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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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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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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5 18:55: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三十一節 河陰與宜梁

日蝕后的第三天,在上郡的增山關。

衛將軍行轅,正式移防至此。

在漢室廢太尉官后,衛將軍、車騎將軍、大將軍,就成為了漢家武將的最高級別。

衛將軍,中兩千石,其職權與車騎將軍平行,僅次于大將軍。

但在實際上而言,歷任大漢衛將軍,都是天子爪牙。

如太宗之衛將軍,宋昌、張武是也。

歷來,衛將軍,基本上都是用于對內清除異己。

但在今天,衛將軍第一次披掛上陣,對外作戰。

要說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

但,郅都天生有顆大心臟。

或者說,他天生就是為了大場面而生的人物。

他望著坐在自己下首四周的將官們,微微抬了抬手,道:“奉天子之命,吾,將統帥諸君,光復九原故地,望諸君孥力配合,共謀大業!”

“諾!”下首的十幾位校尉、都尉,紛紛起身,拱手拜道:“唯將軍之命是從!”

此番,郅都以衛將軍之銜,將統帥北路大軍。

這些軍將,大都是來自上郡、代國的駐軍以及棘門軍和灞上軍。

來源可謂是五花八門,更是分屬于不同的山頭。

但,他們在郅都面前,卻全部都像孩子一樣,規規矩矩的俯首帖耳。

實在是人的名字,樹的影!

郅都的天子蒼鷹之名,在今日漢家,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累積死在其手上的諸侯王都已經達到四人!

列侯封君以十數計,兩千石,多如牛毛!

與郅都相比,南陽的張湯,就像是一個還沒學會走路的小孩子,傳說中能止小兒夜啼的那些酷吏,更是純潔善良的小白兔。

在他面前,沒有人敢扎刺!

更沒有人敢蹦跶!

而且,郅都不僅僅是在官場混的很好。

在軍隊,他也有著強大的影響力。

要知道,郅都的本職,是軍人!

他是從軍將起家的!

這個河東楊縣出生的漢子,從郎官起步,歷任過各種中高級軍事軍官。

他甚至曾經擔任車騎將軍長達一年,主管大漢禁軍,在先帝駕崩后,為新君保駕護航。

其后又臨危受命,擔任河南郡郡守,掃清河南之弊。

進而啟用為中尉(執金吾)。

以執金吾,主宰漢家勛貴兩年多,更多次參與了漢軍內部的事務。

嚴格的來說,現在在他面前的這些將官,甚至有很多,都是他的學生。

因為,郅都還有另外一個身份:武苑祭酒(高級教授)。

在老師面前,學生們自然也不敢扎刺和蹦跶。

師長威嚴,可不是說著玩的!

郅都望著這些將官,其中,有許多人,他都很熟悉。

漢家近幾年來,推行了武將晉級,需要去武苑培訓,文官升遷,必由甘棠的制度。

新制度在增強了中央集權的同時,也強化了山頭。

只是,新時代的山頭,與舊時代的山頭有些不同。

新時代下,山頭更多的強調自己是某軍的人,而非是隸屬某人的部下。

南軍出生的將官們,始終會將自己視為南軍的一分子。

并且,對北軍的‘朋友們’永遠充滿了‘友誼’。

同樣的道理,棘門軍、灞上軍的將官們,也更強調自己歸屬于棘門軍或者灞上軍。

而不是跟漢初一般,周呂候的部下,哪怕是走到韓信麾下,也會被視為周呂的小弟。

這種弱化了個人影響,更強調集體榮譽和歸屬感的山頭。

在現在的漢軍內部,制造出了各軍之間的激烈競爭情況。

以至于長安城里,甚至出現了明明是兩個鄰居,出門都能相互見到,但因為兩家的子弟,分屬南軍或者北軍,于是老死不相往來,見面不相識的情況。

爆棚的集體榮譽感,甚至還影響到了下一代。

父親是南軍的家庭,他的子嗣,哪怕是遠赴千里,也不肯加入北軍。

下層的情況,自然無可避免的影響到了高層。

為了表明自己的態度,同時也為了加強自己在山頭內部的地位。

漢家列侯們開始分裂。

出生某軍或者在某軍任職,乃至于某軍的開創者的列侯家族,都會旗幟鮮明的跟其他人做切割。

一些有歷史恩怨的兩支部隊之間,這種情況尤為明顯。

這些都是武苑的影響以及天子的故意推動。

郅都也不知道,這種情況,究竟在未來會給漢家帶來什么。

但在現在,卻毫無疑問的增強了漢軍的戰斗力。

以郅都現在掌握的情況來看,他麾下的十三校尉部下,人人都在摩拳擦掌,準備建功立業。

即為自己,也為自己所屬的集體!

正如羽林衛喊出的口號:今,吾等以羽林為榮,明朝,羽林以吾等為榮!

“真是熱血沸騰呢……”郅都在心里想著。

只是,想要做到這一點,可不是什么簡單的事情!

郅都抬起頭,望著地圖。

跟在長安所看的那個河間地全圖不同。

這是一副區域地圖。

在長安展示的河間地全圖中,郅都現在所在上郡,只是一個點,標明了上郡的名稱而已。

但實際上,上郡卻是一個極為龐大的地區。

此地,領縣二十有七。

總戶數十萬七千余戶,人口接近五十萬!

在這長城邊塞之地,也算是個人口大郡。

但,此地,卻又是漢家最貧窮的地區。

漢律明文規定:上代地惡,其出芻稾半之。

當今天子更是大手一揮,干脆免了上郡的芻稾稅,同時免除了除田稅、口賦外的其他一切雜稅,就連徭役,也只保留了:兵役、傳輸等寥寥幾個。

當然,上郡窮歸窮,但地方卻是極為龐大。

與長安所看到的那個小點不同。

在這張地圖上,上郡占了接近五分之一的面積。

而剩下的五分之四,是云中、雁門以及此番郅都所部的目標——故秦之九原。

河間地,或者說匈奴所稱的河南地。

是一個極為龐大的地域。

從陰山向南,及至漢之上郡、云中、北地,這塊遼闊的土地,足足是南北長達接近千里,東西寬數百里的大地。

除了大河環繞而出的富饒之地。

此地還有沼澤、沙漠、山巒、峽谷等等自然區域。

故此,漢軍的任務,其實也是極為繁重的。

并不是,出長城,就可以直撲高闕。

事實上,出長城,到高闕,中間還隔著至少數百里的廣闊地域。

期間,有山巒阻隔,沼澤攔路,也有大河澎湃,沙漠環繞。

所以,漢軍需要分兵。

需要為大軍的決戰,創造有利條件。

郅都很清楚自己的使命!

他清了清嗓子,對諸將說道:“我軍之任務,除了收復九原故地,便是要吸引一部分匈奴主力的主意,使之不能支援梓嶺和高闕!”

地圖已經很清晰了。

從地圖上的郅都所部的北路大軍所在的增山關向北,望向蒙古高原。

有一個戰略要點,橫亙在路上。

這就是河陰。

河陰者,水南曰陰。

在秦代規劃的九原防御體系中,這里曾經是一個強大的關塞。

但,匈奴人占據河間地后,廢棄了此地。

但此地的重要性,卻依然毋庸置疑!

占據了此地,就可以切斷高闕與梓嶺之間的聯系。

讓梓嶺之敵,變成孤軍!

更可以與從云中出塞的漢軍主力回師于鴻鵠塞之下,徹底占領整個河南地區。

并為隨后的渡河做準備。

在第一階段的高闕戰役中,漢軍的戰略任務就是要占據河陰與鴻鵠塞。

只有占有了這兩個地方,漢軍才有資格染指高闕要塞。

同時,占據了這兩個地方,即使高闕戰事不利,漢室也不至于一無所得。

至少,可以將長城防線,推到大河之邊,與匈奴瓜分河間地。

而很顯然,匈奴人也不傻。

一旦,漢軍從上郡出塞,兵臨河陰。

那么,梓嶺和高闕之敵,都會立刻支援河陰。

兩軍將在河陰,展開一場大戰!

這也是長安天子的意思。

“本次作戰,我軍將不以一時一地的得失為算!”郅都對著自己的屬下諸將官們傳達著長安廟算時布置的戰略任務:“而是要以殲滅匈奴有生力量,盡可能的與匈奴野戰!”

“天子有命: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

“若能消滅匈奴一個萬騎,勝過擊敗匈奴十個萬騎!”

諸將聽了,也都是熱血沸騰。

武將們,最喜歡的,當然永遠是殲滅戰。

擊潰敵人,再怎么強,也最多斬首一兩千。

但若能殲滅一支敵人,那么,這些敵人的首級,就一個都跑不掉!

馬邑之戰為何讓全天下的武人都在流口水?

還不就是,它是一場恢弘的殲滅戰!

車騎將軍義縱統帥漢軍主力精銳,潛伏武州山脈之中,等待匈奴主力進入武州塞后,忽然搶占武州塞。

于是,匈奴人就被包圍在了馬邑城下。

句注軍和飛狐軍,再從南方逆推過來,與馬邑守軍呼應。

匈奴折蘭部族為了打開包圍圈,于是,在漢軍的胸甲面前,撞得頭破血流。

這一戰的前后經過,以及戰爭過程的細節。

這兩年,早就被長安的丞相府和少府,編成了小冊子,發放給了司馬以上軍官,甚至入選了武苑的教科書。

諸將因此也都非常清楚。

現在,大家所面臨的局面。

跟馬邑之戰不同,此番高闕之戰,漢軍基本上不具備包圍、殲滅匈奴主力的能力。

遼闊的草原和秦人留下的交通網絡,使得匈奴人哪怕打不過,也可以撤退。

對騎兵來說,見勢不妙,遠遁千里,根本不是什么事!

當初,匈奴集合其全國之力,攔截烏孫殘部,攔截了一年多,也沒有全殲掉!

更遠一些,月氏人在戰敗后,西遷數千里。

匈奴騎兵,照樣拿他們沒轍。

這些戰例都說明了,對騎兵來說,打不過敵人,但一定可以跑的過敵人!

草原這么大,匈奴人只要想跑,漢軍哪怕是跑死戰馬,也不一定能追的上。

況且,對騎兵來說,追擊敵人,是大忌!

漢軍自己就有過演練和推演。

在騎兵的運動戰之中,追擊方很容易就會被人埋伏。

所以,這場戰爭中,作為主動進攻方,漢軍將不止面對氣候和陌生的環境以及敵國境內,這三個麻煩。

漢軍更將在這片遼闊的大草原上,跟敵人玩躲貓貓。

漢軍有自信,可以擊敗一切匈奴騎兵。

但卻沒有自信,可以消滅他們。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古老的寓言,總是有道理的。

好在,中國的戰爭史足夠豐富,中國人的戰爭經驗,也足夠多。

兵法和歷史上的戰例,有無數的例子,可以為現在的軍人提供靈感。

匈奴人打不過就可以跑?

是的!

這是事實!

但總有些地方,匈奴人是無法放棄,也不敢放棄的。

高闕,就是這樣一個匈奴人絕對不會輕易放棄的必守之地。

放棄高闕,就等于放棄河間地以及陰山。

同樣的道理。

在高闕之前的河陰、鴻鵠塞等地,也是匈奴人不敢輕易放棄之地。

就像當年秦趙在長平的拉鋸。

秦趙雙方,可有一個,敢于放棄該地的?

想到這里,諸將都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河陰,確實是匈奴人絕對不會放棄的一個要點。

只要漢軍兵臨河陰,那么,梓嶺和高闕的匈奴人,肯定要派兵來救。

這就給了漢軍留下了機會!

就像,歷史上著名的桂陵之戰。

那么,那里是漢軍的桂陵?

郅都站起身來,審視著地圖,然后,他看到了在河陰的上方的宜梁。

宜梁,是秦縣名,現在已經廢棄了,成為了匈奴的牧場。

此地,地勢相對崎嶇,大河從宜梁的左側流過,在其右側,就是著名的秦九原郡故城。

無論是高闕來的匈奴援兵還是梓嶺過來的援軍,都必須走宜梁。

“這是天然的戰場!”郅都立刻就決定了,自己的桂陵。

“諸將聽令:各校尉、司馬,回營后,須將河陰、宜梁等地的地理、地圖,詳細的告知諸隊率、諸什長,曉瑜全軍,日夜操練!”郅都下令道:“我軍將準時于,漢元德六年冬十月已丑日,率先出塞,至乙未日必須抵達河陰,此乃軍令!”

“諾!”諸將都是轟然應諾,情緒激動。

因為,他們終于知道了,自己,將成為首先出塞的漢軍先頭部隊!

道理很簡單,已丑,就是初一。(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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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5 18:56: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三十二節 磨刀霍霍(1)

興樂塞。

一只人造的木鳥,迎風招展,木鳥身上裝飾著的羽毛,在寒風之中微微抖動。

兩個伣官瞪大了眼睛,注視著木鳥的羽毛變化。

不停的提筆記錄羽毛的抖動速度和方向變化。

當這兩個伣官停下筆,立刻就有兩個官吏上前,接過他們的報告。

然后,這些記錄的文字被送到了興樂塞中的一個軍帳內。

一位天官接過了這些報告,然后,他將這些報告與其他的文字綜合到一起,寫成一個簡報,交給身邊的一個隨從,囑托道:“立即送往程都尉處!”

半刻鐘后,這封簡報抵達了程不識案頭。

“都尉,此乃天官所報之今日天象……”

程不識接過這封簡報,看了一眼。

只見其上寫道:下官楊壽敬拜虎賁都尉程公足下:今日風向東南,風力乙級,氣溫負一刻又三分之一,陽光晴朗,濕度甲上,預計后旬將無雨雪。

毫無疑問,這是一封簡單的原始的有關天氣的報告以及預測。

這不奇怪。

中國是農耕民族為主的帝國。

在中國,再沒有比農耕更重要的事情。

每年春天,天子親耕籍田,三公九卿皆佐天子之后,以為天下榜樣。

而早在遠古的時代,在夏后氏主政之時,古老的諸夏先民,就已經開始摸索和探索,對宇宙天文以及氣候變遷的研究。

春秋之中,尚書之上,有關氣候變化、星辰變化和天象的文字,是占據最多篇幅的。

及殷商興盛,成湯的統治者,一方面敬畏著天神和天地。

一方面,卻開始著手準備記錄和記載他們所遇到的一切氣候變化。

物候這個名詞,首次出現在了中國的史書上。

深埋地底的甲骨文里,甚至出現了所謂的‘卜旬’。

商人將天干地支,列為紀年紀日之法。

六十甲子一輪回。

與后世不同,商人習慣將十,作為一個輪回。

一次天干地支輪回,在日歷上表現出六個不同的交替。

而商人,將每十天稱為旬。

卜旬者,既是根據現有的氣象資料,以及龜甲所展示的跡象,來推測下一個十天的天氣變化。

殷商的統治者,當然無法用這么簡單的方法,就征服氣象,掌握天地變化。

但,他們將他們的這些努力和研究,銘刻在青銅之上,寫在龜甲之中。

跨越漫長的殷商和西周。

時間走到了春秋戰國的大爭之世。

對天氣的記錄和物候的研究,終于達到了古典時代的巔峰。

一部《呂氏春秋》,將春秋戰國時期的天文、地理以及人文,集于一體。

其中,有關指導農業生產的原始氣象學,已經初露端倪。

甚至,出現了二十四節氣的分類。

而當歷史走到今天,站在先人們的肩膀上,依托于溫度計、伣學以及對空氣濕度的探尋。

今天的諸夏人民,雖然依然無法準確預測明天的氣候。

但是,卻已經大體估算出在現有條件下的明日氣象。

尤其是伣官和溫度計的出現,大大增強了漢家對氣候變遷的觀測能力和預測能力。

所謂伣,是最近一二十年興起的一種新興的學問。

伣者,從人,意為一個瞪大了眼睛觀察天地的人。

最初的伣者,起源于古老的殷商時代。

詩經就有記載:大邦有子,伣天之妹。

以此形容文王贏取殷商公主的喜慶之情。

而在今天,伣者成為了漢家觀察風向和測定風速的官員。

他們廣泛活躍在樓船衙門的艦船上,為艦船規避風暴,指引路線。

同時也活躍在漢家各大糧倉,為百姓的生產生活提供指導。

漢之伣學的興盛和興起,源于當今天子的易學博士日者司馬季主。

司馬季主非常喜歡觀測天地,自然也喜歡觀察風向、濕度以及降雨變化。

正是在他的提倡下,漢家伣學蓬勃發展。

并出現了專門的伣器。

如銅鳳凰、銅孔雀等伣器,紛紛出現。

最后,墨家也摻了一腳,推出了今日漢家軍用的測風器——伣木鳥。

這是一種很簡單,也很實用的器具。

使得觀測者可以通過木鳥身上的羽毛抖動變化和方向來觀測風向和風力。

于是,在現在,今天的漢家雖然很難知道明天的氣候。

但大家至少能知道今天的氣候了。

風力、濕度、溫度,三者合一,再結合先民用自己的智慧和聰明記錄下來的氣候變遷資料,物候變化記錄,大致就可以預測未來數日的大概氣象。

雖然,不一定準確,而且,還有著許多方面的功課和學問要補全。

但至少,漢人有猜測明天的權力了。

這很重要!

尤其是在現在。

漢軍要出塞,首先面對的就是天氣這個敵人。

反正,程不識是不敢想象自己統帥的軍隊剛剛出塞,就面對暴雪的可怕場景。

所以,漢軍不僅僅在興樂塞有觀測和預測天氣的部門。

實際上,整條長城的戰線上,都密布了無數諸如此類的觀測部門。

雖然有些地方,就一兩個人,甚至是軍人兼職的。

但,大大小小數十個觀測站的數據,匯總到一起后,卻已經能對未來的氣候條件,做出一個大體的判斷和預測。

程不識看完報告,讓人留下一份副本。

然后,將正本交給一個侍從官,囑托道:“送去云中城的車騎將軍莫府!”

此時此刻,在云中城之中。

一個龐大的前敵指揮所,已經搭建而成。

當然,漢家對這個指揮所的稱呼是‘莫府’。

莫府者,幕府也!

是當今世界最龐大最精密的戰爭機器!

這是誕生在戰國大世最激烈的秦趙爭霸時期,由廉頗草創,最終經由白起發揚光大的強大機構。

一個莫府之內,常常云集幕僚、文人、參謀以及各種軍官、文官。

群賢共策,群策群力,將戰爭,從一個人指揮,變成了群體指揮。

發展到現在,漢家的莫府在經歷了馬邑之戰的錘煉后,變得更加科學。

莫府內部,甚至出現了專業化。

負責后勤的中軍候司馬,負責道路的中軍佐軍候,以及負責支應糧草,分配補給的中軍參贊紛紛出現。

甚至,還有專門的推演戰爭的參謀團,號為‘錄事參軍’的武苑學子團。

整個莫府,上下官吏加起來,幾近千人。

他們構成了漢軍進攻和指揮的大腦。

而義縱和他的親信將官們,則是這個大腦的中樞神經系統。

“少府命人送來的戰前物資可送達了?”義縱走近莫府中的一個大廳,對著數十個正拿著地圖或聚集在沙盤前的將官們問道。

中軍候司馬李振立刻答道:“回稟將軍,少府所輸之物資,已經運抵了云中!”

他拿著一份報告,遞給義縱,道:“這是物資清單……”

義縱接過來,掃了一眼。

上面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物資。

油鹽酒肉,這是必需品。

除此之外,還有數量龐大的魚干、鯨油和紅糖。

尤其是紅糖!

總數額居然接近了三千石之多!

這在數年前,完全無法想象!

但在今天,隨著南越臣服,漢家獲得了一個龐大的蔗糖產地。

南越王國的郁林、蒼梧、交趾、日南、九真,都是極好的甘蔗產地。

蔗糖貿易,空前興盛起來。

為了滿足漢室對蔗糖的需求,義縱聽說,在南越的交趾郡,當地的南越貴族和地方士紳聯合漢家貴族以及商賈,幾乎將交趾郡叢林外圍的野人和生番抓了個一干二凈。

南越的蒼梧王和郁林王,甚至出動軍隊,對其轄區的叢林進行拉網式的清剿。

數十萬的生番原始部族,被他們抓到了平原和丘陵地區,進行甘蔗種植和蔗糖榨取工作。

而這些蔗糖,則源源不斷的輸送到江都、彭城、睢陽、雒陽、長安。

作為回報,漢家的糧船和滿載鐵器的商船不斷南下,給當地帶去了糧食、鐵器、食鹽以及各種各樣的奢侈品。

今天的南越國首都番禹,甚至因此有了小長安之城。

南越貴族以及百越的部族首領,因為蔗糖貿易,因此醉生夢死。

以至于曾經有漢家學者去到南越國最南端的日南郡,遇到一個當地的百越世襲貴族。

這學者見到對方羽冠巾綸,一副漢家士大夫打扮。

于是,那位學者非常好奇的問道:“君知中國王化乎?”

答曰:“未知,只知有中國天子,生而神圣……”

又問:“知周公、孔丘、管子乎?”

答曰:“不知也,此何人哉?”

這學者就奇怪了,問道:“君既不知王化,又不知周公、管丘之學,何以羽冠巾綸,如中國之士,行王化之舉,乃至于以漢姓用漢名?”

對方答道:“吾雖不知中國王化,也不知周公、管丘,但吾知中國有稻米之香,鐵器之實,絲帛之麗,刀槍之銳也!吾之全族,仰賴中國,如無中國之稻米,鐵器,吾族上下,至今依然刀耕火種,被發文身!”

雖然這個故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天子屬意人加工出來的宣傳。

但這至少,反應出來了一個事實——今天的漢與南越之間的經濟聯系,已經緊密到如同一人!

南越的絲帛布匹,鐵器甚至是油鹽,都是中國在供給。

甚至于,南越人用的銅錢,賴以為生存的藥材,也全都是從中國運去的。

毫不夸張的說,今天,就算南越的趙氏想要反叛。

那南越各地的官僚和貴族以及那些百越部族也不會同意。

南越王國的漢化速度,正在以光速進行!

連日南郡、九真郡,蒼梧、郁林這樣的素來是割據的地區,現在,都離不開漢家了。

特別是蒼梧和郁林。

這兩地,多山多水,土地貧瘠,假如沒有蔗糖貿易,那,當地的貴族,就跟野人沒有區別。

是漢室的蔗糖需求,讓他們富裕,讓他們溫飽。

一旦這條貿易鏈斷絕,那,蒼梧王和郁林王立刻就要回家吃土了。

而對漢人來說,尤其是北方的漢家軍人來說。

蔗糖這種紅彤彤甜滋滋的調味品,簡直就是天籟之美食!

一碗蔗糖水下肚,就能讓軍心穩定,士氣提振。

若再把蔗糖灑到豆腐腦上面,那,立刻就可以驅散寒冷,讓整個人從心靈到身體都覺得暖洋洋的。

所以,義縱立刻就吩咐下去:“即刻將所有蔗糖,下發到軍中各營,吩咐廚子,準備給全軍加餐!”

多巴胺是人類所不能拒絕的刺激!

它甚至比酒精更犀利!

而且,它可比酒精好多了。

傳說,北地郡的輕車將軍李廣,在有了蔗糖蘸豆腐腦后,連酗酒這個老毛病都改了。

只能說,這是甜黨的勝利!

現在,義縱麾下著三四萬大軍,幾乎都已經被蔗糖所俘虜。

特別是在寒冷的北國冬天。

士兵們亟需蔗糖來溫暖自己的身體,舒緩大戰之前的緊張。

義縱將這個事情吩咐下去后,將拍拍手掌,召集眾將問道:“全軍各部的準備工作進行的怎么樣了?”

中軍佐軍候張偉聞言,第一個出列報告:“啟稟將軍,秦直道的通暢工作,還有三天,就可以完工!”

義縱聞言,大喜,道:“辛苦云中的父老了!”

張偉道:“不敢,大軍出塞,向匈奴賊子討還血債,此云中父老子弟之夙愿也!”

主管軍械的虞侯司馬李汲隨后出列報告道:“啟稟將軍,各軍之軍械物資,現已全部運抵前線軍塞之武庫,隨時可以發放到大軍手中!”

義縱點點頭,道:“辛苦代上及太原的父老了!”

此次出塞作戰,漢軍總兵力,達到了六萬余人。

其中騎兵的裝備,除了胸甲需要運輸外,其他倒也沒什么。

完全可以由軍隊自己帶著走。

但是步卒的裝備,尤其是攻城所用的裝備器械,就有些麻煩了。

尤其是前幾天,代上開始降雨,給輸送工作帶來了負擔。

好在,這個工作終于按期完成。

這讓義縱放下了擔憂。

至此,漢軍就已經基本完成了戰前的集結和準備,具備了出塞作戰的能力。

接下來,就要看老天爺的了。

“希望上蒼保佑,陽光明媚,天氣晴朗……不要下雪……”義縱在心里祈禱著。

注:日蝕一般發生在農歷初一的。

但是請注意,此時的歷法是顓頊歷。

不是農歷……

另外,我也不清楚顓頊歷和農歷的區別有多大。

但九月甲戊(初六)日蝕,這是史記的記載(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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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三節 磨刀霍霍(2)

在經過了漫長的行軍跋涉后。

從造陽趕來的樓煩胡騎,終于進抵了興樂塞。

樓煩胡騎,終于趕到了這里。

潁陰候灌何帶著自己的部將,率領著四千多騎兵,依次入城。

樓煩軍現在總兵力高達九千騎!

但,樓煩軍本身負有著守備造陽和什辟一帶的責任。

所以,灌何在什辟留下了一半的力量守備,只帶了另外一半軍隊前來。

“按照陛下的命令,我軍將和虎賁衛并肩作戰!”灌何騎在馬上,對著左右的親信們囑托道:“虎賁衛,天下強軍也!但吾等樓煩軍,卻也不能在虎賁衛面前露怯!傳令全軍:打起精神來!讓虎賁衛的丈夫們看看我樓煩健兒的威風!”

“諾!”眾將都是轟然應諾!

然后,將旗飛舞,龐大的軍隊,緩緩進入軍塞之中。

興樂塞的百姓們,則都趴在城頭,好奇的看著這支別樣的軍隊。

之所以是別樣,是因為這支騎兵看上去雖然甲胄和旗幟都是漢軍。

但,其騎兵,卻有許多都是身材粗矮,四肢健壯的胡人。

漢家胡騎在現在可是一個稀罕品!

在以前,甚至僅有一支太宗時期建立的長水胡騎。

那長水胡騎加起來才兩千來號人。

哪比的上眼前這支密密麻麻,盡數披著漢家戰袍的胡騎的規模?

許多百姓因此一邊嘖嘖稱奇的看著,一邊對著左右后輩們教訓道:“這就是國勢啊!蓋圣王出,澤及鳥獸,所以胡人也踴躍投效王師,為王前驅!”

晚輩們聽了,都是一邊撇撇嘴,一副瞧不起的模樣,一邊卻又羨慕嫉妒恨的打量著這些胡騎身上的裝備和背后那絳紅的戰袍。

云中男兒,可是做夢都想披掛上那件紅色的戰袍!

可惜……

漢家征兵,有‘士不教不得征’的制度。

今上又將之嚴格化,以至于,現在即便年滿二十三,身強力壯,接受了至少三年以上訓練的好漢子,想要披掛上那件戰袍,也非易事!

現在,就特么連想選入郡兵,都要托關系了!

真真是讓人好生惶恐,感覺有些跟不上時代。

程不識帶著虎賁衛的將官們又站在興樂塞的墻頭,看著這支翌日將與自己同袍而戰,而交托后背的友軍。

“這樓煩胡騎,靠不靠得住啊?”有人悄悄的說道。

“是呢,敗軍之將……”有經過馬邑之戰的軍官不以為然的說道。

程不識抬起手,制止了這些部將的胡言亂語:“不可非議友軍!”

他回過身來,看著這些將官。

若是虎賁衛的本部在此,這些家伙確實有這個資格這么笑話樓煩軍。

但問題是——虎賁衛的主力和精銳,都在義縱麾下,與羽林衛編組在一起。

在這個興樂塞的,只是剛剛成軍不過七個月的新軍。

而且,都是陌刀兵。

新兵蛋子們,有什么資格恥笑別人?

況且……

程不識的眼睛,從樓煩軍的軍陣身上掠過。

這支軍隊,看似是胡漢混編在一起,但是其每一騎的前后左右聯系都非常密切。

在程不識眼中,他眼前的這支騎兵單純以紀律和秩序而言,已經不下于某些漢軍主力了。

大抵也就只有虎賁衛的主力能穩壓對方一頭!

想想也是!

樓煩胡騎,雖是新軍。

但其骨架,卻還是來自漢軍五大主力中的樓煩將和樓煩尉。

且其胡騎,也都是從馬背上長大的樓煩胡人。

論起馬術和騎術,這些家伙足可為漢騎的老師了。

再輔以漢軍的紀律和嚴格的訓練。

何愁不成強軍!

看著這些騎兵,程不識也有些感慨灌何的好運氣!

本來潁陰候家族都要完蛋了。

其在軍中的影響日益衰退,再過一二十年,等到下一代的潁陰候上位,潁陰懿候的福澤,消退干凈,恐怕,這個家族就要衰敗了。

可哪成想,人在家里坐,餡餅從天降!

樓煩部族的歸降,讓潁陰候家族得以振興!

那將近九千騎的樓煩降卒,立即就給潁陰候家族打了一針強心劑。

隱隱之間,甚至有了中興之像。

雖然可能還不如當年潁陰懿候,手握二十萬大軍,虎據滎陽,讓呂后忌憚的威勢。

但卻也是一支不容忽視的力量了。

“準備歡迎友軍吧……”程不識對著諸將道。

至于這些家伙會不會放下心里的輕視?

程不識相信,他們肯定會的。

因為,軍人,從來都只相信拳頭和實力。

只要這些家伙跟樓煩軍的眾人有了接觸,認識到了他們的強大,自然就會尊敬他們,并且將他們視為戰友。

這也是獨屬于武人的交流方式。

趙蒙騎在馬上,胸前,還捂著妻子給準備的一大塊肉干,腰間也揣著兩包鹽巴,手里面握著心愛的馬刀,背上背著一把騎弩以及一張騎弓。

胯下的戰馬,穩健的,緩緩的踏著碎步。

“全都給我打起精神來!”耳中傳來了隊率的呵斥聲:“讓北地父老和虎賁衛的丈夫們見識見識我樓煩軍的志氣!”

趙蒙連忙挺直了胸膛,跟著左右同袍,將馬刀抽出來,舉在右肩處,扯著嗓子,大聲喊起來:“樓煩樓煩!有我無敵!”

這也是如今漢軍中比較普遍的軍號。

特別是對于樓煩軍這樣沒有歷史底蘊的新軍來說,也唯有這樣的口號,能讓他們在那些軍功昭著的友軍面前,稍微找回些場子。

但,莫名的,趙蒙卻想起了自己在造陽的家。

家里的牲畜怎么樣了?那兩頭剛剛產下幼崽的母牛如何了?牛犢們是否健康?家里的奶酪提煉工作怎么樣了?

當然,最重要的是——趙蒙摸了摸自己胸口里的那塊肉干。

他一直舍不得吃這塊肉干。

每天只要摸摸它,趙蒙就感覺非常幸福。

這種滋味,他生平從未嘗到過。

這讓他充滿了斗志。

“細君、大郎,等著我立功回去吧!”趙蒙在心里誓著。

在興樂塞迎來了自己的友軍時。

長城的另外一個方向,郅都所在增山關也迎來了自己的友軍。

總計五千騎的‘忠勇軍’在太原完成了整編和修整后,也奉命馳援而來。

龐大的軍陣,遮天蔽日的籠罩了幾乎整個曠野。

一路之上,這支由歷代歸義匈奴人為軍官,以舊匈奴右賢王尹稚斜的本部降卒以及折蘭和白羊的降卒組成的軍隊,都在高唱著軍歌,士氣高漲。

“豈曰無衣?天子授我衣!豈曰無食?天子賜我食!”

“匈奴稽粥無仁義,殘暴狂悖又無義……天子授我王師義,天子賜我朝晚食……手持戰刀臨血海,除盡無道方罷手!”

立在城頭,聽著這半文不白的軍歌。

郅都笑了。

他對左右道:“早聞陛下有士曰:司馬相如者,善寫詩賦,尤擅以詩賦導夷入夏,可惜一直緣慳一面,現在看來,日后若回長安,吾非得謝之不可了!”

誰都知道,這忠勇軍是天子今年夏天才著手從被俘匈奴降卒之中,挑選人馬組建而成的軍隊。

全軍上下,總兵力最初多達一萬三千騎。

不過,在經過這幾個月的篩選和訓練后,就只剩下了這五千騎精銳。

剩下的人,自然都被淘汰掉了。

盡管如此,郅都其實開始也不是很放心這支主要由過去漢家的敵人組成的軍隊。

所以,將他們放在了太原。

本意是考察和觀察。

現在,郅都準許他們來到增山關,當然是郅確信了他們現在已經跟過去劃清了界限了。

成為了可以信賴和值得信賴的友軍!

而這要感謝很多人。

但,主要還是要感謝以司馬相如為的漢家宣達司的文吏們的努力。

若沒有這么巧舌如簧,而且熟諳人心,特別是匈奴降卒人心的人不斷宣傳和洗腦。

恐怕,郅都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安心。

正是宣達司持之以恒的不斷努力下,讓這些過去的漢家敵人,現在,全部堅信自己天生有罪,需要洗清,才可成為諸夏之民,享受到漢家天子的雨露滋潤。

更使得這支軍隊上下都確信,只要消滅殘暴的匈奴稽粥氏的統治,就可以讓那些被匈奴統治的同胞和族人,也擁有洗清罪孽,脫離苦海的可能。

至于那些不信者和意者不堅定的家伙,自然都在洗腦的過程被甄別出來,然后,踢出了忠勇軍。

在這樣的思想的武裝下,這支忠勇軍的士氣和斗志,連郅都都感到有些害怕。

自古,用思想武裝的軍隊,最可怕!

長安,宣室殿。

劉徹站在一副巨大的地圖面前,望著地圖上一顆顆已經擺上了長城沿線的棋子。

一顆棋子,就是一路大軍。

或者一支匈奴的部族力量。

漢匈雙方戰前在河套的軍力和配置,到現在,已經基本上出來了。

在上郡的最前方的增山關,是衛將軍郅都所統帥的一萬五千余大軍。

其中,包括五千忠勇軍胡騎,虎賁衛、羽林衛的陌刀新軍共三千人,棘門軍的兩個校尉所率的三千五百余騎兵,灞上軍的三個校尉統帥的四千多步騎。

而他們直面著匈奴在河套的右翼。

沿著梓嶺、河陰、北河、高闕,總計過十一個萬騎,至少七萬多匈奴騎兵,居高臨下,面對郅都所部。

假如只有郅都一部北上,那跟送死沒有差別。

所以,郅都這一路,只是吸引匈奴注意力的。

在正面戰場上,義縱將統帥羽林衛和虎賁衛的主力。

其中有著三千五百名胸甲騎兵作為中軍,南北兩軍的主力騎兵,一萬兩千騎分做左右兩翼,外加七千多的步兵作為預備隊。

這支總兵力接近了兩萬五千人的主力,將成為漢軍的拳頭,作為砸開高闕要塞和匈奴人主力決戰的利器。

而在云中的左翼,程不識將統帥樓煩軍,陌刀兵和一部分的云中郡兵,直插梓嶺。

假如梓嶺之敵,匈奴的若盧部族識趣,那就不管它。

倘若他們想出來刷存在感,那就碾碎他們!

程不識所部的主要任務,還是為義縱主力,掃清道路,并且引誘匈奴主力決戰。

此戰,漢軍出塞的總兵力,將達到六萬余人。

其中騎兵過四萬!

大軍兵分三路,最終在高闕城下會師。

而之所以選擇三路出兵,而非是集結成一個拳頭。

倒不是漢室和劉徹對匈奴人的戰斗力有多么低估,或者說自信心已經膨脹到了可以無視匈奴人的地步。

之所以兵分三路,這其實是迫不得已,不得不如此!

你可以試想一下,六萬大軍的規模,有多么大?

毫不夸張的說,即使只是六萬人站在一起,也是密密麻麻,完全看不到盡頭的龐大軍陣。

更別提,漢家騎兵的標準配置就是一人雙馬。

再加上步兵的重裝備和武器。

你可以想象一下,這樣一支大軍,行進在一條道路上的情景。

那幾乎就跟苻堅說的一樣了。

足可以投鞭斷流,每人吐口吐沫也足以匯成小溪。

而他們每人在路上踩上一腳的話……

哪怕是以堅固和實用著稱,在這個時代堪稱bug的秦直道也足以踩個稀巴爛。

甚至哪怕是水泥路,哪怕是柏油路,恐怕也經不起六萬大軍的踐踏。

而漢軍出塞,可不僅僅只有軍隊。

還有龐大的后勤民夫隊伍。

而這些人的數字,起碼是軍隊的四倍!

以現在中國的道路情況來說不存在一條可以維持如此之多人馬往來,馬蹄踐踏的道路。

假如硬要一路出兵,那結果只能是——大軍出塞后,民夫們和補給物資全部陷在泥濘之中,動彈不得。

其實,哪怕是兵分三路后,道路的壓力也依然龐大。

僅僅是為了準備隨時修葺道路和疏通交通,漢家就已經做好了動員十萬以上的民夫的準備!

這也是冷兵器時代戰爭的局限性。

沒有鐵路,沒有水泥路,更加不存在飛行器。

人類,只能肩挑手提,跋涉在泥濘和寒風之中。

每一口送到前線的軍糧,都可能在道路上被消耗掉三分之二。

所以,歷史上,武帝才會迅的耗盡他的國庫,最終甚至干出了連小孩子也不放過的政策。

想到這里,劉徹也是嘆了口氣。

這是客觀事實。

打仗,哪有不花錢的?

現在,他唯一的希望,大概是這次戰爭,能帶回足夠多的戰利品來填充國庫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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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5 18:59:1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三十四節 大戰之前(1)

九月壬子(二十四)。

最后一批漢軍的作戰人員進入前線。

帶隊的是少府丞成毅,墨苑現任山長楊毅以及太醫署令石穰。

他們帶來了一百多名經驗豐富,技術精湛的工匠,以及超過三百人的太醫署醫師及學徒,除此之外,還有十余位墨苑墨者。

毫無疑問,他們是漢家的寶貝中的寶貝。

在這個時代,想要培養一個醫師,一個工匠,一個科學家。

只能拿錢拿時間來堆。

所以,他們不是來上戰場的。

基本上,他們只會留在安全的后方。

最多跟隨大軍主力行動。

當然,他們也不是全無用處。

不然,也就不必來了。

醫生,要處理各種病患和傷兵,盡一切可能搶救傷員。

尤其是經過了馬邑之戰后,隨軍醫生,甚至已經成為漢軍必不可少的重要組成部分。

在馬邑之戰時,正是因為虎賁衛和羽林衛帶了一個百人規模的軍醫團,使得漢軍的傷兵得到了及時的救治。

許多人因此撿回一條命。

更多的人,則因此免于殘疾。

所以在軍隊里,醫生是最受軍人歡迎和尊重的職業。

漢軍也需要一個足夠強大的軍醫團隊來保全自己士兵的生命和身體健全。

這同樣是來自馬邑之戰的經驗。

在馬邑之戰后,漢軍統計了本方戰損。

結果發現,由于有著軍醫的存在。

大量士兵的生命都被挽回。

而這些士兵康復后,迅速恢復了戰斗力。

至于工匠們,他們是來實地考察秦直道以及協助漢軍,安裝和組裝某些大型器械的。

墨苑的墨者們,則是希望親自上戰場看一看自己設計和制造的武器裝備的實際使用情況。

而跟著他們一起來的,還有少府剛剛組建起來的一個‘隧營’。(注1)

‘隧’是秦漢兩代特有的軍隊編制。

各大主力野戰軍團以及重要關塞地區,都設置有隧。

隧的主要工作,就是作為軍隊的輔助力量,修葺各種軍械,修補車馬,架橋鋪路,搭設浮橋。

換句話說,這其實就是古代的工兵營。

但,跟其他很多輔助兵種一樣,‘隧’這個兵種一直不受重視。

在今天以前,多數的隧隊,都是由刑徒、贅婿、罪犯甚至是司空城旦組成。

在軍隊里,他們干最苦最累的活。

但戰爭的勝負,卻跟他們無關。

也就是馬邑之戰后,漢家才開始重視‘隧兵’。

天子下令由少府牽頭,成立了這么一個專業的隧營。

同時,還將這個隧營武裝到了牙齒——當然,是針對他們的任務和工作而言的武裝。

鐵鍬、鐵鏟、鐵錘、鐵桿等等等等,但凡現在有的工具,應有盡有。

隧營的兵源,也得到加強。

就以這個少府編組出來的隧營而言,全營上下接近兩千人。

每一個人都是在少府接受了一年以上專業訓練。

除此之外,營中還有著大量百工苑學生,少府名匠學徒以及墨苑的學徒。

其中不乏有出身士大夫和地主的良家子。

自然,隨著他們的逼格升高,其待遇也就不同了。

按照長安確定的制度,隧營擁有分享戰功的權力。

只是,其計算方式有些不同罷了。

譬如,修復一條道路,搭建一條通向敵營的橋梁,在規定的時間內為大軍扎好營寨,修葺好損壞的軍械、車馬。

這些都被細分成了軍功。

雖然,可能遠遠比不上前線的將士,斬首殺敵來的痛快。

但,卻也不再是戰爭的旁觀者。

而是變成了戰爭的一員。

隧營一到云中,立刻就露了一手——他們僅僅用半天時間,就將云中城中堆積起來的數千套各種損壞的軍械修葺一新。

同時還為軍方將弩機和馬刀都保養了一番。

這讓義縱立刻就接受了這支專業化的隧營。

“以后羽林衛也要成立這樣的隧隊!”許多人在觀看了隧營的表演和速度后,也立刻下了決心。

與這支專業化的技術團隊相比,自己軍里養的那些隧隊,完全可以丟掉了。

而隨著隧營的抵達,漢軍進攻前最后的準備工作宣告完成。

從上郡的增山關,沿著崎嶇的山脈,直至云中郡的興樂塞、沙陵、固陵一線。

十幾個長城的關隘下面,扎滿了軍帳。

每日炊煙裊裊升起,方圓十幾里都能看到。

軍號聲更是響個不停。

漢家的磨刀霍霍之聲,甚至連一些在長城附近放牧的部族都清清楚楚了。

只是……

這些家伙望了望長城那邊的炊煙和號角聲,大多數都是縮了縮脖子,然后趕著牲畜群,遠遠的離開。

對他們來說,漢朝要打匈奴?

他們沒有意見。

甚至,其中不乏有人感到很振奮!

攣鞮氏的軍臣,先殺死了老主人,又害的少主暴卒。

這個單于,在很多幕南部族心里,其實早就失去了威信!

當然,也有些傻瓜蛋,使命感十足,想要去給高闕報信。

但是很可惜,他們的身份和地位太卑微了。

以至于單于庭不許他們靠近和接近河南地,不許他們跨越梓嶺!

這可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當然了,匈奴人在靠近長城的附近,安排了一些斥候和警哨。

不過很可惜,這些斥候和警哨,在半個月前,就已經基本被殺光人了。

殺人者,不是別人,正是他們的同族。

那些早已經暗中投靠了漢室的部族,就是拿著這些家伙的人頭,作為投名狀。

兼之,如今正是冬天。

馬上就是漢朝的新年和一年一度的大朝議。

很多匈奴貴族都認為,漢朝人現在估計都在忙著準備過年和給皇帝朝貢,不可能選擇在這樣的一個時候,忽然進攻。

梓嶺的若盧部族更是松懈到了哪怕山腳下傳來了馬蹄聲都懶得出帳去察看。

在這樣的一個冬天,不窩在穹廬里,圍在火堆旁邊,把玩著剛剛買來的大宛女奴,難道還要出門去頂著北風,看一看是那個不開眼的小兔崽子在瞎胡鬧?

當然,也不是所有情報和信息,都抵達不了高闕。

至少,在九月的最后幾天,起碼有十幾個匈奴人,冒著風雪,頂著寒風,來到了高闕、鴻鵠塞甚至榆林關,跟當地的匈奴部族報告自己的所見所聞。

只是,這些人的地位太低了。

以至于根本見不到部族的高層。

通常,他們只能見到部族的低階貴族和武士。

于是,自然而然的,這些彌足珍貴的情報,被這些低階貴族和武士,當成了笑話。

漢人要進攻了?

你騙鬼呢?

至于這些勇敢的牧民所報告的什么長城那邊炊煙濃密,軍號聲嘹亮什么的。

被這些家伙歸為了漢人在開宴會或者漢人在玩耍一類的無關緊要的事情。(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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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5 18:59: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三十五節 大戰之前(2)

當然,也不是所有的匈奴人都聞不到戰爭的氣味。

在陰山腳下,一座氣勢恢宏的要塞之中。

點點雪花,隨風飄搖,散落大地。

要塞周圍,茂密的榆樹林延綿數十里,無數的匈奴人,從林中拖出捕獲的野獸或者樹木柴禾。

無疑,這就是當年秦人所筑造的天下第一塞:榆林塞。

同時也是秦人的陰山防線的支柱。

但,此刻的榆林塞,除了城頭可能還找到一些銘刻了秦朝的文字的磚石外,看不到半分中國痕跡。

從內到外,盡為匈奴人占有。

不過,匈奴人在占有這個要塞后,因為不善修葺和維護。

所以,此塞已經在大自然的風化之下,破敗的很厲害了。

城頭上許多秦人當年留下的箭樓和各種守城床弩都已經盡數化作了朽木。

四周城墻也都爬滿了青苔和各種藤蔓。

不出意外的話,再過幾十年,此塞可能就會在某次暴雨或者狂風中化為一堆瓦礫。

但此刻,這座要塞還是很堅固的。

且渠且雕難站在這座要塞的城頭上,幾個薩滿祭司就跟家養的寵物一般跟在他的后面。

“呼揭人真的打算跟蘭氏合作去侵擾漢朝的北方?”且渠且雕難問著一個在他身前點頭哈腰的薩滿祭司。

這個薩滿祭司是從南池而來的。

無疑,他屬于呼揭部族。

但此刻,這個在呼揭人面前,神秘莫測,能溝通鬼神的薩滿祭司,卻如同一只瑟瑟發抖的小獸,他鼻涕和眼淚不斷的流出來,整個人都發抖不已。

“是的,右屠奢已經下令動員部族的騎兵了……”這個薩滿祭司一邊用著無比熱忱的眼神,看著且渠且雕難手里拿著的一個小木筒,一邊結結巴巴的說道。

“好!”且渠且雕難將自己手里的那個木筒丟給對方:“快去享受天神的恩賜吧!”

對方撿起那個木筒,立刻就連滾帶爬的蜷縮到城墻的一角,然后倒出那木筒里裝著的那些膏藥,點個火,整個人沉浸在飄飄欲仙的幻境之中。

且渠且雕難卻沒有再管他。

而是將視線投向南方。

“呼揭人跟蘭氏,要去侵擾漢朝北方和安東?”他在心里把玩這個情報:“我要不要跟漢朝人說一下呢?”

旋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笑著道:“這與我何干?”

然后,他踱了兩步,笑著道:“確實與我無干!”

漢匈河南大戰,現在已經是一觸即發。

對且渠且雕難而言,他當然希望漢軍能夠獲勝。

但是,不能跟馬邑之戰一樣取得完勝。

最好的結果,是漢匈在高闕兩敗俱傷。然后匈奴方面因為傷亡太大,不得不放棄高闕,退守陰山。

除此之外,漢匈在高闕打成平手,且渠且雕難也可以接受。

但他不能接受漢軍完勝或者匈奴大勝這兩個結果。

他現在需要狹漢自重來達到自己的野望和目的。

倘若漢軍勝的太輕松或者敗的太慘,對他而言,都意味著失敗!

所以,呼揭人和蘭氏的本部想要去漢朝北方搗亂和侵擾,他是樂見其成的。

因為現在漢軍太強,必須削弱一二。

本來,他都打算自己下場,給漢人提供一點錯誤的情報來誤導他們。

現在,卻是沒有必要了。

就讓呼揭人和蘭氏幫他完成這個使命吧!

懷抱著這樣的想法,且渠且雕難笑的非常開心。

但,當他的視線轉移到那個正在墻腳飄飄欲仙的薩滿祭司時,他的臉色突變。

因為,他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他并不是自由身。

就像那個薩滿祭司被他用逍遙散控制了一般,那自己其實也被漢朝皇帝拿著逍遙散控制了。

他與其說是漢朝的合作者,利益共同者。

倒不如說是漢朝皇帝心情不錯的時候,養的一條狗。

一旦漢朝皇帝覺得他有二心,或者不再信任他,那么……

且渠且雕難渾身打了一個戰!

“那是會死人的!”且渠且雕難臉色難看的自語了兩聲。

一旦漢朝皇帝斷絕給他的逍遙散供給。

且渠且雕難保證,不出一個月,這些被逍遙散控制的薩滿祭司就會在**中將他撕碎!

況且,即使漢朝皇帝不斷絕逍遙散的供給。

只需要人家心里不爽,那日后很多事情就都沒辦法做了。

畢竟……

“我可是要當單于的!”且渠且雕難想到這里,就猶豫了起來。

對他而言,站在他自己的立場上來看這此即將開始的漢匈大戰。

假如他想要掌握匈奴國內的權力,并且能擁有繼續向上爬升的空間,最終實現鳩占鵲巢的野望。

那就離不開漢朝的支持和配合。

一方面,他需要狹漢自重。

他需要漢室壓著匈奴打,讓單于庭不得不借助他的‘才能’以及與漢朝的關系。

另一方面,他還需要漢朝在未來能配合和支持他的奪權計劃。

兩者缺一不可。

假如漢朝覺得他有二心,不再信任他。

那他立刻就要跌落云端,重新成為那個連一個骨都侯都可以隨意折辱的匈奴奴婢!

可是……

假如漢朝知曉了呼揭人和蘭氏的算盤,再次提前做好了預防措施,乃至于如同馬邑一般吃掉入侵的呼揭騎兵。

然后,他們又贏得了高闕之戰的勝利。

那么……

“幕南將再無可阻擋,甚至連遲滯漢朝騎兵的力量!”且渠且雕難幾乎沒有怎么費勁就知道一旦發生這樣的情況,對匈奴來說意味著什么。

在榆林塞以南的廣大地區,匈奴十幾個部族,接近十四個萬騎的力量云集于此。

其中,甚至包括了匈奴單于庭本部的呼衍氏的主力以及須卜氏和蘭氏的部分力量。

總兵力接近了八萬騎兵!

除此之外,還有二十余萬的大宛奴隸和總數多達三十萬的匈奴牧民都云集在這陰山以南長城以北的三千里土地之中。

若這些力量全部損失,甚至只要損失一部分,匈奴帝國立刻就要遭受滅頂之災。

這個時候,呼揭人再把蘭氏和他自己的主力葬送到漢朝的北方。

那么,匈奴帝國就將一次性失去超過十萬以上的青壯!

而且,大都是單于庭本部的青壯!

匈奴將失去整整一代人!

還不只如此。

一旦匈奴帝國在戰場上失去了這些力量,那么,不僅僅河間地,陰山立刻就要易手。

整個幕南,都將再無可阻擋漢人前進的力量。

漢朝人將一路進軍到祁連山,到胭脂山,到浚稽山,甚至狼居胥山!

從此,匈奴帝國將重演當年被秦帝國橫壓的歷史。

所有部族都只能蜷縮在幕北,不敢南下牧馬,更不敢彎弓抱怨。

而他的作用,也將完全喪失。

且渠且雕難并不傻。

他知道,什么樣的情況對自己最有利。

當然是漢強匈奴弱,但匈奴不能毫無還手之力,更不能被漢人打到亡族滅種的危險境地。

這樣,漢匈雙方,就都會有求于他。

這樣,他才有機會慢慢的按照計劃控制匈奴帝國,使之成為自己的玩物。

倘若漢朝徹底壓倒了匈奴。

那他也就沒有什么價值了。

到時候別說給漢朝皇帝當狗了,恐怕是狗毛都輪不到他來當!

可是……

且渠且雕難更清楚自己的角色和地位。

他就是漢朝皇帝隨手養的一只狗。

靠著漢朝皇帝和漢朝的強大,他才能有今天。

更別提,他現在根本離不開漢朝皇帝的逍遙散。

所以,他的命運,其實不由他自己掌握,也不可能按照他的想法而改變。

只需要漢朝皇帝對他起了疑心,甚至懷疑他的用處。

那他立刻就要粉身碎骨!

“怎么辦?怎么辦?”且渠且雕難一時間有些非常焦慮。

他來回的踱著步,終于,他想到了一個極妙的主意!

他走到那個正在吞云吐霧,飄飄欲仙的薩滿祭司面前,對他命令道:“你立刻回去,監視右賢王的舉動,一旦右賢王出兵,第一時間通知我!”

嗯,等到呼揭人和蘭氏的騎兵上路了,他再派人去通知漢朝。

再演一出自己前后派出了幾波探子,但是因為戰爭的緣故而無法通過高闕的苦肉計。

這樣,漢朝皇帝也不好說什么了。

更重要的是,等情報送到漢朝人手里,再傳到長安,長安再通知北邊,已經來不及了。

想到這里,且渠且雕難就不禁為自己的機智而感到自豪和驕傲。

自然,也不止且渠且雕難一個人嗅到了戰爭的氣息。

高闕塞內,呼衍當屠也感覺有些不對勁了。

他派出去漢塞打探情報的幾個奴才,都是一去不回。

甚至連半點訊息也沒有傳過來!

這很不尋常!

漢匈交往數十年,期間互相派遣探子和細作,打探對方內部的情報的事情多的數都數不清楚。

基本上,漢匈都有自己的路子。

兩國也心知肚明,各自境內有些對方的眼線和二五仔。

就像之前的東胡王盧它之一樣的,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了。

甚至,很多漢朝的邊塞大戶,雖然痛恨匈奴,但他們無法痛恨匈奴的黃金。

正是靠著二五仔、以及那些無法痛恨匈奴黃金賄賂的大戶和官員。

匈奴曾經在長城內維持著一條穩定的情報網絡。

這條情報網絡在歷史上曾經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正是它,一次次的及時的將漢朝的朝政變化,皇帝的駕崩與新君即位,換相等等重要信息傳回匈奴。

在歷次匈奴南下的戰爭中,這個情報網絡甚至還發揮過帶路和引導匈奴軍隊進軍和撤退的作用。

可惜,這個老上單于時期辛辛苦苦建立起了的情報網絡,在四年前,為了將漢朝繪制的世界地圖送回單于庭,幾乎被漢人一鍋端,大量潛伏了十幾年甚至二十年的探子和細作以及收買的官僚暴露,然后被漢人清理掉了。

幸存者有是有,但基本都被嚇破了膽子,不敢再與單于庭聯系。

這么多年了,也就僅有三五人重新跟單于庭取得了聯系。

而在今年夏天過后,就是這三五人,也失去了消息。

更可怕的是,長城邊塞邊,匈奴拉攏和收買的許多漢朝的大戶甚至官僚,也都斷絕了消息來源。

現在,連自己派出去的探子也沒有了音訊。

這讓呼衍當屠立刻無比警覺起來。

漢朝人忽然收緊了自己的邊防,還極力掃清一切與匈奴有聯系的勢力,漢朝人的目的,已經昭然若揭了。

只是……

呼衍當屠看了看自己面前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的幾個匈奴貴族,他就沒由來的暴躁起來。

若盧王這個二五仔,壓根就不服他,更懶得鳥他。

休屠王和渾邪王則是一臉笑容,他說什么都點頭。

但實則,呼衍當屠敢保證,他們只要離開高闕,立刻就會把他的話當做耳邊風。

甚至就連須卜氏和蘭氏的幾個貴族,也都是一副‘呼衍氏的雜種,我并不想跟你說話’的模樣。

這也是呼衍當屠自己出身的劣勢。

匈奴人對宗種的純潔性要求非常高。

非宗種,出生就會被殺死!

而像他這般不能確定是宗種的雜種,即使能活下來,地位也跟奴婢一般。

甚至比奴隸的地位還要低下!

而呼衍當屠自己也清楚這一點,更明白,匈奴的貴族們,從來都是瞧不起他的。

但好在,在草原上,很多時候,并不需要跟人講道理,也不一定要人尊敬。

強權和殺戮,依然能帶來威望和服從。

看著若盧王的模樣,呼衍當屠站起身來問道:“若盧王,我,呼衍當屠,以大單于之左大將的身份,再問你一次:我的命令,你聽不聽?”

若盧王嘿嘿一笑,依舊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看著呼衍當屠,嘴上卻是笑嘻嘻的說道:“聽,聽,當然聽,您是左大將嘛,誰敢不聽?”

“只是……這天寒地凍的,我們若盧部族的勇士要集結需要時間嘛……”他掰著手指頭道:“給本王一個月,一個月內,本王一定將部族的秩序整頓好,同時將申屠澤給封鎖起來!”

呼衍當屠看著他,搖了搖頭,道:“唉,看來有些人忘記了一些事情……”

他向前一步,忽然伸手,抓住若盧王的脖子,輕而易舉的就將他提了起來。

呼衍當屠的身高足足有七尺三寸多,在匈奴人中,屬于絕對的巨人。

哪怕若盧王的身高也接近了七尺,但在他面前,依然跟小雞仔一般。

呼衍當屠抓著若盧王,冷冷的看著他,過了一秒鐘,然后,他猛的發怒,臉色漲紅,竟然當著在座的匈奴貴族和部族首領,直接將若盧王按在地上。

一拳,兩拳,三拳……

砰砰砰!

拳拳到肉!

若盧王頓時被嚇傻了,他極力掙扎,但呼衍當屠的手就像一個鐵鉗,將他按得動彈不得。

他呼喚自己的侍衛幫忙,但是,他的侍衛卻在呼衍當屠動手的那個剎那,就被呼衍當屠的親兵們干凈利落的解決掉了。

最開始,若盧王不斷的咒罵。

“呼衍當屠,你居然敢如此對我?”

“我一定要去單于面前告你!”

但很快,就變成了求饒聲。

可惜,他的求饒來的太慢了,所有見過呼衍當屠出手的人都知道,當他揮到第十拳時,就已經不可能有人活著了。

砰砰砰!

骨頭裂開的聲音,伴隨著淚淚鮮血,流滿了地面。

而在兩側,十幾具尸體倒在地上,呼衍當屠的親兵們旁若無人的拖起這些尸體,開始了斬首工作。

他們的斬首作業相當原始。

只是拿著一把把青銅刀不斷的砍,砍的血肉四濺。

而呼衍當屠這時則將自己的頭發披散了開來,如同瘋魔一樣,不斷的擊打著在他身下已經無法動彈的若盧王。

直到將對方的臉上的肉都打爛,自己的雙手也變得血肉模糊,他才停下手,站了起來,看著四周,問道:“我的命令,誰服從?誰反對?”

直到此時,匈奴的各個部族和氏族的貴族們才醒悟了過來。

大帳之內的血腥味,讓他們的腸胃不斷的痙攣起來。

眼前的呼衍當屠一下子就變得恐怖無比。

此時,他們才想起來,這位左大將,可是有一個‘瘋狗’的綽號。

“你瘋了?”一個須卜氏的萬騎長站起來看著呼衍當屠說道:“這可是若盧王!沒有單于命令,你居然敢擅殺一族之首!不怕明年的碲林大會上諸部族首領的質問嗎?”

呼衍當屠冷冷的掃了一對方一眼,然后舔了舔自己手上的血跡,淡淡的道:“八年前,我在單于庭,就是這樣錘死了右賢王……”

他仿佛在敘述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碲林大會上可有人說我?”

他看著那個萬騎長問道:“你會在碲林大會上質問我?問罪我嗎?”

對方聽了,臉色蒼白,整個人都顫抖不已。

過了一會,他緩緩的屈膝下跪,用匈奴人的方式,**著地面,說道:“不敢,一切唯左大將是從!”

其他人相互看了看,然后也都跪下來,匍匐在地:“一切唯左大將是從!”

呼衍當屠點點頭,道:“早這樣多好!”

但,這也是匈奴人或者說游牧民的傳統。

靠嘴巴是無法說服人的。

只有暴力和強權,才能讓人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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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5 19:01:0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三十六節 出塞(1)

呼衍當屠的動作非常快,也非常鐵血。

這頭單于之犬在用拳頭生生的打死了若盧王后,立刻就派遣自己最忠誠的一個萬騎,渡過大河,來到梓嶺。

然后,他們就當著梓嶺附近的匈奴部族以及奴隸的面,好好的給他們上了一課!

什么叫殘忍?

什么叫殘暴?

在毫無防備和準備中。

僅僅一天,梓嶺的若盧部族,就全部投降了。

沒有投降的,自然是死了。

呼衍當屠隨后親自帶人來到梓嶺,將一千多具在這次變故中殺死的若盧人和他們的首領的腦袋,掛到了梓嶺的每一個路口,每一條小徑和每一個穹廬前。

鮮血和殺戮,震懾著所有人。

于是,所有匈奴部族,無不戰戰兢兢,誠惶誠恐的跪到他面前,對他的命令,言聽計從。

當然,呼衍當屠也不是純粹的瘋子和只懂得用蠻力的傻瓜。

他隨即就將若盧部族的牲畜、人口和奴隸,分給了諸部族。

當然,他的呼衍氏族肯定是占了大頭。

但,其他人也沒少落好處。

基本上都是見者有份。

甚至就連女奴和孩子,也都有分配。

將若盧部族瓜分的一干二凈后,呼衍當屠狹此威勢,下令諸部族必須集結,并且給每一個部族都下達了任務。

諸部族看到若盧人滅亡的慘狀,嚇得魂飛魄散,自然沒有人希望自己變成第二個若盧。

再加上,呼衍當屠滅了若盧,但卻沒有吃獨食,而是與大家一起分享,這多多少少,讓其收到了人心,最起碼讓其他部族有了借口。

因此,呼衍當屠號令一下,頓時所有部族都立刻積極的動員起來,而不是跟之前一樣拖拖拉拉。

甚至就是須卜氏和蘭氏的貴族,也一下子變得溫順和聽話了。

端端兩三日之內,呼衍當屠就在高闕城附近,集結起了超過六個萬騎的力量。

就是其他萬騎,也都按照其命令,進入了作戰戒備狀態。

這對匈奴人來說,簡直是超高速的高效率了。

只是,此時,九月也行將結束了。

長城之內,各個參戰部隊,都已經完成了最后的準備工作。

一柄柄馬刀,被擦拭的寒光四射。

一把把弩機,被拆卸了后,重新組裝起來。

一件件甲胄,都被裝備起來。

數以萬計的戰馬,都被釘上了馬蹄鐵,并在鐵蹄上加裝了墨苑設計的防滑塞。

漢軍各營也開始宰殺牲畜,分配鮮肉,同時各部都舉行了歡宴。

將士們酒足飯飽,士氣高漲。

人人秣兵歷馬,整裝待發。

九月壬申(二十八)。

大黑河前線,固陵塞。

十幾個狼狽不堪的匈奴騎兵,慌慌張張的逃進了漢塞腳下,并且放下武器,向漢軍投降。

固陵塞的守軍在簡單的審訊了他們后,立刻將他們連夜送到了云中城。

然后,義縱就得知了一個情報。

義縱立刻就召集了緊急軍事會議。

“匈奴左大將呼衍當屠在前日盡誅其梓嶺若盧所部,殺若盧王及其親信,分其人民牲畜!”義縱看著參會的諸將,說道:“此事基本已經確定了!”

義縱讓人搬來地圖,將手指放在梓嶺之上:“梓嶺之敵,已經不存在!”

“但是,最遲三日之內,匈奴人就會重新梓嶺附近建立防線,部署軍隊!”

諸將聽了,都是雙眼放光,激動不已。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梓嶺的敵人,基本不存在了,匈奴人即使再派部族過來守衛,也需要時間熟悉梓嶺。

這就給漢軍奇襲,制造了最佳機會!

戰場之上,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只是……

諸將都望著義縱,按照朝廷的命令和部署,本該是上郡的衛將軍之部首先出塞,吸引了匈奴的高闕和梓嶺以及鴻鵠塞附近的敵人后,云中這邊再忽然出塞,與上郡的郅都所部,對河南之敵,形成夾擊,同時在野外吃掉這部分匈奴兵力。

甚至圍點打援,在運動戰中盡可能的消滅匈奴的有生力量。

倘若云中先出塞,那么,上郡的郅都部就要面臨極大的壓力了。

他們可能會失去先機,甚至可能被匈奴人針對和圍困!

一旦郅都部吃虧了,甚至兵敗了。

那么,云中方面打亂作戰部署,就是大罪!

天子的板子打下來,誰能承擔?

可要是這么好的機會不抓住,等到匈奴人鞏固了梓嶺防線,甚至封死了申屠澤。

那對大家伙也沒有什么好果子可以吃。

漢軍最重軍法和紀律!

而漢軍的軍法和紀律,基本上是照抄的秦法。

失期者斬,失軍者族,失令者殺無赦!

除了義縱,真沒有人敢擔起這個責任來。

義縱卻是盯著地圖,他也知道,這個情報的重要性,更知道,這個決定很難下。

他想起了六年前,吳楚之亂時,在昌邑城時,他的岳父兼老師周亞夫也面臨著巨大的壓力。

梁王不斷的遣使往長安,哭訴周亞夫不肯救睢陽之事。

天子催促周亞夫立刻救援睢陽的命令也不斷傳來。

但是……

“立刻去傳天官!”義縱下令道。

不多時,負責記錄氣候和溫度的天官就被帶到了義縱面前。

“最近幾日,可有暴雪的跡象?”義縱問道。

這也是在義縱眼中,現在漢軍唯一一個不能出塞的理由。

天氣條件不允許!

那天官卻是捧著一本冊子,仔細看了看,然后答道:“以最近數日,下官以及諸僚所記錄的溫度變化、風向、風力和過往云中物候記載來看,未來一旬,云中及周圍數十里,或有小雪和風雨,但暴雪卻不至于……”

義縱聽了,點點頭,對對方拱手道:“辛苦了,請下去休息吧!”

送走天官,義縱看向諸將,說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況戰機千變萬化,轉瞬即逝!”

“傳我的軍令:全軍各部,各營,各校尉司馬,皆聽令:自高祖受困于平城,呂后受辱于冒頓,至今數十載,匈奴稽粥氏殘暴無道,屢侵我漢家邊境,殺我漢家同胞!自高帝以來,北地至遼東,幾人未嘗受匈奴之辱?夫春秋曰:襄公復九世之仇!今吾奉天子詔命,率王師伐之,順天應命!”

“拿下高闕,復我趙武靈王之塞,克復榆林,收秦始皇帝之土!”義縱振臂高呼起來。

“拿下高闕,復我趙武靈王之塞!克復榆林,收秦始皇帝之土!”諸將跟著呼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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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5 19:01: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三十七節 出塞(2)

翌日,大霧彌漫,早晨的氣溫降到了負兩刻,地面上凝結的冰霜,甚至讓路面結冰。[〈<〈

在云中城外的軍營中,一個個漢軍將士,人人甲胄齊備,昂挺胸,站在校場內。

這里是羽林衛和虎賁衛的胸甲騎兵大營。

義縱帶著將官們,走上高臺,望著全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天氣很冷,寒風吹在臉上,讓人的鼻子都有些生疼。

但義縱和將官們的心卻是火熱的,滾燙的。

自從秦二世下令王離放棄榆林塞、高闕塞,率領長城兵團回歸,撲滅農民起義以來,中國就已經失去了那片沃土八十多年!

高闕城以南,是趙武靈王留給子孫的遺產。

而榆林塞以南,是秦始皇帝和蒙恬,用了十多年打下的疆土。

義縱甚至還能從史書之中,讀到秦人對那片土地的描述:新秦中。

祖先篳路藍縷,艱苦創業,留下的基業,決不能放棄,更不可有放棄!

中國的土地,一寸都不能少!

自古以來,從夏商周至今,中國的先王,率領先民,一路披荊斬棘,伐山開路,幾千年才有了今日中國的疆域。

雖然秦末戰亂,使得中國重創,丟掉了許多土地。

但,在當今天子的領導下,漢家正在一點一滴的將這些故土拿回來。

南越臣服,東海內附,閩越恭順。

南方之事,大體底定。

在東北方向,漢室更是一躍千里,不僅僅全部收復了燕之故土,還重新將朝鮮及其周圍的東夷部族王國,納入的體系。

現在,中國上國的拼圖,就剩下最后兩塊了。

一塊,就在這長城之外,以高闕為核心的趙國九原郡和以榆林塞為支柱的秦人故土。

而另外一塊則在西南群山之中,散落在山巒之中的夜郎、僰、滇、莋等國。

只要能收復這兩個地區,那么,中國,就將再次成為一個整體。

并登臨天下至尊的寶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義縱舉起手,在自己的胸前一擊,行了個軍禮。

其他將官也紛紛行軍禮。

回應他們的是,整齊劃一的金鐵擊鳴之聲。

義縱向前一步,看著自己眼前的這支漢軍精銳,真正意義上的虎狼之師。

從他們的眼中,義縱看到了朝氣,看到了驕傲,還看到了逐漸升高的昂揚斗志。

清了清嗓子,義縱拿起一張草稿紙,站到一片銅制的話筒前,對著全軍說道:“諸君,諸校尉司馬隊率什長伍長及至于諸正卒,今天,吾輩齊聚于此,望塞外之茫茫,幾人可知,那長城之外,大黑河以北,乃我先王之土?”

歷來,大凡王師出征,都要誓師。

誓師者,明道理,明目的,討伐無道,消滅暴政!

若湯武之湯誓,周武之牧誓,都是如此。

“詩云:我疆我理,南東其畝!先王疆理天下,布其利,施其德!是故海內生平……”

羽林衛和虎賁衛的士卒,都有著一定的文化基礎,因此,都能理解義縱所說的話。

眾人聽著,也都是心潮澎湃。

在今天以前,漢軍各部,就已經被宣達司的文吏反復宣講過了那榆林和高闕,到底代表了什么?

更有許多云中父老,被邀請到軍營之中,講述過去數十年,匈奴人踐踏邊墻,略殺漢民的苦難。

因此漢軍上下,都已經明白了此次出塞作戰的意義。

至于虎賁衛和羽林衛的士卒,更是早被激蕩起了狂熱的民族主義。

人人都清楚,這次出塞,收復故土之余,還可以保護自己的家鄉桑梓,免受匈奴侵襲。

再加上,如今打仗,是財致富,贏取貴富美,走上人生巔峰的最佳途徑。

所以,人人早已經血脈僨張,不能自已。

尤其是當義縱說道‘襄公復九世之仇春秋大之’‘高帝時匈奴如何,呂后時匈奴如何,太宗時匈奴如何,先帝時匈奴又如何’。

將匈奴人過往犯下的罪孽和罪行,全部拿出來敘述。

將士們更是聽得怒目圓睜,情緒激動。

“自秦棄河間地,絕先王之土,凡此八十余載,忠臣孝子,人人皆為高闕、榆林而扼腕嘆息,恨不能為君父收之!今吾輩幸蒙圣天子在位,整軍修甲,勵精圖治,時機已到!”義縱看著全軍說道:“光復高闕,收趙武靈王之土,克復榆林,復秦始皇帝之塞,就在今日!”

義縱挺直了胸膛,望著全軍將士,問道:“二三子,可愿與吾共襄此盛舉!上報君父,下拯黎庶?”

“愿!愿!愿!”

全軍三呼。

“拿下高闕,為圣天子春秋獻禮!”不知道誰喊了一聲,總之,瞬息之間,整個天地都充滿了歡呼聲。

當今天子的二十二歲春秋誕確實已經不遠了。

用一場大勝,為天子春秋之誕獻禮。

這確實是一個很好的政治噱頭。

也是一個很好的激勵士卒的方法,誰不知道,當今天子在軍隊中的威望和聲望,已經跟圣人幾乎劃等線了呢?

只是……

羽林衛和虎賁衛,知道當今天子的生辰,這不奇怪。

但是……

在這一天的云中各軍塞的漢軍誓師大會上,諸部都傳出了‘拿下高闕,為圣天子春秋誕獻禮’的歡呼聲。

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但,沒有人關注這個。

在誓師大會后,漢軍隨即開始出塞。

已經緊緊鎖閉了二三十年的長城各個隘口,在這一條,忽然全部打開。

一位位騎士,在各自軍官的指揮下,平穩有序的出塞。

沿著大黑河以及山巒,漢軍如同密密麻麻的螞蟻一般,涌出塞外。

騎兵當先,步卒和重裝備緊隨其后。

此時,大霧消散,太陽綻放出無窮的光和熱,整個世界陽光明媚。

迎著陽光,隧營在出塞后,立刻就在大黑河上架起浮橋,以供重裝備和車馬通過。

而其他漢軍步卒和輕騎兵,則快的從早就已經確定好的冰面上通過。

在一天的時間內,總數過十萬的軍民,就完成了出塞之任務。

然后,他們就直撲出現在他們面前的第一個戰略要點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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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5 19:01:46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三十八節 望城止寒

白道是秦直道的一部分。

但同時,它比秦直道更古老。

至少在數百年前的春秋時期,它就已經存在。

它是遠古的先民們,用雙腳走出來的一條道路。

但,在秦人手里,這條古道被拓寬,被加固,被延長。

最終,出現了這樣一條貫穿南北,長達數百里,直至高闕的道路。

因為當年秦人對河間地放棄的太過迅速,以至于匈奴人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獲得了整個河間地。

所以,白道在如今還是默默無聞,只在商旅和牧民之間流傳。

但在歷史之上,這條古道在兩漢后,卻流盡了鮮血。

北魏時期,這條道路是北魏政權控制河套地區的重要通道。

至北齊,宣文帝高洋率軍大破柔然時,就是將后勤輜重留在白道。

隋朝時,衛王楊爽,在此大破突厥。

初唐之時,突厥人也是在此殺死了劉武周。

抗戰時期,吉鴻昌將軍更是親筆手書‘化險為夷’四字,稱贊白道的作用。

當然,現在的漢軍諸將,沒有一個人知道這些事情。

但,出塞后立即搶占白道,卻是任何一個稍微有些軍事常識的人,必然會去做的事情。

原因很簡單。

當漢軍從云山一側的黑水河進入到塞外草原時,白道就是出現在漢軍面前的第一條道路,也是唯一一條人造道路。

而且,這條道路還很寬闊,更是非常堅固!

秦人修路,向來是以質量和效率著稱。

秦直道,秦馳道,甚至被后人用了一千年。

無數王朝躺在秦王朝的功勞簿上,安逸舒服的打了個飽嗝。

直到,秦人的道路再也不堪使用……

直到,出現了第二個二愣子隋煬帝楊廣。

所以,白道必然可以承載漢軍的重載補給馬車和各種重裝備。

更是在這個冬天,為數不多,可以避免大軍陷在泥濘和寒風中的道路。

更重要的是,白道直通高闕。

占據了這條道路后,漢軍就可以沿著道路,直插高闕。

義縱騎著戰馬,矗立在一個小山坡上,望著漢軍主力,沿著白道不斷前行的場景。

遠方一個已然廢棄了許久,只留下兩個殘垣斷壁的關塞廢墟,已經清晰可見。

“那是秦的新雍塞……”義縱拿著地圖,對照了一番后,感慨道:“滄海桑田啊……”

當年,蒙恬率領秦軍最精銳的軍隊,北上驅逐胡虜,強大的秦軍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匈奴、樓煩、林胡、東胡,統統攆走!

然后,秦軍占據陰山,并且前出陰山,以陰山為基點,重新勾畫了新的防御體系。

自榆林塞以南,二十七軍塞及三十四縣,相繼設立。

當年的秦帝國,依然是那個氣吞萬里如虎,睥睨當世,橫壓世界的無敵帝國。

所以,秦人的野心也大的驚人。

他們在這塊土地上,設立了兩個郡級行政單位。

高闕以南,是九原郡。

高闕以北,是所謂的‘新秦中’。

秦人很顯然,希望將此地建設成第二個關中。

不僅僅大肆移民,更在此地,將許多關塞之名,冠以關中地名。

如,那個已經廢棄的‘新雍塞’,還有同樣被掩埋在廢墟里的‘新咸陽’‘新安陽’……

秦始皇和蒙恬,顯然希望通過以此來將此地徹底控制和掌握。

但是……

隨著一代雄主秦始皇帝駕崩,天下局勢轉瞬傾覆。

帝國失去了它的控制者和領導者。

即位的二世,稱其為蠢材都是對蠢材的侮辱!

義縱甚至覺得,哪怕是放只豬坐在二世的位置,也不會比他干的更差勁。

短短幾年之內,秦帝國的霸業就被那個蠢貨葬送。

不僅如此,他甚至連帝國的底褲都給敗掉了。

自孝公以來,秦人七世先王,兩百余年的基礎,一朝喪盡。

看著腳下的這條堅固的寬闊道路即使已經過去了七八十年,盡管已經長滿了野草,但這條道路,依然存在,并且依舊堅固如斯。

義縱就越發的相信,當年賈誼賈長沙的評論沒有錯向使二世僅得中人之姿,秦帝國也不會崩滅。

當然,義縱明智的沒有將這些話說出口。

他拿著地圖,比照著情報,道:“我軍已至新雍塞,距離梓嶺不過百十里!”

他雄心萬丈的對左右下令道:“傳我軍令:全軍加快速度,務必在今日下午日暮之前,進抵‘新咸陽塞’占據梓嶺一側的高地!”

“諾!”左右都是轟然應諾。

立刻就有傳令兵,將這個命令傳達到全軍。

“派去通知上郡衛將軍的使者也不知道到了沒有?”義縱喃喃自語兩聲。

這次,他統帥大軍,先行出塞。

雖然說,是可以解釋成‘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但關鍵還要看人家郅都認不認。

這個事情,要是郅都認,那就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要是郅都不認,那就樂子大了。

這官司估計怎么打也打不清楚。

甚至可能成為一樁公案、懸案!

想想看,要是衛將軍郅都覺得是車騎(義縱)要貪功,手下的部將再一鼓噪,嘿嘿……

更麻煩的是,義縱很清楚,因他這個舉動,肯定會使得郅都所部陷入麻煩甚至災難之中。

要是郅都吃了虧,然后把心一橫,是完全可以將責任和問題推給他義縱的。

義縱雖然確信郅都人品很好,應該不會計較。

但知人知面不知心。

政壇上的事情,誰說得準?

何況,此事還干系著一萬五千多人的生死以及數以十計的將官前途。

所以,義縱此時,其實是忐忑不安的。

思慮著這個事情,義縱也不得不嘆息了兩聲。

這個時候,一個傳令兵,策馬飛奔而來,一到義縱面前,他立刻翻身下馬,行了軍禮,呈著一個軍報,道:“虎賁衛程都尉急報!”

義縱立刻上前接過來,看了看,頓時大喜,道:“請回復程都尉:本將望都尉,再接再厲,再立新功!”

卻是程不識那邊傳來了捷報。

程不識所部,與義縱所部一般,都是昨日早晨出塞。

但不同的是,程不識所部是從興樂塞,渡過大黑河,直插梓嶺側翼。

根據軍報,程不識所部,已經在梓嶺西北方向約五十里左右的大河之側,全殲了一支百人規模的匈奴游騎,并且依然在繼續向著梓嶺方向急行軍。

按照戰前規劃,假如不出意外,最遲明天下午,程不識所部就至少應該封鎖梓嶺,并且控制住梓嶺的進出要道。

為中軍主力打開一條通道。

一條通向高闕的道路。

但這并非易事!

尤其是在這塞外的冰天雪地中,程不識所部又沒有白道可行,只能跋涉在草原上,行進在泥濘之中。

這對其全軍的體力和耐力,都是一個嚴重的考驗!

此刻,程不識所部,確實是很行進的很艱難。

塞外的寒風,帶著風沙,打在人的臉上,疼的厲害。

天空中又下起了小雨,路面也變得泥濘起來。

許多士兵的行軍速度都因此受限。

好在,這次出塞,漢家做足了準備。

一口口簡易的行軍鍋在隧營和民夫的努力下,迅速搭建起來。

一碗碗熱騰騰的姜湯,加著鹽巴和奶酪,送到士兵們面前。

使得士兵們能夠驅散寒冷,恢復體力。

但是,今天晚上在那里宿營卻成了一個問題。

好在,樓煩軍的騎兵們,是這個草原上的熟人,他們很清楚在草原上,應該尋找什么樣的地方過夜。

昨天晚上,就是在他們的指導下,程不識所部,才能找到一個溫暖的山谷宿營御寒。

但……

下一個可以宿營之地,距離程不識所部還有七十里!

若是單人,或者團隊較小,七十里,轉瞬即至!

若程不識率領的軍隊是老于行伍的士卒,也可以在日落之前趕到。

但,偏偏,程不識所部,不僅僅規模龐大,總數幾近兩萬人!

更麻煩的是,七成以上的士卒,都是新兵!

尤其是陌刀兵們,大部分都是來自南方的淮泗地區。

他們中的許多人,一輩子都沒見過下雪的場景。

更別提頂著寒風,行進在茫茫草原上,跋涉在泥濘之中了。

更別提這里是敵國境內,匈奴騎兵隨時可能出現。

而漢軍卻不可能跟過去一般,在內線作戰,可以得到百姓士民的協助。

大軍的行進速度因此一度被拖慢到一個時辰十里!

這簡直就跟蝸牛在爬一般!

程不識知道,他必須想個辦法,讓軍隊的速度快起來了。

不然,假如入夜之前,不能找到宿營地。

在一片漆黑的塞北夜晚行軍,極有可能導致災難性的后果會有數不清的士兵掉隊、迷途,然后倒斃在塞北的寒夜之中。

草原上的夜晚氣溫之低,程不識可是已經領教過了!

但該怎么辦?

程不識急的直撓頭。

現在的情況是,新兵們完全沒有在這樣的泥濘道路上行軍的經驗。

甚至樓煩軍的騎兵們,也不是很能適應漢軍的行進速度。

為了維持大軍的首尾堅固和完整的組織,軍隊就只能犧牲速度。

不然的話,騎兵一下子跑的沒影,留下步卒推著車馬和輜重,一旦出現敵人,立刻就會雪崩!

要知道,就在不久前,漢軍先鋒騎兵在左翼發現并且殲滅了一支匈奴斥候。

這意味著,匈奴人極有可能已經知道了漢軍出塞。

很快,最遲在明天,程不識就要面臨匈奴人的襲擊了。

甚至可能,在今天晚上,漢軍就要面臨匈奴騎兵的查探以及夜襲。

程不識的呼吸因此急促起來。

首次單獨領軍,讓他深感責任重大,心里面也一直繃得緊緊的,生怕出了什么差錯。

但越緊張,壓力就越大,壓力越大,他的思緒就越亂。

沒有辦法,程不識只好騎著馬,不斷的催促士兵們加快速度。

然而,這速度卻始終提不上來。

新兵蛋子們跟程不識一樣,處于亢奮和緊張之中。

方才前軍的先鋒斬首一百,讓他們對功名充滿了渴望。

但這泥濘的草地和濕滑的道路,卻又讓他們沒由來的煩躁。

許多來自淮泗地區的陌刀兵甚至開始抱怨起來了。

“這該死的道路!”無數人痛聲咒罵著。

但也有樂觀派。

譬如來自齊魯的士兵們就發揮了齊魯地區的特點,有人幻想著議論說道:“若是能找到一個城塞就好了,當年秦朝不是在這河間之地建立了許多城塞嗎?倘若有一個完好的城寨,我們今天晚上就可以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覺了……”

“是啊,是啊……”其他人也附和起來。

這讓程不識聽了有些惱火。

齊魯的兵,紀律性強,組織好,聽從命令,但有個缺點,太過浪漫了!

這也是齊人的特點。

齊魯自古就是富庶的魚鹽之地,當地的百姓,自耕農以上就不愁吃穿了。

這也使得此地的人民,想法多,有些浪漫。

譬如當今法家,就有齊法家和秦法家之分。

儒家也分齊魯之儒和北方之儒的區別。

甚至,黃老派,也在齊地變種了。

總之,齊人總能用他們的想法,將很多事情變得面目全非。

但,這些齊魯新兵的議論,卻讓程不識忽然之間茅塞頓開。

他馬上就想到了一個辦法!

“傳令全軍:在我軍前方五十里,有秦人之軍塞,可以御風寒!”程不識立刻就叫來傳令兵下令。

旋即這個命令傳遍全軍。

最開始,程不識還有些忐忑。

但,很快他就發現,效果好的驚人!

在聽說僅僅在前方五十里,就有一個秦人的軍塞,保存完好,可以躲避風寒后。

齊魯的士兵們首先發奮起來。

在他們的帶領下,整個大軍的行進速度一下子就提高了一倍多!

就連樓煩軍也因此軍心大振,士氣高昂。

這讓程不識很奇怪:一個可以御寒的軍塞,有這么大魅力?

但他哪里知道,對士兵們來說,若能晚上睡在一個干燥舒服的床榻之上,順便將腳泡在滾燙的熱水中,簡直就是天籟!

靠著這個善意的謊言,程不識所部,終于在天黑之前,抵達了梓嶺西北一側的山谷。(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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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5 19:02: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三十九節 呼衍當屠的決斷

元德五年,秋九月壬戍(三十)。

在這個元德五年最后一天,增山關被大霧濃罩。

郅都的心情,一如這大霧,陰郁無比。

義縱首先出關了!

這對郅都以及他的軍隊,簡直是一個噩耗!

義縱所部首先出塞,打響了第一槍。

這意味著,匈奴人在現在已經知道漢軍出塞了!

這意味著,郅都所部,將要面對已經動員起來的,枕戈待發的,進入了戰爭狀態的匈奴騎兵!

而匈奴人居高臨下,足可對郅都所部構成嚴重威脅。

因為,從上郡出發,前往河陰,從地理上來說,漢軍是從下向上,要翻越山陵,跨越河流和沼澤的!

從低緯度,逆推高緯度的敵人。

光是地理的劣勢就足夠人吃一壺的了!

匈奴人完全可以占據優勢的地理,居高臨下,打擊郅都所部。

這也是為什么郅都所部在戰前就決定一定要搶占河陰的原因。

河陰不僅僅可以切斷高闕和梓嶺的聯系,更可以讓漢軍擁有一個立足點,一個不再受制于地理劣勢的立足點。

但,現在義縱首先出兵。

那么,河陰的問題,匈奴人就一定會重視。

匈奴人一定會派兵占據河陰。

而對郅都所部來說,這就意味著要打一場硬仗!

一場刺刀見紅,赤袒肉搏的硬仗!

占據了地利的匈奴人,將會變得難纏兩倍以上!

只是……

郅都嘆了口氣。

義縱那邊出都出兵了,難道他還能拿根繩子將人家拖回去不成?

只能是認清事實,接受現狀。

“立刻召集全軍各部司馬以上軍官來中軍官衙議事!”郅都立刻下令,讓人傳喚全軍中高級將領來開會。

義縱部和程不識部出塞,徹底打亂了郅都的計劃。

所以,郅都所部的進軍必須徹底修改。

但是,有一個事情,卻是不能改變的。

那就是在元德六年冬十月已未日(初四)之前,郅都所部必須抵達河陰,并投入戰爭。

這是軍令!

也是天子的命令!

漢軍跟秦軍一樣,是不會管什么客觀理由,更不會去考慮什么原因。

任何將軍,任何軍隊,不能在預定時間內趕到預定戰場。

這就是罪!

失期者,主將當斬!

所有司馬以上軍官統統要論罪!

這個制度雖然很僵硬,但卻是如今舉世公認的真理和秩序。

而如今,卻只有五天時間了。

五天時間內,郅都不僅僅要徹底檢討自己的作戰部署和計劃,重新調整兵力,更要在預定時間內抵達預定戰場。

這當然很困難。

但,在郅都眼里,困難從來都不是理由。

因為,問題總能找到解決的辦法和應對之策。

關鍵只在人們愿不愿意去動腦筋,并且付出汗水來解決問題。

當天,郅都在增山關的官衙內,與數十名司馬校尉,商討了整整一天的時間,甚至,這個軍事會議還開到了半夜。

也是在這一天,高闕城里的呼衍當屠,得到了漢軍出塞的消息。

事實上,呼衍當屠的情報,已經是滯后很久了。

義縱出云中,程不識出興樂塞。

兩支大軍浩浩蕩蕩,遮天蔽日,卷起的塵土和動靜,哪怕是數十里外的人都能一清二楚。

一路上,數不清的匈奴部族,望風而逃,或者興高采烈的歸順,投靠漢軍。

漢軍出塞一天后,梓嶺之前,就已經不存在什么部族了。

所有生活在這片區域,這方圓數百里地區的部族,只有兩個選擇:逃亡或者臣服。

既不逃亡也不臣服的部族,除了毀滅外,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這么多的部族,自然會將消息帶到高闕。

呼衍當屠聞訊后,立刻首先召見了一些逃難的牧民,仔細詢問了他們。

然后,就將這些嚇得失魂落魄的部族牧民,送到了高闕附近安置起來。

“漢朝人果然出塞了……”呼衍當屠送走報信的難民,立刻就跳起腳來大罵:“這些卑鄙的漢朝人,以為我大匈奴是什么?”

盡管,呼衍當屠之前就已經有預感,漢軍要出塞。

但,當漢軍真的出塞后,他依然感到了深深的恥辱,以及沉重的危機感。

恥辱,是因為漢朝人竟然敢在冬天出塞!!!!

這完全是沒有將匈奴放在眼里的蔑視。

這完全就是在宣告整個匈奴:漢軍不懼與匈奴在冬天在野外進行決戰。

這意味著什么?再清楚不過了。

呼衍當屠很清楚,南方的漢朝人,不是傻子笨蛋和白癡。

恰恰相反,他們是匈奴帝國遇到的最棘手最難纏最聰明和最有戰爭天賦的對手。

漢匈數十年的戰和恩怨糾纏,足以讓兩國高層都對雙方的實力和大概戰力有所預估。

漢匈雙方數十年的情報戰,更足以讓兩國都知道,對方的兵力和動員能力。

以漢朝的北方長城的人口、道路和經濟情況,呼衍當屠很清楚,漢朝人最多最多出動六到八萬的軍隊。

而他手底下有多少兵力呢?

即使刨除河西走廊的渾邪和休屠本部,以及駐守在祁連山和胭脂山的三個萬騎。

他現在手里握著幕南和幕北諸部整整十四個萬騎的力量!

總兵力高達八萬騎!

其中,一大半是匈奴本部。

本部的意思,就是匈奴攣鞮氏、須卜氏、蘭氏和呼衍氏為主體的匈奴部族的騎兵。

這樣一支力量,足以橫掃整個世界,沒有任何力量,能在這樣強大的騎兵集群面前耀武揚威。

但是,漢朝人還是來了。

而且,來的氣勢洶洶。

這意味著,在漢朝的皇帝和大臣眼里,匈奴已經不足為懼。

漢軍有信心也有能力,在曠野之中擊敗他和他的軍隊。

更有自信可以攻陷高闕!

若沒有這個把握,漢朝人怎么敢出塞?怎么敢在這樣的天氣下出塞?

要知道,再有一個多月,這河南就要大雪紛飛。

到時候,人在野外,呵氣成冰,毛發結霜。

連匈奴人都不敢在那樣的寒冷天氣下輕易出外。

漢朝人倘若沒有足夠的把握擊敗他,打敗他,那,他們現在的行為就是在送死!

呼衍當屠想到這里,立刻就叫來自己的親信,同時也是他的弟弟,呼衍氏的萬騎長呼衍鮮明。

“鮮明,我以左大將的身份命令你,立刻率領你的本部萬騎以及單于留下的單于親衛,將左屠奢立刻護送到申屠澤!”呼衍當屠命令道:“我同時還會下令,讓折蘭部族南下,至申屠澤接應你們,等你們跟折蘭匯合后,立刻沿著申屠澤,撤至胭脂山!”

折蘭部族在馬邑之戰中遭到重創。

但其本部部族和牧民都在,現在,這個曾經強盛無比的部族,依然在胭脂山和皋蘭山之間傷口。

讓他們參戰,他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讓他們執行保護任務卻是足夠的。

折蘭部族雖然在馬邑慘敗,但它的威名,卻依舊震懾著草原。

有它出馬,沒有什么人敢于挑釁和敵對。

呼衍鮮明是呼衍當屠的絕對腦殘粉。

他聞言,立刻跪下來,說道:“請左大將放心,但凡鮮明和鮮明的部族,還有一個人活著,左屠奢就絕對不會有事情!”

“好!”呼衍當屠點點頭,從自己的腰間拔出一把小刀,將它交給呼衍鮮明,囑托道:“天神見證,先祖垂視,我將屠奢的安危就交給你了!”

“你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和手段,確保屠奢不會有危險!”

匈奴帝國的核心,在于攣鞮氏,攣鞮氏的核心在于宗種。

如今,曾經的宗種尹稚斜絕后。

他這一系徹底斷絕。

雖然呼揭部族的且之繼承了其宗種的名義。

但是,在匈奴內部,誰會承認呼揭人是宗種?

金山來的蠻子,只是一個過渡產品而已!

諸部族承認和效忠的,有且只有一個。

這就是單于之子,左賢王于單。

同時,于單也是老上單于嫡系血脈中的最后一個男孩。

他要是出點紕漏,匈奴帝國就別跟漢人打了。

自己內部先打出一個狗腦子再說吧。

冒頓單于的庶子們,老上單于的旁支子嗣們,還有那些攣鞮氏的親戚們,人人都會想要爭奪這宗種的位置。

如今,漢朝大軍壓境,呼衍當屠無法確定此地依然安全。

出于慎重考慮,他只能選擇將左賢王于單,送去安全的胭脂山。

在那里,有著單于忠誠可靠的部族,有著對于單絕對忠誠的奴才。

呼衍鮮明接過那把小刀,鄭重的拿著它,割破自己的胸膛上的皮膚,任由鮮血流淌,這是匈奴最嚴肅的承諾,這意味著向天神和先祖起誓:只要自己身體里還有血液,還能呼吸,就絕對不會忘記誓言!

看著呼衍鮮明,呼衍當屠終于放心。

只要左賢王于單還活著,即使他戰敗,即使丟掉了高闕,匈奴帝國也還有希望和未來!

送走自己的弟弟,呼衍鮮明立刻又叫來了自己的另外一個親信直屬他的當屠部族萬騎長當屠闋。

在草原上,人們本沒有姓氏,只有名字。

但,當草原民族和中原民族接觸后,他們發現,沒有姓氏是不對的。

于是,諸部族開始以首領的名字作為自己的姓氏。

像攣鞮氏、呼衍氏、蘭氏、須卜氏,都是這樣慢慢的壯大起來的。

而氏族的旁支,在獨立后,又會將自己的名字作為部族的姓氏。

所以,在匈奴,一個大氏族下,有著無數個小氏族。

這些氏族聯系在一起,就是匈奴。

呼衍當屠作為左大將,作為單于的親信,他自然獲準可以組建自己的氏族。

于是,呼衍當屠將跟隨自己多年的許多奴隸和侍從以及騎兵,編組成新的當屠氏族。

并且,不斷的擴充和充實氏族的人口。

發展到今天,當屠氏族已經有邑落一萬多個,有著七千多經常訓練的騎兵。

而當屠闋,就是跟著呼衍當屠從當初一直走到今天的奴隸。

是他最值得信任和最好的戰友。

所以,呼衍當屠對此人的態度,也就非常親密。

“我的徑路(匈奴語寶刀、利箭之意),我命令你,立刻帶領我忠誠的當屠氏族萬騎,馬上前往南方,搶占在鴻鵠塞西北方向的那個河灣和附近的山丘,保障高闕和梓嶺之間的通道暢順!”呼衍當屠親密的拍著對方的肩膀,道:“無論如何,必須守住那里!”

呼衍當屠雖然沒讀過兵書,更沒有系統的學習過軍事。

但他的經驗何等老道!

在漢軍出云中后,他立刻就想到了,漢朝還可以從上郡出兵,切斷高闕和梓嶺之間的聯系。

雖然,從上郡出兵,要比從云中出兵更困難,耗費更大。

但,呼衍當屠,可不想自己派去梓嶺的軍隊,被人捅了菊花!

“遵命!主人!”當屠闋二話不說,立刻跪下來領受命令。

送走當屠闋后,呼衍當屠立刻就大聲的命令自己的親衛,立刻召集所有部族的王侯貴族和氏族的萬騎長。

漢朝人即來,他當然不會傻傻的守在高闕,眼睜睜的看著漢朝軍隊,拔掉匈奴在高闕前的那一個個釘子。

這是很傷士氣的!

而且,龜縮在堅城內的匈奴騎兵跟步兵有什么區別?

呼衍當屠可是知道,漢朝人是筑城的專家。

他們修建起了堅固的城市要塞,就是腳下這座高闕要塞,也是漢朝的祖先所建。

既然漢朝能建立這樣的要塞,那就說明,他們有把握攻陷這樣一座要塞。

困守孤城,只是坐以待斃。

況且……

呼衍當屠抬起頭來,咬著牙齒,很不服氣的說道:“漢朝人,就讓我呼衍當屠來稱一下你們的斤兩!”

漢朝人在馬邑,一戰打垮了匈奴的精氣神,讓許多幕南部族聞漢色變。

甚至幕北部族都如驚弓之鳥。

若此番漢軍大舉入侵,他手握十幾個萬騎,卻只能龜縮在高闕城里。

那以后,誰還敢與漢朝野戰?

那個部族還敢面對的漢朝的攻擊?

連冬天都只能龜速?

那夏秋兩季,還不得見人就跑?

這在呼衍當屠看來,這是比戰敗還可怕的事情。

戰敗還可以總結經驗教訓,但這樣的龜速,卻只能帶來毀滅和滅亡!(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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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6 17:24:0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四十一節 河陰之戰(1)

夜,也已經很深了。

但,增山關的軍事會議,卻依然在召開。

這一天一夜下來,郅都與他的部將們,商討了無數個方案,但最終都被否決。

否決的原因雖然多種多樣,但一個致命的威脅,卻是造成這些方案流產的元兇。

那就是:假如河陰被匈奴人重兵控制住,那么,居高臨下的匈奴騎兵,完全可以站在高處,盡量的向漢軍射擊。

而低地的漢軍,只能通過仰射與之對抗。

這太吃虧了。

更麻煩的是,漢軍是由低地向高地進軍。

等于是要一邊爬山,一邊與匈奴人戰斗。

但也不是沒有什么成績。

至少,全軍軍官都已經將此次出征的目的以及戰略任務,了解的非常清楚,更是將河陰附近的地形和地理,記得仔仔細細。

畢竟,整整一天,大家一起蹲在地圖面前,把河陰的已知地形地貌都拿出來掰碎了,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尋找突破口。

無數個腦洞發散,無數個方案提出。

等于,自己親身巡視了一次河陰及其周圍地形。

另外,就是大家至少取得一個共同點。

“欲取河陰,必先占河陰之南之無名高丘!”郅都指著地圖上的河陰南側的一個地點,對眾人說道:“此地,據探子察看,東西長約三百余里,南北寬約百余里,有山陵、沙丘帶和平原!”

實際上還不止如此。

此地是典型的高原走向丘陵的地貌。

北高南低,南北兩端落差極大。

但卻剛好與河陰隔河相望。

漢軍若能想辦法占據這個無名高地,就等于打通了進軍河陰的通道。

但是,很可惜,在今天以前,漢軍對此地的重視不夠。

當地的道路、山陵走向,都不是太清楚。

而且,此地是匈奴部族的傳統牧場。

當地應該有匈奴部族在生活。

漢軍必須在被河陰之敵發現之前,搶占此地,并且清剿當地的匈奴部族,同時扎下根基。

不然,一旦河陰的敵人發現了漢軍,那么,漢軍就會陷入匈奴騎兵的兩面夾擊之中。

但,問題的關鍵就在于此。

如今是冬天,整個高原都處于蕭條,甚至被白雪覆蓋。

漢軍的任何行動,都可能隨時被人發覺。

畢竟人家站的高,看的遠。

郅都可不敢把寶押在匈奴人了,不會派遣斥候和游騎兵在高原附近的山坡上和制高點上瞭望上。

他很清楚,自己肩膀上的責任有多重。

整整一萬五千多名士兵將官和他們的家庭在指望著自己。

另外,身后還跟著數萬民夫。

這就是有數十萬人的生死興衰榮辱,都系于他的決定。

一子錯,他自己固然會一死了之。

但那幾十萬哭泣的父老鄉親和那些嗷嗷待哺呼喚著父親的孩子何辜?

郅都不能,也不可魯莽行事。

郅都抬頭望著諸將,道:“諸君都來說一說,我軍應該如何在匈奴人還未反應過來之前,就搶占此地!”

義縱出塞,河陰是肯定要被匈奴人控制住的。

那樣的戰略要點,只有傻子才會不去掌握和控制。

所以,對漢軍來說,先占河陰,完全不現實。

今天多次推演也證明了這一點。

只有搶占這個無名高地,才有能與河陰之敵一戰的把握。

郅都心里是有些想法了。

但他還想聽聽眾人的意見。

一人計短,三人計長,漢軍內部的討論氛圍,常常會出現奇跡。

就像這個無名高地,之前誰都沒有去考慮過。

但是在不斷的討論中,它的作用和戰略性立刻凸顯出來。

郅都話音一落,棘門軍的一位司馬就急不可耐的說道:“將軍,我軍或可以輕騎繞過大河,從其側面出現,并且立刻搶占此地的中央高地!”

郅都一看地圖,就否決了他的提議,搖頭道:“時間不夠了!如要繞行,哪怕是輕騎,起碼也要五天……”

事實上,假如要繞過河流,從側面進入該地,漢軍何止要五天啊!

人跟馬是不可能無休止的運動的。

都需要休息。

而在這樣的地形中,繞路兩三百里,人跟馬恐怕還沒攻擊,就已經把自己累趴下了。

假如要繞行,起碼需要八天以上!

但問題是,郅都所部根本沒有八天時間!

那司馬聞言,也低下頭去,知道自己的想法確實有些幼稚。

但他的這個想法,卻啟發了另外一個人。

這人站到地圖的一側,看著在距離那個無名高地下方約五十里左右的一個被標注為湖泊的地方,忽然問道:“將軍,此澤可有詳細情報?”

郅都看了看那里,點頭道:“有,但是不多,只知道此澤名為虎澤,匈奴人常在此驅趕牲畜飲水……”

這人聞言,大喜,道:“若將軍能給末將三百人,末將便可將那無名高地,獻于將軍!”

郅都聞言,看了看那人,道:“李司馬有何妙計?”

老實說,郅都其實并不覺得,此人能有什么妙策。

因為他是忠勇軍的司馬。

忠勇軍,忠勇是足夠了,但大部分的軍官,卻都非正規的軍將世家。

甚至很多人,壓根就沒接受過系統的軍事教育。

在之前,漢家也不會將那些寶貴的軍事書籍和著作傳授給他們。

因為他們是匈奴人,雖然是歸義匈奴人,但,到底還是漢化不深。

直到這次組建忠勇軍,這些人出力甚多,表現出了自己的價值,才被接納。

李哲卻是挺直了胸膛,滿臉通紅的看著郅都。

他知道,自己即將迎來自己人生的轉折點了。

此番若能建功,那么,自己就可以用此功勛洗凈自己血脈和身體的罪孽,成為一個漢軍軍官,甚至可以得到圣天子的嘉獎!

若如此,那王家小娘和他的家人,也必定會樂意看到自己的變化,并且愿意將終生托付給他。

因此,李哲握緊了雙拳,激動的道:“末將先前曾聽聞,那高地有山陵和沙丘,且占地頗多?”

“然!”郅都點點頭:“據情報,那沙丘帶和山陵,至少占了一半!”

李哲拱手拜道:“將軍,這便對了!”

他道:“將軍有所不知,匈奴諸胡,皆以游牧維生,游牧者,水源是最重要的!”他將手按在那個湖泊上:“而那無名高地,南北落差大,北部牧民,自然是去大河飲水,而這南部牧民,必來此湖泊飲水!”

“即便不是,其周圍部族牧民也必有來此取水者!”

“所以……”他眨巴著眼睛道:“末將只需三百騎,佯裝打扮成前往此湖飲水之牧民,然后趁機接近此高地南端的部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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