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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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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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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6 18:21:57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六十五節 百家興衰

趙邵氏聽了劉徹的話,身子因為害怕,不停的顫抖著。

她猛的跪下來,道:“回稟家上,民婦之所以不改嫁,一則,小兒年幼,民婦若是改嫁,小兒與亡夫的幼妹恐怕就活不成了……”

她說著就抽泣了起來。在這個時代,寡婦改嫁后,很少會帶著先前家庭的子女過去,更別說帶上完全不相干的他人之妹了。

所以基本上,改嫁后的寡婦很少會再與先前的家庭有聯系。

許是說到了傷心事,她身旁,一個年紀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也跟著哭泣了起來。

想來,這個小姑娘就是她亡夫的幼妹了。

劉徹聽了,也覺得挺可憐的。

“二則,民婦亡夫受命于民婦先祖父大人,立志要完成先祖父大人的遺志……”趙邵氏低頭叩首道:“亡夫雖故,然其志猶存,民婦覺得,再怎么苦,再怎么累,也要將此子拉扯成人,教他讀書識字,長大了繼承亡夫和先祖父大人的遺愿!”

劉徹聽了,感覺自己的智商不夠用了。

這趙邵氏不是私奔的嗎?

怎么又跟邵平扯上關系了?

于是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趙邵氏不敢隱瞞,于是,就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可能是這些事情憋在心里太久了也可能是攝于太子之威,所以,她說的很詳細。

聽完趙邵氏的講述。

劉徹終于明白這一切事情的始末了。

原來,東陵侯邵平居然是許行的第五代弟子。

當年,邵平被罷官后,心灰意冷,隱居于東陵門外,仕途失意后,邵平有感自秦至漢,農家沒落,再無建樹,曾經在秦國政治體制中占據重要位置的農家居然淪落到了滿朝沒有一個千石以上的官員的境地。

于是,邵平決定,綜合農家和雜家的所有著作,結合實際與漢室建立以來農業技術的發展,編寫出一本用于指導農業生產和發展的書,以再現當年農家鼎盛之時的盛況。

但寫書在此時是很難的。

偏偏邵平要寫的是相對冷門的農家著作。

足足花了十年時間,邵平才收集好了全套的資料,諸如《神農》《野老》《宰氏》等,另外還參考《管子》《呂氏春秋》等書。

但邵平只開了個頭寫了大概的框架,就已經命不久矣。

于是,這續寫的重任,就交到了邵平的得意弟子,長陵人趙園手上——至于為什么不將這個任務交給邵家的人,據趙邵氏所言,邵平認為自己的后代,安于現狀,不愿意也不可能吃這個苦,用一輩子時間來寫書。

為了鼓勵和激勵趙園用心寫書,邵平甚至嫁了孫女給趙園。

可惜,邵平一死,尸骨未寒,邵家人就撕毀了邵平答應的種種條件,更要將趙園趕出府邸,并且不承認趙園與趙邵氏的婚姻,勒令趙邵氏與趙園離婚。

嗯,漢室是可以離婚的,而且可以由女方發起離婚。

像著名的勵志男朱買臣就是一個被原配休掉的悲劇典型。

好在趙邵氏抵死不從,更趁夜與趙園偷偷跑出邵府。

但這樣一來,邵平生前收集和準備的許多資料,特別是珍貴的《神農》《呂氏春秋》等書,因為太多,所以帶不走。倉促之間,他們夫妻之來得及帶走邵平親筆所書的收稿和他收集和整理的許多關中農業技術的原稿,

小兩口私奔后,也沒有隱姓埋名而是回到了趙園的老家,靠著趙園父母傳下來的幾頃地,過上了男著書女耕織的生活。

但是,生活很快就給這對憧憬未來幸福的夫妻上了一堂現實課。

要寫書,尤其是涉及到現實存在的農家著作,宅在家里肯定寫不出。

許多數據、事例都要親自去驗證。這就需要到處去奔波和考察,還要跟各地的老農請教。

加之,還要重新去買農家的各種著作。

這些都需要海量的資金來支持。

于是,短短幾年時間,原本還算小康的趙家,田地房屋都被變賣了……

雪上加霜的是,趙園因為一年到頭在外奔波,染上了一身的病,終于在一年前,病重去世了。

而這趙邵氏,也是個有骨氣的女人。

丈夫死后,她就發誓,不止要把丈夫的幼妹和兒子拉扯大,照顧好,更要讓她的兒子長大以后繼續繼承邵平、趙園兩代人未完的理想。

劉徹聽完趙邵氏的講述,摸了摸有些濕潤的眼角,道:“農家有東陵侯,趙園這樣的人,農家必不會亡!”

但,劉徹知道,他這話他自己都信不過。

兩千年以后,農家著作全部遺散,連殘篇斷章都沒有。

后世的人只能從《呂氏春秋》《管子》《孟子》等典籍中窺見這個當年鼎盛一時,幾乎與儒法并列的學派的思想和人物的一鱗半甲。

你要知道,即使秦始皇下令,但農家的著作卻被秦始皇特意大赦,強調要保護,而不是焚毀。

秦末戰亂雖然對農家造成了打擊,但實際影響并不如其他諸子百家那么嚴重。

到現在為止,劉徹還能在石渠閣的檔案中找到全本的《神農》《宰氏》《趙氏》《野老》等農家著作。

所有的農家著作加起來,足足擺滿了兩個書架。

在諸子百家中,保存如此完整的學派并不多。

但偏偏,兩千年后,石渠閣中保存完整的農家著作一個字都見不到了。

為什么?

儒家上臺坐大后的打擊報復而已。

農家是從墨家思想中分裂出來的一個分支。

本來儒墨矛盾就大于天。

偏偏在孟子時期,農家的創建者許行與孟子發生了激烈的沖突,兩人互相攻忤,言辭激烈到只差沒有指著對方的鼻子罵二貨了。

這很容易理解。

農家,根據劉徹的了解,這個學派的思想,是‘順民心忠愛民’。

所謂‘政之所興,在順民心;政之所廢,在逆民心。’

到了許行之時,農家大興,提出了‘……賢者與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意思就是人人都要平等勞動,靠勞動而不是剝削獲得食物。

咳咳,統治者能接受才見鬼了!

但偏偏當時的社會風氣和列國形勢,產生了一大批小資思想的學者和文人。

這些人對許行的思想和言論,大為推崇,甚至儒家內部的好多人都被許行的言行和品德所打動,紛紛改換門庭,拜徐行為師。

這對儒家當時的扛把子孟子來說,無疑于宣戰,于是,兩人最終碰撞起來,發生了那場著名的辯論。

許行和孟子死后,兩人各自的學派走向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農家西進秦國,在秦國扎根下來,并且受到秦國統治者的大力推崇,興盛了起來,商君的耕戰政策,耕這一部分就是后來的農家在把持。

而孟子的稷下學派,則繼續留在齊國。

兩者也并未再發生什么沖突。

直到如今。

但是,小豬罷黷百家獨尊儒術后,秋后算賬的日子來了。

自東漢之后,農家作為一個學派一個思潮,徹底的消失了。

以至于兩千年后,想了解農家,竟然只能通過呂不韋的《呂氏春秋》和管仲的《管子》還有孟子所著的《孟子》來窺見農家的思想與主張的一鱗半甲。

這么想著,劉徹就不禁在心里感慨了一聲。

只能說,儒家那些家伙,粉飾自己最厲害,用筆殺人更是一絕。

不就是輸了辯論嗎?

至于要趕盡殺絕嗎?

不過,回頭想想,劉徹也覺得,農家的思想確實有些偏激了。

居然想把民眾放在皇帝頭上,認為民眾大于皇帝,真是大逆不道!

統治者愿意維護和保留他們才怪!

也就只有秦國那個怪胎,能容納得了這些叛逆的言論。

反正,對于秦來說,能加強他國力的,管他什么言論,都可以拿來一用,不合意不聽就是了。

不過,劉徹卻覺得,農家這些言論,沒什么不好。

后世大天朝還天天喊為人民服務呢!

儒家一口一個齊家治國平天下,仁義忠孝禮呢!

最后還不是該魚肉繼續魚肉,該無恥繼續無恥?

口號什么的,想喊就喊唄,嘴炮只要不落到實際上,喊破天又如何?

君不見,農家在秦國的時候,可對秦王說過什么要人人平等勞動嗎?

當然,這些事情,劉徹也就在心里想想。

嘴上還是要講政治正確的。

“有志氣啊……”劉徹看向那個小小的趙過,蹲下身子,和顏悅色的道:“爾外祖,爾父,其志遠大,趙過,爾可愿繼承先人之遺志,發揚光大?”

而在場的許多百姓,在聽完了趙邵氏的故事后也特別感動和同情。

趙氏孤兒為什么那么催淚,還不就是戳中了民眾的淚點?

老百姓們,總是會下意識的同情弱者,喜歡看到大團圓結局。

于是,許多人都緊張的看著趙過,希望趙過能挺起胸膛說一句愿。

就連寧成,也在心里說:“趙過,快告訴家上,你愿意!”

跟儒家對這個從墨家分裂出來的農家充滿了敵意不同的是,法家對于農家可謂是倍感親切,基本上現在,農家的人去找法家的人辦事,比法家的人找法家的人辦事還要方便。

為什么?

秦代,百余年時間,農家與法家密切合作,通力配合,才最終打造出了秦國那個恐怖的戰爭機器。

因此,當世大多數法家對農家有著格外的親切感,許多人甚至從來沒跟農家人打過交道,但只要聽說某某是農家就會下意識的認為他是自己人。

這就跟后世天朝大部分人都去過小巴,但一提起小巴,就會豎起大拇指說一聲巴鐵,好朋友。若是偶然遇到一個來自小巴的旅行者,基本上能幫忙肯定幫,而且還特別熱情……

此刻的寧成,在聽了趙邵氏的故事,即感動又覺得勵志。

對于趙過,更時立刻就看重了起來,將之視為自己真正的弟子了!

為什么?

對法家來說,農家就是小弟啊,在秦代,法家習慣了自己制定政策和目標,地方上的雜務交給農家去處理。

法家從來不覺得農家是個威脅,反而是個很好的盟友和小弟

寧成現在已經是太子中的一員了,而且地位還不低,是率更令左丞,前途遠大,他自然想要在將來做一番事業了。

而當此之世,法家不止要跟黃老派爭權,還要跟越發興盛的儒家搶奪話語權。

對于寧成來說,培養一個合格的農家助手,是理所當然也是勢在必行的事情。

趙過現在是年紀小,但也有七歲了,年后,就長大了,到時候,若是培養得當,那就能成為他偉業的一個重要輔佐者。

在眾人的期許和期盼中,趙過很懂事的低頭一拜道:“回稟家上,弟子愿意繼承先外祖父大人,先父大人的遺志,將來上敬天子,下安黎庶,寫出一本有益于社稷的農書!”

趙過的聲音雖然稍顯稚嫩,但語氣堅定,眼神嚴肅,非常認真。

周圍百姓一聽趙過的回答,吩咐叫好。

就連寧成也暗自揮了一下拳頭,在心里叫了一聲好。

劉徹也呵呵的笑了起來,摸了摸小趙過的頭,贊賞道:“有志氣,孤就等著你長大了,將那本東陵侯與你先父未完的農書寫好了,再拿來給孤看……”

劉徹頓了一下,道:“不過呢……小趙過,你得好好學習,寫一本集農家先賢大成的著作,可不是簡簡單單就能做到的,你要學的東西還很多!”

“諾!”趙過重重叩首道:“小子謹記家上教誨!”

他人雖小,但看上去卻已經相當穩重了。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少年老成,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吧……

劉徹站起身來,對寧成吩咐道:“以后,這孩子就交給卿來教導,卿務必上心……”

“諾!”寧成高興的躬身答道,他實在太愿意干這事情了。

“另外,吩咐下去,這趙邵氏一家,里正和思賢苑的管事,要照顧一二,孤兒寡母的,能幫就幫一下……”劉徹吩咐著。

這北里的里正和跟在劉徹身邊的王道立刻就躬身道:“諾!”

于是,眾人看向趙邵氏一家的眼神開始變得火熱了。

有了太子這句話,他們一家以后最起碼不用再擔心生活上的問題了。

出了北里,劉徹騎著馬,慢慢在夕陽下走著。

他身旁,王道小心翼翼的騎馬湊過來,問道:“殿下,您可是有心事?”

“是啊……”劉徹點點頭:“忽然感到責任重大啊!”

農家的著作在后世幾乎見不到。

墨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此時還生機勃勃的諸子百家,兩漢之后,還能有火種的,也沒幾個了。

這確實讓劉徹感覺壓力很大。

雖然說,諸子百家里面什么都有,甚至都有。

但,不管怎么說,這些現在還保存的典籍和知識都是先人們的思想,是經歷了秦末戰亂好不容易才留下來的火種,怎么可以隨隨便便被摧毀?

就連歐米鬼畜,在宗教裁判所的火刑架下都保存下來了希臘人的著作。

平心而論,后世西方那一套民權民本思想,其實在戰國時期,百家論述中也能找到,只是表述不同但意思差不多。

“不管怎樣,我都不會去摧毀任何一家的思想,相反,我要保護它們,將來我要將它們全部刻成雕版,印刷出版……”

當然了,某些太危險的言論,暫時先收在皇宮里吧……

譬如那些無政府主義的思想和言論……

當天晚上,劉徹回到長安城的太子后,立即就召集張湯、汲黯和劇孟開會。

交代下去了一個任務。

那就是去搜集和整理現存的所有農家著作。

包括但不限于《呂氏春秋》和《管子》所引述的農家篇章。

同時,劉徹還行文少府衙門,以太子的名義,下令少府衙門在歲末之前,抽調農稷之官,一百石以上的英才五十人來他的太子聽命。

同時,劉徹還用太子令符,行文太史衙門,要求太史令司馬談與太史衙門的官員,來他的太子幫忙。

劉徹怎么可能真的去等趙過長大了再寫書?

而且,劉徹也不覺得,趙過真能以一己之力寫出一本涵蓋整個農業科目的書籍來。

東陵侯花了十年時間,也不過是起個開頭而已……

這不是夸張,而是事實。

因為劉徹知道,要寫一本真正的農書,需要什么。

除了要懂農業外,你還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懂技術,會數學,還得懂時節。

農業從來就不是一個單獨的科目。

想寫出一本農學教科書,沒有國家的力量,在這個時代簡直是天方夜譚。

簡單的舉個例子,你寫農業,不能不寫時節吧。

那就需要計算天時。

后來小豬太初改歷,最大的貢獻就是重新確立新的歷法,新的太初歷第一次計算出了二十四節氣的變化。

而為了計算這些時節,司馬遷和兒寬等數學名家,算了N天。

單單只是這一個事情,就不是一個兩個人能算出來的。

另外技術和器械,也需要專業人士。

所以,只能也必須是劉徹這個太子挑頭,倡議,才有可能寫出那樣一本書來。

劉徹連書名都想好了,就叫《新神農》,以此向舊版的許行所著的那本農家經典巨著致敬。

第二天,劉徹剛剛起床,就發現,他的面前出現了一個過去沒有在宮里出現過的女子。

“趙邵氏?”劉徹咬了咬舌頭,隨即搖了搖頭,在這瞬間他就知道事怎么回事了。

這世界上啊,從來就不缺捧臭腳的人。

上面的人只需要稍稍一個表態,下面的人就會麻溜的把事情給你辦好了。

即使是后世的天朝,某些無恥之徒為了巴結上司,什么手段都敢用。

想想看那些什么情婦啊嫖宿啊,就能理解現在劉徹面對的情況了。

毫不夸張的說,為了討好上官,有些人別說把女人往劉徹這邊送了,就是送妻送女,那也是歡天喜地,巴不得的!

“王道!”劉徹從榻上坐起來,板著臉,喊道。

“殿下!”王道立刻就滾進來,跪下來,叩首道:“奴婢在!”

“這怎么回事?”劉徹臉色不怎么好,瞪著眼睛,指著那站在殿中,低著頭,渾身都在發抖的女子,問道。

“殿下……這……這……”王道一看,心知遭了,這馬屁估計拍在馬腿上了。連忙叩首,道:“殿下,這是下面人孝敬您的,都說殿下操勞國事,身邊呢也沒個使喚的貼心人,義氏呢又不在,瞧著這趙邵氏人還算規矩,就自作主張……”

其實這事情就是王道自己指使的,親自吩咐下去的事情。

但現在見到太子發飆,王道也毫不猶豫的將下面的人賣了。

“胡鬧!”劉徹擺擺手道:“將她送回去,孤是太子,不是花街柳巷的浪蕩子!”

說這話的時候,老實說,劉徹心里還真有些舍不得。

嗯,這趙邵人,身材好,人也漂亮,關鍵是劉徹總覺得她跟志玲姐姐在某些方面很像!

作為一個穿越者,劉徹至今還記得那句話:打到彎彎去,活捉林志玲!

咳咳,真要把這么一個已經送到嘴邊的美人送走,還真有些舍不得。

但是,沒辦法,這個態必須表,不然,這口子一開,天知道下次會不會有人送幼女孌童什么的。

劉徹雖然喜歡女人但是,他有分寸,他不會像自己老爹那樣胡來。

某種意義上來說,劉徹覺得自己還是有節操的,他只想要自愿的女人,而不想背一個黃世仁的鍋。

王道一聽,渾身都發抖了,這可是很嚴厲的指責了。

他撲通一下,就磕頭道:“殿下,奴婢治罪了,請殿下責罰!”

花街柳巷,那可是全長安都知道的啊。

那趙邵氏也立刻跪下來,叩首道:“請家上萬萬不要趕妾身回去……”

說著她就開始低低的抽泣起來。

她是個聰明的女人。

她很清楚,一旦她被退貨會發生什么。

她兒子與小姑子現在的一切都會被摧毀,她也失去保護傘,甚至會變得比過去更悲慘。

原因很簡單,先前,她還可以靠邵氏的招牌勉強自保,上林苑里垂涎她美色的家伙雖多,但多少都會顧忌一下邵氏。

但,假如她被太子趕出太子,那么,先前所有被邵氏的名頭嚇住的人將再也沒有顧忌。

她死都不想過那樣的生活。

況且,太子說的對,寡婦遲早要改嫁。

與其嫁給一個老頭或者一個大腹便便的貴族、富商,還不如伺候太子。

即使沒有名分,即使可能會快失寵,但最起碼起碼,能給家人保障,能讓兒子與小姑過上體面的生活。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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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6 18:24:13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六十六節 進擊的土豪

劉徹看著趙邵氏哭的可憐,自己想了想,也覺得不妥。

于是道:“既然你不愿意走,那就留下吧……”

然后對王道吩咐:“先帶她下去,教她規矩和禮儀吧!”

“諾!”王道這才起身,不敢去擦幾乎被磕破的頭皮,躬著身子領著趙邵氏退下。

看著這兩人消失的背影。

劉徹搖了搖頭,留下趙邵氏,固然是男人的色心在作祟。

但其中也有著現實的考量。

身為太子,最大的責任和義務是什么?

不是恩續萬民,那是天子的責任。

更不是什么霸業偉業。

而是……做一個種馬!!!!

說起來可能有些諷刺,但這卻是事實。

沒有子嗣的太子,就不算一個完整的太子。

只有造人成功,生下皇孫之后,太子的地位才會真正穩固,并且得到天下人真正的認可。

所以,劉徹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不管用什么手段,不管啪啪啪多少次,跟多少個女人啪啪啪過,生下一個兒子,才是他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而要做到這個目的。

那他就不可能只有一兩個人女人&。

甚至十個八個都是不夠的!

對于皇室來說,廣播種,勤耕耘,就是政治正確。

要在這個時代以太子之尊玩什么專情啊。

不用皇帝老爹發話,大臣們和輿論也能噴死劉徹這個太子。

所以。劉徹現在是奉旨種馬!

東宮已經發話了,明年就會選拔一批女子送到劉徹的太子宮里來。

這種給太子盡量多的送女人,選美女的事情。在此時,是再正確不過的事情。

甚至是上升到了關系國家存亡的大政之上。

在這件事情上,劉徹完全沒有發言權,只能聽任東宮太后的差遣。

而且,關鍵是劉徹聽到風聲,據說竇太后把選秀的事情交給了館陶長公主劉嫖去操辦。

這就讓劉徹不免擔憂,劉嫖會不會為了幫她女兒陳阿嬌。而故意選一批恐龍送到劉徹身邊來……

所以呢,趙邵氏算是一個備胎吧……

從生育的角度上來說,一個生過孩子的婦人在生產時安全的幾率是大于沒有生過孩子的婦人的。

嗯……至于你說愛情?

對皇室來說。愛情這玩意存在過嗎?

相信愛情的皇帝基本都是昏君!

于是,當天晚上,趙邵氏就被人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抬到了劉徹的榻上。

然后自然就是干柴烈火,不可避免的發生一些成年人會做的事情。

在這種事情上。劉徹已經是相當熟練了。

而趙邵氏也不抗拒。甚至十分盡心盡力的伺候,什么樣的花樣,她都愿意嘗試。

最重要的是,身子軟的都能擠出水的成熟婦人的味道,跟青澀的小蘋果,那是兩個概念。

反正,劉徹很滿意這個女人。

乖巧、成熟、會伺候人,同時懂得分寸。知道自己的地位。

這樣的女子,才能在宮廷里長久的生存下去。

第二天早上。劉徹睜開就發現趙邵氏早就已經起來了。

見到劉徹醒來,趙邵氏還是有些害羞的。

中國的女子就是如此,在床上怎么樣都可以,一旦回到白天,就多少會有些害羞。

但,跟少女不同的是,已經經過人世冷暖涼薄的趙邵氏,很清楚自己的地位。

她立刻就端著一盤水,來到劉徹的榻前,為劉徹洗漱,穿衣,就像一個妻子伺候丈夫那樣,溫柔、體貼。

這種感覺讓劉徹很迷戀。

但劉徹知道,現在不是沉醉于溫柔鄉的時候。

而且說老實話,眼前的這個女子,劉徹對她根本就是只有欲望而沒情感依存。

于是,在穿好衣服后,劉徹就系上佩劍,闊步走出寢室。

“去把義婼接回來罷……”出了寢殿,劉徹就對王道吩咐了一聲。

確實是該加緊造人了!

這時候,館陶長公主劉嫖的府邸,卻是賓客滿門,排著隊來給劉嫖送禮的人排成了長龍。

只要耳朵沒有聾掉的,稍微有點消息渠道,或者稍微關心時政的人,都聽到風聲了。

太子要選秀了。

跟皇室聯姻,這是人人都伸長了脖子的事情。

于是,劉嫖的幸福時光就這樣拉開了序幕。

每天都有無數的人帶著數不清的珍寶黃金田契,哭著喊著要把這些東西送給劉嫖,只求劉嫖能在選秀時,高抬貴手,讓自家的女兒或者什么人入選。

從而攀附上皇室。

這個買賣,可是不管花多少錢,都值得的投資。

一旦太子即位,而他們的女兒或者侄女什么的受寵,那就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此刻,劉嫖笑呵呵的坐在上首的主位,看著滿滿一箱子送到她面前的黃金,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這些黃橙橙的小可愛,真是怎么看怎么都喜歡啊!

“真是可惜啊,母后只讓我選二十個,要是二百個該多好啊……”劉嫖在心里美滋滋的想著。

對劉嫖來說,爹親娘親也沒有黃金親啊。

反正太子怎么都會有無數的女人。

劉嫖早就看開了。

反正,只要東宮老太后在位一日,她和陳阿嬌的地位就是不可動搖的。

至于老太后萬一不在了……這種事情還是以后再考慮吧。

現在,怎么快活逍遙怎么來!

當然。劉嫖還是很講信用的,絕對不會干收了錢不辦事的。

這時候,門房進來通秉道:“翁主。門外有一個自號臨邛程鄭氏的人求見!”

“讓他等著吧……”劉嫖斜著眼角看了一眼門房,很不樂意的斥責道:“怎么,一個鄉下來的土財主,就能壞了我的規矩?”

剛剛有個關中的大地主兼大商人,向她奉獻了八百金加一座莊子。

這會她心思全在那些黃橙橙的小可愛上。

最重要的是,劉嫖覺得,不太可能有人出價比那個關中有名的大地主還高了。

“可……”門房跪下來。叩首道:“翁主,那個人說,他愿獻千金。只愿與翁主見一面!”

“千金!!!!”劉嫖的眼睛瞬間全部被黃橙橙的光芒所占據,她咳嗽一聲,道:“那就讓他進來吧!”

程鄭嬰負手站在館陶長公主府邸外。

他的身后,是一輛大的出奇馬車。

馬車的外部車架。用黃金、玉石、蜀錦所妝點。

十幾個強壯的仆役站在他的身邊。

兩個文士模樣打扮的男子站在他的左右。

“你們都打聽清楚了嗎?”程鄭嬰粗聲粗氣的問著左右:“這太子選秀確實是由館陶長公主負責的?”

“都打聽清楚了。程鄭公,確實是這樣的……”一個文士回答道。

“善!”程鄭嬰豪爽的道:“此事要是辦好了,每人賞五十萬錢!”

在程鄭嬰看來,錢算什么?

錢什么都不算!

他的財富已經多到了十輩子都花不完的地步。

他是白手起家的,只用了三十年不到的時間,就積攢出了富可敵國的巨大財富。

而且每年,這個財富還在以滾雪球的速度不斷增長。

毫不夸張的說,有生之年。這個增長速度都不太可能放慢。

但是,坐擁巨額財富之后。這些年,他越來越恐懼,甚至可以說生活在恐懼之中。

漢室天子最看不慣地方上出現什么強族豪門。

以他的身家,一旦被朝廷知道他的財富和家產規模。

毫不夸張的說,肯定是會家破人亡的!

能把生意做這么大,誰屁股底下沒有些黑歷史啊?

即使是現在,程鄭嬰也知道他的錢是怎么賺來的……

每年岷山里埋著的死人,十個中有五個是他的工人。

這些事情,要是披露出來,天子龍顏震怒之下,他現在的一切就要灰飛煙滅了!

正是在這樣的恐懼情緒下,程鄭嬰開始到處找后路和靠山。

基本上,現在整個臨邛上上下下的官僚和衙役不是他的人就肯定是老對頭卓王孫的人。

不單如此,就連成都等地的官員,也全部他買通了。

但,僅僅這樣還是不夠的!

跟官府打交道打的久了,程鄭嬰太清楚那幫王八蛋是些什么貨色。

平時吃拿卡要比誰都勤快,但一旦有事,第一個把他程鄭嬰賣掉的也肯定是那些人!

所以,程鄭嬰知道,他需要更堅固更強大的靠山。

正好這時候,天下聞名的賢達,有‘日者’之稱的大卜卦者司馬季主從河東到蜀郡,他聽說后,立刻前去求教、請卦。

誰知道,司馬季主不答應給他卜卦,只愿意給他看相。

而且是給全家看相。

好吧,高人必有高行,這也能忍了。

可是,他全家這一番看下來,沒幾個面相被認為是好的。

唯獨……

程鄭嬰到現在都還記得,當司馬季主看到他唯一的女兒時說的那句話:貴不可言!

貴不可言啊!

這說明什么?

有了全國有名的大賢達,號稱當時第一卜者,日者名號的司馬季主的背書。

程鄭嬰的腦洞就忍不住的大開了起來。

尤其是沒幾天,程鄭嬰就聽說了長安天子有意給太子選秀的事情。

這更被程鄭嬰認為是天意。

于是,程鄭嬰毫不猶豫的帶著自己的親信心腹和一筆巨額財富,趕來長安。

對程鄭嬰來說,他現在只想做一件事情那就是用錢把自己的女兒砸進太子宮。

還是那句話錢算什么?

能用錢就解決的事情,對程鄭嬰來說,那都不是個事!

臨邛本地有漢室的官營作坊和官營礦山。

但他程鄭嬰大把錢砸下去,于是,這些宮廷委派的宦官和監督,統統閉上嘴巴,看著他跟卓王孫一點點的吃掉了當初鄧通留在臨邛和周邊地區的作坊、礦山和鹽池。

還有臨邛和成都的官員,一個個剛來的時候,鼻孔是朝天的,一箱箱錢砸下去,立刻就跟他們這些‘充滿了銅臭味’‘操持末業的商人’稱兄道弟了。

所以,程鄭嬰的思想很簡單。

為了女兒能進宮,從而實現那個司馬季主親口說的‘貴不可言’。

他要用錢給女兒砸出一條道來。

“程鄭先生,翁主有請……”不多時,一個男子滿臉笑容的跑來拱手相請。

程鄭嬰呵呵一笑,跟在此人后面,大搖大擺的走進館陶長公主的府邸。

一進門,程鄭嬰就特意的仔細打量了起來這漢室的長公主的府邸的陳設和房屋裝飾。

看了一遍,他微微搖頭。

還公主呢!

這房子,這走廊,這花園還有這府中擺設和陳列的物件,連他在成都的一座別苑都不如!

作為一個出色的成功商人,程鄭嬰的思維和反應都很快。

在這瞬間他就算出來了。

一千金,大概可以讓那位長公主給他行方便。

兩千金,大概可以說動那位長公主幫忙給他定下一個名額。

三千金,完全可以讓那位長公主對自己予取予求。

于是,當他在這府中下來的帶領下,走進館陶長公主劉嫖所在房子中,跪下來行禮完畢后,不等劉嫖開口,他就躬身道:“鄙人從蜀地而來,窮鄉僻壤,不知長安禮節,還望翁主贖罪!”

“此番前來,鄙人有個心愿,望翁主成全!”程鄭嬰抬起頭來看著劉嫖,肆無忌憚的在劉嫖的身上掃了一番,道:“鄙人愿出五千金,請翁主為鄙人引見當朝太子!”

在程鄭嬰看來,砸到劉嫖,那不算事!

女兒進宮以后還不知道能不能受寵,會不會順利的見到太子呢!

倘若連太子的面都見不到,那還有什么‘貴不可言’的?

與其受制于人,不如直截了當的去見太子。

以程鄭嬰這些年來做買賣的經驗來看,皇帝也好,官員也罷。

都是要錢的!

大把大把錢砸下去以后,還有什么辦不成的事情嗎?

反正,程鄭嬰自發跡以來,他的金元政策還沒有失手過。

坐在上首的劉嫖卻被嚇了一跳:“五千金????”

劉嫖吞了吞口水。

這確實是一個讓她根本沒辦法拒絕的條件!

程鄭嬰卻是一點也不在乎的點點頭道:“確實如此只要翁主答應為鄙人引見太子,五千金,立刻奉上!”

“成交!”劉嫖馬上就答應了下來。

五千金,換算成錢起碼也是四千多萬!

當世第一徹侯世家平陽侯家族一年的租稅也不過如此!

這么大的一筆錢,只是帶這個人去見一見劉徹,劉嫖甚至都懶得考慮,就答應了下來。

明天劉徹不是要在上林苑里跟關中的擅權們見面嗎?

就那時候帶這個人去見劉徹好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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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6 18:26:51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六十七節 明悟

九月甲子,天氣多云轉晴。

這一天思賢苑中,車水馬龍,往來無白丁,談笑有巨賈。

劉徹拿著手里面的這個關中七十五縣,長安九市擅權的名單眼睛閃出一絲凝重。

一共八十四位擅權。

但是,劉徹看著整個名單,將它扔到了案幾上。

八十四個擅權里,姓田的有十個,姓杜的八個,姓安陵的六個,其他王姓趙姓什么的雜七雜八的加在一起,就構成了整個關中擅權。

前世,劉徹曾聽到一個說法。

此刻,他不由得輕聲念道:“關中之地,于天下三分之一,而人眾不過十三,然量其富,十居其六!”

這話固然是夸張,屬于中國人慣用的修辭之法。

但卻也說明,關中在整個天下的經濟格局之中占據了重要地位。

劉氏作為天下最大的地主,自然是當仁不讓的獲取了其中大半的收益。

但剩下的那些利益……

只看這些擅權的姓名,劉徹就知道了,他們都被人私底下瓜分掉了。

這還只是表面上透露出來的信息。

姓田的跟姓杜的只是吃相比較難看的那兩家。

真正的寡頭,都藏在幕后。

譬如韋氏,無鹽氏等。

看到劉徹臉色有些難看,張湯輕聲道:“家上,臣這些日子查證得知,此輩皆非有爵邑俸祿弄法犯奸而富,盡椎埋去就,與時仰俯,獲其盈利,以末致財,用本守之,以武一切,以文持之!”

作為一個法家,張湯本質上對于一切商人都有著深深的敵意。

論起仇商,法家比儒家走的更遠。

甚至于,在法家的意識中商人這種既不能讓土地多長糧食,士兵多殺敵人的存在,就應該統統消滅!

這些年,漢室對商人太寬縱了!

所以張湯找到機會就會給商人上眼藥,同時在劉徹面前推銷他的那一套強本除末的思想。

所謂的本,當然是農業,末,自然就是商業了。

劉徹自然清楚這一點,他斜著眼角看了一眼張湯,問道:“張卿不是前些日子才與一位田姓商人聯姻嗎?據說此人與張卿乃是世交?有沒有這回事?”

劉徹一連三問,每一問都問的張湯汗如雨下。

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才好。

劉徹見了微微一笑,道:“卿別多想了,孤就是隨口一問而已……”

劉徹調查的很清楚,張湯與田甲,相交于微末,兩人之間交情很深。

而這個田甲也不算什么壞人,起碼,手上沒沾過血。

但是……

劉徹眼睛看著那卷名單,眼中閃爍不定。

田甲也是出生于田氏,屬于關中第一大豪門,至少是明面上的第一大豪門田氏的一個分支子弟。

正如張湯所說,關中的商人,與其他地方的任何商人在政治上牽扯的更加深。

毫不夸張的說,這些人與其說是商人,倒不如說是官商。

哪一個的背后沒站著那個大人物?

真當長安的三公九卿和宮廷貴人宦官是靠俸祿生活的?

甚至就是劉徹的皇帝老爹保不準也是這些人中某一個姓氏的后臺。

這些人自然也不可能只投資現在不投資未來。

他們就像一頭頭貪婪的野獸,饑渴的巡視著所有可能被投資的人。

劉徹就記得,前世,這個田甲投資張湯整整二十年,為了給張湯謀出路,不惜花費重金,最終成功引其與王信見面,這才讓張湯開始崛起。

長達二十年的投資和扶持,期間花費的金錢和資源,數之不盡。

倘若沒有田氏本家的傾斜和補貼,那個田甲,哪來的這么多金錢和資源?

管中窺豹,就可以想見,這些大家族在政治上的勢力到底有多大了。

至于,為何張湯明明是法家,還是個仇商的法家,田甲跟田氏都愿意這么大力氣投資,難道就不怕張湯上位后為難他們?

這個問題,劉徹想了許久才想到答案。

那就是,不管黑貓白貓,能抓老鼠的貓就是好貓!

仇商就仇商唄,只要不仇田氏就好了!

這就跟后世的抗戰時期,日本人專門找那些打著抗日旗號的地方軍閥資助和扶持一樣。

你抗日就抗日唄,只要能給中國人添亂,拖住南京就好了。

反正這天下對商人喊打喊殺的還少嗎,也不多一個張湯!

是以,洞悉了這一切后,劉徹才會對這些人更加警惕。

因為這些人是真正的聰明人,深諳政治游戲的規則,懂得怎么保護自己。

跟他們打交道,就像與虎謀皮,稍微不小心,就可能被他們帶到坑里面去了。

劉徹輕輕的敲擊著手背,轉過身子看著額頭上都已經開始冒汗,跪在他面前有些顫抖的張湯道:“卿起來吧,別想多了,孤向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那個田甲孤查過了,算是個信商,可以交往……”

“諾……”張湯卻是深深的俯首。

他心中此刻甚至有個沖動,想要立刻在太子面前跟田甲劃清界限。

但他終究還是念著田甲過去對他的照顧和心里的底線,沒有說出口來。

只是……

“家上既然調查過了,那肯定也知道,田甲就是那個田氏的族人……”張湯心里疑神疑鬼的揣測著:“也不知家上對田氏是個什么態度!”

但張湯對田氏,因為跟田甲相處的久,所以很清楚田氏的手段和底蘊。

就跟他說的一樣,關中的商人賺了錢,不是買房置地,就是用于投資未來。

以武一切,以文守本,就是關中豪強大族的傳家信條。

正因為清楚,張湯才要反商。

商人要是坐大起來,那天下權柄豈不就是比誰有錢了嗎?

但另一個方面,張湯卻不希望太子劉徹現在就跟這些商人直接對壘。

因為那樣的話,即使是太子,也未必能對付的了!

要知道,這些人經營數十年,在宮廷和朝野都有著許多代言人。

甚至,某些家族背后就是薄氏、竇氏和天子!

“水至清則無魚……”劉徹呵呵的在心里笑著,對這句話,劉徹一半相信,一半嗤之以鼻。

這天底下熙熙攘攘,固然都是為利而來,為利而往。

但也是要分情況的!

有些事情能忍,譬如張湯跟田甲的關系,還有主父偃跟安陵氏的關系。

但有些事情不能忍!

就像現在,整個關中的商業利益居然是被幾家幾姓把持和瓜分。

落到人民頭上的不過是些殘羹剩湯。

當然了,在這里面,最大的寡頭,毫無疑問是劉氏天子!

“永遠要記得,團結大多數,打擊一小撮!”劉徹在心里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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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6 18:28:33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六十八節 來自印度的消息

劉徹系好綬帶,然后,帶著張湯等人走了出去。

原本還三五成群的湊在一起議論的擅權們,見到劉徹出來,紛紛跪下來:“小民等拜見太子殿下!”

劉徹隨便看了兩眼,這八十五個擅權,每一個的精神氣勢都還不錯,在穿者打扮方面,這些擅權跟是別出心裁,讓劉徹頗有眼前一亮的感覺。

觀察了兩眼后,劉徹確定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這些擅權或者他們背后的家族,對于他這個太子還是充滿敬畏的。

至少,在面子上和里子上,都會遷就一些。

不然,不會出現現在這樣的情況。

關中七十五縣無論遠近,每一個縣的擅權都出現在了思賢苑。

甚至沒有一個遲到的。

想想了,劉徹知道,這也是現實。

在中國,真正當家做主的永遠不是商人,而是手握殺死大權的官僚。

所謂破家縣令,滅門令尹。

鈔票再多也頂不過刀劍的鋒利。

只是……

看著這些擅權,劉徹向前一步,張開雙手,道:“諸位請不必多禮,今次,孤請諸君前來,乃是有事請教各位地方賢達……”

擅權,雖然是商人,但,在漢室朝廷眼中,他們卻不算商人,可以不受市籍的約束。

這乃是因為,擅權的地位,與鄉間的鄉老相等。

是國家政權的延伸,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擅權們也屬于統治階級的一員。

是以劉徹才能光明正大的在思賢苑中與這些人相見。

否則的話,身為太子,卻接見操持末業的商人。這傳出去,輿論立刻就要沸騰!

眾人站起來,齊齊躬身:“多謝殿下,殿下倘若有所差遣,我等必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劉徹嘴角微微一笑,讓自己的態度盡量變得親和起來。心中卻是吐槽著:“赴湯蹈火?萬死不辭?信你們才有鬼!”

前世之時,吳楚之亂,關中商人幾乎集體騎墻觀望。甚至都準備好了迎接吳王入繼宗廟的儀式和程序,只等吳王入長安,就三呼萬歲。

最直觀的例子就是,平叛大軍出征。隨軍的徹侯竟然找不到貸款的地方。

最后只有無鹽氏出貸五千金給周亞夫。解決了徹侯們出征費用。

而其利息竟然高達十倍!

每每想起這個事情,劉徹心里就很不舒服。

身為統治者,他心里的潛意識深處,對于一切可能的叛賊和逆臣,都有著十倍戒心。而商人們也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們根本不會劉氏的忠臣,只是一些被利益驅動的家伙。

但無鹽氏居然敢放那么高的高利貸,最后還本息全部收回。

這就讓劉徹多少忌憚關中的商人。

這幾天。劉徹惡補資料,發現了很多有意思的東西。

譬如說。此時,商人們雖然會跟官僚勾結起來,形成利益共同體。

但是,他們卻還沒進化到給官員干股和分紅的程度。

一般來說,這些商人只是按季度孝敬一些錢帛給他們的關系戶。

因而,劉徹暫時還不用擔心,動了這些商人,會出現明代的晉商集團和鹽商集團那樣的瘋狂反撲。

也就是說,這些商人,雖然背后都有著保護傘和靠山,但那些保護傘和靠山,并不一定會真的站在這些人一邊。

答案很簡單,沒有干股和分紅的話。

那張三可以孝敬,李四也同樣能孝敬。

官僚們犯不著為了每年固定的孝敬而賠上自己的前途、名聲和烏紗帽。

這與明代的晉商集團和浙商集團在明代的地位是截然不同的。

畢竟,自己的東西跟別人的東西,那是兩個待遇!

這么想著,劉徹心里就有底了。

誠然,關中的幾個大家族跟宮廷和朝野有著緊密的聯系,年年歲歲也都有著大量的財富被孝敬給宮里和朝廷的大小官員。

但是,這樣的利益紐帶很脆弱。

一旦風聲不對,立刻就會有大批官員斷尾求生,甚至為了掩蓋自己的罪行,對原本孝敬他的商人,大打出手。

就如前世小豬發布告緍令后,大批大批的過去的商人家族紛紛破產。

卻沒有一個當官的站出來為商人們說過一句公道話。

不可能會出現明代那樣有人稍微一動商人,立刻大批的清流跳出來大喊:不與民爭利。

是以,說實話,劉徹真要豁出去了,絕對能把整個關中的商人和世家洗一次!

殺他個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只是……這事情固然做起來是很爽的,但爽完之后怎么辦?

不值得!

劉徹是太子,跟這些商人是兩個不同階級的人。

犯不著為了商人搭上自己的政治聲譽。

你要知道,當初劉徹的老爹在長安街頭一棋盤砸死了吳王太子,到現在,朝野還在有人悄悄議論這個事情。

毫不夸張的說,此事將成為劉徹老爹一生的污點。

而且,關中是劉氏的基本盤。

維持關中的繁榮和穩定,符合劉徹自己的利益。

他沒必要把壇壇罐罐都砸破了,平白的讓別人看了笑話去!

但是想清楚這些了,心里就有了底氣,不會畏手畏腳,也不會瞻前顧后。

劉徹此刻看著跪在他面前的八十多個男子,眼神之中自然就帶上了居高臨下的感覺。

仿佛跪在他面前的這八十五人不是人,而是螻蟻。

劉徹想了一下措辭,正要開口。這時候,王道忽然過來湊到他耳邊稟報:“殿下,長公主來了……”

劉徹聞言。神色微微一怔。

劉嫖?

她來干什么?

劉徹瞬間回過神來,對著擅權們拱手道:“諸位,請稍后片刻,孤有點私事,去去了來!”

然后,劉徹就在王道的帶領下,朝著前門的客廳而去。

一邊走。劉徹一邊問道:“長公主可跟你說過是什么事情嗎?”

這也是劉徹奇怪的地方。

此時沒有特殊情況,一般長輩是輕易不會去晚輩家里的。

因為那是對自己和后輩的雙重不尊重。

“回殿下,奴婢也不知道。長公主沒有說……”王道低著頭道:“只是,長公主帶了一個操著山東口音的男子一起來的!”

“山東?”劉徹狐疑了一下,這時候的山東,當然不是指的的后世的大山東省。

所謂山東指的是太行山以東的廣大地區。

大概包括了后世的華北和華南地區。

跟后來的山東完全就是兩個概念!

在此時。山東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關中人罵娘怎么說來著?

山東蠻子!

不過,在此時操著山東口音的人未必就是華南或者華北的人。

概因秦漢交際之時,天下人口遷徙互通,從前是楚國的后來可能變成了關中人,譬如袁盎家族。

從前是秦人的,現在可能變成了蠻夷藩國,譬如南越趙佗。

總之先去看看就知道了!

抱著這樣的想法,劉徹緩步走進客廳。然后,就見到了館陶長公主劉嫖領著一個陌生的男子。坐在客廳的一角,有說有笑似乎在談論什么。

劉徹掃了一眼那個男子,僅僅只是這一眼,劉徹就感覺自己的氪金狗眼已瞎。

這個男子全身的衣服一眼就能看出來是用上好的蜀錦編制而成,僅僅他身上的那套衣服就起碼價值數萬錢。

另外,他的腰間佩著兩塊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的美玉。

除此之外,劉徹還注意到這人的袖子上的圖案是用金絲繡成的。

一句話概括,此人只差沒在腦門子上寫下:我是土豪,這四個大字。

“他不是關中人!”劉徹立刻就聯想到了這一點。

關中狗大戶雖多,但處在天子腳下,誰敢這么招搖逛市,那無疑于自尋死路。

“大概是那個地方的暴發戶吧……”劉徹心里猜測著。

如今漢室天下,正是中國工商業蓬勃發展的時候。

不知多少人趁著這個機會,完成了財富的積累。

后世一本貨殖列傳,就從一個側面寫就了此時工商業的繁榮景象。

整個中國從南到北,從草原到山陵,幾乎沒有一個地方沒有蓬勃發展的工商業。

以至于賈誼、晁錯等人紛紛疾呼,要弱末強本,并且紛紛對此提出了自己的策略和政策。

劉徹沒有多想,徑直朝劉嫖躬身行禮,問道:“姑姑今日竟然有空來小侄這里,可是有事情?”

這時候,原本正與劉嫖說話的那個男子,立即就出列,躬身一拜。

劉嫖卻是跟著站起來,呵呵一笑,道:“太子啊,姑姑這次過來,就給太子介紹一個人……”

劉嫖努努嘴,指著地上跪著的那個人,道:“此人是蜀郡臨邛的程鄭氏,姑姑想著,或許他能幫太子解決一些麻煩,索性就帶過來了,太子應該不會怪姑姑自作主張吧?”

說著劉嫖就呵呵的笑了起來。

劉徹搖搖頭,心里面其實是哭笑不得的。

劉嫖這個人啊,就是有時候常常會干出一些二貨的行徑。

劉徹就記得她前世養養小白臉什么的也就算了,居然還把小白臉帶出去給小豬看……

搞笑的是,最后,這位漢室的館陶大長公主,竟然在死后與那個小白臉合葬在霸陵。

只能說……

劉氏多奇葩,劉徹已經習慣了。

只是,劉嫖卻是給劉徹出了個難題啊!

這人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商人!

漢室可不是戰國時期的列國,商人什么的隨隨便便的出入宮禁。傳出去,劉徹少不得要被人非議!

但人都已經帶來了,劉徹還能怎么著?

臉上露出一絲略微難看的笑容。劉徹勉強拱拱手,道:“請起來吧……”

那人聞言,倒也不客氣,立刻就站起身來,竟然還大著膽子抬頭打量起劉徹來了。

這讓劉徹感覺即好笑又好氣。

這人的這些行徑,讓劉徹不由自主的就將之跟后世的煤老板聯系了起來。

但旋即,劉嫖剛剛說的話在他腦海里回憶了起來。

臨邛程鄭氏?

這不就是卓文君他爹一生的死對頭嗎?

什么時候這人居然跑來關中了?

不過。程鄭氏可是真正的狗大戶啊!

前世之時,劉徹聽聞,有人將其與卓王孫、齊國的刀間等人并列為當世最有錢的大賈。

據說家資幾十億。擁有上千人的奴仆,出行比擬國君,買賣做到了南越那邊去了……

重要的是,對劉徹來說。程鄭氏也好。卓氏也好,都是接下來將要去接觸的人物。

因為這兩家掌握了當今最先進的鑄鐵和冶鐵技術!

國之大事,唯祀與戍!

誰掌握了鐵,誰就擁有發動戰爭的能力!

說起來可笑的是,程鄭氏和卓氏的財富和買賣能做到這么大。

其實是吸了漢室朝廷的血,一步步成長起來的。

當初,天下最大的冶鐵和鑄錢商人不是別人,正是劉徹的皇祖父的親信心腹鄧通。

別以為鄧通只會拍馬溜須。倘若只是那樣的話,他怎么可能長期的霸占一代明主的崇信?

在寵臣的背后。實際上鄧通就是劉徹的皇祖父太宗孝文皇帝放在民間的耳目兼錢袋子。

當是時,天下鑄錢,一半是吳王劉濞所鑄,一半是鄧通在蜀郡所著。

能把買賣做到那么大,還能跟吳王劉濞掰腕子,鄧通的能力和手腕,豈止是等閑?

除此之外,鄧通還是當時少府和皇室在蜀郡的全部產業的負責人。

他的名下,除了數之不盡的礦山、鹽池之外,還有著規模龐大的冶鐵作坊。

僅僅是劉徹從少府檔案中所看到的。

最高峰時,鄧通在蜀郡擁有和掌管著上百家大小不一的作坊,年出鐵四五十萬斤。

可現在,那些作坊居然縮小到了不到十家,年產鐵不過四五萬斤。

短短兩年時間,整個蜀郡的漢室皇室官營作坊在沒了鄧通后立刻跳水。

這種事情,說出去鬼才信!

而與此同時,程鄭氏與卓氏的財富和作坊卻是火箭一樣的膨脹了起來。

到現在,這兩家年產鐵起碼三十萬斤以上。

劉徹想起了史記中的記載:致之臨邛……傾滇蜀之民,富至僮千人,田池射獵之樂,擬于人君。

這是對卓氏財富與權勢的描寫。

從這短短幾句話的描述中,卓氏的財富已經披露了冰山一角。

即以卓氏擁有一千個仆人計算。

漢室律法規定,奴仆的人頭稅,按五算征繳,一算一百二十錢,五算六百錢。

即卓氏一年光是奴仆交稅就是六十萬錢!

頂一個食邑三千戶的徹侯一年的租稅了!

但現在劉徹關注的不是這個事情。

而是……

劉徹笑呵呵的看著程鄭嬰,問道:“先生自臨邛來,可知滇南諸番如今可安在?”

程鄭嬰聞言,忍不住臉一抽搐,他最擔心的事情,終于不可避免的發生了。

事實上,不管是他程鄭嬰的鑄鐵買賣,還是卓王孫的買賣。

都需要大量的人口,挖礦冶煉!

之前,鄧通有皇室做靠山,有的是刑徒和贅婿來開山冶煉,死了也不心疼!

可輪到他跟卓王孫做著這買賣了。

那就問題來了。

蜀郡總共就那么點人口,根本不夠支撐和負擔他與卓王孫的冶鐵大業。

怎么辦?

有道是窮則變,變則通。

臨邛所在靠近滇南諸夷。

在秦代,鼎盛時期的秦軍,威壓整個西南,當是時,西南諸夷全部曾臣服秦軍的弩箭之下。秦始皇在位,為了拓展對西南地區的控制,于是開鑿了五尺道。更向那些中原政權之前所沒有涉及的空白地區派遣了官吏,進行了初步的控制。

那時候,秦國威壓天下,誰敢不從?

西南各國全部戰戰兢兢,臣服于咸陽。

可惜,十幾年后,偌大的秦國轟然倒塌。

漢室建立以后。為了有效控制,連南越都放棄了,就更別提那塊窮山惡水的西南地區了。

于是。自臨邛以南的廣大地區,從此不復為中國國土。

這樣一來,就給了商人們一片大有作為的天地。

他程鄭嬰也好,卓王孫也罷。看重臨邛的目的都是相同的。

一。這里有大鐵礦,可以開鑿和冶煉。

二,靠近西南夷,人力廉價!

西南夷的酋長,為了一塊好看的絲綢,就愿意付出兩三個強壯的奴隸!

除此之外,筰國的馬,僰國的女仆還有牦牛。夜郎的黃金,滇國的象牙。都是深受好評的特產。

尤其是僰國的女仆,經過特殊培養,有著讓人著迷的魔力,遠銷天下各郡國,就是長安也有許多貴族愿意高價買回家。

作為一個扎根在臨邛的大商人,程鄭嬰過去三十年時間,跟西南各大小王國都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拿著中原的鐵器、絲綢還有香料,從這些林立的小國部落手里,換來一批批‘特產’

其中最大宗的交易,無疑就是奴隸了!

不然,他的鐵礦還玩毛啊!

然而,這卻是嚴重的犯法行為,漢律規定,沒有許可私自與藩國交易等于死罪。

雖然西南夷不算藩國,也沒有入貢長安,但這事情一旦被揭發,那他就是死無葬身之地!

據程鄭嬰自己的消息渠道所知,光是最近兩年,隨著他跟卓王孫買賣擴大,西南諸夷中已經有兩個小國被人滅了,國民盡數被抓走,變成奴隸,最后到了他的礦山里……

甚至,某次程鄭嬰發現,送來的奴隸里出現了奇怪的東西。

問過之后才知道原來是滇國從身毒那里進口的奴隸,量大便宜,只要一匹絲綢就能換得十個壯奴隸……

然后程鄭嬰一口氣買了一百個。

到現在,全死光了……

因為死的太快,讓程鄭嬰深感身毒奴隸雖然便宜,但不禁用,從此不再外購來自身毒的奴隸了……

但這些事情他怎么敢說?

說出來了,他馬上就是大魔王,鐵定要被殺全家的!

因此,程鄭嬰連忙跪下來,唯唯諾諾的道:“啟稟殿下,小人雖然身處臨邛,然則,向來奉公守法,謹遵高皇帝之制,不敢西出關塞,與夷狄私通!”

“呵呵……”劉徹笑著搖搖頭。

你這騙鬼呢!

你們的買賣可不僅僅只在西南夷那邊溜達啊!

張騫鑿通西域時,人在大夏那邊都看到了中國特產的絲綢和茶葉,一問說是身毒來的,然后身毒的商人從滇國買的,滇國的絲綢從那里的不問自知!

更何況,前世劉徹自己親眼所見,在長安居然能買到來自僰國的奴仆,特么僰國女仆在長安居然還形成了產業鏈,做成了一個品牌,以至于長安徹侯誰家沒有一個僰國的女仆走出去都沒面子!

那時候僰國的女仆,就像唐朝的新羅婢一樣,是受到廣泛好評的奴仆,一個就要一百金!

還有……

前世,劉徹不太明白,為什么司馬相如就能打通西南諸夷的關系,從而拉開了中原文明向西南山區擴散的序幕。

當了太子后,通過查閱石渠閣的秦國宮廷檔案和記載。

劉徹弄清楚了一件事情,最起碼在靠近蜀郡附近的數百里山區,當初秦國大將常頞曾經對那一區域實行過有效統治,派遣了官員和士兵過去。

而常頞為什么去哪里?

因為楚威王時期時,巴蜀屬于楚國。

當時,楚威王派遣楚莊王的后代子弟庒橋為大將軍,統兵西進,向西南發動征服戰役。

拓土數千里。

可惜,等庒橋取勝之后。回頭發現,老家被秦人抄了,回不去了。只能在當地落地生根,建立國家,這就是滇國的建立史。

所以,跟南越一樣,西南地區,其實早就被老祖宗們看上了,還征服過了。

在事實上來說。當地的許多部落和國家都跟中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至少在文化上有一些共同點。

更有趣的是,劉徹發現。根據漢室派去南越的使者回來匯報的奏折中的說法,南越王趙佗居然在西南夷里有個小弟,嗯,就是夜郎國……

搞笑吧。就是那個夜郎自大的夜郎國。

所以。事實上,西南夷并不是從來沒有受過中原文化熏陶的夷狄之地。

實際上,在漢室建立前百數十年前,楚國和秦國相繼接棒,開始對西南地區的征服和開發。

可以說,沒有楚國和秦國兩代接棒的努力,小豬后來想那么輕松的征服西南地區,還設置郡縣。使著成為漢室版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終漢一代沒有反叛。這可能嗎?

因此劉徹微微一笑道:“孤視先生為長者,先生怎么就欺瞞起孤來了呢?”

劉徹向前一步,嘴里道:“卓公王孫,每年都有書信傳于父皇御前,爾等所作所為,爾等以為天子不知?孤不知?”

“卓王孫,我x你先人板板!”程鄭嬰至此,心理防線全部崩潰,居然罵出了一句大四川的省罵。

劉徹也不以為然,呵呵笑道:“僰國的女仆,嘖嘖,筰國的馬,嘖嘖……先生們買賣做的大啊!”

程鄭嬰終于承受不住,癱軟在地,他感覺,自己的末日將來,為了活命,他也顧不得什么了,于是,就像倒筒子一樣,將他跟卓王孫怎么買通西南夷的君王,怎么販賣人口,怎么開鑿礦山,怎么用‘合適的價格’買下鄧通那些‘廢棄’的作坊的事情全部在劉徹面前倒了出來。

劉徹聽得目瞪口呆。

什么時候漢室得商人們居然進化到這個地步了。

用絲綢和鐵器還有鹽、茶葉購買西南夷的奴隸,他們居然還買到三哥出口的奴隸?

真有種后世大英帝國販賣黑奴的即視感!

好吧,這也就算了,為了擴大生產規模,用些手段也算正常,而且西南那邊本來就是奴隸制度和原始部落混雜的地方。

而且,死的礦工大部分也不是中國人,至少現在還不是……

劉徹也就懶得計較了。

但是你們居然勾結派遣去蜀郡的宮廷宦官,買通地方官員,聯手制造某個作坊不能運作,某個礦山礦脈枯竭這種事情……

劉徹仿佛看到后世天朝某些人的嘴臉……

真是……

劉徹撓了撓頭,最終不得不承認。

太史公還真沒說錯啊!

果然是傾滇蜀之民!

劉徹實在不清楚,再讓這些家伙這么無節操無下限的玩下去,規模滾雪球的一樣這么擴張下去,等到他們的產品生產出來卻賣不出去,會不會發生西漢的經濟危機?

無論如何,劉徹都知道,這種不科學的運作方法,是時候終結了。

不過,這程鄭嬰跟卓王孫,起碼還是作對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禍害外國人

在這件事情上面,劉徹還是蠻贊同的。

劉徹向前兩步,走到程鄭嬰面前,扶起他,親切的問道:“先生方才說,通過滇王買到了一百名身毒奴隸,敢問先生,身毒在何方?”

“去滇國以西兩千里……”程鄭嬰這個時候可沒有一開始的土豪霸氣,他滿心里都只想著一件事情:既然我的事情,天子早知道了,天子為什么遲遲不動手?

他實在是不敢再想下去了。

劉徹卻玩味的問道:“身毒國,先生手下可有去過的人?”

“沒有……”程鄭嬰搖搖頭,道:“小民的手下最遠就只到過滇國,再遠,就沒有去過了,據說,自滇國至身毒山高路遠,小民所購的一百身毒奴工,據說開始啟程時,身毒人準備了三百多個的,等被驅趕到滇國時,只剩下一百余人……”

劉徹聽了呵呵一笑,三國果然還是老樣子,無論古今,都沒有變化過,堪稱地球最好統治和最容易殖民的國家。

“我交給先生一個任務……”劉徹笑瞇瞇的道,他也沒想到,程鄭嬰居然這么快就交底了,但既然拿了人家的把柄,就得好好利用了。

“殿下請吩咐!”程鄭嬰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立即跪下來。

“先生回家以后,派遣一隊得力人手,去滇國,再讓滇王派向導護送先生的人替孤走一趟身毒,即使到不了身毒,也要全力搜集一切關于身毒的信息!”劉徹看著他道:“知道了嗎?”(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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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六十九節 要保持神秘

此刻的程鄭嬰已經是砧板上的肉了,那里敢不答應,甚至,對于劉徹的這個條件,他心里竟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太子還要我辦事……”程鄭嬰能把買賣做到今天這個規模,甚至能玩轉整個蜀郡官場,搞定從長安派來的宦官,自然不是什么傻蛋,劉徹的話一出口,他立刻就知道了這一點。

這世界上,只要還有利用價值的人,就死不了!

于是他立刻像小雞啄米一樣點頭道:“諾,小人回去以后馬上就派人去滇國!”

劉徹點了點頭。

說起來好笑,滇國和夜郎國看著好像是什么域外之民,但實則都說著中原話。

最起碼,它的統治階級是會說中原話的人。

后世的典故夜郎自大,很多人只聽過那個故事,卻不知道那個故事發生的背景。

當是時,南越王趙佗公然反叛漢室。

小豬勃然大怒,調集大軍攻打。

西南諸夷自然是騎墻觀望。

等南越王被殺,首級送去了長安,整個西南地區,幾乎是不戰而降,漢室軍隊幾乎只用了一次武裝行軍,就征服了廣大的西南地區,將中原政權第一次正式的延伸到云貴一帶。

建立了八郡的地方政權,同時還保留了兩個藩國。

猜猜看是那兩個藩國被保留了下來了?

一個是滇國,一個是夜郎國……

所以說,滇國和夜郎國的統治者就是夜郎自大的背景中的那兩個統治者……

所以說啊,夜郎王與滇王哪里是什么狂妄自大的小丑?

分明是聰明人!

一旁站著的劉嫖卻在這時,忽然有了行動,她悄悄的拉著劉徹的袖子,小聲的問道:“太子啊,這人跟那個叫卓王孫的真的吃掉了當年鄧通在蜀郡的作坊和礦山?”

劉徹呵呵一笑,回頭看著滿臉幸福,眼睛里全是小錢錢的劉嫖,低聲回答道:“姑姑,這人與那卓王孫,孤還有用,此事,姑姑就暫時不要追究了,這關系到國家大政,孤會親自跟父皇稟報的!”

劉嫖聽了,心里卻是滿心的失落。

那鄧通當年在蜀郡的那些作坊與礦山、鹽池,劉嫖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也聽人說起過啊。

那可是一個一年能向少府押解二十億錢收益的龐大產業。

要是能吃下一半,不,一成到嘴里,都是……

只是看著劉徹的神色,再想著皇帝弟弟和老母親平日的告誡,她也終究沒敢真的慫恿甚至要求劉徹讓她從里面撈好處。

劉嫖雖然貪婪,但什么錢能貪,什么錢不能貪,她心里還是有底的。

劉徹看著劉嫖,這個給了他莫大幫助,同時,也會給他帶來很多麻煩的姑姑,心里頭也瞞不是滋味的。

要說貪,這個女人真是沒有底線的。

而且揮霍起來,是個人都會害怕。

前世,竇太后死后,遺詔下令將整個長樂宮的所有財物全部賜給劉嫖。

老太太在長樂宮里積攢了數十年的財富,起碼價值數萬金。

可沒到三年,被她揮霍一空。

后來居然淪落到了要跟小豬要錢的地步……

但是好在,她還不是那種沒有理智的瘋子。

最起碼現在劉嫖還是多少有些大局觀的,眼里也并不會只看到錢。

但是,劉徹知道,要是不安撫一下這個姑姑,恐怕以后,難免會起齷齪。

于是,劉徹不得已,只能拋出一顆糖衣炮彈,小聲的道:“姑姑,孤那個白紙產業,您有沒有興趣?要是有的話,孤明日派人去姑姑府上,將這白紙的工藝和流程仔細的跟姑姑說說……”

劉嫖一聽,頓時喜笑顏開。

劉徹搞的白紙,她可是眼饞很久了,奈何拉不下這個臉面開口索要。

現在,劉徹居然先開口了。

這怎么能不讓劉嫖心花怒放,以至于連卓王孫跟程鄭嬰的事情,都被她拋到腦后了。

程鄭嬰與卓王孫就算弄垮了,能吃到嘴里的也有限的很。

皇帝肯定是會吃掉大頭的!

而這白紙產業卻是實實在在日進斗金的產業!

市面上現在對白紙,是極為追捧,目前白紙的價格幾乎與上等的絲綢同價,只比蜀錦等奢侈品便宜一些。

要是拿下了這個白紙產業,那以后的錢還不是源源不斷的來了?

于是,劉嫖笑著道:“那太子先忙,姑姑我啊先回去給東宮母后請安!”

“姑姑慢走!”劉徹連忙讓王道去送客。

看著劉嫖遠去的身影,劉徹搖搖頭。

本來這白紙是他準備拋出來給外面代表著關中各個豪門家族的甜頭。

畢竟給了人家一巴掌,還是要給顆甜棗安慰一下的。

只是如今,甜棗沒了……

這就讓劉徹有些躊躇了,看來,只能另想辦法了。

劉徹回過頭來看著程鄭嬰。

老實說,劉徹對于程鄭嬰跟卓王孫兩個人合伙,吃掉了鄧通那個龐大的產業,頗為驚訝。

這說明程鄭嬰跟卓王孫的腦子很聰明。

要知道,程鄭嬰跟卓王孫吃掉的那個鄧通的產業,可是相當于后世天朝的兩桶油那樣的龐然大物!

順便還吃掉了半個中央銀行……

固然這其中有著新君即位,朝政混亂和鄧通死的太快,他名下的產業根本來不及清查等一系列緣故。

然而,能這么不聲不響的悄悄吃掉、消化掉,這份本事擱后世起碼也是一個任大炮級別的巨巨。

還跟關塞之外的西南諸國進行各種貿易,甚至包括被明令禁止的人口買賣。

這些事情隨便一個踢爆。

都能要了程鄭嬰跟卓王孫全家的命!

甚至,整個蜀郡的官場和少府派在蜀郡的宦官系統,統統要拿項上人頭出來抵罪。

但是……

劉徹并不打算揭發。

誠然,站在人道主義和道德的角度來說,卓王孫和程鄭嬰跟后世歐米鬼畜的那幫混蛋流氓航海家和殖民者一樣,都該被釘死在恥辱柱上,永世不能讓他們翻身。

可是,這個世界道德什么的從來都是嘴炮而已。

在現實層面上,只要能增強國力,幫助劉徹完成他的目的,哪怕是魔鬼,劉徹也愿意與之交易。

況且,在事實而言。

漢室的繼續發展和農業以及軍事上的進步,都需要數量龐大的生鐵來作為原料。

當今之世,除了少府之外,能年產數十萬斤生鐵的地方,也就一個臨邛了。

打倒了卓王孫跟程鄭嬰,誰去繼續產鐵?

官府去控制那些遠離長安,處于蜀郡之南的深山之中的鐵礦和作坊嗎?

即使可以,誰又來給這個龐大的冶鐵工業注入運轉的血液?

當官的敢這么不要臉的拿西南甚至印度的奴隸做礦工嗎?

難道還是跟鄧通一樣拿著國內的刑徒和贅婿的人命往上填?

所以,暫時,臨邛的冶鐵業還真的只能給卓王孫和程鄭嬰這兩個要錢不要命,頗有進取心的‘有良心的民間企業家’去發展。

至于將來,鹽鐵的國有化是必須的。

經濟命脈必須有國家來掌控!

“我這算不算是西漢版的國進民退?”劉徹在心里吐槽著,嘴上卻道:“先生不用擔心,你與卓公做的事情,還是一切照舊吧……那個身毒的奴隸要是真那么便宜,你們不妨多買一點嘛……”

只要死的不是中國人,劉徹真心無壓力。

況且,任何工業在最初都是用人類的血肉灌溉才能成長。

就算后世的地球,那么多的血汗工廠,真以為就不存在嗎?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那里能一邊做圣母,一邊還能讓社會進步,國家繁榮的?

最起碼,劉徹三輩子了,從來沒見過圣母成過什么大事。

這個世界,成功者,無不是心黑手辣無恥之輩!

“諾……”程鄭嬰卻是滿心惶恐的叩首,等他反應過來,立刻問道:“殿下所說的照舊?”

“孤的意思是,先生剛才沒跟我說過那些話,孤也聽到過……”劉徹笑嘻嘻的看著他:“你明白嗎?”

說完這話,劉徹就閉上了眼睛。

固然,程鄭嬰和卓王孫用的礦工很大一部分是西南地區的奴隸甚至是印度來的進口奴隸。

然而,其中肯定也有很多是中國人,是他的子民、同胞……

劉徹很清楚,他這么選擇的后果是什么……

但在這個愚昧的時代,科學的沙漠,想要推動科學進步,技術進步,唯一的辦法就是用人命去填。

英國的工業,底層的女工和童工的悲鳴,誰曾聽到過?

即想發展工業,又不想死人,有這么好的事情嗎?

劉徹很清楚的知道,工業國家走過的道路,注定是尸骨如山,血流成河,工業的王冠,是用白骨鑄成的!

“盡量多的買西南夷狄和身毒的奴隸罷……”劉徹揉了揉太陽穴,道:“漢家子民的命,比他們的金貴多了!”

他能做的也就這么多了。

劉徹很清楚,今日的犧牲不會白費,只有一個初步工業化的國家才能抵御那恐怖三百年王朝周期律,才能真正的解除中原國家對草原民族的恐懼。

“諾!”程鄭嬰深深一拜。

“把這個話也帶給卓王孫……”劉徹吩咐著。

“諾!”

“對了……”劉徹忽然想起來:“今日先生來見孤,所為何事?”

“額……”程鄭嬰低頭想了想,感覺劉徹對他似乎有所求,于是索性橫下心來,如實稟報道:“小民家有一女,年方二八,頗通音律,聽聞殿下選秀,小民故而斗膽毛遂自薦之……”

劉徹聽了呵呵一笑。

敢情這位來是來抱大腿的!

想了想,劉徹就道:“此事乃歸東宮太后所管,先生怕是找錯人了!”

“沒錯……沒錯……”程鄭嬰道:“得見殿下,小民三生有幸……”

程鄭嬰是聰明人,自然知道劉徹已經答應了下來了,只要他女兒能過館陶那一關就行。

想起館陶,程鄭嬰此刻也感覺有些害怕了。

他之前之所以那么高調,其實是故意的。

為的就是能給女兒鋪路,那里知道他的事情,漢室天子全都知道了……

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而且,麻煩的是館陶長公主也知道了……

讓他再去見館陶長公主……

他心里真沒底……

劉徹猜到了他的心思,呵呵笑道:“先生勿擾,孤的那位姑姑,別的不敢說,收了錢,肯定會辦事!”

這倒是真的!

館陶長公主劉嫖算的上是漢室商人的楷模和榜樣了。

拿了你的錢,肯定幫你把事情辦妥!

從無例外!

那信譽,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先生,不如跟孤一起出去,跟關中的同行們見一見,打個招呼?”劉徹好整以暇的提出邀請:“順便,還有點事情,跟先生請教……”

程鄭嬰一聽劉徹說出請教兩個字,再聯想到之前,就不由得一個顫抖,問道:“殿下何事?”

“別擔心,就是關于擅權的事情……”劉徹笑著道,他很享受這種被人恐懼和畏懼的感覺,對于太子的這個身份,劉徹現在是越來越喜歡了。

太子都如此……

那么,執掌九州萬方,代天牧狩,一言興邦,一怒流血漂櫓,浮尸萬里的天子又該是何等的威風和霸氣?

劉徹不由得心向神往,恨不得明天就坐到宣室殿的那個位子上,聽百官三呼萬歲。

程鄭嬰卻是立刻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將他所理解和接觸到的擅權的運行規則以及其中的貓膩都給劉徹說了一遍。

聽得劉徹一愣一愣的。

不得不說,此時,雖然什么官僚主義什么地方豪強都處于萌芽階段。

但有些東西不需要人教,天生就會!

譬如說這擅權與官府之間的交易和利益輸送,這些事情,即使是在這西元前,商人跟官僚們也干的不比后世的同行們差了。

不過,程鄭嬰所說的是蜀郡的擅權和官府之間的關系。

對于劉徹來說,只是一個參考而已。

畢竟關中跟蜀郡是兩個世界,兩個模式,兩者的生存條件完全不同。

但對劉徹來說,這就夠了!

劉徹聽完程鄭嬰的敘述,對他道:“等會見了關中的擅權們,勞煩先生跟他們說,你是來代表蜀郡父老向天子請命,請鑿通褒斜道的……”

“諾!”程鄭嬰雖然不知道太子為何讓他這么說,但褒斜道三個字,卻讓聽完后,瞳孔擴大,眼睛放光。

要想富,先修路。

這個認知可不僅僅是后世人才有的。

此時的商人也同樣懂得這個道理。

現在天下的工商業之所以如此發達,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先帝下令開禁了所有關城,準許商人在獲得許可后可以天下行商。

而且,漢室還沒有厘卡、收費站……

而褒斜道,是連接蜀郡與關中的交通要道。

想從蜀郡進入關中,就必須走這里!

可那褒斜道,并不好走,而且年久失修,早已不堪重負了!

是以,漢室建立以來,整個蜀郡一直在呼吁,朝廷鑿開褒水與斜水,將這兩大水系連接在一起,一則灌溉關中土地,二則,蜀郡的絲綢、鐵器還有鹽、糧食就可以順著這條渠道輸送到關中,不僅如此,關東的漕糧也可以通過蜀郡輸送,比之走山峽要快的多,也方便的多。

但是,褒斜道工程,難度非常大,而且水流湍急,暗礁眾多,想要鑿開,在目前來說,技術上存在很大的障礙。

這事情要是成了,程鄭嬰知道,他的商品就能輕易的進入關中流通,像什么筰馬僰奴什么的,更是可以快速的進入關中市場。

雖然程鄭嬰沒有意識到,但他的本能還是告訴他,市場才是他財富的來源,市場越大,賺的錢就越多!

“殿下,朝廷真要鑿通褒斜道?”程鄭嬰忍不住問道。

這事情太重要了!

褒斜道一旦鑿開,關中與蜀郡就不存在障礙了。

兩地百姓可以正常往來,不需要受制于陡峭的山路。

劉徹笑了笑,沒有回答。

保持神秘,是統治者對付下層的不二法門,如今劉徹也多少摸到了些皮毛!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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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6 18:32:03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七十節 收編

當劉徹帶著程鄭嬰出現在關中的擅權們面前時,這些平日里習慣了和官府打交道的老油條們聞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味道。

“那是誰?”有人悄悄的議論起來。

作為官商,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些家伙比像當官的更像商人,而官僚自然會對一切新人新事萬分敏感。

尤其時像劉徹的身份,身為太子,不出意外,假以時日必然登基成為這個國家真正的主宰!

這些人怎么能不關注呢?

但是,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一個人能給出答案。

畢竟他們是擅權,工作需要將他們限制在一個個狹小的地域,平時基本不大可能會離開自己的轄區。

說老實話,也就是這次劉徹下令讓他們來上林苑,他們中的許多人才第一次認識了這么多的同行,相互‘交流’了許多心得。

劉徹卻是微微笑著看著這些擅權。

通過與程鄭嬰的交談,讓劉徹知道了一個事情——那就是在蜀郡,最起碼,程鄭嬰控制的擅權,其實大部分不是程鄭嬰的族人。

根據程鄭嬰所說,要培養出一個擅權,相當困難。

不止要有能力,還得有人望!

因為所有的擅權都是通過當地市集的商鋪選舉產生的。

雖然可以勾結地方官強行任命一個擅權。

但是,假如派去的是個紈绔子弟,成天斗雞走狗,不務正業,也不能維護當地商人的權益,甚至會有損當地商人的權益,那么,不管這個擅權背后站的是誰,也肯定hold不住場面,一旦惹起眾怒,地方上的商人去求地方的三老出面,跟朝廷小報告,那一切就都完了!

是以,一般的擅權,其實都是各個家族的家奴中的優秀人才或者干脆就是通過聯姻方式,從外部吸取血液,補充進家族內部的。

至于家族內部?

安逸和富庶的生活,早就把大部分的家族后輩變成了紈绔子弟。

即使僥幸出了一個可造之材,那肯定是放在身邊精心栽培,作為繼承人培養,那里可能隨便丟出去,放到一個縣去做土皇帝?

雖然關中與蜀郡,生存方式不同,環境也不同。

但劉徹相信,在場的大部分擅權,應該也跟蜀郡的擅權差不多。

因此,與其說他們是某某家族的人。

倒不如說,他們與所屬的家族不過是各取所需。

大家族靠著他們,獲取地方的利益,壟斷某些產業,而他們則在該家族的羽翼慢慢長大,等待著破繭化蝶的那一刻。

在漢室的歷史上,有著太多的這樣的榜樣了。

譬如,最初大名鼎鼎的季布為了活命,賣身給朱家做家奴,連名字都改了。

后來,有了名望之后,季布就破家而出,恢復本名。

嗯,季布的例子可能沒什么代表性。

那么,馬上就要登上歷史舞臺的灌夫,就很能說明,此時家奴與豪族之間的關系了。

灌夫最初是穎陰候灌嬰的家臣之子,本姓張。

吳楚之亂中,灌夫以軍功被拜為中郎將,從此就擺脫了穎陰候家族的控制。

又如后來的衛青,就是一個奴隸逆襲的經典,后來更娶了原先的女主人,簡直勵志無比!

這些例子都說明,即使是奴仆,也并不會真的甘心一輩子當奴仆。

他們也有自己的欲望,也有自己的追求。

尤其是,這些擅權們,根據程鄭嬰所說,每一個擅權都是商業的精英,精通算術,就是文學上的造詣,也不比一般官員差。

為了培養一個擅權,程鄭嬰自己就專門在家里請了許多有名望的大學者和地方上的賢達,給挑選出來的家奴上課。

也就是說,在劉徹面前的這八十五人,都是讀過書的知識分子。

而人一旦讀了書,自然心思就活了。

連后世明朝的宦官們讀了書之后,都能操控皇帝,甚至背著皇帝干了一堆見不得人的事情,發展到巔峰更是出現了閹黨……

宦官都知道給自己撈好處……

宦官也有自己的利益需求……

這些擅權就沒有嗎?

肯定有的!

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沒有私心!

更何況,現在在他面前的是八十五個來自不同地方的不同商人。

唯利是圖的商人!

這么想著,劉徹滿面春風的對著擅權們道:“孤給諸位介紹一下,這位就是名滿天下的臨邛大商賈——程鄭嬰,程鄭先生!”

程鄭嬰聞言,朝著在場的人拱手致意,算是打了個招呼。

但擅權們卻立刻就嗡嗡嗡的議論了起來。

“程鄭嬰?那個蜀郡的大鐵商?”

“聽說他不止賣鐵呢……”有人悄悄的道:“我聽人說,這人還有路子能弄到僰奴!”

“僰奴?”有人驚訝的道:“我曾在主家見過,據說一個僰奴就要數十金呢!”

劉徹看著這些人,嘴角微微一笑。

似程鄭嬰這種級別的巨商,果不其然,立刻就引起了關中擅權們的注意。

要知道,關中的商人是一個十分自閉同時強烈排外的群體。

任何外來的入侵,都會引發他們強烈的反彈!

這些年來,關中的商人及其背后的勢力,可是沒有一天不在慫恿朝廷要收縮函谷關的關防,對來自關東的商人,執行更加嚴格的盤查和安檢措施,甚至,還有人呼吁要關閉函谷關,身為商人卻自己呼吁要閉關,可見這些關中的商人,對自己的競爭能力是有多沒信心!

而類似程鄭嬰這樣擁有巨額財富的大商賈,一旦真的在漢室朝廷支持下,進入關中……

許多人立刻就不免心驚膽戰了起來。

劉徹卻笑著道:“諸位,洪范八政,一曰食,二曰貨,書云:農不出則乏其食,工不出則乏其事,商不出則三寶絕,虞不出則財匱絕!可見商雖末業,卻也不無裨益!”

劉徹也是沒辦法了,劉嫖把程鄭嬰丟過來,然后就不管了。

而他為了安撫劉嫖把劉徹原本準拿出來吊住這些擅權和他們背后勢力胃口的白紙送給了劉嫖。

這樣一來,他手里就沒籌碼可以交易了。

沒辦法,只能利用程鄭嬰了。

但程鄭嬰的商賈身份是個難題。

是以,劉徹不得不打著圣賢的招牌,來做這個開場白。

當今天下,《洪范》和《周書》的正確性雖然不如《尚書》《詩經》,但那也是第二檔次的政治正確的典籍了,是漢室天子背書過的。

但無論如何,劉徹都開了一個頭。

一個漢室歷代太子和天子都沒有表態過的頭。

劉徹是漢室皇室第一個公開說出商人對國家‘不無裨益’的皇室高層!

‘不無裨益’,可以解釋成有那么一點點貢獻,但也可以解讀成工商業也是國家經濟結構中的一個組成部分。

這話聽進在場的所有人耳中,立刻就震得他們的耳膜都有些發愣。

這個表態的影響,基本上就跟后世天朝第一次公開承認,私有經濟也是國家經濟組成的部分一樣,馬上就讓人的神經都高度繃緊了。

在場的擅權們傻眼了。

劉徹也是沒辦法,他清楚他的這個表態會造成什么影響。

毫不夸張的說,明天他就得乖乖進宮去給皇帝老爹和大臣們解釋解釋,這個‘不無裨益’到底是怎么個不無裨益法。

但是,當下,話都出口了,劉徹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上了。

不過,他自然有他的想法和考慮。

這件事情,劉徹自然知道自己欠缺足夠的考慮。

然而,這卻是遲早要跨出去的一步。

想對商人收稅,想進行鹽鐵國有化,就必須邁出這一步。

像小豬那樣傻傻的粗暴的殺雞取卵一樣的經濟策略,劉徹覺得,根本沒必要!

現在說此話,比以后再說,要好得多!

最起碼,即使真的招致疾風驟雨一般的批評,劉徹也能把頭埋進沙子里當個鴕鳥,假裝沒說過這些話。

誰沒有年少輕狂,口無遮攔的時候呢?

頂多,給老爹認個錯,向大臣們道個歉,這事情也就過去了!

加之,現在的局勢也比較適合說這樣的話。

現在輿論的注意力都在劉徹剛剛拋出去的王命論以及丞相、大行、內史等職位的爭奪上,一時半會還不會有人會有那么多精力來管太子說了什么。

正是基于這些考量,劉徹才大著膽子,邁出了這一步。

這一步邁出,劉徹就知道,前路肯定有荊棘,但再怎么樣,他也要走兩步看看。

當然,也就只有兩步,再多,那劉徹肯定就瘋掉了!

劉徹于是道:“程鄭先生此次來見孤,是代表著臨邛的卓先生,以及蜀郡數十萬父老鄉親的殷切希望而來的,程鄭先生與卓先生已經決定,共同捐資十萬萬錢,用于開鑿褒斜道,打通褒水與斜水,連通蜀郡與關中,一旦褒斜道開通,至少可以灌溉附近五千頃土地,還能讓蜀郡及關東的漕糧通過褒斜道輸送到關中,可以預料,褒斜道一旦開通,整個關中基本都不虞再有糧荒!”

這個重磅炸彈一拋出,不止關中的擅權們傻眼了。

程鄭嬰也傻眼了。

十萬萬錢……

這是要了他的老命啊!

即使是與卓王孫分攤,恐怕把他們兩個賣了估計也湊不出這么多錢來!

誠然,他與卓王孫的作坊和礦山,年產生鐵數十萬斤,加上從西南夷哪里貿易,進口特產什么的,利潤也足夠驚人,但是,一下子要拿出這么多錢出來,怎么可能?

這就好比后世某個大公司市值上千億,但也不可能有上百億的現金儲備。

大凡商人,賺了錢,誰不是拿去再投資,買房置地什么的?

因而,程鄭嬰的手都開始顫抖了。

錯非劉徹是太子,他的身家性命都掌握在劉徹手里,程鄭嬰真想破口大罵。

但下一刻,他就聽到了劉徹的低聲叮囑:“程鄭先生勿慌,孤不會讓先生吃虧,更不會讓先生一下子拿出這么多錢來的……”

這么一聽,程鄭嬰心里多少才有了些安慰。

然而,再一想,那么多錢,終究還是要從他袋子里出,他心里多少是很肉疼的。

“罷了,罷了,就當是個買命錢吧……”程鄭嬰在心里搖搖頭,其實這么多年來,他在賄賂官員和宦官等方面,也差不多花掉了價值相當的金錢。

這么一想,心里頓時就舒坦了。

更何況,還能順便把老對頭卓王孫也給拉下馬……

劉徹卻是不動聲色。

卓王孫跟程鄭嬰吃掉了鄧通那么多的產業,等于是從漢室的身上挖走了一大塊肥肉!

要說劉徹心里能好受,那才叫見鬼了!

只是,暫時,卓王孫跟程鄭嬰,都不能動。

因為暫時還沒有能替代這兩人掌管那個龐大的工業帝國的人選。

所以,先從他們身上拿回一些損失再說。

十萬萬錢,是劉徹經過衡量后得出的一個數字。

這筆錢絕對足夠整個褒斜道工程的勘探施工。

小豬挖褒斜道失敗,技術上的原因是一個,耗費巨大則是另外一個原因了。

想想看,秦人在百余年前都能在渭河上架起長達數百米,可供六騎并行的渭河三橋,秦長城恢宏無比,秦代的工程技術達到了一個前鐵器時代的巔峰。

作為秦代的繼承者,漢室的工程技術也差不多那里去。

迄今為止,秦人修建的直道和馳道,漢室朝廷都一直在進行維護和修繕。

歷代天子帝陵工程,更是復雜無比,規模宏大,譬如霸陵,把整個大山都掏空了。

真要下定決心,技術上的問題是可以排除的。

劉徹就記得,東漢時期,褒斜道工程竣工,從此打通了關中和蜀郡的水上交通。

東漢的工程技術,可未必比現在先進到哪里去!

更何況,東漢政府還是一個跛腳政府,無論從動員能力還是掌控能力,東漢都拍馬趕不上西漢。

既然東漢能搞定,西漢自然也應該能搞定。

最多不過多花錢嘛!

最重要的是,劉徹想通過這一次主導褒斜道工程,展示給這個的時代的精英政治家和統治者們另一種工程建設方式。

反正花的不是漢室朝廷的錢,不管劉徹怎么胡鬧,也不會有人意見。

而一旦成功,毫無疑問,這將給整個天下做了一個相當正確的示范。

這個示范,就好比后世天朝改開之初的深圳之于整個天朝。

自古以來的例子都證明了,我們的先人,對于優秀制度和有利的政策的接受能力和學習能力,遠遠超出了我們的想象。

譬如商君變法成功,即使商鞅身死,而其所立下的制度卻從此沒有改變過。

秦朝滅亡了,但它的政治結構和法律卻被稍稍改動后就成了漢室的制度。

在兩漢時期建立起來的政治和經濟制度也一直被后世沿用。

隋唐時期的三省六部制和科舉制度更是成為之后歷朝歷代的標桿。

由此可見,我們的先人,奉行的一直就是實用主義。

管他黑貓白貓,能抓到老鼠的,就肯定是好貓!

只要有利的事情,他們嘗試了以后,基本上就不會扔掉!

而在這些過程中,那些不利的東西,不斷的被淘汰出去,每一個制度,每一個政策,從開始到最后終結,都會變得連讓它的開創者都認不出來那是他弄出來的東西。

即使縱觀整個人類歷史,像中國人這么愛折騰,愛嘗試的民族,也并不多!

劉徹一直覺得,要是沒有蒙元南下,滿清入關,后世的地球,恐怕早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了。

劉徹把程鄭嬰剛安撫下去。

關中的擅權們就急了。

誠然,蜀郡那邊的鐵、糧食和絲綢還有食鹽,都是關中需要的。

但那時關中人民需要的!

不是關中商人需要的!

老實說,一些關中商人們的思維很簡單,他們就想守著關中這一畝三分田過日子。

外面的別進來就行了!

但外面的人偏偏在不斷的進來。

這幾十年來,關中的商人其實也是在不斷的洗牌。

尤其是漢室天子喜歡把天下的富商豪強往關中遷徙,這些人帶著巨額的財富而來,即給關中注入了新的活力,也帶來了一批新的競爭者。

三十年間,整個關中不僅人口結構發生了變化,就連商人的勢力,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不知道多少老牌豪門衰落,而新的勢力崛起。

別的不說,兩年前新君登基,那批依附老臣的商人,反應不過來的,就統統被淘汰掉了。

在這樣的局面下,膽小的保守的自然是畏畏縮縮,拒絕一切改變,甚至想通過封閉函谷關的商道,禁止關東商人進出函谷來達到保護自己的目的。

但是,那些雄心勃勃,愿意嘗試,愿意冒險的人,就不這么想了。

在這個時候,有人連匈奴的買賣都敢做。

難道還會怕一個蜀郡?

對于這些人來說,只要能賺錢,沒有他們不敢做的買賣!

鑿開褒斜道,就意味著整個關中經濟圈與蜀郡經濟圈開始融合。

蜀郡的絲綢、食鹽、糧食和各種‘特產’都將涌入關中。

只要抓住一個機會,獲得一個時機!

那么……

陳當時在心里緊緊的握著拳頭,看著在他身邊的兩個擅權。

陳當時是直市的擅權。

同時還是新移民,他的父輩是在十年前從臨淄被遷徙到霸陵的。

能用十年時間就成長成為一個關中舉足輕重的大商人,從長安錯綜復雜的環境以及犬齒交錯的貴族利益博弈的夾縫里,能謀奪坐穩直市擅權這個位子,這說明,陳當時不管是膽識也好,還是魄力也罷,他都遠遠的超越了他的同齡人。

這些年來,陳當時一直在直市等待著機會。

等待著一個兩年前新君登基,關中商賈勢力洗牌的機會。

當年,他就是靠著新君登基的機會,擠走了前任,坐上直市擅權,從而獲取了參與關中博弈的機會。

半年前,還是皇子的劉德入主直市,就讓他看到了這樣的機會。

是以,在直市之中,他一直都跟那時候還只是皇子親信的張湯保持密切配合,同時也了解到了皇子劉德是個值得投資的好對象。

正是在他的配合和游說下,整個直市所有商人都全力配合張湯的管制。

奈何,張湯身邊有了一個田甲,他無縫可插,只在張湯面前混了個臉熟。

但這一次,已經是太子,還改名劉徹的那個曾經的皇子,召集他到上林苑,就讓他看到了機會。

一個擠垮以前的老勢力,上位成為關中大商人的機會!

因為,陳當時非常清楚,也很了解關中的商人生態。

與其說,關中的商人是靠做買賣盈利,倒不如說,關中的商人是靠著自己抱著的大腿發財的!

所有關中的商人,其實都是寄生在長安的寄生蟲。

長安的及其周圍猬集的百萬人口,才是商人們的中心。

其他六十多個縣的一切商人都是為了長安而存在的。

但偏偏漢室有個少府,天子可以操控少府,用少府儲備的巨大的財力物力,瞬間完成對長安物價的調控。

這就導致了,大部分的關中商人,其實正常盈利手段少的可憐。

想跟關東一樣,通過囤積商品,制造物價的撥動,根本不行。

就以陳當時掌握的直市為例,柳條的編織品要是太貴的話,少府聞到血腥味,立刻就能投放數萬甚至十數萬的編織品。

分分鐘就能把商人們的圖謀搞破產。

所以,想賺錢,就得買通官府,讓官府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即使如此,還不能做的太過了。

于是,長安的商人,大多數都開始經營子錢買賣了。

通過放高利貸來獲取高額利潤。

而想放高利貸,沒有官府背景,沒有一個厚實的大腿,怎么能保證一定能收回本息?

因而,所有的關中商人的上位與衰落,幾乎都是同樣的原因。

他們的大腿在政治上的起伏,關系著他們的風光和地位。

有那個大腿能比現在的太子,將來的天子還要粗的?

最起碼,陳當時找不到第二個這么粗這么大的大腿了!

于是,劉徹話音剛落,陳當時立刻就高興的拜道:“開鑿褒斜道?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情!關中與蜀郡百姓,期盼許久了!小民聽聞此事,真是激動萬分,一時失態,懇請殿下贖罪!”

劉徹微笑著看過去。滿臉親切的道:“孤也與先生同樣高興!”

“對了,敢問先生名諱?”劉徹笑著問道,對于第一個跳出來的人,劉徹還是覺得有必要給些獎賞的。

“小民賤名不足入殿下之耳,倘若殿下不嫌污穢……”陳當時特別高興的叩首,能得到太子的關注,對他來說,就等于是一個成功的開始了:“小民直市擅權陳當時拜見殿下!”

“陳當時……嗯,不錯……”劉徹贊賞的道:“果然是一表人才!”

有了陳當時當出頭鳥,又得了太子夸獎。

其他八十三人立刻就開始分化,動搖了。

在關中,所有人都知道,抱緊大腿才是最重要的。

沒有大腿的庇護,什么生意都沒法做!

特別是劉徹手下除了直市之外,另外三市的擅權。

他們知道,他們要是不出來表態的話,掌握著市集大權的太子,絕對能讓他們知道什么叫做滅頂之災。

劉氏的人,可都是記仇的啊!

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們不動搖了。

于是,又有人出列拜道:“小民槐市擅權田甲也同樣歡喜!”

劉徹不由得多關注了一眼,實在是這個田甲可是田氏的分支族人,此番他的出首是代表田氏表態還是他個人的決定呢?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田氏的族人都站出來表態了。

那么,其他家族想必是承受了巨大的壓力。

畢竟,人都是從眾的。

別人都站出來了,你不站出來,那你就是異類,活該被打死!

況且,大部分擅權也有著自己的小算盤,跟他們背后的家族的利益未必一致。

而且,他們都是聰明人。

很清楚,他們能得到背后家族的看重,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們是擅權,假如沒有了擅權的名義,呵呵,恐怕就要重新變成奴才,人人驅使了。

反之,只要有擅權的名頭在,即使背后的家族再怎么惱怒,也拿他們沒轍!

這就是根本的區別。

于是,田甲一動,不管愿不愿意接受褒斜道開鑿的事實,他們也必須接受,同時還得滿心歡喜!

所有的人全部跪下來,齊齊道:“小民等亦是如此!”

劉徹看著滿意的點點頭。

但這對劉徹來說,這是第一步,將這些擅權綁上他的戰車的第一步。

但劉徹很清楚,這一步踏出,這些擅權不管愿意還是不愿意,都跟他們背后的家族,產生了裂痕。

劉徹現在要做的就是趁熱打鐵,讓這裂痕大到無法修補,讓這些擅權與各自的家族什么的再也無法密切合作。

于是劉徹揮揮手道:“這事情,當然值得高興了,關中與蜀郡百姓可是期盼了數十年呢!待孤稟報父皇之后,應該會在一兩年內動工!”

今年跟明年,肯定是只能進行先期測繪和勘探工作,同時進行一些前期準備。

加上平定吳楚之亂,民間也要修養,所以,最快也要后年才能開始第一期工程。

像開鑿褒斜道這樣龐大和困難的工程,沒有三五年,休想完工!

而且,劉徹原本也沒有預計到這個事情。

在他的計劃中,本來是想借著白紙來拉攏這些擅權或者他們的家族。

但,現在既然有機會能徹底的將這些擅權綁上劉徹的戰車,那么,他們背后的家族想什么,那劉徹就懶得去管了。

劉徹繼續道:“今日召諸位前來,是有一件事情,想跟諸位商量的……”

“諸位執掌關中物價,身負平賈之責!”劉徹說著拱手對著未央宮的方向躬身道:“孤奉父皇旨意,否則督辦今年秋收糧食保護價之責,因此,希望諸位能鼎力支持,將糧價穩定在朝廷和天子希望的價格上!”

劉徹這話一出,許多擅權都是心里一顫。

他們知道,戲肉來了!

事實上,他們這次來,當然也清楚是什么事情。

太子主持糧價執行保護價政策的事情,幾個月前,整個關中就都知道了。

但是……

倘若要是按照太子的辦法來的話,那么,毫無疑問,整個關中的商業生態圈都會受到影響。

想想看,他們背后的家族靠的就是在豐收的時候壓低糧食價格,用低價收糧,在三四五六七八月等青黃不接之時,以高價賣出。

這差價什么的,倒是其次。

關鍵是,假如不存在這個差價了。

那么,農民們就不需要貸高利貸了。

農民們不要高利貸了,去哪里買那些廉價的良田,又有什么辦法能逼著農民將他們看得比命還重的土地變賣?

答案是無解!

所以,這個糧食保護價,假如叫太子搞成了,太子、朝廷和百姓自然是三贏。

而他們這些商人,底褲都要賠光。

最起碼,每年的大半利潤就要這么沒了,從此以后就只能靠著一點微薄的利潤來維持生活。

這還不算什么。

關鍵是,要是給不了靠山孝敬,那靠山就不會再保他們。

沒有靠山,那新興的勢力就會取代他們。

只要想想這個后果,許多大家族都是不寒而栗。

此次,許多擅權甚至就是被自己背后的家族家主,嚴詞告知,必須要不惜一切拒絕太子的提議,就算被逼著答應了,回去后也不能執行!

但是,此刻,這些擅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發生反對,甚至連異義都沒有。

原因很簡單,在方才的表態中,他們實際上已經動搖了。

誰又愿意做炮灰呢?

誰不知道劉氏記仇的名聲,威震天下?

看看鄧通,看看張釋之,看看衛綰,看看那些得罪過太子的人,現在是什么樣一個下場。

誰敢當這個出頭鳥?

甚至于,這些擅權心里起了些別的心思了。

一個老牌家族的倒下,在這個家族勢力的尸體上,肯定會站起一個新的家族。

許多現在的豪門,過去其實也不過是那些大家族的附庸甚至是家奴。

在這個時代,一切皆有可能。

誰又敢拍胸脯保證,那些現在風光的大人物,還能風光多久?

“這天下是劉氏的,跟著太子,比跟著一個商人不知要強多少!”有人在心里想著:“當初,周仁不過是小小的醫者,地位卑賤,如今卻是九卿……”

更有人想著:“難道我要一輩子被人呼來喚去,死后也只能在墓碑上寫上別人的姓氏?”

“憑什么主家酒池肉林,我卻要寒食冷飲?”

當然,也有死忠派的。

但是,很顯然,這種傻瓜的數量,無論在什么時候,什么年代,什么朝代都是少數派!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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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6 18:35:04 |只看該作者
第兩百七十一節 反應

“敢問殿下……”終于有一個不怕死的擅權大著膽子,出列問道:“這保護價殿下希望是多少?”

劉徹看了他一眼。

這人大概三四十歲,穿著綾羅綢緞,樣子還算過得去。顯然是關中某個家族的族人或者與那個家族有著緊密聯系的人。

這個時代,當然有忠義之士。

前世,吳楚之亂中,不知道多少忠義之士,守信之人,僅為一個承諾,就不惜放棄自己的性命甚至家族的性命!

譬如劉徹就記得,趙王劉遂叛亂,他手下的丞相、內史全部殉國。

楚王劉戊叛亂,他的宮廷血流成河。

甚至于吳王劉濞也有忠臣。

劉濞的食客周丘,僅僅為了報答劉濞的收留之恩,單槍匹馬,為劉濞打下了下邳郡,拉出了三萬人的軍隊,然后北上進逼江淮,掠地數郡,一路打到城陽國,與城陽國的軍隊發生激戰,大破之,兵圍城陽,差一點就讓他將整個局勢都給翻了過來。

錯非,當時,聽聞城陽危機,駐扎在衡山救災的漢軍與衡山國郡兵救援,加之,當時吳楚大軍已經在決戰中覆滅,敗亡。

周丘見大勢已去,心灰意冷,會師下邳,走到半路,背疽發作而死。

就這么一個無足輕重的食客,差點就打通了吳楚與齊趙的通道。

但是……

在商人里還有忠義之人?

搞笑吧!

商人的本質難道不是欺騙、訛詐、貪婪和陰險嗎?

或許大概有吧?

但劉徹能肯定,至少關中的大商人中不存在這樣的人。

對于一幫將利益奉為圭幣,幾十年來什么手段都使過的商人來說,忠義是個什么東西?能賺錢嗎?

因此,劉徹想都沒想,就將此人打進‘利令智昏’的黑名單里。

原因很簡單。

劉徹是太子。

高高在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九州萬方,四海諸夷的家,未來的天子。

一個小小的擅權,居然也敢站出來問‘保護價是多少’這個問題。

難道他以為,高高在上的皇室,這天下的主宰,會跟一群連官都不算的商人商量、談判?

假如真是這么一個原因的話,那他就是蠢貨!

而很顯然,劉徹不覺得一個這時代商人中的精英,掌管著一個市集大權的擅權,會是個蠢貨。

那么毫無疑問的,他就是利令智昏,糊涂到居然產生幻覺了!

歷代以來,朝廷做事,什么時候需要跟商人商量、談判了?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皇室開口了,商人們聽著就是了。

尤其是現在劉徹已經確定擺平了大部分擅權,多數人已經被團結到他身邊的時候。

嗯,或許,在場的八十五個擅權和他們背后的家族聯合起來,大概可能或許可以對劉徹產生點什么威脅。

現在嘛……呵呵……

現在劉徹的注意力已經從怎么拉攏這些擅權為己所用,轉移到了怎么立威,怎么讓這些現在已經動搖和站到他這邊的擅權們意識到,只有聽話和服從才是生存下去的條件。

每逢大戰,將軍們會從軍隊里抓幾個典型出來,殺了祭旗。

這就是古人所謂的殺雞儆猴。

劉徹呵呵一笑,看著他,輕描淡寫的道:“這個嘛,暫時還是朝廷機密,屆時會有文書傳遞到諸位手中……”劉徹看著他,問道:“先生有意見?”

那人被劉徹一笑,魂都幾乎飛了。

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但是,很可惜他的牙齒都在打著冷戰。

劉徹搖搖頭,道:“諸位擅權都是各縣市集的棟梁,孤在這里透個風,馬上就到歲末了,孤打算上奏父皇,在關中各縣各市集的擅權之中加一個規矩,這個規矩叫做‘末位淘汰’,與現在官場上的考績一樣,會有少府官員會同御史大夫衙門,對所有關中市集的秩序、經驗情況,守法情況進行考績,排名在最后十位的擅權,統統要重選,并且被廢黷的擅權,三年內不可以再次參選!當然了,有罰,自然有賞,考績在前三的擅權,要重賞,至于怎么賞,孤還要請教皇父,但孤可以保證,起碼能有一個關內侯的名額!”

劉徹這話一出,擅權們立刻就只感覺眼前一黑,有種天旋地轉的感覺。

漢室軍功勛爵等級,跟秦代一樣。

一共二十一級。

頂點是徹侯。

但與秦代不同的是,秦代的軍功勛爵,是配合著名田宅制度一起實行的。

故此,在秦代,每一級的爵位,都有著相應的限制。

譬如,第一級跟第二級之間,所能擁有的土地限額和房屋大小面積,都完全不同。

換句話說,在秦代,你就是有錢,假如沒有爵位,也不能擁有土地和房屋。

但在漢室,惠帝以后,名田宅制度就基本上名存實亡了。

先帝在位時更狠狠的補了一刀,使得名田宅制度徹底消亡。

所以此時,在民間,你就算是個只有一級爵位的人,只有有錢,任性,想買多少地買多少地,想造多大的房子,就造多大的房子,甚至要是在偏僻的荒山野嶺,你就算蓋個皇宮,自稱朕,只要沒有人發現,沒有人舉報,那也隨便了。

但是,這些只是低級爵位。

事實上,十七級以上的高爵,就會開始擁有一些政治特權了。

關內侯是第二十級爵位,僅次于徹侯。

擁有許多政治特權。

譬如說,關內侯犯罪,地方官什么的級別低了是不能審判的,必須由兩千石級別的大官審判、定罪,然后還要由廷尉批準。

又,關內侯也有食邑,雖然基本都是一百到五百戶之間,而且不是固定的地方,就不過是每年按照食邑戶數,朝廷發錢給關內侯而已,不似徹侯,封地固定,在封地里,徹侯就是土皇帝,甚至能指派一些地方的低級官員。

然而,這卻也足夠了!

當此之時,整個天下還沒有出過一個商人出身的關內侯!

甚至以布衣為關內侯的也很少。

絕大部分關內侯都是軍功封爵。

劉徹看著這些商人,臉上露出些微笑。

事實證明,真正能對付商人的也只有商人。

前世小豬的鹽鐵官營政策,就是在商人的幫助下建立起來的。

孔僅、郭咸陽、桑弘羊,接棒完成的。

即使是后世的天朝,不也要給商人們按個什么政協委員什么的。

總不能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吧?

“我的這根胡蘿卜還不錯……”劉徹得意的觀察著這些擅權的臉上的神色,心中不無得意。

至于給商人一個關內侯爵位,老爹那里能不能通過?

呵呵,漢室從來就是一個實用主義的政權。

前世小豬都敢給商人封官了。

堂堂九卿之一的大司農,連續三任都是商人!

國家經濟政策更是出自商人之手。

只要有好處,劉徹不覺得自己的老爹會舍不得一個關內侯的爵位和每年幾萬錢的食邑錢。

“好了,今日的正事說完了,諸位請自便……”劉徹笑著道:“孤為諸位在這思賢苑中準備了美酒佳肴,至于孤……尚還有事,就先失陪一陣……”

“王道……”劉徹轉身對王道吩咐著:“這里就交給你了!”

“諾!”

“程鄭先生,請隨孤來……”劉徹又對程鄭嬰吩咐道。

劉徹帶著程鄭嬰,來到他在這思賢苑的宮殿中。

讓其坐下來后。

劉徹就直截了當,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程鄭先生,你先在這里住下來,準備一下,過兩日,孤皇父可能要召見你!”

“啊……”程鄭嬰嚇了一跳:“天子……”

當今世上,程鄭嬰最怕見的人就是漢室天子了。

畢竟他的財富很大一部分是挖了鄧通墻腳得來的。

而當今天子兩年前下令,將鄧通的財富全部充公。

這就意味著,在事實上,他挖的是天子的墻腳。

見天子,等于是老鼠去見貓,不怕的都是瘋子!

劉徹笑了笑,安慰他道:“先生莫急,只要能鑿開褒斜道,孤保證,孤的皇父不會治罪先生!”

劉徹特意漏掉了卓王孫。

這當然是有原因的。

卓王孫可是有一個嬌滴滴的漂亮女兒卓文君。

雖然現在卓文君還是一只粉嫩嫩的小蘿莉,但是,為了以防萬一,劉徹決定,還是先把這只小蘿莉收藏起來再說。

劉徹一點也不怕卓王孫跟程鄭嬰不拿錢出來或者虛與委蛇什么的。

答案很簡單。

他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那么大的家業,他們舍得拋棄,就此流浪天涯?

更何況,漢室的商人,可是一直都在孜孜不倦的尋找著當官的途徑。

前世,小豬不就招安了兩個不亞于程鄭嬰的大商賈孔僅和郭咸陽嗎?

當然,好處還是要給的。

不然,程鄭嬰和卓王孫,憑什么給他劉徹賣命?

于是劉徹道:“先生的女兒,什么時候來長安?”

程鄭嬰聞言,眼神一陣恍惚,他有些搞不懂劉徹的態度為什么又變了。

但是……

程鄭嬰很清楚,只要自己的女兒能夠進宮,從而實現那個‘貴不可言’的卜語,那么,付出再多財富都是值得的!

因為,程鄭嬰這三十年的商賈生涯告訴他。

再多的錢,也頂不過刀劍的鋒利。

只有成為皇親國戚,才是家族和他的財富的長久之道。

這么想著,程鄭嬰于是俯首叩首,道:“小民之女,大概明歲正月來長安……”

劉徹閉上眼睛,道:“孤知道了,先生先在這里住下來吧,孤會派人照顧先生起居!”

上林苑出口。

此時,已近黃昏。

三三兩兩的來自關中各縣的擅權們,有的興高采烈,呼朋喚友,打算回家繼續喝酒,商議,一個個興奮不已。

因為這些人看到了他們崛起的曙光,看到了關中重新洗牌的希望。

至于糧食保護價,會不會傷害他們的利益?

他們現在還沒有什么利益可言呢!

反正,先打垮那些騎在他們頭上,或者攔了他們路的家伙再說。

更何況,倘若關中與蜀郡的往來不在被高山峻嶺所束縛,兩地貨物可以無障礙的自由往來,多了蜀郡的市場,未必能吃虧到那里去!

當然,也有一些垂頭喪氣,滿臉死灰的人。

這些人,人數并不多,大概只有十來個。

他們聚集在一起,眉頭緊鎖。

因為他們深知,他們的一切,都是依附和寄生在長安和長安的貴族勛臣身上的。

而漢室太子一旦發起狠來,別說是他們的家族,就是他們的靠山都可能要吃不了兜著走。

“怎么辦?”有人嘆氣的擔憂。

“我們快快回去稟報各自的主家吧……”一個人道:“希望家主們能去求那些徹侯大臣甚至宮里的貴人,請他們在天子和太后面前,為我們說話,太子這樣太胡鬧了!”

“是啊,是啊!”那個親自出面問劉徹的擅權握著拳頭,臉色蒼白,顯然他還沒有從方才太子對他的打擊中恢復過來,一直處于恐懼中,此刻,他就像一個抓到救命稻草的溺水者。

這些人還在商議。這時候,一隊全副武裝,打著旗牌的官差,從遠處的官道上走過來。

為首的一個官員看了一眼這些人,問道:“重泉縣擅權杜春何在?”

“小人就是……”那個臉色蒼白的擅權,戰戰兢兢的走出來,拱手問道:“各位上差找小人有何貴干?”

“本官風內史備盜賊都尉劇都尉之命,有事情,請杜擅權過內史衙門一趟……”

這個官員拿出一份公文,丟給杜春,道:“經查明,杜擅權與兩年前重泉縣的幾宗夜盜殺人案有關,另外,備盜賊都尉衙門接到百姓檢舉,杜擅權還牽涉了七八宗勾連游俠,欺行霸市的案子!”

杜春聞言,一屁股癱軟在地。

這些事情,他明明都把手尾都給抹掉了啊,怎么可能還能被人翻出來?

這時候,杜春在來抓捕他的官差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那是重泉縣的張大郎嗎……”他徹底的絕望了起來,那個張大郎,可不就是重泉縣之前最出名的游俠嗎?不是曾經跟他把酒言歡,稱兄道弟的嗎?

“張大郎……”杜春吞了吞唾液,企圖拉關系。

事實上,那個張大郎也確實向他走了過來。

但是,是提著枷鎖和刑具的。

枷鎖臨身,杜春癡呆的看著這一切,他不知道為什么。

為什么,他的那些以為人不知鬼不覺的事情會被翻出來?

為什么,平日里跟他稱兄道弟的游俠頭子會變成官差?

“兄長……”杜春只聽到耳邊,張大郎低聲的嘆息:“怪不得小弟翻臉無情啊,實在是,小弟如今吃了這朝廷的皇糧,受的是劇大兄的恩惠啊,俺們游俠兒,歷來都是聽大兄的!”

于是,這些官差就押著杜春上了囚車,然后揚長而去。

留下的那幾個擅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股自靈魂深處升起的寒意,瞬間席卷了他們的整個身心。

誰家屁股底下沒有屎啊?

面對太子的這個明顯的警告和報復。

這些擅權每一個都從心底升起一股絕望。

事實上,他們還強撐著到現在,還支持他們的支柱。

無非就是兩點。

一是,本家在朝野有大量的利益關聯者,甚至有的人的家族還跟宮里的貴人有著深厚的‘友誼’。

二則,太子今年才十六歲多一點,不過是個毛頭小子,再怎么厲害,又能厲害到哪里去?

但此刻見了杜春的下場。

這些人,不由得全都想起了市井的流言。

“太子徹是太宗孝文皇帝指定的隔代繼承人……”

“太子徹自小就英明神武,有異于常人,太宗常對太后言:此子類我,當王天下!”

太宗孝文皇帝,離世才兩年,他的手段,他的威望,他的厲害,此時還沒有消退。

這些人終于開始恐懼,動搖了。

“我和我背后的家族雖大,認識的人也多,但拿什么去跟一個得到過太宗孝文皇帝認可的太子斗?”一個人的恐懼的想著。

當年,太宗孝文皇帝,赤手空拳,打趴下了陳平周勃,一手壓服了天下野心之輩,不僅僅是民間百姓對這位仁慈的天子記憶猶新,以為圣人。

關中豪強、貴族,對其更是恐懼無比。

對于那位已故天子的手腕,每一個人,只要想想,都會渾身冷汗。

“不管怎樣,我們先回去向各自的主家稟報吧……”一個人道:“此事,已非我等所可插手的了,就讓那些大人物去判斷吧,假如,大人物們能壓服太子,那我們就依然聽主家的命令,不然……”

這人看著其他人道:“大人物都動搖不了太子,我們螻蟻一樣的東西,憑什么去撞太子?只怕粉身碎骨都傷不了太子的一根皮毛!”

當天晚上。

長安仁里的一棟宅院之中,燈火通明。

十多個關中大賈濟濟一堂。

這些人出現在這里,很顯然只為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對于太子的保護價,他們到底該怎么應對?

“諸君!”作為主召集人,杜茂站起身來,拱手道:“想必諸君都已經知道了吧……太子,是要來真的,鄙人那不成材的侄子杜春已經被下獄……雖則只有我杜氏一門遭災,然,諸君……兔死尚且狐悲,更何況人?”

“今日太子若是做成保護價,讓關中糧價穩定,我等死期不遠矣!”杜茂深情并茂的慷慨陳詞著。

“我們無鹽氏不關心這些……”杜茂話音剛落,坐在杜茂身邊的一個年輕人就站起身來,朝著杜茂躬身道:“很抱歉,來之前,父親大人曾吩咐過小侄,倘若世伯談及任何太子的話題,我就必須馬上離開……很抱歉……”

這個年輕人很有禮貌的離開坐位,再三鞠躬,然后對其余人道:“作為晚輩,小侄無意評論各位今日的行為,只想提醒諸位長者一點,漢室對于任何陰謀對付儲君甚至議論儲君的行為,從來都是雷霆震怒的,且,小侄以為,螻蟻不可憾大樹!言盡于此!”

說完,他就飄飄然的離開了。

“膽小鬼!”有人看著那個無鹽氏的年輕罵著。

但老成的人卻事一言不發。

“無鹽氏的靠山是南皮候,這事情,南皮候發話了!”有年紀大的,了解背景的人,立刻就在心里盤算了起來。

南皮候竇長君,乃是當朝太后的大兄,基本上南皮候的表態等于太后的表態。

于是,又有兩人起身,道:“對不住了,杜兄,我等愛莫能助……”

這兩人的家族做的都是貴族的買賣,像什么斗雞走狗、拉皮條在花街柳巷開ji院,所以,糧價什么的,對他們沒有任何影響。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更何況還有一個明燈無鹽氏都做了帶頭作用,留在這里,一個不小心,可是要搭上身家性命的,不值得!

這兩人一走,又有一人遲疑了一會后,起身道:“杜兄,抱歉,我們田家也不敢攙和到這件事情里來!”

這人是田氏的本家家主田廣,田廣跟杜茂交情很深厚,因此,他忍不住提醒道:“杜兄也請仔細考慮考慮吧,歷來胳膊拗不過大腿,實話告訴杜兄,我們田氏對太子要鑿開褒斜道是萬分歡迎的……”

杜茂一聽,差點罵娘了。

田家當然對開鑿褒斜道是四肢都歡迎的!

蓋因為,褒斜道一通,田氏在哪里的一萬多畝土地就立刻變成良田了。

與之相比,糧食上的損失就還能接受了。

更何況,田家現在誰不知道重注投資在了田甲扶持的張湯身上,寄希望張湯能再造當年晁錯的奇跡。

田廣一走,同樣背景的安陵氏也緊隨其后,跟著走了。

于是,這偌大的屋子,一下子就空蕩蕩了。

就剩下不到一半的與會者了。

而且,這些人中動搖和猶豫的也不在少數。

杜茂知道,所有的人都可以投降都可以退縮,但他杜氏退不的!

誰叫著長安十家米鋪四家是他家的!

更重要的是,他的族人杜春被抓起來了,以劉氏記仇的性格,假如他就這么投降了,那么,等太子登基,等待杜氏的是什么?

至少……也要讓太子知道,我們不是好惹的!

讓他知道,要尊重我們的利益!

抱著這樣的想法,杜茂看著在座的各大商賈家族的主事者,道:“那些膽小鬼走就走吧,接下來,我們商議……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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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七十二節 新思維(1)

翌日一大早劉徹就起來了。

在趙邵氏的伺候下,穿戴整齊,系好綬帶,然后,安靜的站在太‘子’宮的殿‘門’口,等待著老爹的使者。

老爹的使者還沒來。

劇孟就帶著兩個手下趕過來了。

“家上……”劇孟深深一鞠躬,在得到劉徹的許可后,他走近身旁,在劉徹耳邊輕聲細語了幾句。”

劉徹聽完,嘴角冷哼了一聲。

“好手段!”劉徹站起來,他看著劇孟,命令道:“卿拿著孤的信物,去請太仆袁絲,今日下午來孤宮中一會!”

“諾!”劇孟躬身點頭。

“絲公是長者,客氣一點!”劉徹吩咐著。

劉徹轉身看向東方初升的旭日。

他搖了搖頭。

事實證明,這個世界上總是有很多笨蛋以為自己的力氣很大。

劇孟來稟報的事情其實很簡單。

今天早上,劇孟起來后就發現,原本手底下很老實的好幾個關中游俠頭子,跑來跟他辭職了。

問原因,居然是季心發話了,讓這些人過去幫忙,至于具體是什么事情,那些游俠頭子一個都不肯說。

季心是誰?為什么有這么大能耐?

這個問題,劉徹心里跟鏡子一樣清楚。

季心,是前河東太守季布的胞弟,同時也是關中最大的游俠頭子!

前世,劉徹曾聽人說,關中三霸:季、田、杜。

季氏家族雄霸關中。黑白通吃,堪稱關中黑白兩道的巨人。

田氏就不用多介紹了,專‘門’投資各種有潛力的政治新星。甚至不惜血本。

而杜氏,則是一個在漢室傳承百余年的龐大家族。

后來宣帝時期,改鴻固原為杜陵,杜陵的由來,就是因為當時整個鴻固原及周邊地區,大部分的人都是杜姓。

想對關中商人下手,劉徹又怎么可能不去‘摸’這些家族和勢力的老底?

“季布……”劉徹頗為玩味的想著:“季心……呵呵呵……你們居然跳出來跟孤作對!”

季氏家族是當今天下最懂‘操’縱輿論為己所用的家族。

簡單的來說。這個家族是靠宣傳起家的。

最初季布是給項羽賣命的大將,楚漢相爭,項羽于烏江自刎。季布淪為喪家之犬,于是匿于當世關中游俠頭子朱家的家中。

后來,靠朱家的關系,疏通了幾個貴族。營造了千金買馬骨的輿論氣氛。又靠著伍子胥的故事,說動劉邦赦免季布的死罪。

其后,季布就開始踏上仕途了。

通過那次磨難,季布第一次嘗到了‘操’作輿論帶來的好處,從此就一發不可收拾。

惠帝時期,季布靠著站在主和派一邊,踩著主戰派的樊噲的身子,終于爬上了兩千石大臣地位。

但是。在先帝時,這個‘操’作輿論的大能終于載了跟頭。玩脫了。

當時,季布時河東郡太守。

某年,御史大夫出缺,先帝聽說季布在河東郡守任上干的不錯,于是召其到長安考察。

季布跟往常一樣,玩起了輿論把戲,不斷的營造出他非常優秀,很賢德的輿論氣氛。

可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三天過去,一個月過去了。

先帝依然無動于衷,即沒有任命季布當御史大夫的意思,也沒有放季布回河東的想法。

這可急壞了季布,于是索‘性’‘逼’宮,說什么:“臣恐天下有識聞之有以窺陛下也!”

劉徹的皇祖父豈是那種能被人要挾和‘逼’宮的人?

于是,季布回家種田了,當然,明面上的優待還是很多的!

至少,顧全了季布的面子!

然而,季布回家以后,根本不安分。

又玩起了營造輿論,宣揚自己的那一套。

他跟楚國人曹丘攪在一起,由曹丘替他到處宣揚,事實上,季布能有今天這么大的名聲,一半功勞歸曹丘。

恩,季布的話,大抵還是個政客,玩的呢也是政治上的游戲。

假如只看這些,季氏好像也沒什么了不起的,出過兩千石大臣的家族,在關中沒有一百,也有九十九個。

但是……季布的弟弟季心,卻能讓即使是兩千年后,隔著一些史書上的蛛絲馬跡,人們也能一窺這個關中霸主的真面貌。

《史記》上怎么記載的?

:‘季布弟心,氣蓋關中,遇人恭敬,為任俠,方數千里,士皆爭為之死’

短短數句話,立刻就能讓人在腦海中形成一個大俠的模板。

但事實,卻并非如此!

游俠可不是什么善良之輩!

韓非子說的好,正所謂,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

殺人犯法,敲詐勒索,才是游俠的主業。

至于二兩黃湯下肚,‘弄’不清自己是誰,憑著一股熱血,就要去幫朋友出頭的,那終究是少數。

而作為當世與劇孟齊名,分別稱雄于關中和關東的唯二的游俠巨頭。

季心自然不是什么善良之輩。

多次殺人被通緝,多次被朝廷追捕。

至今廷尉衙‘門’的檔案里還保存著季心的苦主們泣血的控訴文書。

但是,這個世界從來就不存在什么真正的公理正義。

有權的人有錢的人還有有關系的人,即使殺人犯法,那又如何?

季心每次被朝廷追捕,總有有權有勢的人幫他開脫,甚至為他藏匿和逃亡提供幫助。

官府抓之不及。

然后,遇到天子大赦天下,季心又活蹦‘亂’跳的蹦跶了起來。

甚至于……

劉徹記得,前世郅都當了中尉后。一般的權貴商賈在郅都面前像只老鼠一樣瑟瑟發抖,唯獨季心,時人的說法是‘中尉郅都不敢不加禮’。

呵呵。一個布衣游俠,讓堂堂中尉,號稱蒼鷹,國之爪牙的郅都都‘不敢不加禮’。

可見季心當時囂張到什么程度了。

那季心的底氣從何而來?

很簡單,季心的后臺,劉徹再清楚不過了。

當朝太仆,故吳相袁盎!

當初。季心殺人犯法,亡命天涯,是袁盎把他藏起來的。

那么問題來了。季心忽然跳出來,是袁盎指使的?還是他自己自作主張?

別以為袁盎是什么正直君子……

袁盎干過的徇‘私’枉法的事情,要是寫成文字,能編成一本書!

事實上。劉徹很清楚。滿朝文武,除了已經因為中風而黯然下臺的前丞相申屠嘉外,沒拿錢的,真是屈指可數!

就連晁錯背后,也有著金主支持!

漢室的政治生態,跟后世米帝很像。

朝野之中活躍著一大幫‘游說集團’,每逢政策變動,都能見到這些人的身影。

后世常說: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

因此,現在劉徹也不清楚。季心忽然跳出來,背后究竟有沒有袁盎的指使?

但有一件事情,劉徹很肯定,那就是,不管怎樣,都要把袁盎叫來問清楚。

說老實話,假如不是‘逼’不得已,劉徹實在不愿意與袁盎為敵。

實在是劉徹太了解袁盎的厲害和手段了!

不多時,代表劉徹去未央宮向皇帝老爹問安的顏異回來了。

顏異帶回來了皇帝老爹命令劉徹立刻進宮的命令。

于是,劉徹坐上馬車,朝著未央宮而去。

一進宮‘門’,劉徹就聞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宮里面平時一見到他就滿臉媚笑爭著奉承的宦官們,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殷勤和恭敬,甚至有人一見劉徹立刻繞道。

“動了不少人的‘奶’酪呢!”劉徹心里想著。

一個糧食保護價,等于戳中了關中商賈的G點。

原本,很多人以為劉徹是說著玩的。

但沒想到他居然要來真的!

劉徹很清楚,他這一步棋會造成什么樣的影響。

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嘛……

但沒關系,這些小人物的意見根本不重要,他們從來就不是主導力量!

如今,這世界,真正當家做主的,是天子,是掌握著槍桿子的將軍們和東宮的太后。

只要皇帝老爹支持他,東宮太后支持他,將軍們支持他。

這些人再怎么不滿,敢說出來嗎?

在宦官的引領下,劉徹來到了宣室殿前。

他如往常一樣,在殿‘門’問安,然后在得到許可后,走進宣室殿之中。

此時,宣室殿里,除了皇帝老爹穩坐于御座之上外。

其他大臣也一個不差的坐在各自的位子上。

“兒臣劉徹恭問父皇安!”劉徹走到殿中,恭敬的叩首。

“起來吧……”天子劉啟揮揮手,吩咐左右:“給太子賜座!”

于是,劉徹就在兩個宦官的引領下,在老爹身下左側坐了下來。

剛剛坐穩,屁股都沒做熱,劉徹就聽到,自己的老爹問道:“太子,昨日在思賢苑中是否說過‘商人于國不無裨益’這樣的話?”

對于這樣的問話,劉徹自然早就猜到了。

他起身躬身拜道:“回父皇,確曾說過!”

這話一出口,頓時,整個大殿的人都議論了起來。

對于漢室的大臣來說,商人末業下賤的職業,這樣的觀念可謂根深蒂固,歷來都是政治正確的!

但是,另一方面,越來越迅猛發達的工商業,民間越來越多土豪的出現,讓他們必須正視商人的力量的崛起這個問題。

無論是當年的賈誼,還是現在的晁錯,他們的成名作,也基本都是在闡述這樣的問題。

朝廷的大臣們自然也早就知道,在事實上。商人的地位隨著他們財富的增加在迅速的增長。

某些地方,有錢的商人的派頭比徹侯、國君都要大,都要風光!

可是。除了強調農本這個概念外,真正拿得出手的政策,并不多。

為什么?

一則,怎么處理工商業與農業之間的問題,以及這兩者之間的關系,不僅對于漢室,就是整個中國。也是頭一次碰到工商業的發展和增速超過農業的問題。

理論上當然是農本。

但現實中,卻不可能真的按書上所說的那樣去處理。

要知道,如今天下蓬勃發展的工商業。涉及的人口不是幾千,也不是幾萬,而是數以百萬計!

在這個問題上,稍有不慎。處理不當。就要引發大問題。

二則,誰背后沒有金主?

拿了別人的錢,怎么能說別人的壞話?

所以,大多數臣子,雖然都知道問題很嚴重,但,誰都不想揭開這個蓋子,更不愿意面對這個問題。

即使晁錯。當年大喊著什么貴粟論,但現在。也不再提及那個問題了。

而劉徹的那個表態,可謂開歷史先河了。

不管怎樣,劉徹都是漢室第一個真正直面了工商業與農業之間的問題的第一個皇室高層。

無論如何,不管怎么樣,大臣們都無法繼續保持冷靜了。

“請家上解釋……”晁錯第一個站出來,出列問道:“臣愚鈍,不解家上之意……”

廷尉張歐立刻緊隨其后,出列拜道:“臣惶恐,不明家上意‘欲’何為?”

就連袁盎也道:“家上所言,臣聞所未聞,敢請指正!”

劉徹知道,這些大臣已經是很給他面子了。

錯非之前劉徹一直擺出來的就是仇商的姿態,一副一定要壓制工商業的模板,恐怕此刻,‘潮’水一樣的彈劾就已經將他淹沒了。

實在是,這個問題太敏感了。

已經上升到了意識形態的高度。

想想看,后世嗡嗡嗡的時候,忽然跳出來一個家伙說米帝可以跟我們大天朝一起愉快的玩耍,這個家伙恐怕不是坐土飛機,就是得見識一下專政的鐵拳了。

天子劉啟卻不像大臣們那樣。

他半閉著眼睛,不發一言的靠在龍榻上面,實際上,他已經知道了劉徹昨天的全部發言和前因后果。

這些事情,不止他安‘插’在劉徹身邊的眼線發來了匯報。

就是今天早上,顏異也跟他完完全全的匯報了一切經過,和劉徹的一些思路。

對劉徹的那些想法和計劃,作為皇帝,作為天子,作為劉徹的老爹,劉啟是用一種樂見其成的態度在等待著的。

其實,劉徹搞出這些事情,一點都不出他的意料之外。

老劉家的太子,要是能安安穩穩的宅在太‘子’宮里,那才叫奇怪了!

甚至,此刻,劉啟看著劉徹,竟有一種頗為欣賞的想法。

在劉徹身上,他仿佛看到了他年少輕狂時的歲月。

年輕人,有想法,有沖勁,這是好事情!

所以,天子根本不想干預。

對天子劉啟來說,劉徹的那些事情,做成了,那是皆大歡喜。

對于如今的天子劉啟來說,在他的潛意識里,他甚至希望,劉徹能把事情搞大。

因為只有這事情大了,他才能看清楚,這朝廷里,究竟誰是忠臣,誰是騎墻的,誰是二五仔!

至于失敗?

誰沒失敗過?

沒經過磨礪的雛鳥,怎么有振翅高飛的那一天?

“朕的時間不多了……”天子劉啟看著劉徹,在心中想著:“劉徹啊,你要爭氣,朕只能扶著你再走幾年了,幾年之后,這個國家就可能要靠你了,這江山社稷,你是否能承擔呢?”

前不久,他差點在宮里摔倒了。

這是一個很嚴重的信號!

這說明,他的抵抗力和‘精’神,都在衰退。

而在這個時代,男子四十是一道坎,更別說,他這樣的一國之君了。

因此,他不得不讓劉徹開始真正的接受暴風雨的洗禮,讓他的這個繼承人,學會怎么在風雨中尋找安全的地方,怎么識別忠臣和二五仔,怎么駕馭群臣武將。

所以,他悄悄的給劉徹的計劃里加了一點料。

他的想法很簡單,趁著自己還能掌握局面,先給劉徹掃清諸侯,留下一個沒有隱患的國家,同時,盡可能的磨礪這個兒子,讓他在幾年內就成熟起來,即使發生意外,也能立刻掌握大權,駕馭群臣,收拾兵權。

這次的事情,只是開始。

以后,慢慢的,他會讓劉徹這個太子參與政務,參與軍隊,跟將軍們‘交’流。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他也會慢慢的去觀察朝廷的大臣,反復考驗和試探那些大權在握的臣子,看看他們到底是個什么心思。

站在統治者的立場上來說,他所做的一切,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保證政權的順利過渡,劉氏的統治地位不受任何威脅。

在這過程中,任何意外和威脅的苗頭,只有一個下場。

“此泱泱者,非少主之臣!”

簡單的來說,所有的臣子和一切的事情,都是他手里的棋子。

這么想著,天子劉啟就慢悠悠的開口道:“太子,給諸臣和朕講講,你是怎么想的?為什么說那樣的話?太子難道不知道,強本弱末乃是我漢家的國策嗎?”

劉徹聞言,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拜道:“回稟父皇,兒臣一刻也未忘記,我漢家的根本,在于生民,生民之道,在于農本!”

劉徹抬頭看著自己的老爹,他很清楚,現在這個時候,就是他這個太子,發出自己的政見和執政思路的最佳時機。

大臣們能聽懂的,能跟上他的節奏的,自然可以在他未來登基后獲得一席之地。

聽不懂的,跟不上的,劉徹也絕對不會等他們!

劉徹轉身看向晁錯,道:“孤曾讀過御史大夫所作之《貴粟論》,其篇首便是:故圣王在上而民不凍饑者,非能耕而食之,織而衣之,以開其資財之道也!”

劉徹笑著問道:“未知孤可曾記錯?”

晁錯聽聞,頓首道:“鄙作陋言,竟‘蒙’家上熟記,臣與有榮焉!”

但晁錯心里卻是打著鼓,不知道劉徹葫蘆里賣的到底是什么‘藥’?。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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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七十三節 新思維(2)

劉徹微微一笑,看著群臣,心里思量了一會,繼續道:“誠如晁公所言:民者,在上所以牧之,趨利如水走下,四方無擇也!”

晁錯和賈誼兩人先后所上的針對工商業與農業問題的奏疏,也是劉徹敢說商人于國不無裨益的底氣所在。

其實,在漢室,特別是最近二十年以來,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到了商人是怎么迅速膨脹起來的。

于是,怎么處理工商業與農業之間的關系,怎么定義兩者在國家行政中的地位,就成了全社會共同關心的話題。

在這個問題上,裝鴕鳥,顯然不是劉氏的思維方式。

而且,天下人又不傻。

這經商致富,毫無疑問比種田有前途得多了。

那怎么控制和抑制工商業的發展速度就成了擺在每個政治家面前必須思考的問題。

在這個問題上,賈誼、晁錯,算是開路先鋒。

這兩者的思維和思路,奠定了漢室對于工商業與農業政策的基調。

正如晁錯在十幾年前的那道貴粟論中所言,想要讓天下人,特別是農民都去種田而不去經商,單單靠拼命喊種田好啊種田好,就是種田好,是沒用的。

得讓老百姓知道種田的好處!(以開其資財之道)

因為百姓的治理是很復雜的事情,統治者應該知道,百姓追逐利益,追求更好的生活的,就像水向下通過低洼流向東南西北一樣(趨利如水走下,四方無擇也)。

這就是貴粟論的核心思想。

同時也代表了統治階級對于工商業越來越興旺的形勢的態度。

漢家到目前為止,都很清醒。

假如百姓種田的收益不能養家糊口,那他們肯定就會去經商,然后就會造成種種社會問題。

而一味的裝鴕鳥。假裝看不到這些問題,遲早會引發大亂!

這天下的秩序都可能會被打破!

正是因為清醒的認識到了這些問題,是以。二十年來,漢家天子輕徭薄賦。根本用意就是要跟工商業爭奪人口,讓百姓種田能保持溫飽。

但是,不管是晁錯也好,還是賈誼也罷。

他們限于時代的局限性,都只能看到三五年的發展趨勢。

三世為人,劉徹很清楚的看到了未來的發展趨勢。

事實上,就是在當下,一場農業革命也正在悄然發生。

關中和天下的許多富庶地區的地主家庭。農具開始鐵器化了,同時,耕牛也開始被運用。

而今后數十年,這場革命將席卷全國,并延綿數百年。

而在這其中,起了關鍵性推動因素的,恰恰就是天下的鐵器商人。

為了賺錢,正是這些家伙,不斷的推動和改良鐵制農具,使之很好的適應了農民的需要。

而且。劉徹很清楚,未來社會發展的大趨勢必然是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口從土地中解放出來,從事其他事業。

因為。人口會越來越多。

不管劉徹怎么努力,也沒辦法在他短暫的人生之中發展出近現代農業。

沒有農業工業化,土地的產出就沒辦法養活所有的人。

至于寄予厚望的印度殖民地,終究只是一個野望而已,能不能做到,還是兩可,即使真的成功了,底層的百姓又有幾個能分潤到殖民地的好處?

是以,必須給即將到來的人口爆炸找到一條出路。

而。工商業是一個不錯的去處。

當然,這些東西是不適合拿到臺面上來說的。

在中國古代。自有一套政治游戲規則。

劉徹整理了一下思路,對著大臣們道:“孤嘗讀史書。昔太公望封于營丘,其地惡,人民寡,于是太公勸民女功,極技巧,通魚鹽,則民眾歸之,強至而幅湊,故齊冠帶衣履天下,海岱之間聯袂而往朝矣,其后齊中衰,管子修之,設輕重九府,于是恒公乃霸,九合諸侯,一匡天下!”

在古代中國,政治家不管做什么都得從古代找例子來作為自己政策的政治正確性解釋。

劉徹舉的是史實。

諸子百家,人所公認的圣賢之事。

管子更是漢室歷代天子推崇的大賢達,當此之時,人所公認的人臣楷模。

無論是黃老還是儒法,其經濟政策其實大抵都是從管子的思想中延伸而來。

跟后世的孔子差不多,這時候的管子就是一個籮筐,什么東西都能扯上去。

劉徹看著大臣們,問道:“公等皆名臣,漢家肱骨,博聞廣識,當今天下,是個什么局面,孤不說,諸公也看到了!”劉徹站起身來,對著晁錯、張歐、袁盎三人問道:“何以管仲能以之九合諸侯,一匡天下,而我漢家卻無此惠?反受其累?”

聽了劉徹的這些話,大臣們都低下頭,有些臉紅。

漢家對商人喊打喊殺,喊了二十多年,結果,商人在朝廷的喊打喊殺中越發興盛起來。

其產業不斷擴大,規模像滾雪球一樣,一年勝于一年。

這些商人賺了錢,不是大肆買房置地,就是揮霍無度。

朝廷沒有得到好處,農民也沒有得到好處。

不管是賈誼當年的政策,還是晁錯當年提出的貴粟論,到今天,事實證明,它們已經破產了。

只是礙于當道之人,執政者,沒人敢當面說出這個問題。

但,人人都清楚,這漢室的商業經濟政策,已經到了必須要進行改變的時候了!

是以后來小豬當政,所推行的一系列經濟政策,幾乎全部落實了下去。

實在是人人都知道,再不改變些什么,那這個天下就要完蛋了。

如今,劉徹以太子身份,正面提出這個問題,竟無人能給一個正面的答復。

劉徹笑了笑,看著這些沉默不語的大臣,他知道,他已經拿回主動權了。

于是,向前一步,跪下來叩首道:“父皇,臨邛賈人程鄭氏與卓氏,日前找到兒臣,言愿獻錢十萬萬,以通褒斜道,這就是兒臣所說,商人于國,也不無裨益的由來!”

此話,立刻就像一顆石子掉進水里,馬上就引發了強烈的震蕩。

十萬萬錢!

漢室一年財稅收入也不過四十萬萬錢!

這筆錢相當于漢室一年收入的四分之一。

所有的大臣,都不可避免的呼吸急促起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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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七十四節 新思維(3)

錢是個好東西!

不管是嘴巴上嚷嚷著黃金白銀即不能吃也不能穿的晁錯,還是其他人。

都很清楚,沒有錢,任何政策都沒辦法推行下去。

大道理講的再怎么天花亂墜,搞不到錢,就只能淪為紙上空談。

晁錯為什么能崛起,為什么能被人看重?

因為他搞的輸粟捐爵,為漢室緩解了邊關缺糧的窘狀,還弄到了一筆不菲的財政收入。

劉徹看著被他帶來的那個消息轟得七葷八素的大臣們,微微笑著問道:“諸公以為,這樣的商人,算不算于國有所裨益?”

當然算了!

早在先帝之時,開通褒斜道,打通關中與蜀郡水上聯系的構思就已經被人提出來了。

這個工程提案,只要是漢室兩千石大臣,就沒有不知道的。

概因為,褒斜道一旦開通,意義非凡。

不單能連通關中與漢中、蜀郡,使得兩地從此天塹變通途,蜀郡、漢中所產之糧食、食鹽、鐵器、絲綢能暢通無阻的進入關中。

更能通過長江水系,將來自關東的漕糧,由蜀郡轉運至關中。

僅次一項,每歲就能讓數萬個家庭少服徭役。

就更別提,一旦褒斜道開通,褒水與斜水至少能灌溉沿途數千頃土地,使大量百姓受益。

當此之時,褒斜道工程,就像后世的三峽工程一樣,是國字號的重點項目。

二三十年來。漢室朝廷多次組織多個衙門調查、考察。

但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最后不了了之。

在這這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耗資太大了!

即使刨除徭役征調來的民工和刑徒。最起碼,就還要砸進去起碼數千萬錢!

至于民夫和刑徒的話,沒有個一兩萬人,別想動手。

這樣大的一個工程,對于剛剛走出戰亂陰影,天下初平的漢室來說,顯然是很難接受的。

尤其是。先帝太宗孝文皇帝在位二十三年中,幾乎平均每四到五年,匈奴人就要入侵一次。

在這樣的背景下。褒斜道工程,自然是沒辦法運作起來的。

而,來自關中南部和雒陽、蜀郡的官員,對于褒斜道工程的渴望和感情都是很深的。

因為。一旦褒斜道開通。受益的無疑就是他們的家族和鄉里。

褒斜道一通,首先漕糧就不需要通過雒陽來中轉了,馬上就能讓雒陽地區的徭役負擔下降一半!

而蜀郡的商品能進入關中,蜀郡的經濟自然就會繁榮起來。

而漕運渠道能灌溉沿途的土地,關中南部的官員,自然是樂見其成。

于是,來自這三個地方的官員馬上就轉變了態度,出列拜道:“臣等以為。若果真如此,此等商賈確實于國有所裨益!”

而更多的官員。在聽到了十萬萬錢的數字后,心思也立刻就活泛了起來。

這年頭,有奶就是娘。

一筆巨額的財政外收入,任何人都是無法拒絕的。

尤其是,當這個數字大到了一定程度時。

大家都不是傻子,十萬萬錢,相對于過去計算的褒斜道工程的花銷來說,就算再乘以十,都能有剩余。

那么,剩下的錢,用來做什么?

于是,晁錯動了動身子,躬身問道:“臣有一事不明,請殿下教臣,褒斜道工程,臣曾經奉先帝之命與故丞相北平侯張公一同勘察過,臣與張公,經過計算后,得知,褒斜道工程,至多只需支出三千萬錢,殿下,十萬萬錢如此之多,怕是能富余不少吧?”

很顯然,晁錯就是那個打起了那剩余款項的主意的人。

作為曾經的家令,過去的內史,整個朝廷,再沒有比晁錯更清楚錢的意義了。

有了錢,很多過去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就能付諸行動了。

有了錢,那就能給手下人大量的好處,更可以用著財政的權柄,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劉徹當然知道,肯定有人會打這筆錢的主意。

就是后世天朝挪用轉向資金什么根本就不是什么新聞。

在此時,就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

特別是,此時漢室的財稅政策還是依著傳統的‘量出為入’政策,大批的衙門的生活其實都過的很窘迫。

不然,晁錯過去的內史衙門就不必跟高廟擠在一起了,早就找了個風水寶地,另起爐灶了。

因此,劉徹用屁股都能猜到,這么大一筆錢,肯定會有很多人打主意。

但他怎么能允許別人到他的碗里來搶食吃?

也別管這筆錢,在用于褒斜道工程外,還能剩余多少。

總而言之,這筆錢必須留在他手里,誰都別想搶走一個子!

就后世的小夫妻還知道,誰拿著錢袋子,誰在家庭里說話的聲音就大呢!

當然,得有一個借口或者說理由來推脫掉伸向劉徹碗里的那些手。

于是,劉徹笑了笑,答道:“御史大夫有所不知,這十萬萬錢,并非一次到位,而是按照工程進度撥付,先期的五千萬錢,大概明歲正月到位……”

這是肯定的,這天底下,就沒有那個人能在一下子就掏出十萬萬錢之多的資金。

即使是這五千萬錢,一時半會能籌集起來的人,也很少!

而且,銅錢貴重,運輸困難。

即使是卓王孫和程鄭嬰能在明年正月把錢運到長安,已經算很了不起了!

劉徹又笑瞇瞇的道:“且,御史大夫有所不知,這十萬萬錢,按照孤的算法,用于褒斜道,可能還少了!”

劉徹此話一出,就連天子劉啟都有些傻了。

歷年來漢室的計劃,整個褒斜道工程的支出就沒超出過五千萬錢。

怎么到了劉徹哪里,這支出一下子就蹦到了十萬萬錢了?

一下子番了十倍,就算是當初高皇帝劉邦時,物價飛漲也沒這么夸張的通貨膨脹的速度吧?

好在劉徹是太子,不然,晁錯一巴掌扇劉徹臉上了。

有這么敗家的嗎?

劉徹微微一笑,解釋道:“諸公有所不知,本次修繕褒斜道,孤與卓氏、程鄭氏商量過了,孤以為,民生艱難,徭役更是民眾之大難,故此,本次修繕褒斜道,不征徭役,一切人工,皆以雇傭之工人完成!”

劉徹此話,立刻就讓大臣們再次嗡嗡嗡的議論了起來。

就連天子劉啟也站了起來。

這可是從來都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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