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蔡仲子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袖唐]江山美人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71
發表於 2016-9-28 08:47:15 |只看該作者
卷二 謀於國 第一七0章 殊途卻同歸

  「楚國一直按兵不動,想必是在等巴蜀掐起來吧。」宋初一撫了撫袖口,透過窗縫看向外面蒼茫漆黑的雨夜。

  莊子面上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卻並未繼續這個話題,轉而道,「不知怎的,我對你倒是挺有眼緣。」

  還未及宋初一感動,便聽莊子繼續道,「莫名的,總想拽過來揍一頓。」

  莊子一貫的真性情,心裡怎麼想便怎麼說,往往犀利的讓人無法招架,但宋初一千錘百煉,自是不同一般,當即便咧著嘴,十分歡喜的道,「承蒙您待見,小子不勝榮幸。」

  莊子盯著她沉默了片刻,才自顧感歎道,「道法自然,真是玄妙啊!」

  「道法自然」這句話在不同的情形下,又有不同的意味,就譬如莊子現下感歎萬事萬物的獨特性,其實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真是大千世界,什麼樣的奇葩都有!

  這話不管是褒獎還是鄙視,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倘若莊子知道自己前世被這朵奇葩氣的幾百回瀕臨吐血,不知又要作何感歎了。

  一路閒聊。

  回到驛館中,宋初一令人備爐子,兩人當真夤夜就著細雨綿綿喝起酒來。

  莊子一喝醉便開始話嘮,但奇怪的是,思維比平時更加敏銳,說起話來頭頭是道,絲毫不亂。

  酒至正酣,宋初一赤足,披頭散髮的舉著酒勺擊節而歌,「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逍遙遊》是莊子覺得最能直抒胸臆的一篇文章,被宋初一如此暢快淋漓所感染,亦是忍不住高歌,「窮髮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魚焉,其廣數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為鯤。有鳥焉,其名為鵬,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雲,摶扶羊角而上者九萬里,絕雲氣,負青天……」

  兩人唱到興頭上,兀自覺得在屋裡不過癮,便跑到院子裡對著漆黑的蒼穹高歌。

  滿院子如柱子般佇立的侍衛紛紛瞠目結舌,望著雨地裡兩個瘋子巴巴的伸長脖子對著天唱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一時全都傻了眼,竟是無人上前勸阻。

  蜀國人民哪裡見識過道家的狂放不羈,反應過來之後,連忙去稟告接引使,說兩個中原人士突然患了失心瘋。

  今夜的王城有了三個瘋子,註定無眠。

  這廂吵得人不成眠,那廂裡蜀王一面督促武將著手備戰,一面非逼著一幫從暖被窩裡被扒出來的文臣,要求必須做出個決策,何時有了結論何時才准回家睡覺。

  大臣們倒是真的認真商議了,覺得秦國挑巴蜀戰亂之際前來通商,多半沒安好心,但倘若秦國是真心通商,倒也值得一試,所以此事不能草率決定。但蜀王對這個結果及其不滿,立即要求重議。

  這下眾人心裡明白了,王上這是心裡早決定要和秦國通商了啊眼下召他們來,是想看看有沒有人能拿出足夠的理由說服他,倘若沒有,通商的事情怕是就這麼定下了。這時所有人才真正緊張起來。

  巴國大軍已經逼近蜀國,邊境自然有駐紮軍隊迎戰,但是蜀國上上下下無人敢怠慢。

  蜀王本就因為提不起性趣而惱火,巴國在此時進犯正是觸黴頭,他一怒之下,立即修國書一封,把巴王罵的狗血淋頭,令人快馬加鞭的冒雨送過去。

  這麼做看似是激化矛盾,可巴蜀仇怨多年,兩國君主誰都不會先低頭,蜀王心裡明鏡似的,巴王那個老匹夫突然發起攻擊,必然不是一時頭腦發熱,也絕不會輕易罷手,他罵上兩句也不過是洩憤而已,對這場戰爭起不到什麼實質性的影響。

  亂七八糟的過了一夜。

  次日清晨,陰霾的天空終於放晴,久違的陽光顯得格外明媚,只可惜有些人沒心情欣賞。

  驛館中,莊子和宋初一裹著被褥,偎在火爐旁邊,臉色蒼白,眼袋下一片淡青,時不時的掏出帕子擦鼻涕。

  「先生。」谷寒斷了兩碗湯藥放下,分別遞給莊子和宋初一。

  昨天晚上谷寒聽說巴蜀開戰,便想辦法去打探消息,回來便看莊子和宋初一在雨裡,硬是把兩人從雨地裡拎了回來,扔進熱浴湯中,但顯然還是晚了。

  谷寒都不知該從何處指責宋初一,莊子真醉倒也罷了,她這個沒醉的竟然還帶頭發瘋。作為秦國使臣,在別國做出此等舉動,已經把大秦的面子裡子全丟光,現在谷寒已經懶得再囉嗦一個字了。

  「先生,今早得到消息,巴蜀昨夜開戰了,結果還不知。」谷寒面無表情的盯著吹藥碗中熱氣的宋初一。

  宋初一擱下碗,摸出帕子擦了擦鼻子,甕聲道,「查到開戰原因了?」

  「未曾。」谷寒慚愧道。

  這倒是沒有出乎宋初一的預料,「有人刻意而為之,一時半會自然查不到。」

  谷寒道,「先生的意思是,楚國有意挑撥?」

  「也未必是楚國……」宋初一往被子裡縮了縮,看向莊子。

  莊子抬眼,面上平靜溫和。

  谷寒心底一陣歎息,看莊子這模樣也不像是個會胡鬧之人,果然和宋初一在一起就會變的不正常。

  殊不知,這回可是真正冤枉宋初一了,她之所以是今日這樣不著調的性子,多半還是拜莊子所賜。

  靜默須臾,莊子開口道,「與懷瑾暢飲甚為爽快,不過今日天已放晴,我喝完這碗藥便要離開此處。」

  宋初一淡淡一笑,師父還是和記憶中一樣厭惡戰爭,厭惡一切權力之爭。任何人和事都留不住他的腳步,疾病也一樣。

  早年時,莊子還抱著發揚道家思想的心態游走於各國之間,雖然與老子一樣都是道家,但他比老子更具文采,字裡行間透出的浪漫情懷和無所束縛的自由,正是人們內心深處的追求,因此受到許多士人階層的追捧。

  而君主們,也僅僅止於推崇他的文采。莊子走遍列國,也在一些國家任過官,接觸到越來越多的政治,卻讓他越發的心灰意冷。夢想與現實本就落差極大,更何況莊子的夢想比一般人更加高遠。

  「自由……」宋初一喃喃道。

  莊子微微一怔,「懷瑾?」

  宋初一回過神來,沖莊子咧嘴笑道,「有人的地方便有欲望,有欲望的地方即有爭端。無論我做什麼,您要相信我的追求與您不過是殊途同歸。自由,天下人的自由。」

  這一番話說的沒頭沒尾,但莊子聽得懂,她目光中的真誠,亦讓莊子為之動容。

  他看人從不失准,眼前這個看似真心假意難辨的少年,還保有一顆赤子之心。虛假和純真,這樣截然相反兩種東西存於一個陰謀家來說,實在可怕至極!

  莊子仰頭飲盡苦澀的藥汁,放下碗,起身離開。

  宋初一抿唇望著那個清瘦的背影,臉上帶著笑意,眼中卻蒙上了一層霧氣。

  上一世,他把她拉扯長大,從來不拘束她的個性和思想,最終發現兩人想做的事情背道而馳時,他也只是歎了一句「道法自然」,他還是她的師父,但這一世,撇開養育之情,他們的緣分怕也是僅止於此了吧

  谷寒詫異的看著宋初一,他還是第一次從她臉上看見除了玩世不恭和淡定之外的情緒。

  「去查巴國出兵的原因,留意苴國有何動靜。」宋初一撫平情緒,吩咐道。

  想到閔遲,如今看他也不像是逃離衛國的模樣,魏王那老叟關押了他小半年,什麼原因放他出來呢?魏、趙眼下正打的如火如荼,根本騰不出手來攻打巴蜀。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別的目的……

  宋初一閉眸,腦海中忽然閃過那日偶遇閔遲的情形。

  當時連個照面還沒打,他便令人一個冷箭放過來,也許是……對她宣戰?抑或警告、提醒?

  宋初一挺起脊背,得出一個挺無稽的結論——魏王還沒有放過她

  宋初一很瞭解閔遲,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卻清高傲氣,上次敗在她手中,他必然要加倍找回來,心裡肯定不願意做暗殺這樣沒頭腦的事情。可以猜測,閔遲雖然脫出牢籠,卻並非此次暗殺的主導者,否則也不必用那種方式提醒她。

  宋初一扯扯嘴角,捏著帕子又擦了擦鼻子,裹起被褥往榻上挪動。

  昏昏沉沉的不知瞇了多久,谷寒才返回。

  一覺醒來,宋初一清醒了許多。

  宋初一伸手取了爐子上的壺,給自己倒了杯熱水,問道,「我睡了多久?」

  「一刻左右。」谷寒道。

  宋初一遞到嘴邊的杯子微微一頓,抬眼看他道,「這麼快就查出結果了?」

  「尚未,我已經安排了,打擾先生,只是因為另外一條消息。」谷寒有些不甘心的道,「秦魏聯姻,婚期定在年關。」

  宋初一略略一算,「那也沒幾日了啊!」

  谷寒道,「還有半個月。」

  宋初一抿了口水,看著的神情,不禁道,「你拉著個臉做什麼?你是愛慕魏公主還是愛慕君上?」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72
發表於 2016-9-28 08:47:27 |只看該作者
卷二 謀於國 第一七一章 沒有好結果

  「君上為了大秦犧牲良多。」谷寒道。

  谷寒一直都這般無趣,宋初一掏出帕子擦了擦鼻子,歎息一聲,下了一個結論,「國要圖強,犧牲的豈止君上一人,你果然還是偏愛他。」

  「先生,屬下說的是正經事!」谷寒皺眉,他就不信宋初一張嘴就不著調?明明面見蜀王時,舉手投足間那等風姿令人傾倒。

  宋初一依言,收起散漫的態度,「那我就說一件正經事,你務必要往心裡去。」

  見谷寒點頭,宋初一接肅然著道,「愛慕君上是沒有好結果的。」

  靜默兩息,谷寒木然起身,拱手道,「屬下去打聽巴蜀戰況。」

  看著他退出去的身影,宋初一抓了抓頭髮,咕噥道,「真是不惹人愛。」

  她目光落在對面那個位置上,席榻一側,放著一隻殘餘熱氣的藥碗。

  這一刻她心裡十分滿足,上一世,她從十八歲到臨終都沒有再見過師父,這一世哪怕只能見這一回,亦是圓滿了。

  陽光從窗縫中照射進來,在地板上留下細而耀眼的光線,宋初一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推開格窗,明媚的陽光猛然湧進,宋初一瞇起眼睛適應了片刻,看見院子裡頹敗的木芙蓉,經過雨水的浸潤,在陽光下竟然也顯出幾分嬌豔來。

  然而,隔著崇山峻嶺之外的隴西卻早已大雪紛飛。

  魏國公主的送嫁隊伍從大梁出發,在距離年關還有三日之時,才抵達函谷關之外。

  這次和親的公主是魏菀,其母親周氏出身高貴,然而並不受寵。魏菀本人一貫不喜愛出風頭,在魏王宮中安靜的幾乎沒有什麼存在感,這樣的一個出身高又不受重視的女兒,正正合了魏王的心意。

  秦國老氏族對於魏菀還算滿意,畢竟她的母親是周王室的宗室貴女,這一點讓秦人比較容易接受。

  馬車裡,一個侍女跪坐在火爐旁煮茶。

  一名紅妝妙齡女子正依靠在榻上,纖纖玉手握著一隻精巧的暖爐。長長的衣擺從榻上垂落,上面彩繡制的吉祥圖案華麗精緻,在火光的光線映照下,恍如有七彩流光浮動。女子白皙小巧的面龐上,五官並不算特別精緻,然而組合在一起,卻十分明麗,端莊貴氣,倒是頗具國母氣象。

  只是女子面上此時略帶愁緒,面色亦有些蒼白。

  「公主,喝口茶暖暖身子吧。」侍女雙手捧上溫度適宜的熱茶。

  魏菀輕輕搖了搖頭。

  侍女見狀,放下茶盞,柔聲勸慰道,「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公主莫要憂思過甚傷了身子。婢子聽說秦公年紀才弱冠,英武不凡,必能和公主再續秦晉之好的佳話。」

  「他的事情我倒是聽說了,可我憂心並非這個。」魏菀蹙眉。她是來聯姻的,不是普通的婚嫁,秦魏之間仇怨早已經不止一代兩代了,她這一去將要面臨什麼?將來秦魏一旦反目,她又將是什麼樣的結局?

  傳聞秦公性子暴戾冷漠,他能真心接受魏女為妻嗎?

  「阿姊。我看見函谷關了!」馬車外面傳來一個清脆悅耳的女聲。

  魏菀聽見這個聲音,心中稍安,面上浮現一抹笑容,伸手將簾子挑開一條縫隙,尖利的風鑽進來,她連忙道,「紈兒,快上車來。」

  馬車停下來,車門打開,一個紅色身影攜風帶雪的便竄了進來,「阿姊,外面積雪可厚呢,都快要沒到馬肚子了,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那函谷關離得還遠,紈兒都能感覺到巍峨,怪不得一直被爭來爭去。」

  魏菀臉色微變,拉住魏紈,輕斥道,「這種話切記以後莫要出口我們這是去的秦國。」

  少女十五六歲,圓溜溜的眼睛一笑便成了月牙兒,鼓著肉肉的小臉討好的蹭著魏菀的胳膊,「阿姊不生氣,紈兒以後會很聽話的。」

  「你?能聽話才怪其他人都在馬車裡,就你待不住。這馬上就要到函谷關了,好好把你的性子收斂起來。」魏菀臉色稍緩,卻還是沒有停止訓斥。

  依照婚嫁習俗,貴女出嫁須得有一兩名姐妹陪嫁。魏菀是一國公主,不僅有兩名庶出公主陪嫁,還有八名魏國貴族女子,更有八十一名隨嫁美姬。

  兩名庶公主和八名貴族女子一到秦國,一般按規矩得給名分,至於那八十一名隨嫁的美姬,則可以隨便處置,倘若不想自行留用,充當侍女也行,賜給臣子亦可。

  魏紈便是陪嫁的庶公主之一。

  「紈公主。」侍女奉上一盞熱茶。

  魏紈在外面玩了許久,確實有些渴了,正欲伸手去接,馬車猛然一晃,一整杯熱水全都潑在她手上。

  隨著魏紈一聲尖叫,馬車停了下來,外面緊接著響起兵刃相擊的聲音。

  魏菀俯身查看魏紈是否有被燙傷,就在她垂下頭的瞬間,一隻羽箭帶著破風之聲從她鬢髮間飛過。只聽身後一聲極度痛苦的悶哼,魏菀下意識的回頭,便看見自己的貼身婢女被一箭穿喉,定在車壁上羽箭尾部晃動,發出嗡響。

  鮮血剎那間噴滿了整個車廂,血泊之中,那侍女掙扎了幾下才咽氣,那慘白的面上眼睛大睜,滿是驚懼,被永遠的定格。

  魏菀臉色慘白,強自鎮定下來,忙伸手捂住魏紈的眼睛。

  魏紈早已經被這一幕嚇傻了,呆呆的沒有任何聲音,任由魏菀捂著眼睛。

  「保護公主!」外面不知是誰大吼了一聲。

  砰一聲巨響,似乎是重劍砍到車壁,魏菀立刻摟著魏紈臥倒在車板上。

  送嫁隊伍中有三千魏武卒,都是以一當十。而那些匪徒則是事先在積雪中藏身,伺機突襲,因此才會被一下子殺到公主馬車附近。

  魏菀緊緊閉著眼睛,濃重的血腥味卻令她越發害怕。

  「奔去函谷關求救!」

  魏菀聽見馬車外有人低聲下令,心中不由大驚,難道三千魏武卒還抵擋不了匪徒?

  她正想著,馬匹一聲嘶鳴,馬車猛的一晃,忽然狂奔起來。

  滾燙的水潑了滿地,爐中的炭火被甩出,許多落在水裡發出刺啦啦的聲音。

  魏菀在深宮之中,不是沒有見過夫人們勾心鬥角弄出人命,但畢竟未曾親身經歷過這樣的血腥。眼下看似鎮定,其實心中早已慌亂不堪。

  魏菀緊緊閉著眼睛,嗅到血腥之中竟然夾雜著一絲燒焦的味道。她睜開眼睛,瞧見榻上不知何時竟著起火來,而且眼見火勢已經難以控制。

  這時魏紈才堪堪回過神來,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小臉蒼白,恐懼令她連哭泣的聲音都難以發出。

  魏菀腦子裡一片混亂,卻也知道,眼下只有跳下車一條路可走,否則就算不被殺死也遲早會被燒死在車裡。

  「紈兒,莫怕,莫怕!」魏菀一邊安慰著妹妹,一邊打開車門。

  因著積雪太深,馬車的速度其實並不是很快,魏菀一咬牙,拉著魏紈跳了下去。此時此刻,她不得不慶幸這駕馬車的門在後側。

  一下車,周圍的打鬥聲無遮無攔的響在耳邊,魏菀意識到,其實無論馬車裡外,都十分兇險。她環視四周,驚駭的發現自己已經不知身處何處只有幾十個魏武卒追上來,卻根本不是這些白衣人的對手。

  魏武卒在戰場上列成方陣時,可謂無堅不摧,但遭遇到高手突襲,單個作戰的能力顯然比不上劍客之流。

  「先殺了魏公主。」混亂之中,不知是哪個人下的命令。

  魏紈已經幾乎沒有任何意識,魏菀獨自逃跑尚且不能,更不可能將其帶走。

  有三人就近沖了過來,將伏在地上的魏菀和魏紈抓了起來,看了一眼,從衣物和飾物上確認是魏國公主,便猛的揚起劍。

  陡然間,魏菀渾身的汗毛熟了起來,感覺比平時敏感了幾倍,她甚至能感覺到劍鋒逼近脖頸的寒涼,但她渾身已經僵住,頭部又被人固定住,死亡就逼在眼前,但骨子裡的驕傲,令她把尖叫的聲音死死壓在喉嚨裡。

  「啊!」

  就在魏菀閉目等死的的時候,身後的人一聲慘叫。

  魏菀被制住的後腦一鬆,不禁怔了一下,下意識的向後看。那個揮劍要殺她的人早已倒在雪地裡,迸裂的腦漿和著血在白雪上殷開,觸目驚心。可見射箭之人的臂力多麼驚人。

  她猛的抬頭向箭矢射來的方向看,卻見一名著玄甲的將領已經策馬過來。在周圍連片的廝殺裡,那人猶入無人之境般,轉眼就到了她面前,鐵臂一伸,絲毫不溫柔的將她攜上馬背。

  這時魏菀才反應過來,看出這是秦國將領的服飾,立刻道,「請帶上我妹妹!」

  攜著她的人,沒有給絲毫回應。她伏在馬背上艱難抬頭,他頸上一圈黑色的狼毛將臉掩去大半,只露一雙透著冷冽的鷹眸和斜斜入鬢的眉。

  「請帶上我妹妹!」魏菀奮力掙扎。方才在生死一線上,她都沒有逃,現在更不可能扔下魏紈。

  可惜,她用盡全力的掙扎在他的禁錮中沒有起到半點作用。

  魏菀向後看了一眼,才發現另有一名武將把魏紈帶上馬,微微鬆了口氣,劫後餘生的眼淚沒有任何預兆的倏然流下。

  「君上,劫匪已經全部制服。」攜帶著魏紈的那名將軍道。

  魏菀驚訝的抬頭看向這個近在咫尺的人,她怎麼也沒有想到,秦公居然會親自來營救她。

  想到自己現在這副狼狽模樣,魏菀臉頰一熱,掙扎著下馬。贏駟這回倒是沒有攔著。

  「多謝君上相救。」魏菀知道自己現在並不美麗,但她極力保持著自己的修養。

  贏駟居高臨下的坐在馬背上,微微垂眸,極為淺淡的掃了她一眼,「不必多禮。」

  冷淡的聲音融入寒風,更添了幾分漠然。

  「君上,這些匪徒如何處置?」將軍見贏駟驅馬欲走,立刻請示道。

  「分屍,示眾。」贏駟拋下兩個詞,便離開。

  那名將軍翻身下馬,沖魏菀拱手道,「公主受驚了,在下司馬錯。」

  魏菀看著這名健碩中年男人,見他不卑不亢,一雙眼眸凜然有光,便知定然不是一般身份,於是微微還禮。

  「請公主稍候,馬車馬上就會過來。」司馬錯道。

  「勞煩將軍了。」魏菀歉然。

  司馬錯對魏菀的印象還算不錯,方才的情形他也看得一清二楚,一個養在深宮的女子能有這份鎮定已經著實不容易,「公主無需客氣,這都是屬下分內之事。」

  話說著,秦國準備馬車已然趕過來。

  「這是君上的車,不過平時極少使用。」司馬錯補充了一句。

  魏紈被抬上馬車,魏菀看了一眼贏駟離開的方向,亦轉身跟著上車。

  進入馬車,從擺設裝飾中亦能感受到贏駟那冷硬的性格。秦國尚黑,馬車中的幾、榻均是黑色,邊沿處帶著簡單而大氣的紅色紋案,除此之外別無裝飾。

  魏菀試了試魏紈的鼻息,見無異狀,才全然放下心來。

  身心一鬆,疲憊便席捲而來,她在榻沿靠了一會兒,不知怎的,一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贏駟那雙冷漠的鷹眸。縱使他方才並沒有透露出絲毫溫柔,相反十分冷硬,可是她心中還是抑制不住欣喜。

  他能及時出現,說不定就是準備親自出關迎親,不管是出於什麼政治原因,還是別的什麼,在他把她攜上馬的那一刻,她心底的某一處已然悄悄變化了。

  尚未入秦,魏菀便已經感覺到未來夫君那雙強有力的臂膀,能夠撐起一片廣闊的天地。於是對於這次聯姻的悲觀心態,也變得期待起來。

  車外,司馬錯翻身上馬,看了一眼馬車,不禁有些同情。他能看出魏菀對君上有了不一樣的心思,可是恐怕註定要落空的吧!

  司馬錯很瞭解贏駟。成為贏駟的女人,是幸事也是不幸,因為必然會得到他最周全的保護和最妥善的照顧,也因為幾乎不可能得到他的愛。

  他的目光,在天下,他熱血,澆灌於戰爭和開拓,那一顆心,更是全部都系在了大秦。

  不知有沒有女子能走入贏駟的心,但司馬錯可以肯定,不是魏菀那種。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73
發表於 2016-9-28 08:47:38 |只看該作者
卷二 謀於國 第一七二章 不回秦國了

  表面上,贏駟並未追查襲擊魏公主的幕後主使,三百餘人直接分屍示眾。這一舉動不禁震懾了幕後之人,亦在列國之間引起了不小的震動。

  這樣殘暴的手段,自然令儒、墨等學派的憤怒,面對他們的口誅筆伐,贏駟的回應是:擾亂兩國聯姻,欲圖挑起戰爭,用心險惡至極!相對與兩國黎民百姓的安危,三百人算得了什麼?寡人寧願背負一世罵名!

  何等的大義凜然。

  「哈哈哈!」宋初一聽谷寒口述贏駟的這番言辭,忍不住捧腹。

  谷寒皺起眉頭,「先生笑什麼?」

  宋初一斂起笑,乾咳了一聲,「我是高興君上如此關愛蒼生。」

  這話誇讚秦孝公還算合襯,贏駟與他父親不同。

  谷寒見她神色正經了許多,便繼續稟報,「公子疾已經到秦,先生的信函在年關之前必能抵達咸陽。」

  宋初一點頭,「說說巴楚之戰吧。」

  十天前,楚國有兩萬精兵順著江水打入了巴國的魚複。巴國明知後方楚國虎視眈眈,卻不知怎的對蜀國開戰了,導致後方空虛,被楚國趁虛而入。然巴人是出了名的驍勇,硬是將楚國兩萬精兵阻在了魚複。

  近兩日雙方均已援兵,戰事膠著。倘若楚國真是鐵了心不惜代價一舉攻下巴蜀,巴蜀危矣!

  谷寒道,「率領兩萬精兵的將領是韓癸,副將一個是董敘,另外一個是名不見經傳新人,叫礱穀不妄。」

  「好小子!」宋初一精神一震,礱穀不妄果然不是池中之物,短短時間從千夫長爬到副將的位置,實在不簡單。雖然依著宋初一的猜測,這副將的位置也只是臨時的,並不穩固。但此戰一旦占上風,他基本也就能穩住位置了。

  谷寒不解道,「先生說的是……」

  宋初一微微抬手,並未為他解惑。轉而道,「我們先靜觀其變。」

  谷寒應下,繼續道,「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有消息傳來,魏趙休戰了,細節並不清楚。」

  「先生。接引使來了。」侍女在門外稟報。

  宋初一挑了挑眉梢,「請他進來。」

  少頃,俞承步履匆匆的走了進來,微微拱手,接著便道,「王上召見,請先生即刻入宮。」

  「這麼急?」宋初一話雖這麼問,面上卻無絲毫驚訝。

  通商之事已經拖了這麼些天。蜀王習慣在女色上紓解壓力,這些天卻是看著哪個美人都乏味,幾乎每隔一天便會召見宋初一一回。讓她講講子朝美人。宋初一不僅講了子朝,順帶著將列國美人全都數了一遍,蜀王聽著恨不能立刻派人去搜羅一些來。

  宋初一理了理衣襟,便隨著俞承出門。

  蜀王宮的正殿之中,權臣齊聚,氣氛肅然。宋初一來到蜀國半個多月,這還是頭一次被如此正式的接見。

  「外臣見過王上。」宋初一甩開大袖,躬身施禮。

  蜀王道,「免禮,請入座。」

  宋初一在客座上跽坐下來。便聽蜀王道,「丞相,告訴使節商議結果吧。」

  立於首位的丞相開口道,「我等認為,蜀秦通商可行,只不過秦國若想從我國買糧。須得每歲向王上納貢才能顯示出誠意。」

  「納貢?」宋初一蹙眉。

  諸侯國向天子呈上財產土物可稱之為納貢,附屬國向宗主國交納財物亦可稱之為納貢,蜀國的意思,顯然是屬於後者。

  不過是通商而已,竟然提出如此無禮要求!

  宋初一忽然嗤笑一聲,「敢問王上,不知是何人想出這個條件?」

  其實這話不必答,不管是誰想出的條件,其他人終歸是同意了的。

  「怎麼,秦國不肯?」丞相見宋初一的反應,冷聲問道。

  「倒不是不願。」宋初一看向丞相,「今周天子尚在,秦國公然向蜀納貢,是為叛出,免不了要招致災禍。秦,雖缺糧草,但又豈肯為了糧草而將自身置於險境?」

  宋初一余光瞥見朱恒欲說話,便轉向他,繼續道,「況且,秦向蜀納貢,山東六國會如何想?他們必然會以為蜀國有伸手中原之意,倘若引得他們群起而攻之,縱有重重天險阻隔,也未必能保蜀國安穩。所以這個條件,是為難秦國也是為難自己。」

  巴蜀並不在周王室的統治範圍之內,秦國沒有任何理由向它納貢。

  見眾人陷入沉思,宋初一又適時的給出一個建議,「所謂‘納貢’也不過就是個名頭而已,兩國邦交,秦國必不會吝惜財物,何須糾結那兩個字呢?不知王上以為如何?」

  這不是區區兩個字的問題,丞相方欲張口,卻比蜀王晚了一步。

  「使節說的有理!」蜀王笑道,「既是如此,寡人便同意通商了,秦魏都能聯姻,秦蜀通商又有何不可?寡人瞧著秦公悲天憫人,顧念黎民蒼生,是個不可多得的賢君。」

  宋初一面上帶著微微笑意,蜀王是著急得到美人,又想著通商並無多大關礙,所以才隨口找了一堆藉口,她可不會以為蜀王真心誇讚。

  眾臣一時找不出什麼藉口來辯駁,而且事情已經議了半個月之久,再不給個答覆有些說不過去。

  事情就這麼「愉快」的定了下來。

  蜀王回了國書,宋初一便將東西交給了谷寒,令他帶上所有劍客,快馬加鞭將消息送回咸陽。

  傍晚蜀王辦了一場送行宴,才得知秦人已經全部離開,只剩下宋初一一人。

  「為何走的如此匆促?懷瑾為何不一起走?」蜀王疑惑道。

  宋初一瞇起眼睛,笑道,「他們是被我騙回咸陽。蜀國風景大好,豐衣足食,我打算在蜀國久居。王上也知道,我們道家更喜歡自在。」

  蜀王訝然道,「懷瑾不打算回秦國任官了?」

  「我並非在意衣食簡陋,而是對道法有了更深的領悟,準備在巴蜀之地多留幾年。」宋初一道。

  蜀王想起朱恒曾與他說過,秦國使節衣著破舊,向來在秦國的日子並不好過。蜀王和宋初一接觸這些天,判斷她與莊子不一樣,莊子是真正的拋開世間羈絆,而宋初一卻是一個很追求享受。雖然她說領悟道法,但誰知道是不是覺得蜀國魚米富庶,所以便留下享受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74
發表於 2016-9-28 08:47:51 |只看該作者
卷二 謀於國 第一七三章 有一種男子

  宋初一的脾性倒是挺合蜀王喜好,於是問道,「懷瑾留在蜀國,寡人封你做客卿如何?」

  「蒙王上抬愛,懷瑾不勝感激,不過客卿之位實不敢當。」宋初一放下酒樽,正色回絕。

  客卿,是授予非本國人而在本國任高官的人。這個秦蜀通商的當口,這個職位是萬萬不能接受的,否則谷寒等人回去必死無疑。再者,誰知道蜀王是不是有意試探她?

  「有何不敢當?寡人可是聽說了,懷瑾年紀輕輕在中原名聲大噪,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蜀王話雖這麼說,卻沒有再提客卿之事,轉而問起了宋初一的行程,「先生準備在何處安居?」

  「先在王城住上幾個月。據說王城附近有天境,在下想追隨莊子的腳步,前去一觀。」宋初一笑道。

  附近山谷有湖許多大大小小的湖泊,鑲嵌在山谷之間,若琥珀,若碧玉,若明鏡,碧藍透澈,映著蒼翠的山和繁花豔麗,恍然不似人間景色。而且不知是何原因,這片山谷中四季寒涼,據說可以使人開靈竅。蜀國又有傳說,這些地方,是遠古神祗的居所,所以稱之為天境。

  這些地方不允許普通人擅闖,但蜀國人認為,才學高博者可以通神,所以從不阻止士人進入。

  「先生既然是悟道,天境的確是不二選擇。」蜀王頗以為然,心中已有幾分相信宋初一是真想留在蜀國領悟天道了。

  絲竹聲聲悅耳,蜀王尤覺得寡淡,不禁歎了口氣道,「從秦國入蜀,需要一些時日吧?寡人的子朝美人何時才能入懷啊!」

  「斯美人者,遠觀可以賞心悅目,入懷彷如銷魂蝕骨。」宋初一笑著放下酒樽,旁邊的侍女立刻又注滿。

  蜀王斜斜倚在扶手上,仰頭飲盡一杯酒水。咂了一下嘴,伸手摸著下顎的青須,目光中多了一絲曖昧,「那名子朝美人可有一技之長?譬如床笫之間……」

  「哈哈。王上這可是為難懷瑾了,那等美人,於我來說能看上一眼已是難得,如何能知道這些?」宋初一說著,身子向前微傾,聲音低緩了一些,「不過。素聞子朝舞技出眾,歌聲更是繞梁不絕。」

  舞技出眾,必然是腰肢柔軟,歌聲繞梁,那聲音……

  蜀王喉頭微動,發覺自己某處起了反應。每每這個時候,當他準備先從後宮裡隨便拽一個解決一下問題,見到那些凡俗女子卻又不行了。

  其實那些美人姿色都不賴。可惜蜀王成日膩在後宮,新鮮感早就消失的差不多了,再加上心裡惦記一個天仙似的美人。越發覺得沒有興致。

  宋初一打斷他的愁緒,「王上是否可以摒退左右?」

  每次宋初一都能給他驚喜,他立刻揮手令所有人都出去。

  「子朝美人一時半會也到不了,王上總不能禁欲吧!不如試一試新鮮的玩法?」宋初一道。

  蜀王大感興趣,不禁從王座上走了下來,與宋初一促膝而坐,「懷瑾且說來!」

  「王上可曾聽說過中原有權貴喜愛圈養孌童?」宋初一問道。

  蜀王厭惡的皺起眉頭,「聽說過,實在噁心至極。」

  「倘若是一般的男人膩在一起當然噁心。但王上可曾聽說,世間有一種男子。肌若溫玉,淨若清泉,息如清風,其聲若鳳啼,含笑間,柔而不弱。媚而不俗,風情與女子迥異。」宋初一緩緩道。

  溫玉、清泉、清風……蜀王想像了一下,倘若是這樣的男子抱在懷裡……雖然感覺有些奇怪,但不像先前想像的那樣令人作嘔。

  宋初一觀察他面上細微的神情變化,唇角微微一彎,道,「我且與王上講講個中的妙處。」

  蜀王對男人倒也不是特別感興趣,純屬好奇心驅使,連連催促道,「且說,且說。」

  兩人湊在一處,興致盎然的聊了起來。

  作為一個策士,若是想混的開,君主期待什麼,你便要能拿出什麼來,在這方面上宋初一無疑十分合格。

  足足聊了近兩個時辰,蜀王放宋初一出宮的時候,天色已經黑透。

  外面霧氣飄渺,彷如細細的雨絲飄落,只從前殿到宮門的地方,髮絲上便沾染了細細的水珠,微微泛白的顏色令人恍如老了幾歲。

  宋初一上了馬車便閉眸小憩,待回到驛館中才反應過來,如今只餘下她一人了。

  屋內只點了一盞孤燈,宋初一伸手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仰頭咕嘟嘟的灌下去之後,才發覺冰涼。冷水對口舌食道的刺激,令她呲牙。

  「先生消渴。」侍女端了熱茶過來,給宋初一倒了一杯。

  宋初一接過熱茶,捂著微涼的手,見兩名侍女拿了火摺子將屋內的燈一一點亮,便用蜀語道,「不用點了,都下去吧。」

  「喏。」侍女們躬身退了出去。

  偌大的屋子裡,只剩下幾盞昏黃如豆的光亮伴著她。

  孤獨,對於宋初一來說並不陌生,也不可怕。無論對於誰來說,在成功的道路上都不能缺乏耐性和毅力。

  燈下,宋初一閉眸想事情。

  在蜀國的計畫已經開了頭,宋初一認為眼下不是繼續執行的最佳時機。蜀王在「欲」這方面容易衝動,但他並不是一個愚蠢的人,眼下他表面上與她十分熟絡親近,說不定私底下對她重重防備。除此之外,魏國似乎對她有殺心,倘若貿然四處走動,說不定這條小命哪天就交代在蜀國了。

  當務之急是儘快與籍羽、季渙會合,有了兩人的保護,她才能稍微安心做別的事情。

  不知靜坐了多久,宋初一回過神來時,手裡的水已經只剩下一點點溫度。她直身正要起來,耳朵卻敏銳的捕捉到了一絲異響。似乎是布料摩擦的聲音,一閃而過,快的讓人不由懷疑是不是幻覺。

  放下水杯,宋初一聽著自己衣料摩擦的聲音,與方才有細微的不同。

  燈光微顫,宋初一餘光瞥見地上的影子。身後果然有一人持劍正在悄悄靠近,眼看距離她只有兩尺的距離。

  「何人!?」宋初一陡然一聲厲喝。

  身後那人微微一驚,動作遲緩了一息,卻見宋初一在地上一個翻滾。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短劍,幾乎是眨眼之間,小腿上一涼,旋即有熱血噴了出來。

  殺手反應迅速,反手一劍往宋初一身上刺,動作迅猛淩厲,比她方才的動作更加俐落。

  兩人交上手。一息之間,屋內不知從哪裡又冒出三個黑衣人,呈扇形將宋初一圍起。

  宋初一方才一聲厲喝,不僅使殺手動作遲疑了一下,也驚動了外面的護衛,外面走廊上已經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傳來呼叫聲,「先生?」

  四名黑衣人立刻撲了上來。宋初一那點三腳貓的功夫根本不足以在數名殺手圍殺之中自保,轉瞬間身上便掛了彩!

  她眼下自顧不暇,根本不敢分心去回答護衛的話。於是借著躲避刀劍向幾上一撲,把滿幾的茶壺被子掃落一地。

  不用任何回答,屋外的人也知道出事了。砰的一聲,門被踹開,蜀兵衝了進來。

  「走!」刺客中有一人發出嘶啞的聲音。

  其他三人立刻依言撤退,轉身從後窗翻了出去。

  「抓住刺客!」蜀兵一時吵吵嚷嚷的往窗邊跑。

  「不要去追!」宋初一用蜀語喊道。

  很多蜀兵愣住,有些人沒有反應過來,已經跟著從後窗追了去。

  「莫追!」宋初一再次喊了一聲。

  跑到窗邊的蜀兵停下腳步,滿臉疑惑的回過身來。

  「這四人不是死士,如此輕易的放棄刺殺。說不定是為了引你們離開,以便其他人再下殺手!」宋初一道。

  也不一定就真的是調虎離山,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魏王既然想取她性命,又明知道她周圍有秦國眾多劍客保護,便不會只派四個殺手前來,就算這回不是陷阱。殺了四個,對他們來說算不得什麼,還是在今夜保護好她小命妥善最重要。

  為首的將領覺得宋初一說的很有道理,揮手示意他們歸隊,回頭對那些被嚇傻了的侍女沒好氣的道,「還不快去叫醫者為先生包紮!」

  宋初一的傷口全在背上和手臂上,豈能讓醫者清理,「不必了,在下通醫術,讓醫者取藥來,我自己包紮。」

  蜀將看了宋初一一眼,沒有強求,依著她的意思令人取來藥箱,然後在屋子周圍佈置人手,加強保護。

  宋初一的醫術不見多高明,但這點外傷包紮絕沒有問題,只是背部的傷口無法上藥,只能暫時用清水沖洗,用乾淨的布隨便裹上。

  濃濃夜色中,四條黑影在一人高的野草中飛快前行,不多時便到了一處小院。

  小院柴扉半敞,主屋的窗子透出昏暗的光。四人扯下面巾,徑直走進屋內。

  一襲煙灰色廣袖布袍的年輕人跪坐在幾前,自顧擺弄上面的棋局,七個壯碩的勁裝劍客靠牆拄劍而立。

  「閔先生。」四人之中,唯一的一個女子首先開口。

  女子臉盤很小,柳眉鳳眼,鼻樑高挺,嘴唇極薄,再加上她不自覺的緊緊抿著,面相清秀中略顯涼薄。

  閔遲將手中的棋子丟在缽內,轉過頭打量四人一眼,輕笑道,「失敗了?」

  四人面上閃過一絲惱怒,那女子皺眉道,語氣似是質問,「你明知道我們會失敗!」

  「你們拿武力去拼智慧,除非壓倒性的強勢,不給絲毫生機,否則很難奈何得了她。」所以這個結果早就在他意料之中。

  女子眉頭皺的更緊,柳眉的弧度顯出幾分淩厲,「王上派你來不就是為了出主意!我看你與他就舊交,根本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紫川!怎麼與先生說話呢!」旁邊的中年男人訓斥道。

  被稱作紫川的女子,將手中的黑色面巾狠狠扔在地上,冷盯了閔遲一眼,憤憤轉身出去。

  「某替紫川給先生賠禮,望先生莫要與這個碎女子計較。」中年人拱手躬身施禮。

  「尹川無需如此。」閔遲起身親自扶起他,「她說的對,我本心無意殺宋懷瑾。但我也知道,王命不可違。放心吧,只是眼下殺他的時機尚未成熟。」

  尹川遲疑了一下,問道,「某打探到宋懷瑾令所有秦國護衛先返回咸陽,身邊一個未留,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秦使居然獨自滯留在蜀,你不覺得奇怪嗎?先靜觀其變。在下重複一遍王令:能活捉最好,若是不能便斬草除根。」閔遲一字一句說出,頗有種警示的意味。

  尹川反復咀嚼這幾句話,陡然明白,其實王上對宋初一依舊感興趣,所以這道命令偏重的是「活捉」,不得已才可以動手滅口。

  閔遲見他神情變化,知道明白了個中含義,便道,「時間不早了,休息吧。」

  「是!」尹川領著眾人出去。

  屋內一片安靜。閔遲垂眸看著棋局,這是那日與宋初一對弈時的復原,他與宋初一對弈次數不多,但每觀棋路,便愈發覺得倘若能與她這樣的人智鬥,此生必然能多幾分趣味。倘若有選擇,他也不會選擇暗殺她。

  屋外,霧氣渺渺。遠處的整個王城的建築隱在其中。

  平靜的度過了下半夜。

  次日清晨,宋初一在背部的灼痛中醒來。侍女剛剛為她梳理好頭髮,接引使俞承便趕了過來,一是問她傷勢如何,二是傳召她入宮。

  宋初一沒時間用早膳,只簡單清理了一番,穿上深藍色的廣袖袍服,隨著俞承進了宮。

  蜀王一向是想到什麼做什麼,宋初一是知道的,但她著實沒有想到,昨日才準備引導蜀王對男風的興趣,今早他便興致勃勃的告訴她:懷瑾,寡人昨晚試過了,果然滋味別有不同!

  看著蜀王那張仿佛煥發人生第二春的臉,宋初一張著嘴愣了半天。

  「可惜寡人一時沒尋著你說的那種溫玉清泉般的男子,不過昨晚的少年也湊合看的過眼。」蜀王兀自意猶未盡的模樣,轉眼見宋初一雙眼無神,便道,「懷瑾臉色蒼白,傷勢可重?」

  宋初一回過神來,昨晚她背部傷口是流了不少血,只不過她也不好說自己傷勢嚴重,免得蜀王一時心血來潮,令醫者給她醫治,「傷勢倒也不重,只是有些受驚。」頓了一下,她笑著轉移話題,「王上領悟性真是令懷瑾為之欽佩,這麼快便能體味三分。」

  「哈哈!」蜀王頗為高興,他又找到新目標了,「等會寡人便讓王后去挑選漂亮少年。」

  宋初一背上火辣辣的疼,唇角卻挑起一個弧度,「王上,懷瑾倒是想起一個清風明月般的美男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75
發表於 2016-9-28 08:48:02 |只看該作者
卷二 謀於國 第一七四章 你替我包紮

  蜀王大感興趣,卻也不無擔憂,「你說的這個人,不會又是山高水遠吧?」

  宋初一笑道,「此人眼下正在王城附近,王上若是感興趣,不妨請來一觀。」

  「當真?」蜀王剛剛對美男子產生一絲興致,自然不會放近在眼前的機會。

  宋初一仔細形容了一下閔遲的樣貌。閔遲本就生的俊美,再加上添油加醋的敘述,蜀王興致更濃。他一貫說風就是雨,當下調集王城附近的一萬人馬開始搜尋。

  於是,宋初一又好意提醒了一下大致的方向。

  蜀王有了新的目標,宋初一便趁機立刻脫身,說去天境先看看風景。

  出了蜀王宮,宋初一會驛站取了東西便直奔籍羽寄宿的地方。

  這是在王城西南角的一個小院子,院子裡長滿了荒草,但僅有的三間房屋似乎是近些年新蓋的,在一堆荒草中看起來還不算破敗。

  宋初一看見院子裡晾著的衣物,確定就是此處,便抬手敲了敲門。

  須臾,籍羽從屋裡走了出來,看見是宋初一不由加快腳步,「先生臉色怎會如此蒼白?」

  走近之後,籍羽才看見宋初一鬢髮邊全是細密的汗水,連忙接過她手裡的東西,伸手扶住她。

  季渙和衛江也緊接著出來,看見這等情形,面色微變,連忙快步走了過來。

  「我受傷了,準備些乾淨的水,幫我包紮。」宋初一簡單的交代了一下。

  「我去燒水。」季渙立刻去打水。

  衛江覺得宋初一應該有話私下同籍羽講,自己在這裡又幫不上什麼忙,便幫季渙燒水去了。

  兩人進屋,一坐定,籍羽便問道,「出了什麼事?」

  「昨晚遭人刺殺。」宋初一閉目。在傷勢如此之重的情況下,早晨應對蜀王已經耗去了她全部精力。

  籍羽看出她的疲憊。也就不再多問。

  半刻之後,季渙扛著兩大桶水進來,見宋初一閉眼養神,便放下水。退了出去。

  「我去找衛江給你包紮。」籍羽起身往外走。

  他剛剛到門邊,便聽身後宋初一虛弱的聲音道,「你來替我包紮。」

  「你……」籍羽回過身,看見宋初一平靜無瀾的目光,拒絕的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宋初一伸手解開腰帶,將外袍脫下扔到一旁,「別磨磨唧唧。男男女女那點破事抵不上我的小命。你若是不願意,就去讓渙過來,我不信別人。」

  籍羽看著她中衣上已經被大片的血浸染,眉心微皺,走到她身後跪坐下來。

  中衣落下,裡面亂七八糟裹了一堆布,籍羽用劍把布條劃開,可是有些已經與傷口處黏在一起。根本扯不下來,那傷口大部分還沒有結痂,有些細小的地方結痂又裂開。慘不忍睹。

  籍羽用水將粘住的布打濕,他知道很疼,便說話轉移她的注意力,「你不知道自己和旁人不一樣?身上這麼多疤痕,日後怎麼辦。」

  所謂「旁人」,指的是其他男人吧。宋初一聽他這麼說,忍不住笑道,「折騰的白白嫩嫩作甚?靠臉吃飯沒有好下場。」

  「嘶——,你輕點。」宋初一呲牙,感覺到籍羽力道放輕了。繼續道,「再說,靠我這張臉也填不飽肚子。」

  「嗯。」籍羽輕哼出一聲。

  宋初一扭頭看了他一眼,「我說你這人有沒有點人性,我都傷成這副模樣了,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

  「你長得還算能看。」籍羽道。

  宋初一咂嘴。「得了,就你這叫安慰?」

  「我說你風華絕代,你信嗎?」籍羽說著,飛快扯下一塊黏在傷口上的布,鮮血順著脊背緩緩留下。

  可宋初一卻沒覺得特別疼,只覺得在背上滑落的時候癢癢的。

  夕陽從窗縫漏進來,落在宋初一身上。

  她誠然不是個美人,但一身的皮膚卻是細膩如脂,長年不見陽光的身上,比臉要白皙許多,與鮮血相映,在夕陽裡糅合出一種奇特的美感。

  籍羽從來都沒覺得宋初一長得醜,至少她五官十分端正,甚至分開來看,每一處都很出色,只是不知怎的,組合在一起就顯得平平。再加上她平時不是懶散隨意,便是如士人一般自信瀟灑,絲毫不具備溫柔賢淑,作為一個女人來看,確實失敗至極。

  可是,這樣一個女人,他並不厭惡,反而更多的是欣賞和欽佩,而且越是接觸的久,便越是能夠發現她身上有許多可貴之處。

  「有一句話或許我不該問,但實在很好奇。」籍羽將她背上擦拭乾淨,一邊上藥,一邊問道。

  「嗯?」宋初一示意他繼續說。

  籍羽仔細聽了一下,確定屋外沒有人,便問道,「你想過男人嗎?」

  「唉!」宋初一咂了咂嘴,道,「食色性也。聖人尚且如此,我豈能無欲?」

  不過對於這方面,宋初一向來很有分寸,譬如她就算對贏駟再感興趣也僅僅止於「觀」,譬如雖然對籍羽襲胸卻不會更進一步,有些人,該是君臣的必須要保持好君臣關係,該是兄弟也絕不能越雷池一步。至於趙倚樓……

  宋初一忽然想到很久沒見到他了。那個彆扭的孩子,也不知因為什麼突然不告而別。

  「好了。」籍羽從屋內找出一件乾淨的中衣遞給她。

  宋初一身上被裹得只能看見肩膀,也沒什麼好避諱的。

  「先生這好生休息吧,我去煮食。」籍羽起身將染血的碎布收拾了一下,給宋初一鋪好被褥。

  折騰了一天,宋初一已經筋疲力盡,趴在床榻上一會兒便睡著了。

  她這廂睡的昏天暗地,王城卻是亂成了一團。

  軍隊一萬人馬出動,王城百姓還道是要打仗了,紛紛閉門不敢出,誰能想到只是為了尋個美男子?

  眾臣深深瞭解蜀王的性子,知道怎麼勸阻都無用,便攛掇王后去說。

  可惜好勸歹勸,也分毫沒動搖蜀王的心。蜀王的邏輯是這樣的:如果你沒有本事生成一個絕代美人,就老老實實做好本分,別跳出來指手畫腳。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76
發表於 2016-9-28 08:48:12 |只看該作者
卷二 謀於國 第一七五章 秦公大婚夜

  夜色,秦國。

  咸陽宮內紅色比往日多了一些,莊重而不失喜氣。

  今日是秦公迎娶新後的日子,早已行完周禮,新房內,一襲火紅嫁衣的魏菀垂眸跽坐,面上紅霞使得整個人越發明豔。在她對面席榻上,那一襲玄色華服的男人渾身散發的冷漠令人莫敢逼視。

  紅帳,新婦,光線曖昧,只有這個男人格格不入。

  這麼坐著大約半個多時辰了,但贏駟絲毫沒有動靜。魏菀不敢抬頭去看他在幹什麼,想了許久,覺得自己一個新婦勸夫君早些休息,顯得太迫不及待了,因此只好這麼靜靜的等著。

  「君上,時辰不早了。」帳外,內侍輕聲提醒。

  魏菀微微抬眼,正對上一雙鷹眸,心頭猛地一縮,連忙低下頭。心中暗暗吃驚,她的父王渾身威儀令人倍感壓力,眼前的男人雖然年紀輕輕,居然更為可怕。

  「啊!」她正想著,腰上猛然一緊,待她反應過來卻已經被橫攜了起來。

  內侍微微抬眼,見贏駟攜著新婦,大步從帳內走了出來,便悄悄揮手令人四周的侍女退下。

  魏菀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人已經被放在了榻上,縱然贏駟的動作顯得很粗魯,卻絲毫沒有弄疼她,這令她心中稍微好受了一些。

  待她回過神,贏駟的外袍已經解開,扔在了矮屏上,他身上只著一件白色中衣,一舉一動間,隱隱能看見衣物中結實的體魄。

  魏菀目光詫異,秦國比魏國要冷很多,眼下又是最寒冷的時節,即便屋裡燒了火盆依然很冷,他居然穿這麼少?

  「來人。」贏駟坐在榻沿,朗聲道。

  魏菀不安的從榻上爬了起來,端正的跪坐好。

  內侍匆匆躬身進來。「君上。」

  「給新婦卸妝。」贏駟道。

  「喏。」內侍應了一聲,退出去喚幾名侍女進來服侍新後卸妝更衣。

  贏駟披了一件緞衣在幾前坐下,取了一卷竹簡來看。

  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喘。侍婢們忙活著,卻半點聲音都不曾發出,只有衣物摩擦的窸窣聲。

  內侍匆匆跑進來,雙手呈上一個小小的竹筒,「君上,急報。」

  「呈上來。」贏駟放下竹簡,伸手接過竹筒。從中倒出一根竹簡,略略看了一眼,眉頭頓時擰了起來,君威之壓頓時令所有人都有一種喘不開氣的感覺。

  啪!

  贏駟將手中的竹簡丟在几上,霍的起身往外走去。

  內侍連忙弓身將地上的竹簡撿起來重新裝好,令人取了大氅跟過去。

  贏駟走到門口時,頓住腳步,轉身沖著魏菀的方向道。「早些歇著。」

  隔著重重帳子,魏菀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感覺這句話的語氣對比之前的怒氣來說。已顯柔和。

  外面天空灰暗,開始飄著小雪,四周廊上的燈籠隨風搖曳,光線忽明忽滅。

  贏駟出了新房,大步往書房去,跟著後面抱著大氅的內侍一路小跑竟是被遠遠的甩在了後頭。

  贏駟在書房中坐下便道,「把人帶來!」

  少頃,公子疾和谷寒先後走了進來,拱手施禮,「參見君上。」

  「說吧。」贏駟目光淩厲。

  谷寒已經做好隨時丟命的準備。見贏駟這個模樣,卻還是心中發顫,「先生令我等帶著蜀國國書先行返回,他要留在蜀國一段時日。這是先生的書信。」

  內侍接過書信,呈給贏駟。

  巴掌大的白帛上用秦篆密密的寫了整頁,贏駟看完。順手將白帛丟進了身旁的火盆裡。

  「谷寒作為護衛,將大秦柱下史弄丟了,是為失職,下獄等待處刑。」這是贏駟這半個月來一口氣說的最長的話。

  內侍高聲傳達了他的意思,立即便有幾名衛士進來將谷寒壓了下去。

  「君上,先生他……」公子疾比谷寒先到的咸陽,並不知道具體情形。

  「柱下史說服蜀王與秦通商。」贏駟用目光示意他坐下,繼續道,「這是摸清蜀國地形的大好時機,原本用司馬將軍是最佳選擇,但動用武將,難免令蜀國方面有所猜忌,今後便由你負責此事,司馬將軍暗中協助。」

  公子疾沉吟道,「既然已經達成此事,先生為何還要逗留在蜀國?」

  「你也知道蜀王此人,性子急躁反覆。」贏駟唇角微翹,神情愉悅,宛若冰融一般,「巴蜀沃野千里,物產豐富,倘若能取之作為糧倉,何懼魏國!」

  頓了一下,贏駟繼續道,「我明日便修國書一封,你把子朝帶上,另備財物、美人若干,親自送到蜀國。」

  「是。」公子疾應下,反問道,「君上不擔心先生別有用心?」

  「用人不疑,他不惜至自身於險境,我又豈能寒了他的心?」贏駟顯然心情大好,連帶著話都多了起來。

  公子疾見狀也不禁開起了玩笑,「新婚之夜不耽誤君上辦正事,倘若沒有旁吩咐,臣弟就先告退了。」

  「去吧。」贏駟挑眉一笑,目送公子疾退出去。

  獨自坐在書房裡片刻,才開口道,「去喚景監。」

  對於贏駟來說,女人只是茶餘飯後的調劑品,歡好這等事,就應該是興致來了便做,沒有便罷,他不會被任何人逼迫,更不會讓自己成為別人的消遣。所以即便是兩國聯姻,也絕不能左右他。

  「君上。」景監匆匆趕來,身上衣物有些沒來得及理整齊。

  「宋懷瑾提到的那個張儀,目下可有消息?」贏駟問道。

  景監想不通這大婚之夜,君上怎麼忽然問起這個,卻還是恭謹的答道,「據說在齊國並不得志,臣下已經想法子逼他離開齊國,一旦他萌生去意,臣下便立刻派人接引其入秦。」

  贏駟頷首,「之前令你去查趙公子刻,可有眉目?」

  趙公子刻,也就是趙倚樓。那個為了追隨宋初一而放棄王位的人,贏駟曾經與其有過一面之緣,印象卻十分深刻。

  景監將查到的資訊仔細的與贏駟說了一遍。算起來,趙倚樓距離王位一直都只差一步之遙,這一次更是已經被推上了那個位置,照趙國的情況,他若是想趁機真的掌握政權也極有可能,但他卻輕易的放棄了。

  贏駟有識人之能,他不相信那樣一個頗具王者氣象的人會看不清情況。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77
發表於 2016-9-28 08:48:23 |只看該作者
卷二 謀於國 第一七六章 一起泡澡吧

  蜀中天氣大好,宋初一身上傷口稍有好轉,便讓籍羽陪著她去天境轉悠。

  天空湛藍高遠,湖泊如鏡,映照四周紅楓、黃杏、綠松,午後陽光溫暖,微風輕拂,宋初一抄手站在湖邊的一株百年銀杏樹下,眯眼享受這難得寧靜的時光。

  籍羽在她身側拄劍而立,垂眸看著水裡的銀杏葉被微風輕拂,漾出一圈圈漣漪。

  倘若不是枯葉旋落,當真便如一幅靜止的畫。

  寧靜中,響起踩落葉的悉悉索索聲,那聲音漸漸靠近,宋初一閉上眼睛,唇角微揚。

  須臾之後,有個中年人的聲音響起,「可是懷瑾先生?」

  「何人?」籍羽轉眼看過去。

  來人與籍羽目光相接,心頭微微一寒,心歎一句,好鋒利的眼神!

  宋初一轉過身來,看著中年人微微一笑道,「恒大人。」

  朱恒再次看了籍羽一眼,遲疑了一下才向宋初一舉步走過去,面上也堆起了笑容,「天境美景,先生好生愜意!」

  「心自在,何處都愜意,恒大人覺得呢?」宋初一道。

  便如現在朱恒和宋初一都站在這裡,朱恒心裡卻未必愜意。

  朱恒愣了一下,旋即道,「先生果然睿智,在下這是特地來尋先生呢!先生可真是讓在下好找!」

  籍羽聞言,目光微轉,落在宋初一身上。前幾日宋初一因身上有傷,便留在小院中靜養,並未出來走動,她今日來天境,恐怕是特地過來等候朱恒的吧!

  宋初一並不解釋,只問道,「不知恒大人尋在下有何要事?」

  「王上近來頗喜男色。」朱恒盯著宋初一,遺憾的是並未在她面上看到任何神色變化,便緊接著道。「聽說先生認識一名男子,姓閔字子緩……在下連續追尋了兩日,昨日幾乎已經抓到人,竟是被其手下死士所阻。此人現在身負重傷。怕是走不遠,想要抓到他應該不難,但在下想來想去,有些事情不大明白,便來尋先生請教。」

  「恒大人請講。」宋初一神色依舊平靜如初。

  朱恒徹底放棄觀察她,直接問道,「先生是否知道。此人是何身份,身邊為何有死士相護?」

  「恒大人何必如此委婉?世人皆知我與閔遲有過節,我不否認,向王上說起他,頗有幾分報復之意。」宋初一輕輕一笑,拂去肩頭的落葉,挑眉看向朱恒,「他眼下效命魏國。魏國人攜帶死士偷偷入蜀,恒大人怎麼看?」

  朱恒面色凝重起來。他之前只想到閔遲身份不一般,也聽特地派人調查過。略略聽說過兩人的傳言,但瞭解的並不詳細,因此懷疑宋初一故意向王上薦此男色,恐怕別有圖謀,卻未曾更深層的去想。魏國策士攜帶大批死士入蜀,肯定不會幫蜀國搞建設吧!

  想著,朱恒目光時不時的往籍羽身上瞟。

  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你不也是帶著死士嗎?

  宋初一卻故作不知,只當他是對籍羽比較好奇,便笑道,「這位是籍羽。在下在魏國認識的朋友。」

  「啊,幸會幸會!」朱恒「恍然」,拱手見禮。

  籍羽抱拳回禮。

  「恒大人還有事嗎?」宋初一問道。

  朱恒見宋初一委婉的下了逐客令,還倒是自己方才的懷疑惹惱了她,卻也不好挑明,只能拱手道。「在下有個不情之請,冒昧之處還請先生海涵。」

  「恒大人但說無妨,在能力範圍之內,在下義不容辭。」宋初一見朱恒面色似有疑色,遂接著道,「在下在蜀國靈山秀水之中頗有感悟,今已然辭去秦國官職,準備在蜀國盤桓些時日,少則數月,多則三五年,抑或定居,然則蜀國部落眾多,道路複雜,將來怕是得請恒大人多多照拂。」

  想起宋初一剛到蜀國時的種種表現,朱恒對她的話立刻相信了七八分,對於這點小小要求,他想也未想的便應承下來,「小事耳!先生有難處只管與我說。」

  既然宋初一有求,朱恒再說起請求來,就多了幾分底氣,「王上這幾日又犯起倔脾氣,說是非要捉到閔子緩不行,先生也知道,巴楚之戰,楚國此時略占上風,雖然我蜀國與巴國一向不和,但畢竟打斷骨頭連著筋,王上要動用三萬人去尋一男色,實在是……並非好時機。」

  朱恒無奈的歎了口氣,行了個大禮,「我觀王上與莊子和先生頗為相投,想請先生勸勸王上,恒,在這裡拜謝了!」

  宋初一上前幾步,伸手虛扶起他,「恒大人無需如此,我向王上薦此男色時,實未曾料到王上會如此上心,才至今日局面,倘若能勸住王上,也是我應該做的。」

  「哪裡,魏國策士攜死士暗入蜀國,還要多虧先生提醒。」朱恒道。

  兩人互相恭維了幾句,便有說有笑的並肩回王城。

  這番接觸,倒是讓宋初一對朱恒此人有了不同的看法。原以為朱恒不過是個目光狹隘之人,現在卻知道,他恐怕是因為封閉在這崇山峻嶺之中從未出去過,所以對中原事情的瞭解並不那麼詳盡,他的能力和對蜀國的忠誠卻毋庸置疑。

  有朱恒的引領,宋初一與籍羽直接進入了王宮。

  在殿外等候了一會兒,傳話的人便請宋初一進去。

  因著宋初一極少與蜀王談論政事,又有許多新奇有趣的想法,所以很得蜀王的心,他這幾日正被群臣勸諫的頭暈腦脹,後宮一幫女人長得又俗豔又黏黏糊糊,他煩躁的很,此時聽說宋初一覲見,頓時來了精神。

  侍者領著宋初一穿過大殿,繞了不知幾個回廊,才至一個清幽處,看著裡面升騰的嫋嫋熱氣,宋初一心道不妙。

  她這廂才想罷,便就聽見蜀王的聲音,「給懷瑾先生更衣,下來同寡人泡一會兒。」

  原來這裡是處溫泉,面積不大,但是水質極好,便順勢修成了一個半屋半園的浴房。

  「王上好意,懷瑾心領了。」宋初一退後一步,避開前來服侍她解衣的侍者,「王上也知道,前幾日懷瑾受了點傷,結痂尚未脫落,實在不便下水。」

  「嗯,寡人這幾日被吵吵的腦袋疼,記性也不大好了。」蜀王懶懶的道。

  宋初一垂眼,看清蜀王裸身泡在溫泉裡,熱氣蒸騰,但水很清,裡面一切看得十分清晰。

  「王上真是雄偉。」宋初一誠懇的誇讚道。

  且不論誇的是哪兒,男人嘛,哪裡雄偉都是不錯的,蜀王嘿嘿一笑,令人抬了坐榻給宋初一。

  雖然宋初一並沒有參觀他泡澡的興趣,但既然人家不介意,她有什麼好扭捏的?於是大大方方的安坐,與蜀王閒話起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78
發表於 2016-9-28 08:48:51 |只看該作者
卷二 謀於國 第一七七章 蜀王的盤算

  宋初一不得不感慨蜀王的行動力,這才沒幾日的功夫,他身邊所有的美婢一律全換成白生生的美少年。

  宋初一自問也是有些見識的,但如此極致的口味轉換,還是讓她歎為觀止。

  「王上近幾日心情如何?」宋初一目光從左右兩側美少年的身上掃過,語氣中帶著恰到好處的揶揄。

  「玩法倒是有趣。」蜀王從水中出來,立刻便有侍者幫他擦拭身子,披上外袍,笑望著她,「莫非先生也深知其味?」

  隔著霧氣氤氳,宋初一腦子飛快轉動,沉默片刻直視蜀王的眼眸微微彎起,咧嘴笑道,「不敢瞞王上,懷瑾以前做奴隸買賣,不知往權貴府裡送了多少美人兒。」

  這話似是答了,其實根本沒有回答,卻不出意外轉移了蜀王的注意力。

  蜀王眼睛發亮,平時王后給她搜尋的美人雖多,卻都是巴蜀的女人,看久了多多少少有些膩味,「聽說楚國女人腰肢纖細,一手可握,是否?」

  「楚腰不盈一握,倒也有此說法。」宋初一見蜀王對她這項經歷分外感興趣,也就接著道,「秦刁蠻,越絕色,齊女多情,楚女善飾,燕柔趙嬌,魏纖韓豐。」

  「懷瑾細細說來。」一說到女人,蜀王便什麼都忘記了。

  宋初一笑道,「秦國女子性子潑辣熱烈,越國多出絕色,齊國女子善感多情,楚國女子皆長於裝扮,燕國女子溫柔似水,趙國女子嬌俏可愛,魏國女子纖細,韓國女子豐腴。」

  「好個百花齊放啊!」蜀王滿臉嚮往。

  「話扯得有些遠了,懷瑾今日是受恒大人之托,前來做說客的。」宋初一笑道。

  蜀王皺起眉頭,冷哼道。「看回頭寡人如何收拾他。」

  宋初一的臉皺成一團,「我可是害慘了恒大人吶!其實做來做說客也是我本意,眼下巴楚開戰,王上還是要提防楚國長驅直入。王城守衛不可鬆懈。」

  「哈哈!」蜀王瞧著她那苦瓜臉,心情大好,「巴楚之戰,寡人則能不放在心上?不過那幫老叟成日嘮嘮叨叨,必須得晾著他們。」

  「王上英明。」宋初一趕緊拍了個馬屁,心中卻無限鄙視:你放在心上還派三萬人去尋男色!她輕咳一聲,緩了緩心態。道,「蜀國富庶,蜀人善戰,莫說應對這小小戰爭,便是逐鹿中原也未嘗不可。那閔遲雖生的好看,又如何比得上大好河山?」

  逐鹿中原,蜀王不是沒有想過,「懷瑾說的是!不過。想入主中原不是一時半刻的事情,寡人雖然也想雄霸天下,但奈何實在抽不出時間。」

  宋初一再次覺得自己孤陋寡聞。她還從來沒聽說過哪位君王說抽不出時間去爭霸的!

  沉吟片刻,蜀王慎重的道,「所以寡人深思熟慮之下,決定努力多生兒子,以便為蜀國逐鹿中原打下基礎。」

  言罷,遠目歎息道,「任重道遠,艱苦卓絕啊!」

  宋初一咂了咂嘴,深深拜服道,「王上深謀遠慮,懷瑾實難望及項背!」

  「誒。懷瑾過謙了,除了莊子,寡人與你最能談的來。」蜀王伸手虛扶起她,「不過懷瑾提醒的是,美少年又不能生娃,花三萬人去找一個實在誤國。寡人還是應該多多花時間在女人身上。」

  「正是如此,男色只在嘗鮮,不可迷戀,還是國家社稷更重要。」宋初一正色道。

  蜀王點頭,轉而道,「懷瑾不如入蜀為官吧?寡人給你封個大官做。」

  宋初一笑道,「高官厚祿著實誘人。不過懷瑾有些貪心,倘若遊歷完名山大川,一年半載之後再想入蜀國為官,不知王上收不收?」

  「哈,懷瑾直率性子,寡人喜歡,待你他日歸來,寡人給你擺宴接風。」蜀王哈哈笑道。

  「還有……」宋初一神色似是憂慮,「恒大人對王上忠心耿耿,一心為蜀國,還請王上網開一面。」

  「既然懷瑾求情,寡人不罰他便是,走走,喝酒去。」蜀王轉身往殿中去。

  宋初一渾身被熱氣熏的潮濕,離開溫泉周圍,竟是隱隱有些涼意。

  蜀王自從即位開始便如此縱酒好色,現在人已中年,體魄居然還不錯,不得不說保養得當。不過宋初一身上傷口未愈,可不敢整日陪他花天酒地,且蜀王這個人,性子太跳脫,指不定哪天來了興致,就給她安排個人侍寢。

  其實宋初一倒是不介意侍寢不侍寢,關鍵是萬一不帶把的事情被捅出去,她的前程堪憂。

  於是,隔日宋初一便請朱恒給尋了一個嚮導,她與籍羽、季渙、衛江,一起遊覽蜀國山水去了。

  因著朱恒得知宋初一在蜀王面前說他忠心,他對宋初一倒也有了幾分好印象,找嚮導的事情十分盡心。

  蜀王宮內。

  蜀王單手支著腦袋靠在榻上,望著對面牆上的美人圖,一副神往的模樣,口中問的話確實與女色無關,「查過了?」

  「是。」立在殿中的朱恒稟報道,「宋懷瑾原是衛國礱穀將軍府上的門客,後入秦,年紀輕輕便做了秦國柱下史,頗得秦公看重,這次他離秦,秦公盛怒之下還將一眾護送的侍衛下獄。」

  「讓眼線看好他,有什麼異動,隨時回稟。」蜀王道。

  「王上,巴楚開戰,此時咱們與秦國通商,臣下這心裡總有些不安穩。」朱恒不無擔憂的道。

  「無妨,他們中原規矩繁複,來來回回都去了兩三個月,真正通商,恐怕得半年以後了,寡人就不信,那巴楚能打上一年?」蜀王撫著下顎的鬍鬚,目光始終沒有離開牆上那幅畫,「等那美人送來,寡人先賞玩兩個月,你們商量來商量去若是覺得天蜀與秦通商有弊無利,再退回去嘛!」

  朱恒暗暗擦了擦汗,「王上英明。」

  蜀王揮了揮粗短的手指,朱恒立刻施禮,躬身下去。

  陽光大好。

  或許是前段時間雨下的多了,這些天全是好天氣。蜀中的冬天比隴西要溫暖的多,至少沒有那麼烈的風。宋初一這些天不關心任何政事,好像真的是遊山玩水般,也不問蜀國的道路,只對風俗民情感興趣。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79
發表於 2016-9-28 08:49:01 |只看該作者
卷二 謀於國 第一七八章 宋初一的狠

  宋初一在蜀國遊歷三個月。

  在旁觀者看來,她當真是拋開一切去享受了,行程並不緊,比起當初的日子可謂十分享受了,可是三個月下來,個頭長高了一些,但原本就纖細的體型幾乎變成了竹竿。

  籍羽才第一次認識到,宋懷瑾這個人,心思藏的究竟有多深!深到,除了消瘦之外,他發現不出絲毫端倪。

  季渙曾經問過一回,但是籍羽從未開口詢問,她既然不動聲色,便必然有不能言之於口的苦衷,問了也必然不會得到真實的答案。

  的確,宋初一念想是不能傾訴的。她這三個月來走遍蜀國名山大川,總在想,是否某一日能夠和師父不期而遇。他們的情分如父女,可在這一世只是一面之緣的陌生人,灑脫不難,可但凡是人都貪欲,這份親情是她前世今生,迄今為止唯一不能說放便放的東西。

  返回王城的路上,一行人並不急著趕路,於是沿著山道驅馬緩緩前行。

  衛江乘坐馬車,籍羽駕車,季渙、宋初一還有嚮導騎馬前行。

  朱恒替宋初一找的這名嚮導叫青山,原來是某座山寨的二把手,後來山寨的大頭目死於非命,山寨便樹倒猢猻散,都各自謀前程去了。那些人多半都去了別的山寨,但青山卻到了王城,投入朱恒門下。這些年巴蜀戰爭頻繁,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去剿滅山匪,因此便用了許多青山這樣瞭解各個山寨的人與他們打交道。

  因此即便沒有許多護衛,這一路上亦未曾遇到為難。

  這幾日,意外收到甄氏一族從秦國來的傳信,季渙不無感慨的道,「先生此一舉。甄氏家族必然遭受巨大打擊,甚至滅頂之災。」

  宋初一不可置否的挑挑眉。她願意擔負起甄氏的榮辱,但甄氏在賭之前便應該做充分準備。甄氏一族中必然有許多不服甄峻的,倘若她沒有猜錯,那些人會趁著這個時機推翻甄峻。而甄峻作為一手將甄氏撐起來的掌權人。必然不可能引咎辭掉家主的位置,這會迫使甄氏分裂。

  對於甄氏來說。這是一個巨大的打擊,但卻正是宋初一想要的結果。

  至於這麼做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宋初一要甄氏不是為了弄權或者更大的圖謀。而是讓它成為一個後盾和退路。所以這些人需要絕對的忠誠,哪怕想從她身上圖謀什麼,也必須要堅定不移相信她。甄氏內部很亂,宋初一不想花更多的精力去收攏控制它。所以那些有異心的勢力,必須趁早剔除掉。

  而甄氏一旦分裂。甄峻為了維持家主的權威,就算是裝也要裝著繼續支持她。而宋初一有的是辦法告訴他們,堅持的沒有錯。

  把一個追隨的家族握在手裡任意搓扁揉圓,著實不道義,也很自私,但對於宋初一來說不過是順手為之,她絕不會有愧疚的自覺。

  籍羽雖然想不到這其中種種,但心裡很清楚,如果宋初一不是刻意而為,甄氏不需要遭這一劫,但她沒有任何行動。

  「甄先生是個仗義之人。」此事可說是因宋初一而起,季渙見她絲毫沒有要伸出援手的意思,心中為甄峻抱不平。

  宋初一咂了一下嘴,仰頭看了看天,陽光刺眼,她瞇起眼睛,歎道,「這樣大的事情,我又遠在千里,只能幫忙求神靈相佑了。」

  季渙沉默,他在秦國的時候,甄峻對他十分不錯,這樣撒手不管似乎有些不道義,想了想,他驅馬靠近籍羽,小聲道,「大哥,能不能勸勸先生,現在回秦國也來得及。」

  平時季渙總覺得宋初一是個女人,對其能力表示懷疑,但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漸漸的,一旦遇到難以解決的大事,他不自覺地便會把希望放在她身上。季渙潛意識裡其實早已承認了宋初一有男子般的才能,可是世俗如此,他一時難以洗刷掉骨子裡的偏見。

  「有時間求小人,不如求神靈,說不定還會有用。」籍羽用平常的聲音,絲毫沒有要避諱宋初一的意思。

  「倘若你哪天穿的和這話一樣坦誠相見,先生我喜聞樂見。」宋初一回頭笑道。

  季渙瞪大眼睛,「大哥,先生調戲你!」

  籍羽漠然的看了他一眼,「我聽懂了。」

  「這馬上就要到王城了,在下想去天境轉轉,你先回去向恒大人覆命吧。」宋初一拋給青山一袋金。

  青山接住,原本想退回去,可手握著那袋金的分量,猶豫了一下,順勢塞進了自懷裡,拱手道,「多謝先生賞,再會。」

  宋初一微笑著頷首,提醒一句道,「帶著大筆錢財,要小心才是。」

  「謝先生提醒。」青山道一句謝,便揮鞭驅馬先行。

  宋初一目送他遠離,直到連馬蹄揚起灰塵都消散一乾二淨,才收回眼神。

  此處距離王城還有七八里路,前方不遠便有個部落,叫做屠杌。杌,是指檮杌,上古四大凶獸之一,傳說睜眼風雲變,張嘴吞天地。屠杌,故名意思,是屠殺檮杌的意思。這是一個古老而神秘的部族,他們的族人從不輕易走出山谷。

  宋初一在途徑的時候,很好奇的向青山打聽了很多關於屠杌部族的事情。能在王城附近紮根打劫的部族果然很不一般,就在那偏僻的山溝裡,卻是蜀國武將輩出的地方,從蠶叢開始,這裡便存在著,部落裡至今甚至還有被族人尊崇的大巫存在。

  他們從蜀國開國便在這裡紮根,作為歷代神將的故鄉,蜀國予以一定的尊重和自由。他們在自己的地盤上劫道殺人都是被允許的。

  屠杌雖然是一個部族,但對於商隊來說與匪徒沒有兩樣,甚至更加兇悍。青山平時便與這個部落打交道最多,他經過這條路時,都會將身上八成的錢財獻給屠杌的大巫。

  這一次……

  三個月之間,宋初一詢問了青山很多瑣碎的事情,她知道青山每隔幾日便會偷偷傳信回王城,她從不阻止,也不拆穿。她不知道青山具體都寫了哪些內容,但按照每日可以獨處的時間來算,用密信只夠說個大概。

  朱恒不笨,那個看似不著調的蜀王更不是個省油的燈,倘若青山細細說出她問過的那些問題,她的意圖難保不會被發現。

  所以,借刀殺人也是迫不得已。

  這樣做雖然看似不穩妥,但經過三個月的瞭解,宋初一知道,青山的貪婪必會將他推向死亡的深淵。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80
發表於 2016-9-28 08:49:16 |只看該作者
卷二 謀於國 第一七九章 蜀王砍秦使(1)

  宋初一選擇一條遠路,也不全是為了避開屠杌部族,而是上次發現天境那裡的地形不錯,且能夠直通王城。

  三個多月,對於宋初一來說太短,對於衛江來說卻實在漫長枯燥,她千里跋涉只為一個人而來,可是至今尚無消息,耐心已然消耗殆盡。然而這段時間的見識,讓她明白,一個不懂巴蜀語言的弱女子獨身行走,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

  一路平順,兩天後到了王城附近的天境。

  宋初一讓籍羽保護衛江等候在山下,自己則帶著季渙翻山越嶺的查看地形。其間她一點也沒有閑著,遇見珍貴的藥材便採下,每到日暮時,便將此間地形畫在白帛上。

  廢寢忘食,歷時六日才返回。

  下山時宋初一的身體實在支撐不住,季渙只能將她和一大批草藥一同背下來。

  一見到籍羽,季渙趕緊抱怨,「大哥,先生真是偏愛於你,保護美人這等好事都留給你,苦的累的,都讓我做!」

  籍羽未曾答話,只拋給他一個水囊,轉身看了癱在一旁翻白眼的宋初一,取了另外一隻水囊遞給她,「喝點水吧。」

  宋初一張開嘴。

  籍羽無語,只得拔開塞子,將水囊送至她嘴邊。

  宋初一這才勉強低頭喝了幾口,操著乾澀的聲音道,「弄的肉食來,我在山裡天天都喝個水飽。」

  「又不趕時間,先生非得這麼拼命。」季渙在宋初一身側盤坐下來。

  話音才落,衛江端一盤鹿肉娉娉嫋嫋的走了過來,雖然她身上穿的只是最普通的麻布曲裾,但那自幼教養的舉止形態,絲毫不失高貴。

  衛江在兩人前面放下,跪坐下來,切成塊放在碗裡遞給宋初一,「這是籍大哥今早打的鹿。先生請用。」

  宋初一十分坦然的接過碗,半點沒有被一國公主伺候的惶恐。

  季渙見衛江替正欲替他切肉,連忙接過刀,「不敢勞煩公主。某自己來便是。」

  衛江笑笑,將手裡的小刀交給他。

  籍羽拄劍站在幾步開外,餘光能清楚的看見,宋初一頂著鬆亂的髮髻,面上髒汙未清,端著碗吃的津津有味,瘦削的臉頰被滿嘴肉撐的鼓鼓的。顯出幾分不多見的稚氣。不知道為什麼,籍羽心底某塊地方隱隱泛出酸痛,一直蔓延到眼眶時,這感覺擴大了數十倍,眼睛脹痛的厲害。

  一路上,宋初一對衛江十分照顧,從來不讓她騎馬勞累,有什麼吃食和用物都會先緊著她。

  籍羽很清楚。宋初一做這一切,並非因為衛江是個公主,而只是因衛江是個女人——朋友的女人。

  食罷。宋初一打了個飽嗝橫在一堆落葉裡昏昏欲睡,夕陽拉長籍羽的影子,仿佛距離她很近的距離。

  「先生。」籍羽喚了一聲。

  宋初一懶懶的睜開一隻眼睛,迎著夕陽只能看見籍羽的一個剪影。

  「先生其實無須過的如此艱辛。」籍羽道。以宋初一的博學,完全可以勝任大秦柱下史,那個位置雖然不輕鬆,可至少不需要費心又費力。看著她負傷與蜀王周旋,費盡腦力心思,又這般勞累,籍羽佩服的同時也有些於心不忍。

  宋初一支起身。靠在樹幹上,眯著眼睛仔細看了看籍羽的表情,笑道,「每個人都想寵愛、縱容自己,但是要付出代價的,尤其是一個女人。那樣的代價。我付不起。」

  對於宋初一來說,費心吃苦不算什麼,被折斷翅膀才最可怕。

  「有得必有失。」宋初一笑的雲淡風輕,「我師父一生都在追求自由。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逍遙遊》籍羽聽過許多次,但每一次聽,都不得不感歎莊子的想像之瑰麗。倘若不是那麼灑脫,不是那麼自在,又如何會有這樣的的句子。

  「我想要的自由與他不同,我只想破釜沉舟的活一回。」宋初一咧嘴笑著,「勞神費力,但我心暢快。」

  她狼狽的形容被夕陽鍍上一層金紅,柔和而耀目。

  在天境再停留了一晚,次日正要返回王城時,朱恒竟又匆匆找來。

  三個多月不見,朱恒原本還算健朗的身板竟然也消瘦許多,脊背微拱,兩鬢斑白如霜。這模樣倒是教宋初一吃了一驚。

  「懷瑾先生。」朱恒滿頭大汗,「秦使來了。」

  宋初一納罕,「來就來了,恒大人如此急切作甚?」

  朱恒抹了抹汗,可憐他好歹也算是個朝廷重臣,一天到晚淨是幹的內侍的活兒,「這次秦使是樗里疾,他先行帶著國書和禮單來了,但是被阻在山外,車馬進不來……最重要的是,子朝美人沒有送進來,王上震怒,正要砍秦使。」

  這秦使可萬萬不能砍,但沒有人比朱恒更瞭解蜀王了,蜀王是個明白人,但沉溺女色,性情易衝動又反復,一個攔不住,說不定真的會砍人。

  樗里疾這麼做,實際上全都是宋初一的計謀之一。她暗贊樗里疾一聲「幹的好」,面上卻不解道,「路途難行這是明擺著的事實,王上砍秦使做什麼?」

  朱恒才平下喘息,「我嘗聞樗里疾自幼聰慧過人,是秦人中最聰明的。這聰明不聰明我倒是沒看出來,卻著實一身傲氣。他言我天蜀閉塞一隅,車馬都不通。王上豈能不怒?」

  「依我看,樗里疾這話並無輕視之意。」宋初一道。

  朱恒如何不知?樗里疾說的是大實話,也沒有太過貶低蜀國,但蜀王盼星星盼月亮,脖子都快伸斷了,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好不容易盼來了秦使,卻只帶給他一張禮物單!他自然看什麼都不順心,更何況樗里疾說的又不是什麼好事。

  「還好先生已至王城……王上就能聽得進先生之言。」自從上次宋初一說服蜀王放棄用三萬人尋男色,朱恒便賴上她了。

  這件事情,宋初一很樂意效勞,於是道,「我去也可以,但不可讓樗里疾得知我在,恒大人應當明白的。」

  她才出了秦國,秦公大怒,這時候的確不好相見。朱恒道,「這是自然,先生放心吧。」

  蜀王常常找宋初一閒話,而朱恒與她倒是沒那麼熟,然而相反,朱恒對她的防備心遠遠不如蜀王。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4 01:19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