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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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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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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7 20:04:05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九十五節 人參

前世之時,此刻劉徹遠在河間,與長安山水相隔,最后落在他耳朵里的消息,大部分也是經過藝術加工之后的成品。

這就好比后世的天朝某大會前后發生的事情。

帝都的百姓自然知道的遠比魔都的百姓多。

至于其他地方,估計,就只能看到ccav的全國人民大團結了。

前世,劉徹最后得知的消息是,御史大夫晁錯彈劾楚王劉戊往年服太皇太后,私奸服舍,請誅,天子以楚王有功,詔赦,罰削楚之東海郡。

然后,劉徹自己都沒反應過來,這到底是個什么情況的時候。

正月甲子,吳王濞遣使傳書天下諸侯,起兵謀反。

而此刻,劉徹以太子之尊坐鎮長安,耳中所聞,所知的事情,毫無疑問是前世的n倍。

以劉徹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

這劉戊很顯然是被人坑了。

不然,何以他前腳剛進函谷關,后腳長安就冒出了關于他在服喪期間飲酒作樂,甚至這樣的丑聞的傳言。

甚至于,傳言之中,言之鑿鑿,所有的描述仿佛是有人親眼目睹了事情的全部經過!

要是都這樣了,還看不出來是有人故意引爆了這個炸彈,那么,劉徹也就枉為穿越者了!

而且,劉徹知道,幕后的推手估計不止一兩個。

甚至,就是現在向他問這個問題的老爹,估計也在里面摻了一腳。

只是。有些事情,心里知道就好了。

只有傻瓜才會說出來!

劉徹于是俯首拜道:“回稟父皇,兒臣最近一直閉門讀書。修身養性,不曾聽說過……”

“呵呵……”只聽得皇帝老爹莫名的一笑,然后,劉徹就感覺到自己的老爹仿佛站起身來了。

篤篤篤的踱著腳步,走了起來。

準確的說,是走到了他面前。

劉徹抬起頭,只看到老爹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劉徹……”劉徹只聽到自己的老爹低聲對他道:“不要自作聰明!”

劉徹渾身打了個冷戰。

連忙叩首道:“兒子不敢!”

皇帝老爹的意思。劉徹腦子里有些迷糊,不太理解。

但這其中明顯帶著苛責以及警告!

于是他福至心靈,連忙道:“兒臣只是難得糊涂而已!”

無疑這是一個擦邊球試的回答。無論老爹所指的是哪一個方面,劉徹都可安然脫身。

聽了劉徹的解釋,天子劉啟似乎有些意動,嘴角動了動。最終卻沒有說出口。只是揮手道:“既然如此,太子先去大殿候著吧!”

于是,劉徹連忙躬身一拜,道:“兒臣告退……”

等走出大門時,劉徹腦海中一道閃電劃過。

他一拍腦門,不由得懊悔了起來:“看來,我是錯過某個窺知歷史真相的機會……”

很顯然,方才皇帝老爹的表現。很不正常。

假如說,楚王劉戊的現在的情況有他的一份貢獻。恐怕老爹就不可能那么問劉徹了,甚至都不會問。

因為,對皇帝來說,維護自己的偉光正是他們的本能。

是以,假如皇帝參與了對某個臣子的陰謀,那他從此就會避而不談,將這個責任毫無壓力的轉嫁給另外一個臣子,借機將自己洗白。

譬如后世的宋高宗,把殺岳飛的鍋丟給秦檜一樣。

也就是說,這事情,有人矯詔了……

劉徹在心里想著。

只有這樣才解釋的清楚,方才皇帝老爹的一切不合理舉動!

漢室的臣子,向來有矯詔的傳統。

假傳圣旨這種事情,雖然風險很大,但是,作為一個一切唯結果論的國家,只要把事情干好了,假傳圣旨什么的,根本不是罪。

所有在史書上被以矯詔罪名治罪的,統統都是事情干砸了的家伙。

反之,只要事情做成了,矯詔?

皇帝忙著往自己臉上貼金都來不及!

是以,漢室的歷史上充斥著無數冒險矯詔的家伙。

譬如,現在劉徹身邊的汲黯,在歷史上就是一個矯詔達人,明史記載,這貨就明目張膽的干過假傳圣旨的活計。

但他把事情干好了,所以皇帝一句責罰也沒有,反而升官嘉獎!

但更多的,卻是失敗者。

譬如薄昭、竇嬰、衛青的兒子衛杭、陳阿嬌的兩個兄弟,都是死于矯詔!

那么,誰是那個假傳圣旨的人?

劉徹瞇著眼睛,看著前方熱鬧喧嘩的大殿。

最大的嫌疑人當然是晁錯!

只是……

劉徹低頭想了想,直覺告訴他,事情不會這么簡單。

不然,皇帝老爹也不會表現的那么……奇怪……

仔細想想,劉徹發現了一個疑點。

他去見須卜雕難之前,他的皇帝老爹還表現的很正常,當他回來,皇帝老爹匆匆的問了一下會談的內容就不再關注了。

也就是說,在他離開和回來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些什么事情……

這個事情的出現,使得老爹將除此之外的所有事情,統統降入了低優先級處理的序列。

帶著滿腹疑慮,劉徹回到了宣室殿之中。

其實,他離開的蠻久的了。

起碼有一兩個時辰了。

因此,此時,已太陽漸漸升高,陽光從宣室殿東側的殿門照射進來。

無數的貴族大臣以及來到長安朝賀的諸多藩國使節,此刻,該到的,差不多也全到齊了。

劉徹回到自己的位子。

真番王立刻就湊過來抱大腿。

還向劉徹進奉了據說是真番國特產的寶貝!

劉徹接過來一看,居然是人參,還是正宗的老山參!足足有劉徹的手掌那么大的老山參!

這要擱后世,劉徹連摸這樣的極品老山參的機會都沒有。

但在此刻……

劉徹拿著那個老山參,看了看,不由得長嘆一聲。

后世人人皆知的大補之物,有著n種神效的植物——人參,在此時,卻不過是一種域外的奇物。

幾乎沒有漢人會把人參這個玩意放在眼里。

更別提人藥了。

此時,中醫中藥中的參,指的是黨參。

至于人參,統統都還趟在東北和朝鮮的老林子里,鮮有人會去取用。

劉徹拿著人參,揮揮手對身后站著的汲黯吩咐道:“卿一會朝會之后,與真番王商議一下,此物的進口吧!”

劉徹又對真番王道:“請愛卿放心,我漢家絕不會虧待忠臣,此物,我漢家愿意以絲綢及食鹽以及鐵器與貴國交換,具體交換比,孤的家令會跟愛卿商量的!”

真番王聞言,大喜,叩首道:“多謝家上!”

劉徹卻低著頭,看著遠處坐立不安的不停瞥著他這邊情況的朝鮮王子衛渠。

劉徹心里呵呵的笑了起來。

人參的功效,自然毋庸置疑,更何況這種深山老林出產的老山參。

在這個時代,這種老山參甚至可以將之拿來當做保命的手段!

這么一來……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衛滿朝鮮,倘若不識趣,那么,一場人參戰爭,恐怕,就不可避免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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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7 20:05:32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九十六節 迷霧

打發走真番王,劉徹拿著人參,偷偷的靠近了殿中天子御座之下,皇后鑾位所在的區域。[]

這個時候,薄皇后自然還未到來。

按照慣例,此刻,薄皇后應該在東宮陪伴太后接見來長安朝貢的諸侯王們。

但,皇后的親信,李信卻是在的。

劉徹偷偷的把李信叫到一個角落,將手里的那株老山參交給李信,叮囑道:“李公去讓人找只老母雞殺了,用此物燉湯,燉好以后端來呈給父皇、母后以及皇祖母享用罷!”

這人參對劉徹來說,最大的作用其實就是拿來拍馬屁而已。

畢竟,對于渴望生命延續的更久一些的統治者來說,沒什么比人參這樣的補品更好的東西了!

至于其他什么衛滿朝鮮什么的,不過是順手而為的一個舉動。

李信領命而去以后,劉徹就回到自己的位子,安靜的坐下來。

然后,自然就是一年一度的漢室大朝儀。

整個過程無比復雜和繁瑣,基本上就是按照著叔孫通當年設定的復雜無比的大朝儀制度進行。

為了不至于灌水,這里就不多贅述了。

總而言之,當整個大朝儀的程序走完,劉徹差不多已經累趴下了。

在心里面無比鄙視那個當年腦補出這套禮儀的叔孫通。

此時,整個程序正好來到最后的法酒壽上的環節。

身為太子,劉徹是第一個出列奉酒壽上的。

所謂的法酒。自然不是一般的釀酒。

而是以這個時代而言,極為難得的高濃度釀酒。

劉徹不知道,在這個沒有蒸餾概念的時代。釀酒的工人是怎么將酒精提純的。

但,此刻,他手中捧著的法酒(注1),幾乎清澈見底,陣陣濃郁的酒香撲鼻而來,單單是聞著,劉徹就已經有些醉了。

他躬身奉著酒樽。趨步前行,俯身一拜,道:“小子徹。謹祝父皇萬壽無疆,愿我大漢社稷江山萬萬年,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天子劉啟滿臉微笑著道:“給太子賜座!”

劉徹之后。自然就是其他還在長安的皇弟上前。

因此。劉徹難得的見到了現在才只三歲的皇十子劉彘。

這只小豬,此時根本沒有以后吊打匈奴,凌辱朝鮮,顏、射南越的一代雄主的氣象。

反倒是,粉雕玉琢,看著非常可愛,尤其是一雙漂亮的小眼睛,讓人一看就忍不住愛惜起來。

加之。他是當今天子最年幼的皇子。

因此,劉彘一出場。就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

劉徹的眼睛更是一動不動的盯著他。

準確的來說,是盯著那個劉彘身后的女人——王娡!

幾個月沒見,王娡的變化非常大。

此時,這位過去深的皇帝寵愛,與妹妹王兒駒霸占皇帝的貴妃,變的讓劉徹都有些認不出她了。

她穿著非常樸素,甚至可以看出,她極力的在想著低調。

身上別說什么絲綢了,就是連以往戴在身上的金銀飾物都不見了。

臉上,更是只稍稍化了一個淡妝,連脂粉都沒怎么涂,就那么素面朝天,靜靜的待在一個角落。

劉徹凝視著這個前世讓他害怕、恐懼甚至根本無力反抗的女人。

心里卻是一點都不肯放松!

實在是這個女人太厲害,心機太恐怖了!

前世,小豬能上位,這個女人應該占了九成的功勞!

今生,倘若不是劉徹憑著先知先覺,加之田蚡和王信作死,劉徹甚至都不敢說一定能打敗她!

而此刻,這個女人重新出現后,馬上就引起了劉徹十二萬分的警覺和警惕!

只是……

“真是個聰明的女人……”劉徹看著對方的表現,在心里嘆了口氣。

顯而易見,此刻的王娡采取了最安全最低調的出場方式。

一時間,劉徹都有些找不到可以下嘴的地方!

至于,這個女人是不是真的如她現在所表現的那樣,已經徹底死心了……

呵呵……

就算是真的,劉徹也不敢放松對對方的警惕啊!無論是出于政治上的考慮,還是私人的感情。

劉徹可一點都想自己成為某位大人物逆襲的背景。

“小豬啊,不是哥哥對你太狠,要怪就怪你投胎在皇室吧……”劉徹看著可愛的劉彘,在心里說道。

然后,他就將視線轉移到了館陶長公主劉嫖身上。

“看來,我得找個機會去跟長公主姑姑好好聊聊,讓她有機會的話,就多進獻美人吧……”劉徹在心里尋思著。

雖然慫恿自己的姑姑給自己的老爹拉皮條這樣的事情,確實有些沒節操。

但劉徹早在前世就有了覺悟,在政治上無所謂對錯,有的只是成敗而已!

“這就是皇家的悲哀,生是政治,死也是政治!”劉徹在心里嘆了一聲。

皇子上壽之后,就是諸侯王以及外藩國王與使者上壽。

在這過程中,劉徹看到了現在正處于風尖浪口的楚王劉戊。

劉戊是在其丞相張尚,太傅越夷吾的陪伴下來到長安的。

按照漢室制度,諸侯王入宮朝天子,丞相、太傅以及兩千石以上大臣俱都要隨行。

此刻,劉戊率領著他麾下十余位大臣,奉酒上壽,口稱:臣戊,態度恭敬,舉止得體,一點也不像一個正處于風尖浪口,被人批判為的即將萬劫不復的人。

反而,非常輕松。

劉徹看著楚王劉戊,心里頭也思索著,考慮著。

很顯然,劉戊的舉止并不符合他目前處境。

在見到劉戊之前,劉徹想過這位楚王,史書上有名的庸才,虎父犬子的典型可能的反應。

但種種預測中并不包含劉戊此刻坦然處之的表現。

也就是說,這個家伙有依仗啊!

劉徹低頭飲了一口手里的法酒,略微有些辛辣,但卻沒有想象中的那樣醉人。

估計這法酒是用取巧的法子釀造的而不是單純的通過蒸餾提純。

楚王劉戊上壽之后,領著群臣,忽然來到劉徹面前,躬身問禮:“老臣拜見家上!”

劉徹連忙起身,躬身在一旁,回禮道:“王叔多禮了,小子可不敢當!”

楚王劉戊的父親是楚夷王劉郢客,他的祖父是劉邦的仲兄劉交,在輩分上,劉戊與劉徹的老爹是同輩。

但劉戊的年紀卻比劉徹的老爹大多了。

他起碼有六十歲的樣子,看上去也有些老了。

看著劉戊,劉徹忽然感覺,自己已經知道對方的依仗來自哪里了。

掐著指頭算算,劉戊為王,已經二十年了。

二十年的時間,就算是頭豬,也能有不少擁護者。

假如,有人膽敢在長安扣留甚至誅殺劉戊。

那,整個楚國必然是立刻造反!

更何況,既然敢來長安,劉戊就肯定有著全身而退的把握。

只是,這么一來的話,整個局面頓時變成了一團迷霧。

即使劉徹也很難看清楚這里面到底是誰在唱戲,誰在搭臺,又是誰在長袖善舞,更別說猜出是誰在幕后操縱一切了。

“看來,我要去拜訪一趟老丞相了!”劉徹在心里想著。

此時此刻,能為他撥開這眼前迷霧的,估計也就只有浸淫政壇數十年,對天下勢力了如指掌的前丞相故安候申屠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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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7 20:07:06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九十七節 學習與孝心

等到上壽的這個環節走完,亢長坑爹的大朝儀才算落下了帷幕。

這時候,已經是正午時分,到了休息的時間了。

宮女們奉上種種精美的點心和精心制作的醬料,給與會的藩國使者以及皇子皇妃食用和補充體能。

下午,天子,太后、皇后以及劉徹率領著群臣與諸侯貴族,又分別來到未央宮外的太廟和太宗皇帝廟祭拜漢室的創建者劉邦以及先帝太宗孝文皇帝。

至于惠帝……

一個沒有廟號和子嗣的皇帝,能把他的神主牌留在漢室的譜系里已經很給面子了!

到了晚上,劉徹還得留在未央宮與皇帝老爹一起招待來京得諸侯王與其他從各地趕來長安述職的郡守。

這些政治活動,毫無疑問對劉徹這樣才十七歲不到的年輕人是一種極大的考驗。

無論是精神上,還是肉體上。

但是,通過跟隨皇帝老爹參與這些政治活動,劉徹掌握了一些過去不曾掌握到的新技能。

譬如,現在,他知道,在這西元前的世界,皇室是怎么掌控和統治那些遠在千里之外甚至幾千里之遠的地方郡縣的。

其一是很通俗的恩威并施。

其二,則是通過對地方郡守的頻繁調動,防止其在一地任職太久,產生尾大不掉的趨勢。

這兩個法子看上去很簡單。

幾乎讀過書的都知道。

但真要具體去實施,怎么把握這個度,怎么控制,就是一個難題了。

漢室的地盤這么大,不說別的,長江以南跟長江以北。幾乎就是兩個世界。

怎么合理的調配和任用官員,這就是考驗一個統治者統治手腕的難題。

然后,身為統治者。不說對一切都了如指掌,起碼。也要了解各郡縣的人口戶數以及當地的地理地貌、風俗人情。

不然的話,下面的官員跟你簡單的匯報去年郡縣的發展以及人口戶數時,你就只能嗯嗯嗯了。

然后,下面的人一看皇帝都這樣了,那馬上就會起些別的心思。

而跟在皇帝老爹身邊,劉徹看到的卻是,不管是夾在吳楚與淮南之間的那幾個郡,還是直面著匈奴威脅的邊郡。仰或是處于中原腹心,承平已久的郡縣,他的老爹,在聽了郡守的匯報后,都能準確的回憶出去年當地的人口戶數以及田畝數量、田稅徭役調度,并給出一些或是勉勵或是贊賞或是鞭策的話語。

這就讓劉徹目瞪口呆。

憑心而論,劉徹自認為,他現在還遠遠達不到這樣的程度。

“我要學的和掌握的東西,還很多……”當劉徹跟著自己的老爹,接見完最后一位來京述職的郡守后。劉徹在心里嘆了一聲。

想想也是,中國歷朝歷代,凡二十一朝。君王數百位。

但能真正掌控住局面的,卻十中無一。

大部分皇帝都被臣子牽著鼻子走,甚至玩壞掉了。

只有少數強人脫穎而出,這樣的人,就是明君賢王的胚子。

除開這些強人,剩下的,能被評價為守成之主的就已經是邀天之幸了。

而整個西漢十三個皇帝,明君賢王雄主竟然多達六個,甚至就是大廈將傾之時。哀帝的表現,也在常人之上。錯非其身患怪病,加之大勢已經不可違逆。不然,他甚至能成為一個中興之主也未必!

以前,劉徹還不知道,這樣的奇跡是怎么發生的。

現在,他明白了。

在這樣的言傳身教之下,只要繼承人不太笨,基本都能掌握到一些基本的治國之術。

然后,在經過十幾年的磨礪,即使只是中人之姿,也能掌握帝王心術。

“這么說來的話,明君活的久,也算是優勢了!”劉徹心里想著。

想要教育出一個合格的繼承人,時間無疑是關鍵。

像東漢那樣一堆的嬰兒皇帝,國家權柄就是想不落入外人手里都難啊!

“身體不止是革命的本錢,也是獨裁的本錢啊!更是王朝萬年統治不墮的本錢!”

帶著這樣的想法,劉徹捧著一盅用人參燉好的老母雞雞湯,親自來到了皇帝老爹休息的地方,叩門而進之后,劉徹就將這盅雞湯,呈遞在手上,道:“父皇,兒子見父皇操勞國事,甚為辛苦,聽聞真番有奇物名曰山參,可安神健體,調理陰陽,補益中氣,特尋來一株,以雞湯煲之,呈與父皇,請父皇品嘗!”

這鍋雞湯,劉徹可是讓李信特意燉了幾乎三四個時辰,雞骨頭都燉爛了。

這也是沒辦法,這個時代沒有高壓鍋,甚至連個鐵鍋都沒有。

想燉湯,就只能用大鼎來燉。

這樣的效率就可想而知了。

天子劉啟聞言,放下手里的奏疏,臉上露出一個笑容,道:“太子有心了!”

像今天這樣,兒子親自燉湯奉來,他還是第一次碰上。

心里自然不免就有些感觸。

只感覺,總算沒有白費心思在劉徹身上。

一種只屬于父親的感情,頓時就縈繞在心頭。

這種感情甚至來的極為猛烈,讓他的身心都沉浸在一種名為幸福的情緒之中。

于是,在宦官奉上那盅雞湯,身旁一位官員想要先代吃一下,作為預防時,天子劉啟擺擺手,徑直拿過那盅雞湯,然后用湯勺吃了一口。

濃郁的人參香味頓時縈繞于唇齒之間。

即使是后世那種人工栽培,短期催生的蘿卜人參,常人吃了,都有提神醒腦,集中精神的功效。

這種在深山老林生長了無數歲月的老山參的功效,自然十倍于普通人參。

因此,雞湯一下肚,天子劉啟就只覺得原本有些勞累和困頓的大腦瞬間就有了些活力,甚至就連身上疲勞感都消失了不少。

“果真神奇!”天子贊了一聲,張口將那盅雞湯全部吃下肚子。

然后長了出口氣,對劉徹道:“太子,那山參產自真番?”

劉徹點頭稱是。

“告訴大行,以后真番的朝貢之物,就定成這山參,還有,讓少府多買此物,有多少買多少!”那雞湯一下肚,天子劉啟立刻就察覺出了這山參燉湯的好處。

別的功效暫時還看不出來,但這提神的功效,對于他這樣經常熬夜,一忙起來晝夜顛倒的皇帝,真是及時雨!

如此一來,以后或許就不用一邊打著瞌睡,一邊審閱著奏疏了。

“回稟父皇,兒臣已經命家令汲黯去與真番王交涉了!”劉徹連忙邀功道。

“哦……”天子劉啟點點頭,擺擺手道:“那,這事情,就交給太子去辦吧!”

在他看來,這山參既然帶著一個山字,那肯定是山林之物,這山林之物,恐怕真番漫山遍野都是此物吧?

因此,大概不值什么錢,讓太子去操辦也好。

劉徹卻是欣喜若狂。

這世界上什么買賣最來錢?

答案是壟斷!

只要壟斷了人參來源,那錢,還不滾滾而來?

與此同時,長樂宮中,竇太后吃完打著劉徹旗號獻上的一盅雞湯后,也點頭贊道:“太子有心啦,這樣的參湯,以后就多多給哀家備一些吧!”

她這樣的老人,自然更能體會到參湯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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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九十八節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夜‘色’漸漸深了。

劉徹的太子馬車行駛在長安的大街上。

車窗外的長安夜景,繁華如星,無數的燈光閃爍,燭光搖曳。

盡管已經很累了,但劉徹還是強打著‘精’神,讓自己的狀態保持完美。

馬車,在一座宅院前停留了下來。

這是一棟在長安根本不算檔次的宅子。

‘門’口,甚至連個石獅子都沒有擺。

劉徹下了馬車,一陣北風吹過,他感覺身上有些冷,于是緊了緊衣裳。

“家上!”在這個略顯寒酸的大‘門’口,一個人影帶著幾個下人,迎上前來,跪下來叩首道:“臣父聞之家上來訪,甚為高興,命臣等在此恭迎!”

這人就是申屠嘉的長子申屠蔑,曾與劉徹有過一面之緣。

說起來,自從回長安以后,劉徹還是第一次來看望老丞相。

以前都是派汲黯、顏異或者張湯上‘門’慰問。

想起來,劉徹都有些稍微臉紅。

申屠蔑領著劉徹進府,一進‘門’,劉徹就發現,整個申屠府邸都已經被打掃過一遍了,即使如此,還是能看得出來,這個堂堂的前丞相家里,寒酸成什么樣了。

一路前行,劉徹看到的下人仆役,絕不超過十人。

基本上,整個府邸之中的下人總數可能不超過二十!

這樣的家境,別說是堂堂漢家丞相,徹侯了!

就是長安周圍的一個普通的地主之家,恐怕,也比申屠嘉家要強!

一切,劉徹常常聽人說,老丞相清廉。不受賄,不貪財。

此刻見了,才真正相信。

但。莫名的,劉徹覺得心里一陣苦悶。

前世。申屠嘉死后,迅速人走茶涼,故安候這個名字從此沉淪,泯然眾人。

劉徹環顧著這庭院內外。

他搖了搖頭,嘆道:“老丞相為江山社稷‘操’勞一生,不該是這么個待遇!”

劉徹記得非常清楚。

這位老丞相是第一個揮刀砍向公款吃喝這個問題上的丞相。

去年,在其的建議下,皇帝老爹下詔。從今以后,所有公款吃喝的費用,全數自理。

不管是從中央下到地方考察的御史,還是路過某地的官員!(注1)

同時作為張蒼的繼任者,他是頂著上頭皇帝的壓力和下面官僚的抗拒,繼續強力推行張蒼的改革措施。

錯非申屠嘉,張蒼去職后,他所發明的那套基于數學基礎的當政措施,可能就難以維系了。

更何況,這位老丞相。長久以來,就是劉徹的保護傘。

保護著劉徹撐過了最脆弱和最危險的一段時間。

這恩情,劉徹一直記在心中。

但這樣一個兩袖清風。一心為國的老臣,在史書上連個列傳的位置都撈不到,只能附在張蒼列傳之中。

有關他的過往和歷史,俱都埋于歷史的長河之中。

劉徹邁著沉重的步伐,在申屠蔑的引領下,來到申屠嘉的臥室。

“小子徹拜見老丞相!”一進‘門’,劉徹就微微躬身,執晚輩之禮而拜。

臥于病榻之上的申屠嘉,連忙掙扎著想要起身。勉強在身邊‘侍’‘女’的攙扶下,起來。強打‘精’神,道:“家上萬勿如此。折煞老臣了!”

劉徹起身,坐到申屠嘉身邊,握著他的手,道:“老丞相且勿‘激’動,躺著好好休息!”

此時的申屠嘉,已經再也沒有了當初那個在朝堂上對晁錯吹鼻子瞪眼睛,喊打喊殺的‘精’神頭了。

他現在萎靡的不‘成’人形。

顯然,中風結束了他的政治生命,也給他的健康和‘精’神造成了不可逆的打擊。

對于這樣一個戎馬半生,然后又身居丞相的老人來說,現在這樣的情況,確實是一個比死還痛苦的局面!

后世多少天朝官員,當政之時,威風八面,一朝退休,一夜白頭。

申屠嘉不貪財,但好名,喜熱鬧。

劉徹跟申屠嘉相處的久了,自然一眼看出他如今問題的所在。

對他來說,政治已經與他的生命成為一個共存的整體。

套句后世的話說,申屠嘉這樣的人,生于政治,死于政治。

這從他看到劉徹到來后,就不顧一切的起來,就能看到出來。

因為,劉徹的到來,讓他看到了重新在政壇上發揮影響力的機會。

甚至于,在劉徹坐到他身邊后,他的‘精’神就重新活躍了起來。

雙眼之中更是充滿了渴望。

就像老兵渴望著戰場的硝煙一樣。

劉徹握著申屠嘉的手,他自然清楚這些。

微微理了一下思路,劉徹道:“老丞相,孤這次來,是有疑問,想要請教老丞相!”

劉徹這話出口,他很明顯的就感覺到,那個過去的老丞相又回來了。

只聽得申屠嘉道:“家上但請說說看,老臣必定竭盡全力,為家上解‘惑’!”

于是,劉徹就將楚王劉戊、自己的老爹還有晁錯等等的怪異之處和他的不解的地方說了出來。

然后問道:“請老丞相教我,這個局面,究竟是怎么回事?”

申屠嘉聽完劉徹的講述,嘿嘿的笑了起來。

然后,他看著劉徹低頭道:“家上,若老臣這雙眼睛還沒瞎掉的話,那此事,十之,就是吳王所為了!”

“吳王劉濞?”劉徹疑‘惑’了起來,劉濞遠在吳國,手應該伸不了這么長吧?

申屠嘉卻嘿嘿的笑了兩聲,道:“家上可知,錢能通神?”

他咧著嘴笑道:“吳王劉濞富甲天下,這關中貴卿之中,他的眼線不知道幾何,甚至有人明目張膽的以其名義在關中活動,這一點老臣這個前丞相自然清楚的很,陛下也知道。晁錯也明白!”

“所以,此事,絕非家上所想的那樣……”申屠嘉低聲的笑道:“晁錯。老臣雖然不怎么喜歡,但老臣絕不相信。他敢在這種事情上矯詔,哪怕,是口頭上的暗示和慫恿,他都沒那個膽子,當今天子,也不是那種能容忍臣子玩這種小聰明的天子,若晁錯敢那么做,那他也就離死不遠了!”

申屠嘉的話。雖然沒有說的太仔細。

但劉徹卻立刻就被點醒了。

是的,別的事情可以矯詔,只要事后有功,皇帝就絕對不會追究,甚至還會幫著隱瞞。

但涉及諸侯王,誰敢矯詔?

這是踩底線的作死行為,即使笨蛋都不會去踩這跟線,跟自己的身家‘性’命開玩笑!

這樣一來,晁錯在這個局面扮演的角‘色’就解釋的清楚了。

那就是,他只是一個旁觀者。頂多順勢推了一把,然后就坐看表演。

而楚王劉戊,也不是什么受害者。人家估計也是借著機會在試探朝廷,敢不敢動他。

而吳王劉濞則是在拼命的推動朝廷動劉戊。

原因很簡單,不把劉戊打疼了,甚至殺了劉戊,楚國就不可能上劉濞的戰車了。

跟前世不同,現在,整個齊趙諸侯都暫時被漢室朝廷掌握和控制住了,他們的大部分兵權都在滎陽的竇嬰手里。

沒有兵,齊趙想謀反?靠那幾千甚至幾百的宮廷衛兵?

搞笑嗎?

但劉徹又糊涂了。為何劉戊不怕呢?

按道理來說,劉戊現在應該是拼命的到處拉關系。給自己辯解吧?

但他為何卻像沒事人一樣?

于是,劉徹將這個疑‘惑’道出。

申屠嘉聞言。哈哈大笑,對劉徹問道:“家上可知楚王太傅是誰?楚王丞相是誰?”

“知道,越夷吾,張尚!”劉徹點點頭答道,對于這兩人,劉徹唯一的印象,大抵就是前世他們因為反對劉戊謀反而被殺了。

申屠嘉笑了一聲,對劉徹解釋道:“家上可知,此二人什么來歷?”

申屠嘉笑著解釋道:“此二人,張尚者,梁王大將張羽之兄也,世為大將之家,先帝欽點之楚相,太傅越夷吾者,楚元王之師弟,同時也是楚國文壇之領袖,更乃先帝欽命之監督大臣!”

“啊……”劉徹嘴巴張的大大的,他完全想不到竟然有這么一個神展開!

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錯非申屠嘉,劉徹根本理不清楚這復雜的關系和局面。

簡單的說吧,楚王劉戊的丞相和太傅都是皇帝老爹的人。

也就是說劉戊借著這兩個人告訴了皇帝老爹,他不打算跟劉濞一路。

既然劉戊站隊了,那么,他就是自己人。

自己人犯了再大的錯誤,對皇帝來說都是可以原諒的。

但是,晁錯要削藩,就要找個有罪的諸侯王。

這時候,劉濞把刀子遞給了晁錯。

然后,晁錯打算觀望觀望,看看情況再決定動不動劉戊。

在這期間,各方力量相互博弈。

所以就造成了劉徹所以為的種種假象。

然而,事實卻是,包括劉徹老爹在內,所有參與棋盤博弈的人,都有著各自的目的。

皇帝老爹想看看,這朝廷里有多少吳王的內應,所以就按兵不動,甚至就連今天對劉徹的問話都是一個試探,試探劉徹身邊有沒有‘混’進劉濞的人。

而晁錯則是在削藩的‘誘’‘惑’和害怕引火燒身的兩難中,選擇了最容易得利的抉擇——當個墻頭草,風吹兩邊倒,所以,到現在為止,晁錯的御史大夫衙‘門’都保持著詭異的沉默,即不彈劾劉戊,也不辟謠。

至于劉濞,上跳下竄,當然是制造‘混’‘亂’,最好讓朝廷借此機會殺了甚至囚禁劉戊。

這樣,他就有借口了。

這么看來的話,劉濞想謀反,已經是迫不及待甚至急不可耐了!

想想也是,老天爺都那么給力了,他要再不動心,就是傻子了!

只是,如今天下形勢,對劉濞很不利。

前世同為反賊的齊趙諸王保持了沉默,楚王見勢不妙也倒向了皇帝。

在這樣的局面下,劉濞想要謀反成功,只有一個可能‘性’,那就是‘逼’反楚國,然后進兵淮泗,向齊趙進兵,決戰于滎陽。

而要做到這一點,楚國就必須要跟他站在一起。

于是,踢爆了劉戊的丑聞。

現在回頭想想,劉徹發現,跟前世相比,這一次劉戊的罪名,更清晰了。

連的對象、細節都披‘露’得一清二楚……

而前世卻只有一個模糊得’‘私’‘奸’服舍’。

雖然也可以牽扯到上,但最起碼,這四個字還可以解釋成是與人通‘奸’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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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九十九節 西漢版中顧委

“老丞相……”劉徹握著申屠嘉的手,他很明顯就能發現,當申屠嘉說完那些話以后,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就迅速的退化,眨眼的功夫,就又變成了那個趟在床榻之上茍延殘喘的可憐老頭了。

劉徹嘆了口氣,心腸一軟,對他道:“老丞相,孤的家令汲黯過些日子會與太子率更令張湯共同上書天子,請立一新衙門,名曰:顧問,此衙門沒有秩比和俸祿,也沒什么權力,但入此衙門為顧問者,可直接上書天子,直奏御前,議論國事!孤的想法是,兩千石以上致仕之官員,無條件成為顧問,也好使元老重臣,能有一個直奏御前,議論國政的機會!”

申屠嘉聞言,立刻就來了精神,居然不用侍女攙扶,馬上就翻身起來,看著劉徹,問道:“果真?”

劉徹哈哈一笑,道:“果真!”

他忍不住打趣了一聲,問道:“老丞相尚能飯否?”

申屠嘉聞言也嘿嘿的笑了起來,低頭道:“老臣失禮了!”

但,整個人的精神和狀態,卻已經恢復到了過去的水準。

顯然,申屠嘉得的是心病!

出了申屠嘉的府邸,劉徹乘上馬車,心里卻開始思量了起來。

他與申屠嘉所說的所謂顧問衙門,自然是心血來潮的產物。

但卻也可以說是經過思量后的產物。

所謂的顧問衙門,靈感來自于后世天朝太宗設立的中顧委。

劉徹拿來一用。并無什么大問題。

概因為類似這樣性質的設置,在本質上天然的會受到官僚士紳貴族階級的推崇。

權力是個好東西,沒有人愿意忙活了一輩子。最后還是要回家種田。

即使后世天朝那些久經考驗的革命戰士,尚且放不下手里的權柄,遑論此時的權貴階級?

故此,臨到退休致仕的年紀,大部分官員都是死乞白賴的賴在位置上,說什么都不肯下去。

死在郡守、九卿甚至三公位置上的官員,不知幾何。

但老家伙們賴著不走。下面的人就沒有了上升空間。

毫無疑問,長此以往,對國家是不利的。

在另一個方面來說。在封建社會,老資格的元老大臣,經驗豐富,理論扎實。雖然年紀大了。精力大不如前,但他們的能力和經驗擺在哪里。

若就這么閑置,毫無疑問是資源的極大浪費!

是以,劉徹其實以前也想過弄出一個類似中顧委的機構。

一則收買人心,團結大多數的官僚權貴階級。

二則充分的發揮和利用老臣的名望和資源,使之不至于閑置、浪費。

三則,給某些賴著不走的家伙一個下臺的臺階,給年輕人騰出施展拳腳的舞臺。

但本來這些是劉徹準備自己上臺后推行的一個政策。用來施恩的。

此時,卻因為申屠嘉的緣故。只好提前拿出來。

兩天后,太子家令汲黯以及太子率更令,廷尉刑曹令吏張湯聯合上奏天子:故兩千石及九卿三公,勛臣名將,有功社稷,德高望重,請立為顧問,議論國政,拾遺補缺,以合漢尊老之本。

天子制曰:可。

于是,無數人喜極而奔。

尤其是那些在過去的政治斗爭中被閑置起來的老家伙,忽然發現,自己迎來了政治生命的第二春。

這顧問,雖然沒有秩比俸祿,只有一個‘從兩千石’的待遇。

但,單單是能直接上書天子,這一條,就足以令人興奮。

最起碼,有了這個權力以后,小貓小狗什么的,就再也不敢招惹一個有著顧問的家族了,不然,人家一怒之下,上書天子,告御狀,誰來背鍋?

于是,此事,立刻就壓過楚王劉戊的丑聞,成為丁亥年漢室的第一大焦點。

短短兩三內,這個新的顧問職位,掀起了一場連始作俑者劉徹都未曾想到過的熱潮。

齊、趙、膠東、膠西、城陽、衡山諸王次第上奏,表示堅決擁護長安設立顧問的決定。

至于徹侯們,則早就炸鍋了。

許多人紛紛遞了帖子,請求拜見太子。

權貴官僚階級們的反應,嚇壞了劉徹。

嚇得他趕緊躲到上林苑,只有那些實在推脫不過的人,劉徹才不得不見了他們一面。

譬如,南皮候、章武候這樣的巨頭。

事實證明,哪怕是已經埋頭沉迷于修仙,不問世事的世外高人,章武候竇廣國,其實心里也還是放不下權柄。

不過話又說回來,竇廣國挺冤枉的。

在他之前,薄昭能堂而皇之的被拜為車騎將軍,早遠一些的呂后外戚,更是權傾朝野。

在他之后,田蚡什么的,也能披著一個外戚的馬甲,做太尉丞相。

偏偏就他這一代外戚,想出仕,各種喊打喊殺,朝野一雙雙虎視眈眈的眼睛,全都盯著他們兄弟,從諸侯王到大臣,幾乎天天在他們兄弟耳邊念叨什么呂氏殷鑒,動不動就拿薄昭的故事出來恐嚇。

搞的這位本來可以過一次丞相癮的國舅只能埋頭修仙。

一直要等到劉徹這個孫外甥拋出一個顧問的提議,才能堂而皇之的在政治上發出自己的聲音。

送走竇廣國和竇長君,劉徹這才敢稍微伸了一個懶腰。

沒辦法,這兩位巨頭,雖然沒干過三公九卿,但論地位,卻根本不比丞相什么的輕。

這兩位,跺跺腳都能讓長安顫抖。

更何況,輩分比劉徹高了足足兩倍,就連劉徹的老爹見了,也要畢恭畢敬,以長輩相待。

好在這兩位不怎么干預政治,一心埋頭修仙問道。

今次,他們能主動來見劉徹,還是劉徹送了一個顧問大禮包,加上有助于他們修煉的人參,這才讓這兩位屈尊降貴來見劉徹一面,勉勵一二。

否則,就是長安鬧翻天,他們也未必肯動。

“這次稍微玩大了一些……”劉徹撓撓頭,想著:“不過還好有汲黯和張湯做緩沖,加之,這個事情利大于弊,可謂是一個皆大歡喜的提議,所以,我此刻還能穩坐釣魚臺,但以后,這風頭,盡量還是不要出了,安安心心的在這上林苑種田,攀科技樹吧!”

于是,他起身,朝著不遠處的一個宮殿而去。

在那個宮殿里,此刻,從少府抽調過來的數十名農稷之官,正在等著他的到來。

說起來,這次少府能這么快的就按時把這些農業技術官員抽調給他,還是劉徹的那個顧問的提議的緣故。

現任少府令岑邁,眼看就要到點了。

漢室非三公,基本上七十歲左右,就得退下來,除非有天子慰留。(注1)

而岑邁已經六十好幾了,不出意外,明年就得挪窩。

而劉徹這個顧問得提議一出,等于讓岑邁多了一條退休后參與政治的途徑,甚至,可能借此東山再起,也未可知!

畢竟,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于是,投桃報李,少府衙門這次難得的高效準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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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節 調校手下

少府調來的農稷官員,一共五十七人。[][]

全部都是少府衙門下頭的各個皇莊的管事以及上林苑的畜牧之官。

按照劉徹的要求,這些人,全部都有著二十年以上的農業經驗。

此時,這些人俱都在按照劉徹的要求,在顏異的帶領下,鉆在故紙堆里,整理和編輯自秦以來的農家典籍,包括但不限于已經成書的那些。

為了編輯出一本西漢版本的農業技術百科全書。

這次,劉徹是下了血本了。

光是撥來的錢款,就足足上百萬。

更把少府衙門關于農稷的檔案以及石渠閣里被歸類到農稷的竹簡,幾乎都搬了過來。

整個大殿,堆滿了各種各樣的竹簡。

像小山一樣堆放著。

二十多位太子宮的低階文官,像舍人什么的,也都來幫忙抄錄和整理這些文檔。

劉徹走進來以后,顏異連忙起身相迎。

至于其他人,則依舊埋頭在工作。

“怎么樣?”劉徹拉著顏異走到殿外,問道:“與諸農稷同僚相處的任何?”

一邊說,劉徹還一邊觀察著顏異的表情。

讓顏異來負責修訂《新神農》,劉徹是故意的。

為的就是測試一下,看看這個時代儒家能接受的底線在哪里?

要知道,儒家雖然嘴巴上喊著天下農為本,但歷朝歷代,真正彎下腰去處理農業事務的。基本都不是儒家出身的。

但越是這樣,劉徹就越要按著儒家的腦袋,把他按進農稷和技術的盤里。

這大抵也算是劉徹的惡趣味之一了。

當然。往深層次想,這也是劉徹為消弭百家恩怨而做出的努力。

后世的武俠,就充分的說明了一個真諦——門戶之見,要不得!

是以,劉徹現在讓張湯干上了黃老派的活計,讓汲黯去做法家的事情,讓顏異來負責本是墨家分支農家的工作。

為的就是磨礪他們。讓他們開闊眼界,知道,盡信書。不如無書這個道理。

要是對劉徹的安排有不滿?

無所謂……

劉徹可不是以前的劉德了。

全天下,想抱太子大腿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太子宮上上下下不知道有多少已經下定決心。扔掉節操來迎合太子的官員。

劉徹看著顏異。沒有從顏異的神色中找出不耐煩、困惑甚至消極怠工一類的情緒。

顏異一如既往的,非常規矩,宛如一塊平靜的湖面。

他低著頭,恭順的道:“臣還算適應,與諸位長者相處的也還算可以!”

他似乎想了想,匯報道:“家上,就是還缺一些百工之物……”

所謂百工之物,劉徹自然知道是什么。

托秦始皇的福。使得以后的統治者都明白了,統一制定精確的度量衡是統治的關鍵。

是以。漢室也對諸如尺寸斤兩等度量器具進行了嚴格的規定。

而在此時,幾乎所有有關的測量以及度量工具,統稱為百工之物。

劉徹點點頭,道:“孤會讓人盡速調撥過來的,卿,全力配合和協助諸位農稷官員,將過往的技術檔案以及資料和農家的典籍清點和整理出來吧!”

想了想,劉徹勉勵道:“卿努力吧,這《新神農》編輯完成之后,相信卿的見識眼界和能力都會更上一層樓,屆時,孤有重任交托于卿!”

“諾!”顏異依然平靜的拜道:“臣遵命!”

劉徹看了看他,暗自點點頭。

這顏異,盡以心性來說,已經讓他很滿意了。

只要他好好的幫著劉徹把《新神農》編輯好,毫不夸張的說,屆時,顏異將成為一個宰相的胚子,就如同前丞相北平侯張蒼一樣,可以交托天下,安定黎庶的宰相!

因為,這本《新神農》所涉及和涵蓋的知識,已經不單單只是農業這么一塊了。

他還涉及到了組織、實施、動員以及監管。

另外,大量的新技術和新方法,也會被編輯入書。

這就使得編輯者,成為了對這些新技術和新方法最了解的人。

吃透了《新神農》所涉及的知識,還不能獨當一面的話,那就只能說明,顏異是個紙上談兵的家伙了!

劉徹在顏異這邊勉勵和視察了一圈,然后就踱著腳步,來到了另外一處閣樓之中。

這里,與顏異的那個宮殿,就是兩個世界了。

整個房子的墻壁上,掛滿了各種各樣各個時期的關中堪輿地圖以及石渠閣密藏的關中各縣駐防圖。

房子正中,堆滿了本應該是國家機密的關中各縣的縣志。

汲黯帶著數十位技術官僚,對著這些堪輿地圖以及縣志,仔細的研究著關中水系的運行以及地形地貌,考量著種種技術手段。

毫無疑問,這里現在正在進行的是一次西元前最高水平的土木工程技術研討會。

無數技術官員各抒己見,提出了種種可能。

人人踴躍發言。

“汲公,吾以為應該這樣……”

劉徹站在門口,傾聽著門內的討論,同時揮手,制止了門口衛兵通傳的舉動。

劉徹聽了好一會兒,當他聽到,汲黯謙虛的接納了來自各方的意見,同時,命令文書記錄之后。

劉徹就微笑著背著手離開了這里。

“汲黯果然永遠都是我最值得信賴的大臣!”劉徹心里高興的想道。

本來,他對汲黯來負責褒斜道工程的論證和施工勘探還有些疑慮。畢竟,黃老派的官員,長于統籌調度,簡單的來說,就是他們的優勢在于制定大政,同時執行,像這樣細節的工程施工論證和勘探工作,本是法家的工作。

但此刻疑慮全消。

事實證明,沒有人天生就是會被所學的知識束縛住的人。

后世的班超一介書生,毅然投筆從戎,成就偌大的功業。

因而,決定一個人未來前途,絕不是所學和出身,而是后天的經歷和鍛煉。

劉徹笑瞇瞇的走出閣樓,正打算帶人去打獵,順便看看住在他的思賢苑里的那幾只滾滾近況如何。

嗯,劉徹的地盤里有不少竹山,山上住著一個較小族群的滾滾,整個族群目測大概八到十只左右的滾滾吧……

這兩天,劉徹只要有空,就會去觀察一下,這些后世的國寶,號稱地球最萌的家伙。

只不過,隨著冬天的臨近,這些滾滾最近開始有遷徙的跡象。

可惜,他剛到門口,還沒穿好甲胄,王道就捧著一份名刺前來,跪下來稟報道:“殿下,有客來訪!”

劉徹聞言,不得不打消出去游獵的念頭。

因為他記得清楚,他給王道下過命令,非三公九卿以及天子太后的使者,基本都不要來稟報與他。

但,也不是說,不是所有的貴族,都不可能在現在見他。

至少,有幾個人是例外的。

譬如,現在的這份求見的拜帖上的那個名字。

北平侯世子奉謹拜之,伏維家上垂恩!

劉徹只掃了一眼,立刻就吩咐道:“馬上給孤準備更衣,另外,讓人準備好茶點,讓人好生招待張先生,不可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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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節 張蒼的托付

北平侯張蒼,任何身處這個時代的人,只要涉足政治,他就是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

單單就是此人的履歷,打開一看,都能讓人生出一種高山仰止的感覺。

在漢室的皇家記載中,是這樣描述張蒼的:以客卿從起陽武,至霸上,為常山守,得陳余,為代相,徙為趙相,以趙相候,千三百戶!為計相四歲,淮南相十四歲。與絳候恭迎太宗孝文皇帝從代入長安,奉為天子,四年,以淮南相繼為丞相,緒定律歷,推五德之運,定漢之水德,尚黑如故,吹律調樂,入之音聲,比定律令,若百工,天下做程品!

簡單的來說,就是張蒼這個家伙,從龍時間比較遲,但后來居上,從常山太守起步,歷任代國丞相,趙國丞相,在蕭何手下當過副手,保護了淮南王劉長,使其免遭呂氏毒手,又與陳平周勃共誅呂氏,恭迎代王入京。

這履歷到這里,就已經足夠閃瞎大部分人的二十四k氪金狗眼了。

更離譜的是,當陳平周勃倒下后,張蒼就開啟了超神模式。

看看他做丞相后主導的那些改革和事情。

緒定律歷,推五德之運,定漢之水德,尚黑!這是給王朝的屬性和天命定下基調。

吹律調樂,入之音聲,這是定禮樂。

比定律令,這是改革法律,重訂司法基礎。

若百工,天下做程品。這是重新修訂度量衡。明確秦漢之分。

這些事情,張蒼幾乎是以一己之力完成的。

簡直讓人以為無法直視!

更恐怖的是干這些事情的時候,張蒼已經將近八十了。是個年逾古稀的老人。

在這個時代,這個時間點,張蒼的名聲和威望,是漢初所有功臣中最高和最大的之一。

甚至連蕭何、曹參,也不過與之齊平而已。

后世張蒼排在蕭何、曹參的后面,是因為政治的原因。

小豬太初改歷,制定太初歷。當然要貶低和打壓張蒼的歷史地位了!

而在此時,沒有人,包括劉徹的老爹。敢于怠慢那個躺在家里,眼看就要斷氣的前丞相。

實在是張蒼乃是類似于大熊貓之于后世的自然科學一樣的活化石。

這個家伙,可不僅僅是漢臣那么簡單,他給秦始皇當過御史。負責主柱下方書。

這個職責比較生僻。簡單的來說吧,這是一個古老的官職,在周號為柱下史,老子李耳就干過這個職位!

而張蒼跟李耳一樣,喜歡讀書,尤其是數學和法律的書,他來者不拒。

給秦始皇打工的那些年,張蒼幾乎將整個秦廷的律書和法令都背下來了。

這也是他后來當丞相后敢那么大開大合的動手調整整個法律系統的底氣所在。

在此時。張蒼這個名字,就是秦漢百余年歷史的見證者和創造者。更是現行體制的創立者。

是以,劉徹只是看到北平侯三個字,立刻就放下手里的一切工作,前去迎接。

哪怕,來者只是張蒼的代表,他的兒子張奉。

劉徹穿好太子冕服,在宦官簇擁下,來到前殿。

“太子駕到!”王道在門口扯著嗓子喊著:“大臣恭迎!”

“臣奉拜見家上!”一個拄著拐杖的華服老者巍顫顫的低頭彎腰行禮。

劉徹立刻迎上去,道:“老大人切勿多禮!”

來之前,劉徹就已經知道了,這位北平侯世子張奉,已經當了四十多年的北平侯世子了,論年紀,他都快八十歲了!

這樣年紀的老人,在當今漢室,見了皇帝都不必下跪!

可惜,他老爹的生命力比他頑強多了。

張蒼今年已經百余歲。

以劉徹聽說過的傳聞,那位堪稱傳奇的老人,依然活蹦亂跳,每天還能喝三大碗乳汁!

劉徹扶著張奉,主賓落座之后。

張奉巍顫顫的躬身道:“家上,臣,乃是奉家父之命,前來覲見家上……”

劉徹聞言,連忙問道:“北平侯可還安好?”

“有勞家上掛記,臣父雖然年事已高,但仍然思維清楚,能算數,能吹瑟,能彈琴!”張奉低頭答道。

“額……”劉徹不得不對張蒼強悍的生命力和長壽之術深感欽佩。

活到一百歲,在這西元前的時代本就是一個奇跡。

到了一百歲還能保持思維的清晰,能算數學問題,吹瑟彈琴,這就有些夸張了。

但,劉徹知道這是事實。

前世,北平侯張蒼據說臨死前,還在琢磨著一道數學題……

想了許久,劉徹無力吐槽,只能道:“請老大人代孤向北平侯問安,就說末學后進,小子劉徹恭請長者安好,若有空暇,孤當親赴北平,看望北平侯!”

“多謝家上關懷……”張奉再次躬身施禮。

然后,他就道:“臣,此次來見家上,乃是奉家父之命,將家父致仕后歷年所做之書以及筆記,奉于家上之前,另外,家父托臣帶來一句話……”

張奉說著就慢慢的跪下來,道:“臣北平侯蒼,叩首再拜太子,將死之人,無所掛記,唯所念者,余之著述而已,今進《九章算術》補缺七篇,為政十一章,歷年所記之筆記,數十卷……家上所為,臣雖遠在北平,亦有耳聞,數者,天之道,地之理,吾輩格物而致之!臣北平侯蒼,再拜家上,伏維上帝,佑吾大漢!”

顯然,張奉復述的是他老爹張蒼托他帶來的一段話。

劉徹聽完,感慨一聲,拜道:“請轉告老丞相,小子徹,必受教誨!”

然后,張奉的幾個下人就抬著兩個大箱子進來。

在劉徹面前打開。

張奉指著這些箱子,道:“家上,臣父致仕以來,所忙所著,皆在于此……”說著他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劉徹看著這滿滿的兩大箱子竹簡和木牘,這些竹簡,有的串著的繩子都開始腐朽了,有的卻依舊嶄新。

顯然,這兩大箱子竹簡,不僅僅只是張蒼個人的論著,應該還有著許多先秦時代的數學典籍和先人的智慧結晶。

本來,應該是等張蒼百年之后,與之一起長埋地下,被歲月腐蝕,為水土風化。

但,此時,卻全部擺了在劉徹面前。

劉徹很清楚,這是為什么。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劉徹搞的考舉,大力提倡數學,自然對了張蒼的胃口。

因此,張蒼將這些他珍藏的寶貝和他自己的論著,一同進獻給劉徹。

是希望劉徹接過數學治理天下的旗幟,繼續發揚和拓展數學在所有領域的應用,以數學來格物致知,解密天地的道理。

而這正是張蒼當年的志向!

劉徹看著張奉,鄭重的對他道:“孤必不負老丞相所托!”

然后,他就拿起了一卷竹簡。

劉徹只覺得,這卷竹簡仿佛重若千鈞。承載著一位曾經嘔心瀝血,企圖將數學納入一切體系的老人過往的一切。

若按照歷史來看,這位老人的一切努力,在罷黷百家獨尊儒術后煙消云散,遺留的政治遺產在之后數十年迅速消亡,幾乎沒有給后世帶來任何影響。

他就如一位沖向風車的騎士。

“這樣的結果,我不要!”劉徹在心里說道:“數學,乃萬業之本,張蒼的道路沒有錯,我要繼續在張蒼的基礎的前進,有朝一日,讓數學,釋放出讓所有人都為之頂禮膜拜的光輝來!”

“老臣一定將家上的問候和答復帶回給家父……”張奉巍顫顫的拄著拐杖,對著劉徹施禮道:“老臣即已完成家父的囑托,就不叨擾家上了!”

然后就不顧劉徹的挽留,執意帶著下人,倔強的拖著老邁的身子,走出大殿的門口。

劉徹很清楚,這是因為,他的皇祖父,太宗孝文皇帝,傷張蒼傷的太深了……

是以,張蒼家族,過去十幾年,從未踏入長安一步……(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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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節 亂起

送走張奉,劉徹就開始清點那兩大箱子的竹簡。

花了足足一天時間,劉徹才整理歸類完畢。

這兩大箱子竹簡,總計分為三類。數學、政治以及論述。

“寶貝啊!”劉徹看著整理好以后的這些竹簡,興奮的摩拳擦掌。

所有的竹簡,總計是兩百三十七卷!

其中數學知識在其中占了將近一半。

在整理的過程中,劉徹甚至發現了,三個版本的《周髀算經》分別是荀子、呂不韋以及蕭何的注釋本。單單是那三本周髀算經,就是無價之寶!

更別說,這些數學類的藏書以及張蒼自己的論著里,涉及到的種種數學概念。

劉徹稍微統計了一下,一百多卷數學類書籍中,總共涉及到了方田、粟米、差分、少廣、商功、均輸、方程、贏不足、旁要九個部分,合計三百四十五題,兩百一十二個案例。

涵蓋包括求方程,求圓周率,衰分法,開平方立方,求解幾何,測定距離等所有數學的基礎概念。

毫不夸張的說,以這些為基礎,加上本就流傳于世的《九章算術》,稍微改進一下,就能完爆西方的《幾何原本》,最起碼,在數學成就上能甩對方好幾條街!

甚至于,劉徹發現,張蒼居然已經開始在前人的數學基礎上,開始測定太陽的距離了……(注1)

這要擱歐羅巴,恐怕就要火刑架伺候了……

這也就罷了。

關鍵的是。張蒼進獻來的政治論述中,竟然有著十幾卷張蒼與歷代名臣大將的對話。

看行文方式和文字。

估計是張蒼致仕后以回憶的方式寫的類似回憶錄一類的文章。

但,每一個對話對象。都舉足輕重!

蕭何、曹參、灌嬰、張良、陳平、周勃,幾乎一網打盡。

劉徹稍微看了看,行文充滿了濃郁的張蒼的個人風格,通常都是以某年某事某臣上奏以起點,然后,就是張蒼與那些歷代名臣人杰之間關于那事的對話甚至是爭論。

“不愧是活化石啊!”劉徹伸了個懶腰,把王道叫過來。吩咐著:“這些竹簡,你讓人好生收起來,放到孤的畫堂的書房中去……”

王道連忙點頭。

然后。劉徹就將視線轉移到了那些記載了張蒼與許多前輩名臣對話的竹簡上。

“這些,讓人收拾起來,送到石渠閣去,讓太史令歸檔吧……”像這種涉及到了史料和私密檔案一類的文件。即使劉徹也不敢私藏。

只能將之放到石渠閣里去。需要調閱的時候,再去查閱。

錯非現在,劉徹不想出風頭了,單單是親自去將張蒼的十一篇為政進獻給皇帝老爹,也能博得老爹一笑。

“這樣的話,以后太史公寫史記,估計能在石渠閣找到不少素材了……”劉徹看著那些張蒼送來的竹簡,心里想著。

對劉徹來說。這次張蒼送來的這些他珍藏的孤本以及他的本人的回憶錄,論著等。幫劉徹填補了一塊殘缺的拼圖。

有了這些張蒼的書。

劉徹覺得,是時候在長安建立一所面向官僚貴族階級的圖書館了。

嗯,準入門檻,就暫定為四百石以上官員或者公乘以上爵位的貴族吧!

先試探著建立一個規模較小的。

“嗯,就用程鄭嬰的招牌,打個民營的旗號,這樣即使有問題,那背鍋的也是程鄭嬰……”劉徹心里尋思著:“出了成績,我再去摘桃子!就這么定了!”

于是,劉徹對身邊一個宦官吩咐道:“去把張湯給孤找來!”

讓張湯出面,去給程鄭嬰的圖書館當個保護傘和背書的人。

這樣就能避免許多麻煩了。

只是……

劉徹猛然發覺,這么一來的話……

劉徹感覺自己好像越來越像小說里專門躲在幕后的隱藏boos了。

太子宮,畫堂,書房。

義縱帶著一幫小伙伴,匆匆忙忙的跑來。

此刻的義縱,已經再非當初那個毛頭小伙子了。

現在的他,在這太子宮里,地位也不算低,幾乎人人都知道,他是太子的小舅子,有了這么一層關系,這里里外外,大家都會給他些面子。

自然,也有不少低階官員,自動的聚攏在了義縱的手下。

時至今日,義縱也算聚集了一個小小的團隊。

整個團隊差不多有十來個人。

大部分成員都是些十六七歲的少年郎。

成分也很復雜。

有出身官宦世家的,也有塞錢進來,更有貴族子弟。

義縱是個很聰明同時學習能力非常強的人,雖然年紀小,手腕什么的基本沒有。

但,在盜匪窩里呆久了,他的思維也就變得非常活泛。

因此,別看義縱好像對于他的小團隊的成員沒什么要求,幾乎來者不拒。

然而,真正與他走的近的,無話不說的,到目前為止,總共也才三個人。

“王公……”義縱此時,就帶著他的三個心腹,一路小跑,來到畫堂的書房門口,臉上堆著笑,對剛剛把書房里的事情安頓好的王道行禮:“我奉家上之命,前來讀書,請王公行個方便!”

義縱喜歡讀書,王道自然知道。

于是微微笑道:“君且自便,但有一條,這里面的書簡,不可亂動,若實在喜歡,可以拿紙幣抄錄下來!”

“諾!”義縱連忙躬身行禮。

現在的太子宮上下,幾乎人人都知道。宦者王道,是太子最親信的爪牙,幾乎日夜侍奉在太子左右。

因此。別說義縱了,就是汲黯、張湯,見了王道,也要給足面子!

“對了,義舍人,殿下吩咐了,以后這書房里的藏書。面向整個太子宮的屬官和佐吏開放,咱家出了門以后就會去貼告示,義舍人抓緊時間看書吧。往后,此地想必會是人來人往,熱鬧無比了……”王道笑呵呵的道。

義縱聞言啊了一聲。

以前,這太子書房。可基本都是只有他一個人能進出的。象征他在這個宮里屬于特權階級的象征。

此刻聽到,他馬上就要失去這個特權和光環了,義縱難免有些失望。

王道卻是神秘的一笑,道:“義舍人,這是殿下的命令,殿下說了,知識,只有流傳開來才有價值!”

“最近。殿下一直在琢磨著在長安建立一個什么圖書館,對所有公乘以上爵位的人開放借閱和抄錄呢!”

義縱聞言。連忙低頭道:“義縱知道了!”

太子要建圖書館,這在太子宮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早在河東,義縱就從太子嘴里聽過。

只是限于資金和場地還有顧忌輿論的緣故,一直只停留在紙面上。

“家上終于下定決心了嗎?”義縱心里想著,帶著他的三個心腹,走進書房。

每次來到這太子宮畫堂的書房,義縱都會生出一種朝圣一樣的心思。

實在是,這書房的藏書太多了!

從軍事到地理,從醫術到工程,諸子百家,三教九流,諸般論著,應有盡有。

義縱估摸過,單單是這書房的藏書,恐怕就不下數千卷,至少有著百萬字!

除了石渠閣的藏書外,當今天下,再也沒有那個地方的藏書,比太子宮的藏書規模更大,類別更多,種類更全了。

一進門,義縱就發現,今天的書房,好像多了些藏書。

他來到一個明顯是剛剛擺好的書架前,拿起一卷竹簡,只看了一眼標題,就驚呼出聲:“天,是荀子注釋的《周髀算經》!”

“居然是《九數》還是留候注釋過的!”一個小伙伴同樣興奮的大喊:“我早聽說過,當年留候隱居山林之時,曾將自己的一些心得和用兵之法,記錄在一冊《九數》之中,該不會就是這一卷《九數》吧!”

留候張良,是許多人的偶像,特別是張良所學的《太公兵法》,在民間就幾乎等同于《九陰真經》號稱得之能成戰神的真。無雙秘籍。

因此,也難怪那個少年郎興奮不已。

“新的《九章算數》!”義縱聞言,連忙拿起書架最上面的一卷書簡,打開來一看,立刻就認出來了:“完全是新出的,而且看筆跡,當是北平侯蒼公親筆所寫!”

義縱此時,只覺得,自己就是全世界的最幸福的人了。

概因為,太子喜歡數學好的人,所以義縱自然的對數學類的書籍和知識格外感興趣。

甚至,他每次來這書房看書,看的也大部分都是數學類的書籍。

而當世數學這個領域,成就最高的,毫無疑問就是前丞相北平侯張蒼了。

此刻,能親眼讀到北平侯張蒼的最新著述,對義縱而言,完全不亞于儒家的學子親眼看到孔子教學,法家的人在韓非門下聽講。

“我們抓緊時間抄錄吧!”義縱拿著那卷書簡道:“不然,一會別人來了,就沒有這么好的機會了!”

于是,四人找了地方,拿了些白紙,跪坐在一起,開始抄錄起來。

可惜,沒過多久,就有著腳步聲在外面傳來。

義縱稍微抬頭一看,就見到張湯帶著他的副手寧成走了進來。

義縱等人連忙起身行禮:“見過張率更!”

張湯微微頷首回禮,然后,就來到了那個書架前,然后,又踱著腳步,巡視了一番這書房上下,旁若無人的對寧成吩咐道:“賢弟,這些書簡,這兩天你找人全部抄錄出來一份出來罷!”

“諾!”寧成點點頭。

張湯走到義縱等人身前,笑著道:“義舍人來讀書啊……”

然后。張湯又看了看義縱身邊的三個少年。眼中閃過一縷可惜。

這三個少年,原本都是默默無聞,靠著貲財或者父輩的蔭補。才混進了太子宮,當的也是打醬油一類的小官和侍從。

開始,誰都沒把他們放在眼里。

但偏偏,卻被義縱看重,視為心腹,放在身邊培養。

原本張湯都沒怎么留意,更沒怎么放在心里。

可誰成想。在這三人的輔佐和幫助下,義縱居然接連的幾乎完美的完成了太子交代下來的好幾個任務。

其中甚至不乏,張湯自認為即使自己上陣。也可能討不到好的一個事情。

這就讓張湯不得不重視起來。

這個太子的小舅子,未來的國舅爺,可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廢柴。

在經過一段時間觀察后,張湯更是發現。義縱所籠絡的這三個親信。居然人人都有特長。

譬如,左側那個看上去很瘦弱的少年,名叫咸宣,雖然出身很差,勉勉強強才靠著父輩的功績和人脈混進太子宮來混資歷。

但這些天下來,張湯就發現他雖然年輕,不過是個刀筆吏的出身,但辦事很穩妥。有著不屬于經年老吏的沉穩。

而右側那個看著像個木頭一樣的家伙,名曰杜衍。出身更爛,是靠著老爹有錢,用鈔票開道進的太子宮,擔任的也是文書一類的小吏。

然而,張湯卻不敢輕視他。

因為,前兩日,張湯與劇孟飲酒時,曾聽劇孟提起過,這個杜衍,有著大將之風,在軍事上的天賦相當高,而且學習能力很快,劇孟已經打算跟太子提議,提拔這個杜衍擔任宮門衛尉,負責太子宮某個門禁的安保。

至于那人,張湯只知道對方姓朱,家里是地方的豪強,與安國候家族有些關系。

只是,既然咸宣與杜衍都表現出了超然的能力。

這個姓朱的少年,恐怕也簡單不到哪里去。

張湯低頭,看了看這幾人在抄錄的書簡。

義縱抄的是《九章算術》的新篇章。

杜衍在抄的是《九數》但仔細一看,這篇《九數》的某些地方,居然藏著幾句注釋,是關于軍陣的內容……

而咸宣跟那個姓朱的少年,卻在埋頭抄著秦代的《法經》。

看了看那篇法經,張湯咦了一聲,因為張湯記得很清楚,現行流通于世的《法經》殘缺了許多。

而咸宣與那朱姓少年正在抄錄的,卻似乎是一個完整版本。

“這些書簡是哪里來的?”張湯不由得奇怪了起來。

“回張率更,據說是北平侯蒼公進獻給家上的……”義縱低頭答道。

“哦……”張湯不動聲色的拿起那卷法經,看了看,對咸宣和那朱姓少年道:“多抄一份,送到我的案頭,行嗎?”

漢法是在秦法的基礎上變動而來的。

因此,想吃透漢法,秦法就不能不看。

只是可惜,秦代的《法經》在戰火中損毀了許多。

當世,唯一一個能復原出秦法所有內容的,估計也就只有那個當過秦朝御史,背熟了所有秦律的北平侯張蒼了!

“諾!”咸宣與那朱姓少年哪里敢違逆張湯的意思?

幾天以后,長安城東的一個市集的外側,幾棟宅院,悄然易主。

然后,大批的工匠入駐。

來自蜀郡的土豪根本不差錢。

數以百計的工匠日夜施工,大批的磚木被運了進去。

本來,像這樣的來歷不明的土豪,肯定會被關中商賈排擠和打壓。

但,這一次,別說地痞無賴了,就連乞丐什么的,都不敢靠近那在施工的地方。

這就讓許多長安的八卦眾嘖嘖稱奇。

打聽過之后,八卦黨們恍然大悟。

“原來是蜀郡的程鄭嬰的產業啊!”人們悄悄議論著來自蜀郡的土豪,消息靈通之輩更是拍著胸脯道:“我聽說,此人與另一位卓姓商賈,捐獻了大筆的錢財給朝廷,要修褒斜道呢!朝廷拿了好處,自然要幫著人家,沒看到太子率更令張湯隔三差五就來看一次嗎?”

“嘿!你這是過時的消息啦!”另一個資深八卦黨神秘的道:“我聽說啊。這些宅院,建好以后,可是要給東宮的貴人用的。據說,有幾棟宅院,將來是給現在東宮太后的紅人,齊國人太倉公淳于意來廣收門徒,培養子弟的!”

在這種種流言中。

這些宅子的改造穩步推進。

就連劉徹也耐不住寂寞,特意跑來微服視察了起來。

好在,最近幾天。朝廷開始審議天下郡縣主官去年的政績了。

少府、丞相、御史大夫衙門忙的不可開交。

無數的賬冊和賦稅記錄,徭役清單,堆滿了各個衙門的案頭。

一時半會。沒人有空來盯著劉徹了。

這就給了劉徹一些相對自由的空間,也能偷溜出宮,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劉徹在程鄭嬰的陪同下,隨意的看了看。正在施工改造的這幾個宅子。

這些宅子。未來是要全部打通,連在一起。

一部分作為淳于意的醫苑,用來教授那些有志于醫學的士子,同時,劉徹還讓人在地下挖了幾個隱蔽的密室,方便將來可能要偷偷進行的人體解剖試驗。

反正到時候肯定不缺素材就是了!

不管是對匈奴也好,還是朝鮮方向也罷,戰爭一開始。戰俘肯定管夠!

然后,另外一部分。就會被改造成圖書館。

打著民營的旗號在淳于意的醫苑掩護下,嘗試一下在西元前利用圖書館進行知識的傳播。

“還不錯……”劉徹巡視了一遍以后,對程鄭嬰道:“就是辛苦先生了!”

“不苦,不苦!”程鄭嬰堆著滿臉的笑容道。

他是前些天帶著承諾的先期支付的五千萬錢的褒斜道先期工程勘探資金來到長安的。

因為實在太多了,所以,他帶來的全部是金餅。

足足五千個金餅,程鄭嬰用了十輛馬車,在蜀郡地方派遣的數百士兵的保護下,押解來的。

其實,說老實話,若有可能,程鄭嬰寧愿自己從來沒有來過長安。

五千金,不管對他還是卓王孫來說,都不是小數目。

更何況,后面還得分期吐出十幾個五千金。

唯一值得欣慰得事,花了這么大的血本,他的女兒與卓王孫的女兒,都順利的被選入秀女的名單,已經呈報到東宮了,只等東宮那邊走完程序,他也能混上一個皇親國戚的名頭了,未來甚至能混個國丈一類的名頭。

也算是有了一塊免死金牌,不用再擔心晚上睡覺睡到半夜,結果起來一看,全家都被包圍了起來,馬上就要拖出家門口押解長安。

劉徹正與程鄭嬰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之時。

汲黯忽然行色匆匆的跑來,一見面,就稟報道:“家上,出大事了……”

劉徹一愣。

不太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讓汲黯都如此慌張。

“家上,楚王在宮中忽然暴斃,陛下急傳家上進宮……”汲黯稟報著。

劉徹聞言,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這是怎么回事?

完全跟歷史不符,更與他前世的經歷不像啊!

楚王劉戊,按照正常的節奏不是應該在接下來的幾天,被晁錯猛烈抨擊,然后,彈劾,然后削了他的東海郡,就差沒把他殺了嗎?

“糟了!”劉徹一拍大腿。

劉戊忽然暴斃,無論原因是什么,得利的都會是劉濞!

想想看,人家楚王好端端的來到長安,結果卻是變成一個尸體回去。

長安天子就算有三頭六臂,也沒辦法跟天下解釋清楚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更可怕的是之前長安關于楚王劉戊亂倫的傳聞甚囂塵上。

這更會讓有心人和聰明人借題發揮。

畢竟,劉徹的老爹在這方面的記錄可不怎么好!

當年,一棋盤砸死了吳王太子,這事情,可至今是吳王劉濞天天念叨,甚至借此不朝長安的借口!

“彭城危險了!”劉徹幾乎立刻就想到了,吳王劉濞,只要不笨,那他馬上就會進軍楚國,控制彭城,然后扶植一個傀儡,營造長安無道,害死劉戊的輿論。

更麻煩的是,因為為了說服劉戊,讓他站到長安這邊來。

這次劉戊入朝,幾乎大半的楚國重臣,都隨著劉戊來了長安。

包括了楚國的中尉、丞相、太傅。

現在在彭城的,幾乎都是些庸碌之輩,或者干脆就是懷揣著不臣之心的野心家。

彭城落入吳王劉濞之手,幾乎是可以預見的事實了。

現在,劉徹覺得,關鍵是要弄清楚,劉濞下一步的動向。

北進還是東進?

“楚王到底是怎么暴斃的?”劉徹強令自己冷靜下來,問道。

毫無疑問,這是個極為可疑的事情。

在宮廷之中,重重保護之下,不管是下毒還是刺殺,幾率都幾乎為零!

汲黯低頭沉默以對,顯然,目前,汲黯也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么發生的!

“先進宮吧!”劉徹嘆了口氣。

現在的局面,對長安來說,可謂是極為不利的。

楚國倘若落入吳王劉濞之手,劉濞就擁有了六個郡,合計三十萬以上的常備軍隊。拋出掉輔兵和輜重兵,能用于野戰的精銳起碼有十幾萬!

若他再裹挾民壯,增加聲勢……

跟前世不同的是,這些軍隊,不再有兩個腦袋在指揮了。

他們,全部都會在劉濞麾下,被裹挾著反叛。

更麻煩的是,作為東南的霸主,劉濞還可以裹挾三越的軍隊。

前世,南越、東甌和閩越的軍隊,就被劉濞脅迫著一起參加了叛軍。

這么一來,劉濞就又將得到大概五萬左右的軍力。

這股力量,在整個東南,幾乎沒有人能阻擋。

“真狠啊!”劉徹心里想著:“不愧是梟雄!”

現在,劉徹只能祈禱,劉濞跟前世一樣犯傻,去梁國的銅墻鐵壁下撞個頭破血流了。

不然,整個東南甚至江南都會糜爛!(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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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7 20:22:2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零三節 真假楚王(1)

劉徹急色匆匆的來到未央宮。

此時,整個宮廷全部戒嚴,原本在未央宮值班的南軍,已經不見了蹤影。

新出來的衛兵,幾乎全部都是周亞夫的嫡系,當年細柳營的精銳。

因此,劉徹這一次進宮,是經過了嚴格盤查和檢查,確認無誤后,才被放行。

一進司馬門,下車以后,郎中令周仁早已在司馬門前等待著劉徹了。

“周郎中,到底是什么情況?”劉徹見面以后,顧不得禮節,出口問道。他現在確實迫切的需要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此,一開口,劉徹就連續的提問:“消息披露了沒有?現在知道這事情的,有多少?”

毫無疑問,這些問題都相當關鍵!

若楚王的死訊,現在還被控制在一個比較小的范圍內,那就還有操縱空間。

歷來,秘不發喪,故弄玄虛,都是統治階級在面對此類突發事件時百試不爽的把戲。

當年,趙高李斯隱瞞秦始皇死訊,秘不發喪,就是此類案例中最經典的案列。

“回稟家上,是死士!”周遠領著劉徹朝著宮里走,一邊走,一邊介紹著情況:“那死士是楚王多年以來的親信、心腹,貼身侍衛,忽然暴起在宮廷之內,將一根染了劇毒的毒針直接插進了楚王的脖子,立刻斃命!”

“在事情發生后,當值的南軍司馬,就已經下令封鎖了消息,鎖了宮門,外面的人,應當是不知道的!”周仁道:“只是……恐怕瞞不了太久了,楚王太傅越夷吾與丞相張尚,明日就會入宮來問安,到時候,他們肯定會知道實情!”

劉徹聞言點點頭。

越夷吾跟張尚肯定是瞞不住的!

但現在,問題的關鍵和難點,就在于,在這樣的情況下,朝廷肯定很難信得過楚王劉戊的臣子們了。

便是越夷吾跟張尚,恐怕,現在也是被懷疑的對象。

原因很簡單,那個死士肯定不是單獨作案,他肯定有同伙,至少,他得有一個上線,不然,沒有指令,他根本不可能行動。

這樣一來,所有楚國的隨行大臣,人人都有嫌疑。

甚至,在劉徹老爹眼中,這些人一個都不可靠了!

想想看,后世天朝太祖那樣的人杰,遇到了永遠健康謀逆大案以后,直接將整整一支精銳部隊徹底閑置、拆散。

是那支部隊里都是亂黨嗎?

顯然不是!

那支部隊可是根正苗紅的老部隊,忠誠問題上絕對可靠!

然而,既然跟永遠健康沾了邊,再可靠也變得有問題了!

此刻,差不多是同樣的局面。

堂堂諸侯王,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貼身侍衛刺殺。

無論楚國的臣子們過去有多么忠誠,此刻,全部都打上了嫌疑犯的標簽。

劉徹很清楚,眼下的局勢,到底有多棘手!

“孤要馬上覲見父皇!”劉徹略一思考,立刻道。

眼下局面無比復雜。

劉戊死在未央宮這個事情的影響,劉徹不知道,到底會有多糟。

但可以預見,此事的后續處理,將影響整個天下大勢的走向。

至于,你要說,可以將事實真相公布天下。

呵呵……

假如這樣有效的話,那天下人的智商也太低了!

想想看,楚王劉戊是死在了未央宮!

結果朝廷告訴天下,楚王是被自己的貼身侍衛所殺……

誰信?

反正,劉徹覺得假如自己是某個與長安離心離德的諸侯王,肯定是不信的!

甚至于會在心里覺得,這是長安編出來騙小孩子的謊話!

在劉徹看來,為今之計,也就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

一刻鐘后,周仁帶著劉徹,覲見了天子,然后父子兩人閉門密談了一個多時辰。

沒有人知道,太子與天子商議了什么。

外界唯一得到的消息是,楚王太傅越夷吾與丞相張尚,星夜入宮,然后,整個未央宮就保持了安靜和沉默。

但是,這詭異的寧靜,卻在兩天以后被打破了。

吳國都城廣陵。

吳王劉濞全副武裝,頭戴孝布,素服。

他的十幾萬大軍,全部縞素。

烈烈戰旗飄揚。

“長安天子受奸妄蠱惑,陰殺了楚王!”劉濞一臉悲傷的登上點將臺,對著諸將,沉痛的道:“楚王何其無辜?楚,吳之長兄也,昔年楚元王,夷王在世之時,對寡人多有教誨,現在,楚王戊,慘死長安,寡人決意,為其討還一個公道,清君側,誅妄臣!”

他猛的抽出腰間的佩劍,指天道:“寡人年六十二,身自將!少子年十四,亦為士卒先,諸年上與寡人比,下與少子等者,皆發!”

但劉濞心里卻還是隱隱有些不安。

雖然長安那邊傳回來的消息已經確認劉戊確實是死了。

但長安一直沒有發布訃告,保持著異常的安靜和沉默。

但此刻,劉濞卻是很難再忍了。

假如再忍下去,萬一,長安調動大軍進入楚國封鎖了他出門的道路,那就真的一切都完蛋了。

不如趁著這個機會,突襲楚國,拿下彭城,合吳楚兩國兵力,那就還有的玩。

不然,就憑吳國三郡之地,長安就是圍也能把吳國給圍死!

“諸君,吾等一起匡扶社稷,清君側,誅妄臣!”

“清君側,誅妄臣!”

在無數士兵狂熱的吶喊聲中,漢室派遣在吳國的監督大臣以及兩千石以上不肯追隨叛亂的臣子,全部被拖到校場殺了祭旗。

丁亥年十月丙午,吳王劉濞以朝廷妄殺諸侯,不以人君禮遇宗室兄弟,絕先帝功臣,進任奸究,動亂社稷根本為名義,于廣陵起兵,征發全吳境內十四以上,六十二歲以下的男子。

吳隊一日而過長江,長驅直入,在吳軍打著‘幫楚王復仇’‘討還公道’的旗號下,楚國都城彭城幾乎不戰而降。

三天內,整個楚國三郡一百余城,被納入吳軍的控制下。

吳王劉濞立楚王劉戊太子劉順為楚王,更給劉戊上謚號曰懷。

同時,正是傳書天下,歷數長安種種不是。

三日后,吳王起兵和楚國陷落以及吳王的戰斗繳文一同傳到長安。

關中震動,天下震動!

劉徹聞言,嘴角一笑:“果然跳坑里吧!”

但劉徹不得不承認,劉濞手下還是有能人的。

譬如,劉濞的這篇戰斗繳文,就寫的很不錯啊!

劉徹站起身來,對王道吩咐:“備車,入宮!”

與此同時,吳王起兵的消息與他的繳文到了幾乎所有諸侯王的案頭上。

“吳王劉濞敬問膠西王、膠東王、淄川王、濟南王、趙王、衡山王、廬江王、故長沙王子:幸教寡人!漢有賊臣,無功天下,侵奪諸侯地,使吏劾系訊治,以僇辱之為故,楚王劉戊,慘遭橫死!先帝功臣,盡放逐而誅絕,無有人君之禮遇,劉氏骨肉,瑟瑟然而懼之,亂臣賊子,充盈朝野,欲危社稷,陛下多病志失,不能省察。寡人欲舉兵誅之,謹聞教!”

長沙城中,一位華服貴族念著劉濞的送來的這篇繳文,只念到一半,立刻就跳起來,道:“快哉,快哉!”

他立刻對他的奴仆和下人吩咐:“給吾備甲兵,吾要起兵響應吳王!”

這人是長沙王吳苪的庶子,對于朝廷商量都不商量一下就廢掉他的繼承權,把長沙國封給自己的兒子這樣沒節操的做法,深惡痛覺,一直不服,此刻聽到吳王起兵,哪里還坐得住?

“……敝國雖狹,地方三千里,人雖少,精兵可具五十萬……”齊國,臨淄,齊王劉將閭只看了一眼繳文,就將它當成廢紙,丟進了垃圾桶,他嘿嘿的笑了笑:“這扯淡呢,還三千里?五十萬?鬼信啊?寡人就好好看戲好了……”

齊王劉將閭對吳王造反能否成功,深表懷疑。

即使劉濞此時已經手握六個郡兩百多城的地盤,但在長安面前,還是不夠看!

“寡人素事南越三十年,其王君皆不辭分其卒以隨寡人,又可得三十余萬……”淄川,淄川王劉賢看著繳文,老實說,頗為心動,劉賢只是簡單的算了一下數以后,發現,吳王劉濞已經有了五十加三十,八十萬大軍。

別管他是否吹厲害。

能吹出這么大一個厲害來,實力肯定也弱不到哪里去。

只是……

劉賢看了看自己手頭的兵力,掰著手腕仔細數了數,他總共只有不過三千來人的軍隊,剩下的都在滎陽。

嗯,吳王要是能西進江淮,兵臨滎陽,寡人再考慮要不要跟隨好了。

至于現在,看戲就行了。

其他齊國一系的諸王,各自也有著自己的算盤,大抵都選擇了觀望。

但廬江王劉勃,在見了繳文后,卻砰然心動。

因為,他的長兄淮南王劉安,被長安所殺,雖然他跟劉安沒什么感情,但兔死狐悲,劉勃覺得自己也該早作打算。

只是,他在廬江國根基尚淺,廬江也只是一個小國,不過一郡之地,總共也就最多能拉出兩三萬人的軍隊。

要是沒有外力幫助,劉勃感覺自己前腳扯旗,后腳就得被他得丞相和太傅給鎮壓了,即使不是如此,隔壁衡山國駐扎的數萬救災的漢軍,也能要了他的老命!

于是,劉勃悄悄的派人送去了書信給劉濞,請求劉濞派大軍前來接應。

趙國邯鄲。

趙王劉遂卻猶豫不決了起來。

老實說,造反?

趙王劉遂早就有這么個念頭了。只是,滎陽離邯鄲并不遠!

他要敢謀反,滎陽的大將軍竇嬰一個指頭就捏死他。

除非……

“匈奴人加入……”劉遂想著,就找來了一個親信心腹,命他悄悄的出關,去與匈奴人聯系一下,嗯,要是匈奴人愿意參與,那他就跟著造反,要是匈奴人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劉遂覺得自己這小胳膊小腿的,肯定拗不過長安。

至于匈奴人會不會攙和進來?

劉遂想了想,覺得,以匈奴人的脾氣,他們肯定會攙和進來的。

去年匈奴人不就大舉入侵了嗎?

劉遂就覺得以正常情況考慮的話,匈奴人不可能放過這么好的一個趁火打劫的機會!

要知道,長安與匈奴控制下的河南地區,僅僅只有八百里!(注1)

劉徹踏入宣室殿。

整個大殿空蕩蕩的,只有天子一人,端坐于上。

“太子準備好了嗎?”天子劉啟問道。

劉徹跪下來,稟報道:“父皇已經差不多了……吳王即已入甕,可以開始表演了!”

數日前,當劉徹入宮后,與自己的老爹密議,商量出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這個主意叫李代桃僵。

簡而言之,既然劉戊已經死了,朝廷怎么解釋,在有心人耳里都一樣。

那就干脆使詐!

這個世界要找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很難很難。

但是假如只是要找一個大概差不多的人,卻相對很簡單。

后世那么多cos朝鮮金家王朝三代的。

電視里,更是一堆堆的模仿秀。

在此時,想要找個人來模仿劉戊,并不是什么困難的事情。

實際上只要身高口音和體型臉型差不多就行了。

然后,給他披上一套王袍,再讓越夷吾跟張尚背書,這樣,就是再正宗不過的楚王了。

誰敢質疑,誰能懷疑?

于是,少府衙門迅速的就從其名下的莊園里找出了十幾個類似符合特征的人選。

在經過篩選后,最終選定了一個出身楚國在彭城長大的男子來扮演楚王劉戊。

在經過這幾天的緊急培訓和指導后,最起碼,這個男子已經能在旁人的指導下,將劉戊的樣子模仿個七八成相似。

這就夠了!

劉徹就記得,后世滿清末年,可是出現過一樁自稱光緒皇帝的案子。

這個案子最后到了某省總督面前才被審理清楚,裁定為假冒。

這個案子告訴人們,在封建社會,想要冒充大人物,關鍵不是像不像,而是夠不夠膽子。

至于這出戲,最后該怎么收場?

劉徹一點也不擔心,等戲演完了,找個借口,讓‘劉戊’‘自然死亡’或者是因為愧疚自殺什么的,不要太簡單了!

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

只要能把劉濞打敗,那,現在所做的一切就都是正確的正義的!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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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7 20:23:5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零四節 真假楚王(2)


彭城,楚王王宮。

吳王劉濞看著懸掛在大殿墻壁上的地圖,陷入了沉思。

他的將軍們全部都站在他的后面,等待著劉濞的決斷。

現在,劉濞面臨的處境,與當年英布叛亂時的處境一模一樣。

現在,雖然時間已經過去了五十年,但是,劉濞面臨的選擇,依然是三條。

第一條路就是揮師東進,攻取廣大的齊魯地區,傳繳燕趙。

第二條路是循江淮而上,沿著長江一路上溯,攻略韓魏故地,據敖倉之粟,塞成皋之口,決戰于雒陽。

第三條路則是從楚國出發,過長江,攻擊梁國,只要能攻下梁國,長安之前的就沒有了險阻,大軍可以兵臨函谷關下,無疑,到了那個地步,整個關中都會不戰而下,有的是愿意‘撥亂反正’的貴族。

當年,英布自持武力,渡淮河而入沛郡,結果被太祖高皇帝劉邦堵在了蘄西的甀城。

那一場戰爭,劉濞是親自經歷過的,當時的種種情景,現在想起來,宛如在眼前一般。

以英布之勇,其麾下百戰雄師之精銳,尚且在這條路上一敗再敗,最后竟然被打的全軍崩潰。

因此,淮河,劉濞是死都不愿意渡的!

天知道過了河,對面等著自己的是什么?

萬一自己前腳剛過河,后腳就被從長沙殺出來的長沙國軍隊斷了歸路,怎么辦?

劉濞不敢冒這個險!

至于故長沙王王子們……

劉濞從來就不敢指望這些紈绔子弟!

當年,英布就是被長沙王給賣掉的!

因此,實際上,劉濞只會在東進與北上之間抉擇。

東進,就要越過長江。

而在長江的另一面,漢室在齊魯一帶,七八個諸侯國唇齒相依,在不能確定齊王一系的諸侯肯定會接應的情況下,劉濞不敢輕易去攻擊。

自古渡江就有大風險!

而相對的,北進,就只有一個障礙——梁國!

而且,對劉濞來說,選擇北進,還有另外一個理由——梁王劉武是皇帝的親弟弟。

攻擊梁國,就是攻其必救,逼著長安主力來到梁國決戰。

這么做,對劉濞來說,好處就是,倉促之間,長安天子肯定來不及集結來自長城的邊軍以及各地的勤王大軍,只能靠長安的南北兩軍以及駐扎在關中的幾部,即使臨時抽調和征發關中的青壯,撐死也就湊個十萬人的援軍。

而倘若東進齊魯的話……

長安就獲得了時間。

作為一個處心積慮謀劃了這么多年叛亂的君主,劉濞自然知道,長安的戰爭潛力有多大了。

一旦長安動員起長城附近和關中以及河東等基本盤的人力,一百萬大軍可能夸張了些,但五十萬全副武裝,受過訓練的大軍還是能湊起來!

而他的整個吳國,就算刮地三尺,也湊不齊這么多軍隊。

而且,向齊魯進軍不僅會讓長安有時間動員和編組龐大的軍隊,更有一個問題——戰線拖的越長,對進攻方就越不利。

劉濞自然非常清楚這一點。

他的基本盤,只有吳國三郡之地。

加起來,不過一百城,三百萬人口,跟擁有三分二的天下的長安,肯定比拼不過。

即使他真的最終擁有了齊魯那又如何?

自古以來,可有南軍擊敗了北軍的例子嗎?

中國真正的菁華和人口聚集地,始終在中原,在北方!

是以,在劉濞看來,向東進軍,只是茍延殘喘而已。

一旦長安反應過來,聚集起軍隊,那憑借北方那些久經戰陣,受過精良訓練的軍隊開到,屆時,所有的一切都會被改變!

是以,劉濞很清楚,他唯一的選擇,就是北上,趁著長安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猛攻梁國,逼著長安在準備不足的情況下與自己決戰,那樣,勝負就還未可知。

不然,等到長安動員起來,那真是萬事休矣!

劉濞非常清楚,關中一旦動員起來,會有多么恐怖。

當年,秦末的時候,以秦廷的荒唐和遲鈍,尚且能讓章邯組織起數十萬的刑徒大軍,錯非在巨鹿一戰遇上了破釜沉舟的項羽,恐怕,這天下的起義就被鎮壓下去了。

而現在……

劉濞想了想,還是不得不承認,長安的那個皇帝小兒,最起碼,還是合格的!

劉濞雖然想清楚了下一步的進軍路線,但,他還是做做樣子,問一下群臣與大將的。

于是,他微微頷首,問道:“諸位,請暢所欲言,我等下一步,何去何從?”

劉濞說完就看向站在他右側的一位年輕將軍,那人是他比較欣賞和看重的恒霸。

恒霸看到吳王看著他,想了想,于是拜道:“大王,末將是這樣想的,我軍多是步兵,而朝廷多是車騎,步兵善于輕裝疾行,翻山越嶺,車騎利于野戰,以我之短,功敵之長,這是自古以來兵家所不取的,因此,末將建議,我軍輕裝疾行,迅速攻占雒陽,只要能攻下雒陽,天下諸侯必然響應大王,那樣的話,不用打,這戰爭我們就贏了,而倘若我軍不能迅速攻占雒陽,阻斷長安與關東的聯系,一旦漢軍尤其是漢軍的騎兵抵達梁楚之間,不管怎樣,我們都輸了!”

“因此,末將懇請大王,以西進攻取雒陽為第一要務!”

恒霸這一番言論,過去也曾跟劉濞說過。

此刻,重新聽了一遍以后,劉濞覺得好像是有些道理。

于是,他的視線投向其他的將軍。

在通常情況下,假如手下們都覺得這樣做不錯,基本上上面也會依從。

但是,此時,吳王劉濞的陣營內部情況卻頗有些微妙。

跟任何一個勢力一樣,劉濞內部也不免劃分出了派系。

而偏偏,恒霸與在場的大部分將軍都不是一個派系的。

即使是同一個派系的人,此刻見恒霸得到劉濞如此信任,心里面也難免有些羨慕嫉妒恨的情緒。

于是,在這樣的情緒下。

有人說:“少年郎有銳氣是好事,但,西進攻襲雒陽,太冒險了,雒陽可是天下雄城,武庫軍械無數,況且,我軍只要出發,長安即使開始不知道,但過個兩三天,肯定就知道我軍的意圖了!長安天子可不傻,會傻傻的不防備,而一旦長安有了準備,奇襲就會變成強攻,敢問恒將軍,我軍輕裝前進,可能在短時間內拿下雒陽?雒陽若是拿不下,四面勤王大軍一到,我軍就要被包圍在雒陽城下了,將軍也說,我軍不利于平地陣戰,而雒陽四周可是開闊無比,長安騎兵旦夕可至啊……”

這人還算客氣了。

不客氣的就直接道:“此乃少年推鋒之計耳,安知大慮乎?”一副冷艷高貴的模樣,一副完全看不起恒霸的樣子。

更有冷嘲熱諷的:“啊呀,大王,恒將軍這是要效馬服故事呀!”

馬服君趙括紙上談兵,葬送趙國國運的故事,可是耳熟能詳!

恒霸張了張嘴,想要爭辯。

可是,這些人哪里肯給恒霸爭論的機會?

一個資格非常老的老將,直接就將恒霸要說的話給堵在嘴里。這老將軍直接道:“當年英布也想襲擊雒陽,結果在蘄西被高皇帝給堵住了,將軍難道以為自己比英布更加勇武?那淮西之地,水網密布,又是長安經營數十年的地盤,我軍一旦踏入,想要抽身而出,談何容易?況且,兵貴神速,倘若我軍不能一戰定乾坤,就肯定會被江淮諸郡圍攻,屆時,想退回吳國都不可能了!”

恒霸愣了愣,想要反駁。

但劉濞卻揮揮手,道:“諸將的意見,寡人知矣,就這么決定了,大軍全力北進,攻略梁國,決戰睢陽!”

“是非成敗,在此一舉!”

恒霸呆呆的看著這一切。

他不明白,為什么連君上都不給他開口和解釋的機會?

為什么就沒有人能理解他?

西進雒陽,固然冒險。

可打仗豈能不冒險?

更何況,如今的局面,只有險中求勝,才能有活路。

傻傻的去直面朝廷經營了幾十年的梁國,恒霸甚至不用想都知道會發生什么事情。

漢室在梁國布置了將近二十年。

恒霸曾經多次到棘壁和睢陽考察過,這兩個要塞幾乎可以說不可能被攻陷。

駐扎的士兵,也都是久經訓練的老卒,沉穩有力。

急切之間,想要攻破梁國,進而實現在睢陽決戰的戰略構想,基本不可能!

而相反的,淮河一帶,這幾十年來承平日久,地方上無比松懈,恒霸曾經親身從淮河循江而上,一路過郡縣、諸侯國,避開了所有的崗哨,直接到了雒陽城下。

這就意味著,只要有一支偏師,先期潛伏進去,然后再大軍壓境,輕易就能攻下整個江淮,不虞再赴英布之后塵。

恒霸就想不明白了,為何,在場這么多老將,君上也是久經陣戰的老帥,怎么就不明白,時移勢遷這個道理?

他們怎么就不知道,當年阻擋了英布的江淮,此時,已經從里到外都爛透了!

“只能祈禱梁國的防御不如想象中堅固了……”恒霸嘆了口氣,心情也變得抑郁起來,他對未來感到無比悲觀。

帶著這樣的心情,散會以后,恒霸獨自一人,走在王宮的走廊中,抽生嘆氣。

一邊走,恒霸一邊搖著頭,冷不丁的,他就撞到一個人。

“咦!”恒霸抬頭一看,不免驚訝了一聲,他撞到的這個人,他認識。

乃是君上所養的食客之一,下邳人周丘。

周丘這個人,恒霸還是有所了解的,對吳王,忠心無比。

因此,恒霸微微躬身道:“周先生這是要去哪里?”

周丘回禮道:“正欲去面見大王!”

恒霸哦了一聲,點點頭。

現在,這個時間點,隨著吳王起兵打起清君側的旗號,基本上,吳王過去的食客、幕僚都撈了一個官,或是司馬或是將軍。至不濟也能混個校尉。

據恒霸所知,獨有周丘,至今沒有混個官銜。

是以,恒霸以為,周丘是去跑官的。

因此也沒怎么放在心上。

卻聽得周丘道:“吾受大王恩惠,但因無能,不能回報一二,此去面見大王,正欲求大王授吾一個使節的名義,吾欲以此,為大王定下邳與沛郡!”

周丘自信滿滿的道:“若是可以,吾定下邳與沛之后當揮兵東進,攻取城陽、為大王去此心頭大患,以報大王恩惠!”

倘若是別的什么話,恒霸可能就笑笑而已。

單槍匹馬就敢說能取兩郡,還要滅城陽?

怎么看怎么都像YY小說。

只是,恒霸卻來了興趣,他是去過下邳和沛郡,親自考察過的,因此,恒霸非常,這兩個地方的地方治安和秩序爛成什么樣子了。

毫不夸張的說,下邳和沛郡,尤其是沛郡,仗著自己龍興之地的優勢,最近二十來年,地方豪強日益做大,基層官僚腐朽不堪。

簡而言之,只要能說服或者威逼這些地方的豪強,那這兩個郡幾乎能兵不血刃的就拿下來!

而恰恰,恒霸知道,周丘的家族就是下邳的豪強家族之一。

于是,恒霸認真的問道:“先生此行若去,計將安出?”

周丘也不隱瞞,大笑道:“不敢瞞將軍,吾與下邳太守楊氏素為仇敵,此人迫我亡命,幸得大王收留!但此人不過是個昏庸之輩,我可用計將其誘殺,然后,再召集郡中豪強與吏員,以屠城相威脅,迫其等從命,此輩皆膽小懦弱之人,必從之,如此,下邳落入我手也,可得數萬下邳精兵,再驅下邳兵進攻沛郡,攻略整個江淮,若大事可成,能得十萬兵!”

周丘嘿嘿一笑:“屆時,有這十萬兵,吾進可驅兵西進雒陽,退可安守江淮,以江淮天險,為大王阻隔滎陽之兵!”

恒霸聽完,就已經知道,這周丘已經是下定決心了。

于是,道:“先生忠信,末將佩服,這樣,先生先去稟報大王,請求授予節杖,得了節杖名義以后,吾就撥給先生三百精兵,俱是吾多年來訓練的親信,可助先生一臂之力!”

至于周丘的請求會不會被拒絕,恒霸覺得肯定不會。

因為吳王所要付出的不過就是一個不值錢的名義和一紙文書而已,即使失敗,也不會有損失,而倘若成功……

周丘高興的道:“多謝將軍!”

于是,周丘就興高采烈的進去求見,不多時就捧著吳王劉濞的節杖和文書證明出來了。

恒霸等到周丘出來,直接將一個令符塞到他手里,道:“一切就拜托先生了!”

“可惜,大王不聽我的意見……”看著遠去的周丘,恒霸搖了搖頭。

連一個食客都有信心和膽量單槍匹馬就敢放言能取下邳甚至整個江淮。

為何,堂堂吳王,卻不敢去江淮,反而非要撞在梁國的銅墻鐵壁上?

恒霸怎么都想不明白。

恒霸嘆了口氣,正欲回家,忽然就只見一個慌慌張張的使者,急急忙忙,慌不擇路的跑了過來。

恒霸攔下他,問道:“慌什么?發生什么事情了?”

那使者看了一眼恒霸,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恒將軍,大事不妙了,楚王劉戊兩日前,在長安北闕現身了,還向當時在北闕之下的諸侯使者與藩國君王、長安臣民宣布……”

那使者哭喪著臉道:“說是大王派人刺殺于他……”

“啊……”恒霸目瞪口呆。他完全不知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王不是說,長安天子謀害了楚王,所以,才起兵討還公道的嗎?

現在這是什么情況?

楚王劉戊還活著?

那大王給他上的謚號豈不就成了一個笑柄了?

這事情要是真的。

那……、

恒霸已經不敢去想接下來的事情了。

倘若劉戊活著,那,這次的起兵,就變成了吳王自己的獨角戲了。

更可怕的是,在這個戲里,吳王演的是丑角。

恒霸很清楚,此事,對整個吳楚陣營打擊有多大。

旁的不說,那些楚軍恐怕就要生出些別的心思了——雖然他們本來就有著各種小九九……

更糟糕的是,就是吳軍,恐怕也要士氣大跌。

從堂堂正正的正義之師,到居心叵測,圖謀叛亂,顛覆天下的亂軍。

這兩者士氣的差距可是非常大的!

恒霸已經不敢去想,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了。

恐怕……

大王會在急怒之下,失去理智,在沒有做好準備之下,就渡江進攻梁國。

而這……

“一定會發生!”恒霸在心里說。

對于未來,對于前途。

恒霸此刻只覺得,前途一片黑暗。

“或許……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失敗……”恒霸搖了搖頭。

現在回頭想想,從起兵開始,就有著種種的詭異。

譬如,楚王劉戊究竟死沒死,長安那邊都沒消息傳出,可大王卻一口咬定劉戊是被長安天子謀害了。

恒霸并不笨。

此刻,他心里跟鏡子一樣敞亮。

恐怕,長安的楚王沒有撒謊,是大王指使人謀刺楚王。

可問題又來了。

既然大王敢起兵,那肯定是知道了,楚王已死的這個事實。

那長安的那個楚王又是怎么回事?

恒霸只覺得,自己整個人的腦子都凌亂無比了。

他已經無法理清楚這其中的頭緒了。

時間回到兩天前。

這一天,陽光明媚,秋風颯颯。

長安的北闕,一如既往的繁華熱鬧。

更因為最近未央宮詭異的戒嚴,使得長安什么樣的流言都冒出來了。

甚至有人傳說,天子在未央宮遇刺。

此時,忽然,宮墻上的編鐘響了起來,一連響了九下。

這是天子出現的預兆。

于是,北闕附近的官吏以及民眾,在聽到鐘聲后紛紛走出家門,聚集到北闕城樓下的街道上。

密密麻麻數萬人聚集在一起,讓附近執勤的衛兵也驟然緊張起來,好在,之前得到了命令,因此,也算有所準備,數千的衛兵在北闕附近建立人墻,維護著秩序。

在無數人的翹首以待中。

漢家天子出現在了宮墻之上。

于是,百姓與官吏以及諸侯國的使者,紛紛跪下來叩首:“草民(臣)拜見陛下!”

實在是當今天子在長安,幾乎很少有不認識的!

當年,這位天子還未登基之時,常常微服,在長安的大街小巷轉悠,甚至,有許多人就是看著當今天子一步步走過來的。

天子劉啟稍稍擺手,道:“諸臣民平身吧!”

然后,十數位宦官齊聲大喊,唱諾:“陛下有命:諸臣民平身免禮!”

于是,眾人這才敢起身。

就只聽到城樓上的天子道:“今日,朕來北闕,是有大事向天下臣民宣告!”

“前日,朕聞,吳王劉濞,借口朝廷謀害楚王劉戊,居然大逆不道,舉所謂清君側之旗號,謀反,此獠窮兇極惡,朕聞訊,亦是相當震驚,朕自認,待其‘不薄’,先帝更許其鑄幣煮海,兼有天下油鹽鑄錢之利,本意以為,此獠當可適可而止,不意,子系中山狼啊!”

天子劉啟緩緩的說著,他每說一句,城樓上的宦官與士卒就大聲的復述一句。

當念到最后一句‘子系中山狼’時,更是聲震四方,不停的回想。

天子劉啟繼續道:“當年,朕皇父在時,曾與朕道,初,太祖高皇帝在時,拜劉濞為吳王,已拜受印,高帝乃詔吳王相之,謂曰:若狀有反相!其時已有所悔!奈何已受印,不得已,乃附其背,告曰:漢后五十年,東南有亂者,豈若邪?然天下同姓為一家也,慎無反!劉濞當時拜曰:不敢!不料,此獠果真天生反骨!”

這個巨大的八卦一拋出來。

甭管真不真實,可不可信。

既然是皇帝說出來的,自然是比真金還真!

更不可能有笨蛋出來質疑。

況且,在大部分百姓的心里,天子說的,肯定是真的,更何況還是有著圣人之稱的先帝,太宗孝文皇帝曾經告訴天子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在大部分百姓心里,自然是相信天子君權天授,有神威,能洞見萬里,有種種異能。

譬如,當年呂后只看云的方位就找到了高皇帝。

高皇帝斬白蛇起義,封渭河五帝。

這些事情,在民間已經是耳熟能詳的故事了。

此刻,加一個能洞見奸邪,好像也沒什么不對!

別說此時了,就是后世二十世紀,天朝太祖駕崩之時,民間的種種傳言,簡直一點都不像所謂的科學世界,甚至于到了二十一世紀,天朝百姓,尤其是司機什么的,更是將太祖的像章當成了護身符,辟邪之物……

在這個時代,這種思想和根深蒂固的迷信,無疑強化了百倍甚至千倍!

特別是人群中還有著許多的聰明人。

這些’聰明人‘悄悄的低聲說著:“高皇帝元年至今,五十有三年……啊呀,高皇帝真是料事如神啊,早就料到了吳王要反,朝廷肯定有布置,這次,吳王必死無疑了!”

只是,這個人的聲音小是小,但剛剛好能被周圍人聽得仔細……

更奇怪的是,這樣的聰明人,還不少,在人群中,起碼混了幾百人。

幾個吳王的使者和密探,見了這情況,哪里還不明白,這些人是朝廷的人。

頓時,他們就不敢亂動了。

城樓上,天子的話卻繼續著:“劉濞逆賊污蔑朕謀害了楚王,但朕要告訴天下,意圖謀害楚王的,不是朕,而是逆賊劉濞!”

這話沒什么出奇,在多數人的意料之中。

但接下來,天子的話卻刺破蒼穹:“吳逆以為派遣死士,刺殺楚王,就可以嫁禍給朕?所幸蒼天有眼,楚王有祖宗庇佑,逃過了一劫,下面,請楚王出來說兩句吧!”

在天子身后,一個微微蜷縮著身子,頭戴九旒,臉色蒼白的男子邁步而出,用著帶著彭城口音的官員道:“寡人劉戊,可以作證,是吳逆收買了寡人的侍衛,欲以毒針謀害寡人,所幸寡人命大,兼之神醫淳于意醫術神奇,故而,撿回了這條命,吳逆謀害寡人也就罷了,居然還栽贓給陛下,誣陷天子,簡直是罪無可恕,臣,劉戊,恭請陛下,即刻發兵,為寡人主持公道!”

說著,劉戊就慢慢的跪下來。

隨著他這一跪,整個局勢,完全大不同了。

這一跪可謂就將整個天下得局勢,完全反了過來。

先前,吳王打起清君側和為楚王討還公道的旗號,不說別人信不信,最起碼,這也是個牌坊啊!

可如今,這個牌坊卻被人砸了個稀巴爛,原本被劉濞粉飾和裝扮成被朝廷謀害的楚王跳出來指證吳王。

也不管其他人信不信。

至少,大義的名分回到了長安手里。

而知道內情,清楚真正的楚王劉戊已經死了的人,心里卻是另外一副光景了。

尤其是劉濞的人。

他們當然知道,真楚王已經死了,確鑿無疑!

但是,說出來誰信?誰來證明?

“這個李代桃僵之計好狠毒啊!”某個躲在暗處的人小聲的道。

但他又能怎么樣了?

他很清楚,此事,已經無法證偽了。

因為,假如要跟朝廷打這個關于楚王真假的官司。姑且不說朝廷會不會答應,單單一個事情,吳王就已經必輸了。

這個問題就是——吳王怎么在朝廷都沒有發布消息的情況下知道的楚王已死的事情

要證明此事,吳王就要先承認自己派人殺了楚王。

否則,現在的這個楚王就是‘真的’。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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