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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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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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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1 20:46:3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九十九節 無題

鮮卑王的頭顱,在七月中旬,被送到了劉徹的面前。

不得不說,在用頭顱制酒器這方面,匈奴人的技術非常高超。

甚至已經達致藝術的水準。

擺在劉徹面前的那個‘器皿’,已經完全看不到人類的痕跡和模樣,變得金光閃閃,美輪美奐。

“果真是率獸食人啊……”旁邊的顏異感慨著嘀咕。

汲黯也是心有戚戚然的點頭。

匈奴人的殘忍和野蠻,過去,他們也只是聽說而已,如今,事實擺在眼前,給這兩個從小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家伙,帶來了無比震撼的沖擊。

‘微管仲,吾其被發左袵!’這句過去的口號,在此刻,變成了警示名言。

眼前的這件‘藝術品’,用著最基本的事實和道理,告訴所有看到它的漢臣:夷狄的世界,是多么的可怕、殘酷和暴虐。若是華夏傾覆,夷狄入主,諸夏將要蒙受的災難,已經不是文明毀滅,神州陸沉了,而是國破家亡,生民如草!

蘭臺藏書中,有關匈奴的記載和文檔,一一浮現于這兩人的腦海:

奴死,獻其頭與貴人,以制酒器。

單于擊月氏,得月氏王頭,以制酒器……

兩貴£人單于前相爭,勝者取敗者頭,硝制酒器……

以前,這些記載只是些空洞的文字。

但如今,顏異與汲黯腦海中,都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一副副匈奴部族日常生活畫卷。

某奴將死,其主人親至其身前,以刀割下其頭顱,硝制成酒器,這主人死后。上百個大小不一的人頭酒器,隨其下葬。

兩部爭執,發生沖突,導致一場戰爭。

雙方在草原上你來我往,從早晨打到日落。

戰斗結束后,失敗者取下戰敗者的頭顱。將之制成酒器。

甚至有暴虐之人,可能還會別出心裁的,想要些新奇的‘藝術品’。

譬如說,小孩子的、孕婦的、甚至胎兒的。

這樣的腦補,讓顏異與汲黯,都是不寒而栗,無法接受!

中國自春秋后,就已經沒有了人殉,改用陶俑。

白起長平一戰坑殺趙俘。至今為人唾棄,染上千秋罵名。

如今的中國,雖然還有奴隸制時代留下的一些殘留。

但即使是奴婢,主人也不能隨便決定其生死。

像匈奴人那樣,動輒以人做祭品,做器皿,做豬狗牲畜的行為,簡直超出了顏異和汲黯的接受能力之外。

劉徹倒沒有這些小清新的思想。

反正。這個事情又不是他干的,他心里一點壓力也沒有。反而在琢磨著怎么最大化利用這個‘藝術品’給自己得利。

把人頭制酒器而已……

小kiss啦!

人家活佛老爺很長一段時間中不用人做的法器,就做不得法,念不得經,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相對而言,匈奴人這樣的習慣和傳統,只是小兒科。

沉吟片刻后。劉徹對王道吩咐:“去將這玩意,送去新化城,給滄海君,隨滄海君怎么處置!”

同時,劉徹心里也是暗嘆一聲。

早知道是這個樣子。劉徹真不會去跟匈奴人抗議。

道理很簡單。

如今,匈奴人殺了鮮卑王,取其頭制成酒器來給劉徹賠禮道歉。

好嘛,這下子,鮮卑人肯定是恨透了匈奴人。

這草原上的新一輪恩怨情仇,已然拉開了帷幕。

然,漢室很不幸,估計也要在其中扮演一個角色。

鮮卑人肯定也順便恨上了漢室跟濊人。

當然了,沒有力量的仇恨,毫無意義,就以鮮卑人目前的力量來看,無論對匈奴還是漢室,它都只是一個螻蟻,伸出手指,輕輕一捏,就捏死了。

只是,可惜了啊……

劉徹很清楚,以后,哪怕是,鮮卑人跪在劉徹面前,哭著喊著要給劉徹當女兒,喊爸爸。

劉徹也不敢收容和接受鮮卑人的忠誠。

道理很簡單。

萬一哪天鮮卑人喊什么七大恨,六大恥什么的,豈非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所以,鮮卑這個選項,已經在劉徹心里被打上了一個大大的叉。

將這個事情丟到屁股后面。

劉徹對汲黯吩咐道:“愛卿,你去告訴大鴻臚那邊,今年和親的禮單,仿太宗皇帝故例!”

嗯,匈奴人這次將這個鮮卑王的腦袋送來了,同時還來了一個長長的清單,向漢室索要和親的禮物。

這張禮單,在劉徹看來,簡直就是獅子大張口。

一個千個鐵鍋,軍臣確定自己沒發燒嗎?

鐵鍋這玩意,現在,也就只在宮廷和軍隊中使用。

漢室自己用的都不夠。

匈奴想要,就拿奴隸或者戰馬來換。

除了奴隸與戰馬,劉徹不認其他一切貨幣。

更別說免費送給匈奴人了。

另外,需要說明的是:漢室不是兩宋,對外還沒那么軟!

和親條約,雖然規定了漢朝要給予匈奴人一部分物資和物產,以換取匈奴人不再侵略漢地。

但這筆物資究竟有多少呢?

在劉徹的祖父,太宗孝文皇帝與匈奴老上單于訂立和親盟約后,回復老上單于的國書中,就很清楚的記載了當時漢室給予匈奴和親的物資清單。

服繡袷綺衣、繡袷長孺、錦袷袍,各x2。

黃金飾品、黃金腰帶x1,繡十匹,錦三十匹,赤色和綠色的厚布,各四十匹。

當然,肯定還有一些其他的物資。

但量都不大。

史記里記載,中行說,甚至能一邊檢查漢室送來的禮物,一邊跟漢使嘴炮。

可見,漢室其實給予匈奴的東西,在多數時候,數量并不多。

這也正常!

漢朝又沒有戰敗,漢匈雙方,頂多算打個平手。

以漢室歷代君王的心氣和為人,想要他們跟兩宋那樣,送上幾百萬幾千萬的絲絹去收買敵人。

那還不如殺了他們!

真要如兩宋一樣,以大量歲幣去喂匈奴,匈奴人傻了還是怎么了,還要南下搶劫?

也就是去年,匈奴人嫁了夏胭脂過來,出于臉面的考慮,漢朝拿了不菲的嫁妝出來。

而且那筆買賣,漢室也沒賠!

夏胭脂陪嫁來的奴隸、騎兵、民眾和牲畜,基本上就將本給賺回來了。

更別說,還撈了塊飛地在西伯利亞那邊!

如今,軍臣傻了吧唧,獅子大開口,劉徹可不傻。

有本事,軍臣再拿個女兒,送幾千奴隸過來,再說這個事情!

而且,劉徹還有直覺。

他感覺,匈奴人這次這么爽快的把鮮卑王的腦袋砍下來了。

十之,匈奴人恐怕已經后院起火了。

起火的對象,很可能是小弟烏孫不服氣了。

這在前世,是確曾發生過的事情。

后來張騫鑿空西域,也證實了,就在這幾年,匈奴與烏孫關系急轉直下,甚至發生多次戰爭和沖突的事情。

而烏孫人的蠢蠢欲動,造成匈奴西方不穩,也是漢匈在歷史上,保持了長達十余年和平景象的原因之一。

以劉徹所知,后來,馬邑之謀后,匈奴人因為面臨漢軍的強勢挑戰,于是與烏孫媾和,調頭與漢室相爭。

于是讓烏孫人迅速壯大起來,至宣帝時,漢軍與烏孫聯合夾擊匈奴,通過兩次大規模的聯合作戰,終于打垮匈奴,為最終肢解匈奴帝國,底定堅實的基礎。

“看來,朕拱火拱的還可以嘛……”劉徹洋洋得意起來。

即位后,他無論是偷偷的跟伊稚斜還有烏孫,進行走私貿易,還是故意放出月氏人和印度的情報,都是為了讓匈奴人去烏孫狗咬狗。

讓他們彼此消耗。

匈奴很強,而烏孫有潛力。

未來漢室要西進,擊敗匈奴,征服西域,殖民印度。

匈奴跟烏孫,都是這條道路上的敵人。(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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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1 20:47:4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節 民族融合

來自鮮卑的藝術品,在幾天后抵達了新化城。

數以千記的圍觀群眾,從這個藝術品進入濊人的地界開始,就一路圍觀。

甚至,不少從前根本不管外面世界,一心宅在深山老林的許多的野濊部落的酋長,也裹著條獸皮裙,帶著族人出來看熱鬧了。

沒辦法。

過去幾十年,鮮卑人,就是壓在所有遠東民族腦袋上的一個揮之不去的陰影。

那些騎馬的游牧民族,不管是戰斗力還是組織度,都遠遠超越了包括濊人在內的其他民族。

每年的夏秋兩季,鮮卑人都會照例走出鮮卑山,到濊人啊扶余人啊丁零上的地盤上打秋風。

雖然,濊人、扶余人、丁零人,都是苦哈哈,基本上都窮得可憐。

但鮮卑人跟他們的親戚烏恒人,胃口超級好,從不挑三揀四,能搶到東西,就算賺到了,就算沒搶到,能抓人回去做生育工具或者是奴隸也不虧!

過去三十年來,濊人各部落都是吃足了鮮卑人的苦。

對濊人來說,騎馬的鮮卑人,就是他們的天敵!

可如今,鮮卑王的頭顱,擺到了濊人面前。

包括南宮信在內的所有濊人內心深處,真是百感交集,淚眼婆娑。

“還是圣天子好啊!”大家紛紛在心里給南宮信臣服漢朝天子的行為點了個贊。

過去,濊人給衛家看大門的時候,哪里敢想有今天?

倒是來自中國的移民,對濊人這樣的鄉巴佬舉動,很是不屑。

人群中,張未央拉著自己剛剛娶過門沒多久的細君,一副高冷的模樣:“切,不就是一個夷狄之君的腦袋嗎?”

但他的脖子卻還是忍不住的朝前伸。

看熱鬧,圍觀,這可是中國人的天賦與本能。

他的細君霍平君。則是滿眼星星,一臉崇拜的看著自己的丈夫,一雙小手緊緊握在一起。

這讓張未央產生了極大的滿足與自豪感。

霍平君的漢話還不是很流利,僅能勉強聽懂丈夫的話。但要說,卻只能靠眼神與手勢了。

霍平君,原本只是濊人在東邊一個小部落的酋長之女。

說是部落,其實全族上下,人口加起來。也沒過百。

連漢室的里正都不如。

但,多多少少,也算濊人里的體面人士了。

畢竟,也屬于統治階級的一員嘛。

上個月的時候,有一批新移民,從中國遷徙到新化城以南屯墾。

擔任該屯墾團的司馬,貌似是一個來自齊國的狗大戶。

這狗大戶,據說姓刀名間。

不止是出手闊綽,一到當地,立刻就讓人在黑水河畔。架起了十五具水車——真是閃瞎了新化的軍眷們的眼睛!

要知道,朝廷給屯墾團配置水車,是按照戶數來配給的。

平均一百戶移民,才給一架水車的配額。

而這位刀司馬的句注軍屯墾團,撐死了也就三四百戶的樣子。

換句話說,此人,至少自掏腰包,購置了十來臺水車!

僅次一項,恐怕就花了幾十萬的錢財了。

這也就算了!

關鍵是,這位刀司馬。知識淵博,可謂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他來新化落腳后,就跟新化城里的護濊軍都尉兼新化令搭上了關系,然后。又借著這個關系,認識了滄海君南宮信。

據說,這位刀司馬在結識了滄海君后,發覺這位朝廷的滄海君,頗有苦衷。

于是便關心起來。

在得知滄海君是在為濊人未來發愁后。

這位刀司馬,不知道從哪個故紙堆里。翻出來了幾百年前的濊人歷史。

經過刀司馬考證,濊人,在最初,是生活在齊魯一代的東夷諸族中的一部。

在西周初年,從齊魯一帶,渡海東遷到的新化。

鑒于,姜太公治齊后,齊國境內東夷諸族,包括濊人的親戚們,都已經成為了諸夏的一部分。而如今,濊人諸部,回歸漢天子的溫暖懷抱,按照夷狄入華夏則華夏之的普世價值。

所以,濊人自動獲得了諸夏的身份證。

然后,因為刀司馬是齊人。

所以,他與滄海君是同鄉……

好吧,張未央也不知道,那位刀司馬的邏輯為何如此神奇。

反正,濊人上上下下,現在都是信了那位刀司馬的說辭。

一場轟轟烈烈的‘認祖歸宗’運動拉開了帷幕。

譬如,滄海君南宮信,就在新化令的‘提醒’下,忽然發現,原來自己的祖先是少昊,他是正宗的青陽氏!

為了正本歸原,滄海君決定上書朝廷,請求該宗,回復本來姓氏。

滄海君深深的覺得,自己的祖先少昊,功績偉大,神圣無比,作為子孫,他渺小的就跟螻蟻一樣,所以青陽氏的本宗,他慚愧難當,不敢用之,但為了避免死后,沒有顏面去見地下的祖先。

所以他懇求天子準許他改姓為金姓。

少昊是皇娥,遇啟明星而誕的神帝嘛,而啟明星,又稱為金星,改金姓,也算認祖歸宗。

然后,這貨還請求,明年入朝之時,天子準許他前往少昊帝之陵,魯地曲阜的云陽山祭拜先祖之靈,奉上三牲血食。

甚至,滄海君的府邸大門口,據說都特意擺上了兩只石刻鳳鳥,作為鎮宅神獸。

其主廳客室,也俱都以鳳鳥為尊。

原先的老虎皮和豹皮什么的,都清理賣給了漢室的商人……

現在,在這場轟轟烈烈的認祖歸宗運動中。

濊人,從上到下,都瞬間完成了給自己取個漢姓漢名的任務(當然,僅限貴族,最起碼也是酋長一級)。

一時間,什么張氏、費氏、趙氏什么的如雨后春筍,紛紛冒了出來。

霍平君的父親和其他濊人小部落的酋長們,因為太窮,地位太低,請不起中國來的知識分子給自己考據一個威名顯赫的祖先。

于是。只好以濊人的部族名為姓氏,稱為霍姓。

于是,一夜之間,張未央的妻子。就有了一個標準的漢地小娘的閨名:平君。

對于這些變化,張未央其實也沒有什么太深的感觸。

只是感覺,自己的丈人,最近常常往自己家里,兩個小舅子成天纏著他學漢話。甚至想讓他教他們寫漢字。

這讓張未央有些措手不及。

但看著一臉崇拜著自己,深信自己無所不能,無所不會,是個大英雄的細君。

張未央一咬牙,將自己兄長送給自己的兩匹布帛拿了出來,作為拜師禮,送給了一位據說識字的長者,拜在人家門下開蒙。

開始一筆一畫的從頭讀書。

好在如今,地里的活不多,主要是開荒和整地。他每天都能空出半天時間去學習。

學完了之后,再回家教小舅子們。

雖然,張未央學到的東西,少的可憐。

但小舅子跟細君紛紛表示:姐夫(夫君)太厲害了!居然會寫字!

這讓張未央內心深處悄悄的膨脹起來。

妻子的崇拜,成為了他學習的動力和工作的熱情。

而在霍平君眼中,自己的丈夫,確是無所不能的。

猶記得當初在村子里,她第一眼就看中了這個身材高大,體格健壯的漢人男子,一顆芳心瞬間被其占據。于是,她大膽的,毫無顧忌的將自己頭上的鮮花取下來,戴在他的頭上。

而成親后。丈夫的優點,越來越多,展現在她面前的能力,也越來越多。

他會做木工,幾塊部落里只能拿來墊墻腳的木頭,到了他手里。立刻就能化腐朽為神奇,變成各種各樣的實用工具。

他還非常勇敢,無論是去漁海捕魚,還是去山中打獵,總能帶回豐盛的獵物。

家中的墻壁上,掛滿他獵獲的戰利品的皮毛。

更重要的是,他非常體貼,非常溫柔,不似部族中的那些男子,粗魯不堪,對自己呢,幾乎是寵愛無比。

另外,他還有一個在新化城里服役的大兄。

每月都能從其大兄那里,拿回各種各樣,讓霍平君全家都瞠目結舌的新奇物品。

譬如說,輕便溫暖的布料、精美耐用的器皿,以及堅固耐用的農具和強勁的弓箭。

對霍平君這樣的濊人小娘來說,真是得夫如此,婦復何求!

自然是滿眼都是崇拜和敬仰。

甚至就連霍平君的兩個妹妹,也都是一臉愛慕和崇拜的看著自己的姐夫。(雖然她們一個才十三歲,另外更是只有十一歲……)。

而霍平君對此,樂見其成。

濊人雖然不知道什么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但,一個強大的男子,在濊人部族里,本來就是可以無條件的占有最多女子的。

與其讓妹妹們嫁給那些渾身臭氣,粗鄙狂躁、愚昧無知、目光短淺的本族男人,還不如跟著自己一起享福!

看著自家細君直勾勾的毫不顧忌的崇拜眼神。

張未央的胸膛,不由自主的更加挺高一些。

他看著自己的細君,豪氣干云的道:“等以后咱們日子好起來了,我帶你回中國看看,你就知道,中國之富強,究竟是如何了!”

當然,在他心里,更多的卻是要衣錦還鄉,在家鄉父老面前顯擺顯擺。

如今的張未央,已經確信,自己的將來生活,將越來越好。

等明年開春,播下種子,只要用心耕作,用不了幾年,他就能過上小康生活。

加上這新化附近,物產富饒,外快也多。

他覺得四五年后,他應該就能有個七八萬錢的積蓄。

而哪怕是在邯鄲,貲產五萬以上,也屬于大戶之家了。

到時候,帶著老婆孩子,穿著綾羅綢緞,在家鄉父老,尤其是姨夫一家面前,定要好好抖一抖自己的威風!

帶著這樣的愿景,張未央一家,跟著人潮。到了新化城城外。

滄海君南宮信,哦,不,現在應該叫金信。在新化城外,起了一個高臺。

數百名濊人武士,帶著長矛,矗立在高樓兩側。

對于這個場景,張未央并不陌生。

在兩個月前。他去濊人村莊相親時,就見過類似的場景。

他知道,這是濊人準備祭祀自己的祖先和神明。

只是……

跟那次不同。

這次,濊人將他們原先崇拜的虎圖騰,丟進了垃圾堆,在高臺之上的祭臺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張開了羽翼,仿佛要振翅飛翔的神鳥——鳳!

至于原先濊人信奉的薩滿教神明,似乎也被拋棄了。

在祭祀臺之前,一塊鎏金的神主牌。高高矗立。

其上用著小纂,銘刻著一行大字:二郎真君神位。

好吧,張未央對于濊人選擇信奉的神明,有些無力吐槽了。

雖然在中國,也有許多灌口二郎的祭祀,信奉灌口二郎的教派也有不少。

但,那些基本都是蜀郡的啊!

張未央有些不太明白,為何,在這距離蜀郡數千里外的東方,白山黑水之間的濊人。會選擇蜀郡的神明來信仰。

他只是隱約聽說,好像是,前不久有一位從長安來的方士,住進了滄海君的府邸。然后,過了幾天,滄海君決定改奉灌口二郎為信仰。

反正,滄海君覺得灌口二郎就是好,就是強。

信仰了他,即能保佑沒洪災。更能帶來漁獲豐收……

不過,張未央對此也只是在心里吐槽了幾下。

對中國人來說,宗教信仰什么的,與己無關,高高掛起。

而且,多數中國人,并不介意,多拜幾位神明。

這位濊人信奉的二郎真君,是前朝秦代名臣,蜀郡太守李冰的次子,因排行老二,因此被人稱為灌口二郎。

這是一個典型的生為名臣,死為神明的代表。

雖然張未央是趙人,但這一點都妨礙,他也跟著人群,對著那灌口二郎的神主牌叩拜。

畢竟,傳說,灌口二郎,天生三瞳,能鎮壓一切魑魅魍魎,妖魔鬼怪,更能保佑人民,免遭洪水危害,同時還能帶來漁獲豐收。

而在這新化之地,漁獲,同樣也是漢地移民的主要收入來源之一。

“據說朝廷派來了上千位來自少府和墨苑的能吏與賢者、工匠,在新化城外的黑水上游,正在計劃以大網捕魚,聽說能一網獲漁,數萬石之多……”看著灌口二郎的神主牌,張未央不禁自己大兄曾與他說過的事情。

數萬石的魚!

張未央甚至都無法想象,那得要多大的一張網!

不過,此事與張未央無關。

他更關心,自己接下來兩個月,能捕獲多少大魚!

隨著濊人嘴里的漁海漁汛臨近,黑水河里的魚群蹤跡,最近已經越來越多。

無論濊人,還是漢人,都歡天喜地的,全民投入到了捕魚競爭中。

相較濊人用原始的長矛,甚至以手捕魚。

張未央這樣的漢人移民,就聰明多了。

通常幾戶移民合伙,造了條小船,用麻繩織了幾張網,然后,就劃著小船,去江中捕魚。

一天下來,起碼是數十石的收獲,看得濊人目瞪口呆。

然后,丈母娘跟小舅子小姨子什么的紛紛上門,請求傳授。

對張未央這樣的中國移民來說。

這遠離故鄉的新化,對他們來說,是一個陌生的新世界,也是一個前所未見的充滿了希望和未來的熱土。(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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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2 10:04:0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零一節 魚海魚海(1)

去新化城以東百里,黑水河下游的一處河灣。

兩艘樓船巨艦,沿江而上。

古老的河流,第一次出現了人類制造的戰爭巨艦。

龐大的樓船,降下了它龐大的風帆,依靠著人力劃槳,劈波斬浪。

幾只在河岸等著魚群的狗熊,被這兩艘龐然大物嚇得屁股尿流的跑進了樹林中。

雀室(指揮艙)之中,一位年輕的軍官,坐鎮于其中。

他有些無聊的活動了一下自己的筋骨。

“少將軍,距離新化城,只有一百里了!”一位明顯是副手的軍官報告著距離。

徐偃聞言,點了點頭。

作為漢室樓船將軍松滋候徐悍的世子。

徐偃雖然現在只在樓船將軍衙門里掛了個所謂的‘樓船司馬’的虛銜。

但實際上,以遼西郡的秦皇島為母港的漢室朝鮮艦隊,目前就歸他統帥和管理。

去年,漢室成立了樓船將軍衙門,統管天下樓船、艨艟各式戰艦。

然后,按照天子的命令,樓船將軍衙門,在天下沿海郡國中,遴選了四個深水良港,分別設置了駐扎了四支近海艦隊,負責統管海上事務。

因為,到現在為止,漢室也沒發現有什么來自海上的敵人,也沒有什么海洋利益需要維護。

所以,這四支艦隊的規模都很小。

以徐偃的朝鮮艦隊為例,統管就只有四艘樓船,外帶十來艘艨艟一類的輔助艦只,平時的主要工作。就是沿著秦皇島到朝鮮的海岸線,巡邏巡邏,釣釣魚。

清閑得很。

也就只有兩月前,朝廷開始向朝鮮和遼東、新化方向移民后,秦皇島才熱鬧起來。

一時間。竟然云集了數十艘上次遠征過朝鮮的樓船,以及其他大小輔助艦只百余艘。

這些新來的船,全部被拆除了作戰設施和武器,改裝成了運輸船。

不停的從秦皇島向朝鮮運送物資和人員。

而這些船,尤其是樓船的運輸量非常驚人。

一艘樓船,一個月就能往返朝鮮三次。將數百名移民以及他們的全部家當和國家下撥給他們的糧食、物資全部運到朝鮮的始善港——也就是當初,漢軍艦隊登陸的那個港口。

因為漢軍是自那里登陸,然后消滅了殘暴的衛氏政權,將愛與正義帶到朝鮮大地的。

所以,取名‘始善’。

徐偃是移民行動開始。才被其父親,急匆匆的派駐到秦皇島的。

一方面是代表樓船將軍衙門監督和督促秦皇島的艦隊。

另外一方面嘛,就是刷政績和刷聲望,好方便,將來子承父業,繼承樓船將軍的職位。

“我們的貨物怎么樣了?”徐偃轉頭問道。

“少將軍,所有貨物一切正常!”副官恭身回答。

徐偃聞言點點頭,將心放到肚子里。

這次運輸到新化城的物資。非常重要。

長安城里,就有著不止一雙眼睛在時刻關注這次運輸任務。

不然,徐偃怎么會冒險隨著艦隊出海?

“聽說新化那邊很不錯啊……”徐偃走出雀室。站在樓船的頂層甲板上,望著兩岸的風光,自言自語的想著:“應該能賺上一筆吧……”

隨著對朝廷開始推動屯墾,大量的人口和物資,向著東北方向調集。

這制造了一個龐大的新興市場和一條目前已然欣欣向榮的商路。

來自朝鮮、新化、真番的人參、鹿皮、鹿茸、皮毛,中國的需求量都很大。

一張品相完整的熊皮。在長安作價常常超過數萬錢,甚至數十萬錢。

而更加名貴的貂皮、狐皮以及水獺皮。更是有價無市。

而中國產的布帛、香料、絲綢與陶器、青銅制品、鐵器,同樣在這些地區。大受歡迎。

一件鹽鐵衙門生產的鐵器,在長安售價不過千錢。

但在這些地方,卻很容易的就能以此換來一張品相完美的皮毛,甚至,經常出現,某個商人走了狗屎運,拿了快粗麻布,就換了人家一大塊狗頭金的傳奇故事。

貿易如此興盛,利潤如此高。

自然引動了天下各方勢力的覬覦。

譬如,樓船將軍衙門派駐在膠東國的東海都尉最近就一直在給長安打小報告:膠東王雄渠,目無王法,私造船只,似有不軌。

而膠東王劉雄渠也不是吃草長大的,立刻就反咬一口:東海都尉臣勝之,私帶、夾帶貨物,勒詐生民,與民爭利。

這場撕逼大戰,甚至直接打到了天子面前。

徐偃對這些內幕,倒是很清楚。

說到底,還是財帛動人心!

膠東國的瑯琊港,是樓船將軍衙門選定的東海艦隊母港。

該港是膠東國最好的深水良港,一次能停泊超過百艘樓船。

隨著東北地區開發和屯墾,齊魯等地的商旅和移民,基本都是通過瑯琊港,沿著上次漢室艦隊遠征朝鮮的航道,直航朝鮮。

換句話說,誰控制了瑯琊港,就可能控制住一個日交易額超過千萬的大型商港。

劉雄渠本來都窮的快瘋掉了。

現在,天上掉下這么大塊餡餅,他要不想撈,恐怕就是傻子了。

而樓船將軍衙門,當然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地方上的手,伸進自己的地盤了。

所以,這次的撕逼,其實是膠東王劉雄渠與徐偃的父親徐悍在剛正面。

而徐偃對自己父親取得最終勝利的結果,毫不懷疑!

道理很簡單:天子是站在樓船將軍衙門這邊的!

要不是劉雄渠是宗室,這會,樓船將軍衙門應該已經在慶祝勝利了。

想著這個事情,徐偃就走到甲板的一側。眺望遠處的平原。

在遠處的平原上,隱隱出現著裊裊炊煙。

看著這片土地,徐偃也是滿懷期待。

因為據說,天子將在這片全新的國土上,給列侯功臣。進行再次分封。

換句話說,在這片土地上的某個角落,可能有一塊,以后將要姓徐。

松滋候徐家,從徐悍的祖父開始,就是出名的種田高手。

三十年時間。松滋候國,就從一片蠻荒,變成了魚米之鄉。

雖然,從去年開始,徐家就打算重新洗天賦。轉職成海洋學家了,但這種田的本能,是深深銘刻于每一個徐家子孫的骨髓深處的。

以至于徐偃想起自己家可能要再拿一塊等于松滋候國面積的封地的時候,就忍不住的想著在將來,在那個地方復制一遍松滋候國的發展經歷。

修地球這技術,老徐家目前是漢室列侯中的no1。

樓船經過三個時辰的航行后,順利抵達了新化城城外的港口。

因為港口實在太小,只能勉強停下一艘樓船。

所以。徐偃讓另外一艘樓船先停在河中,自己的這艘船先靠岸。

到了碼頭上,樓船放下一塊巨大的木板。然后,徐偃就帶著幾位軍官走下船。

碼頭上面,也立刻迎出幾個穿著官服的官員。

其中,就有著徐偃的熟人。

徐偃一見對方,立刻拱手上前行禮拜道:“子仁兄好久不見……”

而薄世也微微笑著拱手回禮:“賢弟久違了!”

薄世,表字子仁。所謂‘必世而后仁也’,漢代的表字。是要跟自己的名諱能呼應,能相互佐證的。

譬如。大家都很熟悉的趙云,表字子龍,就是云從龍延伸而來。

張飛表字翼德,飛行沒有翅膀怎么行?

隨便亂取表字,那是沒文化的表現,出門要被笑話的!

兩位世家公子,寒暄了一陣,聊了些長安的風物。

然后,徐偃就道:“子仁兄,吾奉命向兄長運送,拖網網具三具,還請子仁兄點驗、簽字簽收,另外,奉陛下之命,愚弟所率的兩艘樓船,將在接下來三個月,聽命于兄長,兩日一捕黑水之魚!”

說著徐偃就將一張寫在白紙上的公函遞給薄世。

薄世接過來,笑著道:“有勞賢弟了!”

一刻鐘后,當薄世看著,數十位漢軍士卒,抬著一個巨大的被整齊的折疊在一起的巨網,頓時就有些目瞪口呆了。

“竟然如此巨大!”薄世砸吧了一下舌頭,他總算明白了,天子為何要下令調派兩艘寶貴的樓船來新化城配合了。

這樣的巨網,根本就不是人力能拉得動的!

而跟隨巨網一同下船的,還有幾位少府的工匠以及一位打扮明顯是墨者的官員——天下除了墨者,誰會光著腳丫子?

“這三具拖網,乃是由少府東園工匠織造,僅僅是麻,就耗費了數萬斤!每一具拖網,長百三十丈,寬十二丈,以粗麻為繩,木筒加固,重逾千斤!”那位墨者下船后,就洋洋得意的驕傲的介紹著這個由墨苑與少府的智慧,共同締造出來的,前所未有的捕魚利器。

這種大型網具的出現,預示著,人類從此就可以,大規模的捕撈江河海洋之中數之不盡的魚群。

這個拖網制造成功后,曾經在渭河中,進行過一次試驗。

試驗表明,在兩艘中型樓船拉動下的拖網,能將河中的大小魚群,一網打盡,做到寸草不留。

因為實在是太bug,所以,丞相府下令,不許在渭河使用拖網——要是在渭河中以拖網捕魚,關中漁民就要被逼到絕境了。

而哪怕是來到這新化城,天子也特別下令,拖網不得連續使用超過兩日。

這也是中國自古以來,統治者就貫徹在自己統治理念中的精神:不能趕盡殺絕。

從西周開始,懷孕的和哺乳期的野獸,都不在獵殺名單之中。

這就是仁。

當然了,作為這拖網的制造者之一,這位墨者也很清楚,實際上,這種拖網,受限于材料和技術,也根本無法做到不間斷的工作。

每過兩天,就有一張拖網,必須進行大修和檢查以及晾曬。

不然,用不了幾天,這拖網就會腐爛。

而徐偃和薄世,卻都被‘東園’這兩個字給震撼住了。

眾所周知,少府六寺,各司其職。

其中,東園令衙門,是漢室最高水平的工匠和技工的集中處。

這個機構,在平時,只會做一件事情——給歷代天子制造冥器。

天下所有諸侯王的墓葬中的黃腸題湊與金縷玉衣,都是出自東園。

因此,東園又號為‘冥園’。

東園的工匠,甚至能將絲綢織成薄如蟬翼的,也能鑄造出栩栩如生的青銅人像。

甚至有傳說,霸陵中有一面能清晰的照見人像的銅鏡,就是東園的匠人,用了十年時間,一點一滴的磨出來的。

換句話說,這個機構,是能用雙手在雞蛋畫畫的頂級工匠集中營。

而這拖網,居然要用東園的工匠來織造。

這在某種程度上,說明了,這拖網的技術難度,已經超越了普通和優秀,達至了人類手工所能織造的極限。

這讓薄世心中立刻就深起了無窮的信心。

薄世看了看眼前的黑水河,頓時就哈哈大笑起來。

有了三具這樣的巨網,這黑水河中的魚群,就別想跑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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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二節 魚海魚海(2)

第二天,黑水河畔,擠滿了圍觀的人群。※%,

無論是濊人,還是漢人,都是目瞪口呆的看著那兩艘巨大無比,小山一樣停泊在江面上的樓船。

這種當今世界水面上最大的戰艦,確實具備了無與倫比的視覺沖擊感。

但,更讓人無數人驚訝的是:那張正在江面上緩緩拉開的巨網。

別說是濊人了,就是來自中國的移民,也從未見過如此巨大、復雜、精密的大網。

這張網在江面上被兩艘樓船一左一右拉開,并緩緩沉入水下。

即使相隔數百步,但人們還是能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些網繩是何等的粗大。

張未央拿著自己的手,比劃了一下。

最后發現,那些網繩,每一根都至少有他的拇指那么粗。

這個發現讓張未央長出了一口涼氣:“泰一在上,如此粗的麻繩,究竟是如何編織出來的?”

作為農民,尤其是西漢的農民,當然不可能沒有接觸過苧麻和編織苧麻。

中國主要以苧麻作為麻布和繩索的原料。

在中國腹地的農村,苧麻被廣泛種植。

桑木業甚至是許多地區的經濟支柱。

張未央也曾經親自參與過織麻作業。

那是一個漫長而艱辛的過程。

首先,你需要一大塊的苧麻田,然后,你得將這些苧麻砍倒,捆成捆,最后將它們丟到一個專門用來摳麻的水池中浸泡半個月。

半月之后。再將這些苧麻從水池中取出,撕下外皮。才能開始紡紗。

邯鄲用的紡紗方法是純手工的紗輪。

具體是用兩個石質或者陶質的小圓輪子,一頭吊著那些從水中取出來的苧麻纖維。一頭則不斷將這些散亂的纖維拉伸。

通過持之以恒的反復工作,逐漸獲得可以用來織布以及作為繩索使用的麻線。

但即使是最好的拉紗人,也無法保證,自己捻出來的麻線的質量。

換句話說,捻出來的麻線,究竟能用于什么用途,在沒有看到成品前,沒有人能保證。

作為農民,張未央很清楚。這張巨網的每一根網繩,都可能需要一畝甚至好幾畝的苧麻,來做原料。

換句話說,這張巨網的每一根網繩,都是用黃金來編造的。

即使不談這些。

哪怕是將這張巨網就地分解,所得的麻繩拿回去織布,其價值也是數十萬甚至百萬錢!

“朝廷瘋了嘛?花費如此巨大,就為了制造一張網?”張未央覺得自己真的沒有辦法跟上朝廷的節奏了。

“這張拖網,真能一次捕魚數千石。甚至上萬石?”薄世站在一艘樓船的甲板上,對此也頗為懷疑。

最重要的是:就算抓到了那么多魚,拉得動漁網嗎?

要知道,幾千石魚。加上水和網繩,那重量,可就根本不是人力能拉動得起來的。

但很快。事實就讓薄世內心的吐槽化作烏有。

當龐大的巨網完全沉入水下后,兩艘龐大的樓船就開始升起船帆。借助風力,向下游行駛。

巨大的樓船。毫不費力的拉動著龐大的漁網,水面上只看到無數的魚群在跳躍,一根足足有手臂那么粗的巨繩,被幾個士卒,拉著來到樓船頂層上的機械面前。

薄世一眼就認出了那個機械:是滑輪!

作為帝國的精英貴族階級,薄世對于滑輪一點都不陌生。

早在遙遠的西周時期,中國的工匠就已經開始使用滑輪進行修筑城市、陵墓以及軍事要塞了。

至秦朝時,滑輪技術更是迎來了大發展。

出現了專門裝載滑輪機械的滑輪車。

傳說,秦始皇就是使用滑輪車,吊起巨石和磚木,修建阿房宮。

而漢室少府之中,類似的滑輪機械裝置,也是非常繁多。

但眼前的這個巨型滑輪機械,顯然不是薄世過去看到過的任何滑輪機械。

它更復雜,也更加精密。

整個機械被固定在樓船甲板的艙室之中——顯然,那個艙室被少府改造過,使之可以將那個龐然大物固定住。

當然,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整個滑輪機,是由數個大小一不一的滑輪組成,他們彼此緊密相連,使得整個滑輪機械充滿了一種讓薄世為之神醉的藝術美感。

而這種由多個滑輪共同工作,彼此配合的機械,在這以前,從未在中國出現過。

換句話說,這是少府的最新科研成果。

而在這個滑輪組之前指揮著士卒,操縱滑輪組運動的那位墨者,則是微笑著回頭,對著薄世和徐偃道:“此機械乃是吾墨苑在采納了西方大秦名曰:亞氏之大賢所著之《機械原理》中的‘復式滑輪’定律后,合吾墨家之技,制造而出的專門用于拖動和吊動人力所不能及之器物的機械!”

這位墨者撫著自己的胡須贊道:“那位西方大秦國名曰亞氏之大賢,若生在中國,必為吾墨家鉅子之選啊!”

這個評價,在這位墨者看來,已經是非常非常高了。

“西方大秦?”薄世聞言,也是想了起來,據說幾個月前,匈奴人送了一批奴隸來長安給天子做禮物。

其中有個奴隸,自號乃西方大秦國之使者。

哪怕薄世遠在新化,也從一些邸報與書信中知道了這個事情。

但卻沒有放在心上。

對中國來說,大秦也好,安息也罷,都是遠在天邊的不知名國度。

高高在上的士大夫貴族們,很多連匈奴的事情都不想關心。

因此,大家也就是將之當成一則趣聞看待。

但此刻。當薄世得知,眼前的這個巨大的滑輪組的制造原理。是來自那名為大秦的國度時,他的態度也變了。

“如此說來。這大秦大抵也算是一個有道之國了!”薄世評價著:“有機會的話,吾回長安,或可召那大秦使者問上一問……”

這樣的評價,對于中國的士大夫貴族階級來說,已經是很難得了。

畢竟,如今的國人,對于外部世界,基本上都是將那些國家的人民,看做是兩條腿走路的野獸。需要中國爸爸‘教化’和‘感化’,才能知道如何做一個真正的有益于世界的人。

能讓一個貴族對一個域外之國,做出‘有道’這樣的評價,這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飛越。

“子仁兄,某倒是見過那大秦之使……”徐偃微笑著道:“其人相貌大體與中國類似,也還算知禮,據說陛下命其隨《詩》博士王公進學,翌日,或可與兄坐而論道。也說不定!”

薄世點了點頭。

詩經是諸子百家都認可的圣典,與尚書、洪范等著作一樣,在此時,不拘黃老儒法墨。都會研究和闡述。

當然,在一些細節上的理解,各派就南轅北轍了。

哪怕是同一派系。不同的流派,也可能出現爭論。

說話間。樓船就已經順風駛出了上千步,幾個士卒。拖動一個巨大的船錨,將之沉入河底。

薄世與徐偃都將視線的焦點轉移到那個還沉沒在水中的巨網之上。

天子動員了少府技術水平最高的東園寺,幾百名當今世界最頂級,最靈巧的工匠,用了半年時間,在少府和墨苑的無數專業人士的智慧幫助下,花費無數金錢,最終才制造出三具拖網。

僅僅為這三具拖網,不計人工,單單是材料上,少府就支出了起碼六七百萬錢的巨額資金。

平均每具拖網,僅僅是它本身,哪怕是就地分解,也能值錢百萬。

而且,要維護和保養這種苧麻編織成的拖網的成本也非常高。

僅僅是為了保證拖網能正常工作,少府就派來了一個高達一百人的修葺團隊!

換句話說,假如,這些拖網不能達到它設計時的捕魚效率:一網捕魚數千石,那它就是虧本的。

因為苧麻在水中浸泡的太久的話,是很容易就會發生侵蝕和腐爛的。

以民間的經驗來看,同樣以苧麻編織的漁網,使用壽命,常常不過一年。

這還是漁民經常會晾曬和保養的情況下。

而一旦拖網在實踐中證明不能完成其設計目標,那么,天子固然要丟臉,但是,具體實際負責和指揮操作的薄世和徐偃會是個什么下場?

主辱臣死,天子丟臉,臣子丟官甚至丟腦袋都是正常的事情!

但反過來說,假如,拖網在實踐中獲得成功。

那么——顯然易見,這就是政績!

甭管拖網是誰設計、制造的,又是誰力主推動的。

軍功章里起碼得分一半給具體負責操作的臣子。

更何況,這個事情,一旦成功,薄世跟徐偃的名字,馬上就能進入未央宮天子的視線。

立刻就是簡在帝心!

仕途從此當然就是平步青云,一帆風順了。

更何況,這次拖網實踐,還極有可能名留青史!

假如其果真能實現其設計目標,那么,對中國來說,這意味著漢室政權找到了一個全新的食物來源——用苧麻來換魚肉,哪怕對等交換,一千斤苧麻換一千斤魚,對以農耕為主的華夏來說,這不啻于多了一個糧食來源,等于憑空的擴大了耕地面積。

因而,薄世與徐偃的呼吸,都開始濃重起來。

因為他們知道,決定他們命運的轉折時刻到了。

未來,是鯉魚躍龍門,從此海闊天空,還是泯然眾人,沉寂在越來越多新興的人才海洋之中,就看這一次了。

“灌口二郎保佑,今次漁獲,一定要豐收!若果,今歲祭祀,某愿奉三牲血食!”薄世在心中暗暗禱告起來,哪怕他不信蜀人的灌口二郎神,也不妨礙他這會臨時抱佛腳,更何況,幾日前,他剛剛祭祀過灌口二郎。

反正,灌口二郎的義務范圍內,就有保佑漁獲豐收這一個業務。

相信看在數日前的那次血食供奉的面上,灌口二郎,應該能滿足他的愿望。(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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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三節 魚海魚海(3)

隨著樓船停止前進,巨大的船帆從桅桿上降下來。

十幾名經過精心挑選出來的大力士,光著膀子,站到了那個滑輪組之前,這些大力士,全部都是從少府精心挑選出來的,每一個人都有著能拉開大黃弩的能力。

這些力士,哼哧哼哧的拉動被纏繞在滑輪組上的繩索,一點一點的慢慢的將沉入河底的拖拉拽起來。

隨著具被一點一點的拉出水面,江面上頓時出現了讓人血脈僨張的一幕。

在長達百丈,寬約十余丈的江心。

無數的浪花飛濺起來。

那是成千上萬的大魚在察覺到危機后在拼死掙扎。

然而,它們的舉動,注定是徒勞的。

當滑輪組開始拉拽后,口就已經高出水面。

除了有幾條幸運的大魚,借著那轉瞬而逝的機會,逃脫了人類的陷阱外,其他魚群,注定在劫難逃。

看著巨中在不斷翻滾和跳躍的大魚。

薄世跟徐偃的臉上,都露出了欣喜無比的神色!

“豐收啊!”徐偃笑呵呵的對薄世拱手恭賀:“子仁兄,恭喜了!”

“同喜,同喜!”薄世笑的兩只眼睛都咪到一起了。

因為薄世知道,這不僅僅是政績,更是潑天的財富!

從此以后,只要他還是新化令兼任護濊都尉,眼前這條黑水河里的魚,就得有一部分姓薄!

一刻鐘后,在滑輪組與力士們的共同努力下,水中的漁,開始緩緩的離開水面。

薄世與徐偃肩并肩的站在甲板上,看著出水的漁。

從他們兩人的角度看過去,那張已經有部分出水的巨,就仿佛是神話傳說中的饕餮之口。

巨大的漁之中,數不清的大魚在其中掙扎、蹦跶。

這個時候,兩艘原本分別拖拽拖的樓船。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已經緊密的并排行駛在一起。

這兩艘巨艦,將那張巨包圍在中間。

隨著滑輪組與力士們的拖拽,將水中的巨口提了起來。

“開始撈魚吧!”徐偃揮手下令。

數十位早就拿著撈和魚叉等工具的士卒立刻一擁而上。在下層的甲板上,將一條條活蹦亂跳的大魚,用著各種各樣的辦法,從巨中撈出來,丟到甲板上。甲板上的士卒們則將這些丟上來的魚,全部收集到一個位于下層甲板上的幾個艙室中。

“好肥的魚啊!”薄世看著那些被人從里面一條條抓上來的大魚,贊嘆著。

這些被撈上來的魚,顯然,大多數都是同一種類。

在今天以前,薄世也見過這些魚。

它們體表都覆蓋著細小的鱗片,肉肥膩鮮美,用來做魚膾相當完美!

更妙的是,這些魚的雌魚腹中,都帶著滿滿一肚子的鮮紅鮮紅的魚籽。

中國制作魚子醬和肉醬的歷史。能追溯到殷商時期,稱之為醢。

發展至如今,醢已成為貴族飲食中必不可少的佐料。

而那些魚籽,以薄世看來,確是可以成為非常好的醢醬原料。

薄世唯一的疑惑就是,這些魚,是哪里來的?

以薄世所知,這種大魚,在中國的大河大江之中,都沒有發現過。

甚至就是在這黑水河中。也是夏四月后開始零星出現,至夏六月,開始成群結隊的出現在黑水之中,向著上游前進。不計生死,不顧險阻。

至七三月,達至巔峰。

俱濊人所言,漁海漁汛最高峰時,某些河段,濊人甚至可以踩著魚背過河。

濊人過去。哪怕是用手抓,每年的六月到九月,每個成年男女都能抓到上千尾的魚。

但九月一過,冬天還沒來,這種魚就迅速消失了。

如同他們來時一般。

濊人將這種魚稱為‘虎魚’。

濊人故老相傳,這種虎魚來自遙遠的大海。

但它們究竟為何要在每年的夏秋兩季,不顧生死和險阻,順著黑水,直到上游的黑水發源地,它們去那里干什么?

沒有人知道。

對這個問題,薄世很有探究的興趣。

他決定,派遣一支精干的小隊,承上一艘斗艦,朔源而上,去這黑水河的源頭看一看,或許能找打答案。

薄世正胡思亂想的時候,下層甲板上的捕魚工作,已經進行到了階段。

漁之中的魚,多的數不清楚。

哪怕是兩艘樓船,各自派出了數十人協同撈取,也沒辦法在短時間內就將漁中的魚群全部撈上來。

至于用滑輪組吊起漁,拖到樓船甲板上這個選項,從一開始就不存在這具太貴了,沒有人敢冒著損壞的風險。

于是,有些士卒可能覺得,靠這樣站在甲板上撈魚,可能要撈到天黑。

于是,紛紛跳進中,抓起魚就往甲板上扔。

有些聰明的家伙,更是招呼同伴,將樓船上配備的幾個類似背簍一樣的竹制器皿丟下去。

然后,這貨就在水中,將一條條肥大的魚兒,抓進背簍里,當裝滿整整一背簍后,他才跟幾個伙伴一起將背簍舉起來,送上甲板。

當然,在這過程中,也有些不和諧的畫面。

因為,這些被拖捕獲的魚群,非常的生猛,還長了一口鋒利的牙齒,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咬到,甚至咬出血來。

不過,在食物面前,中國人從來不畏懼一切挑戰。

別說食物長了一口利齒了。

就是丫滿嘴的毒牙,為了吃,中國人都能想辦法,讓它乖乖的滾到餐桌上。

長江里的河豚就是很好的證明。

而在甲板上,樓船的廚師已經在準備今天的晚餐了。

吃魚,自古以來就是諸夏的特長和天賦。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吃貨們甚至已經將飲食上升到了層面。

而生魚片,本來就是齊魯的名菜。

樓船上的士卒和水手,基本都是來自齊魯地區。

所以,樓船上的廚師,做起生魚片和全魚宴來,簡直不要太熟練。

一條條鮮活的大魚,被迅速的殺死,放血,掏出內臟,除了魚仔外,其他的內臟都丟到河中。

然后,將之熟練的切成一塊塊薄薄的魚片,佐上醬料,放點茱萸,就能讓人胃口大開。

這些生魚片做好以后,被迅速端到劃槳的水手和拉動滑輪組的力士面前,給他們填肚子,補充體力。

薄世與徐偃這里,自然也被送來了一份。

用手捻起一塊魚片,放到嘴里,用力一咬,頓時,鮮美的魚肉與微辣的茱萸就在味蕾上綻放開來。

“好吃!”徐偃豎起大拇指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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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四節 魚海魚海(4)

當黃昏的余暉出現在天際時,整個新化城附近,已經擠滿了超過三萬人的圍觀群眾。

無數的濊人貴族,更是跟在已經決定改金姓的滄海君身后,伸長了脖子,看著在漁海之中撒了歡的捕撈魚群的漢人。

作為漁獵民族,濊人上上下下,從君王到奴隸,都依賴于漁海中的漁獲。

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魚代表著什么。

那是生命維系的必須,種族存亡的關鍵。

在過去的歲月中,濊人不止一次品嘗過漁獲不足帶來的痛苦。

最近一次,發生在七年前。

在場的濊人,無論是貴族還是平民、奴隸、野濊,都清清楚楚的記得當時的災難。

那一年,從四月開始,魚海的洄游魚群就變得格外的稀少。

很多時候,許多人拿著魚叉,蹲在河邊一整天,也沒能見到一個洄游的魚群的蹤影。

甚至,本該是洄游季高峰期的八月和九月,濊人的收獲,也少得可憐。

很多部族,一天下來,也只能獵獲百余條魚。

在這樣的可怕災難中,饑餓立刻席卷整個遠東地區。

大量的人口因為饑餓死去。

其中,嬰兒和未成年的孩子,占了多少。

當年,整個濊人部族的所有部落中,只有一百多個十歲以下的孩子活到了第二年的春天。

沒有孩子,就沒有未來。

濊人不是沒有嘗試過從其他方向獲得食物來源。

但,當魚海的魚群數量減少后,整個地區的生物鏈。立刻就崩塌了。

同樣依賴洄游魚群來增加體重的熊類,漫山遍野的瘋了一樣的吞吃一切能下肚的東西。

青草、樹葉、鳥蛋乃至于襲擊人畜。

魚海中的河貍和水獺,成群的死去,腐爛的尸體,飄蕩在河面上。

而完全依賴于河中魚群的各種鳥類。更是幾乎死絕。

這等于斷絕了濊人通過貿易來獲得救命的糧食的可能——在當時,濊人可不知道有個漢朝爸爸的金大腿可以抱,更不知道,自己家的林子里那些埋在地下的人參,能值大錢。

當時,濊人唯一能對外貿易的硬通貨就是皮毛。

可惜。隨著生態鏈崩潰,皮毛的來源幾乎斷絕。

至于那些原本的可憐的儲備,在當時的情況下,又能弄到多少糧食呢?

當時可不是現在,來自漢朝的商旅。沿著直道和海路,絡繹不絕的前來新化城。

在無數一夜暴富的神話鼓動下,商人們前仆后繼,帶著各種各樣的物資和特產,蜂擁而來。

在當時,每年來到濊人地盤交易的商隊,都少得可憐。

他們帶來的東西,更不是糧食。而是絲綢和青銅這樣的奢侈品。

至于衛氏朝鮮?

衛家要是靠得住,母豬都能上樹了!

所以,當時的濊人上下。都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族人在饑餓掙扎、死去。

甚至某些部族出現了人吃人的悲劇。

這也是為什么,當南宮信(金信)歸附漢室后,目前,整個濊人部族,上上下下,都鐵了心的跟著漢朝爸爸。甚至開啟了轟轟烈烈的認祖歸宗運動。

原因很簡單,歸附以后。濊人的貴族都過上了奢靡的生活。

他們領地內出產的皮毛、人參,為他們提供了大量的財富。

而下層的部族民眾。也從中分潤了不少好處。

最起碼,來自漢朝的海量糧食和補給物資,讓濊人在去年冬天,沒有發生一個餓死、凍死的悲劇。

這就夠了!

還能奢望更多嗎?

但在今天,漢朝人用自己的文明和技術,好好的給所有濊人貴族上了一堂啟蒙課。

當那張巨大的拖網,將河中的魚群,毫不費力的拖到一起時。

所有濊人貴族,都只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什么利器,狠狠的刺了一刀。

漢人用兩艘大船,加一張網,在半天時間內,就從河中捕撈到了濊人過去無法想象的漁獲。

“至少有上萬條大魚被抓了……”滄海君身旁一位年長的濊人巫師用著顫動著的話語說道。

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只要看看,漢人的大船上的甲板上,那個肉眼可見的,且還在不斷蹦跶的魚山,所有人都知道,到現在為止,一萬條漁獲,可能只是保守估計。

而漢人只不過是用那張巨網,在魚海中隨意的拖行了三次而已。

而在樓船的甲板上,徐偃和薄世,笑的嘴都裂開了。

那些被捕撈上來的魚,每一條的重量,都有七八斤,大的甚至有十幾斤。

到目前為止,總共拖了三網。

保守估計,捕獲了至少十萬斤的魚,換句話說,三網下去,就撈上來了一千石的魚肉。

哪怕曬干了,運回長安,也是價值將近百萬錢的財富!(前文有誤,602那章應該將捕獲單位從石換算成斤,抱歉)。

但相比這兩人的歡天喜地,那位一直在拿著一個小本子在記錄的墨者,卻是有些不滿意。

“捕撈量還是不能達到目標,拖網看來并不適合在內河使用,圍網才是內河捕魚的最佳選擇!”他嘴里嘀嘀咕咕的念叨著:“我看來應當寫信給鉅子,請鉅子加快圍網的設計制造進度了!”

墨家是一個重視實踐,并且喜歡在實踐過程中完善自己的設計理念和思想的學派。

每一位被稱為墨者的人,首先,就是一位‘三表法’辯證理論集大成者。

不能掌握三表法的墨家門徒,是不可能被授予墨者稱號的。

現在的墨家,在天子的大力支持下,于墨苑中成立分別對口不同領域的研究小組。

喜歡玩武器和工程器械的。是一個組。

熱愛民生器械研究的也是一個組。

甚至,還有專門針對世界原理和規則研究的小組。

每一個小組,哪怕是那些基礎原料的小組,都有著豐富的資金和資源支撐。

這位墨者,就是墨苑中專門研究如何設計和制造捕魚器械的小組。

他姓呂名政。是齊人。

齊國人酷愛吃魚,而且有著極為悠久的歷史傳統。

春秋時期,魯國的孔子,生下兒子,魯候就送了一條鯉魚作為賀禮。

因此孔子給他的兒子取名孔鯉。

孔夫子自己也說過: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雖然儒墨是死敵,見面不是噴口水就是直接約架。

但在吃這方面。齊魯地區的墨家門徒,一點也不介意跟孔夫子有相同的愛好。

生魚片什么的,常常是墨者們游歷四方時的簡易美餐首選。

所以當天子下令,讓墨苑與少府的東園衙門聯合研究和制造能大規模,集約化捕魚的器械后。

呂政立刻就報名參與。

在經過廣泛的調查。聽取了齊魯漁民的意見后,墨苑的墨者們提出了兩個巨型漁網設計。

適合在內河捕撈的大型圍網,還有適合在大洋中捕撈的拖網。

本來,現在出現在新化這邊的,應該是更適合內河區域,更加簡單、便捷、易于維護和修補的圍網。

但在當時,東園令把整個上林苑里的苧麻都砍光了,也只能勉強弄出夠造三到四具拖網或者圍網的原料。

于是。這事情被拿去請示天子,天子御批,優先制造拖網。圍網的話,暫時先放著。

想著這個事情,呂政也是無奈的搖頭。

當今天子什么都好,但就有一點,但凡什么東西涉及到了海洋,那他立刻就轉頭去支持那個能在海洋中大展身手的東西。

拖網如此。樓船也是這樣。

呂政聽到些風聲,在江都國原來吳逆劉濞的造船廠中。正在制造一種全新的戰艦。

根據參與了該艦設計工作的同門說。

那是第一種以風帆為動力,且完全針對海洋設計的戰艦。

天子交代下去的設計目標的第一條就是:要能適應海洋風浪。有一定遠航能力。

呂政這樣想著的時候,黑水河里的工作,也進入了尾聲了。

巨大的吊機在滑輪組的拉動下,將已經基本清空的拖網吊起來,吊上樓船的甲板。

然后,早有準備的少府工匠一擁而上,開始清理拖網中的雜草、殘留的魚,并查看有無破損。

同時,樓船調轉方向,朝碼頭駛去。

一刻鐘后,龐大的樓船緩緩靠山碼頭的泊位。

一條船板從樓船上放下去。

薄世與徐偃笑瞇瞇的走到呂政面前,做了個請的手勢:“辛苦明公了,某在新化城中已略備薄酒,還請明公賞臉!”

呂政黝黑的方臉上,微微一紅,頗有些羞澀,想了想,他還是選擇了拒絕:“多謝兩位將軍厚愛,但我墨家有規矩,外出辦事,不赴宴,不飲酒,不享樂,如有違反者,將受墨規處置!”

薄世與徐偃聞言也不勉強。

現在,雖然還沒有成語墨守成規。

但隨著墨家在長安復興,無論貴族還是官僚,都已經知道,墨家是一個有著強大的組織結構和制約性極強的內部紀律的組織。

墨家的墨者們,恪守自己的思想與理念,并將之貫徹到生活中。

他們還有著強大的感染力。

徐偃就知道,現在,已經有一位列侯的世子,被墨家的學說所吸引,加入了墨家。

這個事情,讓整個長安都為之震動!

這意味著,自秦亡之后,墨家再次在國家的金字塔頂端,有了他們的代言人。

而且,那位列侯世子,可不是什么打醬油的列侯繼承人。

他可是高皇帝一百零八功臣之一的廣阿候繼承人。

初代廣阿候任敖,是高皇帝在世,極為信任的臣子。

雖然,這位廣阿懿候在整個楚漢爭霸和隨后的多次平叛戰爭中。沒有什么亮點。

但人家可是給高皇帝看老家的!

任敖是在豐沛就跟著高皇帝起兵的老臣子。

高皇帝起兵后,他做了三年的豐縣縣令,楚漢爭霸,他又被派去守備上黨,陳烯反叛的時候。就是任敖在上黨扛住了叛軍的攻擊。

然后,就借著這個戰功,任敖進了長安,做了御史大夫。

歷代以來,廣阿候家族,都跟劉氏皇室有著密切的關系。

太宗皇帝從代入京。承繼大統。

廣阿夷候任竟,就是內史。

先帝在位的時候,本代廣阿候任但,做了給事黃門侍郎的位置。

雖然廣阿任家的官職,一代比一代低。

但。任家每一代,都是天子親信。

從御史大夫,到內史,再到給事黃門侍郎。

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嗎?

而廣阿任家的世子,倒向墨家,這幾乎宣告了,墨家的王者歸來。

時隔八十年,墨家再次擁有了成為顯學的潛力。

什么是顯學?

孟子當年就很好的描述了顯學的面貌: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歸于楊,即歸于墨。

簡單的來說。顯學學派,就是一個能參與制定和討論‘普世價值到底包括哪些’的學派。

當今天下,唯一的顯學,就是黃老學。

其他什么儒法,只是次一級的學派,最多只能影響郡國事務。

到了朝堂上。他們的聲音就被黃老學所淹沒了。

作為列侯階級的成員,無論是徐偃還是薄世。都不想站隊,跟墨家的人走的太近了。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要知道,傻子都看出來了,廣阿任家倒向墨家,與其說是任家的那位世子忽然間就覺得:我這輩子都干了些什么啊?不行,我要改過自新,為人民服務。

于是就被墨家洗腦了!

倒不如說是天子硬逼著任家去給墨家站臺。

讓墨家獲得一張能在朝堂上發言的入場券。

就像當年太宗皇帝想扶持法家一樣,強行讓東陽候張相如給法家站臺。

還利用儒家,給晁錯發了一張好人卡。

這種故技,大家又不是傻子,當然看得出來。

更別說,廣阿任家這一手玩的太明顯了!

堂堂列侯世子,居然親自跑去墨苑,找了墨家鉅子,請求入伙。

這蒙誰呢?

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列侯世子,哪個能受得了墨家的清規戒律和嚴苛法令——要知道,墨家對成員的要求,是高于法律的,甚至比秦法還嚴苛。

錦衣玉食的列侯公子,能吃的了那個苦?

列侯們紛紛表示:呵呵,你這騙鬼呢!

所以,呂政拒絕后,薄世跟徐偃也樂得如此,面子上能過得去就可以了。

下了船,薄世還沒得及適應平地的狀況。

一堆的濊人貴族就在滄海君的率領下,圍了上來。

一個個跟個好奇寶寶一樣,盯著那張在甲板上,被數十位工匠圍著檢查的拖網,一個個哈喇子都快流到下巴上了。

對于濊人來說,那張拖網,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妙的寶物,無所不能的神器。

這么說吧,拖網在濊人眼中,大抵就等同于古代中國人發現了一個穿越時空的化肥工廠。

這是圣物啊!

不惜一切,哪怕把最后一條當掉,也要弄一具回家!

但問題的關鍵是怎么弄呢?

這就很重要了!

雖然大家都知道,不管是新化令薄世還是新來的那位漢朝貴族,在這個問題上都沒有決定權,但他們有建議權啊!

天子遠在長安,這新化濊人部族里,他能記得的名字,估計也就一個滄海君了。

其他人在天子那里,估計也就是路人甲乙丙丁。

在這樣的情況下,無論是新化令薄世,還是新來的那位年輕貴族,都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影響長安的判斷。

大家都很清楚,這樣的圣物和神器,長安賞賜,不會太多。

最多也就兩具到三具左右。

其中,滄海君絕對能在其中至少拿到一具,甚至可能包圓了——這是極有可能的事情。

可沒有人希望,好處都被滄海君家族拿光了。

所以,濊人貴族們,這個時候,在薄世跟徐偃面前,真是跟孔雀開屏一樣,各種肉麻巴結跪舔的話,不要錢的往外撒。

歸根結底,只為了表現一個面貌:我是真。狗腿子,漢朝爸爸,請收下我的膝蓋吧!

但可惜,薄世跟徐偃,現在都沒心思關注這些。

他們現在只想做一件事情——馬上將所有捕獲的漁獲,稱重,然后飛書長安報喜。

給皇帝報喜或者報捷,自古以來,都是升官發財的不二途徑!(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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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五節 戰略

這是考舉制度誕生以來的最大的一個挑戰。

離開了關中這個劉氏的大本營,去到情況錯綜復雜,利益階層盤根錯節的地方,還是要出任那些直接與地方豪族、百姓打‘交’道的親民官。

毫不夸張的說,這就是一個大‘浪’淘沙的過程。

劉徹覺得,今年這分配到地方郡國的兩千多名士子,三五年后,能繼續生存在官場的人數,可能只有幾百人了。

這不是危言聳聽,而是必然會發生的事情。

但劉徹害怕,將來這些考舉士子,抱團取暖,官官相護。

這是歷史上的科舉制度在實踐過程中發生過的事情。

什么同窗同鄉同年同‘門’,各種‘亂’七八糟的關系,將整個官場籠罩進去。

所以,劉徹就又給考舉制度打了個補丁:他規定,禁止兩個相鄰的官員,出自同一學派,同時,假如任何衙‘門’,倘若主官是法家,那副手,就只能從黃老、儒、墨等學派中產生。

這個補丁打下去,雖然沒辦法避免將來不會出現官官相護,抱團取暖的事情。

但至少,增加了類似事情出現的難度。

反正以目前的局面來看。劉徹不覺得,一個法家的縣令能跟一個儒家的縣丞同流合污,欺上瞞下。

而且類似的設計,也能讓整個體制。保持一定的活力。

更不會出現一家獨大,朝堂變成某個學派的一言堂的局面。

有競爭,才有活力嘛。

最近的內政方面,也就考舉值得劉徹多關注關注了。

剩下的事情,自有丞相和九卿處理

但來自北方的匈奴的情報。卻顯然讓劉徹沒辦法安安心心的在甘泉宮泡溫泉了。

進入七月,東胡王盧它之那邊,就源源不斷的向漢室傳遞起了匈奴內部的消息。

不得不說,盧它之這個雙面間諜玩的很嗨啊。

吃完原告吃被告,腳踩兩條船。
看似在走鋼絲,其實安全的很。

假如匈奴想動他,那么漢室就會立刻給予這位‘身在匈奴心在漢’的忠臣庇護,他馬上就能跑到長城里面來避難。

現在,漢室政權,依然在長安的戚里。為這位‘長安候、燕王’的后代,保留著官邸。

他的堂兄弟們,依然活躍在長安,并且受到了漢室政fu的優待。

而漢室就更不會動他了。

這么一個寶貝,別說動他一個指頭了。

就是連責罰都舍不得啊!

畢竟,除了盧它之,漢室沒有第二個能準確‘弄’到匈奴高層情報和信息的渠道。

而且,盧它之的存在,還相當于漢室‘插’了個眼在草原上。

雖然這個眼有時候會失靈——五年前,他就失靈了。

但有眼總比沒眼好!

萬一能發揮作用呢?

所以。在漢室這邊,盧它之只要回來,最起碼就是一個列侯的位置。

正是因為瞧準了這一點,盧它之在匈奴與漢朝。兩邊當起了雙面間諜。

哦,不,現在,應該是三面間諜了。

拿著手上,盧它之傳回來的情報,劉徹嘴角‘露’出了冷笑

“匈奴人跟烏孫人打了起來了……”

“盧它之可‘弄’不到這么詳細的戰報……”

用屁股想都能知道。匈奴在西方的軍事行動,壓根輪不到窩在幕南的東胡王盧它之過問和知曉。

盧它之或許能知道匈奴人跟烏孫人發生了沖突或者戰爭。

但這詳細到了匈奴要將白羊王都調去西方戰場的情報,就不是盧它之這樣在匈奴金字塔中位于邊緣的貴族能知曉的事情了。

只有王庭的大人物,才能知道具體的細節。

很顯然,盧它之的背后,又出現了一個新的下注對象。

可能是伊稚斜,也可能是單于庭某個不甘寂寞的貴族,甚至可能是軍臣某個看上去忠誠可靠、死心塌地的心腹、

誰知道呢?

匈奴人的歷史,就是一部背叛與再背叛,夾雜了‘陰’謀與清洗的史冊。

從冒頓單于到現在,直到匈奴這個民族徹底消失在中國歷史上,有關匈奴內部政變和相互傾軋的記載就不絕于書。

前一秒還是盟友,后一秒就拿刀子捅對方的例子數不勝數。

這是由匈奴的政治體制所決定的。

單于雖大,雖強,但內部的山頭,卻也不弱。

不僅不弱,甚至有好幾個,都能對單于庭構成威脅和挑戰。

就連中國,遇到這樣的局面,也馬上就會出現唐末的藩鎮割據,民國的軍閥‘混’戰。

更何況,赤‘裸’‘裸’的信奉‘肉’弱強食,優勝劣汰的匈奴?

劉徹非常清楚,當匈奴的老上單于去世,但在老上死前,卻沒有從根本上改變匈奴的體制,使之成為一個類似遼金或者滿清那樣的中央集權型政治實體

那么,匈奴人的命運,就永遠無法改變了。

因為,老上是最后一個可以依靠個人威望和魅力,強行將匈奴回爐再造的政治強人。

至于現在的軍臣?

劉徹看著盧它之傳回來的情報。

“不過是一個依仗父輩余萌,‘毛’手‘毛’腳的政治糙貨!”劉徹不屑的評價道。

盧它之傳回來的情報非常詳細,詳細到了匈奴與烏孫‘交’惡的前因后果都說明了。

烏孫人拒絕與匈奴聯合西征,同時舉族放棄了通向西方的道路,遷徙至了西域南方,扼險而守。

這讓軍臣勃然大怒,認為烏孫人背叛和羞辱了自己。

于是,下令攻擊……

然后,兩個萬騎在烏孫人面前碰了一鼻子灰。

雖然損受小,大概也就損失了幾百人吧。

但這對匈奴的打擊是非常嚴重的。

這從軍臣氣急敗壞的將白羊王也調去西邊就能看出來。

要知道。白羊、樓煩,這兩個部落,向來就是匈奴最能打,最強大。最‘精’銳,作戰能力也最強的王牌。

歷史上,胭脂山之戰,霍去病面對的就是白羊與樓煩兩個部落的主力,并一舉在正面的白刃沖鋒中。徹底消滅了這兩個部落的有生力量。

從而打斷了匈奴人的脊梁骨。

正是那一戰之后,一漢當五胡的神話誕生了。

而白羊部落,作為匈奴雙頭鷹政策中戒備和警示以及入侵漢室的絕對主力,被軍臣調去西方。

這等于匈奴人的東方部落,‘露’出了它柔軟的腹部

只要劉徹愿意,隨時能發動河套戰役,收復河套。

只是……

“朕想要的不僅僅是河套啊……”現在出兵,百分七十以上的可能‘性’,劉徹能一舉收復河套,獲得那個對漢室極為重要的養馬地和戰略支撐點。

但這樣一來。也等于拉開漢匈全面戰爭的序幕。

劉徹可沒那么傻,更不會跟軍臣一樣,為了一點點利益和一時之氣,就不顧戰略和全局。

是的,軍臣犯下的最大錯誤,不是攻擊烏孫。

而是主次不分,戰略定位不清晰。

對匈奴來說,他現在最重要的是什么?

當然是西征。

既然要西征,那么就不該將力量‘浪’費在烏孫人身上。

這就好比二十一世紀初,米帝說。哥要打薩達姆,誰贊成,誰反對?

除了英國,法德明確表示反對。

結果……

米帝壓根無視了法德的反對。拉著英國強行開了伊拉克副本,世界看到的,依然是米帝威武霸氣,橫掃薩達姆弱‘雞’,法德兩國戰戰兢兢,最后還是得抱爸爸大‘腿’。

而軍臣現在做的事情。卻是看到烏孫反對,立刻拋下西征的主題,回身去揍烏孫。

這就跟米帝當初,沒有去開伊拉克副本,而是大喊一聲:歐陸風云一樣逗比。

劉徹覺得,倘若他是軍臣,那么,肯定就會不管烏孫人,直接率軍西進。

反正,烏孫人讓開了道路,也沒有攔著不讓匈奴西征。

只要西征順利,吃到了好處,還怕烏孫人不乖乖的跑來抱大‘腿’,分一杯羹?

如今倒好,好處沒吃到,平白的‘逼’反了一個盟友——雖然烏孫人是個特別不靠譜的盟友

但這個世界上真有靠譜的盟友嗎?

蘇聯被大‘波’‘波’坑的死去活來,米帝被英法德各種扯后‘腿’,下絆子。

天朝的盟友更是一個悲劇。

兄弟加同志,最終兵戎相見的也不是一個兩個了。

所以,盟友那玩意啊,就是搖旗吶喊的。

能給你搖旗吶喊,不反對大哥布種天下,制霸全球,就已經是一個合格的盟友了。

不能奢求再多了!

匈奴人犯蠢,劉徹也樂得看戲。

只是,朝堂上的將軍就沒有劉徹這么好的脾氣了。

大家一看,你匈奴居然把白羊調走了?

河套那里就剩下昆邪跟休屠這幾只弱‘雞’?

大家紛紛覺得,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不趁著這個好機會看,把河套故地收復,那死后怎么有臉去見祖宗跟歷代先帝?

一時間,戰爭的叫囂,不絕于耳。

甚至就連故丞相,故安候申屠嘉,也拖著老朽的身子,長途跋涉,來甘泉宮找劉徹談心了。

河套,這顆塞上明珠,是中國失落在草原的王冠。

沒有人不想將它拿回來,戴在自己頭上,告慰先人和亡靈。

而拿下河套,也能使得漢室的邊疆局勢大為好轉。

匈奴人從此再也沒有辦法威脅到長安的安全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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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六節 決斷

老實說,看著地圖上的河套,劉徹也是怦然心動。

好幾次,都差點下令召集將軍,召開御前軍事會議,部署河套戰役的準備情況了。

畢竟,匈奴人犯二,把白羊王和他的部族精銳調離幕南。

這樣的機會,可以說是千載難逢!

一旦,西方戰事平定,白羊部族回歸,再想動河套的主意,就有些難度了。

但劉徹最終還是強行靠著理智,壓下了沖動。

因為他很清楚。

雖然白羊部族主力西征,匈奴的幕南力量,陷入了一個前所未有的虛弱時期。

漢軍只要做好計劃,調集全國精銳,選擇一個出其不意的時機。

幾乎可以說,能很輕松的奪回河套。

就昆邪和休屠那兩個部族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守住河套地區。

而一旦奪回河套地區,那么,漢軍就獲得了一個前出草原,甚至將觸角伸向西域的支點。

打開地圖,就能很輕易的看到。

在黃河的上游,賀蘭山以東,呂梁山以西,陰山以南,長城以北的‘幾’字形地區,就是整個北中國,乃至于整個東北亞最重要的戰略地區。

無論是北方的游牧民族,還是南方的農耕文明,在漫長的歷史上,誰控制了這里,誰就掌握了戰略主動權,誰就能制霸亞洲,無敵天下。

需要說明的一點是:在這個時候,河套地區,其實并不是全在匈奴人手里。

準確的說。漢匈雙方瓜分了河套。

云中郡的大部分轄區,就是河套的一部分。

目前這個結果。是當年,平城之戰后漢匈妥協的產物。

平城之戰后。漢軍繼續作戰,消滅和驅逐了包括陳烯、盧綰在內在叛軍,因此趁勢拿下了當時陳烯、盧綰叛軍控制下的云中郡。

當然,匈奴也不差,他們的勢力,依然留在部分交戰區。廣大的黃河以南的地區,明面上聽命長安,背地里跟匈奴眉來眼去,狹寇自重的家伙也不在少數。

但到了劉徹的祖父。太宗孝文皇帝上臺后,就不認這個賬了。

借口右賢王襲殺漢吏,侵略漢地,發動河南戰役,徹底將匈奴在長城內的勢力和跟匈奴眉來眼去的那些家伙連根拔起。

從此,漢匈之間的地盤基本劃定,至今沒有改變。

目前來說,漢室大約控制了河套地區的四分之一左右的地盤,其中大部分在長城內或者在長城要塞的保護之中。

但也有些突出部。暴露在遼闊的草原上。

譬如馬邑城,就是一個在秦長城范圍之外的城市。

歷史上,小豬選擇在馬邑設伏,軍臣最終識破。原因也在于此。

看著掛在甘泉宮的寢殿墻壁上的那幾幅巨大的木制地圖,劉徹也是忍不住的吞了吞口水。

自趙武靈王以來,河套。就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李牧大軍和蒙恬大軍,先后代表諸夏。統治著當地,威懾著草原上的蠻族。使之不敢南下牧馬,更別說侵襲和騷擾漢地了。

可惜,秦王朝崩潰后,河套地區就被匈奴人所奪。

平城之戰后,借助當時對匈奴的有利形勢,漢軍在匈奴的嘴里,強行奪回了云中郡,僅此一點,汝陰文候夏侯嬰就足以名留青史。

可以想象,當年夏侯嬰,若是稍微慫一點,或者膽怯一點,不敢當著匈奴人的眼皮子底下,對陳烯和盧綰叛軍下死手。

今天的漢室,就將要面臨無比龐大的外部威脅。

沒有云中郡的掩護,整個長城防線,就要退后一百里,重新構筑新的防線。

甚至晉陽和太原,都可能成為前線。

所以,民間親切的尊稱夏侯嬰為滕公,在廣大的北方地區,至今仍然有許多的滕公祀,香火祭祀,終漢不絕。

有夏侯嬰榜樣在前,朝中大臣、將軍,自然做夢都想要跟夏侯嬰一樣,名留青史,受萬世香火祭祀。

更何況,收復河套,意義重大。

鐵定能給家族和自身帶來無窮的利益。

保守估計,只要收復河套,漢室起碼就要誕生十幾位新列侯,同時還有更多的老牌列侯能借助此戰的功績,增加自己的封邑,權柄和地位。

更能福及子孫。

好處這么多,難怪朝臣和將軍們群情激奮。

主和派和綏靖派,幾乎潰不成軍。

若換一個人,說不定,就會被朝臣和輿論的意見綁架,發動河套收復戰役了。

好在劉徹很清楚的知道。

拿下河套,只會造成一個戰術勝利和一定的戰略優勢以及先手。

但卻一定會激怒匈奴,使之同仇敵愾,掉頭南下,漢匈大戰,不可避免,一定會全面爆發。

從新化到河套,在右北平到代北,整條長城,都會烽煙四起。

若只是這樣,那也就罷了。

但問題就在于,目前的漢室和漢軍,還不具備能跟匈奴決戰,并且可以戰而勝之的能力。

所以,貿然發動河套戰役,只會造成一個結果:漢匈戰爭,肯定會跟歷史上一樣,打成一個消耗戰,持久戰,沒有個十幾二十年的拉鋸,根本分不出勝負。

幾十萬,甚至上百萬的漢軍,會喪命于這場漫長的拉鋸戰之中。

而一旦發生這樣的情況,漢室的經濟和財政以及民生,肯定要被拖累。

至于匈奴服軟?

呵呵……

歷史上,從馬邑之謀后,匈奴經歷了軍臣、伊稚斜、烏維、兒單于、呴湖犁等九代單于,有過投降的嗎?

哪怕是在烏維死后,匈奴五年內換了三個單于的危險之時,匈奴人也依然選擇繼續作戰。

劉徹清楚的記得,歷史上,在那個困難時期,匈奴人表現出了比中國儒家所說的忠貞之義還要團結的君臣關系——兒單于即位后,小豬派了兩撥使者前去匈奴,一撥去給單于吊唁,一撥去給右賢王吊唁,企圖離間匈奴君臣。

但,當時的那位匈奴右賢王,做出了一個讓人驚訝的決定——他將所有的漢使,全部送去給兒單于。

這在以背叛和弒君作為傳統的匈奴,是很難想象和極為特殊的例子。

在那個時期的匈奴人,表現出了極高的團結和忠誠。

面對一個這樣的敵人,劉徹知道,要嘛不打,要打就必須速戰速決。

一戰就打掉匈奴的脊梁骨,第二戰就要上演漠北決戰,第三戰就要西進,斷絕匈奴與西域之間的聯系。

然后收緊繩索,把匈奴人餓死在幕北。

不能做到三戰就滅匈奴,劉徹不會輕易發動對匈奴的戰爭。(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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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七節 定策(1)

然而,很多事情,劉徹都沒辦法跟自己的臣子說的太過仔細。

就算說出去,估計信的人也沒幾個。

就在劉徹傷腦筋的時候,來自新化城的報喜捷書,終于抵達了劉徹的御獲魚近百石?”新化城的捷報,讓劉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漢制,一石四鈞,一鈞三十斤,一石合一百二十漢斤。

漢代的一斤,大約相當于后世的半斤左右。

換句話說,一石等于差不多后世的三十公斤左右。

一百石,就差不多是三噸了!

三噸魚是什么概念?

在后世的2013年,天朝年人均肉食消耗62公斤,其中魚類消耗二十六公斤。

目前漢室人口大約在四千萬到五千萬之間。

平均人年肉食消耗可能不足一公斤。

換句話說,假如新化城沒有撒謊,那么,劉就能滿足目前的全國肉食需求!

那就立刻能趕英超美,跑步進入三代之治。

怎么想獲魚近百石,都不那么靠譜。

但不管怎么樣,這個消息還是暫時轉移了一下朝臣的注意力。

畢竟,新化城那邊,劉徹早就放過風了。

那個地方的許多地區,都將作為列侯們的額外食邑之地。

原本,很多列侯的印象中,新化那樣的化外荒服,蠻夷之地,能有什么好東西?

也就一個人參跟皮毛讓人有些印象。

但,天寒地凍的,誰愿意去?

許多列侯都是準備把不受寵的兒子什么的往那邊一扔,當個備胎和后手。

但此刻,聽就從河里面撈上來差不多一百石鮮魚。

無數人都只覺得自己的小心肝撲通撲通的直跳。

肉這個東西,無論是什么肉。都是值錢的。

哪怕是最粗鄙的豬肉,也要十錢一斤。渭河中的鮮魚,在集市上,一斤至少五錢起。那還是雜魚,若遇上特別適合做膾的大魚,起碼十五錢一斤起。

再怎么樣,那河里的魚,曬干了賣到長安來。一斤魚干也能賣個十錢吧?

如今,粟米一石才五十多錢。

一畝地一歲產出不過一百余錢,加上大豆、秸稈和干草什么的,收入撐死了也就兩百錢。

換句話說,若是自己家的封地毗鄰那條產魚的河流。

一年下來,只要從河里扒拉上個千把石魚,曬成魚干,賣到內陸,一歲起碼進賬幾十萬,甚至上百萬!

這可比得上一個食邑萬戶的大國歲入了!

更別說。當地的山林中,還有人參、皮毛這樣的特產,土地里也好歹能有些產出,林子里的木材,據說百年,千年的巨木,都很常見。

這帳一算下來,許多列侯,都是喉嚨猛咽口水。

受此影響,對河套問題的關注。就開始下降了。

滿長安都在就能捕魚近百石的黑水河。

但這個消息也就只能分散一些意志不堅定的墻頭草和純粹自私自利,只想撈好處的列侯和大臣。

對于那些野心勃勃或者說,感覺自己身負使命的人來說,就算新化城那里發現一個儲量百萬噸的金礦。那又如何?

后世的天朝,有將軍說:寧可彎彎不長草,也要拿回彎彎島。

在如今,也有很多人,深深的明白,河套對于中國。對于漢室的重要性。

后世的彎彎島重要,那是因為它是一艘不沉的航空母艦,扼住天朝挺進大洋的咽喉要地。

而此時的河套,卻比后世的彎彎,在戰略上,對中國的意義更大。

因為,長安到云中郡,走直道只要三天。

換句話說,河套一天不收復,長安就一天還在匈奴騎兵的威脅之下,只要河套依然在匈奴手中,漢室就只能被動防守,沒有主動攻擊的能力。

沒有任何一個將軍或者統帥,敢冒著長安有失的風險,去草原上跟匈奴人剛正面。

這從漢室的兵力部署上就能看出來。

整個長城防線的重兵集群和預備隊,幾乎全部部署在云中、代北和隴右。

歷次戰爭與沖突的經驗,也告訴漢室,只有這樣才能保證長安和關中的安全。

因此,新化的消息,只是讓那些墻頭草跟隨大流的家伙稍微分心了。

但以老丞相申屠嘉,曲周候儷寄、俞候欒布為首的主戰派老將們,卻依然不依不饒的繼續來甘泉宮游說。

尤其是申屠嘉,他的年紀越來越大了,又中過一次風,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活多久。

可能是兩三年,也可能明天就醒不過來了。

這位十七歲就跟著高皇帝劉邦打天下,幾乎參與了漢室立國以來的全部對匈奴戰爭的老將軍,做夢都想著看到河套重回中國懷抱。

用申屠嘉自己的話說是:朝聞王師復河,昔死可矣!

對申屠嘉來說,只要親眼看到,河套收復,那么就算是死了,也沒有遺憾了。

面對態度堅決的老將們還有群情激奮的將軍們,劉徹沒有辦法。

只能召開一次御前會議,來統一思想。

于是,劉徹在七月十三日,于甘泉宮的北殿,召開了這次注定影響深遠的軍事會議。

與會者,除了申屠嘉、儷寄、韓頹當等主戰派外。

還包括了主和派和綏靖派的大臣代表。

以及,南北兩軍的校尉以上軍官、丞相周亞夫為首的文職將軍們。

另外,羽林衛都尉義縱也被從云中郡調回,同時還有奉命回長安述職的云中郡郡守魏尚、隴右郡郡守張赫等數位邊郡主官。

同時,還有宗室的幾位長者。

一時間,甘泉宮中將星璀璨,名將如云。

許多后世威名赫赫的大將、名將,在這個時候,只能是在人群里當個打醬油的路人甲乙丙丁。

譬如李廣只能坐在末席,當個背景。

程不識,甚至連個位置都沒有,只能跟著一幫校尉,站在殿中的兩側,充當醬油,若無意外,他連發言的機會都不會有。

倒是,太史公司馬遷,跟著他的老爹,坐在殿中的一塊屏風后面。

司馬遷今年已經快六歲了,按照太史公家的傳統,已經夠資格,能跟隨父親,感受一下漢家威儀,為將來接班做準備。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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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2 17:34:1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零八節 定策(2)

踏著套,劉徹一步步走到御座前。

甘泉宮在本質上來說,只是皇室的度假避暑行宮。

兼之,甘泉宮是在秦代的林光宮和甘泉前殿的廢墟上建立起來的。

重要的是,當時重修甘泉宮的時候,正好碰上了漢室鬧經濟危機,關中斗米三千錢,丞相上朝都是坐諾。

所以,甘泉宮在重建時,基本上是本著能黍省的原則,盡量利用秦代的完整宮殿設計以及材料。

于是,甘泉宮就成為了漢室最隨意的一個宮殿群。

隨意到什么程度?

就在甘泉山的山腳下和旁邊的山谷里,有一堆的列侯別苑。

皇帝夏季來甘泉宮避暑,這些家伙也跟著跑過來泡溫泉。

前世,竇嬰那個家伙就在劉榮自殺后,跑到甘泉山這里的別苑,閉門不出,號稱要做隱士。

但問題是——你要做隱士,去終南山啊,跑甘泉山做咩?

這不是自己給自己的額頭上寫了一行大字:我就是要讓皇帝知道,他錯了!

然后,醒悟到這一點的竇嬰,立刻就屁滾尿流的重新出來做事了。

而具體到甘泉宮本身的設計布置,也同樣隨意的很。

就拿皇帝的御座來說吧。

北殿這里的御座,已經算是甘泉宮里最高的一個了。

但也只有五五二十五階的套。

這對一個野心勃勃,想要彰顯自己高大上的皇帝,顯然是不能接受的。

所以,甘泉宮在歷史上,在許時期,經過了一次大規模的擴建。

山腳下跟山谷里的列侯們的違章建筑。基本全部被強拆。

薩代之的是全新的明光宮、居室、通靈臺以及皇家植物園——木園,也就是后世俗稱的仙草園。

但劉徹就無所謂了。

他甚至覺得,甘泉宮這樣的設計很好。

能讓皇帝與國家的統治階級列侯們敝長久的親密關系,也能隨時隨地的,在列侯們的中間摻沙子,敝皇帝對貴族們的控制。

作為皇帝。可以遠離群眾,不知民間疾苦,但絕對不能遠離大臣和貴族。

一屁股坐到御座上,劉徹抬起頭,看著滿殿的武將列侯,對自己行禮參拜:“臣等拜見陛下,陛下萬壽無疆!”

“免禮,平身,賜座!”劉徹淡淡的道。等到大臣們都坐好或者按著次序站好。

劉徹才道:“近日以來,朕聞之,朝野多有輿論,謂之曰:匈奴即暴且虐,天必予大罰齏之,今匈奴西征,王師當出云中,復故秦趙之九原。上應天命,下合黎庶。朕今日命眾卿前來,就是想聽聽,卿等的意見”

眾臣聞言都是臨襟正坐。

自漢室立國以來,針對匈奴問題,召開過三次重要的御前軍事會議。

從戰績上來說,目前主戰派以二比一的優勢。占據了絕對的上風。

唯一輸掉的那一次,還是在呂后時期。

但,在實際上來說,主和派在過去三十年,才是朝野的主流。

甚至就連天生狂熱的喜好戰爭的列侯階級們。也有許多堅定的反對對匈奴作戰。

在經歷了平成之戰后,漢軍的缺點暴露無遺。

龐大的笨重的步兵集群,機動性太差,協調能力和運動能力,遠遠跟不上以騎兵為主的匈奴人。

內線作戰,還能依托城市和要塞,一旦出去跟匈奴人剛正面,就是送菜。

任何一個有理智的將軍,都不會去打一場必輸的戰爭。

是以當初,在冒頓粗暴無理的挑釁和侮辱的時候,一向是大老粗的灌嬰,強行給呂后潑冷水,打消了呂后的戰爭意圖。

那么問題來了,主戰派到底是怎么贏下來另外兩次的?

答案很簡單,皇帝親自下抄偏架,力排眾議,以皇帝的威權,強行通過了戰爭決議。

太宗皇帝為了表達自己的決心,甚至穿上甲胄,配上天子劍,親臨軍營,慰問士卒,鼓舞士氣。

能讓皇帝做到這個地步,主和派的勢廉強,可想而知。

但如今的局勢,卻已經反轉過來了。

通過太宗和仁宗皇帝兩代人三十年的積累。

尤其是劉徹上臺后這兩年,不斷的武裝軍隊,加強軍隊的作戰能力,擴建騎兵部隊,廣修馬場。

到現在為止,漢軍已經擁有一支八萬人的裝備了馬鐙、馬鞍以及馬蹄鐵的新式騎兵。

尤其是夏胭脂嫁過來后,陪嫁來的奴隸和騎兵,教會了漢軍幾支主力,如何在草原上尋找水源,辨識方向。

現在,列侯們和將軍們雖然覺得,假如要跟匈奴拉開架勢,進行決戰,可能不一定能百分百取得勝利。

但是,假如只是收拾沒有了白羊部落的河套之敵。

那就是非常簡單的事情。

甚至有人覺得,可能會一戰而定。

就像去年的義縱徐悍滅亡衛氏朝鮮一樣。

而匈奴主力遠在西域,等他們反應過來,河套都進了漢室嘴里了。

最重要的還是義縱徐悍滅亡朝鮮,讓漢室的軍方,忽然間就覺醒了自己的本能。

既然如此,那還等什么?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所以,朝野局面立刻就發生了逆轉。

大量的主和派,迅速改變立場,變成了一個戰爭販子。

這一點都不奇怪。

以前他們主和,只是因為,沒有勝利的把握,失敗的可能性卻很大,沒有人敢擔戰敗后喪師辱國的風險。

如今,隨著漢軍的實力迅速增強,各種新式武器和裝備都投入使用。

加上去年,不費吹灰之力,僅僅用了一次武裝游行的滅亡了衛氏朝鮮政權。

這讓許多人都開始膨脹起來。

而匈奴人在最近幾次漢匈交往中的退讓,也讓人覺得。匈奴人似乎也沒有什么了不起的。

當年,平城之戰的時候,帶著大量步兵的漢軍,尚且跟冒頓來了個五五開。

如今,八萬鐵騎在手,以舉國之力。對付河套之敵,還不是手到擒來?

對于中國士大夫貴族們來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建立一個天朝上國,讓八荒,統統臣服的誘惑,是無法阻擋,也無法抗拒的使命。

在這一點上面,除了墨家外的諸子百家,意見是一致的。

所以。目前,出現在劉徹面前的局勢就是,主和派已經全面崩盤。

以往的主和派的中流砥柱,將軍列侯們,集體轉向,成為了戰爭販子。

至于輿論

你能指望那些滿嘴嚷嚷著‘襄公復九世之仇,春秋大之’的儒家學者,還有堅決要求將整個國家都變成一個軍事機器的法家出來主導和平?

甚至就連一力排斥戰爭。主張兼愛非攻的墨家,其實也在暗地里推波助瀾。

至于你問為什么會這樣?

只要看一看匈奴的體制⊥知道,任何一個真正的墨家門徒,都不會坐視匈奴人的暴政繼續下去。

兼愛非攻,首先要兼相愛啊!

更何況夷狄無人權,這是諸子百家的共識!

兼之,實際上現在的墨家。已經被劉徹改造成了一個類似米帝的軍工復合體那樣的組織。

墨家現在的復蘇和興盛,來自于軍隊和少府對墨苑的技術需求。

在秦代的時候,墨家就已經知道,在這樣的局面下,自己應該怎么辦了。

墨家愛好和平?

這大抵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了。

青反過了秦的興盛和漢的衰亡后,墨家的門徒們,可沒有人想再回到過去那種傳承艱難,沒有支持的局面。

墨苑方面雖然沒有在戰和問題上表明自己的意見。

但他們悄悄的將第一具合格的水力鍛壓的胸甲給弄出來了。

這其實就是表明了他們的態度。

就如同他們的前輩在給秦國的七代君王打工的時候一樣:兼愛非攻,咱們還是提倡的,這畢竟是祖師爺的招牌,但只要俺們不親自去上戰場,那就不算違背兼愛非攻的原則。

事實證明,任何一個學派或者思想,他們首先會考慮的絕對不是什么原則立鈔類虛無縹緲的東西。

他們首先要保證自己能存活,然后是壯大。

至于原則立弛操那是什么?

至于黃老派?

在列侯們都倒戈了以后,你還能指望這些同樣是列侯階級和勛貴集團一員的老爺們出來主持公道?

要知道,黃老派雖然主張無為,但后面緊跟著的就是無所不為這四個字。

正如司馬談總結出來的黃老思想特征:道家無為,又曰無不為,其實易行,其辭難知,其術以虛無為本,以因循而為,無常勢,無常形

更何況,在實際上,黃老學和法家,其實是一個硬幣的兩面。

一個主張政府無所不管,另外一個強調,只要法律沒規定,那就不要去管。

因此,劉徹深知,想要讓目前狂熱的戰爭叫囂冷靜下來,非常有難度。

將軍們想要立功封侯,貴族們希望借助戰爭提高自己的地位和權力,大臣們希望能用一長利,洗刷過去的恥辱,順便讓自己名留青史,就連民間的輿論,也普遍呼吁戰爭,要求報仇。

大復仇主義的文化熏陶之下,以及國力增強帶來的軍隊自信心和實力的增加。

在實際上使得,漢匈之間,在日益接近戰爭的邊緣。

歷史大勢,滔滔而來,如同一個巨大的車輪。

任何想要阻擋它前進的人,都要變成一個可笑的堂吉訶德。

所以,當丞相周亞夫第一個出列出來奏報的時候,他說出來的話,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啟奏陛下,昔者,奉春君,與高皇帝建言曰:匈奴河南白羊、樓煩王,去長安七百里,輕騎一日夜可以至秦中。今匈奴雖已逐出河南,然其于河套,置有休屠、昆邪、樓煩、白羊四王,輕騎三日可至蕭關!陛下曾云: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今陛下臥榻之側,有虎狼酣睡,臣竊以為,為萬世計,當兵出云中,復我九原故土,逐匈奴于黃河之外!”

周亞夫的話,也算是代表了長久以來的漢室君臣共識了。

匈奴人霸占著河套地區,就像一柄達克摩斯之劍,懸在漢室的頭頂上。

要說漢室君臣能放心,那才叫見鬼了!

河南之戰后至今二三十年,漢家君臣,沒有一天不想收復河套,讓長安遠離匈奴騎兵的威脅。

這是關系到國家安全,社稷安危的根本之要。

哪怕就是過去的主和派們,在他們最強盛的時候,也是說要加強軍備,防御匈奴的。

這也是漢初主和派跟后世的綏靖投降派的最大差別。

漢初的主和派們之所以主和,那是因為,在正面消耗,損失太大,也消耗不過匈奴。

但他們在主和的同時,從未放棄整軍備戰,來日復仇。

就像周亞夫所說的那位奉春君。

此人本姓婁,名敬,后被劉邦賜姓劉。

他就是漢室主和派的祖師爺跟和親政策的始作俑者。

但哪怕是劉敬,在制定了和親政策后,從匈奴歸來,立馬就建議實施強本弱末政策,加強關中的力量,防備匈奴。

周亞夫之后,申屠嘉也道:“陛下,老臣曾親于呂后之時,立于東宮軍議之中,彼時,匈奴冒頓,以言語辱及呂后群情激奮,眾皆曰:可戰,獨穎陰懿候灌公諱嬰執劍而立:有敢言戰者,皆曰可殺,呂后于是乃止,事后,臣私下獨與灌公議之,灌公對臣曰:豈非不戰乎?事不可為也,若遺吾騎兵三萬,戰將十人,當可出塞北擊匈奴,蠕單于之頭,懸于北闕陛下鐵騎八萬,帶甲百萬,雪平城之恥,復呂后之仇,正在當時!”

申屠嘉的話,也讓許多的將軍列侯,都心生共鳴。

尤其是在長城上吹風沙的將軍們,更是感同身受。

大家在匈奴人面前,憋屈了幾十年,忍耐了幾十年,多少手足同袍,死在匈奴人的襲擊之下。

誰愿意一輩子縮在長城之內。

男子漢大丈夫,本當快意恩仇。

對于匈奴,大家都覺得,是時候讓匈奴人知道我們的厲害了。

八萬換裝了全新裝備的騎兵,就是大家的底氣所在。

全新的裝備和全新的戰術,使得每一位漢軍將領,都確信,自己確實已經擁有了對匈奴的戰術和裝備優勢。

更何況,匈奴人在幕南,兵力出現了空虛。

趁他病,要他命,是每一個合格的將軍的本能。

至于和親條約什么的?

那不就是一張擦屁股都嫌太硬的紙嗎?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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