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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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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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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30 18:43:0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節 高闕陷落(1)

高闕城下,兩臺巨型攻城砲,終于組裝完成了。

義縱此刻就站在其中一臺攻城砲的下面,仰望著這個可怕的前所未有的人類造物。

巨大的木制結構,支撐起了它的主體。

在基座下面,一個類似絞盤的器械,已經將繩索拉的繃緊。

長長的臂桿一頭吊著一個巨大木制箱子,箱子里面裝的全部都是沙土、瓦礫和廢棄物,至少重達數百石。

當代墨家鉅子楊毅,則站在這臺史無前例的巨獸面前,為漢軍講解這種武器的原理以及使用方式。

“此乃配重箱,所謂攻城砲所發之力,皆賴于此……”楊毅指著那個木箱子說道:“這有點類似于杠桿原理,當然,實際情況更復雜一些……”

“這種攻城砲,在理想情況下,可以將重達兩百斤(漢斤)的石彈,投擲到三百步外,對敵方的城墻、工事以及人員造成巨大殺傷……”

當然,對墨家來說,嘴皮上扯的再天花亂墜,也不如實際走一步更有震撼力。

所以,在楊毅介紹的時候,這臺可怕的文明造物上的零件和齒輪開始緩緩的轉動。

兩個壯漢,抬起一顆直徑約在一尺左右的石球,將之放到了臂桿另一端,有著明顯勺子狀的‘鏟’里面。

“諸君,讓吾等一起來,為此物的初鳴做一個見證吧!”楊毅自信滿滿的說道:“就讓它宣告,一切舊式要塞和城市防御,統統淘汰!”

在中國人的字典里,從來沒有不破的要塞,也從來沒有不陷的城市。

即使是威名赫赫的函谷關,在歷史上也曾經被晉、魏占領。

所以,吳起告訴魏文侯說,江山在德不在險。

歷代中國統治者孜孜不倦追求的也是德政和德治。

哪怕是秦始皇,也不能免俗。

所以,楊毅的話,沒有觸犯什么忌諱,更不會讓人有什么聯想。

眾人都是一臉期待的看著那個已經蓄勢待發的龐然大物。

“試射準備!”

隨著一個漢軍軍官的一聲令下,那個被吊上半空的‘配重箱’上原本牢牢束縛著它的粗繩索忽然斷裂,然后,眾人就只聽到了一聲砰然巨響。

宛如冬雷一般,炸響在世界。

它的聲音是如此之大,以至于連高闕城里的匈奴人也聽到了。

而且因為高闕城剛好卡在了進出陽山的谷道。

所以,在最初的巨響過后,無盡的回音幾乎是同時抵達匈奴人的耳蝸中。

但,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塊巨石,尖嘯著從天而降,啪嗒一聲,直接砸在高闕城中的一處馬駟,立刻就是鮮血橫飛,場面慘不忍睹。

而在漢軍的視角看來,絕大多數人,都只是看到了墨家的操作人員,斬斷了配重箱的繩索,在配重箱落地的瞬間,將石彈擊發出去。

很多人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

“稍微遠了一些,再調整……”楊毅卻是立刻拿著紙筆,在一個本子上寫著東西,一邊寫一邊說道:“可以降低配重箱的高度并將基座稍微前移三步,再次試射……”

在旁人眼里,在很多漢軍士兵眼里,墨家方才操作的那次試射可以稱得上是鬼斧神工,甚至可以與神話傳說的仙人一擊相比了——恐怕便是仙人也做不到三百步外,將一塊數百斤重的巨石拋向他的敵人吧!?

但在楊毅這些墨者的眼中,這些都不重要。

他們關注的是為什么?

為什么在加了配重箱后,攻城砲就可以不需要數百人的人力牽引,但威力卻提升了如此多?

為什么,一塊一百斤的石彈和一塊兩百斤的石彈,在同樣的配重箱同樣的機器投射出去后,造成的傷害卻不是兩百斤的那塊是一百斤的倍數,而是數倍甚至于十余倍?

通過在墨苑里的數百次的實驗和一直以來的摸索和探尋。

楊毅感覺自己已經抓住了什么關鍵。

他的那本小冊子上寫滿了諸如……速度……重量……諸如此類的文字和大量的思路思緒。

現在,楊毅更是感覺,自己距離大道,已經越來越近了。

道是中國士大夫文人乃至于貴族卿大夫們終其一生都在孜孜不倦的追求和探尋的真理。

孔夫子說:朝聞道夕死可矣。

屈子說: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在這一點上,諸子百家的認知是相同。

但不同的是,大家對于道究竟是什么,各執一詞而已。

對墨家而言,道有三千,是天地至理,是世界的基本規則,是上帝劃定的準則。

就像火會熄滅,人會死亡,植物會枯萎一般。

為了接近道,諸子百家的每一個人,都會不惜一切。

而墨家更是出了名愛鉆牛角尖。

楊毅現在顯然已經進入了鉆牛角尖的模式。

所以,他拿著毛筆,咬著筆筒桿,一會興奮,一會又沮喪。

直到,一位墨者拿著一份報告走到他面前說道:“鉅子,此乃方才試射的數據……”

楊毅點點頭,接過來看了一眼。

然后,他就仿佛發現了什么事情一般,拉住那位墨者說道:“王公,您確信這數據沒有出錯?”

“嗯,此乃某親自監督記錄的……”王姓墨者疑問道:“鉅子有問題?”

“沒有問題!”楊毅興奮的漲紅著臉,跟個小孩子一樣,拿著那些數據,說道:“陛下的話,總是正確的!數學,確實是解決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未解之謎的關鍵!”

“我感覺,我已經掌握了鑰匙,能不能開門,就要看接下來的驗證了……”楊毅喃喃自語著,將漢軍將官們拋在一邊,自己跟低級官僚一樣,指揮起了隧營的士兵,重新捆綁配重箱,并且用絞盤將之升起。

“速度……”

“重量……”

楊毅舔著嘴唇,望著那高高懸掛在半空的配重箱,他想道:“若我所料不差,我將發行,大道的一絲痕跡……”

他興奮的指著遠方的高闕城,大喝一聲:“放!”

巨響再次響起來。

這一次,漢軍將一塊兩百多斤的石彈準確的砸到了高闕城的城樓一角,巨大的石彈帶著可怕的動能,直接將那個城樓砸毀,大量的煙塵冒起,同時,該出城墻出現了明顯的裂痕。

攻城砲一擊之下,連秦趙兩國先民建造的在當時被認為不可陷落的要塞,居然被一發擊毀了一處城樓!

可怕!

強大!

無敵!

這是漢軍的看法。

但楊毅卻已經陷入了更加欣喜的狂歡之中了。

“今年的‘軒轅劍’是我墨家的了……”楊毅拿著筆,進入了瘋狂模式。

軒轅劍是當今天子在今年的大朝議上宣布的一個全新政策。

主要面向諸子百家的士大夫,旨在獎勵那些給國家、民族作出絕大貢獻,或者發現了無可辯駁的‘道’的英雄豪杰。

每年,少府會遣專人,專門制造一柄仿造的傳說中的軒轅劍來作為獲獎者的獎賞。

這軒轅劍的獲獎者,不會有物質上的獎勵。

但,卻可以刷滿本學派的逼格。

軒轅劍持有者,自動當選為太學祭酒,這也是太學機構中除了太學令和太學監外最高級別的職務,大抵相當于教導主任。

這對墨家來說,簡直是天籟之音。

只要能進入太學,那么,墨家之學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走入天下,出入市井,官衙,更可開山收徒,將墨翟的學問和思想發揚光大。

這還只是其一。

更重要的還是對于話語權的爭奪。

很顯而易見,誰得軒轅劍,誰就可能跟皇室更親密。

墨家雖然跟皇室很親密,但楊毅和墨家都覺得應該再親密一些。

譬如,應該有墨者成為儲君,至少也是準儲君的老師。

實際上,可不止儒家會有滿腹花花腸子和一肚子壞水,墨家、法家、雜家,也沒有一個是吃素的。

當今中國的學術界,已經重新恢復了戰國時期的百家爭鳴的盛況。

諸子百家,各自復興、崛起。

無數的學派興起、消亡,無數的思想交匯,然后碰撞,綻放出無比絢爛的光芒。

但,大家都清楚,到現在為止,都還只是熱身賽而已。

諸子百家之間,互相拉攏,互相許諾甚至派臥底。

然而,隨著當今天子的皇子們,一個個出生,一個個茁壯成長。

這短暫和平靜的和平即將結束。

為了能夠押寶壓中,到那個時候,諸子百家將再不留情面。

斗爭,將進入激烈和白熱化。

不知道有多少曾經威震一時的學派,會在這樣的斗爭中衰亡,也不知道會有多少幸運兒可以借此一飛沖天。

雖然,現在還不清楚天子的意思和態度。

但未雨綢繆總是好的。

況且,對一位墨者而言,最美的事情,其實就是在追尋大道,窺見真理的剎那。

楊毅進入了瘋魔狀態,自然,攻城砲的指揮任務回到了漢軍手中。

在墨家的幫助下,漢軍也很快就掌握了這種武器的使用方法。

唯一比較麻煩的就是裝填時間。

一臺攻城砲,每擊發一次,就需要一刻多接近兩刻鐘的時間來裝填。

但好在,漢軍有兩具攻城砲。

所以,在熟練了之后,基本上可以保證每刻鐘一發的速度。

轟轟轟!

砰砰砰!

每刻鐘一發石彈,等于一個時辰差不多能擊發八枚。

而這支武器的穩定性,出奇的好,只要第一發命中,其后就可基本保證命中率,即使有誤差也不大——不管是砸到城墻上,還是城墻邊或者城內。

只要砸中了,就是好事情。

而匈奴人,則被這忽如其來的石彈打擊,嚇得屁滾尿流。

匈奴人何曾見過這種手段?

許多愚昧的牧民,直接就跪在地上,向著天神和山神禱告,請求贖罪了。

在他們看來,除了神,還有誰有這樣的偉力呢?

上層貴族們雖然知道這是漢朝武器的作用。

但他們根本不會也不敢將這個事情告訴下面的奴隸。

一時間,整個高闕城內人心惶惶,城頭上已經不敢站人了。

因為,現在,城墻上面有著無數的肉泥,在警告后來者。

又是一發石彈,砸到了城墻上。

雖然對于漢軍來說,這很明顯是打歪了。

但對于這發石彈來說,它卻是成功的。

重量多達兩百余斤的巨石,攜帶著強大的動能,瞬間造成了巨大的破壞。

更糟糕的是,因為匈奴人缺乏管理和修葺高闕這樣的堅城的技術,一直以來,只是將這個工作交給盧候人來做。

但盧候部族自己的技術也就是個修修縣城的水平,要維護高闕這樣的堅城?

實在有些太難為他了。

所以,高闕城實際上已經是年久失修了。

要不是秦人的工程質量確實了不起,加上盧候人多多少少起到了作用。

它才能在塞上風沙的侵蝕之中,屹立至今。

但是,在漢軍的石彈投擲攻勢中,高闕城本就遭到了巨大的破壞,很多墻面都出現了裂痕。

而這發石彈,則像是多米諾骨牌中倒下的那第一張骨牌。

瞬間引起了連鎖反應——整段城墻,忽然之間,發出了一聲聲的咔咔咔的怪響。

隨后磚石泥土鑲嵌在一起的城墻嘩啦一聲,倒了下去,無數的磚木和泥土橫飛。

高闕,這座偉大的城市,趙武靈王的要塞,趙長城的終點以及秦長城的中樞,終于向漢軍敞開了大門的一角。

“這怎么可能……”呼衍當屠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死死的看著那段倒塌的城墻。

即使他是匈奴人也知道,城墻倒塌,對于守軍來說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漢朝的軍隊可以通過這個缺口,攻入高闕城內,而高闕再也無法憑借城墻來防守了。

“該死!”呼衍當屠氣急敗壞的道:“馬上派人去將缺口堵上!”

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漢朝人從這個缺口進入高闕城內。

現在的匈奴,且不說能不能跟漢軍主力交鋒。

恐怕……

很可能……

“沒有人敢對抗漢朝軍隊……”呼衍當屠喃喃的想道。

所以,絕對不能讓漢朝人通過這個缺口進入高闕,那樣的話,一切都完蛋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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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30 18:45: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一百二十節 高闕陷落(2)

但是,呼衍當屠忘記了一個事情。

俗話說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何況現在高闕城里,三心二意的人,不要太多了。

在高闕城還沒有倒塌前,就已經有許多人在打著逃跑的主意了——開什么玩笑,漢朝人拿著巨石在數百步外砸城。

每一塊砸到城頭上的石頭,都顯示出了驚人的破壞力。

一石下砸下,立刻就是粉身碎骨,盡為肉糜。

換句話說,只要漢朝人愿意,他們拿著這種攻城武器砸上一個月,高闕城也要hold不住。

更何況,下層的奴隸和牧民們,早已經成了驚弓之鳥了。

許多人在巨石來襲后,戰戰兢兢的跑回了自己的穹廬之中,將腦袋貼在地上,微微顫顫的對著漢朝皇帝的神主牌和一個雕刻著漢朝神騎形象的木雕磕頭、祈禱、求饒。

對這些人來說,漢朝的攻擊,已經超越了他們的想象,超越了他們認知的現實,屬于鬼神的手段。

人怎么敢跟鬼神對抗?

所以,在高闕城破的剎那。

漢軍還沒有反應,匈奴人自己首先反應了過來。

也不知道是哪個部族的那個人,忽然喊了一句:“神騎要來,大家趕快逃命吧!”

在草原上,對漢朝的神騎,目前是兩種矛盾相反的傳說。

有人傳說,漢朝神騎,喜食人,每餐必食一個匈奴人的心臟和大腦,不然,他們怎么那么強?

但也有人說,漢朝神騎,那是天兵天將,不食人間煙火,只要誠心叩拜,就會秋毫無犯。

但,不管是那種說法。

在正面,去跟神騎對抗的人,肯定會死。

而且會死的非常非常慘。

那些逃回來的折蘭、白羊騎兵,那么被贖回來的本部貴族,都異口同聲的告訴其他人:那是魔鬼的軍隊,凡人是不可力敵的。

所有見過漢軍神騎出手,最后跑回草原的幸存者。

不管是曾經以兇殘聞名的折蘭人還是以冷靜聞名的白羊人或者匈奴的本部騎兵,最后都因為承受不了打擊瘋掉了。

甚至還有人在報信之后,就自殺了。

他們不敢也無法接受記憶中的那個可怕事實。

而后來被贖回的貴族,則發揮了貴族的特長。

這些家伙為了掩飾自己的無能,就只好夸大漢軍的強大,并且添油加醋,將漢軍胸甲騎兵進一步神化。

搞到現在,整個幕南都沒有匈奴人敢面對漢軍的胸甲。

胸甲只要一列隊,匈奴人就四散而逃。

然后,漢軍就只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逃跑。

這暴露了胸甲騎兵遠距離的奔襲上的不足。

但卻在下層牧民和奴隸心里坐實了漢朝神騎無敵的概念。

假如不是因為漢朝神騎太無敵,那么,老爺們為什么一看到就跑呢?

既然連老爺們,還有射雕者們都望風而逃,我們這些小蝦米拿什么去對抗?

還是跑吧!

實在跑不過就降吧!

所以,當高闕城破后,整個下層的心理防線頓時崩潰。

甚至就是很多部族的軍隊,也立刻嘩然。

在他們的心里,有一個很簡單的概念。

高闕城這樣不可能被攻陷的堅城都擋不住漢朝人的腳步!

我們,不過是凡人,血肉之軀,怎么敢抵擋神騎的腳步!

在高闕城破的剎那。

立刻就有數百個牧民,猛然間沖破了高闕另一側的城門,奔逃出谷道。

因為這一側不是防御重點,加之全城都被高闕城另一側的景象所震撼,所以守門的人根本反應不過來,就眼睜睜的看著幾百騎狂奔而出。

恐慌和絕望,就像瘟疫,瞬間就感染每一個看到了這一幕的匈奴人。

許多守門的士兵看著那些臨陣逃跑的家伙,只是遲疑了剎那,然后,他們紛紛跳下城頭,騎上戰馬逃之夭夭。

管制和監督他們的匈奴貴族,根本來不及阻攔。

實際上也沒人想阻攔。

“趕快跑……”一個頭戴著骨都侯氈帽的別部貴族說道:“我們得趕緊回到部族身邊,將部落的嬰兒和婦孺以及牲畜帶走!”

高闕城已破,可怕的漢朝軍隊將要直入廣闊的河間腹地,進抵陰山。

再不趕緊趕跑回家,收拾細軟,難道要等著漢朝人殺過去,將牲畜和婦孺全部俘虜?

匈奴人經常征服和劫掠其他人,所以他們很清楚,假如自己部族的孩子和婦孺落到漢朝人手里,會變成什么?

女性,統統會成為生育工具,孩子,男的將永世為奴,女的會世世代代,淪為婢女。

部族的牲畜會被宰殺、食用。

這樣,部族將徹底斷絕未來。

而這些人的逃亡,使得整個高闕城的北方城門,門戶大開。

無數的部族騎兵和貴族,蜂擁著逃向那個狹小的出口。

甚至為了爭奪出口,大打出手。

這非常正常,在人類歷史上,這樣的事情發生過無數次。

甚至,哪怕到了兩千年后,類似的事件,也從來不曾斷絕。

當危機發生時,人群的惶恐會在群體作用無限放大。

為了一個生還的機會,人類是會很殘酷的奪取別人的生還機會。

哪怕事實上,只要冷靜想一想,就知道完全可以有秩序的逃生。

但問題是——這種事情,不能靠一兩個人的冷靜來解決,只能靠群體的思維來解決。

而現在,群體的想法就是趕快跑!

而且,帶頭跑的都是各個部族的精英。

那些平時高高在上的貴族,那些全副武裝的軍隊!

在半個時辰內,高闕城的秩序,就已經不復存在了。

哪怕是匈奴的本部騎兵,也在這樣的驚慌失措的情況下,完全失去了秩序,被打散了組織。

此刻,匈奴軍隊的缺陷,暴露無遺。

相比紀律嚴明,組織明確的漢軍,他們的軍紀和軍法統共就那么幾條。

他們的士兵,也從未受過什么系統性的訓練。

他們作戰,純粹靠的就是經驗和默契,而非什么軍法和紀律。

別說是匈奴人,就是蒙古騎兵在早期也是如此。

史書上有關草原騎兵的描述,永遠都離不開‘勝則如鳥之集,敗則瓦解云散’。

“左大將,走吧……”數十名忠心耿耿的匈奴武士,簇擁著死活不肯離開高闕的左大將呼衍當屠:“趁著漢朝人還沒有發起進攻,趕緊走吧,遲了就來不及了!”

這些武士,一個個抽出了自己身上的馬刀和武器,嚴正以待的望著四周。

在過去的半個時辰里,匈奴人內部不僅僅秩序渙散,發生了大崩潰。

更發生了可怕的逃亡潮。

逃亡潮不僅僅有想逃命的家伙。

更有著想殺掉一個匈奴高級貴族,從而給漢朝人一個見面禮的叛徒。

這種事情簡直太尋常了!

別說匈奴了,就是中國歷史上,一旦兵敗,哪怕是本軍親信,也會立刻涌現出無數的野心家!

而在匈奴,這種情況就更可怕了。

當匈奴失敗被確定下來后,無數的野心家,那些曾經飽受匈奴剝削和欺壓,卻一言不發,一聲不吭,默默沉受的部族和奴隸,終于等到了這個向匈奴人討還血債的機會!

這個血債可以是他本人的,也可以是他不知道那一輩的祖先的。

在這個草原上,只要戰敗,就是原罪!

無罪也有罪!

何況匈奴血債累累!

呼衍當屠卻是不肯離開,他望著那塊倒塌的城墻,還有那砸在地面上,砸出一個深坑的巨石,他跪下來說道:“我呼衍當屠有罪!單于將這幕南的精銳交給我,足足十一個萬騎,卻在漢朝人面前一敗再敗,丟盡了匈奴的顏面,哪里還有臉去見單于?”

高闕城破,更是戳滅了呼衍當屠最后的僥幸。

高闕一失守,北河和陽山就落入了漢朝的控制。

這意味著,匈奴在陰山之前,已經無險可守了。

而高闕都陷落了,陰山還能堅持幾天?

何況,高闕的守軍是這樣潰散的,他們會將失敗的情緒傳染給整個幕南。

根本不會有人再敢阻攔漢朝騎兵的進軍了。

這意味著,在數日之內,除陰山外,其他一切匈奴在這河間的控制之地,將全部淪為漢朝控制之土。

匈奴人將如同喪家之犬一樣,狼狽不堪的逃出這個他們的發祥地和祖庭。

丟失了此地的呼衍當屠,就算逃回去了,那里還有臉面去見單于?

甚至,他這樣的罪人,很可能會被綁在龍城的祭臺上,剝皮抽筋,將腦袋制成夜壺,永遠的釘在恥辱柱上。

更重要的是,還會牽連單于以及他的兄弟。

敗軍之將,喪師辱國,居然還有臉回來?

那些早就不爽他的人,肯定會跳起來,進而去攻擊和攻仵單于。

“不!”一個跟在呼衍當屠身邊的貴族說道:“您必須回去!”

“假如您戰死在這里,不僅僅將會讓大匈奴蒙羞,更會成為漢朝夸耀自己武勛的象征!”那個貴族說道:“尹稚斜當年戰死在馬邑,尸首被漢朝人吊起來,掛在馬邑城頭吹成了骨頭架子……他的腦袋被用石灰浸泡,然后傳遞給了漢朝邊塞的軍民觀看,最后,被送到了漢朝的太廟,獻祭給了漢朝的祖先!就連他的部族大纛,也被漢朝的騎兵和他們的家人踐踏,讓污泥和糞水玷污右賢王的狼頭大纛……”

“您愿意看到呼衍氏族的大纛被漢朝人踐踏嗎?您愿意自己的尸首成為漢朝人夸耀武勛的證據嗎?”這貴族問道。

“可我回去,只會連累單于……”

“不!”那人嚴肅的道:“您回去,不會連累單于,反而會將這高闕城以及河間地的失敗經驗,告訴單于!”

“這樣就算最后依然是一死,但也對得起單于了!”

“而且,還能讓諸部族看到,您的忠誠和勇敢,說不定還有轉機!”

這個時候,遠方的漢朝軍陣中,出現了第一批開始列陣沖過來的軍隊。

漢朝的戰旗高高飄揚,戰鼓聲聲,響徹天地。

“走!”呼衍當屠終于下定決心,一跺腳,帶著這些武士,騎上戰馬,帶上部族的大纛,向著北方的城門口而去。

兩個時辰后,踩著落日的余暉,義縱和程不識并肩進入高闕城內。

值此,這座趙武靈王修建的要塞,終于重回了中國的懷抱。

但是,經此一戰,這座要塞也幾乎殘廢了。

漢軍的攻擊,讓這座要塞的整個城墻的城基都開始動搖,甚至導致了垮塌。

而更嚴重的是隨后的匈奴人崩潰和自相殘殺,使得這座城市的內部環境幾乎完全摧毀,到處都是硝煙和燃燒的木頭,大量的殘肢斷體和死尸到處都是。

十幾個部族首領,帶著他們的族人,跪在了道路兩側,他們都舉著一些匈奴貴族的首級。

“準備給陛下寫奏疏吧……”義縱對程不識說道:“匈奴在陰山前,都已經不可能有阻擋我軍的力量了……”

只是,漢軍也不大可能繼續追擊了。

因為,根據物候記錄,再過數日,最多不超過十天,塞上的暴風雪氣候就要開始了。

在正午時分都是負數刻的天氣中,漢軍別說進攻了,就是自保都有些難度。

好在,河陰和宜梁,繳獲了大量的牲畜,暫時可以不用擔心吃的問題。

而高闕城的得手,也使得漢軍可以得到一個良好的御寒之地,不用撤退數百里,去梓嶺躲避風雪。

但,另一個問題也同時凸顯出來了——俘虜……

義縱和程不識,都是皺著眉頭,看著滿城跪著的俘虜。

在戰前,高闕守軍有差不多四五萬(軍隊加平民),其中有大概三萬左右不是跑了就是死了。

而剩下的,都跪在漢軍眼前呢!

參考馬邑之戰的經驗,這些俘虜,未來都會成為財富。

他們會或成為朝廷實驗的試驗品,或成為漢家的工程隊民夫,然后洗腦,最終加入忠勇軍。

而其中的技術型人才,更會成為漢家的寶貝!

只要善于放牧和照顧牲畜,他們就會成為少府的雇員,成為漢室牧場的一員。

現在,漢家有官方馬場三十六座,有牧農數以萬計,其中一半是匈奴降人和投奔的游牧民。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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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30 18:48: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節 影響(1)

高闕城重歸漢家控制的消息,幾乎就像核彈一樣,立刻就以光速向四面八方傳播。

實在是這個要塞在世界享有的聲譽太高了。

至少在目前,這個要塞,哪怕是在中國也是號稱與函谷關并駕齊驅的堅城。

至于在草原上,更是被薩滿教視為不可陷落的神城。

這座要塞,曾經庇護了弱小的匈奴,讓東胡人的攻擊無功而返。

但現在,這座可怕的城市,被漢朝攻陷了。

逃出去的匈奴人,都在傳說著,漢朝皇帝動用山神之力,讓隕石天降,摧毀高闕。

“我們怎么可能打得過有神明的漢朝?”無數人傳說著:“我可是親眼看到的,漢朝人召喚出山神,山神將巨石投擲到高闕,直接砸毀了高闕城墻,左大將呼衍當屠直接被砸死了!”

甚至還有人信誓旦旦,言之鑿鑿的說道:“我親眼看到了漢朝皇帝在空中出現,一招手就讓山神出現,再招手就讓雷霆閃現,高闕哪里抵抗的了天神的威勢?”

盡管也有些人說出了真相:漢朝用一種可怕的器械投擲巨石。

但,沒有人相信。

大家本能的不愿意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一種可以投擲數百斤的巨石的機械。

那還是人力所能做到的事情嗎?

大家更愿意相信是漢朝人召喚了山神或者天神,隕石天降,砸毀了高闕。

不然,高闕那樣的城市,怎么可能被毀嘛?

人類可以做到摧毀高闕那樣的雄城的能力?

騙鬼呢!

鬼都不信!

一時間,整個幕南的諸部族都是人心惶惶。

其實,更多的是騎墻觀望。

這些騎墻到什么地步呢?

就連負責看守和監視著樓煩部族的折蘭騎兵,都在悄悄的放水了。

他們不再苛待和虐待那些因為樓煩騎兵集體投降而被匈奴懲罰的奴隸,甚至,還給了這些可憐的人御寒的衣物,還準許他們可以外出狩獵,解決自己的食物危機。

至于那些部族里有著漢人奴隸的貴族,也瞬間變了一張臉。

甚至于,連秦人也受到了影響。

所謂的秦人,是草原上的一個特殊群體,他們曾經在歷史上出沒過那么兩三次。

他們是當年秦帝國崩潰時,為了躲避戰亂或者覺得不想臣服亂臣賊子的秦民的后代。

在草原上,他們的地位時高時低。

有時候,匈奴人會提高他們的地位特別是需要他們的時候,但很多時候,他們的日子都過的很苦。

然而,自從馬邑之戰后,很多部族里的秦人就明顯發覺了其他人看待他們的眼神開始變化了。

不再是輕蔑和鄙視,反而帶上了尊重。

而在現在,更是帶上了一絲絲的畏懼和崇敬。

所以,一些年輕的秦人感到很不解。

于是,就去詢問那些年老的長者:“老大人,吾等乃秦人之后,與漢人,勢不兩立!何以這些匈奴人會將我們與漢人視為一體?”

這是很符合他們的邏輯思維的。

畢竟,大秦已經滅亡,他們是遺老遺少,被世界拋棄和遺忘的人。

這些年老的長者也有許多不理解。

畢竟,他們也都是出生在秦帝國毀滅后的時期的人。

也跟漢人以及漢朝人缺乏什么溝通。

一直以來,他們在草原上茍延殘喘,除了還在以農耕和冶煉為生活外,早已經忘卻了一切自己的歷史和文化。

能堅持著傳統和禮節,這只是因為父母輩甚至祖父輩的影響。

好在,部落里還是有著在秦帝國還存著的時候,就已經出生的老人。

于是,大家去詢問那位長者。

長者告訴這些后輩和年輕人,說道:“我聽說,以前的父祖輩曾經說過:諸夏親昵不可棄也,一直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但我現在明白了……”

老人拄著拐杖,看著東方的長城方向,對子孫們說道:“你們也是諸夏的一員,中國的子孫啊!在匈奴人眼里,漢朝和秦朝都是一個國家的人,從前,漢朝孱弱,所以我們備受欺凌和虐待,但是現在漢朝強大了起來,所以,匈奴人不敢再輕視和苛責我們,這是因為他們害怕,將來漢朝軍隊殺過來了,要跟他們算賬!”

眾人聽了,都是沉默不語。

良久才有人問道:“長者,我們應該怎么辦?”

秦人這個群體在草原上非常尷尬。

匈奴人不認為他們是自己人,對他們提防和戒備。

哪怕是有投降過來的漢朝貴族和官吏,也看他們不順眼,想要踩一腳,甚至不乏有人將他們視為眼中釘和肉中刺的。

這就使得秦人一直難以融入草原,更使得秦人這個群體和其他部落相比顯得格格不入。

要不是匈奴人需要秦人種植的糧食以及打造青銅器,早就將他們擄走變成奴隸了。

即使如此,秦人的生活也非常困苦。

在草原上繁衍數十年,一直以來,僅有不過三四千的族人。

平均每十個孩子,僅有一個能活到成年。

這是匈奴的橫征暴斂和草原上惡劣的生活環境和自然條件導致的。

老人拄著拐杖,沉思良久,終于答道:“你們應該回去!”

他指著長城的方向說道:“我記得,我的父母在的時候,曾經跟我說過:一旦中國戰亂平息,天下太平,就要返回祖地,埋骨故里……可惜,他們沒能等到中國太平……”

“但,現在你們等到了,所以你們應該回去……”

“可是……”有人疑慮重重:“我聽說,漢朝是推翻了大秦才建立起來的,漢朝人會不會接納我們?還有,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距離漢朝長城,起碼有兩千多里,而我們才不過數千口,其中大半還是婦孺,一路上,匈奴人恐怕會攔截和截殺我們!”

“漢朝,應該會接納我們的……”老人拄著拐杖說道:“我曾經聽說過,漢朝皇帝派遣使者來到草原,迎接和贖回那些歷代被俘和被擄的百姓官吏的后代,就曾經宣告過草原:凡諸夏百姓,若有憑據或者證明,皆可自歸長城,漢天子翹首以盼,等待游子歸鄉,凡歸鄉者,皆以中國臣民論,授給田地、宅屋、農具,更可免賦稅五年!”

眾人一聽,頓時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真的嗎?”

“應該是真的!”老人說道:“當初這個消息傳得滿草原都是……你們應該也有耳聞才對……”

這時候,有人點頭道:“確實如此,但當時,我們覺得漢朝皇帝是對漢朝人喊話,應該不包括我們秦人!”

“愚蠢!”老者道:“諸夏!我曾聽說諸夏的意思,就是所有的中國百姓,軒轅氏、神農氏、伏羲氏等先王的后代!秦人當然也是諸夏!”(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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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節 影響(2)

在草原上,變化更大的,還是匈奴人自己。

對匈奴人來說,馬邑之戰就好比一鴨,高闕會戰好似二鴨。

馬邑之戰,打掉了匈奴騎兵無敵的神話,戳破了匈奴軍隊縱橫天下的假象。

而高闕會戰,則將整個匈奴的尊嚴和自信心,統統踐踏到了泥漿里!

左大將統帥十一個萬騎,至少五個本部萬騎,有著絕對優勢的兵力,占據著地利,但卻依然是一敗涂地。

特別是河陰之戰,匈奴兵力至少三倍于漢軍。

結果卻是被漢軍糊了一臉。

漢朝連神騎都沒有出動,就讓匈奴主力損失慘重,狼狽撤退,在撤退過程中更是吃了一計重拳。

須卜、呼衍、蘭氏,曾經威風不可一世,一個萬騎就足以吊打世界的強悍存在,在看到漢朝神騎的瞬間,丟棄了他們的部曲和牲畜以及婦孺,狼狽的奔逃數百里,逃進高闕。

之后,在高闕又不敢出城野戰,坐視漢軍在高闕城下從無到有建立起營壘。

最終,高闕城被天降隕石砸破。

沒有人能統計得出,高闕會戰整個戰役,匈奴損失了多少軍力和牲畜。

但,整個幕南一夜殘廢,漢朝軍隊占據高闕,控制北河和陽山,等到春天,恐怕就要兵臨陰山了。

匈奴人從未經歷過這樣的事情。

他們曾經引以為傲的一切,在漢朝面前,都變得不值一提。

無數人陷入了迷茫和絕望的情緒之中。

許多許多的貴族,都在心里思考一個問題:匈奴帝國還能支撐多久?

一年?五年?還是十年?

但,總之,遲早有一天會在漢朝的攻勢下土崩瓦解。

這并非什么夸大的事情或者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而是顯而易見的問題。

草原帝國,引弓之民的王朝,總是重復著‘其興也勃,其亡也忽’的歷史怪圈。

甚至,他們經歷類似的歷史怪圈,比起中原王朝的周期律還要頻繁,還要忽然。

對中國王朝而言,哪怕走到末路,很多也能掙扎個數十年,甚至有些強國可以掙扎百十年,說不定還可以中興帝國。

但草原上從未發生過中興帝國的事情。

而且多數游牧帝國的崩塌速度快的讓人無法想象。

在已知的歷史上,東胡帝國僅僅兩年就徹底敗亡,月氏支撐的久一些,但也不過是十幾年而已。

所以,即使是匈奴人自身,現在都有很多的實力派部族領袖,都在思考未來了。

對引弓之民來說,這是很正常的反應。

畢竟,對游牧民來說,最大的最終極的問題,還是生存和延續。

為了部族的生存和延續,游牧民能超越其他任何民族所能忍耐的極限,甚至做到認賊作父這樣的地步。

譬如,今天的匈奴本部之中,至少有一半成員,是來自于曾經的東胡部族和月氏部族。

在草原上,這太正常了。

強者太強了,我們完全打不過,怎么辦?

想盡一切辦法加入它唄!

而一個部族在崛起過程的時候,總會大量的吸收其他部族的投靠者和臣服者,充實自己的力量。

這一規則,不僅僅是現在,哪怕再過千年,也是草原的真理。

此刻,許多部族的領袖心里,都在衡量著一個問題:我們要不要派人去跟漢朝人溝通一下?

但,在陰山之內的氣氛,卻是完全相反的。

榆林塞內外,遷徙的匈奴部族,延綿出一個數十里的龐大群體。

數不清的人和牲畜,排成了一條密密麻麻的長龍,通過榆林塞的道路,撤往河西。

對他們來說,同樣必須趕在塞外暴雪來臨前,撤退到居延澤。

不然的話,暴雪一到,他們就走不了了。

等到春天來臨,冰雪消融,漢朝騎兵很可能就會出現在他們的身邊。

呼衍當屠也在這個撤離的隊伍中。

現在,他身邊已經有了差不多七八千騎兵了。

這些都是他在逃離高闕后收攏和重新組織起來的匈奴本部騎兵。

至于其他人?

呼衍當屠也不清楚他們的下落。

可能他們也在這個撤退的大軍中,可能在高闕城內,被漢朝人俘虜了,也可能在高闕的混亂中被人殺死了,更可能的是——他們散落在了河間的廣袤土地上,孤單的騎著馬匹,四處游蕩,最后餓死、凍死在路途之上。

這也是游牧民族在潰散后的通常下場。

望著巍巍陰山,郁郁蔥蔥的森林,茂密繁盛,每到春天的時候,整個陰山的山坡都會開滿各種鮮花,數不清的蜜蜂和蝴蝶穿梭其中。

呼衍當屠甚至還記得,他很小很小的時候,他的母親,曾經帶著他在這個偉岸的群山之中,找到了賴以生存的食物。

那清香可人的蜂蜜滋味,永遠的留存在他的記憶里。

“這會是我最后一次看到陰山嗎?”呼衍當屠忽然感覺心悸起來。

陰山,在匈奴人,特別是匈奴貴族心中,有著特殊的意義。

他們絕大多數人的童年和少年,都是在這里度過的。

很多很多人,包括單于在內,都是在陰山的保護下,在郁郁蔥蔥的森林和廣袤的草原上,完成了從騎羊到騎馬的轉變,完成了從少年到獵手的變化。

這里是匈奴的發祥地,也是匈奴人崛起之地。

但是,現在,匈奴可能要永遠失去它了。

想到這里,呼衍當屠就忍不住的抽泣起來,淚水從臉頰上流下。

與他一般,無數的匈奴貴族和騎兵,仰望著巍峨的陰山,都忍不住淚流滿面。

對匈奴人來說,失去陰山,意味著失去了根。

但他們不得不放棄此地。

高闕的失守,使得實際上陰山也不可守了。

榆林塞能在漢朝人那種可怕的攻城武器下撐幾天?

在野戰中無法擊敗漢朝軍隊的匈奴人,只能忍痛放棄這一切,向西方轉移。

只能寄希望于遼闊的草原和復雜的河西走廊,能夠拖住漢朝軍隊的前進步伐,讓匈奴人能找到戰勝漢朝軍隊,至少也要能在野戰中獲得與漢朝軍隊對抗的能力。

不能再跟現在一樣,完全被漢朝人吊著打,甚至變著花樣的!

跟匈奴人的哀鳴不同。

當高闕城重新回到中國懷抱的消息一傳到長城內。

整個北國,立刻沸騰起來。

從云中,直到太原、晉陽、高奴、雁門,幾乎所有的城市和鄉村,都載歌載舞的慶祝這個偉大的勝利。

對廣大人民來說,高闕的收復,意味著他們安全了。

從前,占據了河間地的匈奴騎兵,居高臨下,無處不在的威脅著他們的安全。

云中、北地、代上的百姓,甚至連出門耕作都要提心吊打。

至于長城一帶的邊境百姓,每到秋冬季節,都會提高警惕。

而高闕的收復,等于意味著,匈奴人從此再也無法從河間地出發侵略他們了。

秦趙長城,從此重新恢復成為一個整體。

等到劉徹接到高闕城已經被漢軍占領的奏疏時,已經是十月末了。

長安,也已經開始下起了鵝毛大雪。

整個未央宮都被銀裝素裹。

“立刻派人去通知東宮兩位太后!”劉徹在看完奏疏后難掩激動:“請太后和太皇太后,素來……不!朕,親自過去向兩位太后通報這個喜訊!”

這樣的大捷,當然要跟兩位太后分享。

當然,更主要的還是要去炫耀,去顯擺。

跟誰炫耀?顯擺?

當然是高帝劉邦、太宗劉恒和先帝了!

劉徹記得,自己曾經在老爹靈前發過誓,一定要燒個匈奴帝國下去陪他老人家。

現在,這個任務已經完成了差不多一半了。

奪回秦趙故土,這意味著,漢室從戰略進攻,轉向了全面進攻。

漢匈之間的霸權之爭和世界大哥競爭,已經走向了白熱化。

接下來,劉徹和漢室的使命就是用五到十年的時間,徹底滅亡或者臣服匈奴,將漢家的疆域和控制范圍,延伸到西域,打開通向中亞的大門!

劉徹甚至仿佛看到了世界在向他招手。

富饒美麗的中亞,淳樸善良的三哥人民,還有處于水深火熱中的大秦親人,都在等待著大漢王師前去拯救他們的命運,解放他們的國家,使得他們也能知道仁義道德忠恕孝,擺脫愚昧,走向文明!

半個時辰后,劉徹就乘著攆車,出現在了長樂宮永壽殿之中。

這個時候,竇太后和薄太后,也都已經知道了漢軍拿下高闕的消息。

竇太后和薄太后,這些年都遠離政治,所以,不大清楚高闕城意味著什么。

但王師出塞,撅師千里,復秦趙故土,雪高帝、呂后之恥,復國仇。

這都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更是大漢帝國的國勢達到了頂點的證明!

所以,兩位太后都是滿臉笑容。

劉徹則長身一拜,叩首說道:“孫兒敬問皇祖母、母后圣安!謹奏皇祖母、母后:賴祖宗庇佑,社稷之福,王師已定高闕,復趙武靈王故城,撅師千里,匈奴已潰不成軍,王師克服秦趙故土全境指日可待!”

“皇帝辛苦了……”竇太后笑著道:“太宗皇帝和仁宗皇帝在九泉之下,若得知皇帝偉業,恐怕也將欣慰!”

“這都是皇祖母教訓之功……”劉徹再拜道。

竇太后這些年很配合,講良心話,若無她的配合和克制以及容忍,劉徹斷不可能如此順利的推行他的計劃。

所謂,花花轎子人抬人。

竇太后如此配合,劉徹自然會投桃報李。

不僅僅對竇氏家族優容有加,賞賜無數。

更對竇家的下一代,也給與大力栽培。

“皇帝所為,社稷之幸也!”薄太后也說道:“如此大功,皇帝當告太廟、太宗廟和仁宗廟,向祖宗報告!”

劉徹拜道:“此乃家國大事,正要請皇祖母與母后主持!”

這也是自然,在名義上來說,現在的漢室,身份最高的還是兩位太后。

畢竟,漢家講究的是以孝治天下。

身為天子,更要為天下人以身作則,做好榜樣。

至少在明面上,必須讓處處尊崇和恭維東宮。

竇太后和薄太后聞言,都笑著說道:“皇帝有心了!”

竇太后更是感慨萬千!

她記得很清楚,當年,她的丈夫在世之時,幾次三番,曾經身被戎裝,要御駕親征,去跟匈奴人決一死戰。

要不是當時的薄太后拼命拉著,加上大臣們也苦苦勸諫,那位天子,恐怕早就要去跟匈奴人決戰了。

甚至,到了臨終之時,他也在望著地圖上的長城,久久無語。

至于先帝之時?

竇太后的記憶就更加清晰了。

當年,先帝剛剛即位,匈奴單于就率領大軍扣關。

匈奴騎兵兵臨回中道,烽火在甘泉宮都能看到。

漢家君臣憤怒不已,先帝學習太宗皇帝,身被戎裝,召集將軍們,準備與匈奴開戰。

最后還是晁錯勸了下來。

不過十年,先帝駕崩也才六年,漢家就已經在當今天子的統治下,完成了太宗、仁宗兩代天子念念不忘的大業,王師出塞,一錘定音,匈奴潰不成軍,傳說,漢家除了郅都部損失慘重外,其他兩路大軍甚至輕松的就跟當年滅亡朝鮮一樣!

這讓竇太后真是感慨萬千!

曾經在太宗和先帝時,讓大漢如臨大敵,甚至舉國才能對抗的匈奴軍隊,此刻似乎已經跟草雞瓦狗一般了。

竇太后甚至都有些懷疑,這是不是在開玩笑?

要知道,當年馬邑之戰時,她緊張的徹夜不能安眠,即使是此番,她也是日夜向著列祖列宗禱告,心里十分不安,擔心著大軍的安危。

但哪成想,不管是馬邑,還是此番,漢軍都有如神助一般,輕輕松松的解決了曾經讓漢家恐懼不已,甚至堪稱噩夢的匈奴軍隊。

或許未來,北擒單于,問罪于御前,都不再是天方夜譚的事情了。

竇太后拄著拐杖,在心里嘆道:“哀家,看來放手是對的!皇帝已經成長成為了太宗皇帝那般的人物了……”

薄太后卻是滿心的歡喜,一臉的高興,對她來說,劉徹的成功,等于她的成功。

哪怕未來死后,到了九泉之下,也不會再因為沒有子嗣而被列祖列宗責怪,甚至只能以發覆面,不敢去見劉氏先祖。

因為,她雖然沒生養劉氏的子嗣,但,她扶持和培養了一位劉氏的圣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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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節 赦與罰(1)

漢元德六年冬十月癸未(二十八日),漢高廟之中,莊嚴肅穆。


一面面黑龍旗高高飄揚,一聲聲肅穆神圣的禮樂奏響。

“大風起兮云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稚嫩的童聲用著豐沛的鄉音,吟唱著劉邦生前最愛的這首《大風歌》。

一面面靈旗從廟堂的屋檐上垂下來,靈旗之上寫著‘五星出東方利中國’或是‘龍變星聚,蛇分徑空’之類的文字。

而在廟堂之中,一位位威嚴的士大夫,身著絳黑色的朝服,長袖善舞,跳著武德、文始、五行之舞。

廟堂兩側,一根根長明的蠟燭熊熊燃燒。

在廟堂上首,剛剛從長陵被恭迎回到長安高廟的高帝衣冠,當空而坐。

天子十二琉垂下,冠帽威嚴,琉珠飄揚。

太常竇彭祖手持玉芴,面色凝重,朝著高帝衣冠長身而拜,恭敬的拜道:“維漢五十八年(其實在后世史書上的正確記載應該是五十三年,因為西漢的正確起始是在西元前202年,但是,西漢統治者和貴族不這么看,他們一般是將劉邦稱漢王開始算作大漢建國的開始)冬十月癸未,歲在壬午,皇帝遣臣太常彭祖,敬拜陛下神靈:伏唯陛下嘯命豪杰,奮發才雄,彤云郁碭,素靈告豐,受命于天,斬白蛇起義,撥亂世之反正,平定天下,為漢太祖,功高無量,子孫萬代,咸受庇護。

今蒙陛下庇佑,王師已定高闕,匈奴稽粥氏三軍盡破,六師皆喪。

此陛下神威無窮,垂綿子孫也!

皇帝敬具三牲,領文武群臣,再拜陛下!

尚饗!”

竇彭祖將祭文念完,再拜俯首。

劉徹則向前一步,凝視高帝衣冠,長身三叩首。

在他身側,竇太后和薄太后,都是大禮參拜。

就連陳阿嬌也是規規矩矩的叩首三拜。

而文武群臣,則是人人都是持芴三跪九拜,口稱:“伏唯高皇帝神威,永葆社稷,功德垂澤,厚牟天地,福澤萬代,明象日月,永永無窮!”

不過在心里面,也許多列侯都在滴血。

這前不久新年祭祀,才剛剛獻祭了一次酌金。

再加上前不久,天子幾乎是用著綁架的方式,逼著許多人都認購了一批國債。

卻沒想到,現在還要再來一次!

“再這么下去,恐怕金山銀山也得獻祭完畢……”許多人腹誹著。

其實,現在,很多列侯也都看明白了。

當今天子,就是借著酌金,從列侯貴族身上敲詐呢!

從前,酌金都是要制成冥器,奉祀在高廟、太廟、太宗廟和仁宗廟里,給列祖列宗看著玩的。

所以呢,其實朝廷也管的不嚴,偶爾借著酌金的理由打擊一下那些不識相的家伙。

其他的人的話,意思到了就也就行了。

酌金只要供奉的差不多,也就沒什么人會追究。

但今上一上臺,就開始抓起了酌金,而且越抓越嚴,現在都抓上癮來了。

從前,列侯是根本體會不到某些地方的百姓一年交多次口賦的辛酸。

現在,他們總算感受到了百姓疾苦和民生的艱難。

這感覺,當然是跟那些被壓榨的百姓一般:心痛如絞!

但沒辦法,現在,不是以前了。

現在的漢室政權,可以說得上既不稀罕列侯貴族的支持,也不渴求士大夫的認同。

原因就是考舉和戰爭,就像兩頭飛速成長起來的怪獸,不斷的蠶食著這些特權階級的舊有勢力和利益。

同時呢,他們內部的很多人,也都毫不猶豫的轉身走進了新興考舉士子和新興軍功利益集團的懷抱。

大批大批的‘識時務的俊杰’,徹底拋棄了他們這些腐朽和墮落的階級。

到今天,隨著高闕之戰落下帷幕,漢室也隨之完成了新老特權階級的交替。

現在,跪在這廟堂上的大多數列侯,都屬于過氣的老列侯家族。

他們在新興軍功利益集團面前,已經一無所有了。

軍權、特權、影響力甚至是人脈,統統被新興的軍功貴族所奪走。

所以,很多人都知道,假如他們再不機靈一點,看清楚形勢,認清楚現實。

那么……

他們很快就會被歷史車輪碾成碎片!

再說,今上雖然刀子揮得狠,但卻也是遵循著黃老派的‘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九’,總是給人留下了一線生機和一扇窗戶。

只要轉變立場,順應形勢,不再當米蟲,也不再紈绔浪蕩,總能找到出路和機會。

甚至,即使是當米蟲,其實只要不是蠢得去反對天子,安安靜靜的做自己的米蟲,也不會有事。

怕就怕某些傻瓜白癡子孫,既想當米蟲,又蠢到想在今上面前玩花活。

甚至作死的去玩陰謀。

那樣的話,安平侯的榜樣,就在那里等待。

順便說一句。

在太醫署被太醫們‘精心治療和照顧’了數年后,安平侯鄂寄終于在數天前‘病卒’。

天子聞訊后,下詔給少府和大鴻臚以及宗正等有司說:安平侯寄,神昏智亂,忤逆叛上,不當有嗣,其除安平侯國。

然后,大鴻臚公孫昆邪隨即上書說:安平侯寄,神昏智亂,忤逆叛上,多病失智,非漢臣之行,臣昆邪謹以為當謚之以荒!

宗正青陽侯劉節也上書說道:安平侯寄,多病失智,忤逆叛上,非人臣所為,臣謹以為當謚之以‘靈’。

更可怕的是少府劉舍,這貨建議給安平侯鄂寄上謚號為‘慜’。

而無論是‘荒’還是‘靈’仰或者‘慜’都不是什么謚號。

謚法說:外內從內曰荒,好樂怠政曰荒,意思就是這就是一個一無是處,完全沒有任何優點,從靈魂爛到的渣渣。

至于靈,這就不必解釋了,自古昏君、庸臣、昏官的通用謚號。

而慜這個謚號則比靈跟荒加起來都可怕!

所謂,禍亂方作曰慜,使民悲傷曰慜。

謚法解說是國無政,長做亂,苛政賊害。

乍一看好像還只是一般。

但,你要將這些評語放在古典中國的傳統道德和價值觀的框架里去看。

這樣一看,味道頓時就濃郁無窮了。

基本上,恐怕也唯有后世地球上的紅色高棉以及阿明能榮享此謚號的權力。

其他什么希特勒啊華盛頓啊,都要靠邊站。

原因很簡單,古典中國雖然從來不承認,人民是主宰天下的真正主人。

但,無論是思想界還是學術界,都默認了這個設定,只是不說出來而已。

從皇帝到大臣,哪怕真是壞到腳底流膿了,也要披上‘仁義道德’的外衣。

是以,三代以來,鼎革之君王,從來都是打著代天行道,討伐無道,誅除暴政的旗號。

是以,當宗周之時,國人暴動,放厲王,迎周公、召公,共和執政,千古稱贊。

在法國大革命,英國革命之前三千年,中國的先王和先民,就已經讓亂來的國君去吃翔了!

正是在這樣的歷史背景和文化熏陶之中,才誕生出諸子百家。

而在后世,人們通常看的只是儒家統治下的中國。

而儒家此時,不過是諸子百家之中普普通通的一員,絕沒有高貴到那里去。

是以,慜這個謚號,才具有強大的殺傷力。

自古以來,得獲慜謚之人,就跟得獲文、景、莊、穆之人一般,絕對有資格被寫到歷史書上。

不過,前者要被釘到恥辱柱上,為萬世唾棄。

而后者,則將成為榜樣,成為楷模。

正如孔子在論語中與其弟子子貢的對話。

孔文子,何以謂之文?

敏而好學,不恥下問,是以謂之文。

鄂寄,很顯然,將會成為萬世之羞。

甚至,他的子孫后代和親戚,恐怕都將因他之故,不得不隱姓埋名。

有了鄂寄的前車之鑒,現在,列侯們可以說是戰戰兢兢,誰都不敢再嘰嘰歪歪了。

只能是跪下來,卑躬屈膝,隨著時代顛簸前行。

當然,那些聰明人,或者說運氣比較好的家伙,則早就已經找到了一條康莊大道。

劉徹祭拜完畢,站起身來,望著群臣,道:“祖有功而宗有德,祖宗創業艱苦,方有今日,不可一日或望之!”

群臣再拜道:“謹遵陛下教誨!”

劉徹袖手再道:“今王師出塞,獲高闕,復故土,朕心大悅,其詔,赦天下刑徒,出未央宮、長樂宮,年三十以上未生育之宮女、妃嬪,與家人團聚!更赦漢興以來,天下諸般刑徒之后,盡為庶民!赦自朕即位以來,凡無犯罪、怠工及無過之司空城旦!盡赦年十四以下,一切囚徒、刑徒及孽官!”

劉徹非常非常討厭,自己的國家之中存在著類似于賤民和賤籍這樣的東西。

當然,現在的漢家是不存在所謂賤民和賤籍的。

即使法律上名義上規定和限制的類似后世賤籍的市籍之人,現在小日子可是過得不要太酸爽了。

最瀟灑闊氣的就是這幫家伙。

特別是其中下層,因為劉徹只收大商賈的稅,也只打擊大商賈。

所以,他們現在可謂是過上了史上最快活的日子,龐大的市場,廣闊的世界,還有無數的發財之路。

這些都讓大量人口,漸漸轉入工商。

而劉徹在鼓勵工商業發展的同時,留了一手,嚴格規定了商賈所能擁有的土地上限,嚴厲打擊任何超過這個上限的商賈——當然你可以選擇非要占據這些土地,但,那你就要為此承擔,遞進式的繁重稅賦。

而現在漢家空前強大的基層行政能力,基本上能杜絕商賈勾結官員,強行霸占土地,欺瞞國家。

當然也不是說沒有,只是,這樣做的代價太大了。

大到幾乎沒有官僚和商人敢這樣去做。

但是,說到底,漢家依然是個封建社會。

既然是封建社會,就存在階級和社會等級。

這是客觀存在的社會現實。

士農工商的地位,也從來不平等。

哪怕后世南北朝玩所謂的九品中正制,尚且有‘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事情。

至于現在,只要肯努力,有上進心,愿意拼搏,自行伍而起,成為列侯,起于微寒,最終出入朝堂的例子,也是無數。

但,不包括司空城旦。

司空城旦的悲慘命運,在馬邑之戰后,才稍微改善了一些。

但依然沒有人權,只是從一次性使用的賤民,變成了可以挽救的賤民而已。

而現在,劉徹通過高闕會戰大勝后必然會大赦天下的機會,給與了他們徹底的解放。

只要是劉徹即位后,沒有犯罪記錄,同時勤勉做事的人,全部在赦免范圍之內。

他們的身份從此脫離了最可悲和最卑賤的司空城旦之屬,轉變成為了受到法律保護,擁有尊嚴和人格的庶民。

同時也從此具備了當官、讀書、入伍的權力。

當然,那些劉徹即位后,還留有犯罪記錄,或者沒有認真工作、改造的家伙,留著也是沒用!

畢竟,司空城旦雖然非常可悲,可憐。

但俗話說得好,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漢室的司空城旦群體,除了大量的被牽連的無辜者外,還有許多本身十惡不赦的罪犯和無可救藥的渣渣。

這樣的人,不值得為他們浪費眼淚和力氣。

劉徹轉過身去,望著劉邦的衣冠,接著道:“今朕永思孝道,感佩祖宗功績,憫天下老夫老母,其詔,令復天下年五十以上老者!”

這也屬于漢室的政治正確。

尊老養幼,撫恤孤寡,是貫穿了整個漢室王朝的傳統。

自劉邦至今,歷代天子都會詔赦或者賞賜老者,免除他們的賦稅、徭役,賞賜酒肉布帛。

但沒有一個能比得上劉徹現在發放的這個大禮包。

復天下年五十以上,這句話的意思在漢代等于年紀在五十以上的老人,從此可以免除一切徭役,而這在從前,一般要到六十歲,先帝在位時改為五十六歲,已經屬于潑天一樣的仁政了。

但劉徹現在大手一揮,再次發放福利大禮包,將百姓的退休年紀再次提前六年。

不過,這與劉徹的政治思維和執政理念是一脈相承的——假如有好處,必須跟全民分享。

而高闕之戰,得到的好處,很顯然足夠劉徹可以發放這個大禮包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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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節 赦與罰(2)

高闕之戰,漢室得到的好處,除了軍事國防和戰略上的優勢外。

還包括了大量的俘虜,大量的牲畜以及廣袤千里的肥沃牧場。

雖然現在,還不能具體統計出,究竟有多少戰俘和牲畜繳獲。

但,從估算上來看,這也是一次至少俘獲十幾萬戰俘、投誠者,并且繳獲收攏牲畜多達數十萬頭的大勝。

這些戰俘和投誠者,自然是不可能一到漢室,就可以享受國民待遇。

劉徹沒有傻到跟跟后世歐羅巴的白左一樣腦殘,不問是非和緣由,張開懷抱,給與外人本國國民待遇,甚至給與超國民待遇。

中國雖然自古就不是一個以血統和出生來限定的民族和國家。

更從來不是一個排外的民族。

但是,什么貢獻都沒有,投降就可以享受國民待遇。

這置漢軍數十萬軍民和數十年無數英雄豪杰的犧牲于何地?

置那些為了國家強盛,社會穩定的士民百姓于何地?

所以,很顯然,這些俘虜和投誠者,要先進行考驗。

什么樣的考驗?

當然是跟忠勇軍一般,先去給漢家開山鑿路,修橋鋪路,同時接受思想教育和價值觀糾正。

直到他們認同自己是諸夏民族的一員,愿意為漢家強盛貢獻屬于他們的力量,同時,也為漢室的和強盛做出了屬于他們的貢獻,劉徹才會承認和接納他們,發給他們漢室戶口本,授給田地、屋宅。

自然,這樣一來,就等于漢室獲得了一個總數多達十幾萬的免費勞動力。

僅僅是他們已經足以抵消劉徹提前讓國民退休帶來的勞動力缺口。

更別提,還有那數十萬頭的牲畜。

劉徹這次打算,將這些牲畜分作三部分。

最好的群體,自然是作為種子,作為繁育的母本。

次一等的,作為假畜政策的供體,優惠貸給那些貧民和農民。

要知道,今年關中將要正式接納新安以北的十八個縣的百姓,同時還會將糧食保護政策還有假畜政策,向三河地區推廣。

這自然會需求大量的,甚至可以說是海量的牲畜。

尤其是耕牛和挽馬,需求量恐怕會在五萬頭以上!

此番繳獲,應該足以滿足這個需求。

而最后的那部分,劉徹打算拿出來,作為雇傭百姓,修建軌道和開拓昆明池的經費。

這樣做的好處就是,可以將牲畜直接折算成錢。

既可以完美的將繳獲的牲畜,轉化成國力,更可以減輕五銖錢流通量不足帶來的通貨緊縮。

“朕這算得上是變種的以戰養戰吧……”劉徹在心里想著,同時望向群臣。

勝利帶來的另外一個好處就是,他又可以光明正大的從列侯勛臣外戚身上收割一波財富了。

這些年來,他打著酌金的名義,起碼從列侯貴族身上,收回了總數高達二十萬金的黃金。

但其中只有不到三萬金,變成了供奉在宗廟中的冥器。

至于剩下的……

兒子、孫子、曾孫,偷老爹、祖父和曾祖父的錢,那能叫偷嗎?

況且,劉徹也沒有虧待祖宗們。

將黃金黑了后,供奉上了大量精美的瓷器和青銅器。

再說了,祖宗們都去了九泉之下,要黃金也沒有用。

而且,中國自古的喪葬儀式,都肯定會隨著時代進步而進步。

從前,春秋時期,貴族殉葬還有大量的人殉。

但到了春秋晚期,人殉就漸漸消失了,轉而用陶俑。

即使是一貫打著維持宗周禮制旗號的孔子也贊道:始作俑者,其無后乎?為其象人而用之也,如之何其使斯民饑而死也。

抱著祖宗制度的老黃歷,肯定是行不通的。

必須找到代替的辦法。

而在劉徹看來,瓷器替代金器,就是歷史的必然。

而且,不管從哪一個方面來說,瓷器都比金器更能存世,更能長久!

陪葬太多黃金,肯定會有無數盜墓賊。

但若是陪葬無數瓷器,可能盜墓賊的興趣就會大大減少,至少,在社會沒有到后世那樣的地步前,肯去盜掘那些既不吃也不能用的瓷器的人,應該是沒有多少的。

所以,劉徹心里坦蕩的很。

他本人就已經有了覺悟,死后絕不帶半片金器去地下,未來的宗廟,也不準許有半個金器。

黃金白銀,是國家金融的根本和國力的體現。

不能去陪死人,更不可能隨便成為宗教用品。

它應該發揮它本來的作用!

一念及此,劉徹看著群臣,道出了自己今日的第三道命令:“司馬法曰:軍賞不逾月,欲民速得為善之利也!朕嘉將校士卒,忠臣義士,其令有司,具奏有功將校士卒,錄其功勛,次第為列,奏于朕前!”

這也是劉徹的特色了。

賞格,永遠都是來的又快又準時,從不拖欠,從無吞沒、侵占。

這也是任何一個想要成功的老板首先必須做到的基本要求。

連員工工資和獎金都要拖欠的公司,遲早藥丸!

宣讀完這道命令,劉徹就帶著群臣,接著依次去了惠廟、太宗廟和仁宗廟祭祀。

其中,惠廟屬于走個過場。

反正,最后一個惠帝忠臣平陽簡候曹奇都已經死了好幾年了,骨頭都爛掉了。

至于留候、瓚候這樣的惠帝基本派系,現在幾乎都消失無蹤。

留候家族甚至已經沒有一個公乘以上的貴族了。

但太宗廟和仁宗廟的儀式,卻是不亞于高廟的隆重。

特別是在仁宗廟之中,規模和排場甚至差點超越了祭祀高廟。

這也是自然,太宗廟是劉徹這一系的起源,而仁宗廟則是劉徹自己老爹的神廟。

再怎么隆重,都不為過。

而且,劉徹也確實需要再次從祖先那里獲得加持。

什么樣的加持?

當然是處罰和問罪太宗大臣和仁宗大臣的加持!

在祭祀之后僅僅兩天,劉徹就忽然下詔,以壯武侯宋昌、犁候召澤、山都候王觸龍以及便候吳廣志等十八位列侯奉祀給祖宗宗廟酌金成色不足或者酌金分量缺失等為理由,以大不敬的罪名,盡罷這十八位列侯的爵位,廢黜封國,收回封土。

這一擊,頓時就讓整個舊列侯集團和舊官僚集團,人人自危。

但在劉徹看來,這卻是還是給了列侯功臣們面子。

不然,這罷黜的就不是十八位列侯了。

而是一百零八位。

而這十八人,也是人人都有作死的歷史。

不談曾經各種上跳下躥吧。

單單就是近期的國債事件里,推三阻四,拒絕履行身為列侯的義務。

劉徹奪他們的封國、爵位和特權,完全就是合情合理。

但,皇帝覺得合情合理的事情,其他人就不這么看了。

這一天,無數的漢室大臣、元老勛臣,都回憶起了曾經被劉氏狹小的氣量以及睚眥必報的性格所支配的恐懼。

自劉邦以來,老劉家就是一直如此。

誰讓朕不開心了,朕就讓他一輩子不開心。

雍齒、張釋之這樣的典型例子,就足以成為劉氏這個性子的明證。

當然,此事也讓其他大臣都放心了。

因為劉氏在睚眥必報的另一面,是出了名的護短和喜歡照顧自己人。

想當年,盧綰連謀反這樣的事情都做了,但卻還是寄希望能跟劉邦解釋清楚不是兄弟要搞你,實在是下面的人想搞兄弟,兄弟沒辦法啊……

直到后來聽到劉邦駕崩,這才帶著兵馬,投奔匈奴。

另外就是大名鼎鼎的張耳了。

張家干了多少混賬事情?

但因為張耳的緣故,在劉邦和呂后時期,小日子都是非常滋潤。

而先帝時期,晁錯更是劉氏在這個方面的活了。

晁錯得罪了多少人?做了多少出格之事?

但他依然活蹦亂跳,不僅活蹦亂跳,官還越做越高,現在都是三公了。

至于郅都、張湯這樣的劊子手更是如魚得水,活的非常好。

換句話說,只要跪舔的姿勢正確,時間正確,那么,榮華富貴,自然是逃不了的。

所以,大家伙在錯愕了半秒鐘后,紛紛上書,稱贊、拍馬溜須,人人都說:陛下圣明,及時發現了壯武侯等臣子的不軌行為,這是臣等愚鈍所不能及的啊,請陛下接受臣卑微的膜拜……

至于壯武侯宋昌這些倒霉蛋?

誰會去管他們的死活和哀鳴,或者是不是被冤枉了呢?

在今天的漢室,新的利益集團和新的官僚集團,都已經全面崛起,并且加快了搶班奪權的步伐。

蘭臺尚書們幾乎成為了漢室的第二個朝堂,很多政策,都是先由蘭臺商議、討論,然后交給了一個新興官員去實驗、試點,完了再在關中普及,最后推廣到天下。

要不是現在漢家朝堂之上,名臣如雨,猛將如云,強者無數。

蘭臺將朝堂架空,讓丞相和御史大夫以及九卿看戲,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至于軍隊?

那就更是另外一個場面了。

幾乎大部分的舊貴族,都已經失去了對現在的漢軍的控制。

新興的軍功利益集團,借助馬邑和高闕,兩場大戰,已經完成了新老接替。

曾經威震天下的長平侯、曲周候、弓高候,在事實上,都已經退居二線了。

現在,扛起漢室軍方大旗的是義縱、郅都、程不識。

在這樣的情況下,在事實上來說,劉徹已經完成了他變革的第一步。

在如今的局面,只要不玩脫,不出無可挽回的錯誤。

那么,哪怕劉徹掀起一場堪比王安石變法的大變革,也是輕輕松松。

但他知道,現在,還沒有到時機,應該在等等,等待舊式貴族和舊式官僚,基本退場,整個國家,都被新派官員和新貴族占據的時候,再推行他的那些較為激進的政策,方是王道。

畢竟,天朝改開的結果證明了。

任何改革,都不能指望一蹴而就。

五年平遼,十年趕英超美,那不僅僅是個笑話,更是個悲劇。

反正,他年輕,等得起。

這個國家現在的情況和局勢,也遠沒有到必須改革,馬上改革,才能救亡圖存的時候。

所以,劉徹也就好整以暇的挽起袖子,靜靜等待歷史的車輪,從哪些已經不適應世界和時代變化的家伙身上碾過。

譬如說……魯儒派系。

在掙扎和堅持了數年后,魯儒一系,終于走向了徹底的衰落和消亡。

根據繡衣衛報告,截止至元德六年冬十一月,所能查證的魯儒派系成員,加起來也不超過一千人了。

其他魯儒派系的人,幾乎都易幟了。

甚至還有人投入了法家和黃老派,乃至于墨家的懷抱。

而東遷朝鮮的孔子世家,也在屢屢受挫,終于認清現實。

他們派人回到曲阜,變賣了所有土地和屋舍,這意味著,孔氏終于被劉徹的大棒說服,放棄了繼續寄生和根植在人民和土地上的打算。

孔家在朝鮮的生活,也不是很好。

雖然靠著孔子的名頭,吸引了一些追隨者和擁泵。

但在朝鮮和安東,最受追捧和最被人接受的學派是雜家。

要知道,現在的朝鮮君劉明的太傅是韓安國和張羽。

張羽雖然立場偏向儒家,但他是軍人。

而韓安國的話……呵呵呵呵……他可是正牌的不能再正牌的雜家子弟啊。

他的老師是鄒縣人田公,而田公是正統的《呂氏春秋》傳人……

所以,孔家在朝鮮,日子已經早沒有了齊魯時的風光。

就如同南北朝時期,衰落的王謝世家一樣,漸漸陷入平凡,泯然眾人。

“這樣也好……”劉徹在得知了此事后,先是感慨一聲,然后道:“中國,就不該有千年不衰的家族,也不該存在世代不衰的世家……萬世師表也好,圣人也罷,這都是先人的榮譽,子孫后代,不應該也不可躺在祖宗的功勞簿上混吃等死,甚至于魚肉鄉里!”

連周公家族都衰亡了,消弭在時間。

召公血脈,幾乎尋找不到了。

夏后氏、殷商、宗周姬氏,也都流落進了尋常百姓家。

軒轅氏、伏羲氏、少昊氏,迷失在了歷史長河中,與千千萬萬的諸夏百姓融合。

你孔家孔氏,何德何能,可以千百年不衰,不論王朝更替,繁盛萬年?

孔子自己也說了,圣人之澤,五世而斬。

現在,何止五世了?

孔家是時候,也必須跟祖先的榮譽說再見了。

他們今后依然可以自稱孔子后代,儒家先賢血脈。

但是,假如沒有做出貢獻,就想要享有特權和財富,那是做夢!!!!!!

至于魯儒?

不足千人的成員,注定了他們假如不能做出改變,爭取人心,吸引天下人的注意力,同時契合時代的脈搏,不然,楊朱學派和名家的下場,就是魯儒的未來。

“繼續監視魯儒吧……”劉徹下達了自己的命令。

魯儒的未來是中興還是消亡?

劉徹并不關心。

劉徹現在只想通過對魯儒的觀察,來弄清楚一個學派究竟是怎么消亡的?

又或者,一個即將消亡的學派,是如何通過自身的不息努力,漸漸收拾殘局,扭轉乾坤,拯救世界?

無論是那個結果,都可以給子孫后代,留下一筆遺產。

而陰陽更始,一個消亡,必然有一個崛起。

魯儒式微后,曾經被魯儒派系打壓得幾乎沒有發聲空間和活動空間的思孟學派以及脫胎于思孟學派的重民學派,在曲阜和雒陽,如同雨后春筍一般,一天一個模樣。

越來越多的人,特別是過去魯儒一系的者,投入了思孟學派和重民學派的懷抱。

甚至,就連大名鼎鼎的儒家精神領袖魯申公,前些時候也站出來稱贊了思孟學派。

在這樣的形勢下,思孟學派,順利的取代了魯儒派系在朝堂上的位置最主要的就是那幾個魯儒一系空出來的太學教授之職。(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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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節 南越內附(1)

元德六年冬十二月,南越首都番禹。ranwen`

南越王趙佗,躺在柔軟的床墊上,看著跪在他身前的王孫和大臣們。

他干癟的皮膚,現在已經徹底喪失了光澤,曾經哪怕是睜眼都能讓人感覺心驚肉跳的眼睛,此刻也黯淡無光了。

這位誕生在秦統一天下之前的梟雄,在經歷了將近百年的掙扎后,終于油盡燈枯。

特別是兩年前,他上朝長安,漫長的旅途,耗盡了他太多太多的精力和生命力。

能回到番禹,繼續稱王至今,本身都是一個奇跡。

“太孫……”趙佗掙扎著在丞相呂嘉的攙扶下做起來,對著自己選定的繼承人趙胡招手。

趙胡是他選擇的繼承人,同時也是長安兩代天子欽點的南越世子。

這使得趙胡在南越國內,基本不存在什么可以挑戰他地位的人或者勢力。

此時的趙胡,也成熟了許多了。

他甚至已經成為了好幾個孩子的父親。

他帶著自己的幾個兒子,跪到自己祖父面前,泣不成聲的道:“祖父大人,孫兒在這里……”

趙佗看著趙胡的模樣,講道理的話,他是不太喜歡趙胡的。

這個孫子性子太忠厚,而且太淳樸,沒有多少心機,若在亂世,這樣的繼承人,不是要被臣子們架空,然后干掉,就是會被外人撕碎。

不過……

“傻人有傻福啊……”趙佗在內心嘆了口氣。

望著趙胡,他現在也不得不承認,讓這個孫子繼承南越江山和社稷是最合適的事情!

他更是無比慶幸,當年對長安低頭,親自前往長安。

不然,此刻恐怕……

南越王國要化為齏粉啊……

“吾死之后,你要立刻發喪……”趙佗拉著趙胡的手,說道:“給長安上奏疏,請求天子給我賜謚號、棺槨……”

若在以前,有沒有長安的冊封和認可,南越是無所謂的。

番禹距離中國,天高路遠。

長安大兵想要兵臨番禹,不是那么容易。

況且,南越也有著足夠的縱深。

即使是番禹不能守,趙佗也有信心帶領百姓和軍隊,撤退到蒼梧和交趾。

但現在不行了。

中國,已經恢復成完全體了。

甚至已經超越秦全盛時期的威勢。

不久前,更是有消息從長安傳來,王師出塞,獲高闕之塞,定陽山之險,復秦趙九原郡故土,甚至就連陰山也是要再次為中國所有。

作為曾經的始皇帝侍從、騎郎,秦國征越大軍副帥,龍且令。

趙佗深知高闕之堅,更清楚,陽山防線的可怕。

秦趙兩國在當地經營超過百年。

特別是大秦帝國,為了修建萬里長城,征發百姓數十萬,動用軍隊,歷經十幾年方才修成。

而在當時的大秦朝堂之上,對于長城,最重視的始終是榆林塞高闕這一段。

上將軍蒙恬統兵三十萬,屯駐于當地,始皇帝的嫡長子,公子扶蘇為監軍。

全盛時期,整個高闕防線,僅僅是外圍塞堡就多達七八個,更有榆林塞和九原城在南北兩面,相互依靠。

可以說是固若金湯。

即使這幾十年殘破了,衰落了,但也依然是一個讓人望而生畏的防御體系。

但漢軍只用不到一個月,就拿回了高闕。

讓人震驚!

更使得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明白一個真理——現在,是大漢世紀!

天命在漢,一切牛鬼蛇神,都要退避三舍,不然,就要被碾為齏粉!

所以,趙佗知道,無論他愿意還是不愿意,都只有走接受長安領導,承認長安威權的路子。

其他任何選擇,都是邪路歪路,肯定會被人當成螳臂當車的那個螳臂一般,輕輕松松的碾碎。

更何況,長安之行,消除了趙佗心里所有芥蒂。

當今天子給與了他的同袍和手足們,哪怕是秦始皇帝也不可能給的榮譽。

更讓他光榮而體面的入葬驪山,與秦始皇為伴。

這樣的胸襟,足以折服他了。

所以,在這個生命的彌留之際,趙佗終于看開了,主動向長安伸出了雙手。

“或許,這就是輪回……”趙佗在心里想道。

南越王國,始于他的老上司任囂病故。

當時,任囂判斷,中國內戰不休,二世無能,趙高李斯為了一己之私,將帝國推向毀滅。

所以,他在臨終前,交代趙佗要為遷徙至此的移民和軍人的身家性命考慮,毀關梁、斷道路,封鎖五關,將戰火阻隔在南越之外。

南越王國從此與中國分離,直至今天。

而現在他已經時日無多。

中國也早已經恢復太平,甚至已經進入了盛世。

在自己的臨終之際,選擇讓南越王國重新回歸,或許是個很好的選擇。

畢竟,趙佗清楚,自己的子孫有幾把刷子,更加清楚,現在的漢家的力量,可怕到了什么地步?

哪怕是全盛時期的秦軍主力精銳,在武安君統帥下,恐怕也不能與之一戰!

但趙胡聽了老祖父的話,卻是哭的更厲害了。

趙佗的病重,讓整個南越王國都是暗流涌動。

許多實力派的貴族以及割據的諸侯,都是蠢蠢欲動。

他們或許不敢挑戰他的王位,但絕對敢在祖父死后,跳出來與他為難,甚至割據一地。

甚至,趙胡還聽說,有些地方的實力派,譬如那些只是名義上聽從番禹的土王和越人部族,都已經在串聯。

甚至,還有人想借閩越兵自保。

這些變亂,讓年輕的趙胡,有些手足無措,甚至不太清楚應該如何應對。

但他又不敢在此時提出來,給祖父添憂。

他就跟大多數的年輕人一樣,選擇了將這些事情都埋在心里。

反而是南越丞相呂嘉,腦子清楚,思路清晰。

他趁著趙佗清醒的時刻,抓住機會,問道:“倘陛下不幸,國中貴族生變,臣等何如?”

趙佗看了看呂嘉,當然知道,自己的這個親信大臣的腦子里在想些什么?

趙佗縱橫數十年,歷經無數變故,閱人無數,基本上可以通過判斷,知道別人的心思。

更別提,呂嘉與他相處數十年,呂嘉的那點小心思,豈能瞞得過他?

趙佗非常清楚,呂嘉想要做什么?

他想要一封遺詔,一封他親筆所書,授命他的遺詔。

靠著這個遺詔,未來只要有需要,呂嘉就可以行廢立之事。

若是過去,漢室孱弱,這個遺詔,趙佗自然樂意給。

但現在……

漢室如日中天,強大無比的軍隊,吊打世界。

已知世界曾經最強的匈奴,都抱頭鼠竄。

南越兵馬,在漢軍面前,恐怕就跟土雞瓦狗一樣。

再者,當今天子,可是即使在南越,也有著無數人祭祀和崇拜的圣王。

南越根本沒有資格也沒有力量,去與這樣一位帝王過招。

所以,呂嘉的那點小心思,非但不能起到保護南越社稷的作用,更可能的結果是——天子一怒,流血漂櫓,浮尸萬里!

整個南越江山和社稷,徹底化為齏粉!

所以,趙佗看著呂嘉,這個他多年來賴以為左膀右臂的臣子,在心里長長的嘆了口氣。

“為了南越江山和社稷,寡人即使是再舍不得,恐怕也只能對不住了……”

呂嘉此人,數十年來輔佐他,合輯百越諸族,更穿針引線,與那些桀驁不馴的越人部族溝通,使得南越王國,維持了團結和穩定。

但是,這是過去。

在現在,呂嘉已經成為一顆定時炸彈。

他與越人各實力派和南越王國的那些地方藩鎮,有著密切的聯系。

他更是反對南越并入漢室,成為漢家諸侯國的中堅。

呂嘉的想法,也契合了不少越人貴族和番禹大臣的心思。

這些人想的很簡單——我們南越已經立國數十年了,早就獨立了,長安居然想要吞并我們?怎么可能?況且,南越并入漢室,越人的文化和獨立性如何保持?

是以,趙佗知道,一旦他死后,趙胡跟長安日益親近,很可能會引發以呂嘉為首的本土派的詰難甚至是政變!

而一旦如此,長安不可能無動于衷。

僅僅是漢室那個可怕的樓船衙門,就有了蕩平整個南越舟船,控制水路的能力。

而舟船既沒,漢室鐵騎就可以長驅直入。

到那個時候,番禹可能連半個月都堅持不下來。

然后呢?

在戰爭面前,趙氏社稷和南越山河,全部都將化為廢墟。

到那個時候,后悔就不來不及了!

所以,趙佗望著呂嘉,對他說道:“丞相啊,你追隨寡人數十年,輔佐至今,嘔心瀝血,寡人曾經說過:寡人不可一日無丞相,今寡人將崩,請丞相追隨寡人而去吧……”

呂嘉聞言,先是一怔。

他怎么想不到趙佗會如此回答。

他還記得,當年,趙佗稱帝之時,是何等的威風!

但現在呢?

只是……

呂嘉本人也是深受了中國文化熏陶的越人貴族,在他的思維意識里,忠于君王,永遠是第一位的選擇。

現在,他的君王讓他去陪伴……

他根本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而且,趙佗也不打算讓他拒絕。

趙佗勉力掙扎的站起身來,對外面道:“袁公,請進來吧……”

咯吱一聲,殿門被打開,數十名全副武裝的士兵,簇擁著現任南越王太孫太傅、欽命南越國監督袁盎,走了進來。

袁盎看著趙佗,微微恭身,說道:“盎在此,大王有何吩咐?”

“請袁公為寡人錄遺表……”趙佗掙扎著吐出一口氣道。

“諾!”袁盎正坐下來,立刻有人取來筆墨紙硯。

“臣本鄙夫,不識王化,幸蒙高皇帝不棄,立臣為一國之主,南面而稱王,至今數十年………陛下仁圣,嘉大惠于臣……古人言:狐死首丘,今臣死,求為陛下走狗,請葬之茂陵,以永為陛下之臣,以報陛下圣恩之萬一……”趙佗的文化水平,不是太高,所以,說出來的話也沒有文縐縐的。

但意思卻是很淺白很清晰——南越王國將放棄大部分的自主權,效當年長沙王吳苪故事,成為漢家內藩。

但同時,也請求長安準許和承諾趙氏的統治地位。

這很合理。

袁盎將筆放下,對著趙佗恭身道:“大王高義!”

有了趙佗的這封遺表,南越王國就將徹底變成漢室的一部分了。

未來,南越的軍事政治和官員任免將系決于長安。

而他袁盎,或許可以憑借這個功勞,殺回長安。

趙佗卻是笑了笑。

他是人老成精之人,哪里不知道,其實有沒有這個遺表,都已經差別不大了。

現在的南越的金融、經濟命脈,早就被漢家控制。

更可怕的是,樓船衙門的艦隊,已經駐扎在番禹城外的碼頭,隨時可能有數千士兵渡海而來。

更別提,這兩年在交趾、日南、蒼梧等地開啟的奴隸貿易和蔗糖貿易,讓大量漢室力量滲透進來。

不客氣的說,只要袁盎愿意,今天這南越王宮恐怕就要血流成河。

可笑,呂嘉卻還不知道這些。

趙佗轉身,看了看呂嘉,道:“丞相啊,寡人將故,請丞相隨寡人一同去九幽吧……”

他又對袁盎道:“請袁公幫忙……”

袁盎恭身道:“大王既命,敢不從命?”

清除呂嘉,是袁盎以及他的前任梅絹一直想做的事情,只是礙于趙佗,不敢從事而已。

現在,趙佗都開口了,袁盎還有什么不敢的?

立刻就有數名士兵,捧著一個酒壺,送到呂嘉面前:“請南越王相飲酒……”

呂嘉卻是整個人都呆萌了。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自己是為了大王好,為了南越社稷好。

為何大王自從去了一次長安后就絕口不提自立之事,更多次制止他想要搞一些小動作的準備。

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呂嘉其實早就該死了。

當年要不是大王仁慈,寬厚,他早就死在了叢林之中,哪里能有今日?

所以,當酒被送到他面前時,他沒有太多猶豫,拿在手里,恭敬的跪下來,叩首拜道:“臣謹奉命,臣先行一步……”言罷一飲而盡。

趙佗看著呂嘉的神情和動作,也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可惜……你不該在現在還抱著過去的想法啊……”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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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節 南越內附(2)

咚咚咚!

南越王趙佗終于迎來了死亡。

南越王國,全境縞素。

甚至,就連南越的鄰國閩越,也象征性的在邊境上掛出了表示哀悼的白布。

趙佗,幾乎就是一個歷史的活化石。

他經歷了秦王朝的整個全盛時期,從開始統一天下,直至最終的崩潰。

也經歷過了漢初波云詭秘的大時代,見證了一個又一個天才或者英雄的末路。

他從戰國晚期走來,直至今日。

幾乎是目前已知的唯二的兩個政壇壽星(另外一個是北平文侯張蒼)。

但,歷史滾滾向前,無論英雄豪杰還是小人梟雄,終將被時光掩埋。

趙佗去世的當天晚上,選定的王世孫趙胡就在袁盎以及南越大臣貴族的簇擁下,在趙佗靈樞之前即位為新王。

新王即位后,下達的第一條命令就是立刻遣使前往長安,將趙佗的遺表以及他的奏疏送抵長安,呈遞給漢天子。

這個命令,引發了南越國內的一些地方實力派的不滿。

尤其是蒼梧王趙光。

蒼梧王者,其實只是外人對其的俗稱。

他真正的封號是秦王!

是當年趙佗稱帝的副產品。

同時也是趙佗合輯百越政策的產品。

趙光本不姓趙,當年,秦兵南下,首先占領的就是所謂的‘揚越’。

所謂揚越,揚州之南的越人地區是也。

既后世的廣西、廣東一帶的嶺南地區。

隨后秦軍繼續南下,略取陸梁地,這陸梁地就是南海郡、桂林郡、象郡。

其中趙佗最開始就是被任命為南海郡龍川縣縣令。

而象郡和桂林郡則漸漸演化成為了今天的蒼梧和郁林。

在蒼梧和郁林這兩地,百越部族的力量,占據上風。

趙佗為了維系南越王國的團結,不得不冊封了一些當地有實力的貴族為王,賜給他們趙姓。

趙光既是這樣的結果。

趙佗活著的時候,還可以憑借威望壓制這些桀驁不馴的百越部族首領,但趙佗一死,就等于松開了鉗制他們的韁繩。

更別提,蒼梧王趙光跟南越王相呂嘉是姻親。

呂嘉在趙佗死前,忽然‘暴卒’,這讓趙光的妻子,整天都在哭哭啼啼。

而且,新王登基后,首先去給長安上疏,請求中國介入,這也深深的傷害了趙光自己的利益。

于是,這位秦王非常氣憤。

幾次私底下對左右說道:“倘新王內附,吾必舉兵反叛,為我越人留一線生機……”

甚至還揚言:“蒼梧山高地遠,南北險要,我軍據險而守,漢兵必不能越嶺!”

結果……

三天后,這位秦王既死在了自己的浴室之中。

他的弟弟趙同隨即控制了蒼梧的大權。

然后,趙同就派人送了一封書信,去往番禹,發誓效忠新王,效忠漢天子。

而在私底下,趙同則對自己的左右心腹說道:“人皆以為吾弒兄,可是幾人能知,趙光之所作所為,乃將陷我蒼梧趙氏于萬劫不復之中?”

趙光的仇漢政策和排漢念頭,在趙同看來,根本就是自取滅亡!

開什么玩笑?

今天的蒼梧和郁林,離得開漢朝?

離得開漢朝的甘蔗貿易?

趙光那么玩,不是會讓蒼梧全境的越人暴動,就肯定會導致漢軍越嶺而來。

無論發生哪一種情況,蒼梧趙氏都要gg思密達!

更何況,一旦漢朝商人斷絕蔗糖貿易,沒有了漢朝輸入的絲帛糧食,百越部族恐怕立刻就要倒退回過去那個食不果腹,饑腸轆轆,衣衫襤褸,疫病橫行的可怕時光之中。

漢人甚至不需要出兵,就可以餓死、困死蒼梧。

而且,蒼梧選擇自絕于漢,那郁林肯定要笑死了!

再說了……

歸降漢朝有什么不好的?

在趙同看來,完全沒有什么不好啊!

哪怕是丟了王號,但也起碼可以撈一個食邑數千戶的列侯!

更可將子孫后代,送去長安,學習漢朝文化,從此錦衣玉食。

與之相比,選擇了趙光的道路,蒼梧趙氏可能就要回到山溝溝里,去跟野人、野獸還有疫病斗爭。

趙光完全就是腦子秀逗了!

而趙同如此識相,他立刻就收到了袁盎的次子袁戍的邀請——袁戍邀請他,一起去交趾和日南開拓甘蔗種植園和捕鯨貿易。

這頓時就讓趙同深感自己抉擇的正確性。

而在蒼梧這樣的大實力派都改變了自己的立場后,其他小貓小狗,自然不成氣候。

南越內附,就像水到渠成一般,排除了一切內部的阻力。

自然,這離不開現在漢室強大的威懾力以及漢越之間日益緊密的貿易往來以及文化交流。

在去年的考舉之中,有至少一百四十位南越士子,榮膺了漢室考舉士子的功名——雖然他們其實并不是要做官,但這個榮譽對他們來說也很重要。

這意味著一種來自更高級別的文明的認同。

也是一種他們用于證明自己的方法。

而這些士子的背后,都站著一個個的南越地方實力派或者大臣家族。

而這些家族控制著南越王國之中至少一半的軍事、政治力量。

而他們現在的立場,已經全部轉向了親漢。

有的是為了利益,有的攝于漢室強大軍隊,但更多的人,卻是覺得成為一個漢人有什么不好咩?沒什么不好啊!

特別是那些祖先是秦人的南越軍事貴族們,尤其是這樣覺得的。

他們的先人的棺槨,正是因為當今天子的寬恕和仁德,才能落葉歸根,甚至埋葬在驪山,為始皇帝陪葬,更享受到了秦漢兩代王朝的龍旗覆蓋,天子賜棺的榮譽。

這樣,他們自然就不會抗拒歸順漢室了。

長安,已到十二月中旬。

氣溫漸漸轉暖,冰雪開始消融,只是大地依然是一片蕭肅,唯有麥田里的冬小麥,感知到春天的步伐,開始漸漸復蘇。

劉徹望著擺在自己面前的那兩封奏疏,嘆了口氣。

“這就是蝴蝶效應啊……”

在原本的歷史上,趙佗還可以再活十多年,他的死亡真正日期是建元四年。

足足活了一百多歲!

但現在,他連百歲也沒有活滿。

這讓劉徹心里有些酸。

因為他知道,趙佗是因他之故,提前去世的。

一個九十多歲的老人,奔波萬里,自然會大大損傷元氣!

不過……

劉徹站起身來,對著自己面前的汲黯說道:“制詔吧!賜南越王陀謚文,為南越文王!”

趙佗在原本的歷史上,謚為武。

這很不好!

還是文對他,對未來的漢越融合,更有代表性。

“賜黃腸題湊、金縷玉衣及安車駟馬,準以天子禮下葬!”劉徹接著道。

賜給諸侯王,等同天子規格的葬禮制度,這是劉氏的首創。

更是拉攏人心的不二手段。

然后,劉徹就拿起了趙胡的奏疏,看了看。

趙胡的奏疏之中,除了懇請劉徹給他祖父美謚和高規格的哀榮外,還提出一個劉徹期待已久的要求:請比內諸侯,三歲一朝,除邊關!

這意味著什么?

劉徹再清楚不過了。

這就是統一啊!

不是過去那樣,漢室雖然名義上統治南越,但實際上南越依舊擁有獨立的軍隊、外交、法律甚至制度。

而是真正意義上的統一。

什么叫統一?

自然是長安可以任免和派遣官吏,可以收稅,可以指揮南越軍隊,南越的法律與漢律統一,不再有區別,漢法既南越之法,南越官府和百姓,也都要遵守和依循!

南越百姓和官吏,如同漢朝百姓和官吏一樣,編戶齊民,登記在冊。

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統一!

而趙胡的要求,雖然不是如此,但也相去不遠了。

比內諸侯,三歲一朝,除邊關。

這意味著,漢家與南越從此再無分割,彼此同為一體。

南越王國正式成為漢室的諸侯國,就如同以前的長沙王國一樣,漢軍和漢官吏以及百姓可以自由往來出入。

這樣的條件,劉徹當然要答應!

“南越王胡,心懷大義,朕甚嘉之,其賜王御劍、金印,封為越王!”為了嘉獎南越識大體,劉徹自然不憚給他厚賞。

越王這個王號,不僅僅意味著,南越王趙胡的地位,由他來背書,更意味著南越王國從此凌駕于閩越之上。

有本事,閩越王也學習南越好榜樣啊!

到那個時候,劉徹自然可以封他一個閔王或者吳王這樣的王號!

“以故南越王世孫太傅盎為越王相,賜銀印,以長沙王相振為越中尉,以蒼梧王同為越內史,余者,越王可自任也!”劉徹接著下令。

既然是統一,那就要有個統一的模樣。

南越的軍政大權,劉徹自然要全部用自己人。

袁盎為丞相、長沙王相張振為中尉,再加上已經交了投名狀的蒼梧王為內史。

這樣,南越軍政大權基本在親漢派或者漢家大臣手里,哪怕其他人想搞什么名堂也得掂量掂量。

而接下來,為了安撫和照顧南越的本土勢力,自然要給他們留些面子。

總不能說,歸順了漢室,他們反倒利益受損,那樣的話,這些家伙還不得反?

目前,漢室沒有精力也沒有力氣,去南越特別是交趾的叢林里去捉迷藏。

當前國家的主要發展方向,還是向北,向西。

至少,在今年開春后,要徹底奪回秦趙故土,將長城防線延伸山,徹底鞏固住高闕之戰的戰果。

“諾!”汲黯恭身一拜,下去準備制詔。

劉徹卻是將視線投注到了閩越和西南夷身上。

南越已定,那么這樣一來,南越的小弟,夜郎國也將順勢為漢家所有。

以此為基點,加上臨邛的程鄭氏和卓氏這些年來在西南的經營,劉徹不認為,重新收復西南,還需要什么大的軍事行動了。

僅僅靠著卓王孫和程鄭嬰,加上夜郎國以及南越的軍隊,差不多就可以擺平當地的部族王國,將漢室邊境,推到云南。

只是,西南地區,現在想要開發,還是很難的。

不僅僅是技術問題,更是成本問題。

所以未來,對于西南,基本還是羈絆為主,開發為輔。

用個幾十年時間,移民、開墾、教育、融合,逐漸將當地諸夏化、中國化。

只要策略得當,這并不難。

無非就是耐心和投入的問題。

倒是閩越,讓劉徹感覺有些像個刺猬難以下口。

這個王國,最近兩年學精了。

他們對劉徹和漢室,可謂是恭敬無比,有禮有力。

劉徹說要閩越使用漢制五銖錢,人家沒有猶豫,立刻就答應了。

劉徹又說,漢家商人往來,閩越不得限制,人家也答應了。

劉徹又要求,閩越國中貴族子弟必須來長安太學入讀,他們照樣答應了。

其國中貴族的漢化速度,也明顯加快。

但,他們就是死活不愿意學習南越和東海國,向劉徹表露他們內附的意思——哪怕是假裝的試探也沒有。

這使得劉徹很惱火。

特別是在南越王國已經內附的情況下。

閩越就凸顯出來了。

畢竟,原本閩越、東海、南海、南越四足鼎立。

但現在,就一個閩越還沒有回歸中國的懷抱,其他三國都已經回歸。

在這樣的情況下,閩越王國就顯得格外的刺眼了。

“駱郢最近學習情況如何?”劉徹問著身邊一個宦官。

“回稟陛下,閩越世子,已通讀《春秋》《孝經》《洪范》,在兵法和韜略方面,也表現不凡……”那宦官答道。

劉徹聞言點點頭,對于駱郢,劉徹可謂是花費不少心思培養。

如今,這位閩越王世子漸漸長大,已經擁有了回國繼承王位的資格。

不過,還有兩個問題需要解決。

第一個,就是他那個站著不拉翔的老爹。

第二個,就是他還沒有留下一個有中國血統的兒子。

尤其是后者,讓駱郢留下一個有中國血統的兒子,非常關鍵,這不僅僅可以駱郢更加親漢——畢竟,少年郎,最容易沉迷于之中,為了美人不要江山的可是有不少!

更別提,留有一個出生在長安,成長在長安,同時還具備了閩越王位繼承權的王子,在未來,對漢室有著非常大的用處。

于是,劉徹吩咐道:“派人創造幾個機會,讓這位閩越王世子,與幾位淑女偶遇吧……”

“諾……”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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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節 波瀾(1)

元德六年的整個冬天,雖然寒冷,但在整個中國的民眾心中,卻是暖洋洋的。

王師出塞,撅師千里,收高闕之塞,復秦趙九原郡故土,梁北河而定陽山,陰山在望。

在南方,南越王也恭敬的上書請求比內諸侯,除邊關。

長沙國的百姓,甚至是之間就發現,曾經有著關塞阻礙和重兵阻截的五嶺,一下子就成為了坦途。

南越市場,正式徹底的向中國開放。

無數商人,喜的眉開眼笑。

南越有人口數百萬,帶甲山河數千里,足可為中國一州之地。

一下子多出了一個這樣的不受任何限制可以自由往來的市場,等于憑空讓商人們多了一個巨大的新的商傾斜地。

也是在這個冬天,漢朝的名字,跨越山與海的距離,首次出現在了世界上。

首先得知消息的是西域諸國。

無數的西域王國宮廷內部,幾乎是之間,就刮起了漢朝旋風。

無數的國王和大臣,在私底下,避開了匈奴人的監視后,悄悄的議論起來。

“聽說東方有個強國,叫‘漢’,漢強大無比,富庶萬分!先敗匈奴于馬邑,再戰于高闕,皆勝!”古老的樓蘭王國的國王對著自己的親信大臣問道:“本王打算與漢朝聯絡,不知道可不可行?”

樓蘭是一個古老的王國,他們的祖先在很早以前就已經在羅布泊之側定居和繁衍。

這個王國曾經一度自由的耕作和生活在富庶的羅布泊附近。

但是,噩夢在三十余年前降臨。

匈奴與月氏的草原霸權爭奪戰,波及樓蘭。

面對匈奴兵鋒,為了保全國民,當時的樓蘭王只能屈辱的跪在匈奴老上單于的馬蹄面前,答應了無數苛刻的條件。

其中就包括歲時奉獻、準時匈奴軍隊自由出入,并且歷代王后都必須從匈奴迎娶。

本代樓蘭王就是有一半匈奴血統的。

但是,他卻無比痛恨匈奴。

因為匈奴人欲壑難填,貪得無厭!

他們幾乎奪走了樓蘭王國的所有財富和積蓄,甚至連絲綢之路的全部利益也要拿走!

而軍臣西征后,更是蠻橫的要求樓蘭貢獻總數多達百萬斤的糧食和數千搬運糧食的民夫,卻不肯分潤半分西征的利潤。

西域三十六國,只有一個車師,分得了匈奴人西征的戰利!

這讓其他王國,在敢怒不敢言之中,心懷不滿。

樓蘭王就是其中之一。

他做夢都想擺脫匈奴控制,恢復樓蘭王國的自主。

可惜,這注定只是一個夢。

那個親信自然也跟樓蘭王有著相同的心思。

在西域諸國,匈奴人一直就是以霸道總裁的面目出現。

甚至有時候,人家連霸道總裁都懶得當,直接裸的威脅恐嚇,稍有不從,立刻就是大兵壓境,燒殺擄掠!

可怕的匈奴騎兵長驅直入,多數王國化為灰燼,多少城市成為廢墟,死難者的尸體,足以塞滿整個鹽澤(羅布泊)。

只是……

那個親信在心里長嘆了一聲。

樓蘭王國太弱了……

總人口不過十萬而已!

而且,兵少將弱,根本沒有自立的本錢。

當年月氏人在的時候,可沒少盤剝和壓榨樓蘭。

唯一不同的是,那個時候樓蘭還可以依靠古老的絲綢之路,獲得貿易的利潤。

可以預見,漢朝人就算來了,可能也不會比匈奴人仁慈到那里去。

前門驅虎,后門進狼。

到頭來,樓蘭豈非還是依然難以擺脫被奴役和壓榨的命運?

況且……

這個大臣抬起頭,看著年輕、憤怒和極為不安的國王,說道:“大王,樓蘭國小,難當大國之怒!更無以于兩強國之爭中自保之力!況且,漢朝的政策和訴求,我們現在一無所知,倘若漢朝人比匈奴人更貪婪,更殘暴,更霸道,我等當如何是好……還是觀察觀察……”

這也是小國的悲鳴和無奈。

特別是樓蘭這樣跟匈奴這樣的超級強國距離太近的小國。

它天然的肯定的會被強國奴役和控制。

但,年輕的樓蘭王卻哪里聽得見大臣的忠言,他鼻子哼了一聲,說道:“那也比現在事事都被匈奴掣肘和奴役強!而且漢朝距離我國很遠,難以跟匈奴一般滲透和控制我國……只要,漢朝能助我驅逐匈奴,那么,付出一點代價和利益,自然是難免的事情……”

“左大將,就不要再多言了……”他瞪了一眼那個還想勸諫的大臣說道:“為我選拔幾個勇士,前往漢朝,出使,將我的心思和意思,告訴漢朝君臣!”

西域王國,被匈奴人控制和奴役以及剝削太久太久了。

這些仇恨和怨言,累積數十年,長達兩三代人的時間。

這自然,使得西域諸國,都對匈奴深懷仇恨。

像樓蘭這樣,占據了絲綢之路的道路的王國,都打起了利用交通便捷的優勢,與漢朝聯絡的想法。

即使是那些身處絲綢之路之外的國家,也都在私底下,起了心思,甚至有王國開始悄悄的加強武裝。

現在西域諸國,就連車師王國也明白了一個事實:亂世將至!世界已經步入了漢匈爭霸的大時代。

諸王國都必須沉下心來,好好想一想,在即將到來的波瀾壯闊的大時代之中,是選邊匈奴?還是選邊漢朝?

有王國決定跟漢朝聯絡,試試看漢朝的想法,也有王國與匈奴的仇恨大到了,不需要去跟漢朝先聯絡,就已經決定了只要漢軍殺過來就立刻反水。

但也有王國死心塌地的愿意追隨匈奴。

畢竟,匈奴太強了!

在這些王國的君臣眼里,漢朝那是什么?

跟著匈奴爸爸混,總是沒錯的!

尤其是車師,車師本來是被匈奴奴役和控制最重的一個王國,歷代就靠著搖尾乞憐和恭順保全。

但哪里知道,因為太恭順和太聽話了,以至于匈奴人都不好意思了。

特別是當時的匈奴單于是老上單于這樣的雄主。

老上單于或許是出于戰略上的考慮,基于千金馬骨這樣的思量,也或許純粹是覺得必須要扶持這樣一個聽話的榜樣,所以,給與了車師王很多的優待和寬容。

這使得車師王室,居然生出了莫名其妙的感激之心。

所謂斯德哥爾摩綜合征效應起了作用。

數十年來,車師王國一直就是匈奴在西域最乖順最聽話和最順從也最讓匈奴人省心的一個王國。

車師王甚至將自己的國土都拿出來,給匈奴人實驗騎田制度,讓自己的人民淪為匈奴騎田政策的奴隸。

在這樣的情況下,車師王室,自然不可能跟匈奴人分道揚鑣。

反而不得不緊隨匈奴的戰略,緊緊抱住匈奴大腿,以維持自己的統治。

于是,車師王就將一些他聽到的西域王國的密謀,打了個小報告給匈奴人。

匈奴人知道后大怒,立刻派兵進入被車師王出的那幾個小國,將國王殺死,腦袋掛在城頭示眾,殺雞駭猴,震懾西域諸國。

這個政策非常有效。

一下子就嚇住和恐嚇住了那些蠢蠢欲動的王國。

樓蘭王甚至被嚇得夜不能寐,立刻終止了暗地里打算與漢朝聯絡的打算。

畢竟,漢朝太遠,而匈奴太近!

但在更遠一些的地方,越過金山,越過蔥嶺,這里存在著一個王國,名為康居。

康居是塞人建立的政權。

康居人此時正處于游牧和農耕的過渡時期。

王國北部,是游牧區,而王國東部是農耕區。

康居人有許多甚至是農耕和游牧并舉。

這個王國,自然依舊停留在奴隸制時代。

康居人受到匈奴和希臘影響十分嚴重,這個王國之中,既有薩滿教信仰也有希臘信仰,更有拜火教的存在。

而康居王國也一直致力于打造一個‘有聲有色的大國’。

它的目標最終要東吞西域,西并大夏,最終稱霸中亞。

所以,歷來康居人都很跳。

而且跳的非常高!

可惜,去年,康居人被匈奴西征大軍一腳踩在地上,揍了個半身不遂。

王國的大半軍隊,在與匈奴的戰斗中損失。

特別是在‘極東之亞歷山大’一戰,康居人幾乎全軍覆沒!

而且在那之前,整個康居的東方部分,幾乎被匈奴人摧毀。

這使得康居人對匈奴人又怕又恨。

就像一個被怪蜀黍TR了的蘿莉那樣一邊在嘴上痛罵匈奴,一邊在心里面卻又羨慕著匈奴軍隊的強大和可怕,希望自己也能有這樣的一支軍隊。

這個時候,從古老的絲綢之路上的商旅之間,一個來自遠方的情報,如同核爆炸一般,在康居人心里爆炸。

可怕的強大的,幾乎不可能被戰勝的匈奴戰敗了。

遙遠世界的另外一個強國,進入了康居人的視線。

這個名為‘漢朝’的可怕帝國,在正面戰場上,一舉擊敗了無敵的匈奴騎兵。

匈奴的主力,幾乎全部潰散,可怕的漢朝軍隊,攻陷了匈奴最強的一個要塞。

更可怕的是,這不是漢朝第一次戰勝匈奴了。

甚至在傳言中,匈奴西征,就是因為漢朝的威逼。

匈奴人為了逃避漢朝的攻擊,才不得不西進……

這讓康居人幾乎有些難以接受。

匈奴已經強大到沒有朋友了,那些可怕的匈奴騎兵,幾乎就跟吊打小朋友一樣隨意揉捏著康居騎兵。

但,漢朝軍隊卻似乎沒有耗費什么力氣,就橫推匈奴,打的匈奴騎兵只能狼狽逃竄。

傳說之中,更出現了神騎、神王這樣的神話字眼和片段。

在傳言之中,那個漢朝,似乎有著一支神話般的騎兵,更有一位無可抵擋,無可違逆,無可戰勝的神王領導。

那個可怕的帝國,強大、富庶、明。

據說,名貴而好看,讓無數人追捧和喜愛的絲綢,就是這個帝國的特產。

康居貴族和王族,在聽到了這些夸張的傳說,都陷入了自我矛盾和自我抵觸的奇怪心理之中。

這不奇怪。

打個比方,后世的李家坡,是米帝最忠實的走狗,它對米帝的忠誠甚至在霓虹和棒子這樣的霓虹小妾之上。

為了米帝的利益,它沖鋒陷陣在前,舍生忘死在后。

但要是忽然有一天,一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國家,譬如,傳說中的亞特蘭蒂斯,將米帝按在地上摩擦。

你看看李家坡會是一個怎樣的表現?

康居人雖然是匈奴的敵人,但它也是最崇拜匈奴體系和制度的王國。

甚至康居人做夢都想自己變成匈奴那樣的強國。

但忽然之間,有人告訴它:匈奴算個!漢朝才是世界最強!

康居人自然就陷入了自我否定和自我懷疑的怪圈之中。

許多人都在心里想著:我們這些年來的努力和犧牲難道都是白費心思?都是在學習一個失敗的國家的失敗制度?

康居人自然難以接受!

而康居的鄰居大夏和月氏,自然也在不久后,得知了這一離譜的情報。

“匈奴人戰敗了?”大夏王國舉國上下在聽到這個消息后都難以接受。

此時,匈奴人留給大夏的印象還是非常深刻的。

祖先們留給他們的馬其頓方陣,被匈奴騎兵跟摔碎小孩子的玩具一樣,輕松砸毀,數個精銳軍團崩潰,連亞歷山大大帝的極東之城,都被匈奴攻占。

這讓大夏真是恐懼無比,他們一邊跟個受傷的少女一樣哭哭啼啼,自艾自憐,一邊又派出使者,前往西方,打算去找曾經的宗主國塞琉西求援,也有著跟羅馬聯絡,希望得到羅馬援軍或者幫助的打算。

因為大夏聽說,羅馬人新開發出了一個更好的方陣,吊打了歐陸和塞琉西。

連希臘城邦都被打的跪下來了。

迦太基更是已經臣服。

更重要的是——希臘化圈的王國,素來有著雇傭兵的傳統。

只要開得出價錢,自然會有無數亡命之徒愿意效勞。

當年,迦太基就干過拿金幣雇傭羅馬傭兵吊打羅馬的事情。

但現在……

一個新的選擇,出現在大夏君臣面前。

遙遠的東方,那個叫漢的,極有可能是傳說中的絲國的帝國,擊敗了匈奴??!!!!

那還等什么!

趕快派人去找漢朝人談談!

錢不是問題!

反正印度人民有的是錢!

只要漢朝能給自己擊敗過匈奴的武器裝備,什么都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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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節 波瀾(2)

而月氏人的想法,就很怪異了。

此時的月氏,早已經在阿姆河流域定居下來。

其社會經濟,也已經轉向了半農耕半游牧。

但與之相對應的則是月氏的分裂。

當年,尹列水一戰,月氏慘敗!

連月氏王的頭顱,都被匈奴割下來制成酒器,月氏王族自然難以幸免。

大批大批的王族成員,被匈奴人跟狗一樣的殺死,幾乎整個王庭,除了孩子和女人,無人幸免。

匈奴人為了羞辱月氏,甚至將十幾個月氏王族的貴族,閹割后當成奴隸驅使。

曾經擁有無上威望的月氏王族的威權,自從一落千丈。

西遷時,大家伙還要團結在王族旗幟下,共同度過遷徙路上的危險。

但,當月氏人抵達阿姆河,驅逐和征服了當地的塞人后,月氏內部的實力派就膨脹了。

兼之,月氏西遷的途中,吸納了大量的塞人部族。

這些塞人融入月氏后,漸漸的也掌握了權力。

于是,今天的月氏人在事實上,已經四分五裂。

王庭已經被架空,五個勢力強大的部族領,掌握了月氏大權。

這五個部族領,被稱為翕候。

所謂翕候,在月氏語言中是‘殺人者’或者‘射獵者’的意思,用在具體的貴族身上,就是領之意。

因為只有領才能決定誰生誰死,也只有領才能決定何時狩獵。

而后來突厥人的貴族葉護之職,就是翕候演變而來。

此時,正是五翕候開始掌權,但月氏王庭依然還有權力的歷史節點。

王庭還具備一些威望,哪怕實力強大的五翕候,也要在名義上象征性的尊崇王庭。

畢竟,現在的月氏還不是那個吞并了大夏,然后入主印度的貴霜王朝。

它現在,依然還只是一個在傷口,恢復元氣的部落聯盟。

此時,在月氏王庭之中,五翕侯獨坐,而月氏王則坐在上,主持著會議。

現在的月氏王庭,還是有一定實力的。

所以,五翕侯也都對月氏王保持了一定程度的尊重和尊崇。

“我聽說了,匈奴人被漢朝擊敗的消息……”年輕的月氏王,戴著月氏傳統的氈帽,持著一柄鑲著黃金寶石美玉的權杖,坐在上,道:“所以,召集諸位翕候,共同商討此事……”

月氏人的歷史非常古老。

他們是從宗周時期延續下來的游牧部族。

古稱禺知,曾經多次活躍在中國史書上。

及至秦末,古老的月氏部族崛起,占據了祁連山,向西攻取了敦煌,然后入侵西域,占有當地。

最終回身東侵,攻滅烏孫,破其部族。

可惜,最終先是在與匈奴冒頓單于爭奪草原霸權之戰時落敗,被迫放棄河西走廊,退守尹列河,然后又被老上單于連老巢也攻破,殘部西逃至此。

對于月氏人來說,那真是一個恥辱,沒有人敢提起的恥辱。

只是……

現在,月氏人不得不再次直面自己的死敵:匈奴。

因為匈奴人追過來了……

去年,月氏、大夏、康居三國,聯合起來,動員了大軍,共同抵抗匈奴,結果是一敗涂地。

而且,月氏人更是清楚,與數十年前相比,自己的死敵更強大了。

他們強大到幾乎讓月氏人絕望。

甚至還有翕候被匈奴人殺死!

再次戰敗,讓月氏恐慌無比。

他們想起了數十年,自己的父祖輩的記憶。

許多人都想繼續西逃。

好在,就在那個時候,匈奴人忽然莫名其妙的撤兵了。

這才讓月氏人停止西遷。

饒是如此,也是嚇得渾身冒汗。

而現在,月氏人已經知道,匈奴人為何撤兵了。

因為,他們后院起火了。

自古就無比強大的中國崛起,擊敗了匈奴的幕南主力,迫使匈奴西征部隊不得不回頭。

對于中國,或者傳言中的所謂漢朝。

月氏人是最了解的。

在月氏人傳承的古老傳說之中,就有中國的影子。

月氏人甚至曾經還與秦人做過貿易,名貴的絲綢,曾經經由月氏人的手,販賣到世界的邊緣。

自然,月氏清楚,那不是傳說。

假如說這個世界有什么力量,能夠阻擋和擊敗可怕的匈奴騎兵的話,那必然是中國了。

正因為了解,所以,月氏很清楚,漢朝繼續攻擊下去,會生什么?

匈奴肯定會跟當年的月氏一樣西遷。

那,才是月氏真正的麻煩。

想想看,強大的匈奴人,被漢朝人向豬狗一樣驅趕,來到這月氏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風水寶地。

然后呢?

先,大夏那些軟腳蟹,肯定是要投降的。

其次,月氏人將不得不再次踏上遷徙的流浪之路。

下一個屬于月氏的牧場和土地,卻還不知道在哪里?

“怎么辦?”這樣的疑惑,在許多月氏貴族心里反復徘徊。

翕候們對此也是手足無措。

因為他們實在想不到怎么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

不然,他們也不會冒著可能被王庭扣押的危險,親身來此了。

月氏,再次陷入了可怕的危機之中。

稍有不慎,就可能亡國滅種!

“我的祖先,曾經朝貢過中國,那個時候,中國天子還是周天子……”月氏王讓人取出一個古老的青銅印,這個青銅印已經因為時光的緣故而變得破舊不已,甚至印章之上的字跡都已經模糊不堪。

但是,印章上銘刻的龍紋,卻預示這是來自古老的宗周的信物。

這是月氏還是禺知之時,某次朝貢鎬京時,周天子賞賜的信物。

月氏人將它保留至今,最開始是為了跟中國貿易。

畢竟,當年月氏占據了河西走廊和整條絲綢之路,必須要有一個能與中國有所聯系的物品。

這宗周的信物,自然就成為了取信中國貴族和商人的東西。

等到月氏西遷后,此物又成為了月氏人懷念自己過去榮譽的寄托。

但,月氏人怎么也想不到,此物,居然還有再次被使用的時候。

“我打算派出使者,持此信物,去中國漢朝的都,朝覲中國皇帝……”月氏王說道:“中國皇帝,素來是很好說話的,當年秦始皇的時候,我們的祖先,也只需要說說好話,就可以進入長城,與他們貿易,此番,我相信,只要我們姿態放低一點,中國皇帝必然會答應出售武器,同時,在未來匈奴西遷時,保護我們!”

對月氏人來說,這無非是從現在的獨立,變成再次臣服中國。

而他們的祖先,曾經臣服中國天子數百年。

這沒有什么好羞恥的!

只要有利可圖,別說跪下來了!

就是喊中國皇帝爸爸,也不是不可以!

而且,漢與月氏,相距何止萬里?

月氏王相信,漢朝人怎么也不可能越過如此遠的距離,真的跑過來行駛宗主權。

這樣一來的話,不過是付出一些好話和低姿態,叫幾聲爸爸,就可以換來一個天大的靠山和強而有力的保護,何樂而不為?

更何況……

假如再次與中國取得聯系……

那么……

漂亮的絲綢……

薄如蟬翼,順滑如水的錦緞……

還有那些精美的無法想象的青銅器以及各種強大的裝備,就都可以變成月氏人的財富了。

而通過與中國的良好關系,壟斷絲綢之路的貿易,更是足以讓月氏王庭再次強盛,進而重新控制全族!

只要一想到這里,月氏人就興奮的想要跳舞!

不過,現在有個問題:怎么去中國?

要知道,要前往中國,就要經過匈奴控制的廣袤領土。

風險實在太大了!

所以,有一位翕候提出了這個問題。

但月氏王卻極有自信,他道:“我曾經在大夏人那里遇到過一個商人,那個商人販賣著來自中國的茶葉和絲綢,我覺得很奇怪,于是問他,結果,怎么著?”

月氏王得意的看著諸位翕候,在吊足了胃口后道:“那個商人告訴我,這些商品是他們從印度得來的,而印度則通過一條古老的道路,從中國購來!”

“這說明了什么?”

“有一條古老的道路,從印度通向中國……”

“我將派遣使者,通過大夏,前往印度,然后從印度前往中國!”月氏王非常強硬的宣告道:“無論如何,我們必須與中國重新聯系!”

中國不僅僅強大,而且富庶無比,是月氏人曾經最大的財源!

以前,匈奴強大,吊打世界,月氏人自然不敢與中國聯系,生怕暴露了自己。

但是,現在就不一樣了。

中國再次強盛,恢復往日的地位,月氏自然知道應該上門去重新攀上這門古老的親戚。

正所謂,窮在鬧市無人聞,富在深山有遠親。

個人如此,群體如此,國家更是如此。

只要你狂拽吊帥富,那就不用害怕沒有朋友和親戚。

有的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家伙拼命湊過來,即使熱臉貼了冷屁股也有的是人甘之如飴。

反之,呵呵……

于是,此事就這么決定了下來。

而此事的漣漪,卻并未就此停止。

東方世界的劇變,通過古老的絲綢之路,沿著山與海,穿越中亞,進入西亞,傳到了塞琉西,傳到了小亞細亞,傳到了歐6,傳到了羅馬,甚至傳到了希臘和迦太基。

只是,此事跟他們關系不大,頂多有些好事者,稍微感了一下興趣,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因為,現在,整個歐6,都在燃燒著戰火。

羅馬人兩面作戰。

應該是三面!

他們同時與迦太基、希臘城邦以及耶路撒冷的猶太人開戰。

戰斗的場面,雖然是一面倒,羅馬始終在勝利,從未失敗。

但是,迦太基和希臘人的抵抗,卻也非常堅決。(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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