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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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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翡胭]將門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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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8 16:34: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章 軒帝

  炎熱酷暑,能有一杯調製可口的冰飲自是極大的一樁美事。

  老太君煩躁的心情立刻得以緩解,再等著小籬將冰又添了一塊,這屋子裡的悶熱暑氣一下子便消散無蹤,無須扇風,便也能涼風徐徐。

  崔翎又坐著和老太君說了一會兒話,便起身告辭,「這幾日都不曾見到悅兒,孫媳婦打算去瞧瞧她。」

  老太君連忙沖著她擺擺手,「那孩子平素每日裡都要來我這裡坐坐,今兒卻沒有來,我正覺得奇怪呢,你過去看看也好。」

  非常時期,家裡人都十分重視袁悅兒的心情。

  雖然袁家為了不為刀俎上的魚肉已經在暗地籌謀,可是這種事畢竟不能放到嘴上去說,所以只有家裡的男人們曉得他們在做什麼。

  至於家中的女人們,宜寧郡主是參與其中的,廉氏和蘇子畫都有些見識,包括老太君崔翎在內,都是只當不知道,可心裡卻如同明鏡一般。

  倒是這些小的,想法都還十分天真,對事物的觸覺也不夠敏銳,個個都被瞞在鼓裡。

  老太君害怕袁悅兒因為不知道家中父親叔父為了她所做的努力,還在擔心著宮裡頭的事,賜婚也好,太子也罷,這些事情實在太過複雜,的確不是一個才十三歲的小女孩所能承受的。

  所以,她發現今日悅兒沒有來時,便想要去派人看望一下。

  恰這時,崔翎過來了,一時耽擱,便就忘記了。

  這會兒,正好崔翎也要過去,她便千叮嚀萬囑咐,叫崔翎曉得了結果。千萬要派個人過來回她的話。

  袁家自從分了家,諾大一個鎮國公府便只住了大房一家,便顯得空落落的。

  悅兒原先住在靠北的臨水居。如今搬進了西南側的落霞院,主體是一座兩層的繡樓。院落寬大,種了許多梅桃,離泰安院和五房的宅子都不算遠。

  崔翎進到院中時,恰見到落霞院的二層主屋木窗打開,一個清瑩的少女臨窗而坐,托者腮,垂著頭。一副神思恍惚的模樣。

  她疑心悅兒發生了什麼事,不由大聲去喚,「悅兒,悅兒!」

  袁悅兒猛然醒過神來。見是崔翎臉上露出歡快的笑容來。

  她起身撐著窗棱叫道,「五嬸嬸來了?快上來!快上來!」

  崔翎這才放下了心,

  假若是真的遇到了什麼過不去的坎,悅兒的臉上不會有這樣的笑容。

  她便邁著輕快的腳步進了屋上了樓,「我瞧你在窗前發呆呢。是怎麼了?沒有睡好嗎?」

  想了想,她又似乎是恍然大悟地說道,「哦,對了,昨日我記得大嫂接你去了一趟護國寺。是為你祈福還是求籤來著?難不成是簽解得不好?」

  舉事在即,宜寧郡主便難免心懷忐忑。

  她一個婦道人家,這種心情難以紓解,偏又不是可以跟人說起的,所以便借著護國寺上香的由頭去求籤解惑。

  因悅兒自出宮之後,便整日悶在家中,郡主覺得這孩子得給憋壞了,故也拉著她一道去了。

  崔翎記得郡主臨走時說,要給悅兒求一支姻緣簽的,此刻看悅兒神思恍惚,莫不是……那簽內容不好?

  她想了想便立刻說道,「你該知道的,那些簽文多是摸棱兩口唬人的玩意兒,不值得信。」

  袁悅兒臉色微紅,支支吾吾了半天,「五嬸嬸,我好像看到了那個人……」

  她目光裡一時交錯著複雜的神色,一會兒是興奮,一會兒是懷疑,一會兒卻是悲傷。

  崔翎不解問道,「那個人?」

  她可從來都沒有聽悅兒說起過從前有什麼互相傾心或者看著有好感的小男生。

  悅兒見屋子裡沒有旁人,便向著崔翎招了招手,然後附身在她耳邊說道,「軒帝,我昨日在護國寺看到一個男子,相貌與軒帝一時無二。我想……」

  她頓了頓,忐忑地問道,「我想若是我能從景朝穿越至此,那麼會不會軒帝也來了?五嬸嬸你看,這還是很有可能的對嗎?」

  崔翎驚訝地張了張口,隨即苦笑著搖頭,「那可說不清。」

  她想了想又問道,「你看到的那個男子除了樣貌和軒帝一般,可還有其他的特徵?譬如他穿戴如何,舉止如何,有沒有聽到他開口說話?」

  世間之大,無奇不有,不小心看到了相似的面孔,其實也很正常。

  悅兒想了想,「他穿了一身青衣,看樣子倒像是個文質彬彬的書生,袍服並不是錦緞,只是普通的麻衣,看來不是富貴人家出身。」

  她頓了頓,「倒是沒有聽到他開口說話,不過舉手投足間甚是彬彬有禮。我後來特意去問了小沙彌,好像他是東門書院的一個書生,跟著同學一起來的。」

  悅兒回想的時候,臉上就顯出迷茫的神色來。

  說得越多,表情就越失望。

  崔翎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人有相似,說不定不過是長得像罷了。不過,你若是不肯相信,可以找個機會去東門書院探查一番。」

  她笑了起來,「只要知道人是東門書院的學生,那要調查他的身家背景,簡直太容易了。」

  三嫂廉氏的娘家二叔好像就是東門書院的院長,回頭只要問一問,就知道了。

  崔翎見悅兒臉色失望之色更加深濃,心下便有些不忍起來。

  她歎了口氣說道,「好吧,如果你非要我說,我覺得那人是軒帝,也未必不可能。你看,你我都能穿越,他要真的有怨氣不能投生,穿越來此,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原本,穿越這種事就很詭異,遇到同穿,她已經覺得是詭異中的不可思議了,知道了同穿竟然還穿了再穿,她已經狠狠地震驚了一回。

  所以,假若悅兒現在告訴她。軒帝也來了,她實在也覺得沒什麼不可能的。

  只是,軒帝可是英明果決的帝王呢。他前世死於小人之手英年早逝,但卻絲毫不能抹殺後世對於他治國的超高評價。

  他是位盛世名君。

  假若最後不是兩王造反。軒帝沒有早逝,能夠順利地將帝王之位傳給太子,那麼景朝也許還能傳承百年,也就輪不到盛朝的交替上臺了。

  崔翎想,如果悅兒看到的那個男子真的是軒帝,那樣的人會甘心居於民間做個平凡之人?

  尤其是在他知道了自己是那樣死的,自己所愛的女人和心愛的兒子又得到如此慘烈的下場之後。他真的就什麼都不做,甘心默默無聞地只當一個書生?

  悅兒低聲歎了口氣,「五嬸嬸,我曉得你是安慰我的。」

  她眼眶不由泛著微紅。「其實我也只是想想罷了。雖已過了數百年,可對於我而言,那些事卻仿佛還在昨天,我……我還忘不掉他。」

  崔翎上前將悅兒摟在懷中,輕輕撫摸她的頭髮。「沒事的,沒事的……」

  除了這句話,她其實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才能安慰到悅兒。

  此時此刻,她只是覺得自己好幸運。

  前世雖然有過一段讓她痛苦過的感情,可這一世卻太幸運能夠得到一份更完美更忠貞更平淡卻也更甜蜜的。

  五郎對她的溫柔和體貼。令她沒有縫隙也沒有時間會去想前世那個負心人。

  她幸福都來不及呢,怎麼還會去留戀從前的難過和苦澀?

  而悅兒卻完全不同。

  她前世得到了一份最完美的愛戀,君王唯一和全部的愛,可最後卻落得慘死的下場。

  假若軒帝並不是那樣得好,也許今生她還有機會放開,去重新尋找愛情。

  但在經歷過那樣刻骨銘心的愛戀之後,悅兒的心中可還能裝得下別的男人?

  好難好難了。

  她用了十三年沒有忘記那個男人,這便說明軒帝的身影已經深深地刻入了她的骨肉血液,她的心裡和眼裡除了他,再也沒有別的男人了。

  崔翎想,這樣說來,倒是真的要找機會去訪一訪東門書院的那個男子了。

  就算那人不是軒帝,可他有一張一模一樣的面容,說不定……說不定,他會成為悅兒的救贖。

  悅兒自覺自己的事兒倒讓崔翎困擾了,不由有些不好意思。

  她訥訥說道,「五嬸嬸,我這樣倒是叫你笑話了。」

  崔翎淬了她一口,「說什麼呢?你心裡揣了這樣的心事,除了我,這世上還有誰是你能夠傾訴的?以後不要什麼都藏在自己心裡了,有什麼事就來找我。」

  她頓了頓,「我雖然不是萬事皆通的,可有些事,其實你也知道,並不需要解決的方法,你只是需要一個宣洩的途徑。就像你剛才說的那件事一樣,或許我不能給你很好的主意,可卻能叫你曉得,在這個世界上,你不是孤身一人,也絕不會孤立無援。」

  悅兒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唰地一下流了下來,這一次她不再掩飾,選擇了酣暢淋漓地宣洩,「五嬸嬸!」

  她多希望護國寺看到的那個男子就是她的軒帝,前生沒有盡的緣分,今生她還想要和他再續,這一次,她相信不會再經歷前世那樣的事,她一定會和他白頭到老,恩愛一生,兒孫繞膝。

  可她又希望他不是。

  他那樣志在天下的人,勵精圖治,想要為軒朝留一個錦繡江山,可是最後不僅不能保護自己,不能保護自己的妻兒,大軒朝的江山還易了主。

  假若真的是他,他該有多難過,多痛苦,多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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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8 16:34: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上寺

  沒過兩日,有間辣菜館果然推出了素齋系列。

  因為造型新穎別致,口味鮮美,幾可與葷菜亂真,一下子便在盛京城中引起了話題。

  甚至連和鎮國公府交好的護國寺主持,都偷偷地派了身邊的小沙彌過來府裡,萬分誠意地向老太君請求素齋製作的方子。

  崔翎因聽說東門書院最近幾日都在護國寺采風,是以便笑著對老太君說,「這方子雖然有,但光看方子卻未必能得此精髓。」

  她想了想道,「不如便叫劉師傅親自去一趟護國寺吧。」

  小沙彌驚喜萬分,「那敢情好,主持方丈一定會很高興的。」

  作為盛京城最大的寺廟護國寺的主持玄苦大師,一向對寺中的一切事務都高標準嚴要求,尤其是寺中僧侶的伙食,他可謂是盡心盡力。

  雖然戒葷腥,但總吃白菜梆子豆腐腦也不是個事兒對吧?

  尤其是寺裡好些小沙彌年紀小,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卻個個都跟豆芽菜似的,不長肉。

  偏偏火頭僧的手藝也就是如此了,整日裡不是燙白菜拌豆腐就是硬邦邦的素菜包子,僧侶們的胃口不好。

  前年還發生過一起,因為太饑荒半夜逮著了林中的山雞烤著來吃的事件。

  雖然那個小沙彌因為犯了戒被趕出了山門,可玄苦方丈心裡卻覺得,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人家,到底年紀還小,佛性還不深,山門裡的伙食又差,受到這樣的誘惑才不能自持啊。

  所以,玄苦方丈一聽說外頭的有間辣菜館最近開賣素齋了,便心中癢癢的。

  他自個是不敢買來吃的。畢竟辣菜館也做葷菜,誰知道那大鍋有沒有沾過葷腥?雖說是素齋,但是想來卻是不純的。

  不過。他可以要來方子自己做啊!

  正好方丈曉得有間辣菜館的幕後東家是鎮國公府袁家。

  袁家,方丈是很熟的。尤其是他們家的宜寧郡主前些日子才帶著大小姐前來拜佛求籤呢。

  他想了想,便老著臉皮親自寫了一封言辭懇切的信,叫沙彌帶著下山去求老太君開恩,能給他捎帶幾張方子回去。

  老太君覺得,像這種事是做功德,既然崔翎肯了,她自然也不會不同意。

  便笑著對那小沙彌說。「我最近身子不好,已經很久沒有上護國寺去聽你們方丈說禪了,等改日我身子大好,一定再去拜訪他!」

  崔翎略遲疑一下。小聲地對老太君說道,「祖母,您身子不好,孫媳婦兒正好想上護國寺給您祈福呢。能不能……」

  她咬了咬唇,「不然。劉師傅去給方丈演示菜譜時,我帶著悅兒正好去給您祈個福?」

  老太君早就是個人精,見崔翎咬唇的模樣,便曉得那祈福是假,想去趟護國寺是真。

  不過她老人家不知道悅兒的淵源。只以為是崔翎被拘在家中久了,悶得慌,便想要出去玩兒。

  恰好這幾日悅兒心情好似不大好,整日悶在屋中不說,就連到她這泰安院來,也沒有以前那樣笑得開懷了。

  老太君直覺悅兒有心事,但她不知道根底,只以為那孩子還是擔憂著太子的事和和親的事不開心。

  這樣一聯想,她便又覺得崔翎的通情達理和善解人意了。

  定然是小五媳婦看到悅兒悶悶不樂,才想到這個法子帶著她出去散散心,也好排遣一下心中的憂慮。

  她便笑著說道,「外頭天熱,你要是不怕暑氣,自管去好了。」

  那小沙彌看起來就是個機靈的,連忙說了一句,「山上風大,不熱,風吹林動,可涼快了呢!」

  老太君聞言便不由笑了起來,「你這個小師傅倒是機靈,也對,山上涼快,倒是去得的。」

  因崔翎是說要和悅兒一道出門的,她想了想還是又囑咐了一聲,「出門時坐馬車,跟著小師傅一起到後山從溪月門進,禪寺的後院向來沒什麼人往來。」

  其實,盛京城的貴婦人們也常常帶著貴女去寺裡祈福,護國寺的山花開得好,還有專門為了去賞花而去的,這並不是件稀罕的事。

  只是,崔翎和悅兒都生得美貌,悅兒又諸事纏身,老太君只是怕再生事端罷了。

  崔翎連忙回答,「那是自然。」

  她扶著老太君的胳膊說道,「祖母您放心,孫媳婦做事是有分寸的,我會照顧好悅兒的。」

  如此,崔翎便親自叫了悅兒,帶著劉師傅,以及浩浩蕩蕩的一群丫頭婆子一起,跟著那小沙彌去了護國寺。

  路上,她和悅兒單獨乘坐一車。

  悅兒既忐忑又害羞,心情複雜極了,「五嬸嬸,您說,真的會是他嗎?」

  崔翎瞥了她一眼,「是不是,總要驗證過了才知曉不是嗎?現下就著急也沒有用,若是緊張就和我說些閒話,不然閉上眼睛睡一覺也成。」

  護國寺在西山,雖然離得不算太遠,可就這麼晃悠過去,也要一兩個時辰的馬車。

  假若悅耳兒一路擔心,那等到了護國寺,人還沒有見著呢,自己就給緊張過頭了。

  悅兒重重呼了一口,「嗯,我不著急了。反正,我也想開了。」

  她頓了頓說道,「是他也好,不是他也罷,我都要平常心待之。若是他,自然是再好不過的,可若不是他,若是看下來人品尚可,倒也能想法子結識一下……」

  崔翎微微一愣,隨即明白過來。

  看來,悅兒是打定了主意要非君不嫁了。

  假若那人真的是軒帝轉世,那她自然會不顧一切地追隨,假若那人不是,就沖著那張臉,悅兒也打算要與他舉案齊眉。

  談婚論嫁這樣的事,若是別的女子自然不會這樣輕鬆地說來。

  可悅兒是和她一般的穿越女呢,好吧,她比自己更加神奇。是穿了又穿,活了三輩子的人了,年紀加起來可能快要趕得上老太君了。

  所以。悅兒說起情愛婚嫁才能那樣自然,她倒是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只是。崔翎不曉得這是件好事還是壞事,將自己的一生押在一個毫無瞭解的男人身上,只因為他生了一張與她深愛的男人一模一樣的臉,這未免也有些太過草率了吧。

  更別提他們之間也許還隔著身份,地位,以及門楣的洪塹。

  但想到悅兒今年已經十三歲了,若能不被和親。也徹底隔斷與太子的瓜葛,那麼她將來總歸是要嫁人的。

  可她心裡對前世的愛情尚還存著這樣的執念,恐怕不論嫁給誰,都很難得到幸福。

  是啊。婚姻也好,愛情也罷,都需要兩個人共同的努力。

  就算鎮國公嫡長女的身份為她贏得了一個絕好的夫婿,他也喜歡她,可她心裡沒有他。這份姻緣到底也不能算是完滿。

  倒是那個東門書院的書生……

  就憑他生了一張和軒帝一模一樣的臉,就算他出身寒門,身世稍微差一些,可只要人品好,品性佳。悅兒喜歡他,其他的便都不是問題。

  以鎮國公府這樣的地位,想要提拔一下女婿,為他謀一個相對還不錯的地位,確實不算難事的。

  崔翎這樣想著,便也沒有吱聲。

  馬車就這樣一路晃悠晃悠著,就到了護國寺。

  那小沙彌確實十分聰明,果然是按著老太君的吩咐從後山繞進的禪院。

  後院空闊,沒有什麼人,他笑著請了崔翎等人進來,「前面就是待客的禪院,兩位請隨意歇,我立刻去請主持方丈過來!」

  那小沙彌請了崔翎等人進了禪院,說了一聲,便一溜煙地出了門。

  崔翎好奇地望著這座清淨雅致的院落,讚歎地說道,「這裡竟然那般清幽,真真是個好地方呢。」

  如今雖是酷熱的秋老虎天氣,可山上卻十分清涼,就這樣站著,一點暑氣都察覺不到,反而覺得撲面而來的風裡都帶著清爽。

  悅兒被崔翎的歡快給感染,心中略安定了一些。

  但她還是緊張,扯了扯崔翎的手,小聲問道,「不知道東門書院的學生此刻會在哪處采風,五嬸嬸,我想去看看,可又有點害怕……」

  崔翎拉著悅兒進到廊下,離婆子丫頭們遠了一點,壓低聲音說道,「傻悅兒,我明白你的心情,可你是鎮國公府的貴女呢,怎麼能明目張膽地跑到人家采風的地方瞎晃悠?」

  盛朝如今對女子雖然苛刻了許多,但有著世交關係的名門貴女和貴介公子之間,其實也沒有想像中那樣男女大防得嚴厲。

  像很多貴婦人舉辦花會茶會,也都會同時邀請女兒的手帕交和兒子的好友一起,只要不落單,不落人口實,正常的交往是沒有人說閒話的。

  但陌生的男女之間,卻十分講究這些男女大防。

  像袁悅兒這樣的名門貴女,是沒有可能和區區東門書院的書生相撞的。

  就算知道了那些書生在何處采風,她也不能堂而皇之地跑過去看,那倒是成了什麼?

  崔翎垂著眼眸想,可今日也不能白來,既然來了,總要叫悅兒再看一眼那人,非要確認一下對方的真正來歷才好。

  她想了想,輕輕撫了撫悅兒的手說,「你且等著,五嬸嬸自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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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青衣

  玄苦方丈聽說鎮國公府袁家的五夫人親自來了,送來的還不只是素齋的方子,而是府裡的大廚,有一點受寵若驚。

  他連忙跟著小沙彌趕到了待客的禪院,遠遠看到廊下一對清麗絕倫的女子,正看著滿園的夏花綠樹輕言笑語。

  玄苦方丈一把年紀的人了,卻還是覺得眼前這幅畫面太美,美得他都不忍打斷。

  婆子們眼尖,發現了玄苦這位德高望重的名僧,紛紛行禮。

  崔翎便拉著悅兒的手一道往前走了幾步,「方丈有禮了。」

  玄苦念了一聲阿彌陀佛,便笑著和崔翎寒暄幾句,然後直切入主題問道,「聽小徒說,五夫人親自帶了大師傅前來,真是榮幸之至。不知道是哪位?」

  崔翎請了劉師傅上前,「這是我們府上的劉師傅,他從前是宮裡頭的御廚,後來皇上體恤臣下,劉師傅就到了咱們家。」

  她微微笑道,「劉師傅做得一手好菜,尤其是素齋,那簡直絕了,等會兒,就請他露一手給方丈瞧瞧。」

  這話裡話外都充滿了尊重和敬意,叫劉師傅聽了不只十分有面子,人也自信許多。

  他其實原先在宮裡頭時,雖然在御膳房做事,可那些在皇上面前露臉的事一回也沒有輪到他,說起來雖然空有一身手藝,也不過只是在御膳房打雜的。

  但五夫人說起他在宮裡的經歷時,卻能那樣理直氣壯地抬舉他,真真叫他受用。

  劉師傅便抬頭挺胸沖著玄苦方丈不卑不亢地行了禮,「見過方丈。」

  玄苦方丈早就對寺裡難吃的齋菜深惡痛絕了,要不是得維持德高望重的名僧體面,顯得自己修為高,早已經超脫世俗,他一準兒得到處尋覓真正會做好吃的齋菜的火頭僧。

  如今,不只有方子,還有了現成的教習的人。他簡直高興得要心花怒放。

  只是……

  他回頭疑慮地望了幾眼身後跟著他一塊兒來的兩位火頭僧,明鏡明空,心下難免便有些不大確定,忐忑起來。

  明鏡明空身形肥碩,在護國寺一眾瘦如竹竿的僧侶間,算得上是肥頭大耳了,怪哉這兩人吃的和大夥兒一樣,怎得就能長成這樣?

  玄苦方丈想了想,心下十分狐疑這兩個到底能不能靠學幾次就將廚藝提升幾個等級。

  要不然,不知道有沒有可能直接將這位劉師傅發展發展?若是劉師傅能夠遁入空門。成為護國寺的弟子。那他豈不是……

  他這樣想著。竟也就這樣脫口問出來,「請問劉師傅年齡幾何,可有家室?」

  劉師傅聞言一臉莫名其妙,但玄苦是盛京城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得道高僧。既然這樣問了,他也不好意思不回答。

  他便說道,「我今年三十有八,沒有成家,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

  玄苦方丈眼睛一亮,立刻說道,「貧僧看你倒是有幾分佛緣,不如……」

  他話還沒有說完,被反應能力超快的崔翎一把打斷。

  崔翎笑著說道。「劉師傅,這快要到午膳的時間了,我看你還是先跟著兩位師傅去廚房,今兒可務必要將單子上的齋菜都準備出來。」

  她轉臉對著玄苦方丈問道,「方丈。您看呢?」

  笑話,玄苦方丈對劉師傅那冒著金光的眼神實在太過明顯,她想要忽略都不行啊。

  她還是很會看人眼色的,一看玄苦方丈那副垂涎欲滴的模樣就曉得他覬覦劉師傅,啊不,方丈覬覦的是劉師傅過人的手藝。

  可玄苦方丈不地道啊。

  愛才之心自古有之,追求美食之道,也十分偉光正。

  但因為希望得到一個手藝高明的廚師,就要將人家好端端的劉師傅忽悠成和尚,這實在太不厚道了,他有考慮過劉師傅的感受嗎?

  劉師傅雖然三十八歲了還沒有成家,那是因為他專攻廚藝,沒有時間!

  五房的小丫頭春燕,二等丫頭羅敷,還有泰安院的小綠,這幾個可都十分傾慕劉師傅呢,只要劉師傅想要娶老婆,分分鐘就能有。

  許是崔翎的憤憤然也很直白地寫在了臉上,倒叫玄苦方丈一陣尷尬。

  他那張老臉立刻有些不大自然地紅暈,故意清了清嗓子,然後對著身後的明鏡明空說道,「劉師傅一片好意前來授課,你們兩個可要認真地學,知道了嗎?」

  劉師傅只覺得空氣裡有無影的刀劍飛來飛去,一時間劍拔弩張。

  不過,單純的他不知道玄苦方丈和五夫人之間發生了啥,他也不懂,現在他只想知道崔翎的意思是啥。

  所以他便自然地往崔翎那望了過去,見崔翎點頭,這才跟著明鏡和明空一塊兒往廚房的方向去了。

  玄苦方丈的小心思被那樣簡單粗暴地窺破了,他便有些意興闌珊。

  其實主要也是因為在年齡足夠當他重孫女的崔翎和悅兒面前丟了臉,就不太好意思繼續和她們寒暄,只好訕訕地說道,「貧僧還有個法事要做,五夫人和大小姐就在此處逛一逛,歇一歇吧。」

  他頓了頓,猛然想起點啥,又立刻囑咐道,「出了這個院們右拐走一裡地就是處陡峭的山壁,那兒風景優美,能一覽大半個盛京城的美景。不過這會兒恰有東門書院的書生在那采風,五夫人和大小姐還請避一避。」

  崔翎原本聽說那塊山壁風景優美,正興致高昂著呢。

  結果,這老頭卻說要她們避一避……

  這抑揚頓挫的囑咐手法實在太過高明,不由得叫崔翎懷疑這玄苦方丈是不是在報復她剛才堵截了方丈的小心思呢。

  不過,還是有收穫的。

  崔翎和悅兒相互對望一眼,至少不費吹灰之力知道了東門書院的書生們的所在,也算是好事一樁。

  她笑著對玄苦方丈說道,「多謝方丈提點。」

  玄苦點了點頭,又留了一路上替她們引路的小沙彌,「若是有事,就跟明心說。等到了用齋飯的時間,他自也會帶著兩位過去。」

  方丈交代完,就甩一甩袈裟。傲嬌地走了。

  崔翎便小聲地對悅兒說道,「前兩日我請你五叔去查了查,東門書院符合你說的樣貌身形的書生只有寥寥數位,一個叫王海,一個叫廖萬,還有叫周青。」

  她沉吟片刻說道,「這樣吧,杜嬤嬤為人信得過,我請她去石壁那邊隨便找個由頭去叫了那三人到門口的石塔那,咱們就趴在那邊的牆頭悄悄地看一看。到底是不是。你說可好?」

  趴牆頭什麼的。雖然略有些驚世駭俗。好在今日所帶出來的人馬皆是泰安院和五房的,老太君親自指的,都是信得過的人。

  就算被瞧見了她和悅兒的不雅動作,但她們也定然不會胡亂說出去。

  悅兒心中激動。比崔翎還要著急,自然是說好的。

  崔翎便對著院子裡守候的婆子丫頭說道,「你們難得來一次護國寺,也莫要守在這裡發呆,該去求籤的求籤,該去祈福的祈福,銀子都從我這裡取。」

  她對著木槿揚了揚手,木槿便立刻從布包裡找出一些碎銀子,給那些婆子丫頭都分了一些。「我這裡左右也沒有什麼事,等到了用午膳的時辰,你們就去問小沙彌,餐堂在哪,到時候咱們再見也是一樣的。」

  有錢拿。又有寺廟好逛,這些婆子丫頭自然樂得清閒,個個謝了恩就結伴出去了。

  院子裡一下就剩了崔翎悅兒木槿和杜嬤嬤。

  木槿便有些不安,「也不該叫她們一窩蜂都出去的,若是這會兒有人來衝撞該如何是好?」

  杜嬤嬤瞥了她一眼,「你呀,膽子太小了。」

  她指了指這禪院,「這裡可是後山的禪院,從前頭的大雄寶殿過來可是要經過層層門檻,多少小沙彌守著,你以為誰都能進得來?」

  崔翎笑著說道,「這會兒裡午膳也沒有多久了,這些人難得有這個機會,就讓她們逛逛也無妨,咱們左右就待在禪院裡,外頭還有僧人守著,哪裡會有什麼人衝撞進來?」

  她輕輕拍了拍木槿的肩膀,「你且放心了。」

  木槿想了想,倒也是這個道理,便笑著道,「既然如此,五夫人就進去歇會好了,聽說這禪院裡頭也供奉了菩薩,咱們在這裡替老夫人祈福也是一樣的。」

  崔翎點了點頭,「也好。」

  她卻故意落後幾步,對著杜嬤嬤說道,「我有個私事,想要調查一番,看看到底是哪個人。嬤嬤能不能幫我……」

  杜嬤嬤雖然覺得崔翎這個要求有些奇怪,但她對崔翎十分有好感,雖然相識不久,但彼此之間卻十分有感情了,這樣的小事,她自然不會拒絕,立刻就答應了下來。

  她是個聰明人,雖然不知道崔翎為什麼要這樣做,但五夫人不是個不知道分寸的人,也肯定不會是要會野漢子的節奏,所以她還挺放心地出了院門。

  悅兒心懷忐忑,「會是他嗎?」

  崔翎拉著她的手,「不急,靜待片刻,不就知道了嗎?」

  果然,沒有多久之後,就聽到杜嬤嬤匆忙的腳步響起,「五夫人,來了。」

  崔翎立刻和悅兒一道借著牆邊的假山將頭隱蔽地趴在牆頭去張望,一邊聽著杜嬤嬤解說,「藍衣的是王海,黃衣的是廖萬,綠衣的是周青。」

  崔翎望著悅兒,「是嗎?」

  悅兒失望地搖了搖頭,「都不是。」

  崔翎張了張口,「怎麼會都不是,你五叔分明叫人好好地打聽過了,就這三人最有可能,悅兒,你那日沒有聽錯,那人果真是東門書院的?」

  悅兒眼神落寞極了,要不是杜嬤嬤還在,她差一點就要哭出來。

  她聲音顫抖地回答,「我不知……」

  那個「道」字還未說出,她的眼睛驀然就睜大了起來。

  牆外,一個身穿天青色麻衣的男子拿著書冊在廖萬周青王海的背上各打一下,「誰准許你們三個人擅自離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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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虧心

  廖萬摸著後腦勺說,「咦,不是先生叫我們三個來的嗎?」

  周青和王海也紛紛點頭,「對呀,有個嬤嬤說是您捎的話,叫我們到這裡來等你的!」

  那天青色麻衣的男子手上的書冊再一次甩出,「胡說八道什麼?我一直都在山壁那裡和龐先生說話,什麼時候叫你們來這裡等我?」

  他將書冊又重重在他們三人手心裡打了幾下,「出來野還要找藉口,真是不像話!趕緊給我歸隊,若是叫龐先生發現了,有你們好看的!」

  廖萬嘴巴裡還要嘟嘟嚷嚷什麼,但他們四人身影越走越遠,已經隨風而散,完全聽不見了。

  崔翎看著悅兒的表情,便曉得那天青色麻衣的男子,便是悅兒那日見到的人。

  她扶著悅兒從牆頭下來,壓低聲音問道,「確實是他?」

  悅兒眼中帶著深重的水霧,強自壓抑著自己的感情,「嗯,是他的樣貌沒有錯。」

  她呢喃,「原來他不是東門書院的學生,而是他們的先生……」

  崔翎扶著她肩頭,低聲問道,「既然是東門書院的先生,那就更容易查清了,等咱們回去,我便叫你五叔去查。」

  她歪著頭想了想,「我記得你五叔說過,東門書院學風嚴謹,那裡的老師都是經過層層選拔的,出身來歷一定都記錄地十分清楚,你放心,不消幾日,咱們就能弄個清楚明白了!」

  東門書院雖然不是盛京城中頂級的學府,收的也大多是寒門子弟,就連他們的先生也通常只取那些落第的秀才,可卻一心向學,這些年來教出來不少出色的學生。

  為了捍衛這塊招牌,院長越發潛心辦學,不只收學生的時候多了些門檻,錄用老師更是嚴格。

  別的不敢說,但那天青色麻衣的男子戶籍手續一定是齊全的。出身來歷也清清楚楚,過往的履歷經歷也瞞不了人。

  悅兒噙著眼淚問道,「就算知道了他是誰,我又該怎樣確認呢?」

  她指了指自己,「五嬸嬸你看我,我自出生起就是袁悅兒,誰又知道內裡我還曾經是軒后?」

  崔翎柔聲安慰她,「你放心,只要他是,就一定會有蛛絲馬跡留下。」

  她目光微動。接著說道。「你可不要忘了。那個人是軒帝呢,他又不似你穿了又穿,就算現在已經融入了時代,可他小時候難保不會留下什麼跡象。叫你五叔派人去那人家鄉去問問。結果應該就一覽無餘了。」

  景朝的江山已經覆滅幾百年,就算真的軒帝重生,也根本改變不了什麼。

  所以,崔翎一點兒也不害怕,那個人是不是軒帝,會對朝局或者這個世代有什麼影響。

  她只希望,悅兒可以找到心愛的男人,得一生一世一雙人,再續上輩子的前緣罷了。

  崔翎和悅兒目的已成。吃過些簡單齋菜,留下了幾十張素齋方子,就匆忙回了府。

  當然,劉師傅是一定要堅決帶走的。

  為了防止玄苦方丈再打劉師傅的主意,一回到五房的新宅子。崔翎就立刻試探了一下劉師傅,「你今年也三十有八了,若是正常的婚嫁,這時候都快要當祖父了吧?」

  她連忙又擺了擺手,「不過,劉師傅是為了專攻術業才耽誤了婚事,所謂男人四十一枝花,就算現在成親,也不晚,不晚。」

  劉師傅老臉一紅,「難得五夫人賞識我,肯教會我這麼多美食,我也不敢想成婚的事,先將有間辣菜館的事做好再說。」

  崔翎細細咀嚼這話裡的意思,是不敢想,而不是不想,是再說,而不是不說。

  她一顆心終於放下,笑著說道,「誒,雖然說男人應該先立業再成家,但劉師傅也算是有所成就了,我覺得是時候好娶妻成家,生兩個大胖小子了。」

  她觀察劉師傅臉頰上的紅暈,小聲問道,「莫不成劉師傅心裡有了人選?」

  劉師傅將頭垂得更低,「說實話,原本我倒是從來沒有想過成家的事,反正我是個孤兒,壓根兒就沒有見過父母,還是跟的師傅姓劉,從小沒有家,早就不知道有個家是什麼樣子,倒也不怎麼期待。」

  他徐徐抬頭,目光裡帶著些光芒,「可是自從我到了五房,看著五夫人和五爺恩恩愛愛的,如今又有了兩個可愛的孩子,我這心裡……」

  幸福是可以感染人的,劉師傅看著別人幸福恩愛,他就很想也體會一番這樣的感覺。

  他頓了頓,小聲說道,「不瞞五夫人說,春燕羅敷還有小綠都挺喜歡我的。只是我的年紀大了,都可以當這幾位姑娘的爹了,我實在是下不去手。」

  崔翎聽了這話,忍不住笑出聲來,「這有什麼下不去手的?只要她們看得上你,你也喜歡,就能做成婚事,和年齡可沒有什麼關係。」

  她想到安寧伯府的世子爺,她的大伯父,年紀可要比劉師傅大多了,可還不照樣納了一個又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進門?

  這盛京城裡也不是沒有爺爺輩的娶了孫女輩的當妻妾的,比起這些來,劉師傅至少還得個兩情相悅,有什麼不好?

  但劉師傅卻不這樣想,他撓了撓頭說道,「其實,我倒是覺得照顧小小姐的周乳娘不錯……」

  崔翎張了張口,「周……周乳娘?」

  周乳娘和丈夫剛成婚沒有多久,丈夫就因病去世了,這時候她才發現自己懷了身孕。

  因為公婆早逝,丈夫也沒有個兄弟,所以堂兄弟為了霸佔他們家裡的田產,便誣陷她與別人私通,肚子裡的孩子是姦夫的,然後將她趕了出去。

  她無處可去,想到有個遠房姑媽在盛京城的鎮國公府裡當差,就只好一個人挺著個大肚子跑去投奔。

  原本也沒有那麼順利的,是老太君聽說了周乳娘的淒慘身世,見她生得白白淨淨,父親從前還是個落第的秀才,也識了幾個字,想到家裡很快就要有四個孩子出生。就留了下來。

  周乳娘就在國公府生的孩子,後來便又被選去給小怡兒當了乳娘。

  崔翎沒有想到劉師傅竟然看上了周乳娘,不過感情這回事,有時候也挺難說。

  說不定,劉師傅是嫌棄那些年輕的妹子們不夠體貼,而周乳娘身上卻很有母性的光輝呢。

  她想了想說道,「周乳娘為人不錯,也很體貼,你喜歡她,我是支持的。但是……」

  話鋒一轉。她接著問道。「但你可有問過人家的意思?她喪夫還沒有到兩年。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要為丈夫繼續守節,她還有個兒子……」

  劉師傅連忙說道,「五夫人不用擔心,我見過她家的小虎子。很可愛的一個小娃,若是我娶了她,一定將小虎子當自己的孩子一樣疼。」

  他臉色又微微地紅了,「至於她的意思……我肯等。她若是想為丈夫守三年,我就等到三年,不急的……」

  劉師傅話說得這樣清楚,崔翎便曉得他是鐵了心了。

  在大盛,是允許女子再嫁的。

  雖然貴族女子為了體面榮譽或者是兩個家族的聯姻等各種各樣的考量,常常會為了亡夫守節。可民間女子卻不講究這些。

  一個女人死了丈夫,帶著孩子,過不下去,就再嫁,這樣太平常了。

  只是劉師傅在國公府裡待著。又拿著有間辣菜館的高額薪水,算起來要比外頭尋常的商賈人家日子好過太多,前些日子聽說他還拿著存款去外頭置了產。

  這樣的男人,倒有這樣的胸襟去做人後爹,還是挺讓人敬佩的。

  崔翎這樣想著,倒不由有些欣賞起劉師傅來了,她笑著說道,「你放心,我會去親自問問周乳娘的意思的。」

  劉師傅自覺五夫人說話辦事都十分有條理,想著若有夫人的支持,那麼這事成的占了多數。

  他不由便歡欣鼓舞地道了聲,「那就勞煩五夫人了!」

  到了傍晚,安寧伯夫人派了個老嬤嬤來傳話,說是怡寧師太看在老夫人的面上同意了替羅氏做一場法師持誦一番,時間就定在後日。

  那老嬤嬤見崔翎住得這樣華貴,立刻堆起了諂媚的笑容,「老夫人說了,九姑奶奶不必準備什麼,到了後日就直接上清晨山便可。」

  她頓了頓道,「老夫人最近身子不好,那日就不去了。這是怡寧師太的帖子,您交給守衛的兵士,自然給您放行的。」

  崔翎叫木槿給了那嬤嬤打賞,然後一副關切的神色問道,「不知道老夫人身子怎麼不好了,前些日子我回去時,她老人家精神還很好呢。」

  老嬤嬤掂量了一下銀子,嘴角翹起,不過臉上卻裝出一副悲戚的神情,「九姑奶奶有所不在,老夫人這幾日夜裡老是做噩夢,有時候還要夢魘個幾回,整個人都瘦了呢。」

  她拍了拍胸脯,有些後怕地說道,「就昨夜,老夫人又被夢魘著了,那叫聲可淒厲了,連住在老遠的四老爺和四夫人都驚動了呢。」

  崔翎眼眸微沉,派木槿送了那老婆子出去。

  木槿返回的時候,卻看到自家五夫人坐在那裡傻笑,不由好奇問道,「您笑什麼?」

  崔翎抬起頭來,雖然笑著,但眼角卻又淚光,「我笑啊,我笑有些人心中有鬼難自安,做了虧心事,就怕半夜鬼敲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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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東風

  到了夜裡,崔翎正自睡得香甜,迷迷糊糊中察覺自己被一個濕漉漉的東西舔著。

  她心中陡然一驚,睜開眼卻看到五郎興奮莫名的眼神。

  夜已經深了,屋子裡點著一根幽暗的燭火,靠著這樣微弱的光線,她都能看清五郎眉眼之間的得意和高興。

  她揉了揉眼起身,嬌嗔問道,「這大半夜的,是發生了什麼好事,才叫你這樣?」

  五郎咧嘴傻笑,「被你看出來了?」

  崔翎撇了撇嘴,都這樣明顯了還看不出來,當她是瞎子還是傻子?

  五郎最近時常早出晚歸,尤其是這幾日,總是子時過後才回來,身形越發消瘦,可神色之間卻越發自信明朗。

  她便曉得,那件事不只進行地很順利,而且進度也很快。

  畢竟,皇帝的身體如同風中之燭,只剩下最後幾滴蠟油,很快就要燃盡了。

  恪王若是想要登基,就必須趕在這之前做好萬全的準備,這樣才足夠名正言順。

  是的,古往今來,帝位傳承,也是有兄長傳給弟弟,只要遺旨下達,玉璽都在,手續齊全,天下人都得承認。

  但若是從侄兒手裡將皇位搶了來,那就是亂臣賊子了。

  就算用武力堵住了悠悠眾口,到底名不正言不順。

  崔翎心想,五郎前幾日回來不論早晚,都儘量躡手躡腳不肯吵醒她的,今日既然如此興奮,那定然是找到了叫恪王名正言順登基的理由。

  她抬起頭眯著眼對著五郎說道,「我叫人在小廚房給你溫著羹湯,雖然這天還熱著,但吃些溫熱的對胃好,要不要叫人給你送進來?」

  五郎現下滿身都沉浸在興奮之中,哪裡還顧得上吃東西,他略帶幾分驚訝地問道。「翎兒,你怎麼不問問我,到底發生了何事?」

  他連鞋襪都不曾脫,直接靠在了床頭,「快問。你問了我就告訴你。」

  崔翎扶額。只覺得五郎真是越來越幼稚了。

  不過,她其實也挺喜歡和他玩這樣的遊戲,所以她昂著頭。儘管心裡也很癢癢,但卻還是裝作毫不在意地說道,「好睏啊,我覺得我還是應該睡覺得好,有什麼事,你想說就說,不想說,咱們明兒再談也是一樣的。」

  果然,這把戲屢試不爽。

  五郎連忙扯動崔翎的肩膀。「哎,聽完再睡嘛。」

  他神神秘秘地湊近了崔翎的耳邊,壓低聲音說道,「禁軍統領林長昆效忠恪王了。」

  崔翎張了張口,「真的?」

  禁軍掌管著帝宮的安全,他們的統領等於便是帝宮的鑰匙。

  有了林長昆的效忠。那固若金湯的帝王宮闕就等於對恪王開放了,恪王可以仗劍橫行,長驅直入,直接殺入皇極殿和金鑾殿。

  這的確是一件令人激動不已的大事,怪不得五郎會如此興奮。

  五郎壓低聲音說道。「如今便只等將太后娘娘安全地從宮裡頭弄出來,然後便……」

  太后對恪王有養育之恩,恪王自從出生就在太后身邊長大,和親生的沒有什麼不同。

  先前恪王一直都對舉事有所保留,不僅是顧忌著和皇帝的兄弟之情,還有擔心宮中太后的安危,他其實對天下沒有野心,如今這樣也不過只是為了自保。

  假若因為他,而令太后的生命受到威脅甚至遭難,他是於心不忍的。

  崔翎便笑著說道,「不怕,後日一早我就會去清晨山怡寧師太的庵中,到時候,我會使勁渾身解數說服她的。」

  她想了想,「你說,要不要請祖母和我一道走這一遭?祖母和怡寧師太也曾經有過書面之緣,她們年齡相仿,說不定說話起來更容易一些。」

  五郎卻搖了搖頭,他目光微動,低聲說道,「不必,等到後日,我陪你親去,到時候,自然有辦法說服怡寧師太的。」

  既然打著為羅氏持誦的名義,他這個做女婿的也出席是件太自然不過的事。

  所以五郎跟著崔翎一道去,並不怎樣惹人注目,就算傳了出去,想必也沒有人會懷疑到其他上頭。

  崔翎略一沉吟,小聲問道,「你是說……」

  五郎輕輕點頭,「嗯,沒有錯。」

  他看了看時辰,到底已經太晚,不由連打了幾個哈欠,直接躺倒,「翎兒,我今兒太累了,能不能就這樣睡了?」

  崔翎聞到他身上一陣濃烈的汗味,不由踢了他一腳,「不行,你身上味道太重了,快去洗洗,沒得弄髒了我新換的床單被褥,快點去。」

  一邊說著,她又補踢了一腳。

  五郎痛苦地啊了一聲,最後還是認命地乖乖起來,跑到隔壁的耳房沖了個澡這才又回來重新上榻。

  一夜無語。

  和怡寧師太說好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崔翎穿了一身簡單的素色裙衫,臉上沒有塗抹脂粉,只是在鬢上插了一支簡單的珍珠簪子,便和五郎出了門。

  臨行前,老太君千叮嚀萬囑咐,將怡寧師太的性情背景都說了一遍,希望他們兩個能夠順利地說服師太將太后從宮中接出來。

  原來怡寧師太的經歷也十分傳奇呢。

  她父母不詳,是個孤兒,也不知道怎麼得就到了人販子手上,幾經周折,賣到了當時的昌寧伯府,又因緣巧合,給了昌寧伯家的三小姐當了貼身的丫頭。

  昌寧伯府三小姐後來入了宮,封了淑妃,可惜沒有半年就死了。

  怡寧師太作為淑妃的陪嫁丫頭,主子死了,原本是有機會回昌寧伯府的,可不巧的是,昌寧伯家竟然在那當口上犯了事。

  她無處可去,便只好求了管事在宮裡頭當差。

  也不知道是她命好,還是不好,竟然又陰差陽錯地被先帝寵倖了一回。

  自此便搬進了華麗的宮闕,成了一位小主,雖然品階不高,但日子卻好過了不少。

  先帝對怡寧師太的美色似也十分滿意。隔三差五就要去她那一回。

  宮裡頭人人都以為,她這次是要飛黃騰達了,封嬪封妃指日可待,誰知道她卻在最水漲船高的時候,提出來要在宮裡頭出家。替皇帝祈福。

  先帝脾氣不大好。宮妃們都暗自嘲笑怡寧師太這一回觸怒龍顏,定是要倒黴了。

  誰料到先帝竟然答應了,當真在宮裡僻了一處安靜的宮殿給她修行。

  一直到今上登基。為了給天下人一個孝順的印象,他不只給助他等級有功的德妃封了太后,還格外照顧怡寧師太,特地在清晨山給她圈了一塊地。

  據說,當初姜皇后一直都懷不上,還是喝了怡寧師太的送子方才一舉得男的。

  今上對怡寧師太不薄,姜皇后也十分信任師太。

  老太君認為此行還是有一定難度的,希望兩個孩子不要輕視敵手,別說服不成。反而走漏了風聲,打草驚蛇可就不好了。

  其實崔翎和五郎早先就對怡寧師太的事有所耳聞,此刻聽老太君這樣一說,也更加重視了,不過能否說服怡寧師太,這件事他們兩個還是很有把握的。

  所以。安慰了老太君幾句,便還是上了車。

  清晨山戒備森嚴,那些守衛的兵士非要看到了崔翎手中的印信這才放行。

  馬車一路沿著蜿蜒的小路直上,很快就看到了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

  崔翎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問道。「這……這不會是怡寧師太的庵堂吧?」

  傳說中神尼們住的所在,都是清幽樸素的,幾間茅草屋,青瓦白牆,就那麼簡簡單單的幾間屋子,清規戒律,山野生活,別提多麼簡單了。

  可她現在眼前看到的,卻是一座十分華麗的屋宇,華麗到,說宮殿都不為過。

  五郎看了也有點驚訝,不過他的反應要比崔翎自然,「我派去調查的人說,庵堂裡每日吃用的伙食都極其奢貴,所以怡寧師太住這樣的屋子,倒也不奇怪了。」

  這是一個喜歡奢侈生活的女子,雖然算起來也要六十多歲了,但仍然熱愛富貴的生活,怡寧師太享受慣了,一下子要從這樣的日子裡抽身出來,恐怕不容易。

  也許,這正是他們的機會。

  一個圓臉的比丘尼迎了出來,「是鎮國公府的五夫人嗎?貧尼朱玉,師太命我來此迎接貴客,裡面請。」

  她的目光停留在五郎身上一會兒,笑著說,「是五爺?庵堂本來不迎男客,不過師太特意吩咐了,今日是為了五夫人的母親祈福,若是五爺來了,自另當別說。不過,您身後的這幾位就……」

  五郎笑著說道,「這幾位是我夫人帶來的廚師。」

  崔翎接口說道,「我新近研究了幾味素齋,心想若是師太不棄,倒可以將方子贈給貴庵,不過是首次,還是需要有熟練的廚師在,所以便帶了他們幾個來。」

  她笑著對朱玉說道,「還請朱玉師太通融。」

  朱玉師太一聽說是廚師,那眼神就完全不一樣了。

  她幾乎是雙目放光一般地在那幾個人身上望了一圈,這才笑著說道,「早聽說五夫人生了一雙慧質巧手,會做許多人間美味,我們師太和護國寺的玄苦方丈也偶有書信來往,聽說了五夫人贈方一事,心裡也十分意動呢!」

  既然有此一說,朱玉自然不會再堅持,歡歡喜喜地將崔翎一行人都迎到了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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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說服

  朱玉先將崔翎等人迎到了正堂,「請諸位稍等片刻,貧尼去請師太出來。」

  沒過多久,她便笑著進來,「師太到了。」

  崔翎連忙抬起頭來,去看傳說中神秘的怡寧師太的真容,這一見之下,倒是驚了半晌。

  怡寧師太按說和太后是同時入宮的,而太后娘娘和袁家老太君則是姐妹淘,那就是說,怡寧師太應該和老太君是差不多年紀的,到今年沒有六十五,也有六十了。

  可眼前這位素衣師太卻保養得極好,看起來竟然像是四十出頭,面容光潔,找不到一絲皺紋,還十分水嫩。

  假若不是目光裡透露出來的深沉,崔翎差一點還覺得這人是不是假冒偽劣的啊。

  怡寧師太看起來略顯高冷,尤其是面對五郎的時候,眼中還帶了幾分不屑和鄙夷。

  五郎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一向自諳乃是帥哥一枚,就不說大盛朝獨一無二吧,至少也是盛京城中名列前茅的,怎麼就那麼不招人待見呢?

  他不自覺得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心裡真是複雜。

  不過,怡寧師太面對崔翎的時候卻是春風滿面的。

  她慈寧地笑著問道,「你就是阿嵐的孫女兒小九吧?我常聽她提起你呢。」

  崔翎面上帶著笑容,「給師太問安,我在娘家確實排行第九,祖母也時常在家中提起您呢。」

  話雖然這樣說,可是她心裡卻對怡寧師太的看法更加深入了一點。

  都說出家人不打誑語。

  可怡寧師太說到這番話。明顯就是假的啊。

  家中的這些孫女兒裡,安寧伯夫人最不喜歡的就是她了,平素在家中時就直接將她當空氣一般忽略掉了,到了外頭,怎麼還會提起她?

  就是有,多半也是說壞話吧。

  可怡寧師太卻是用那樣歡快的口氣說出來的,那種語氣好像崔翎就是安寧伯夫人最疼愛的孫女一樣,說得又快又自然。

  崔翎當即就對怡寧師太這位傳說中的「神尼」了然了。

  再多往師太身上的衣衫看兩眼。她猛然發現師太身上的素衣遠看素淨寡淡,可是仔細地去認,卻還是能看出來是千金難得的白雲錦。

  連她腳下的尼靴都是用上等的錦緞做成,上頭還繡了兩顆珍珠。

  崔翎微微垂下眼眸,心裡暗自有些後悔她此番前來,是拿已經故去的羅氏當藉口。像怡寧師太這樣的「神尼」給羅氏持誦,真不知道是件好事還是壞事呢。

  她前世倒不迷信,但自從經歷過穿越這樣的事情之後,還是對鬼神之說有幾分相信了的。

  所以。此刻,雖然順利地進了清晨山,也見到了怡寧師太。但內心裡卻對死去的羅氏帶了幾分抱歉和愧疚。

  她心裡默默說道。「娘,等這件事過去之後,女兒一定請真正的得道高僧去為您念經祈福,這一回,您就當是權宜之計,眼睛閉住。耳朵塞住,就這樣過去了吧。」

  怡寧師太看起來雖然不像是個真尼姑,但好在做事還算爽利。

  與崔翎面帶笑容地寒暄了幾句,就直截了當地進入了正題,「聽說你帶了做素齋的廚子過來?我叫朱玉領著那些人去廚房吧。」

  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不瞞你說,我這裡的小沙彌尼們聽說你要來。早就翹首以盼了呢。」

  崔翎略感驚訝,「怎麼會呢,師太過獎了吧?」

  她會廚藝的事,知道的人雖然不少,但也不會太多,畢竟她平時很少出門,來往的人也有限。

  就算是她的娘家安寧伯府崔家,也只有少數的人知道她有這樣的興趣愛好。

  但那些人應該還沒有能耐嚷嚷地叫整個清晨山都知道吧?

  怡寧師太笑著說,「我這裡雖然遠離塵世,可天下間的佛寺卻是相通的,早先你給護國寺送了素齋的方子,這件事都傳遍了。」

  她連忙補充一句,「這是大好事,你不必拘謹。」

  崔翎微微一愣,隨即笑了起來,「既然如此,那今日必定要大展廚藝,好讓山上的師太們都吃個盡興了。」

  她心下微微訝異,最近見到的佛門中人,怎麼一個比一個更不像是佛門中人似的。

  先前的玄苦方丈那麼多小心眼,還會生氣,完全就不像是一個戒了嗔癡的得道高僧嘛。

  現在的怡寧師太則更加詭異,住著這樣豪奢的房子,穿著如此華貴的素衣,那樣興致勃勃地跟自己討論著吃食,這簡直……

  崔翎覺得一定是哪裡出了錯,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了。

  好在,怡寧師太聽到那邊廚房已經在準備後,神情就十分滿足。

  她略閒扯了兩句,見時辰差不多了,比丘尼們也將現場佈置得差不多了,就開始入座,木魚聲響,佛經誦念起來,倒是層次有序,聲音洪亮而優美。

  五郎輕輕扯了扯崔翎的衣袖,壓低聲音說道,「經書倒是沒有念錯。」

  崔翎雖然不懂佛經,可這時候再去看怡寧師太時,卻猛然發現師太的臉上帶著一種超凡脫俗的自信和滿足,那種光芒很神聖,也很美好,若用一個詞語來形容,那一定是聖潔。

  她心下狐疑,難道師太是將自己內心的佛性隱藏在了外表的不羈中?

  好吧,怡寧師太到底是不是個好尼姑,這件事不在她探討的範圍之內,此行的重點,其實是要說服師太站在恪王一邊,幫助他們,將深宮之中處於危險境地的太后娘娘接出來。

  其他的都不重要。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怡寧師太終於睜開雙目。

  她驚訝地發現。諾大的殿堂內一下子空落落的,就只剩下她一個人。

  不只她的貼身弟子朱玉和玄玉都不見了,就連理應在這裡跟著一道祈福的崔翎和五郎也消失無蹤。

  她心下頓時有些慌亂,立刻失聲叫道,「朱玉?玄玉?」

  大殿的門一下子開了,進來一抹寶藍色的身影,那人面如冠玉,生得好看極了。目光裡卻帶著深邃,「師太,別來無恙。」

  廊下,崔翎有些緊張地問五郎,「恪王親自來,就能說服怡寧師太?」

  五郎聳了聳肩,「其實我也不知道,不過王爺從來不打沒有準備的仗,也從來不會說沒有影子的話。他既然說可行。那想來一定是可行的。」

  他頓了頓,瞅了眼緊閉的屋門,「再說。到底能不能。再過會兒不就知道了?」

  恪王冒充袁家五房的廚師混進了清晨山,這件事不可謂不冒險。

  假若在外頭檢查的時候被官兵發現,那一定會引起姜皇后和太子的警覺,甚至,狡猾如姜皇后,極有可能拿這個來作文章。好再狠狠打擊一把恪王。

  第二道關卡,就是能不能進庵堂。

  假若朱玉沒有允許廚師入內,那恪王是絕計不能硬闖的,否則驚動了外頭的守衛,事兒便就要鬧大了。

  所幸的是。那些守護清晨山的官兵長年累月地習慣了寂寞,懈怠慣了。又看到有正經的邀請函,所以竟然一點都沒有異議,就直接放行了。

  而對於好吃的齋菜的嚮往令朱玉降低的戒備心,這才能讓恪王可以順利地入內。

  崔翎又等了許久,那緊閉的門扉就是不鬆動。

  她有些乏了,但又不能走開,萬一有不懂事的小沙彌尼闖進去了呢?這件事不管成不成,都必須要做得機密,絕對不能叫人找到把柄。

  尤其是不能讓姜皇后發現端倪。

  五郎倒是貼心,發現崔翎開始無聊之後,就指著門外的一個大柱子說道,「你看,那柱子是用上等的漢白玉所鑄,恐怕不下千金呢。」

  又指了指花園裡的假山,「喏,那是江南的臨湖水底拖上來的石頭,能有這樣品相的,也得值不少錢。」

  怡寧師太的日子過得真是奢侈,不只住的穿的,連花園裡隨處可見的一盆花,都要用名貴的花盆裝著,這座庵堂可當真算是拿金子堆砌起來的。

  崔翎不由好奇問道,「你說,怡寧師太本身沒有錢,這些銀子肯定都是皇上賜下來的,皇上到底是為什麼要對怡寧師太另眼相看呢?」

  她摸了摸鼻尖,「還有姜皇后,你不知道,她有多麼地……那樣厲害又小氣的人,怎麼能忍受怡寧師太過這樣豪奢的生活?」

  若是自個兒的婆母也就算了,或者像太后娘娘那樣被皇上在眾人面前尊為母后的,可怡寧師太雖然也承過先帝幾天恩寵,但既沒有留下子嗣,也早就已經脫籍入佛。

  就算是為了弘揚皇室對成員的愛護與維護,那也有些太過了。

  五郎目光微微一凜,沉聲說道,「這裡頭的事,等回去再跟你細說。」

  崔翎心下癢癢的,她好奇心很強,最聽不得這樣的話了。

  可是也沒有在人家的地盤大言不慚地說著人家的八卦的,況且裡頭恪王還在為了社稷江山舉事大業在說服著怡寧師太,一門之隔,她和五郎卻在說著怡寧師太的閒話。

  這樣也的確很不好。

  她便只好強忍住好奇心,數著地上的螞蟻,艱難地等著裡頭的人出來。

  終於,又過了許久,久到崔翎肚子都餓了,那扇門終於開了。

  恪王收斂起了渾身上下的王者尊貴氣息,又化身成一名籍籍無名的小廚師,還特別謙恭地沖著崔翎和五郎點了點頭,這才又順著小路回去了廚房。

  崔翎從門裡看著怡寧師太的身影,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這時,怡寧師太驀然轉頭,沖著她說道,「崔九,你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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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暗地

  怡寧師太一掃方才的嬉笑,面沉如水地坐在大殿之中。

  她久久不語,只是對著跳躍的燭火發愣。

  崔翎被這景象搞得有些忐忑不安,她回頭想要向五郎求助,但卻遭到師太淩厲眼神的堵截,頓時感到氣焰都弱了好幾丈。

  她硬著頭皮問道,「不知道師太叫我進來,是有何事?」

  怡寧師太肅然問她,「這都是你的主意?」

  崔翎張大嘴,「啥?」

  好吧,這顯然是她最先想到的主意,但這種時刻,她怎麼能輕易承認?

  要知道怡寧師太雖然未必是個真正如同傳說中一般的神尼,可人家的身份擺在那裡,若是想要對著她撒個氣,也不需要做什麼,只要通知一下外頭的護衛官兵,就足夠她喝一壺的了

  更別提若是被怡寧師太不待見的消息傳了出去之後,她在盛京城貴婦圈中的地位定然要一落千丈,還不知道會有什麼難聽的話說出來呢。

  雖然崔翎並不在乎這些,可袁家在乎啊。

  好在,怡寧師太似乎也並不打算要深究,見了崔翎這幅神態之後,首先搖了搖頭,「你祖母說你傻乎乎的,想來也沒有這個腦子。定然是恪王他……」

  她歎了口氣,「這真正是件叫人為難的事啊!」

  崔翎不知道要接什麼話,只好陪著她跪坐在菩薩門前,一聲不吭地待著。

  怡寧師太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原以為這輩子就能夠富貴到死了。誰料到臨到老,竟然還要讓我做這樣的選擇,真真是……果然是他的兒子,一個比一個更加難纏。」

  她仿佛要擺脫什麼似的,猛烈地搖了搖頭,「不。」

  崔翎聽著怡寧師太喃喃自語,從她的角度,正好將那些意味不明的話聽得清楚明白。

  當今皇上和師太之間。一定發生過什麼,是什麼,她就不好亂猜了。

  總不會是男女關係,畢竟師太比皇上要大了十七八歲,這個差距有點大。

  從師太口中含糊不清的隻言片語,她也聽不出別的什麼秘辛,只知道恪王的勸說叫師太很是混亂為難,原本看恪王模樣,應該是板上釘釘的事。可偏偏師太又一個勁地搖頭,倒讓崔翎犯了難。

  這到底是同意的意思呢,還是不同意的意思呢?

  不過。崔翎還來不及細想。師太犀利的目光就投射過來。

  她沉聲問道,「恪王既然帶你夫婦來此,那麼他此行的目的,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了?」

  崔翎仍然一副呆頭鵝的模樣,張大著嘴,「啥?」

  她又不傻。當然曉得,這樣機密的事情,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險。

  若是恪王順利登基了便罷了,若是沒有……那她知道許多真的是件十分不利的事。

  怡寧師太想要說的話,一下子便噎住。她狐疑地在崔翎身上連續轉了好幾回,有些懷疑這個看起來一臉無辜的女子是不是真的一點都不知情。

  可終究還是看不出來什麼明顯的跡象。

  師太只好作罷。

  她心裡想。反正事已至此,再追究這些也已經毫無意義了,到時候若是穿幫了,就算竭力爭辯自己是受人威脅,恐怕也難熄滅姜皇后怒火。

  既然如此,又何必去為難一個看起來傻乎乎只會做吃食的女子呢?

  怡寧師太便輕輕歎了口氣,然後擺了擺手,「你去吧。」

  崔翎如臨大赦,連忙道了辭,就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五郎也在外頭急得不行,從恪王走時那自信的腳步,他曉得這件事一定成了。

  但怡寧師太卻未必是心甘情願地答應的,說不定還受了什麼威脅,她對恪王是莫能奈何的,可以她的身份地位,卻並不需要估計別人。

  所以,剛才師太叫崔翎進去的時候,他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若不是師太明言不准他進入,他哪裡能光站在大門口乾著急?

  好在師太什麼都沒有做,也什麼都沒有說就放了人出來,他一顆心算是放下了。

  為了防止怡寧師太再叫她進去,五郎連忙帶著崔翎出來,等離得大殿老遠了,這才算是稍微安了心。

  他皺著眉頭說道,「這個時辰了,估摸著那些做素齋的師傅也差不多了吧?翎兒,不然咱們還是先撤了?」

  崔翎卻搖了搖頭,「說好了是要給我母親祈福的,這麼快就回去,不符合常理。這樣吧,我去廚房親自做兩道素點心給師太吃,然後咱們在這裡用過午膳,再慢慢回去。」

  她壓低聲音說道,「外頭那些守衛可是宮裡頭派出來的人,咱們的一舉一動,定是要回稟上去的,咱們還是按照計劃行事。」

  反正就算師太問起什麼,她也總有辦法一問三不知。

  對於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師太又不是刑部衙役,難道還能用武力拷問她嗎?

  裝傻這件事,她最會了,一點難度都沒有。

  五郎想了想,也點頭說道,「那就依著你。不過,你可要寸步不離我才行。」

  就這樣,崔翎竟然真的親自下廚做了好幾道前世才有的素齋名點,叫朱玉端給了怡寧師太,然後和五郎篤悠悠地用完了午膳,這才告辭出了庵堂的大門。

  臨行時,朱玉急匆匆跑出來,「袁五夫人留步!」

  她從懷中取出一隻紫檀木的盒子,遞給了崔翎,「這是我們師太給您的一點小禮物,她老人家說,與你十分投緣,若是改日得空,還請您再過來坐坐呢。」

  朱玉一邊將盒子遞過去,一邊高興地說道,「師太這些年來,除了年輕時認識的姐妹,可還是頭一遭邀請人到庵堂裡坐呢,也是袁五夫人有佛緣。」

  她頓了頓,又掩嘴笑著說道,「啊,對了,師太說您做的那幾道點心味道真好,叫我問能不能給個方子?」

  崔翎見朱玉臉上的笑容發自內心,一點都沒有奇異之處,心裡有些虛。

  看方才情形,怡寧師太顯然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打擊,她不是心甘情願地願意幫助恪王的,照道理來說,被逼無奈做了自己不願意做的事,就算能忍住脾氣,也不可能那麼快就忘記了這茬。

  可朱玉口中的師太,顯然就好像沒有發生過那件事一般,完全投入到了美食之中。

  美食雖然具有魔力,可卻還沒有那樣大的力量,可以完全地改變一件事的走向。

  反常即妖,崔翎心裡「咯噔」一下,警覺起來。

  不過,幾個點心的方子而已,還真的不算什麼。

  她笑著說道,「等我回去了,細細地將素齋麵點的方子都整理一番,然後再派人給師太送來吧。」

  這句話其實算是試探,崔翎害怕朱玉會打著寫方子的名義將她留下來。

  但朱玉聞言卻笑得更加高興了,「這就是說,還有別的方子?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如此順利地就出了清晨山,崔翎一時還有些不敢置信。

  一直到了城裡,她才回轉過來,萬分不解地對著五郎問道,「你說怡寧師太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怡寧師太的表現,實在是太奇怪了……

  五郎笑著說道,「你有疑問?不如咱們直接去問當事人好了。」

  他撩開馬車的簾子,對著崔翎說道,「咱們先不回府,這是南街,前面有個茶館叫做望南春,老闆是江南人,裡面專賣江南樣式的茶水和茶點。」

  崔翎狐疑地問道,「你是要帶我去茶館喝茶?這……這不太好吧?」

  她到底是貴族之家的夫人,跟著丈夫堂而皇之地去茶館喝茶,倒也不是不行,但還是有些太過惹眼,若是叫人認了出來,不消明日,就要成為盛京城的八卦了。

  五郎忍不住刮了她鼻尖,「傻瓜,我帶你去的地方,自然是信得過的所在,你怕什麼?」

  他嘟囔道,「也不知道是誰,整日說在家煩悶,都沒有機會上街逛逛。這不,真帶著你出門了,你倒還顧忌這個顧忌那個起來了。」

  崔翎便不再多說,「好吧,我跟著你一道去就是了。」

  反正她也很好奇外頭的茶館到底是怎樣的,今兒連清晨山的事兒都做過了,就是去一遭茶館又怎麼了?

  五郎當然不會讓崔翎光天化日地在全是大老爺們聚集的茶館出現,她肯,他還不肯呢,他的妻子雖然生了兩個孩子,可容色卻更勝從前。

  傾國傾城貌,再加上成熟的風韻,走到哪裡都是人群中的焦點。

  作為一個醋意比較強勁的男人,他是傻了才會帶著妻子拋頭露面啊?

  所以,崔翎想像中的情形是絕對不會出現的。

  馬車到了望南春的後門,小廝下去扣門,不久,後門開了,馬車便長驅直入停進了後院。

  五郎拉著崔翎的手下車,「這裡是後院,沒有什麼人,你安心下來吧,不會有人看到你的。」

  崔翎四下張望,見這後院篇幅還不小,看起來倒不像是個茶館的後院,反而像是戶家底殷實的人家。

  她不由好奇問道,「這裡是哪兒?」

  五郎還未回答,便聽到廂房的門扉開了,恪王一身華麗的錦袍笑意盈盈地站在那裡說道,「這裡是本王的聯絡站,我和阿浚約好了在此商談,嫂夫人有何異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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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開始

  崔翎訕訕地沖著恪王一笑,很自覺就躲在了五郎身後。

  要是她曉得五郎過來這裡,是要和恪王就剛才清晨山的事進行商談的,打死她也不會來的。

  雖然不管她知道不知道這些內幕,只要她是五郎的妻子,那麼她的榮辱和生死就都繫在了五郎身上,而五郎既然參與了恪王的舉事,那麼他和恪王之間,其實也是榮辱與共的。

  這就等同於說,崔翎如今也和恪王坐在了一條船上。

  所以,回避不回避的,還真的不那麼重要。

  反正,就算給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會將恪王的秘密洩露出去的,她的丈夫還在恪王手上捏著呢,她還有兩個孩子。

  可是,崔翎還是不想參與這些。

  和別的誓要將別人家的歷史攪合得風生水起的穿越女不一樣,她對政治完全沒有興趣,所想要過的也不過就是簡單舒坦的生活。

  這次,如果不是姜皇后和太子聯手將袁家逼得太過,改朝換代這種事,她也是萬萬不會去想,也不會去沾的。

  倒不是怕會流血犧牲失敗什麼的,而是怕麻煩。

  再說,她要真的想要知道些什麼,等回頭到了家裡直接問五郎便是了,她和五郎之間沒有秘密,不論她問什麼,他總是會耐心告訴她的。

  又何必非要和恪王在一起商談?

  她總覺得恪王看她的眼神有些怪怪的,挺彆扭的。

  不過。五郎卻似乎一點都看不出來,他笑呵呵地拉住崔翎的手說道,「也不是頭一次見王爺,不必害怕的,來,外頭熱,咱們進去說。」

  儘管崔翎在外頭有個癡傻的名聲,就算是安寧伯府的人說起來。也總說她是個草包。

  可是五郎卻覺得自己的妻子真是聰明極了。

  她總能從細微處發現事情的關鍵,還總是能夠一陣見血地說出問題所在來,對於朝局上的彎彎繞繞,她也比普通的女子想得通透。

  他覺得,如今正是恪王舉事最重要的一步關鍵的棋,恰好今日有這樣的機會,倒不如索性也讓崔翎參與討論,說不定,還能給一點新的思路呢!

  崔翎見五郎興致勃勃。恪王又是一副歡迎之至的表情,自然無話可說。

  她硬著頭皮進了屋子,見那廂房雖然外表看起來粗陋。裡面卻是十分寬大的。一應桌椅齊全,佈置得十分素雅有品位。

  有一名青衣男子正在那裡佈置,見恪王進來,連忙請了安,「王爺!」

  他看到了隨之進來的五郎夫婦,臉上略顯一絲驚訝。隨即卻有些了然,還是認真而恭敬地請了安,「袁五爺,袁五夫人好。」

  崔翎眯了眯眼,覺得這人有些眼熟。

  認了好久。終於認出來,那青衣男子就是恪王身邊的貼身侍衛少悟。

  她想到從前在西北時。曾經在五郎枕頭下面翻到過的小黃書,以及在她威逼利誘之下,五郎委屈地說出過小黃書的來源,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哎呀,她還記得那本被翻得有些爛的小黃書的扉頁上,那歪歪扭扭的悟字呢。

  少悟被崔翎那奇怪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又看到她笑,那簡直不知所措極了。

  照道理說,崔翎那樣一個美人兒,笑起來自然是極美麗的,可以用煙花瑰麗地綻放來形容了,可不知道為什麼,少悟卻覺得那笑容美則美矣,卻令人渾身發顫。

  他不自在極了。

  等將屋子裡的椅子都排開,三位就座之後,就連忙出去。

  蹲守在屋頂的時候,他還在一個勁絞盡腦汁地想,自己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能惹得袁五夫人這樣笑他?是鼻子上沾到了黑墨?還是洗臉沒有洗乾淨眼角留了眼屎?

  總之,想了半天,都想不出來個所以然。

  就在少悟百思不得其解之時,屋子裡的氣氛卻十分凝重。

  恪王首先開口,「怡寧師太已經答應了,明日就進宮一趟,一定說服姜皇后將太后娘娘接到清晨山去。」

  他目光微動,嘴角輕輕抿起,「原本以為這會是個很大的難關,沒有想到,怡寧師太竟然這樣好說動。」

  五郎連忙問道,「是啊,王爺走後,師太臉上的表情分明十分為難,她還叫翎兒進去自言自語了半天,我當時真的生怕她對翎兒不利。」

  他好奇心更盛,「王爺到底是怎麼說服怡寧師太的?」

  崔翎連忙咳了一聲,語氣生硬地說道,「不論王爺是怎麼說服怡寧師太的,總歸現在師太已經答應了要幫忙王爺的忙,那樣就好。」

  她訕訕一笑,「王爺您說對吧?」

  五郎這個人什麼都好,在外頭人面前也算得上是個謹慎自持的人。

  他知道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該做什麼事,做事很有條理,也十分謹慎。

  可他就有一點,在面對自己信任和愛護的人面前,在親人和家人面前,他就完全失去了平素的冷靜和判斷,就像一個孩子,口無遮掩,也無所忌憚。

  就好像剛才,他那樣自然地問恪王到底是如何說服怡寧師太的。

  他完全沒有去想,也許這其中還有什麼皇室秘辛呢,也許恪王的手段並不光明磊落呢,也許恪王並不想要讓別人知道他到底用了什麼威逼利誘的方法呢?

  好吧,崔翎知道五郎對恪王十分信任,他和恪王關係親近,是打小就一塊兒長大的朋友。

  若是從前,他們之間無話不談也就罷了。

  可恪王的身份非比從前了,他不再只是個閒散的親王,而是極有可能成為未來的君主……

  一個人在不在其位。說的話做的事是截然不同的。

  所以,五郎原先可以和恪王說的話做的事,以後便不可再如此,雖然現在暫時恪王還沒有稱帝,可有些習慣也是時候該要改一改,收斂一番了。

  免得將來……伴君如伴虎啊!

  五郎愣了一下,還沒有反應過來崔翎這是什麼意思。

  可恪王卻是心思十分細密的人,他見崔翎如此。不由自主地便挑了挑眉。

  他曉得崔翎不想要知道這些秘辛,其實,他也並不想叫別人知道,可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理由,因為什麼他自己都莫名其妙的情緒,他竟然下定決心不叫她如意。

  恪王沒有理會崔翎的小心謹慎,他笑著對五郎說道,「也沒有什麼,我只是跟怡寧師太說。等太子登基之後,皇室對清晨山的供奉必定不如從前,她的用度那樣大。若是朝廷削減了供給。她的日子一定不好過。」

  他慢條斯理地繼續說道,「可若是她與我合作,那我許她這世富貴更勝從前。」

  五郎驚訝地都要掉下眼珠子,「怡寧師太就這樣答應了?」

  這理由在他看來簡直是荒謬。

  怡寧師太已經六十多了,在盛朝的老婦人間,已經算是年長的。

  人的壽命有限。活到八十歲,已經是極其罕見的了。

  就算怡寧師太可以活到這個年紀,那也不過就是十多年的事兒,就算將來太子登基之後,會削減清晨山的用度。可這件事也不是一日之間就立刻可以做到的。

  這十多年間,怡寧師太就算不能豪奢無度。可富貴舒適的生活還是可以保證的。

  她怎麼會因為這點理由,就答應了恪王的事?

  果然,恪王搖了搖頭,「自然不會這樣簡單。」

  他目光一閃,沉聲說道,「怡寧師太,有一個兒子。」

  崔翎暗叫不好,果然這裡頭還牽涉到了皇室秘辛,可是這些她真的不想聽啊,她不是個八卦的人,對這些出生的秘密啊之類的,一點都不感興趣好不好!

  現在抽身,還來得及!

  她立刻去扯五郎的衣袖,然後訕笑著對恪王說道,「王爺,您看,我和五郎不過只是個外人,這種事您就不必要對我們說了。」

  五郎這下也意識到了不對,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都是我不對,非要纏著你追根究底,王爺,只要怡寧師太答應了就好,她是為什麼答應,其實不重要。」

  他不是真的傻缺,只是在親近的人面前略有點遲鈍。

  但崔翎已經提醒到這番天地,他終於也察覺到了這樣不好。

  崔翎見五郎總算還不至於無藥可救,略放了心,可還是覺得不行,她決定等到回家,一定要細細地跟五郎好好說清楚,恪王將來可是為君的人,再不能跟從前那樣與他沒大沒小,無話不談。

  否則……

  誰能保證人心永遠不會變?

  假若恪王變了,對袁家和五郎都不再寬容,甚至和所有的帝王一樣,對扶持他上位的臣子開始了忌憚和打壓,那麼,難道袁家還能再重新改朝換代一次?

  不可能的。

  皇室子嗣單薄,除了恪王,也再沒有其他人選了。

  恪王一雙美目注視著崔翎,見到她那樣未雨綢繆地維護著五郎,心裡不知道是何滋味,他有心想要將沒有說完的話都說出來,好噁心一下她。

  可到底,還是沒有忍心這樣做。

  他心想,不是早就已經想好要放下了嗎?

  可他這樣幼稚的心態,算是放下了嗎?

  他的目光微微一愣,隨即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低聲歎息道,「也罷,你們既然有心避嫌,那我也就不多說了。總之,因為好幾種原因,怡寧師太一定必須也只能幫我將太后娘娘接出宮來。」

  恪王微微一頓,聲音越發深沉,他目光灼灼地望著五郎和崔翎,像是在宣佈什麼,「很快就要開始了,不,已經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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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變天

  翌日,太后娘娘和太子妃白氏忽然一塊病倒。

  太后娘娘這些年來身子一直都不算康健,每逢氣候交替,總是要大病一場,此時正值秋意深濃忽見涼,她這也算是陳年舊病。

  可太子妃卻正當盛年,素來身體康泰,她又注意保養,平素連個頭痛腦熱都不曾有的,這一回卻忽然病了。

  病來如山倒,她迅速地消瘦下去,沒有幾日就纏綿病榻。

  姜皇后對太子妃這個一手挑選的兒媳婦還是很上心的,如今又正值朝局關鍵時刻,若是太子登基,太子妃就是當朝國母,在這樣的時刻病倒了,總覺得有些不吉。

  是以,再御醫們都束手無策之後,姜皇后便將腦筋動到了別處。

  她命人請了清晨山的怡寧師太入宮,想要求一個解脫之法。

  怡寧師太看著太子妃蒼白如紙的臉色,不由皺了皺眉。

  她也沒有多說,只是指了指太后慈安殿的方向說道,「太子妃屬鼠,馬沖鼠,恐怕是被那位帶累的。」

  古人多是迷信的,姜皇后也不例外,她思來想去,倒還真覺得有幾分道理。

  「說起來,每一回太子妃去了慈安殿後,回來總是要發生點事,不是丟了簪子,就是絆倒摔著了,不安生。」

  她想了想問道,「那不知道師太可有解救之法?是不是需要做什麼法事?」

  怡寧師太沉吟片刻說道,「不妨請太后娘娘到我那裡靜養幾日。將她和太子妃隔開,到時候自然會好。」

  她心想,恪王的要求她已經提出,至於答應不答應,那就是姜皇后的事了。

  姜皇后自然有些猶豫,太后娘娘可是她手中一張王牌,她得時刻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以防萬一。

  可她又十分迷信。假若太后娘娘不離開,太子妃一直這樣下去,那又該如何是好?

  猶豫遲疑了良久,她終於才艱難地點頭答應,「也好,反正師太那兒離帝宮不算遠,且有重重守衛,想來太后娘娘的安全無虞。」

  對怡寧師太,姜皇后還是十分信任的。

  她當年嫁過來數年無子。也虧得怡寧師太的良方,才能叫她懷了龍嗣,還一舉得男。

  後來也時常與師太來往。又自覺師太需要仰她鼻息過日子。便多了幾分放心。

  她思忖片刻又道,「不過,太后娘娘去了你那兒的事,不得聲張,否則,那些最愛講規矩的諫官又要有得好煩。」

  怡寧師太笑道。「那是自然。」

  她臉上神色絲毫不敢放鬆,但心裡到底是鬆了一口氣。

  太后娘娘去了清晨山養病的事,她也不願意聲張,那樣簡直太高調了,也將自己置身於危險的境地。所以姜皇后的要求,簡直太深得她心了。

  打鐵需要趁熱。師太便提出選時不如撞時,既然她今日來了,不妨就將太后接出去。

  姜皇后絲毫不疑,還笑著說道,「太后娘娘在宮裡頭可憋悶壞了,平素裡也沒有個人陪她說話,如今能托了師太的福,到清晨山那樣好景致的地方走一遭,一定十分高興。」

  她抬眼望著師太,「說起來,太后娘娘和師太還是熟人呢。」

  當年的德妃和淑妃一起進宮,是勢均力敵的對手和敵人,兩邊沒有少打過交道,而怡寧師太身為淑妃娘娘的貼身侍女,自然也難免要和德妃衝突。

  姜皇后故意如此提起,這便純粹是懷著看戲的心態。

  怡寧師太聽了微微一笑,「皇后娘娘放心吧,貧尼一定照顧好太后娘娘,不叫她受到半點委屈。」

  姜皇后以為怡寧師太聽懂了自己的意思,這是在作出保證。

  她對太后娘娘向來就不是很敬重,也常痛恨宮裡頭還要設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太后在上頭壓著她,雖然太后手中沒有實權,可按照宮廷禮儀,每日裡的請安她卻還是要去的,是以,對太后娘娘,她著實已經厭惡許久。

  若是能讓太后在怡寧師太的庵堂吃一點苦頭,她真是樂意之至。

  懷著這樣的惡意,姜皇后親自安排了這件事。

  如此,病體沉重的太后娘娘就直接坐上了怡寧師太的馬車,靜悄悄地離開了帝宮。

  崔翎曉得這件事的時候,已經過了好幾日。

  她的怡兒是個乖巧的小姑娘,可珂哥兒的脾氣卻很火爆,每日裡總要咿咿呀呀地鬧幾場,折騰得她不輕。

  尤其是這幾日,怡兒還迷迷糊糊的,但珂哥兒卻好似已經學會認人。

  他倒也乖覺,夜裡睡覺時還肯跟著乳娘,但白日裡卻非要自己的母親抱著。

  崔翎原本還想依著前世時的先進理念教養孩子,比如要對孩子嚴厲啊,不抱他,不寵他,不讓他養成壞習慣。

  她都想好了,要用國外的那種放手的方式養孩子的。

  可天不遂人願,理想總是太過美好,而現實總會給她驟不及防的會心一擊。

  不論她怎樣教養,珂兒總是有本事將她折磨得將原先的理念放棄,到最後不得不按照他的思路去走。

  她可以不顧他的眼淚和哭泣,狠心地給他做規矩,但他的眼淚和哭泣總沒有停止的時候。

  只要她不來抱他,他可以哭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三個時辰,哭到喉嚨嘶啞,哭到眼淚都乾了,他還能在那裡繼續嘶吼嚎叫。

  直到崔翎繳械投降。

  如此嘗試了幾次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和他鬥爭了。

  崔翎覺得自己十分失敗,每回看到兒子得逞的小眼神時,又唾棄自己的沒有原則。

  可有些事。真的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比的,就是她和珂兒誰更強悍。

  很顯然,她輸了。

  到了夜裡,崔翎終於忍不住向五郎哭訴,「你兒子真是太不給我面子了。今兒我就是想要給他做做規矩,想要告訴他,不是只要他一哭,我就必須要抱他的。可他竟然乾嚎了兩個時辰!」

  她苦不堪言,「最後搞得怡兒也一塊兒跟著哭,兩個乳娘看著我的眼神,那真是……好像我是多麼狠心的娘親一樣!」

  五郎頭一次當父親,對於怎樣當一個父親,他沒有太大的概念。

  但小時候,他自己的父親是怎樣對他的,他卻還有點印象。

  聽了崔翎這樣抱怨哭訴,五郎想當然地說道。「不聽話,就揍一頓唄。沒有關係,要是明兒珂兒還這樣。你就只管揍他。我不心疼。」

  他遙想了一下自己的童年,「真的,不聽話就揍一頓,這個挺管用的。我小時候,父親就是這樣教我的,這不。我也被教得挺好的嘛!」

  崔翎立刻從五郎懷中掙脫,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你兒子才多大?你竟然忍心叫我揍他?他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啊?」

  虐待兒童這種事,她是做不出來的。

  更何況,才幾個月大的小嬰孩。就是真的揍一頓,他也不能學會聽話啊。

  五郎撓了撓頭。小心翼翼問道,「那……那要不你先順著他?」

  育兒這件事,他倒是想好好學一學,可目前舉事正進入了最緊要的關頭,他白日裡根本不可能在家裡和兩個孩子親熱。

  但等到他夜裡三更半夜回來,孩子們早就睡著了,他也不可能大半夜的鬧醒他們,非要和孩子們玩。

  再說,孩子們是和各自的乳娘睡的,他也不能去打攪他們。

  所以,這麼一晃日子過去,他竟然也有段日子沒有看到兩個孩子了。

  崔翎小聲地問道,「那件事,到底什麼時候開始?」

  她不是想要刺探機密,只是覺得太后娘娘都已經接去了清晨山,那麼宮裡頭就再也沒有恪王要顧忌的人了。

  趁著萬事俱備,連東風都已經齊了,那又何必多等?

  早點將事情辦了,也好早點了結一段心事。

  要知道,紀都可還在盛京城晃悠著呢,這都多少日子了,他進京的時候,她才四五個月的身孕,如今孩子都幾個月了。

  悅兒的事,總要有個了斷。

  五郎卻只說,「快了,快了!」

  一直到了十月末,盛京城降下第一場霜凍。

  一日夜裡,崔翎照例獨自入睡,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猛然間被五郎從睡夢中鬧醒。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以為他又像先前那樣半夜裡要折騰她,便皺著眉頭推他,「不要吵,白日裡被珂哥兒折磨得不輕,今兒我沒有精神。等明兒,好嗎?」

  頭頂響起五郎一陣忍俊不禁的笑聲,「傻瓜,誰說我要折騰你了?」

  他索性將崔翎連著被褥一起打橫抱起,笑著說道,「翎兒,來,我帶你去看風景!」

  藏香園的隔壁是一座空闊的院子,因為五房人口少,院子多,所以後來崔翎便叫人打通了給五郎做書院。

  那院子裡別的沒有,就是有一座十分高峻的假山,登高能看到很遠的地方。

  崔翎便讓人在假山上加蓋了一座亭子,十五月圓之夜,坐在亭中,不只能看到天上皎潔明亮的圓月,還能看到滿城燭火光亮。

  五郎徑直抱著崔翎上了假山,坐在亭中。

  崔翎揉了揉雙眼,四下張望了一番,疑惑地問道,「夫君,你叫我來看什麼風景?今兒可不是十五,沒有圓月,這個時辰,盛京城的百姓們可都睡著了,也沒有幾家點著燭火,外面黑漆漆的,有什麼好看的?」

  五郎沖著崔翎微微一笑,指著遠處帝宮的方向低聲說道,「看到了嗎?那是帝宮。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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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8 16:59: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九章 牽線

  皇帝在生命最後的時刻,揭發了姜皇后和太子多年以來對他的謀害,並且當著重臣的面,親自將帝位社稷交給了恪王。

  除了傳位的旨意,還有玉璽和印章,在場見證的,不僅有諸位公卿,還有許多大臣。

  這是一次合法的繼承,而不是謀逆。

  皇帝咽氣之後,姜皇后就被賜以三尺白綾,一代權后,命隕坤寧殿。

  太子多年監國,倒還是有幾分見識和骨氣的,他曉得弒父弒君的罪名永難洗去,這輩子都沒有了翻身之地,所以,留著性命也不過只是受人屈辱,倒不如自絕還顯得清淨。

  所以,在姜皇后死後,他也一頭撞死在了金鑾殿的柱子上。

  太子妃白氏原本是要殉節的,但她昏倒之後,太醫竟然檢查出她已經懷了身孕。

  恪王仁慈,不忍將太子的罪責遷怒到無辜的嬰孩身上。

  所以,不只沒有對太子妃不利,反而令她好生休養,一定要將孩子平安無事地生下來,這是盛朝皇室寶貴而珍惜的一點血脈,不容有失。

  因為對太子妃和她腹中孩子的安排得當,倒是贏得了白家人的寬容和諒解。

  對於鎮南侯白家來說,太子已死,太子妃腹中的孩子還未落地,既不知男女,甚至連能否平安生下來都不知道,所以沒有什麼奮起與恪王抗爭的理由。

  而恪王對太子妃的示好,未嘗也不是對白家的示好。

  鎮南侯權衡之下。覺得順應新帝,不過只是家族失去了一名皇后,可他的女兒還活著,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是以,便首先帶著自己的這一系勢力率先向恪王臣服。

  朝中原本分為三派,鎮南侯是堅定不移的太子黨,鎮國公府袁家則是站在了恪王的身後,而像安寧伯沐陽伯之流。則是中立派,他們只忠於皇帝這個位置,不管是誰做皇帝,他們都是一樣服從。

  所以,連鎮南侯都俯首稱臣了,別的朝臣對這次突然的逆襲還有什麼異議?

  很快,恪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掌管了整個帝宮,控制了京畿和朝局。

  大盛朝變天了。

  換了一個皇帝,對崔翎的生活最大的影響是。再也不用擔心宮裡頭的人會時不時盯著自己的腦袋了。

  這讓她油然而生出一種安全感。

  說實話,先前姜皇后數次對她使絆子,她不是不憤怒不害怕的。西北那次已經是她命大。生產那夜的危機若不是萬中無一的幾率遇到了悅兒這樣曾經當過醫生的穿越女,她是鐵定躲不過去的。

  而今,恪王登基稱帝了。

  雖然她對恪王的印象一般,估計恪王對她也沒有什麼特別好的印象。

  但好歹袁家是對恪王登基立過汗馬功勞的,對於這樣的功臣,也許將來恪王會重蹈許多皇帝的覆轍。對功高震主的功臣斬盡殺絕。

  但相信她,這件事一定不會現在就發生。

  袁家早就萌生了退意,只要能夠及時抽身,那麼可以全富貴和性命。

  這一點,從袁家拒絕了新帝加官進爵的封賞。卻只要了幾箱黃金,就能看出來。

  就連出力最多的五郎。也婉拒了新帝封侯的意願。

  五郎抱歉地對崔翎說,「翎兒,原本你也可以風風光光地做一名二品的侯夫人,但是我沒有接受皇上的封賞,一來是因為父親沒有接受加官進爵,二來……」

  他語氣微頓,「二來,其實我志不在此。若是封了侯,將來就要每日裡上朝,還要擔任軍機要務,麻煩死了,相比之下,我更喜歡與你和孩子們在一起,我們高興就去南郊的莊子住幾日,不高興就窩在家裡不出門,想怎樣就怎樣,多自在!」

  這話聽起來就像是自覺做錯事的小孩被父母逮到後絞盡腦汁的解釋。

  崔翎覺得好笑,她看起來像是那樣貪慕虛榮的女人嗎?

  二品侯夫人的誥命也許對普通的盛朝貴婦來說,是一件無比隆重而榮耀的事,可她是普通的婦女嗎?

  新帝現在是還沒有皇后,但他總要立后的。

  等到帝宮有了女主人,那時候就得恢復每月一次的覲見皇后制度了吧?

  貴命婦們可是得每月一次入宮參見皇后娘娘的。

  這對於別人來說,或許是十分了不起的光榮,可崔翎最怕麻煩了,她可一點都不想要大清早地起床,然後穿著厚重的命婦服色,走那麼多的路去和皇后娘娘點頭哈腰的寒暄。

  那簡直能要了她的命!

  所以,沒有誥命,她真的一點都不覺得可惜,反而覺得是天大的幸事。

  再說了,袁家這樣的情況,真的不適合再有太多的榮寵了。

  一品國公,再往上就得封王了。

  可古往今來的異姓王似乎下場都不怎麼好呢,尤其是皇室子嗣稀薄,這樣的情形,袁家若是封王,那簡直就是烈火烹油,自己將自己架在火上烤啊。

  急流勇退的道理,崔翎曉得,想來老太君和大將軍也不會不知道。

  所以,五郎能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保持住清醒的頭腦,婉拒了新帝的好意,這讓她感到十分驚喜。

  原來,她的夫君,不完全是個傻乎乎的呆頭愣呢!

  然而,最讓崔翎歡喜的還不只如此。

  無事一身輕,五郎終於從沒日沒夜的忙碌中抽身出來。

  他一直都很愧疚崔翎懷孕生產以及孩子們剛出生的那一段日子,他為了籌謀大事都沒有能夠無時不刻地陪在他們身邊。

  所以,閑賦在家之後,他就想要竭力去彌補。

  首先。討好老婆是必須的。

  崔翎對衣裳首飾都要求不高,只求舒適就好,所以那些錦衣華服珍寶珠釵對她來說沒有什麼特別好的效果。

  能令她動心的,唯有美食兩個字。

  五郎投其所好,先是費了大力氣請了西陵城最有名的廚子來府裡。

  此舉一舉兩得,既解了老太君思鄉之愁,又能讓崔翎嘗一嘗別樣的地方小吃,果然。老太君和崔翎都對此十分滿意。

  五郎才不會只滿足於此,為了得到妻子的稱讚,他決定親自跟著劉師傅學做點心。

  於是當真埋頭廚房好幾日,終於,端出了一份看起來還算像包子的包子。

  雖然做出來的東西樣子難看味道也不怎麼好,但崔翎還是感動地全部都吃光了。

  重要的不是好不好吃,而是那份心意。

  五郎的努力沒有白費,那一夜,被翻紅浪。嬌豔的花兒搖落一地。

  崔翎這邊,兩個人的感情又有了白熱化的進步,五郎便將目光投入到了孩子們這裡。

  先前。他雖然每夜都歸家。可孩子們卻時常十天半個月才見到一次。

  為了彌補先前對兩個孩子的缺失,他主動要求親自照看孩子。

  主子們發了話,乳娘當然無話可說,照顧孩子其實挺辛苦的一件事,五爺和五夫人能夠主動分擔,她們兩個樂得輕鬆。自然沒啥不好的。

  所以,白日裡,除了餵乳,乳娘們已經不再出現在孩子們面前了。

  照顧孩子的事,便自然而然地都落在了這對新手父母手上。

  雖然很辛苦。但是也很樂趣啊。

  尤其是五郎看著和他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小珂兒時,那種父愛的感覺完全像匹脫韁的野馬奔湧而出了。

  這時候。他就忘記了自己曾經給崔翎支的招,「不聽話就揍一頓唄」這句話,早就被他拋到了九霄雲外去了。

  小珂兒只要一撇嘴,他就立刻將孩子抱在懷中,又是親啊又是摟。

  叫崔翎看著目瞪口呆,她已經覺得自己是個沒有原則的媽媽了,正該有個嚴厲的父親好好管教這小屁孩呢,結果五郎比自己還要沒有原則。

  她深深地擔憂,以後小珂兒這孩子既不怕父親也不怕母親,將來是要無法無天的節奏啊!

  崔翎的腦海中忽然閃現出紅樓夢裡薛蟠的形象來,不行不行,她的小珂兒可不能這樣,還是要好好管教才行!

  可她說了好幾次,五郎還是我行我素,繼續寵溺孩子,讓她十分頭疼。

  但總算也有好處,那就是珂哥兒有了對他無所不應寵溺著他的父親,終於忘記了她這個娘親,只要五郎在的時候,那小屁孩對崔翎基本上已經處於無視狀態。

  小傢伙不再死盯著她不放,改去折騰五郎,看著五郎被珂兒折磨得人仰馬翻,崔翎總是忍不住露出既痛苦又幸福的笑容來。

  對小珂兒的教養來日方才,但有些之前被耽擱下來的事,卻已經到了必須要儘快解決的地步了。

  首先,便是劉師傅對周乳娘的愛慕之情。

  先前因為操心著國事,所以崔翎一時間便將周乳娘的事給忘記了。

  但如今國事已經塵埃落地,都已經改朝換代了,劉師傅便有些等不及了。

  他隔三岔五得過來問崔翎,「不知道五夫人有沒有幫我問過周乳娘的意思?」

  崔翎只好便找了個時機,將兩個孩子一併交給了五郎,然後自己卻叫了周乳娘去自家的宅子裡遊園。

  周乳娘原還以為自己帶孩子哪裡不好,五夫人才會單獨叫她出來,臉上的神情一直都是戰戰兢兢的。

  她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崔翎到了湖心亭中坐下,這才敢開口問道,「不知道五夫人叫我來,是有什麼事情要吩咐嗎?」

  崔翎沖她微微一笑,「你也坐下吧,我其實就是想找你聊聊天,有個事兒想要聽聽你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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