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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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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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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9 19:44: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零九十九節 軍臣回師

長安城,正在歡慶之時。

越過西域,越過蔥嶺,遙遠的中亞,此刻已經是濃煙滾滾,尸橫遍野。

曾經的中亞明珠,亞歷山大大帝建造的‘極東之亞歷山大城’已經陷入了地獄。

匈奴騎兵殘忍的將一切他們所能見到的男人殺死,女人。

而城市內外,到處倒斃著一個個希臘戰士、月氏騎兵和康居騎兵。

軍臣在上萬匈奴騎兵的簇擁下,進入了這個曾經輝煌的城市之中。

數十名投降的希臘貴族,跪在軍臣的面前,讓軍臣踩著他們的身體,邁步走進那個曾經亞歷山大大帝和勝利王都曾經駐足過的市政廳。

市政廳兩側的墻壁上,雕刻著一副副希臘神話傳說中的故事浮雕。

軍臣望著這些浮雕,哈哈大笑。

左右的貴族也都是得意不已。

一箱箱黃金被搬到軍臣面前,一個個箱蓋打開,黃橙橙的光芒,頓時映得無數人心花怒放。

但軍臣早已經見慣不慣了。

越過蔥嶺后,匈奴騎兵進入了廣袤富饒的中亞。

此時的中亞,非常富庶。

希臘文明、印度文明以及塞人文明和安息文明,在此交織,交融,熔煉出一個輝煌的世界。

匈奴人來到這里,就跟老虎進了羊圈一樣,簡直是如魚得水。

當地的一切軍隊和勢力,對于匈奴人來說,簡直太弱了!

漢匈數十年的戰爭和攻伐,早就使得匈奴騎兵的技戰術和戰術素養,超越了中亞的居民們。

哪怕他們聯起手來,塞人、月氏人、希臘人和康居人,加在一起,組成的五萬聯軍,也在這個曾經名為‘極東之亞歷山大城’之下遭遇了雪崩一樣的失敗。

希臘人的軍團,月氏人的騎兵,康居人和塞人的弓手,被匈奴騎兵沖的支離破碎。

裝備了馬鞍、馬鐙和馬刀的匈奴騎兵,宰割這些孱弱的對手,簡直跟屠宰牲畜一樣簡單。

“這個城市,從今以后,就改名‘俱戰提’……”軍臣驕傲而自豪的說道。

匈奴騎兵攻破這個城市后,就已經與月氏人的王庭相距不遠了。

再有最多三個月,在夏天之前,匈奴騎兵就可以將兵鋒推到月氏人現在的老巢面前。

在軍臣眼中,這些老鼠,已經死期將至!

等滅亡月氏,軍臣決定,一定要寫一封國書給漢朝皇帝,好好夸耀一下自己和自己的騎兵的無敵。

警告一下這個不安分的女婿,要規矩一些!

想到這里,軍臣就將熱切的目光,看向一個跪在他面前的希臘貴族,踩著他的腦袋問道:“這城里的工匠和學者,都給本單于找來!”

對軍臣而言,打過蔥嶺,不在于劫掠了多少黃金,搶到了多少糧食和人口。

而在于得到了多少工匠和學者。

這些人,才是最寶貴的財富!

工匠,可以為匈奴帝國制造繼續征戰和劫掠的武器。

而學者,則可以為他充當智囊或者為他教育匈奴的貴族后代。

至于其他的東西,軍臣現在還真不在乎!

他指著那些黃金,對自己的部下們說道:“我的忠奴們,這些黃金,現在,我,偉大的撐犁孤涂,日月所生,天地之眷顧的單于,將它們賜予你們和你們麾下勇敢的勇士!”

“撐犁孤涂萬歲!”十幾個貴族立刻就狂熱的大喊起來。

人人都覺得,此番跟著單于西征,真是太正確了!

此地的軍隊和人民,雖然相比西域諸國,要難纏許多。

但與漢朝人一比,簡直就孱弱的可以!

匈奴人在此地,終于重新找回了自己無敵的感覺。

一萬騎兵,就足以追著數萬的此地軍隊吊打。

有了馬鐙和馬鞍以及馬刀的本部精銳,更是肆無忌憚的戲耍著那些可憐的家伙。

尤其是最后這一戰,月氏、大夏、康居這些匈奴的敵人,組成聯軍。

有些可笑的家伙,居然學著漢朝人,舉著巨盾、長矛,組成方陣。

月氏和康居的騎兵在兩翼保護。

他們確實很勇敢,也很無畏。

但是,他們的一切努力和掙扎,在已經從漢匈戰爭吸取了足夠養分和經驗的匈奴騎兵面前,都是徒勞無功。

特別是當單于的王庭騎兵開始沖鋒時,無論是月氏人還是康居人,他們的騎兵都落荒而逃。

然后,那些舉著巨盾的步兵,也立刻土崩瓦解。

匈奴騎兵幾乎沒有受到什么太大的損失,就將他們打的四散而逃。

然后,這個城市的官員和貴族,也立刻就開城投降,跪迎匈奴軍隊進入。

他們將黃金、美女以及各種珍寶,送到了匈奴人面前,更將這個城市的所有居民,獻給了匈奴人,只求活命!

勝利,讓匈奴軍隊,上上下下,都高興不已。

此次西征,匈奴人一路從蔥嶺打到此地,一路擊潰了超過十萬的敵人,摧毀和占領了七個城市,十幾個鄔堡和大大小小的鄉村城鎮和部落以百計。

劫掠人口數十萬,其中還有七千多工匠和數十位學者。

可謂是收獲極豐!

要不是惦記著老家,匈奴騎兵真想一路殺過去,一直殺到世界盡頭,將無邊的恐懼和毀滅,播撒到世界盡頭!

“果然,西征是正確的……”匈奴貴族們,看著那些黃橙橙的金子,再想著自己帳內的那一個個嬌滴滴的美人兒。

心中都是火熱無比。

此次西征所獲,數倍于過去南侵漢室。

不是漢室不富裕,而是漢朝人太難纏,太難對付!

現在干脆就變得生猛無比,連折蘭都被他們擊敗了!

自然,就沒有人再想著南侵。

還是西征爽!

女人、財富、珍寶和糧食、美酒,匈奴完全可以予取予求!

軍臣卻是看著自己的貴族,然后一腳踹開那個奴顏婢膝的希臘貴族,對他說道:“去告訴你的主子,想要贖回這座城市,就拿三千工匠、五十萬枚金幣來贖!不然,本單于就一把火將它燒了!”

“滾吧!”軍臣對他說道。

對匈奴來說,今年只能打到這里了。

不僅僅因為擔心老巢,更是因為,出征的士兵和部族,都已經滿足了。

數十萬人口和數之不盡的財富,都要運回家,他們才會放心。

更重要的是,軍臣自己也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了。

他亟需將這場偉大的勝利,告訴整個草原,告訴漢朝。

以此威懾和震懾草原的異己,還有那個可怕的漢朝!

最好,嚇得漢朝人不敢出塞!

“大單于,真要把這個城市還給那些卑賤的大夏人?”一個貴族有些不解的問道。

這座城市,在匈奴人看來,已經比得上漢朝邊境的一些大城了。

而且,此城還非常堅固,假如不是那些膽怯的貴族,恐怕匈奴人一時半會也拿不下來。

軍臣聽了,冷笑一聲,道:“自然要還給人家的……”他頓了頓笑嘻嘻的道:“這樣下次,本單于就可以再來收割一次了!”

此話一出,所有貴族都是哈哈大笑。

比起康居人和月氏人,以及那些城外戰死的士兵。

這個名為大夏的國家的貴族,簡直就是軟腳蟹!

匈奴人只是稍微恐嚇一下,他們就屁滾尿流的出城投降了。

將這座城市的人民和財富,拱手讓給了匈奴。

就連匈奴人都差點被嚇了一跳,還以為對方是在使詐。

結果,人家直接把城門打開,帶著家人妻小,跪到匈奴人面前,懇請匈奴人入城。

真是孱弱的無法想象!

這也讓匈奴人明白了,為什么月氏人的殘兵敗將,能在這里生活的如此愜意。

也讓匈奴人更加相信了從漢朝傳來的身毒的傳說。

想想看,大夏人如此孱弱,月氏人、康居人也不堪一擊。

那么,被大夏、月氏奴役和征服的身毒,能強到那里去?

到時候,說不定,匈奴大兵真的可以做到一騎降一國,百騎破十萬的神話!

匈奴上下,正高興的時候。

忽然一個原本被安置在后方,為匈奴騎兵提供保障的貴族,急匆匆的走進這個市政大廳,哭著跪下來,說道:“大單于,不好了,漢朝人出塞了!”

“什么?”軍臣臉色大變,完全不敢相信。

要知道,現在的漢匈邊境可是冬天啊!

漢朝人居然敢在冬天出塞?

他們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大單于,奴才也是剛剛得到的左大將的急報!”那個貴族哭著說道:“漢朝軍隊兵分三路,其主力由其神騎為先鋒,一路長驅直入,已經攻下了梓嶺……”

“什么!”軍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若盧人是吃干飯的嗎?”

梓嶺,可是天險啊!

據險而守,漢朝人最起碼也要半個月才能肅清梓嶺的若盧人吧?

梓嶺一失,高闕就門戶洞開了,除了鴻鵠塞外,高闕之前,漢朝人一馬平川!

“左大將說,他已經親帥了呼衍、須卜和蘭氏以及諸部族的萬騎,堵住了一支漢朝偏師,爭取將之殲滅或者重創……”那貴族磕頭說道:“但是,漢朝主力來勢洶洶,左大將請單于立刻回師,主持大局!”

軍臣深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說道:“本單于自會回師!”

他明白,呼衍當屠的意思是什么?

不是讓他回去主持對漢朝的抵抗——事實上,其實等他回去了,可能戰爭已經結束。

十之,匈奴還會遭到重創,甚至可能會丟掉高闕!

高闕一丟,陰山也是保不住了。

匈奴只能撤退數百里,到河西走廊布防。

而一旦丟了陰山,他這個單于的位子,馬上就岌岌可危了。

只有匈奴人才知道,陰山和河南地,對他們來說,意味著什么?

這是他們的祖庭和發源地,也是部族的基本所在。

丟了這些,單于肯定要遭受指責詰難。

即使沒有丟,祖庭受擾,損兵折將,單于也逃不開干系!

“漢朝人!”軍臣握緊了雙拳,怒不可遏的罵道:“我對天神和先祖發誓,與你們不共戴天!”

此次的漢軍出塞,確實徹底的激怒了他。

作為單于,軍臣也清楚,倘若他不能強硬的回應漢朝的挑戰。

那么,四大氏族,就會產生換一個單于的心思。

這在匈奴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對匈奴人來說,單于不給力怎么辦?

換唄!

而四大氏族如今確實有這個資本換單于。

因為折蘭已敗,元氣大傷,白羊、樓煩皆葬送在馬邑。

曾經忠心耿耿的為單于庭沖鋒陷陣的三駕馬車,或亡或降。

特別是折蘭的損失,讓單于庭的威懾力大減。

四大氏族,已經具備了換一個單于的能力。

想到這里,軍臣就長出了一口氣,他不由得慶幸,自己明智的選擇了西征。

而西征,最大的好處,就在于,他用勝利和戰利品,拉攏了此番與他出征的部族。

這些人肯定都會成為他的死忠和腦殘粉。

有了他們的支持,哪怕四大氏族要跳反,他也有底氣鎮壓了。

這樣想著,軍臣就說道:“去告訴大夏人,三天之內,必須將我要求的工匠以及黃金送來,不然,本單于就燒了這座城市,還要繼續進軍,占領和焚毀他們的首都!”

這當然是恐嚇!

但軍臣相信,這個恐嚇,大夏人不敢不聽!

因為,他們的貴族和官員,已經告訴了匈奴人:這就是一群可以予取予求,自私自利到極點的蠢貨!

果不其然,在軍臣的使者將消息送到了大夏的首都后,大夏人嚇得魂不附體!

此時的大夏,或者巴克特里亞王國,早已經沒有了自己祖先的悍勇和進取心了。

數十年前,延綿整個王國的內戰,將他們祖先留給他們的最后一點資本和國力,葬送的一干二凈。

所以,當年大月氏西遷,大夏人被月氏人的馬蹄嚇得跪在地上,惶恐不已,不僅僅割地賠款送妹子,還將月氏人奉為宗主。

要不是月氏自己也殘廢了,無力滅亡大夏,恐怕這個古老的王國,早已經滅亡了。

此時聽到匈奴人的要求,大夏人那里還敢不答應。

反正……

大夏統治的印度部分,非常富庶,而且當地人也很好盤剝。

于是,當天,大夏就將匈奴人要求的財富和工匠湊齊了送了過去。

一點折扣都沒有打!

而匈奴這次也難得的信守了承諾,在收到了工匠和黃金后,二話不說,立刻帶著劫掠的人口和財富,撤出了‘極東之亞歷山大城’。

當然,在走之前,軍臣對著城墻發誓:“本單于一定會再回來的!”

不回來不是匈奴人啊!

這么好搶的地方,當然要多來幾次!(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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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9 19:46: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一百節 歷史中的故事

太原。

漢軍太尉行轅所在。

此時,整個城市,都是一片肅穆。

一個個漢軍士卒,抬著一具具棺槨,莊嚴的走入這座城市之中。

太原的居民,都站立在街道兩旁,注視著這些英靈的歸來。

“想不到,郅都所部損失是如此之大……”周亞夫站在城頭上,看著那一具具覆蓋著黑龍旗的棺槨。

有資格在棺槨上覆蓋象征漢家的黑龍旗的人,自然都是高級軍官。

最起碼也是隊率以上。

但,現在,這些棺槨足足有上百具!

換句話說,郅都的軍隊已經殘廢了。

超過一半的高級軍官陣亡,使得郅都所部其實已經徹底的失去了戰斗力。

除了軍官的損失,士兵的陣亡也高的離譜。

灞上軍幾乎折損了三分之二。

棘門軍折損了一半以上!

哪怕是陌刀兵,也損失超過三分之一。

弓弩兵損失了四分之一。

即使是忠勇軍,也折損了超過四分之一的兵力。

這還是漢家的隨軍軍醫團非常給力的原因!

他們救活了至少八百個本來必死的重傷員,還讓兩千多傷員,得到了妥善的救治。

如此可怕的戰損,在漢家歷史上,前所未見!

哪怕是當年的楚漢爭霸時,高祖在彭城大敗。

也沒有這么慘過!

大抵,也就只有當年亥下之戰的慘烈局面能與河陰之戰相比了。

不過,即使損失如此參戰,但是……

這支軍隊并未被打垮!

反而……

更加悍勇!

那一個個抬著棺槨的士兵,就是這次退回長城境內修整郅都所部。

本來,周亞夫是提議讓太原郡兵抬棺。

但,被郅都所部的將士們拒絕了。

按他們的說法是:吾等要將這些英靈,送歸故里,這是吾等的職責與使命!

“王老,此次,又讓貴家犧牲了……”周亞夫回頭看著自己身側的一位老者,這是一個已經將近九十歲的老人,他微微顫顫的拄著拐杖,望著那一具具覆蓋著黑龍旗的棺槨。

這些棺槨里,有四具是他的重孫的。

“王氏,當年得蒙高皇帝不棄,許以官爵,世代為漢家效死,這是本份!”老者望著那些棺槨,沉重的說道:“老朽年九十,生有七子,五子死王事!有孫二十余,十三人死王事!今又有重孫四人,為陛下捐軀,這是我王氏一門的驕傲!”

太原王氏,是一個傳承數百年的大家族。

這位老者,更是了不得。

他的父親就是在巨鹿之戰自殺的秦國名將王離!

王離兵敗后,其子嗣四散,其中,老者這一支,返回了太原祖地。

而自漢興以來,王氏一族,為劉氏可謂是流盡了鮮血。

當年,太宗皇帝回到晉陽,宴請名單里,就有王氏。

今上即位后,聽說了王氏的事情,甚至曾經下令,要從王氏族中選一女為妃。

不過為王氏家主所拒絕。

事實上,王家若是想攀附劉氏,早在太宗時就可以了。

不過,可能是因為當年秦國之事,所以王家對于帝王家族,是敬而遠之,不愿意卷入那個旋渦之中。

望著這個老者,周亞夫心里也不由得生出敬重。

他對老者拱手道:“老大人,日后若有難事,可隨時差人來長安尋我……”

老者卻只是笑笑。

他揚起手中的拐杖,道:“老朽已是將死之人,有生之年,能再看到王師,收復九原,已經很滿足了!”

對他來說,九原不僅僅只是一個故土,更是他的故鄉。

他就是出生在榆林塞之中。

他的父親,當時正奉始皇帝之命,鎮守榆林塞。

在九原和榆林還有高闕,都曾經留下過他的父兄的腳印和他的身影。

作為當年的秦國望族,名門。

老者知道很多別人不知道的密辛和內幕。

當年的秦帝國的滅亡,難道真的只是因為趙高李斯背叛了帝國?

難道僅憑趙高李斯,就可以摧毀那個曾經如日中天,睥睨世界的帝國?

事實是——為了一己之私欲,而背叛了帝國的人,遠不止一個趙高李斯。

不然的話,登上皇位的就該是公子扶蘇,而不是胡亥那個大家一眼就看出來的廢物和白癡!

歸根結底,是當時所有人都害怕,扶蘇變成第二個始皇帝。

大家恐懼無比,戰戰兢兢。

也有人覺得,支持扶蘇,未必能有好處,但支持胡亥,卻肯定能撈到好處。

畢竟,胡亥那么蠢,那么天真,那么傻,那么好忽悠!

于是,扶蘇和蒙恬被出賣了,被拋棄了!

真以為扶蘇、蒙恬是自己自盡的?

若真是那么傻白甜,始皇帝也不會中意扶蘇,更不會將長城兵團交給蒙恬了。

老者,始終記得自己的父親臨死前,跟自己說過的話。

“恨啊,吾好恨啊!”

“這些,都是吾罪有應得……”

所以,王氏內部,在這老者的教育下才會涌現出那么多奮不顧身的子孫后代。

他們難道真的是人人都好戰?

講道理的話,如今的王氏,其實完全可以轉職文官或者干脆做在家里,安享太平。

事實是——他們只是在贖罪。

為祖先犯下的過錯贖罪。

榆林塞一天還在匈奴人手里,九原城一天還在瓦礫之下,高闕城一日還不為中國所有。

他們的罪孽就不會消除。

不過,這一場長達數十年的贖罪之旅,似乎即將走向終點了。

王氏曾經做出了錯誤的抉擇,導致了一系列讓王氏悔恨百年的變故。

而今天,這一切的錯誤,都即將被修正了。

歷史,終于重新走回原點。

這讓老者非常欣慰。

終于……終于能有面目去九泉之下見父親、大兄還有那些死不瞑目的長城軍團的叔伯了!

“請丞相代老朽,向陛下問安……”老者拄著拐杖,在家人攙扶下,慢慢走下城頭。

他要去迎接他的孫子歸來了。

都是好男兒啊。

老者還記得他們入伍前的模樣,就跟當年榆林塞里見過的叔伯們一樣自信,一樣朝氣蓬勃……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低沉悲傷的挽歌,慢慢響起。

周亞夫望著這老者的身影嘆道:“這是一位有故事的長者啊……”(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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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9 20:00: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一百零一節 絕望的匈奴人

元德六年冬十月丁亥(十二日)。


鴻鵠塞的硝煙早已經消散,在三天前,這座趙武靈王‘望鴻鵠于飛、禱河曲之神’然后建立的要塞,就已經被程不識統帥的軍隊攻占。

匈奴人遺尸三千,余者,潰散逃往高闕。

程不識站在已經成為廢墟的要塞端墻上,眺望著北河對岸,云霧之間的那座雄偉的城市。

陽山,從北河中段穿過。

郁郁蔥蔥的森林,延綿無窮無盡。

高聳、陡峭的山脈,將河間之地攔腰截斷。

山脈之前是平原,山脈之后也是平原。

程不識隔著數十里的距離,遙望著高闕城的風光。

嘆道:“不至高闕不知險!吾原以為函谷關已然是天下雄關,如今方知,高闕之險,更勝函谷!”

此時的地理地貌,與兩千年是完全不同的。

此時,河套平原,不僅僅有風吹草低見牛羊的美景,更有茂密繁盛的森林隨著陽山山脈和陰山山脈延綿向前。

而高闕城則坐落于北河南岸,陽山山脈的闕口之中。

北河兩岸的山脈,次第展開。

高闕城就像一只來自天上宮闕的巨目,俯瞰著整個北河。

所有親眼見到它的人,都會知道,這座要塞,完全就是老天爺的杰作。

它背靠陽山,前望北河,北河在高闕城前的河曲,繞了一個大彎,奔流改道,流向了東方。

這條大河的故道,此時的水流量依然充沛。

可以想象,在夏秋兩季的汛期時節,這一段河道會有多么湍急多么洶涌。

怕是人一落水,就會被洶涌的河水卷走!

還好,現在是冬天。

在嚴寒的天氣影響下,這條曾經洶涌的河流,也不可避免的結出了厚實的河冰。

不過,也因為這條河段的流水太過湍急。

所以,這些河冰很不穩固。

站在鴻鵠塞的城頭,程不識耳中,就不時的響起了河冰斷裂、崩解的聲音。

這也是為什么漢軍遲遲沒有過河的原因——漢軍需要找一個安全穩固開闊的河段,讓大軍能夠安全的渡過北河。

而這個河段,在昨天終于找到了。

現在已經有一支漢軍的先頭部隊,渡過了河面,抵達了對岸,并建立起了一個簡單的營地

至于匈奴人?

他們似乎被嚇破膽子了,統統龜縮在高闕城中,甚至都不敢出城偷襲漢軍的先頭部隊。

這讓程不識既高興,又惋惜。

高興的是,這樣一來,大軍就可以安全無虞的渡過北河天險,直抵高闕城下了。

而他惋惜的,卻是如此一來,未來的高闕攻防戰,漢軍恐怕就要面對一個重兵把守的要塞。恐怕要付出無數士卒的生命,才能攻克這座堅城!

“墨苑的墨者們,現在到那里了?”程不識轉頭問著身旁一個軍官。

“將軍,墨苑墨者正從九原趕來,估計明日就可以抵達!”那人答道。

“這就好!”程不識點點頭。

面對高闕要塞,程不識是沒有太大辦法了。

因此塞,三成人為,七成天做。

它是大自然的偉力,在千百萬年的變遷中塑造出來的一個天然的險要要塞。

趙武靈王和秦始皇帝,相繼在這座要塞上投注了無數心血。

特別是秦人時期,秦國的工匠和軍隊,曾經對高闕進行了重新修葺和改造。

那次改造,使得在當時的情況下,高闕成為了一個幾乎‘永不陷落’的要塞。

無論敵人從那個方向進攻,那么,除非困死高闕,用饑餓和絕望,迫使高闕守軍投降,不然的話,就算是死傷十萬,恐怕也無法攻陷。

現在,程不識能指望的,大抵也就唯有墨家的專家,能夠研究出高闕城的弱點和防御盲區。

程不識凝視著高闕時。

呼衍當屠也站在高闕城頭,凝望著遠方的北河對岸。

四天前,他才帶領著從河陰撤退的殘兵敗將,狼狽逃回高闕。

甚至,只差一點,他和他的軍隊,恐怕就全部要被漢軍留在北河對面了。

數日前,當他果斷率軍從河陰撤退時,漢軍主力,那支可怕的神騎,也從九原渡河,進入宜梁。

呼衍當屠永遠都不會忘記他當時所看到的場景。

那支可怕的恐怖的漢軍騎兵,確實不負‘神騎’的威名。

他們穿戴著如同神話傳說中的神兵神將的甲胄,騎跨著一匹匹高大的駿馬,舉著那一支支的可怕騎槍。

他們比山巒還穩固,比大河還澎湃,似沙塵暴,又似龍卷風。

動如颶風,靜若高山。

匈奴的一切騎兵和軍隊,在那支神騎面前,就跟螻蟻一樣脆弱

幾乎沒有任何人是他們的一合之敵。

漢朝神騎,幾乎只用了一個沖刺,就讓一個匈奴萬騎崩潰,另外兩個逃之夭夭。

要不是那支漢朝的神騎似乎不能進行長距離的突襲,此刻,他呼衍當屠已是一具尸體。

但即使如此,他的主力,繼在河陰遭受重創后,又在宜梁被漢朝人咬了個遍體鱗傷。

呼衍當屠幾乎丟棄了大部分的牲畜和雜牌部族,讓他們充當阻滯漢朝人速度的盾牌,連夜奔逃數百里,這才撿回一條命,回到高闕。

現在,呼衍當屠已經知道,當初的折蘭人是怎么敗的了。

那支可怕的神騎,根本就不是這個時代所能出現的恐怖軍隊。

甚至,呼衍當屠內心都有些相信那些傳說了。

傳說……漢朝皇帝是神明下凡,所有有神兵神將護法……

傳說……漢朝皇帝有無窮偉能……能知過去未來……

“漢朝有那個皇帝在位,大匈奴的未來,該何去何從?”呼衍當屠的內心充滿了悲觀和絕望。

不止是他,高闕城里,類似的悲觀和絕望情緒,就像瘟疫一樣到處蔓延。

甚至,有薩滿祭司私底下傳說著一個在過去根本不可能出現匈奴的諺語:漢騎不滿萬,滿萬不可敵!

呼衍當屠也聽說了這種諺語。

但他卻找不到反駁的辦法,只能盡力壓制和禁絕。

因為,這句諺語說的是真的。

在河陰,沒有神騎的情況下,漢朝人以不過兩萬的步騎,就擊敗了他率領的主力。

而在宜梁,漢朝人不過是用兩千‘神騎’,就嚇得一個萬騎當場崩潰,其他人狼狽逃竄。

將所有的牲畜和輜重,都拱手讓給了漢朝人。

也是從哪個時候開始呼衍當屠才知道,原來,人心的力量,竟是如此之大!(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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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9 20:02: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一百零二節 墨家的秘密

高闕塞,即使只是遠觀,這座可怕的要塞,也足夠宏偉!

它的左右兩側是陡峭的山壁、懸崖。

高聳入云的陽山山脈,就像一個霸道的地主,毫不留情的將北河攔腰截斷。

即使是北河,在陽山山脈面前,也只能低頭。

于是,北河從陽山東面繞出一個大彎,改道向東流去。

整條陽山山脈,只有一條谷道,貫通南北。

而高闕塞,就控扼著這條谷道。

墨家的墨者們,站在北河北岸的一個高臺上,用著千里鏡,遠觀著高闕塞的輪廓。

其實,高闕塞,不算很高。

它的城墻大約只有三丈不到的高度。

然而,它是依山為塞,以河為險。

若在春夏秋三季,滂湃洶涌的北河,就是它最好的護身符。

無論敵人從那個方向進攻,都必須渡過滂湃的北河。

也就只有這樣的冬季,高闕塞才會失去北河天險。

但是,雖然沒有了北河天險,高闕塞卻也多了一個名為‘冰’的防御利器。

只要在晚上從城頭向下澆水,草原夜晚的極端氣候,立刻就會凍住整個城墻的墻面。

什么云梯,什么攻城車、巢車、撞木,統統失去了作用。

匈奴人自然懂得這個簡單原始但卻有效的手段。

此刻,整個高闕的外表,就像披上了一層厚厚的冰凌。

墨家的墨者們看著那些冰凌,都感覺棘手無比。

“果然不愧是趙武靈王和秦始皇帝都重視的要塞!”一位精于土木工程的墨者感慨道:“見過這高闕塞后,吾才知道,這世界果有不下函谷的要塞!”

函谷關,是天下第一關。

數百年來,它守護著關中的三秦大地,抗拒了無數來自東方的強敵。

它的堅固和險要,數百年來,文人騷客,無不感嘆。

但,誰又知曉,在這北方的塞上,居然也存在著一個不亞于函谷的要塞?

這座要塞的堅固和險要,跟函谷一般,不在于它的城墻有多高,也不在于它的城池有多大。

只有一個字:險!

此塞有著跟函谷關一樣的地利和險要。

更可怕的是——它不同于函谷關。

函谷關是建在峽谷之口,扼守要道。

而高闕塞,則是建立在兩座山巒之間的塞城。

這是秦人在趙武靈王的高闕塞的基礎上改進的結果。

數百年后,酈道元著《水經注》時,就曾在高闕的名條下,形象的描繪高闕塞的可怕和險要,他說:長城之際,連山刺天,其山中斷,兩岸雙闕,峨然云舉,望若闕焉。即狀表目,故有高闕之名。自闕北出荒中,闕口有城,跨山結局,謂之高闕戍。自古迄今,常置重悍,以防塞道。

這說明,在當時,酈道元所見的高闕城,不是依靠一座山,而是兩座以上!

不然,不會有‘跨山結局’的描繪。

此時,在墨家眾人眼里,高闕塞就是倚傍著兩座高山,矗立在云端。

換句話說,秦人的形容沒有錯。

以秦時的技術,這座要塞,除非守軍自己投降,不然想靠外力攻陷?

函谷關外的累累尸骸,就是那些企圖攻擊此塞的人的下場!

不過呢……

時代在發展,技術在進步。

秦時號為天險的函谷關,在當世,已然失去了很多的作用。

在新的戰爭形勢下,舊有的一切規則都將改寫。

況且,軍事技術的進步,尤其是攻城技術器械的進步,在今天,已經遠飛當年的趙武靈王和秦始皇帝所能想象的了。

曾經不可陷落的要塞,在今天,已經變成了‘可以攻陷’。

“此來,陛下授權我等可以使用甲級絕密!”一位皮膚有些黝黑的墨者說道:“機會難得,不若我等試驗試驗?”

其他人相視而對。

甲級絕密,是墨家最機密的研究項目。

時至今日,能有成果的也就三五個。

但就是這三五個,任意一個拎出來,也足以改變世界。

譬如,手里的千里鏡,在兩三年前,就屬于甲級絕密,但在現在,它的密級已經下降到了乙等,這意味著它可以被裝備給軍隊的高級將領,但依然限制常人接觸。

原因嘛,許多墨者心里都清楚。

因為,更高級的千里鏡,已經在實驗了。

據說,那種千里鏡,可以窺見九天……

禁忌的器械啊!

當代墨家的鉅子楊毅,看著其他墨者都眼巴巴的望著自己,等待他的決定。

“甲級絕密,不到萬不得已,不得使用!”楊毅擺擺手說道:“諸公也該知道,那種禁忌之力,在還沒有完全掌握之前,就貿然使用,會有多么可怕的結果……”

其他人聞言,也都心有戚戚然的一凜。

甲級絕密,在墨家內部,意味著最前沿的道。

窺見大道,豈能不付出代價?

最近兩年,已經有數位墨者,犧牲在了窺道之路上。

代價如此高昂,讓人感覺沉重無比。

“用砲吧!”楊毅望著高闕城,說道:“先試試看,實在不行,吾再請示陛下……”

現在墨家手里面的那幾個甲級絕密研究的產物,大部分,墨家都沒有搞清楚它們為什么會如此?

墨家只知道,那代表了道,也代表了天地自然的根本規律。

就像水能被火加熱,植物能從土壤中吸取養料,生命離不開陽光的照耀。

甚至有人斷言,倘若能弄清楚這些事物的規律,那就可以接近天道,觸摸大道了。

對于道,諸子百家都是各有理解。

在墨家眼里的道,就是自然,就是天地。

上窮九天之奧秘,下窺九幽之虛實。

這是當代墨家的口號,也是他們的使命。

而在接近和觀察‘道’的時候,某些事物,發生了某些不可思議的變化,并且出現了某些可怕的禁忌之物。

這就是現在墨家大部分的甲級絕密的由來。

它們都是誕生自‘化學實驗’中的產物。

但是,今天的墨家,并不能掌握它們。

它們充滿了危險,有著禁忌一樣的力量。

當今天子似乎對這種禁忌,非常感興趣,不僅僅下了封口令,禁止外泄,還撥款數千萬,進行實驗和摸索。

此番出征前,天子曾經準許過墨家可以在必要的情況下,使用哪種物質,徹底毀滅高闕。

但楊毅并不敢。

因為……

稍有不慎,墨家的精英就都要粉身碎骨!

比起那種不可控的力量,楊毅還是更喜歡同樣出自墨家的‘砲’。(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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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零三節 抉擇(1)

楊毅的提議,讓眾人都點了點頭。

確實,那種東西,太可怕了。

稍不注意,就是粉身碎骨。

還是用一些大家可以理解的手段進行操作比較好。

這個所謂的‘砲’,其實就是從戰國時期的‘梢’改進而來。

這種借助杠桿原理進行遠程投射打擊的攻城武器,一直以來因為精度的關系,出場率并不高。

但,現在,墨家改進了它的機械結構以及投射方式。

使得它更復雜,更精密。

但卻也更可怕,更具毀滅性。

本來,這種武器研究出來也是個擺設。

因為中國現在沒有這種武器的用武之地。

所以,在制造出了第一具的樣機,進行實驗過后,這種武器就被束之高樓了。

直到今天,當高闕城橫亙在漢軍眼前時,這個曾經墨家發明的武器,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既然做了決定,楊毅立刻就叫來了一個漢軍的軍官,將一個信物交到他手里,囑托他道:“請貴官去車騎將軍處,將我墨家的行囊取來!”

新型的‘砲器’,可不是戰國時期的傻大粗。

這種可怕的攻城武器,僅僅是圖紙,就有數十張。

顯然,光靠人力是無法記憶清楚的。

當然,雖然不能馬上動手制造那種‘砲’,但卻也可以先行準備起來。

楊毅隨后找到了程不識,請求其派出隧營士兵,砍伐附近森林的巨木。

于是,一顆顆矗立了數十年甚至數百年的巨木,被砍伐,然后拖到了高闕城外的曠野,堆砌起來。

呼衍當屠站在高闕城上,眺望遠方的漢朝舉動。

這讓他非常奇怪。

“漢朝人究竟想做什么?”呼衍當屠疑惑不已。

匈奴人自然不是什么土包子,曾經有無數的漢朝官員和貴族,逃亡到匈奴。

這些人帶去的不僅僅是漢室的情報。

更帶去了許多知識和見聞。

所以,匈奴人知道,漢朝要攻擊一個堅城,一般都是先在城外制造各種云梯和巢車。

但是,這高闕城如今,包裹著一層厚厚的冰凌,本身又是依山結局,地勢險要。

哪怕是匈奴中以山地作戰聞名的盧候部族,在這個高闕城外活動也極為困難。

漢朝人能把云梯和巢車送到城下嗎?

即使勉強送到城下,他們的云梯能夠掛上城墻嗎?

答案是否定的。

既然如此,那這些漢朝人在干嘛?

呼衍當屠想不明白,但直覺告訴他,高闕有危險了。

“哲哥!”呼衍當屠轉身看著自己身后的弟弟,說道:“你帶呼衍氏族的本部萬騎去榆林塞,主持諸部族的撤退之事!一定要將各部族和他們的人民、牲畜都安全的撤到居延澤!”

“這樣即使高闕有失,匈奴也不會遭受太大損失!”

前不久的河陰之戰以及漢軍三路并進的形勢,不止在軍事上給與了匈奴重創。

在經濟上更是如此。

至少有兩萬多邑落和四五萬的奴隸,沒有來得及撤退。

自然,他們都掉進了漢朝的嘴里。

甚至……

呼衍當屠還聽到了一些不好的傳聞——有部族,譬如說賀賴部族的幾個氏族,是主動帶著人民和牲畜‘跪迎’漢朝騎兵的。

想到這里,呼衍當屠就不由得將眼睛狠狠的瞪了一下那幾個部族的首領。

很顯然,這些人又習慣性的玩起了兩頭下注。

這也是草原民族的常態。

在過去,無論是月氏人強大還是東胡人橫霸,仰或者匈奴崛起,都有著類似這樣的情況發生。

甚至于,據說當年,秦朝強盛之時,頭曼單于曾經認秦朝大將蒙恬做亞父……

對外人來說,這種情況很難理解。

但對草原上的民族來說,這是常態。

一切為了部族的生存和延續。

引弓之民,比其他任何民族,都更渴望生存。

為了活命,沒有什么事情是引弓之民做不出來的。

譬如說,現在幾人知道當年的冒頓單于,曾經卑躬屈膝,在東胡人面前跟狗一樣搖尾乞憐?

所以,呼衍當屠很清楚,一旦高闕失陷,那么,還停留在陰山內的部族,恐怕就統統都要哭著喊著去跪迎漢朝‘王師’。

用漢朝人話說,就是簞食壺漿……

呼衍當屠可不愿意增強漢朝的國力!

當然了,對匈奴來說,現在最重要的事情,還是保住高闕。

高闕能保住,那就一切還有得商量。

而且,呼衍當屠就不信了。

漢朝人野戰強,難不成攻城也強的一塌糊涂。

有著這高闕天險在,以呼衍當屠看來,漢朝人不死傷個三五萬,休想摸到高闕的邊!

但呼衍當屠不知道的是,在他將自己的弟弟哲哥派去了榆林塞后。

這高闕城,立刻就暗流涌動起來。

許多部族首領,悄悄的利用一些機會,聚在一起交頭接耳。

“這匈奴,我看是要滅亡了……”黑暗的角落里,有人陳述著:“但我們不能跟匈奴一起滅亡……”

“是啊,是啊……”許多人回應著。

現在的情況,已經很明顯了,匈奴,哪怕是能守得住高闕一個月,但絕對守不住一年。

漢朝遲早會攻破高闕。

高闕一陷落,意味著河間地和陰山也要落到漢朝人手里。

那榆林塞雖然堅固,但,哪里比得上高闕呢?

匈奴丟了此地,還可以退守河西,退守祁連山和胭脂山。

但這些部族若沒有了這陰山和陽山之間的牧場,那就要淪為奴隸了。

甚至很可能滅亡。

對游牧民來說,沒有了牧場,等于死亡!

“可是……漢朝人是農耕衣帶之國啊,與我等引弓之民,完全不搭!”有人疑慮著道:“漢朝人能容忍我們繼續在此放牧嗎?”

有些傳承比較久遠的部族還記得當年秦人在此的情況。

胡人不敢南下牧馬,不敢彎弓相對。

那既是秦人武力和功勛的象征,也是秦人跟引弓之民決裂的象征。

秦人,可不愿意胡人在自己的地盤上活動。

他們驅逐了一切牧民,轉而在這河間地大搞基建、屯田。

“諸位放心,漢朝雖然是冠帶之國,但漢朝不像秦朝,漢朝不就一直在長城附近羈絆了許多部族嗎?”有比較熟悉情況的人說道:“我相信,現在,漢朝也是需要有人為他們充當警戒的……”

這話題一說開,立刻就有消息靈通之人說道:“我聽說,漢朝羈絆部族,不似匈奴,匈奴人每歲都要我們朝貢牲畜和奶酪……但漢朝卻不必如此……”

一說到這個問題,許多人頓時就兩眼放光,一副‘真的是這樣嗎?’的模樣。

草原上的部族,除了匈奴本部以及少數幾個匈奴人重點拉攏的部族外,其余部族,哪怕是休屠、渾邪這樣的大部落,也承擔著可怕的沉重負擔。

每年,他們都必須向匈奴無償提供大量的牲畜和奶酪以及獸皮,在戰時還要動員部族的騎兵與匈奴人協同作戰。

協同作戰什么的,那是說的好聽。

其實就是炮灰!

但,諸部族都沒有辦法。

因為,這個草原上,匈奴的力量最強大最可怕。

其他任何部族,都沒有威脅匈奴的力量。

而且,匈奴人很聰明,對于那些戰力強大的部族,極盡拉攏和恩惠。

只是拼命盤剝那些沒有作戰力的部族。

本來,諸部族都是沒有想法的。

畢竟,這是草原的規則。

強者理所應當的可以支配弱者。

就像當年的東胡,說讓匈奴送上寶馬,匈奴就要送上寶馬,說讓匈奴單于將妻子奉上,就要將妻子奉上。

不服的話,那就打一仗看看吧?

打贏了,你就能贏得一切。

匈奴人打了,打贏了,所以他贏得了一切。

但問題是,今日的匈奴,可遠比當年的東胡可怕無數倍。

東胡才多少邑落?

匈奴光是本部就是四十萬邑落!

其他部族加起來,可能也不如匈奴!

所以,匈奴的統治,穩固無比。

直到現在,漢朝人來了。

平衡被打破了,諸部族一下子就發現,好像自己多了一個可以跪舔的對象耶!

跪漢朝?還是跪匈奴?

這是一個艱難的抉擇。

但,左右都是跪!

自然要選個更強的主子跪舔了!

而如今,諸部族的頭人們在聽到漢朝的福利居然比匈奴好時,頓時就怦然心動起來。

“難怪渾邪王降的那么干脆……”有人感嘆道:“人家消息就是靈通啊!”

“哼,渾邪王算什么?”一個人笑著道:“你們知道樓煩人嗎?”

“當年馬邑之戰,樓煩人干凈利落的降了漢朝……”那人神秘兮兮的說道:“你們猜猜看,漢朝皇帝賜予了樓煩什么?”

“什么?”無數好奇寶寶頓時看了過來。

“一塊數百里的廣袤牧場……”

“嘶!”無數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塊數百里的牧場?!

難怪樓煩人愿意給漢朝皇帝賣命了!

但那人卻不愿意放過眾人,他說道:“牧場算什么?漢朝皇帝還給樓煩人配備了獸醫!”

“獸醫!”有部族首領尖叫出聲,獸醫啊,那可是獸醫啊!

整個草原,獸醫的數量,比黃金還要稀缺!

許多部族甚至全部族也只有一兩個技術粗糙的獸醫。

甚至很多部族的獸醫,通常兼職薩滿祭司。

對于獸醫,在草原上,沒有人不尊重。

因為,獸醫掌握著牲畜的健康和生死,也就順便掌握了部族的興衰和命運。

一個好的獸醫能讓一個部族過上非常幸福的時光。

“嗯……”那個消息靈通人士神秘一笑,道:“我聽說,漢朝皇帝給樓煩人派去了一百多位獸醫……”

“嘶……”部族首領們被震驚的說不出話來了。

一百多位獸醫?

獸醫一百多位?

這是什么概念?!

恐怕,整個草原的合格獸醫數量,也就這么多了吧?

但漢朝人卻奢侈的這么多獸醫配備給樓煩人!

天神啊!這是不是真的?

許多部族首領表示難以相信。

若果真如此,那么,樓煩人恐怕從此就要衣食不愁了。

“另外,我還聽說,樓煩人因為漢朝皇帝的恩賜,所以,他們不必再逐水草而居了……”那個人卻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又一個重磅炸彈丟出來。

諸部族的首領被震的一愣一愣的。

不必再逐水草而居?????

“這怎么可能?”有部族的貴族跳著腳,不敢相信。

對游牧民來說,逐水草而居,這既是他們的宿命,也是他們的悲哀和困境。

游牧民逐水草而居,一年四季,永遠走在遷徙路途之上。

這看上去充滿了詩意。

但實則,這是一次又一次無奈的生存掙扎之旅。

驅趕著牲畜的部族,追逐著降雨和綠草,走過一個又一個地方,闖過一個又一個險境,接受一次又一次的磨難和考驗。

倘若稍不注意或者一不留神,或者老天爺故意使壞,讓雨季早來或者遲來幾天。

那通常會帶來災難。

一個龐大的數千邑落的部族,很可能因此直接損失一半人口和牲畜。

甚至,舉族全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一直以來,游牧民都沒法擺脫這個可悲的宿命和困境。

他們的父輩、祖輩,都是這樣過來的。

他們的子孫后代也必將如此過去。

生存還是毀滅,不僅僅要看自身是否足夠強者,足夠聰明,足夠頑強,還要看老天爺給不給面子。

現在這個草原上,除了匈奴的本部精銳騎兵,誰敢說,自己可以保證明天早上一定能吃到熱乎乎的奶酪,喝到香甜的馬奶酒?

餓肚子和在饑餓中掙扎,這才是游牧民的常態。

但現在,居然有人說樓煩人不用再遷徙?

眾人的第一反應,就是這怎么可能?

若非說這話的那人是一部首領,恐怕,沒有人愿意相信。

那人卻呵呵的笑道:“這有什么不可能的?”

“漢朝皇帝可是神啊……”他悠悠說道:“神明自有偉力!”

這個說法,真是讓人無法反駁。

是的。

漢朝皇帝是神。

既然是神,那么,這個世界上還有什么是祂所做不到的事情呢?

許多部族的貴族都沉默了下來。

他們都在心里思考著,方才聽到的事情是否可信。

但毋庸置疑的一點是:現在,跪舔漢朝跟繼續跪舔匈奴之間,必須做出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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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零四節 匈奴的抉擇(2)

這些人各自散去后,很快,相關消息就傳到了呼衍當屠耳中。畢竟,匈奴帝國積威日久,還是有不少死忠和腦殘粉的。


“哼,這些家伙……”呼衍當屠握著拳頭,憤恨不已。

若在以前,他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將這些居然膽敢有異心的渣渣的腦袋擰下來,掛到城頭上吊起來!

但現在,卻不行。

這些部族,雖然都是些小部族,但他們的數目龐大,加起來,足足有數萬邑落。

雖然其實哪怕這數萬邑落全反了,呼衍當屠也只需要一個萬騎就可以鎮壓他們!

但是……

現在,漢朝大軍就在城外。

值此帝國生死存亡之際,呼衍當屠已經不敢再對這些部族下手,將他們逼反了。

不為什么。

僅僅是因為,倘若這些部族在他手里面被逼反,必然會引發連鎖反應。

要知道,現在在河西走廊,可還有一個數萬邑落的渾邪部族沒有搞定!

再逼反這些人,難保整個草原上的非匈奴部族不會兔死狐悲,集體反抗。

更重要的是——呼衍當屠已經在為戰敗做準備了。

對游牧民來說,當然要對失敗做好預計。

萬一遷徙的路程上遇到狂風怎么辦?

萬一在趕到預定的遷徙中轉站時,發現當地寸草未生,怎么辦?

若在冬天之時,遇到暴風雪又該怎么辦?

除此之外,還有疫病、瘟疫、蝗災等等一系列不可測不可度不可計算的突發危機。

所以,在草原上,任何一個部族的首領,都必須具備‘若是發生了危機,我該怎么辦?’這樣的意識。

沒有這樣意識的人,不是被憤怒的部眾砍成了肉泥,就是死在了危機之中。

而千年以來,血的教訓,更是深深的教育了游牧民——必須做好任何準備。

這對于游牧部族的首領來說,是基本功。

河陰之戰后,呼衍當屠就知道,高闕的失守已經只是時間問題。

放棄高闕,甚至放棄陰山,都成為了他的選項。

因為這些地方,都離漢朝邊境太近了。

漢朝的主力可以非常有效的支援過來。

河陰之戰更是證明了,漢朝人除了神騎,其他軍隊的戰斗力,都已經遠超了匈奴本部的精銳。

這樣,與漢朝在這河間地作戰,已經變得無比危險。

事實上,在呼衍當屠心里,這高闕,即使漢朝人無法攻克,但卻也無法守到春天。

這是匈奴人的特性決定的事情。

游牧民不可能將如此龐大的軍隊,長期的塞到高闕城這樣一個狹小的地域之中。

這對匈奴來說,跟自殺沒有區別。

原因很簡單,騎兵的戰馬和食物,都需要牧場支援。

匈奴人不可能做到跟漢朝一樣,從幾百里甚至上千里之外,源源不斷的調集牲畜、草料和食物來支援高闕。

即使真的奇跡般的做到了,那通常也只會帶來一個結果——可能漢朝沒有擊敗匈奴,但匈奴卻死在了這樣的消耗之中。

這不是開玩笑,而是事實。

所以,自古以來,引弓之民,都是勝則如鳥之集,敗則瓦解云散。

想當年,漢匈在長城的拉鋸戰,讓老上單于都受不了了,只能遣使修好,握手言和。

是以,河陰一敗,呼衍當屠就知道,高闕是守不住的。

撐死了能在高闕消耗漢朝人的力量,然后在取勝后棄城而去。

陰山也是如此。

除非能在野戰中取得決定性的勝利,挫敗漢朝人的攻勢,打破漢朝騎兵無敵,尤其是神騎無敵的神話。

不然,就不要再去跟漢朝人野戰。

既然不能野戰,那么,困守這河間地和陰山就失去意義了。

那除了消耗匈奴自己的力量外,沒有其他任何作用。

甚至,漢朝人要是聰明,只要派兵跟匈奴在高闕在陰山對峙。

靠著消耗,就可以拖死匈奴。

所以……

“中行說臨死前與蘭陀辛說的話是對的啊……”呼衍當屠感慨道:“可恨我以前還不相信!”

中行說臨死前,曾經交代蘭陀辛,一旦漢朝人出塞,那就在略作抵抗后放棄高闕之前的土地,在高闕嘗試阻擋漢朝的軍鋒,倘若發現無法抵擋,立刻放棄高闕,放棄陰山,轉進到河西走廊,用空間用時間。

同時引誘漢朝人也深入河西走廊。

然后集中全國之兵力,圍殲某支太過深入的漢朝主力部隊。

哪怕是用十萬騎去圍攻幾千人!

從前,誰會去信中行說的斷言?

那個時候,大家都覺得,中行說大概是腦子糊涂了,大匈奴怎么可能淪落到連高闕和陰山都要拱手讓人,只為換取圍殲一支不過數千的漢軍?

然而,河陰之戰后,呼衍當屠已經醒悟了。

中行說的判斷是對的!

現在的匈奴,在騎兵的戰術、裝備甚至技戰術上,都全面落后了。

河陰之戰,就像一聲冬雷,響徹了呼衍當屠的身心。

讓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漢匈兩國的差距。

匈奴落后漢朝人的不僅僅是裝備了。

漢朝人展示的戰術,是一種全新的騎兵戰術,立足于高速機動,強調集體作戰。

而反觀匈奴,卻還在用著幾十年前的老戰術。

這才是呼衍氏族的萬騎慘敗的緣故。

至于在精氣神以及技戰術方面,匈奴落后漢朝的已經不僅僅是一兩步了。

河陰之戰,漢朝軍隊表現出來的頑強和可怕,至今依然銘刻在呼衍當屠心中。

讓他明白,自己面對的是一個怎樣可怕的對手。

這樣一個隊手,對現在的匈奴來說,實在太可怕了。

即使是呼衍當屠,也沒有了任何在野戰中戰勝漢朝騎兵的信心。

不僅僅是因為河陰之戰的慘烈,讓當時所有在場之人,肝膽俱裂,再無膽魄敢于去面對漢朝兵鋒。

更是因為,匈奴,現在輸不起了。

呼衍當屠確信,只要再次在野戰中失利。

那么,高闕城內外的部族,就全部會站起來反抗匈奴,順便跪舔漢朝。

而高闕若是在現在失守,那么,對匈奴帝國而言,這將是毀滅性的災難。

在高闕身后,現在可是有著包括從高闕之前撤退的數十萬部族人口和奴隸在內的數之不盡的人口和牲畜。

其中,更是有著十余萬的孕婦或者剛剛生產了幼兒的婦女。

這些,可都是手無縛雞之力,極度虛弱,沒有任何抵抗能力的人。

更重要的是——他們是匈奴的未來。

所以,高闕現在決不能有失!

必須給后方的部族爭取到足夠多的時間來撤退。

這才是呼衍當屠現在不敢出城迎戰的原因。

他現在,只需要拖。

每拖一天,就能多一天撤退的時間。

“來人!”呼衍當屠呼叫自己的忠奴:“去告訴哲哥,我要他在三天內,先將賀賴、姑胡……撤到河西,安置到胭脂山附近……讓折蘭人監視他們!”

呼衍當屠嘴里吐露了十幾個部族的名字。

這些部族都是一些不那么穩定的部族。

甚至像賀賴已經有部分氏族,跪到了漢朝人面前。

這些不穩定的部族,若在以前,依照呼衍當屠的脾氣,自然是全部殺了。用他們的血,來威懾其他部族。

但現在不行。

不僅僅是因為懼怕兔死狐悲。

更是因為,現在的匈奴,每一分力量都格外寶貴。

本部的主力,此番是遭受了重創。

足足三個萬騎被打殘了,他的直屬氏族,甚至全軍覆沒,連大纛都成為漢朝人的戰利品。

所以,本部亟需一段時間來休養生息,恢復元氣。

這些部族雖然不穩,但只要撤到被匈奴控制的河西,他們難道還能翻天不成?

至少,再怎么樣,也不能將這些家伙留給漢朝人,讓他們去給漢朝人當狗腿子!

狼猛塞外,千里冰封。

在冰雪連綿的雪地上,一支匈奴騎兵,正從草原的深處悄然逼近到狼猛塞外一百里左右的一個山谷之中。

這是蘭陀辛統帥的那兩個蘭氏萬騎的主力。

一進山谷,立刻就有數十名牧民,騎著馬,來到了蘭陀辛的面前,然后跪了下來,叩首說道:“主人!”

蘭陀辛望著他們,問道:“情況怎么樣了?”

“主人!奴才們奉命偵查和探視漢朝的情報,這些天來已經有所得……”這些牧民的一個領頭者匍匐在雪地上報告著道:“奴才們已經確認了,漢朝主力已經在靠近高闕!前不久,據說,漢朝人在河陰擊敗了左大將的軍隊……”

“河陰?”蘭陀辛頗為意外的咦了一聲。

他這些日子以來,在十幾個搜刮的漢朝降人那里,已經差不多了解了漢朝人對河間地的地理劃分和認知。

在印象中,漢朝名為河陰的土地,應該是在南河附近,狼山的前沿。

而那并不是漢朝主力的進軍路線。

左大將呼衍當屠,居然在那里吃了敗仗,這是不是意味著,發生了什么計劃外的事情?

這樣想著,蘭陀辛問道:“那么,漢朝神騎現在的動向呢?”

“稟報主人,這個還不清楚,漢朝人的邸報沒有說這些事情……”

“哦……”蘭陀辛點點頭。

他知道,自己面臨著一個艱難的抉擇,是繼續南下,還是回師北返,從另外一側進入河間,支援呼衍當屠?

這兩個決定,都可能影響他率領的這兩個蘭氏的精銳萬騎的命運,甚至將他們帶向死亡。

想了許久后,蘭陀辛說道:“我們回龍城,去等待大單于歸來!”

“派人去告訴左大將,說蘭陀辛有負他的重托,但是,為了大匈奴,請左大將見諒,我必須為匈奴保留戰勝漢朝的火種!”

做出這個決定,意味著他蘭陀辛已經判斷河間地的戰爭,匈奴必敗。

在匈奴必敗的大勢面前,再去侵擾漢朝邊塞,已經沒有意義了。

甚至可能搭上他和他的氏族精銳。

因為,蘭陀辛剛剛得到了消息——且之的軍隊,被漢朝堵在了白山黑水之間。

雖然不清楚具體情況,但且之那一路幾乎完蛋了,是可以肯定的。

這讓蘭陀辛驚詫莫名。

也讓他對南侵之事,不敢輕舉妄動。

“你們這些奴才,繼續給我潛伏到那些部族之中……”蘭陀辛吩咐道:“等待我的召喚!”

“遵命!我的主人!”這些牧民紛紛跪下來磕頭。

若有狼猛塞的漢軍軍官在此,定然能認出這些人中,有不少,就是屬于長城腳下的幾個羈絆部族中的人物。

其中甚至有著部族的族長!

而這些人,是漢匈過去數十年戰爭,彼此大打情報戰的產物。

當年,漢匈爭鋒持平或許匈奴占優勢的時候,匈奴的探子和耳目,遍及長城腳下,甚至有許多漢朝人成為了匈奴的探子。

可惜,這種盛況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眼前的這幾十人,已經是最后碩果僅存的絕對忠心于匈奴的好奴才。

其他人,不是被匈奴人殺了,就是被漢朝人殺了。

其中,匈奴人自己殺的最多!

特別是當年毀滅東胡,匈奴不僅僅毀掉了一個漢朝人在草原上最大的情報據點,但同時也毀掉了匈奴在漢朝國內最大的情報來源。

直到現在,蘭陀辛才知道,當初滅亡東胡的代價是如此沉重。

當年,東胡王盧它之活著的時候,雖然立場更傾向于漢朝。

但他是個,兩頭下注,匈奴也能從他那里得到有關漢朝的軍事、民生、政治情報。

甚至依賴于盧它之,匈奴人還可以了解漢朝軍隊和政壇最高層的動向和最新的人事變動。

而這些情報,自從滅亡了盧它之后,匈奴再未獲得。

以至于,匈奴人現在連漢朝的丞相還是不是周亞父?這次統兵出戰的漢朝將軍都是誰?也是一頭霧水!

而東胡部族的毀滅,還導致了其他的雙面間諜和大量原本忠心匈奴的漢朝降人,紛紛變卦。

許多人都在夢想著能夠回歸漢朝。

因為他們覺得,匈奴始終拿他們當外人。

唯有少數沒有廉恥心的家伙,依然忠心耿耿的為匈奴服務。

但那些家伙,卻不是蘭陀辛想要的。

馬屁精而已,留著也是浪費糧食!

要不是為了做個樣子,蘭陀辛早把那幫廢物殺光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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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零五節 血洗龍城

蘭陀辛的騎兵,很快就消失在草原上。

他們順著古老的遷徙道路,直抵龍城。

“且之是完蛋了!”蘭陀辛對自己的部曲們說道:“大匈奴該重新選一個右賢王了!”

且之被堵在白山黑水之間,無論它怎么掙扎,都注定了他的末日。

即使他能突出漢朝的包圍,回到草原,實力大損,損兵折將的呼揭部族,還拿什么來幫這個廢物穩定王位?

在草原上,弱不是罪過。

但身為弱者卻占據高位和肥美的牧場,這就是不可饒恕的大罪了!

所以,呼揭人死定了!

覬覦右賢王的巨頭,其實并不少于覬覦單于寶座的人。

匈奴有四柱,為之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

其中,左右賢王,擁有單于之位的繼承權力。

而左右谷蠡王則作為匈奴帝國的王牌打手出現。

自從尹稚斜死后,現在的左谷蠡王狐涉鹿和右谷蠡王亦石,就是匈奴內部最大的兩個實力派。

狐涉鹿是軍臣單于的親弟弟,對單于最為忠心。

但亦石,卻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亦石的父親是老上單于的右谷蠡王,也是跟尹稚斜的父親同胞而出的兄弟。

在匈奴語言之中,亦可以讀作射,石也是射的音譯詞。

亦石的名字,翻譯過來就是射射。

讀起來很滑稽,但他那個人卻一點也不滑稽。

自從尹稚斜死后,此人就在匈奴內部上跳下躥,意圖染指右賢王之位,進入想要觸及單于寶座。

但,他那個人,殘暴無度,胸無大志,眼光短淺。

若在以往,蘭陀辛說不定還能坐在一旁,笑瞇瞇的看著攣鞮氏內部撕逼。

反正,攣鞮氏的內部,就是一場撕逼史。

歷代單于,誰要是沒殺幾個叔叔兄弟,還真不好意思自稱單于。

但現在不行了。

匈奴帝國已經面臨生死存亡的危機。

攣鞮氏內部不可有再那么混亂了。

況且,那亦石就是個蠢貨,若讓他當了單于,漢朝人都要笑死了。

所以,蘭陀辛決不能讓亦石上位。

兩天后,蘭陀辛統帥的軍隊,來到了神圣的龍城之外。

龍城,是匈奴帝國歷代單于和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以及左右大當戶、大將、大都尉的安息之所。

冒頓大單于,安葬在龍城的東面。

有一千三百位貴族、武士、妃嬪,隨他殉葬。

老上大單于,安葬在龍城的北面,有一千九百位貴族、武士和妃嬪,隨他殉葬。

在龍城的城市里,如今居住著上百位已經老朽的貴族。

他們是冒頓大單于和老上大單于時期,威名赫赫的老臣。

甚至,還有著蘭陀辛自己的祖父以及蘭氏的大祭司。

所以,這座城市在匈奴人眼中是神圣的。

不僅僅,因為此地安息著他們最杰出的兩個首領,更因為此地生活著許多部族的上一代首領。

老上單于曾下令:敢有犯龍城者,斬!

所以,所有的匈奴部族,在路過龍城附近時,都不敢接近此地。

但是,蘭陀辛率領的蘭氏精銳,卻長驅直入,進入龍城之中。

負責守備龍城的匈奴騎兵不過八百,而且,大都是那些大人物的侍從,早就沒有什么戰斗力了,根本無法阻攔蘭陀辛的前進。

很快,這座城市就落入了蘭陀辛的控制之中。

“你要干什么?”一個老邁的貴族拄著拐杖,大叫著指著蘭陀辛:“你們蘭氏要造反嗎?這里是龍城,不是你們蘭氏的浚稽山!”

蘭氏氏族,世代都會返回浚稽山過冬。

在某些意義上來說,浚稽山就是他們的老巢。

蘭陀辛看著這個呼衍氏族的上代老族長,冷笑了一聲。罵道:“迂腐之輩,大匈奴就是敗壞在你們這些老人手里!”

然后,他提著一柄青銅鋌,走過來,無視了老人身邊的侍從,將他抓起來,拖到了龍城中央的大帳處,將他殺死在帳外的石柱前。

老人臨死前的哀嚎和詛咒聲,凄厲的讓整個龍城都顫栗。

被殺死在這些象征著神明和先祖的石柱下的人的靈魂,將會永不超生!永生永世,在地獄的烈焰中煎熬!

“蘭陀辛!”一個老者拄著拐杖,在數位侍從的攙扶下,走出大帳,然后,他就看到了自己的好友,被自己的孫子像小雞一樣宰殺在石柱之旁,他驚懼無比的說道:“你怎么敢帶兵侵犯神圣的龍城?你想要蘭氏毀滅嗎?”、

“你還殺死了呼衍氏族的老人,你就不怕呼衍氏族與我蘭氏不死不休?”

“祖父……”蘭陀辛微微恭身,說道:“請您放心,呼衍氏族絕不會因此人的緣故而與我蘭氏為敵!”

當代呼衍氏族的大權,全部都在左大將呼衍當屠手里。

而左大將呼衍當屠是什么人?

呼衍氏族的雜種啊!

這些呼衍氏族的老人,簡直恨不得將呼衍當屠的骨頭都拆了!

自然,呼衍當屠對這些老家伙也沒有什么尊敬之心。

事實上,呼衍當屠收藏的諸多藝術品里,不乏有著呼衍氏族的大人物。

其中,甚至包括了他的父親的頭骨!

“那你帶兵來龍城,想干什么?”老人遲疑許久問道。

“當然……”蘭陀辛抬起頭,看著自己的祖父,咧著嘴,微微一笑:“當然是來請母閼氏去追隨老上大單于!”

老人聞言,臉色大變。

指著蘭陀辛的手指,都在顫抖。

母閼氏!

老上單于的正妻,軍臣單于的生母!

自己的孫子,居然敢對這樣尊貴的大人物下手?

他瘋了嗎?

但蘭陀辛卻一點沒有瘋,相反,他的意識非常清楚。

今天,匈奴帝國內部的亂象,有一半的責任是母閼氏的。

誰都知道,母閼氏對于軍臣單于當年忽然發難殺死右賢王耿耿于懷,多次杯葛和與軍臣單于為難。

若是尹稚斜還活著,這無可厚非。

蘭陀辛甚至會冷眼旁觀。

攣鞮氏內部的競爭,就像是養蠱。

兩個最強的人彼此競爭,只有更強壯的那個才能活下來。

而匈奴帝國也需要這樣的競爭來挑選最合適的領導者。

可是,現在,尹稚斜都已經死了,烏維也死了。

母閼氏卻一直都不消停。

先是支持呼揭人,現在又在暗中慫恿著右谷蠡王。

而匈奴帝國此刻又面臨著強大的外敵,面臨著生死存亡的困境!

母閼氏卻還在企圖挑起內斗。

這樣的母閼氏,留著只是個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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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零六節 救亡圖存的匈奴人

龍城之內,蘭陀辛率領的騎兵,已經將這個匈奴的圣地,徹底控制了。

那些在過去曾經威名赫赫的大人物,現在,都戰戰兢兢的看著蘭氏的騎兵的舉動。

匈奴人對這樣的情況,從不陌生。

哪怕是龍城,在過去也曾經多次流滿了鮮血。

甚至很多人還記得上次龍城流血時的場面。

那一次,老上單于毫不留情的將他的叔叔、伯伯以及好幾位冒頓大單于的大將,親自送進地獄。

對匈奴人來說,他們的歷史,就是一本內訌和內斗的史書。

自冒頓單于弒殺頭曼單于后至今,匈奴人自己殺死的高級貴族是死在他們的敵人的手上的十倍以上!

在匈奴,從沒有人能真正的安全。

即使是單于。

即使是母閼氏。

稍不留神,就會成為他人刀下的亡魂!

蘭陀辛帶著自己最忠誠族可靠的數十名騎兵,踏上龍城中央的那座大帳的套。

套不高,一共有七步。

其上銘刻著種種匈奴神話傳說中的神明和神獸的圖騰。

大帳的帳門敞開,露出了里面的一個老婦。

這個老婦,穿戴著匈奴最盛麗的衣裙——用狐裘和狼皮縫制而成的一種袍子。

她蒼老的臉上,涂抹著藍色的涂料。

那是產自胭脂山上的一種藍色的花朵制成的涂料。

也是匈奴語言中‘閼氏’一詞的來源。

匈奴胭脂,一共有兩種。

一種是紅色,少女所用。

一種是藍色,中老年婦女的最愛。

“蘭陀辛啊”這個老婦微微張口,說道:“是單于命你來的嗎?”

她的語氣之中,滿是平靜,似乎一點也不意外。

“回尊貴的母閼氏,這是奴才自作主張,與大單于無關”蘭陀辛恭敬的跪下來說道。

母閼氏是單于的生母,更是老上單于的正妻,在匈奴各族都享有崇高的地位。

傳說,母閼氏曾經在老上單于生前,被老上單于賜予鳴鏑。

那是老上單于曾經號令萬族的象征。

也是唯一沒有被老上單于帶入墳墓的珍貴之物。

匈奴制度,鳴鏑一響,萬軍景從。

而單于的鳴鏑一響,很多士兵都會條件反射的抄起武器,殺向那個鳴鏑所指之人。

雖然老上單于已經駕崩十幾年,但虎死余威在。

蘭陀辛可不敢賭博。

所以,他只帶了自己最忠心的騎兵來此。

“蘭氏是想跟須卜氏開戰嗎?”母閼氏抬眼看了一眼蘭陀辛和他的士兵:“殺了我,須卜氏必不會罷休!”

她站起身來,望著蘭陀辛,驕傲的說道:“我可是須卜氏的居次,我的侄女也嫁給了軍臣單于,生下了于單殺了我,于單一定會為我報仇的!”

在匈奴,除攣鞮氏外,其余三大氏族世代與單于通婚。

“須卜氏族會理解我的苦衷的”蘭陀辛緩緩的說道:“不敢瞞母閼氏,在來之前,右大將已經知道了奴才的意思”

現在的匈奴右大將,既是須卜氏族的當代族長。

同時也是單于的興子兼任于單的舅舅。

母閼氏深深的看了一眼蘭陀辛,說道:“那你動手吧于單,一定會為我報仇的!”

蘭陀辛有些意外,母閼氏居然沒有拿出她最后的殺手锏。

但無論如何,他知道,自己今天必須動手。

他站起身來,拍拍手掌,有奴才立刻就端來了一壺美酒。

蘭陀辛讓人將之送到母閼氏面前,說道:“請母閼氏上路”

這是蘭陀辛從漢朝人那里學來的。

最高層的斗爭,再怎么激烈,也不能流血。

不然,矛盾必然會激化。

過去,匈奴的內訌之所以每次都需要流血千里,就是因為,人人都知道,一旦失敗,不僅僅自己要死無全尸,自己的部族和親戚,也要死光光。

當蘭陀辛走出大帳時,母閼氏已經斷氣了。

蘭陀辛讓人用一層席子,包裹著母閼氏的尸,膛走出大帳,對著滿城的貴族說道:“卑鄙的右谷蠡王亦石,派遣刺客,刺殺了偉大的母閼氏,還殘忍的殺死了呼衍氏族的老族長,這個賊子的暴行,必定不會被天神和先祖所喜悅!”

“我,蘭氏的蘭陀辛,誓一定要為母閼氏和呼衍氏族的老族長,討回公道!”

無疑這是一個非常拙劣,非常稚嫩的謊言和借口。

但,這對匈奴來說,卻無疑是跨出了一大步。

想當年,冒頓單于弒殺自己的父親頭曼單于,然后,毫不猶豫的承認了自己的行為。

這直接導致了匈奴立刻內訌,屬于頭曼單于的部族,扯旗反抗,然后在須卜氏族和呼衍氏族的擁護下,冒頓單于夷滅了所有反抗者。

自那以后直至今天,匈奴內部的政變和流血,都是很直接的行為。

軍臣單于當年血洗右賢王,就是如此。

殺了就是殺了。

沒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這也是引弓之民的常態:只有失敗者才需要借口,勝利者不需要理由。

但蘭陀辛既然已經決意推動漢化運動。

那么,漢朝的一切,都需要學習。

包括政治運作手段和政治制度。

最終,達到讓匈奴變成一個與漢人并駕齊驅的強國。

從而達到救亡圖存,拯救匈奴失敗的命運的目的。

為此,蘭陀辛自然是不憚于去做任何事情的。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高闕城頭的呼衍當屠,看到了在遠方的漢軍營寨之前,有無數人在活動。

“漢朝人在干什么?”呼衍當屠疑惑不解的腹誹著。

在他的視角里,漢朝人在距離高闕城大約兩三百步的遠的空地上,制造著某種他前所未見的巨型裝置。

雖然那種裝置才剛剛開始建造,但僅僅是從其基座上看,就已經足夠嚇人了!

那是一個至少有著兩三匹馬那么大的巨型木樁,而且,因為是剛剛開始開工,一旦建成,其大猩能遠現在的規模。

呼衍當屠的心里頓時警鐘大響。

“漢朝人難道有從哪個距離就可以摧毀高闕的武器?”他想著,隨即,他曳否定了這個可笑的念頭。

開什么玩笑?

在那個距離上,怎么可能有東西能具備威脅高闕這樣的堅城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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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零七節 王師之心

元德六年冬十月己卯日(十四日)。

義縱統帥的漢軍主力,開始從宜梁啟程,前往鴻鵠塞,與程不識所部匯合。

在宜梁,義縱和他統帥的漢軍主力,停留了足足六七天。

在這六七天的時間里,義縱和他的軍隊,就做了一件事情:收降納俘。

這個事情,說難也不難。

漢軍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去動手。

那些被拋棄的匈奴部族以及宜梁附近的部族,都會自動自覺的拖家帶口,跪到漢軍的營壘前,請求偉大的天朝王師接受他們的臣服。

但說簡單,也不簡單。

甚至可以說非常麻煩。

前來歸降的部族數量眾多。

總數甚至接近了十萬左右!

如此龐大的臣服部落群,還帶來了更多的牲畜。

而且,因為河間地是匈奴人用來安置其待產婦女和嬰兒的所在。

所以,婦孺的數量,占了大半。

絕大部分的小孩子,年紀都在四歲以下。

他們稚嫩,他們脆弱,他們亟需保護。

作為勝利者,漢軍無法不顧及這些婦孺。

要知道,哪怕是匈奴人,也不會在戰勝后肆意殺戮和虐待婦孺。

何況是自詡文明的漢軍?

更何況,漢軍也需要拉攏人心,收復民心。

游牧部族的民心也是民心。

作為王師,即使不能讓夷狄‘簞食壺漿’,再怎么樣,也不能將投奔和投誠者棄之不顧吧?

好在,河陰之戰結束后,郅都所部的主力,雖然撤退到了長城之內修整。

但,卻將忠勇軍留了下來。

正是有了這支故匈奴人組成的漢軍別部,讓義縱的壓力減輕了許多。

在忠勇軍的幫助下,漢軍在宜梁建立起了一個巨大的安置地。

將投誠歸降的婦孺、部族、牲畜都安置在哪里。

即使如此,也足足花費了義縱所部七天的時間。

不過,這些努力和付出,是值得的。

作為漢家的頂級貴族和將軍,義縱不僅僅要從軍事上考慮問題,還要從政治上考慮戰爭。

“臨行前,陛辭之日,陛下曾經囑托于我:夫戰,攻心為上……”義縱騎在馬上回想著過去數日的經歷,不禁有所感嘆:“如今看來,真乃圣言!”

雖然在宜梁,漢軍花了足足七天時間來收攏歸降的匈奴部眾,為他們建設御寒的營寨,統一安置孕婦,建立專屬于兒童的保育帳。

看上去,嚴重拖慢了漢軍的戰略。

但實則不然,漢軍用七天時間,加上忠勇軍的配合和努力,將那十余萬歸降的匈奴人的心徹底收復了。

現在,他們已經不是匈奴人了。

他們是漢家治下的牧民!

這一點,義縱是很清楚的。

不僅僅是因為義縱用了仁政,更因為,漢軍在這些歸降者面前展示了王道——足足兩千胸甲騎兵,披甲前行,聲威之盛,讓這些降人,紛紛跪在了地上,額頭觸地,連抬頭正眼面對都不敢。

霸王道兼施之下,這些降人,已經成為了漢家子民。

只要等待戰后,派遣官員,將他們編戶齊民。

然后,他們的子孫后代,就永為諸夏了。

“我軍不止是要拿下這河間地,恢復秦趙故土……”義縱對著幾位心里面還有所疑慮的將官們說道:“更要擊敗匈奴,征服草原,不僅僅要征服草原,還要將草原化為諸夏……這不僅僅需要用馬刀來解決問題,還需要用仁政,來收復人心!”

“我軍乃是王師,乃是拯救草原諸部族于匈奴殘暴統治之下的拯救者!”義縱對這些滿腦子夷夏不兩立思想的擁泵說道:“自古中國,新拓一土,帶去的絕不是死亡、殺戮和流血,而是文明、秩序以及王道!”

“這是諸夏與夷狄之間,最根本的區別!”

這些將官聽著,都是沉默不語。

他們中有許多人還是難以理解義縱的做法。

過去七天,義縱對待那些歸降的匈奴人,好的有些過分了。

旁的不說,車騎將軍甚至將本來屬于漢軍的一些補給物資,譬如寶貴的防凍油以及藥材,都賜給了一些匈奴婦孺。

他甚至還命令漢軍的隨軍軍醫,救治那些匈奴傷兵。

將許多寶貴的救命藥材,用了那些連彘狗都不如的夷狄身上。

很多人都無法理解。

認為車騎將軍大抵是腦子糊涂了。

什么文明?秩序?

馬刀之下,不服從者殺光就是了!

從前,匈奴入侵漢地,可從不會跟漢家百姓客氣,更不會講什么仁義道德!

但,義縱是車騎將軍,還是天子的外戚,皇長子的舅舅。

眾人根本不可能反駁。

義縱看著這些人的神色,無奈的嘆了口氣,這也是當今陛下用力過猛的結果。

這些年來,當今天子不斷煽動和鼓動公羊派和法家,宣揚大復仇理念。

結果就是,軍隊里的諸夏民族主義思想如同烈火烹油一般沸騰。

哪怕本身不是諸夏民族主義者,只要進入軍隊這個大熔爐,也會被同化。

不同化的,就會被排擠,被打壓,被擠得毫無生存空間。

在很多時候,這都是有益的。

但,在漢家逐漸興盛,并且即將君臨天下時,這卻會造成一些障礙。

不過,好在諸夏民族,自古都有著足夠的包容心和同情心。

這是文明的體現。

義縱就知道,雖然眼前,這些軍官看上去一個個都很不滿意自己善待匈奴戰俘的決定。

但是,在私底下,這些將官也沒有故意的去苛責和虐待戰俘。

甚至還有人,曾經將自己的笑容和善意,留給了那些匈奴的婦孺。

這是諸夏的先王和先民們,早就已經注入諸夏民族子孫骨髓深處的基因。

義縱曾經當過綠林好漢,他最是清楚這一點。

連盜賊都講究‘盜亦有道’的諸夏民族,再激進,也激進不到哪里去。

這是諸夏民族本身的思想和文明所導致的必然。

當初,襄公復九世之仇,也不過是滅亡紀國社稷,但對紀國百姓和大臣貴族,也是秋毫無犯。

秦楚百年仇怨,項羽入咸陽,也只是火燒阿房宮,也沒有搞什么咸陽三日,雍縣七屠。

即使如此,也導致了項羽為秦人所恨,最終導致了亥下悲歌。

哪怕是韓信受胯下之辱,也沒有在功成名就后對那個當年侮辱他的游俠打擊報復。

所以,義縱也只是笑笑,道:“諸君,這也是陛下的意思,我軍乃王師,王師收復故土,拯救被匈奴蹂躪和盤剝的諸族,自當以王道行之!”

“當然……”義縱嚴肅的道:“倘若夷狄之輩冥頑不靈,負隅頑抗,不接受王化,也不肯接受陛下的雨露恩澤,獲罪于天,無可禱也!吾等自可代天行道!”

所謂,以德報德,以直報怨。

漢家又不是小受,更不是圣母。

被人打了左臉,還要把右臉伸上去。

那不是王道,而是畜生道。

自古以來,諸夏的擴張,從來都不是用單一手段進行擴張。

太公望治齊,不僅僅用王道,更用霸道。

愿受中國文字、制度、禮儀者,自然是諸夏,不愿意的,自然是敵人!

自古以來,諸夏對于自己的敵人,從來不憚于施展雷霆手段。

不然,當年,原本生活在齊魯的濊人,怎么會夾著尾巴,逃去了安東的寒苦之地?

諸將聽著義縱的話,都是若有所思。

有些聰明人甚至已經聽出了貓膩。

王師出塞,自然不止是要收復故土。

更要將戰火燒到匈奴的腹心和老巢去。

在這個過程之中,漢家雖然不懼匈奴和他的仆從們。

但是,假如能分化瓦解匈奴的聯盟,這自然是最好不過。

而且,在未來,漢家還將面臨如何統治這數萬里草原的難題。

有見識的將官,自然清楚,自古以來,草原無常主。

一個霸主衰落了,另外一個就會在舊霸主的尸骸上重生。

中國不可能將自己的力量,無休止的用在草原之上。

所以,針對匈奴,不僅僅要用軍事解決,更需要政治手段來安撫來懷柔。

在這個過程中,當然不能讓草原上的人認為‘漢朝人是來滅亡引弓之民的’。

草原諸族一旦產生了這樣的認知。

那么,漢家要付出多少犧牲才能消滅反抗?

這個代價不是現在的漢家能承擔得了的。

況且……

許多人想到了忠勇軍,想到了樓煩軍。

“或許,忠勇軍模式和樓煩軍模式的不同,都是陛下在實驗?”有人在心里想著。

而經過此次談話后,漢軍高層終于統一的認識。

一天后,義縱率領的漢軍主力,穿越了宜梁前方的一個巨大的湖泊群。

這個湖泊群,在匈奴語言里,被稱為‘烏海’。

大抵是因為這個巨大的湖泊群的湖水,有些時候會變黑的緣故。

所以匈奴人認為此地被詛咒了,很少有牧民愿意來此放牧。

所以,常年人跡罕至。

但是,此地豐沛的水草和富饒的土地,卻給漢軍留下了深刻的影響。

“在地圖上標識此地!”就連義縱也忍不住下令:“等到班師回朝,吾定要向陛下申請,將此地劃歸給我羽林衛,作為屯墾地之地!此地至少可以開墾十萬畝土地,還可以建立一個年養上萬戰馬的馬場!”

眾人聽了,都是紛紛點頭贊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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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零八節 高闕會戰(1)

穿越名為‘烏海’的湖泊群后,滔滔北河,就已經近在眼前。

在事實上,‘烏海’與北河是孿生姊妹。

烏海是北河泛濫時的產物,在某些時候,北河會與烏海貫通,形成一個巨大的澤國。

沿著北河向上溯源一百里,鴻鵠塞就出現在了漢軍的眼前。

鴻鵠塞此時已經沒有了當年的盛景,只剩下了一片殘垣斷壁。

匈奴人不懂得維護要塞,只是簡單的維持著它的存在。

而不久前,漢匈的爭奪,徹底讓這個趙武靈王的遺跡,化為廢墟。

望著這個曾經宏偉的塞城,義縱有些沉吟。

自出塞以來,義縱看到了許多秦趙的故城今天的凄涼模樣。

九原城,只剩下了兩面低矮的土墻。

稒陽城,徹底的消失不見,只留下了幾片散落在草叢中的瓦片。

現在,就連鴻鵠塞,也成為了廢墟。

那么高闕城呢?

曾經被秦人精心維護,視為秦長城的支點的高闕城,又將是一個怎樣的面目?

還有,這些曾經赫赫有名的雄城,不過七八十年,就淪為為廢墟。

就像殷商的朝歌,宗周的鎬京,被青草覆蓋,為黃土掩埋。

那么,這個世界還有什么不朽的事物嗎?

這讓義縱有些感慨,也有些害怕。

這讓他想起了自己曾經視為仇敵的周陽由。

當年,他活著,就是為了向周陽由復仇。

可現在,周陽由恐怕已經連骨頭都朽爛了。

英雄豪杰,不世之功,萬丈堅城,不朽霸業,最終都隨時間而消散。

義縱害怕,千百年后,人們會忘記他和他今天的事業。

就像義縱崇拜的那位燕國大將秦開一般。

“或許,我該向陛下建議,將來在這河間之地,建立一個紀念性質的建筑,永遠紀念那些長眠于此的英雄……”義縱閃動著雙眸:“就如同在仁川港矗立的樓船雕像群……”

這樣的建議,在馬邑之戰后,就曾經被人提起。

但卻因為種種原因,至今還只是提議,甚至無法進入朝議。

但,此番拿下高闕后,義縱相信,再無人敢阻攔相關提議了。

誰阻攔,誰就是在與天下人為敵。

義縱統帥的大軍抵達,鴻鵠塞中,留守的程不識部騎兵立刻出迎。

“末將見過車騎將軍!”留守鴻鵠塞的是一位漢軍的騎司馬,他來到義縱面前,行了個軍禮,報告道:“程將軍請末將轉告將軍:高闕城,已經不足為患,請將軍做好在高闕城破后,追殺匈奴殘敵的準備!”

義縱點點頭,他已經知道,在河對面,漢軍正在建造一種可怕的攻城武器。

按照墨家的說法,在那種武器面前,連函谷關都將不堪一擊。

至于高闕?陷落已經只是時間問題了。

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武器,但墨家從不撒謊,更不會有人敢在這種大事上面撒謊欺騙。

所以,高闕必然陷落。

而漢軍,尤其是義縱所部的主要責任,就是要在高闕城破后,盡可能的將匈奴人留在高闕附近。

這也是天子下達的本次高闕會戰的戰略任務——漢軍的戰略,不僅僅只是要攻陷高闕,重奪秦趙故地。

更是要盡可能的通過高闕會戰,消滅匈奴的有生力量。

河陰之戰,只是重創了匈奴兩個萬騎,殲滅一個,迫降一個。

其中,匈奴本部只有兩個。

這遠遠沒有達到漢家出塞的戰略目標。

根據戰前的預估,漢軍至少要殲滅四個以上的匈奴萬騎,并且重創四個。

因為,假如高闕會戰順利,那么,從此以后,再像獲得這么好的作戰機會,其實已經不多了。

在長安的戰棋推演中,對漢室而言,最糟糕的情況是——匈奴人會放棄整個幕南,龜速幕北,借助大幕的掩護和隔絕,經營西域,通過西征吸血,與漢家對耗。

一旦出現那樣的情況,對漢室而言,簡直是災難!

而那樣的情況,出現的概率,在漢室的推演中,占了極大的概率!

一旦如此,漢室就喪失了速勝的可能。

漢匈戰爭,將進入可怕的艱難的拉鋸之中。

此番出塞,漢軍為了將五萬大軍送到這塞外,與匈奴作戰,就動員了幾乎大半個北國,國庫幾乎為之一干。

若是遠征萬里,耗費恐怕要成倍的增加!

所以,為了達成速勝的戰略目標,漢軍必須在高闕城下,盡可能的消滅匈奴的有生力量,不使他們回歸草原。

在這里放走一個匈奴騎兵,未來,可能就需要花費數倍于今天的資源去消滅他們。

“高闕城及其附近的具體地圖,已經測繪出來了嗎?”義縱問道。

“回稟將軍,這是少府的堪輿司測繪出的高闕百里地域圖!”那司馬聞言,從懷里掏出一張地圖,遞給義縱。

義縱接過來,看了看,然后下令:“全軍聽令,安營扎寨,明日渡河!”

于是,義縱率領的漢軍主力,就在鴻鵠塞的一側,安下營寨。

同時,義縱則拿著那張剛剛被繪制出來的高闕地圖,研究了起來。

少府的堪輿司繪制的地圖,哪怕在長安,也是極為難得的珍品。

堪輿司的成員,幾乎每一個人都是聞名郡國的風水大師。

這些風水大師們,擅長于觀望地形,并且有著很深的地理造詣。

不過,在以前,他們靠著自己的所學和天賦,干的是招搖撞騙和坑蒙拐騙的買賣。

直到,當今天子上臺,將這些堪輿派的巨頭們收編,讓他們成為漢家專業的地圖測繪師。

望著那張地圖,義縱陷入了沉思。

從地圖上看,高闕要塞,簡直就像一道閘門,鎖死了陽山南北的交通。

想要穿越陽山,就只能有兩個選擇。

一:從高闕城后的谷道穿越。

二:繞一個數百里乃至于千里的大圈子,從草原的另外一側,通過陰山進入高闕的南岸。

幾乎不可能有第三個選擇。

因為,北河和陽山,共同的阻斷了這個可能。

北河,在高闕之東,繞出了一巨大的彎度,并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落差。

滾滾河水,咆哮著奔流向下。

就如同龍門峽谷一樣,使得任何企圖繞過高闕的選擇,都變得不可能。

除非,漢軍能飛。

不然,就只能選擇強攻高闕。

至少,這個地圖上,并沒有除高闕外的第二條道路。

當然,你要是能翻閱高達百丈甚至數百丈的陽山,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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