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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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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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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2 17:35:4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零九節 定策(3)

劉徹聽完申屠嘉的發言,緩緩的抬動了一下手臂。

對匈奴復仇,同樣是漢室王朝的政治正確。

從劉邦開始,這個使命就已經深深猶進漢室王朝的骨髓之中。

沒有任何一個皇帝敢公開放棄對匈奴的復仇戰爭。

事實上,也沒有任何一個皇帝會放棄對匈奴復仇。

道理也很簡單。

這個世界只能有一個老大,一山不容二虎!

所以,劉徹不能拒絕將軍們的提議。

劉徹站起身來,看著群臣,朗聲道:“高帝遺朕平城之憂,呂后單于書絕勃倫,朕一日不敢或忘!”

這個態度是一定要表的。

也是維系君臣關系的基石。

“昔齊襄公復九世之仇,春秋大之!”劉徹繼續道:“仲尼曾曰:十世之仇,猶可復也,是以朕即位以來,賞勵士卒,任用賢將,開考舉,廣開言路,遍娶才,輕徭薄賦,鼓勵農桑,以勸耕為要,為的就是來日,提兵北上,執單于于朕御前,獻俘于高廟!”

劉徹這番話,算是說到了群臣的心坎里面去了。

北上出塞,擊敗匈奴,雪呂后之恥,復平城被困之仇,這就是當前漢室軍方的主流意見和民間的共識。

六十年前的平城之戰,漢室不清楚,匈奴人是怎么想的。

但反正,漢室這邊是不服氣,也不甘心的。

明明打了個五五開,卻受限于經濟和政治。只能低頭認慫,簽訂屈辱的和親條約。還要眼睜睜的看著匈奴人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任何一個骨氣有尊嚴的人。都不會舒服。

更別說之后幾十年,匈奴人隔三差五就要來撩撥一下漢朝。

十四年前,匈奴火燒回中宮,五年前,大掠邊郡,士卒死傷數以千計。

從云中到右北平,自漁陽至邯鄲,跟匈奴有血仇的漢室臣民,不計其數。

而南北兩軍。有超過七成的兵源和軍官,來自這些地方。

這就是使得,漢室的主戰派,擁有了最穩固的基本盤。

沒有任何人可以忽視這股龐大的力量的聲音。

聽著天子的話,主戰派們歡欣鼓舞,意氣風發。

但劉徹卻將話鋒一轉,道:“只是,孫子曰:主不可因怒而興師,自古以來。大國征伐,皆以廟算為先,廟算多者勝!”

“欲伐匈奴,不可不廟算布置。審視敵我!朕身為民父母,也不可不為臣民性命謀算!”

這兩句話讓原本有些黯然神傷的主和派,一時間都昂首挺胸起來。

至于主戰的大臣將軍。則有些忐忑。

但沒有人能反對天子的說法。

自春秋以來,廟算布置⊥是國家級別的軍事行動中最重要的一環。

經過司馬驤且、孫武、吳起和孫臏等先賢的發揚,廟算在此時。已經成為軍事行動中必不可缺的一環。

所謂廟算,最開始是帶有嚴重的封建迷信色彩的行為。

夏商周時,每次軍事行動都要卜卦、祭天,求問鬼神,得到吉兆,才會出兵。

但經過春秋戰國時期的列國攻伐兼并,中國戰爭的藝術和水平不斷提高。

發展到今天,廟算已經褪去了它的大部分迷信色彩,成為了國家戰略布置的代名詞。

典型的例子就是秦趙長平之戰,交戰雙方在戰前和戰時都進行了無數次的商議和針對戰爭的推演。

秦廷方面更是幾乎動員了全國的所有力量,將它的每一個村莊,每一個人口,每一粒米,都進行了全面的動員。

為了不讓趙國知曉秦廷的布置,秦國甚至下達了嚴令:有敢泄武安君為將者殺無赦!

趙國方面也不例外。

著名的紙上談兵的故事就很好的說明了,在當時,趙國已經很重視戰略布置了。

而在漢室,廟算布置更是發展到了一個新的頂峰。

三年前,吳楚叛亂,周亞夫領軍平叛前,就是先跟劉徹的皇帝老爹,密議了數天,君臣相互坦承,交代各自的要求和底線,并對戰事的可能發展方向,進行了推演。

正是這樣的戰前預估與預算,在平叛過程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吳楚之亂三月而平,廟算布置好,在其中占據了很大的因素。

不然,要是梁國一告急,周亞夫就被逼著去救铘,吳楚之亂指不定要鬧成什么樣。

而劉徹,則想更進一步。

將后世的參謀聯席會議機制引入漢室。

將廟算這個詞匯,進行更細致和更深入的再理解。

于是,劉徹拍拍手,少府令劉舍立刻就心領神會,命人將一副巨大的紙質地圖,抬進了殿中。

這是史上第一副,繪制在紙質材料上的地圖。

它由兩個巨大的木軸卷在一起。

這兩個木軸長達七尺,卷在一起的紙張,是少府方面開發的厚皮紙,這種紙,比起現行的白紙,更厚也更粗糙,但卻是很適合用來繪制地圖。

但這樣一來,這副地圖就變得很重了。

它是由四個人膛抬進的殿中。

劉徹揮揮手,劉舍就讓人將這地圖打開。

兩個宦官拉著地圖的兩軸,緩緩的將之攤開。

于是,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副長達十余丈,寬約七尺的龐然大物。

上面,山川河流,城市湖泊,一覽無余。

塢的長城,沿著山巒的線條延伸,將這個地圖一分為二。

漢朝在左,匈奴在右。

一個又一個的木制人偶,在少府官員的布置下,出現在了地圖上。

劉徹走到這副巨大的地圖前,看了看。非常滿意。

這副地圖,應該是目前全世界最先進最清晰的軍用地圖了。

許多新的地圖繪制技術和新的標準在這地圖上使用。

譬如■現了等高線,比例尺以及各種符號的解釋標注。

而那一個個人偶。則代表了一支支漢匈雙方的軍事力量。

在漢室這邊,自云中以南,猬集著一支龐大的軍隊。

漢室的野戰主力軍團,句注、飛狐、北地、細柳、灞上、棘門依次排開,而長城的駐屯軍,則依托與長城防線,散布在長達千里的邊境上。

而匈奴方面,限于情報和信息的來源,只能將目前已知的匈奴幕南部族和其大概兵力和位置布置在地圖上。

但。僅僅是這樣,也是一個令人恐懼的武裝力量。

僅僅在河套方向及其附近,匈奴就有六個人偶在相互守望,從右北平到云中的漫長邊境附近,還有十多個人偶,散步在草原各地。

在腹心深處,匈奴龐大的幕南集群,讓人望而生畏。

劉徹拿起一個人偶棋子,道:“句注軍。有兵,萬一千七百人,騎兵五千,去年皆已換裝。然,句注在雁門,負有守備之要。因此只能調動最多三千騎兵!”

“飛狐軍,有兵八千七百人。其中騎兵三千,今歲四月完成換裝!”劉徹又將在句注身后的飛狐軍的人偶拿起來:“然。飛狐乃天下要塞,負山河之重,輕易不可動!”

劉徹于是將這枚人偶放下。

飛狐軍的駐地,是著名的廣昌縣,在后世,此地名曰保定。

早在楚漢爭霸時,酈食其就曾對劉邦建議:愿足下急復進兵,收叁陽,據敖庚之粟,塞成皋之險,杜大行太行之道,距蜚狐之口,守白馬之津,以示諸侯效實形制之勢,則天下知所歸矣。

飛狐的重要性可見一斑。

不到危急時刻,此地駐軍就不會調動。

三年前吳楚之亂,飛狐駐軍就一個兵也沒有調動。

劉徹將視線北移,放在北地身上。

這里有著漢室最大最強的騎兵集群。

北地郡及其周圍的隴右,代上,漢室在那里擁有二十多個馬場,以及多達三萬人的騎兵。

最重要的是,這支部隊,從來都是漢室的預備部隊。

換句話說,他隨時可以調動,他隨時躥戰備狀態。

兩個月前,義縱奉命前往云中,沿途經過北地,然后義縱回報劉徹:北地兵將,訓練有素,裝備精良,國有事,必用北地軍!

事實也證明了,北地軍始終是漢室軍事力量中的王牌。

從吳楚之亂,到征伐朝鮮,乃至于歷史上許與匈奴的番戰,北地軍的身影都活躍于其中。

甚至,劉徹現在的宿衛武裝力量,虎賁與羽林兩軍中,五成以上的軍官,是從北地抽調的。

在歷史上,北地郡和隴右郡以及代上的軍事貴族集團,在中國歷史上活躍了千年,主宰著王朝興衰。

劉徹拿起這枚人偶,將之推到云中城上。

“北地、隴右及代上,可出騎兵兩萬!”雖然咬咬牙,在這個地方,漢室動員出一支五萬人的軍事力量,也不是不可能。

但那樣的話,等于殺雞取卵,沒有那個理智的統治者會干這種蠢事。

戰馬,士卒和軍官,都要留下種子,才能有未來可言。

“至于細柳、灞上、棘門以及南北兩軍,還可再出騎兵一萬五千人!”劉徹說道。

細柳和灞上、棘門這三支軍隊,因為駐扎在關中,騎兵規幕足是肯定的。

因為關中沒有太多合適養馬的地方,嬌貴的戰馬,也很難在關中被大規模放養。

至于出步兵去草原上,劉徹可還沒瘋。

李廣和程不識還有李陵的教訓,已經足夠證明,再精銳的步卒,到了草原上,也比不過最差的騎兵。

“朕再發屬國、五官中郎將以及郡國騎兵,還可出兵一萬!”劉徹淡淡的道:“我漢家目前,可最多動員五萬騎兵,居于云中!”

劉徹將視線重新投向河套。

在那里,匈奴人就像個刺猬一樣,讓人難以下口。

“休屠部族,有口四萬余,昆邪部族,有口三萬余,樓煩部族有口四萬余,白羊部族已走,但俱云中奏報,匈奴單于令居皋南山的盧侯、折蘭兩部,南遷至胭脂山,以充白羊王之缺!”

“朕要在這里提醒諸卿,盧侯、折蘭兩部,不比白羊王差!”劉徹嚴肅的道。

盧侯部在漢室歷史上,也算是漢室的老對頭了。

但自從十四年前,盧侯部族的首領難氏因為唆使右賢王挑起與漢朝的戰爭,被老上單于處罰,滾去皋南山跟折蘭部族玩泥巴,已經有十四年沒有出現在漢室記載中了。

但對這個老對頭,大家都很清楚,他的厲害。

盧侯部族,哪怕是在匈奴人中,也是以野蠻和好斗著稱的。

只是,這個部族比較倒霉,跟錯了主子,自從軍臣上位后,它就被打入了另冊,原本,漢室朝臣都以為這輩子都不會跟這個殘暴的部族打交道了,沒想到,軍臣居然放它出來了。

至于折蘭部族,大家就沒什么芋了。

但軍臣既然調動它出來,那么,它的戰斗力,應該是毋庸置疑的。

而劉徹更加清楚,折蘭部族的戰斗力,究竟有多強。

歷史上,胭脂山之戰后,霍去冊掃整個大漠,唯獨在皋南山之戰,吃了個不小的虧。

雖然最終全殲了盧侯和折蘭兩部的主力,還俘獲了休屠部族的祭天金人。

但霍去病本部也損失了超過五千人的有生力量。

使得霍去病不得不退兵,返回漢境休整,直到第二年,才重新出塞。

能讓霍去不口咬上去,都差點崩掉了牙齒,折蘭部族的戰斗力,可想而知。

你要知道,折蘭部族跟霍去不戰的時候,使用的可是石頭跟骨頭做的武器。

“算上盧侯與折蘭兩部,還有胭脂山和皋南山的匈奴五部族,在河套地區,一個月內,匈奴人可以集結出超過十萬人!”劉徹說道。

當然,十萬人口跟十萬軍隊,那是兩回事情。

只不過,匈奴人全民皆兵,交戰的時候,全部族上下,從老人到女人、孩子,都會成為其戰爭機器的一部分,作為后勤工作人員。

所以一般情況下,在計算兵力的時候,那些老弱也是要算進去的。

就像漢室這邊,雖然調動的騎兵是五萬人,但為這五萬人和戰馬的吃喝拉撒以及其他后勤保障工作,就還要動員至少十萬人。

總的來看,在騎兵戰斗兵源方面,漢室是占據上風的。

匈奴人的十萬人口,按照過去的經驗來看,戰斗兵力,大概在三萬到四萬之間。

而且,他們分散在長達千里的遼闊草原上,而漢室則可以集中兵力。

總的來說,以戰前的兵力對比來說,漢軍占據了目前的絕對上風。

但戰爭的事情,哪里是比拼兵力和數字的簡單游戲?

要真是這樣,曹操就不會有赤壁之敗,苻堅也不會有肥水之敗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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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2 17:37:5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一十節 胸甲

巨大的地圖,擺在群臣面前。

匈奴人在河套方向的兵力,讓一部分列侯開始退縮。

這部分人是典型的墻頭草。

更準確的說是,只想要好處,不想擔風險的家伙。

這樣的人,無論在什么地方都不少見。

然而,更多的人,卻是熱血沸騰。

地圖直觀的將漢匈雙方的力量,放到了一個天平上衡量。

最起碼,在紙面數據上,漢室這邊領先了匈奴。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可喜可賀的事情。

六十年來,漢朝騎兵,第一次在匈奴人面前擁有了數量和質量的雙重優勢。

以前,靠著純步兵,漢室都能跟匈奴人有來有回,沒道理,騎兵占優了,還打不過匈奴!

一時間,列侯們都是躍躍欲試。

但親臨一線,有著帶兵甚至戰爭經驗的將軍和列侯們卻都一下子沉默了下來。

盧候與折蘭部落的加入戰場,讓大家始料未及。

這兩只部落沒加入河套戰區前,漢室還有能力在匈奴主力沒有反應過來前,全吃河套,造成即成事實。

但,盧候與折蘭部落的加入,使得這個計劃胎死腹中。

這兩個部落至少有一萬可戰之兵。

更麻煩的是,盧候部落是匈奴諸部中,除了東胡王盧它之的部族外,少數幾個懂筑城的部族。(注1)

而且,河套地區,也不是全部都是一片荒野。

趙國和秦國在當地留下的一些城市和哨所,至今依然存在。

匈奴人可以在當地依托這些防御體系,遲滯漢軍的行動。

于是,大農令直不疑在思慮了片刻后,站出來潑冷水:“啟奏陛下,若大軍在塞外,拖延超過三月,臣不敢保證能維持大軍的補給!”

此話一出。立刻就讓整個大殿的列侯們都激動了起來。

但卻沒有人能指責直不疑什么。

今年四月的江都風災,為了轉移和安置難民以及隨后的災區重建救助工作,將敖倉和蜀郡的存糧消耗了大半。

隨后的屯墾團工作,更是將整個府庫的底子都給掏空了。

如今的敖倉。據說只有三成的倉庫是滿的。

而在關中,糧食倒是不少。

各個官倉里,起碼還有四百萬石的糧食儲備。

但,這些糧食卻是一粒也不能動了。

因為,這是關中四百萬民眾的食糧。動了它,關中鬧起糧荒,可不是說著玩的。

大農令居然還能擠出夠五萬大軍三月之需的糧草供給,這本就是超出人們想象的事情。

少府令劉舍也稟報道:“陛下,目前少府存欄之牛羊諸牲畜在二十萬頭左右,其中,三萬頭,可以供給大軍……”頓了頓劉舍伸出一個指頭道:“大約只夠大軍一月之需!”

聽完劉舍的發言,將軍們開始冷靜下來。

大軍未動,糧草先行。

自古以來。天大地大,吃飽肚子最大。

三年前,周亞夫派遣儷寄、韓頹當,斷吳楚糧道,立刻就讓吳楚大軍灰飛煙滅。

前車之鑒,就在眼前。

沒有人能不重視來自大農和少府的信息。

就連劉徹聽完劉舍的話,也是微微愕然。

作為皇帝,劉徹當然知道,軍隊,尤其是野戰軍隊。其實是離不開肉的。

不吃肉,士卒就沒有足夠的體力去進行激烈的戰斗。

你總不能指望粟米和咸菜的營養就能讓拿著武器,在戰場上沖刺吧?

從世界戰爭史上的經驗來看,無論東方還是西方。在冷兵器時代,大軍出征,總會帶上一支龐大的牲畜群。

譬如史記就完整的記載了,李廣利征伐大宛,大軍所消耗的牲畜數字。

而在西元十九世紀的克里米亞戰爭中,英國遠征軍。每天都要吃掉三百頭牛以及數百頭其他牲畜。

而當時已經是排隊槍斃的時期了。

士卒的體能消耗,遠不如冷兵器時代。

漢軍五萬騎兵假如要出塞,在不計算戰利品補給的時候,五萬人每天都至少要吃掉上千頭各種牲畜。

當然,你要只帶牛的話,可能,三百到四百頭就能滿足了。

但問題是,漢室不可能也沒有這么多牛給軍隊吃。

換句話說,少府的牲畜飼養規模,還應該再擴大個幾十倍,才有可能滿足未來的擴張需求。

在心里,劉徹將這個事情記下來。

當然了,在未來,來自海洋的魚干,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彌補肉食。

這也是為什么,劉徹要大力推廣近海和內河捕撈,為此下血本的緣故。

打仗,就是打經濟和國力。

具體到此時,打的就是錢跟糧食。

有錢有糧,才能吊打世界。

現在就是這樣,有錢沒糧,讓將軍們跟列侯都沉寂了下來。

就是老丞相申屠嘉也是嘆息了一聲,沒有說話。

作為一個老將軍,他自然清楚,沒有足夠的補給和準備就去打仗,那這仗還沒打就要輸了一半。

只是,匈奴主力西征,幕南空虛,這樣的大好機會,要是不抓住的話,申屠嘉擔心,以后再也沒有這樣的好機會了。

劉徹看著將軍們的意志有些消沉,于是拍拍手,道:“諸卿,這么點困難,就將卿等嚇到了嗎?”

“糧草不夠,朕可以發內孥,出未央宮財貨,去關東,去遼東,去閩越、去南越賣糧,無論如何,朕也不會讓朕的將士餓著肚子上陣!”

“且,燕趙之地,尚有三百萬石倉米可調,蜀郡還可再漕糧百萬石,轉輸關中,朕再命列侯外戚,節衣縮食,也能湊出百萬石!”

“至于牲畜,我們可以去匈奴人那里就食,茫茫草原。匈奴人的部落散落期間,總能得到牲畜補給!”

聽了天子的話,大家雖然都覺得,這很不靠譜。開什么玩笑,從燕趙調糧,到長城的時候,都已經過去兩三個月了,至于蜀郡?走漕運。那就更坑爹了,估計得明年才能看到了。

等這些糧食到的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但,皇帝永遠都是正確的!

所以,大家紛紛‘羞愧’的低下頭表示:陛下臣等不如您啊!

當然了,劉徹也清楚,這個事情做做樣子就可以了,千萬別當真。

所以,他話鋒一轉,道:“但,朕卻并不支持。在此時就跟匈奴人動手!”

“何也!”劉徹昂首挺胸,看著群臣,朗聲道:“時間在朕這邊!”

“隨著時間的流逝,朕的天下很越來越強大,而匈奴會越來越弱小,假如今天,吾等于匈奴開戰,勝負約在五五,那么,明年勝負就將變成六四。后年將變成七三,如此五年后,我大軍出塞,將橫掃一切魑魅魍魎。踏破胭脂山,兵臨祁連山,執單于于長安問罪,獻俘太廟!”

這話就如同一個炸彈,丟進了河里,頓時就把所有人都雷得外焦里嫩。

無數人表面上說著‘陛下圣明’實際上在心里面腹誹著:吹牛逼也不是這么吹的吧!

但劉徹還真不是吹牛逼!

他拍拍手。王道立刻就低頭領命,走下臺階,來到殿中的一個屏風后面,然后,就捧著一具用皮帶和鐵扣鏈在一起的鐵甲,以及一頂明顯的鐵鑄頭盔出來。

“給朕穿上,試試!”劉徹下令。

“諾!”王道恭身領命,然后帶著兩個宦官,走到劉徹面前,跪下來,將那鐵甲的鐵扣和皮帶松開,然后,穿到天子的身上,再奉上頭盔。

劉徹拿著頭盔,并沒有佩戴,而是站在群臣面前,向著大臣們展示這套新式鐵甲。

“這是胸甲,墨苑最新產出的純鐵甲,重約四十斤,以水力捶打而成,在百步之內,即使是大黃弩,也無法穿透鐵甲的防御,只有在三十步內,才可以以大黃弩將佩戴此甲者擊落下馬!”

胸甲的防御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這種拿破侖戰爭時期,在歐陸顯赫一時的騎兵具甲,即使是在燧發槍時代,也依然是騎兵的標配。

而在此時,只能說,這種胸甲簡直就是bug啊!

以匈奴人的技術能力和水平,他們根本無法制造能穿透胸甲防御的武器。

這種鐵甲,雖然沒有重甲騎兵那么威猛,那么耀眼。

但實用性,遠超前者。

因為放棄了全身著甲和連馬也著甲,整套甲具的重量縮水了幾十倍。

四十漢斤的重量,使得哪怕是一般的戰馬也能駝動騎士與它,保持高速運動。

而將整個胸腔和背部都包裹在鐵甲內的漢軍騎兵,可以無視大多數匈奴人的箭矢和武器,只要沖過去,然后砍死敵人就可以了就算中箭,也不會危及生命。

這將給予穿戴了它的騎兵,極大的自信心。

這種胸甲,能裝備給幾乎所有種類的騎兵。

無論是弓騎兵、槍騎兵還是游騎兵,都能使用它。

而且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不必考慮換裝新式裝備。

等胸甲淘汰的時候,就是大炮兵主義和鐵甲洪流的時候了。

當然,它的優點如此多,缺點自然也很明顯。

首先,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昂貴。

一件這樣的胸甲,在先行的水力機械捶打下,最起碼也需要半個月,才能完成一具胸甲的鑄造。

而且,目前因為技術還不成熟,以及鐵的材料問題,可能會出現廢品。

墨苑報告,最開始試驗鍛打的三套胸甲,有一套就報廢了。

然后,用于鍛打的原料,要求非常高。

必須是精鐵等級。

也就是說,在高爐里出來的鐵水,一般都要進行再加工,祛除雜質,才能成為胸甲的原料。

這樣的精鐵的價格,是其他粗鐵的兩倍以上。

一件胸甲,只以成本計算,也是一萬錢以上。

雖然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技術的發展,它的成本肯定會下降。

但怎么降,也不可能降到比粗鐵還便宜的地步。

目前,一件同樣重量的鐵農具,價值三千錢。

其次,因為是標準化生產,統一鍛打的。

所以,它限定了,只能穿在身高八尺的彪形大漢身上。

這樣的設計,是為了避免這種胸甲萬一被匈奴人繳獲,拿來打漢軍。

漢室這邊,身高八尺的大漢,雖然不多,但也不少。

像羽林衛跟虎賁衛的準入門檻,就是八尺。

而匈奴的人種特點,就是粗矮為主。

基本上,匈奴人就很少有超過七尺的男子,八尺,在匈奴那邊屬于巨人了。

劉徹將這胸甲拖下來,他現在穿這種鐵甲,還有些顯大,畢竟,他才十七歲,身體還在發育。

“劇都尉!”劉徹對劇孟揮揮手,道:“卿來穿一下這胸甲,給諸臣看看此甲的威力!”

“諾!”劇孟立刻領命,然后恭敬的接過宦官遞來的那具胸甲,退到殿中屏風內,換好甲胄,才走出來。

然后,兩個在殿中值守的侍中,拿著兩柄長劍,對著劇孟拱手道了一聲抱歉,當著群臣的面,用劍在劇孟身上的胸甲上,劈砍刺打,各種花式攻擊。

但除了沉悶的金鐵擊打聲外,他們的武器,連在胸甲上留下一道傷痕的能力也沒有,最多就是劃了幾道淺淺的痕跡。

劇孟演示完成,將軍們都看傻了。

與這種鐵甲相比,以前的甲具都弱爆了!

哪怕是之前,在羽林衛和虎賁衛中裝備的重甲,在這種胸甲面前,也就成了垃圾。

“陛下,此種甲具,產量如何?”周亞夫立刻就迫不及待的問道。

“目前,墨苑方面還沒有完全解決胸甲的制造問題,所以產量有些少,每月大概能產出十五具到二十具吧!”劉徹答道:“但朕已經下令,撥款五千萬錢,同時命令少府東園令全力配合,要求少府在明年,形成月產兩百具,后年月產四百具,五年后要月產千具!”

五年后才能年產一萬具。

看似數量有些少,但考慮到如今這個時代。

一萬具胸甲,起碼需要四十萬斤精鐵,這就有些恐怖了。

要知道,現在少府年產鐵,就算加上所有的產能,一年可能也就二三十萬斤。

全國的鐵產量加起來,也不過百萬斤!

而英國在工業革命后的西元1788年,其全國鋼鐵產量才不過7.8萬噸。

而如今,在這西元前的時代,漢室一年就要用兩千噸精鐵來制造胸甲。

南陽的冶煉基地的壓力,不可謂不重!

大臣和列侯們,卻不會在乎這些,至少現在他們不會去考慮這些事情。

他們一個個雙眼放光的紅著眼睛,看著這個橫空出世的胸甲。

大家現在只有一個想法:這種裝備,應該先裝備細柳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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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2 18:54:1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一十一節 匈奴體系(1)

散會后,劉徹特意讓人將魏尚和義縱留了下來。

魏尚是一個精神力極為旺盛的人。

盡管,他已經有八十多歲了。

但卻依然精神抖索,步履如飛,一起一坐,都有著相當強大的氣場。

作為,邯鄲四君子之一,魏尚在整個天下,都有著極大的聲望和威望。

關中的游俠,甚至有許多就是魏尚的腦殘粉。

劉徹凝神望著這位漢室北方的守門人,道:“孟舒公,遠來辛苦了,朕即位以來,就一直想與孟舒公促膝長談,可惜,諸般瑣事纏身,一直未能與孟舒公相見,今日,孟舒公即來,朕當與公長談,有關匈奴、云中以及長城之事,朕有許多不解之處,還請孟舒公,為朕解惑!”

當今天下,若論對匈奴的了解,魏尚說自己是第二,沒有人敢說自己是第一。

這位漢室最年長,同時也是在任郡守時間最長的老將軍,自從太宗孝文皇帝即位以來,就沒有離開過云中郡。

他親身經歷了除了平城之戰外的其他所有漢匈戰爭,見證了漢匈關系過去三十年的點點滴滴。

匈奴人在云中城下,伏尸以萬計。

包括一位正牌大當戶在內的數十名匈奴高層貴族被云中軍民格殺。

匈奴人甚至在其國內,給魏尚建立神祀,認為魏尚是神明,不可冒犯和侵犯。

在李廣郅都崛起之前。魏尚就是匈奴人最害怕和最畏懼的漢軍將領,沒有之一。

同時。魏尚還跟匈奴的一些貴族,有著很好的私人關系。

別奇怪為什么會有這樣的神轉折。

在實際上,在歷史上,大凡匈奴人自己搞不定的漢軍將領,他們都會特意交好。

從當初的灌嬰開始,一直到如今的魏尚。后來的李廣。程不識,郅都,韓安國,乃至于衛青霍去病趙破奴,匈奴人從頭到尾,都是這么干的。

這其中大概有著樸素的草原游牧民族崇拜英雄的情節,但更大的可能卻是,匈奴人覺得,只有他們打不贏的人。才有資格與他們做朋友。

簡單點來說,就是抖m。

但不管是哪種情況,魏尚因此,也算是如今漢室大臣中。對匈奴情況最了解的匈奴通。

很多問題,看史記還沒有問魏尚來的詳細。

畢竟,史記的作者司馬遷,雖然不是個宅男,但卻也從來沒有去過草原,跟匈奴人尤其是匈奴的貴族面對面的交流過。

史記里的許多東西,都是司馬遷聽了別人的描述后記載下來的。

魏尚聞言。臨襟一拜,道:“陛下但有所問,老臣,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劉徹點點頭,微微笑著道:“孟舒公,快快請起……”

左右侍從也連忙上前去扶起魏尚。

劉徹想了想,問道:“朕聽說,匈奴國內多置部落,各部落酋長,稱為某王,各部族與單于的關系,似乎頗為復雜,朕曾聽說,前幾年,匈奴政變,單于殺其右賢王,放中行說等于北海,卻立其子為日逐王,另外,匈奴國中,稱王者除部族首領外,還有各種小王,卑小王者,更有沒有部族的大王,譬如,過去曾有漢臣,叛逃匈奴,單于冊封其為王,卻沒有讓他們擁有自己的部族,諸如此類,還請孟舒公教朕!”

要對付一個敵人,你就不能不了解他。

俗話說的好,最了解你的人,必然是你的敵人。

連敵人都不了解,談什么去打敗他呢?

難道想滿清一樣意淫?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登基以來,劉徹就經常調閱石渠閣的歷代出使匈奴的使者報告,還查閱過大量的邊郡和地方報告的有關匈奴的報告。

但,受限于當前的文本問題,很多事情,劉徹都沒辦法了解清楚——以竹簡為載體的文檔,通常都是言簡意賅,惜字如金。

就像后世的人,看史記上的匈奴列傳,只能是霧里看花,如同盲人摸象,只能窺知匈奴帝國的一部分表象。

但匈奴這個政體,以什么樣的形式,靠什么樣的體系維系,他們如何管理自己龐大的疆域,怎么控制那些散布在萬里草原上的部族。

他的權力構造和軍事系統是怎么組成的。

匈奴內部的部族之間,關系如何,誰跟誰是死敵,誰與誰是不共戴天的世仇。

這些問題,完全沒有描述。

甚至就是如今的漢室檔案中,對此的記載和描述也很少。

大家通常都是扯一通匈奴的種種不普世的一面,然后一筆帶過其國中的政治構架。

直到小豬統治時期,漢室才正視這個問題,付出了大量的努力,通過俘虜以及收買匈奴貴族,總算摸清楚了匈奴的金字塔的結構和體系。

但劉徹對此,卻還真是所知不多。

也就只記得一些道聽途說的內容。

夏胭脂嫁過來后,通過夏胭脂還有她陪嫁來的奴隸和侍女,劉徹倒是對匈奴有了一些新的認知。

但這些認知,還是太粗泛了。

畢竟,在匈奴女性的地位本來就不高,了解的東西,自然也不會多,無非就是一些王庭的常識。

但真正的權力結構和組織體系,就不是夏胭脂和她的陪嫁侍女、奴隸能了解的了。

如今,見到魏尚,劉徹自然有必要要好好弄清楚,匈奴人的體系結構和組成方式。

只有知道這些,才能在未來的戰爭中,做出針對性的布置。

魏尚沉吟了片刻,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后拜道:“回稟陛下,這些事情。說起來就復雜了,但陛下既然想知道,老臣自然愿意將之詳細的告知陛下!”

“首先,陛下問臣,匈奴各部族與單于庭之間的關系,這個問題。臣覺得。就有必要,先向陛下闡述匈奴的崛起過程!”

“嗯?”劉徹點點頭。

匈奴的崛起過程,這不是什么秘密,世人皆知,當初,秦王朝的崩潰,為匈奴人送上了一特等獎。

由于國內的起義軍隊聲勢浩大,秦的軍隊,幾乎不堪一擊。

陳勝吳廣的起義軍。甚至喊出了兵入函谷,滅亡秦廷的口號。

驚慌失措的秦國統治者,一方面以章邯為將,發驪山刑徒二十萬。武裝起來,東出函谷關,前往撲滅起義軍。在另一方面,秦廷緊急下令,調回駐扎在河套的秦國王牌,長城軍團回防國內。

長城軍團回調后,河套就成了天下掉下的餡餅。讓匈奴人吃的滿嘴流油。

不提秦國在河套地區留下的那些如山如海的大量軍需輜重和各種器械。

單單是秦王朝為了開發和守住河套,而建立起來的完整成熟的城防系統和各種手工業作坊,就能讓匈奴人半夜做夢都能笑出來。

秦登峰造極的青銅冶煉技術,匈奴人就算只消化千分之一,也足夠他們吊打整個草原了。

更別說,秦人幾乎拋棄了他們當時在河套的所有產業。

許多關鍵的作坊,甚至是原原本本的留給了匈奴人。

靠著這些秦人的遺產,匈奴人才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就從一個小部族,成長為一個能吊打草原,稱霸東亞的帝國。

但魏尚似乎有他的一番見解?

劉徹因此端正的坐下,仔細的聽著這位跟匈奴人打了超過三十年交道,幾乎每年都要跟匈奴人來一次‘深入’交流的漢室大臣對此事的看法。

因為,魏尚是目前唯一一個親身經歷了自冒頓至今,匈奴三代單于統治變遷及其變化的漢朝大臣。

不是沒有比魏尚更懂匈奴的人。

譬如婁敬、陸賈等前代的著名外交家,對于夷狄世界的了解,非常詳細。

尤其是婁敬,曾經親自跟冒頓單于面對面的交流過,一手促成了漢匈和親政策,他跟冒頓還有老上單于,都有著一定的私人關系。

但他們都已經死了。

哪怕是從匈奴跑回來的韓頹當兄弟跟那些投降的歸義候,也不如魏尚對匈奴的了解。

因為魏尚在云中郡,每時每刻都要面對對面的匈奴幕南集群的龐大壓力。

假如不能對匈奴有足夠的了解,魏尚就不可能讓云中郡三十年來,始終安如磐石。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北地郡這個重兵云集的地方,在歷史上,曾經兩次陷落在匈奴的騎兵手中。

魏尚頓了頓,道:“該怎么說呢……”

“是這樣的陛下,您應該看過太宗皇帝時,出使的漢使與匈奴人的對答記載,臣記得,太宗孝文皇帝十年,漢使自匈奴歸,曾經匯報過,其與中行說之對答!”

劉徹點點頭,確實有這么一回事情。

魏尚道:“那么陛下應當記得,中行說曾經說過:匈奴人眾不能當漢一郡這樣的話”

劉徹點點頭,這個確實是明文記載的。

魏尚抬起頭,看著劉徹,問道:“中行說是在老上單于初立之時,隨和親隊伍,送嫁匈奴,然后為老上計謀,圖謀我大漢,彼時,為太宗孝文皇帝前六年,當時,中國一郡人口,不過三四十萬!”

“如中行說所言不假,以匈奴之口,何以在前者平城之戰時,以四十萬大軍入我境內?”魏尚站起來道:“答案就是匈奴人口確實只有三四十萬,然,匈奴統計人丁,始自中行說教老上點算人口、牲畜,換句話說,其只算男丁!”

“世人常以為,北方夷狄,盡為匈奴……”魏尚頓了頓,有些激動的道:“朝中肉食者,尤其如此,然老臣身在云中,日夜與匈奴搏殺,自然知道,對面的人,并不盡然全是匈奴人!”

“匈奴之所謂昆邪王、休屠王者,其實并非匈奴人,其所謂白羊王、樓煩王,也非匈奴人,真匈奴部曲,實為其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以及左右大將、左右骨都侯,左右大當戶所統帥之兵,余者,休屠也罷,昆邪也好,皆為匈奴走狗,乃冒頓起兵后歸附其兵鋒的夷狄雜胡之屬!”

魏尚的話,如漿糊灌頂,讓劉徹撥開了迷霧,一下子就明白了許多他三輩子也沒弄明白的問題。

原來如此啊!

劉徹心里想著。

他已經大概明白了匈奴的組織結構了。

大概是一個類似滿清的八旗制度的原始版本。

滿洲八旗,就是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以及左右大將,左右骨都侯還有左右大當戶的直屬部族。

其他休屠、昆邪什么的部族,就是蒙古八旗。

后來歸附的鮮卑王、烏恒王,東胡王什么的就是新附軍,綠營兵。

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很多問題。

譬如,霍去病單槍匹馬,勸降休屠部,一聲令下,就讓昆邪王殺了自己八千不愿意投降的人。

這樣的一個奇跡,在史書上,簡直是神話一樣的存在。

無數史學家打破了腦袋也沒弄明白為什么。

最后只能將之歸咎于霍去病開掛,昆邪與休屠兩部中了霍去病的腦殘光環,一見霍去病就納頭就拜,忠心度瞬間max。

但翻開史書,所有人都能清楚的看到,昆邪與休屠兩部死心塌地的投降跪舔霍去病有一個前提——其秋,單于怒昆邪、休屠所居西方為漢軍殺掠數萬人,欲召誅之。

再前面的一節,則詳細的描寫了漢軍在那個地方殺掠數萬人:其夏,驃騎將軍復與合騎候數萬騎出隴西,北地兩千里,過居延,攻祁連山,得胡首虜三萬余人,小王以下七十余人。

這一戰發生在漠北決戰前的第三年,在霍去病胭脂山和皋南山之戰后。

霍去病在胭脂山和皋南山的輝煌勝利,沒有讓單于怒,召誅殺之。

反而,接下來,比胭脂山和皋南山之戰影響力低得多,幾乎全程吊打的這一場兩千里遠征,讓單于發怒了,要誅殺兩個在其國內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的部族首領。

假如不是當時的伊稚斜腦袋進水了,就一定是霍去病捅到匈奴人的軟肋,就像他初出茅廬的那一戰就燒了匈奴祖地龍城一樣,讓伊稚斜憤怒的失去理智。

畢竟,休屠與昆邪的投降,直接導致了匈奴的整個河西地區,徹底落入漢軍手中。

“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胭脂山,使我嫁婦無顏色。”這句后世經典的匈奴悲歌,就很好的道出了昆邪與休屠兩部族投降后,匈奴人面臨的戰略窘境。

祁連山與胭脂山,從此不復為匈奴所有。

此事直接了導致了伊稚斜不得不在第二年就帶領其王庭主力在漠北與衛青霍去病決戰,最終大潰敗,匈奴幾乎陷入滅族的災難之中!

漠北決戰的失敗,讓匈奴損失了大半的成年男子,整個上層貴族更是陣亡和被俘了接近大半,只有單于和少量貴族,王族僅以身免。

那么,那被霍去病殺死和俘虜的那三萬多匈奴人的來頭,就必然很大了。

就像滿清那樣,新附軍什么的死再多,愛新覺羅也不會心疼。

但,要是掛掉了一整個滿洲八旗,那在旁邊看戲的蒙古八旗和新附軍,漢八旗什么的,還能活?(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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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二節 匈奴體系(2)

揉了揉太陽,劉徹對魏尚露出一笑容,道:“孟舒公請繼續……”

魏尚點點頭,接著說道:“而匈奴諸部與單于庭之間,又有遠近親疏之分,其左賢王所部,臣不了解,也沒接觸過,不好評判……”

“然其幕南右賢王以下諸部,老臣還算略知一二。”

魏尚站起身來,走到掛在宮墻之上的那副木制的舊式地圖前。

這副地圖是太宗孝文皇帝十四年,出使匈奴的漢使歸國后,依據其記憶描繪的匈奴部族分布圖。

長久以來,這副地圖都掛在甘泉宮之中,作為漢室天子激勵自己不要忘記復仇雪恥的東西。

“昆邪部,又稱為渾邪部,其先,乃義渠也!陛下可召大鴻臚公孫昆邪,一問便知,據老臣所知,大鴻臚的祖父,曾是義渠部族的世子,因內亂而出奔中國的!”(注1)

聽著魏尚的話,劉徹也是怔了怔。

義渠?

這個民族,劉徹當然不陌生,話說起來,如今的北地和代郡以及上郡的部分地區,在戰國初期和中期,都是義渠人的地盤。

秦昭王甚至都要借助義渠的兵力來穩固自己的權力。

但這個部族,早就消散于歷史的煙云之中。

到了現在,義渠這個部族,給劉徹留下的唯一印象,大抵也就是公孫昆邪父子了。

但劉徹卻沒想到,公孫昆邪父子居然跟匈奴的昆邪部族有著如此的淵源。

仔細想想,劉徹一拍大腿,喃喃嘀咕道:“公孫昆邪,昆邪,昆邪,朕早該想到的!”

當此之時,北方游牧民族的貴族漢化或者歸義后,都會以部族名為自己的姓氏或者名字。

例如著名的金日磾,就是以休屠部族的象征。金為姓。

假如說是昆邪部族,劉徹就可能都弄不明白這個部族的過去和現在以及未來。

但魏尚一說義渠,劉徹就知道,他馬上就能弄明白這個部族的前世今生。以及社會風氣,生活習俗,權力傳承方式。

因為石渠閣里,至少有幾百卷秦人記錄的義渠族資料。

這些資料非常詳細,幾乎事無巨細。甚至有很多,就是本來就是義渠人到秦廷為官后寫下來的。

“至于休屠……”魏尚的眉頭皺起來,似乎這個問題有些難以回答,良久,他才道:“休屠部族,老臣也實不知其來歷,但有一點,可以斷定,此族非匈奴種,也非過往曾在中國史書上所見之鬼方、犬戎之屬。據說,其先祖乃是為冒頓自西方擊敗后,臣服于匈奴,冒頓乃遷其族于河西,其人種大抵白膚褐眼,身長體壯,喜以黃金、赤金祭祖,傳說其族鑄有祭祖金人……以老臣所見,休屠部族,當與昔者左傳所見之白狄類似……”

劉徹聽了微微點頭。

白種人在中國的歷史就是一個悲劇!

可能很多人都不清楚也不知道。在春秋時期,曾有白種人隨同其他夷狄,入侵過中國。

當時周室東遷,周王朝連自己都保不了。華夏腹地,群魔亂舞,各國諸侯甚至出了就門就是夷狄的土地。

翻開左傳,能看到無數奇奇怪怪的夷狄民族。

其中,白狄這個群體出境的概率很高。

甚至,最終。白狄人在中國歸化后建立自己的政權,這就是中山國。

只不過,那個時候的所謂白狄,其實已經完全漢化了。

至于休屠部族,劉徹記得,后世有大量的歷史記載證明了這個部族確實是白種人。

十六國時期的后趙政權,就是昆邪族的后裔所建立的。

然而,無論這些白人曾經攪動過多大的風浪,最終,他們都徹底沉寂于歷史的長河中。

“至于樓煩、白羊,此兩族戰國時,就有記載,李牧與蒙恬還跟他們交過手呢!”魏尚摸了摸胡須,道:“以老臣所見,此兩族習性多從犬戎,羌氐之屬,最是粗鄙野蠻,殘忍暴虐!”

這個事情劉徹倒是知道的。

趙國大軍當年開拓河套,向陰山進軍的時候,就不止一次與這些部族作戰。

白羊、樓煩、林胡,是出現在趙國史書中最多的異族。

當時的匈奴,與這些部族相比,不過是個戰五渣。

“樓煩部族與白羊部族,以老臣所知,是當年冒頓起兵后,主動歸附匈奴之部族,故此,歷代皆得單于庭信重,委以重任,甚至許其自河南至河西之廣大牧場,其白羊王,更曾號為河南白羊王!”

“而休屠昆邪者,在匈奴地位,就不如白羊樓煩了,但因其部族丁口牲畜多,所以也不容小覷!”魏尚侃侃而談,臨了,他似乎想起了一件事情,對劉徹鄭重的道:“若有朝一日,國朝用兵于北,除休屠昆邪白羊樓煩四部族外,陛下還需小心在胭脂山以西三百里的呼揭族,此部族,以老臣了解,曾經長期為患匈奴,冒頓在位時,竟不能制,直至老上單于即位,調集大軍西擊月氏,方使其臣服,老上恐呼揭為禍,于是,命其次子,號為‘奢遮’者為呼揭王,分其王庭萬騎一為呼揭王之軍,這是匈奴唯一一次,征服敵人后,廢其王室,以單于子代之的例子!”

聽到此話,劉徹也點點頭,道:“孟舒公,朕記住了!”

烏揭這個部族,劉徹并不陌生。

在將近三十年前,也就是漢匈河南大戰結束后的第二年,匈奴的老上單于,寫了一封看上去溫良謙恭,實則殺氣騰騰的國書。

在那封國書中,老上就得意洋洋的對漢室夸耀他的武功:以天之福,吏卒良,馬強力,以夷滅月氏,盡斬殺降下,定烏孫、呼揭、樓蘭及其旁二十六國,諸引弓之民,并為一家。

能被老上單于將之于烏孫、樓蘭這兩個強國并列,而不是劃入‘其旁二十六國’之中,這呼揭族的力量。再怎么樣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更別說能讓老上這等人杰,都覺得棘手,難以處置,必須用自己兒子去坐鎮。才能管轄和約束的部族。

恐怕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輩。

說不定,是一個比獵頭族還恐怖的野蠻部族。

而劉徹不清楚的是,這個呼揭族,比他想象的還要生猛。

在歷史上,匈奴在后期出現了五單于并立的局面。

而呼揭王就是這五單于之一。

但他不知道。所以,也只是將這個事情在心底記下來。

而魏尚此時卻走回自己的坐位,在侍從的攙扶下,緩緩坐下來,對劉徹道:“至于陛下所問匈奴諸族之關系,老臣所知,也不是很多,只知道,匈奴國中,有兩派勢力。主張南下侵漢之幕南部族,與主張西進之幕北諸族,兩派彼此斗爭了數十載,三歲前,軍臣單于發動政變,血洗了幕南派,殺了其領頭的右賢王,放逐和流放了大批與右賢王親密的貴族和將領,因其殺戮太甚,引得國中貴姓者如蘭氏、須卜及呼衍氏族等不滿。于是軍臣不得不立右賢王之子伊稚斜者為日逐王!”

“軍臣連右賢王都殺了,還會怕幾個貴族?”劉徹有些懷疑的問道。

須卜氏和呼衍氏的匈奴人,劉徹都見過了,沒什么大不了的。

魏尚笑了笑。道:“陛下有所不知,匈奴國中,除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外,其余官職,如左右大將,左右大當戶。左右骨都侯,世代皆出自須卜、蘭氏以及呼衍氏三姓,此三姓之力,不下于攣鞮氏,且其族眾散布于匈奴所屬各部,世為貴族,執掌大權,便是單于,也要考慮此三姓之立場!”

攣鞮氏,劉徹當然知道是誰。

匈奴的王族,單于家族,就是以攣鞮為姓。

聽完魏尚的描述,劉徹已經大概清楚了匈奴的權力構造了。

簡單的來說吧,匈奴與其說是一個部落聯邦組成的帝國,倒不如說是一個部落聯盟的利益綜合體。

單于庭跟它下面的其他部族之間的關系,與其說是君臣,倒不如是老大跟小弟之間的關系。

這個松散的帝國體系,是藉由匈奴的強大軍隊和冒頓老上以來的赫赫聲威,才團結到單于庭這邊的。

看似單于號稱‘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實則單于的王座,是建立在沙丘上的。

松散的聯盟,異常的脆弱。

而單于庭方面為了維系自己的統治地位,又對下面的部族,橫征暴斂。

用一句中國的成語來形容此刻匈奴帝國的處境,那就是:天下苦匈久矣!

只要有人站出來,打起反匈奴的旗幟。

劉徹相信,響應者肯定會有無數。

歷史上,當漢軍北上的時候,無數的來自匈奴國內的各個部族的年輕人,自帶干糧和裝備,爭先恐后的加入漢軍。

甚至,有舉族來投的例子。

只能說,匈奴人到底是文明層次太低了,凝聚力和同化能力,差到無以復加!

這要換了中國,別說六十年了,二十年就能讓整個草原的所有部族都確信,自己就是黃帝之后,顓頊氏啊青陽氏啊什么的嫡系子孫。

可匈奴呢?

在草原上稱霸稱霸了六十年,卻一個部族也沒有同化。

甚至各部族的信仰與習俗,都相去甚遠。

不過……

這對劉徹來說,是好事情!

匈奴要真有那個同化能力,對劉徹反倒不利。

“朕要不要給匈奴人加點藥?”劉徹在心中琢磨著。

現在,直接去跟匈奴人剛正面,顯然是愚蠢的行為。

但是,代理人戰爭什么的,卻不妨玩玩。

尤其是現在匈奴人跟烏孫人在西邊斗牛。

漢室雖然沒辦法直接支援烏孫人民反抗匈奴暴政的偉大運動,但是,還有中間商嘛……

譬如說,這次烏孫跟匈奴發生戰爭的消息,從哪里來的?

劉徹可不會相信是東胡王盧它之打探來的。

盧它之要有這本事,也不會搞得歷史上,狼狽的逃回長城之內,回長安坐起富家翁。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想借此誘惑漢室下場,給軍臣的背上狠狠的扎上一刀。

能有這個動機。同時還有這個能力的人,整個匈奴都只有一個人:伊稚斜。

想到這里,劉徹就對魏尚問道:“孟舒公,朕記得。去歲朕曾經下詔,要求云中郡將郡中淘換的軍械,統一收繳,歸入武庫,不知道。那些東西如今可還在?”

云中郡是漢室第一個完全鐵器化裝備的邊郡。

郡中因為換裝,淘汰了大量的青銅武器和老舊的舊式裝備。

這些淘汰的裝備,按照劉徹的意思,是要撥給民兵和郡中的鄉亭武裝力量的。

但即便如此,這些裝備的數量也依然無法被完全消化。

于是,劉徹下令,讓云中郡將那些廢棄不用的裝備,統一收繳,存入郡城的武庫。

本來,劉徹的打算是融了做農具或者器皿。

但那樣的話。無疑是虧本的。

作為一個合格的統治者,劉徹顯然沒辦法接受這樣的局面。

如今,劉徹卻猛然間想到,這些東西,還有一個地方可以去賣給匈奴人。

尤其是賣給伊稚斜跟他的小伙伴們。

自古,軍火的利潤,都是遠超其他一切行當的。

“回稟陛下,那些軍械,按照旨意,除發放給郡中鄉亭。用以訓練民壯之外,余者,皆已存入武庫,計有長戟兩千柄。矛戈各五百,弩機八百具,硬弓一百副……”魏尚想了想就回答道。

“義縱……”劉徹瞇著眼睛,轉頭看向一直在旁邊當好好學生的義縱,吩咐道:“待汝回云中,去跟匈奴那邊聯系一下。告訴他們,你要賣一批武器給他們,讓他們開價,云中武庫里的軍械,除了弩機外,余者,匈奴人想要什么就賣什么,朕能接受用奴隸、黃金、戰馬以及牛羊牲畜的各種付款方式……”

本來,劉徹連弩機都想賣掉。

畢竟,漢室制造的弩機,是相當精密的高科技利器。

這種傳承自秦代登峰造極的青銅弩機,有著強大的適應性和耐操作。

其各種零件甚至能完全互通。

這就是說,就算匈奴人得到了漢室的弩機,也沒有辦法山寨它。

因為想要生產這種弩機,匈奴需要一個少府為首的高精密制造機構,同時他還需要有一批墨家的學者為他鉆研和分析青銅材料的特質,然后他還需要一批法家官員,為它推動物勒工名的制度和嚴苛的質量要求。

這幾個要求,缺一不可。

只是,劉徹卻不能賣。

因為,賣賣長戟、戈矛什么的,沒有人會管,但要是賣弩機給匈奴。

一旦被人發覺點什么蛛絲馬跡。

那朝野輿論能把劉徹噴死。

弩在中國,屬于嚴格管控的武器裝備,尤其是軍用弩,每一把軍用弩生產制造出來后,都會登記在冊。

在和平時期,一下子不見了幾百柄軍用弩,想都不要想,立刻就能讓御史大夫衙門的人打雞血。(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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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三節 烏孫的災難(1)

遠方的西域,白山(天山)腳下,此刻已然變成了一個大兵營。⊥,

在軍臣的意志下,匈奴人動員了它在西方的十一個部族和其他附庸部族的騎兵,加上從東方趕來馳援的王庭鐵桿白羊部族。

目前,軍臣的大蠹之下,云集了過十四萬的騎兵。

這是一支在西域無可匹敵,無可阻擋,無可戰勝的強大力量。

所有人都戰戰兢兢的注視著這支自老上單于擊破月氏后,匈奴在西方集結起來的最強騎兵集群。

軍臣志得意滿,驕傲自得的看著自己麾下的這支大軍。

“本單于的這支大軍,就算是每個人吹一口氣,加起來的力量,也能將白山吹塌,每人吐一口口水,立刻就填滿烏孫人的圣湖,在本單于的這支大軍鐵蹄之下,烏孫人除了跪在地上,低頭臣服,獻上牛羊和奴隸外,已經沒有第二個選擇了!”

軍臣確實有理由如此自滿。

當今世界,除了匈奴外,沒有第二個國家或者政權、民族,能輕而易舉的集結起如此規模的騎兵集群。

這支無比龐大的軍隊,每天都要吃掉過兩千頭的牛羊。

他們帶來的牲畜群,一天就能啃光方圓三十里的草場。

人與牲畜的糞便,每天都能堆成一座山。

哪怕就算不去打那些已經龜縮到了白山以南的烏孫人。

僅僅只是讓這支龐大的軍隊在烏孫人的地盤上這樣停留下去,只要一個月,就能將大半個烏孫國土,啃成一片荒漠。

所有的西域國家,都在匈奴的馬蹄下瑟瑟抖。

現在,西域三十六國中,除了烏孫外的其他國家,都已經派遣了使者,攜帶了大量的物資和財富,來到軍臣的王庭前。恭敬的表達了自己的臣服。

甚至有西域王國的國王,親自前來覲見軍臣。

但烏孫人,在這樣的軍勢面前,卻沒有屈服。

這讓軍臣火冒三丈。在他看來,當大匈奴云集了如此多的軍隊,充分的對烏孫人展示了自己的肌肉,那么,烏孫人唯一要做的就是跪到他的腳底下。親吻他的靴子,并且在所有西域國家面前,向狗一樣的搖尾乞憐,請求他的寬恕。

“烏孫人必須得到教訓!”軍臣惡狠狠的在心里想著。

若有可能,軍臣真想將整個烏孫王國都從這個世界上抹去。

但他不能。

因為獵驕靡還活著。

只要獵驕靡還活著,烏孫就不會滅亡!

因為,幼子和幼弟,在草原上擁有特權,更別說,軍臣腦袋上面還有一個大人物。不希望看到烏孫滅亡。

“母閼氏在龍城可還好?”軍臣冷冷的看著那個一臉恭敬的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侄子,日逐王伊稚斜問道。

母閼氏,匈奴地位最高的女性。

自老上單于即位后,匈奴就確立了母閼氏制度,以單于生母為母閼氏,母閼氏不在匈奴收繼婚制度的約束之內,以避免。

同時,作為女族長,母閼氏地位尊崇,擁有仲裁族內事務。維系宗種的權力。

其中維系攣鞮氏的血脈純潔,是母閼氏的最主要義務。

在這個方面,即使單于,也不可以插手母閼氏的工作。

對匈奴人來說。他們完全不在乎女人的貞潔,也不在乎自己的女人跟多少個男人嗨皮過。

他們只在乎一件事情族群的繁衍與壯大以及族群血統的純潔。

所以,在匈奴,從上到下,都奉行‘收繼婚制度’和‘尚殺子’的傳統。

收繼婚很好理解,就是老爹或者哥哥死了。兒子或者弟弟接收其的一切,包括女人與財產還有子嗣。

而尚殺子,則是,匈奴人會將他們從外族娶來的妻子所生的第一個孩子殺掉。

原因很簡單,匈奴人擔心,這個兒子不是自己的種。

就如同非洲草原上的雄獅,當它占領一個獅群的時候,會殘忍的殺死所有未成年的幼獅,以此保證自己的血脈能得到延續。

在匈奴,這兩者是相輔相成的。

因為有尚殺子的傳統在,一旦婦女喪偶,基本上,她要是敢改嫁,那她的所有子女都活不成,新丈夫會按照傳統,殺死所有不是他的血脈的孩子。

不改嫁的話,則根本活不下去。

所以,只能實行收繼婚制度。

讓家中的長子和兄弟,承擔起支撐家庭的義務和責任。

而到了匈奴的王族,攣鞮氏這里,這兩個傳統,就上升并扭曲成為了一種政治正確了。

在母閼氏的眼里,所有姓攣鞮氏的男人,地位都是相同的。

每一個攣鞮氏的男子,都來之不易!

尤其是,軍臣到現在,也只有于單一個兒子活著,其他的男性子嗣,全部都沒有活過十歲。

所以,伊稚斜得到了母閼氏的庇護。

這是為了防止萬一生不測,攣鞮氏的統治,依然可以繼續。

對于這一點,軍臣雖然心里不太舒服,但心底深處,卻是贊同的。

可能中國人無法理解,但對匈奴人來說,父子兄弟叔伯侄子,都是一個整體。

兒子殺了父親,搶了他的王位,弟弟干掉兄長,坐了他的位置,侄子逆襲叔叔或者伯伯,得到對方的地位,都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正如同后來歷史上的呼韓邪單于入朝漢天子前,他的大臣激烈反對的那樣:今兄弟爭國,不在兄則在弟,雖死猶有威名,子孫常掌諸國……臣事于漢,卑辱先單于……

對匈奴人來說,只要單于姓攣鞮就好了。

管他用什么辦法得來的!

這大草原上,本就是優勝劣汰,適者生存的世界。

伊稚斜微微恭身,對著軍臣道:“偉大的撐犁孤涂,母閼氏命我帶話給您,烏孫的獵驕靡這次肯定是糊涂了,母閼氏已經派人去訓斥他了,請您等候數日,相信獵驕靡一定能幡然醒悟。痛改前非,來給您請罪的!”

軍臣早知道會如此。

對于自己的母親,軍臣太了解不過了。

當年,右賢王在的時候。母閼氏就跟右賢王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雖然匈奴人對同族內的男女關系完全不在意,叔嫂私通什么的是習以為常的事情。

但站在軍臣的角度來說,這樣一個母親,自然讓他臉上沒有光彩。

之后。母閼氏庇護伊稚斜,而不是右賢王的其他兒子。

更讓軍臣心生疑惑。

特別是族內有傳聞說,伊稚斜就是母閼氏跟右賢王私通生下的私生子。

這更讓軍臣警惕不已。

匈奴,實施的不是嫡長子繼承制度,更非是傳統上人們認為的兄終弟及。

而是更加樸素和現實的,拳頭為王。

只要你的力量,比你的競爭者強,那你就是單于。

反之,狗屁都不是!

就像那個被冒頓單于吊在轅門上的頭曼單于次子和閼氏,還有那個被軍臣砍下腦袋。拿去喂狗的右賢王。

軍臣很清楚,母閼氏,要是徹底偏向了伊稚斜,會對他造成多大的傷害。

“阿母啊,你要是繼續這樣偏袒伊稚斜,就不要怪我了……”心里默念這樣的話語,軍臣看著伊稚斜年輕的臉龐,每次看到這張臉,和臉上的那七道疤痕,軍臣就恨不得將伊稚斜扒皮抽筋——匈奴傳統。每當有至親之人戰死,或者被人殺死,就用小刀在臉上劃下一道傷口,讓血順著眼淚一起流下來。銘記這個仇恨。

而七道疤痕,恰恰與軍臣在三年前殺死的右賢王和他的子嗣數目對的上。

可惜……

軍臣搖了搖頭。

在內有母閼氏,外有須卜、蘭氏還有呼衍氏的關注和保護下,他不可能對伊稚斜怎么樣。

除非他的兒子于單能活到成年。

不然,在匈奴族中,伊稚斜就是天然的下代單于繼承人。

為了保護‘少主’那些瘋子什么事情都干的出來!

第一次。軍臣感覺,匈奴現行的體制,實在是太落后了。

將這些念頭拋出腦海,軍臣看著伊稚斜,道:“我知道了,看在母閼氏的面子上,本單于將下令,頓兵三日,三日后,烏孫人若不降服,那本單于就只好揮軍夷滅之了!”

“日逐王,你去告訴獵驕靡,告訴他,不要逼本單于將他和他的部族視為敵人!”

匈奴的敵人的下場會是怎樣,那是毋庸置疑的。

東胡、月氏、丁零和林胡人的下場,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所有高過車輪的男子將被殺死,所有女性將掠走,所有孩子將被販賣為奴隸,所有的牲畜,都會被搶走。

甚至,為了杜絕后患,匈奴人會在水源下毒,用大量的尸體,充填到敵境的河流和湖泊中,使之變成一個瘟疫橫行,疫病肆虐的地獄。

伊稚斜低下頭,跪到軍臣腳邊,道:“您的意志,偉大的撐犁孤涂!”

出了王帳,伊稚斜冷笑幾聲。

他可不是來調停的和平使者。

恰恰相反,他是來散播死亡和恐懼的戰爭使者。

“可惜了啊,南方的漢朝居然不上鉤……”伊稚斜看著南方,有些失望的想著。

對他來說,若是這個時候,南方的漢朝在背后對軍臣來一刀。

那么,配合現在的烏孫,他就能很完美的挑起匈奴本族內部的貴族,對于軍臣的失望和反感情緒。

在匈奴,單于可以胡作非為,可以殘忍暴虐,但獨獨不能讓人失望。

一旦讓部族的人失望,那么這個單于也就離死不遠了。

與匈奴這邊的氣勢洶洶,趾高氣揚不同。

烏孫人此刻已然是臉上寫滿了恐懼和擔憂。

整個西域,沒有人能比烏孫更清楚匈奴的強大。

哪怕是一對一的情況下,烏孫人也遠遠不是匈奴人的對手。

那些看上去矮小的匈奴人,其實四肢極為強健,耐力也非常好,每一個匈奴男人,從四歲開始,就騎羊了。

稍微大一點,就會乘上馬駒的背。

十歲左右。他們就會被授予各種作戰的技巧。

幅員上萬里的龐大國度中生存的無數附庸和從屬部族,為這些匈奴戰士的成長,提供了最基礎的保證。

通過作戰掠奪的奴隸和財富,進一步解放了這些人。

很多匈奴騎兵。實際上根本就不放牧,他們有奴隸幫他們放牧和照料草場。

他們只需要不斷磨礪自己的技巧。

而烏孫與之相比,遠遠不如。

在面對十四萬匈奴騎兵的威逼下,烏孫國內,不可避免的出現了投降派。

右候遮休與中候撒斯。就開始在私底下埋怨,昆莫給烏孫招來麻煩。

一些塞人與月氏貴族,甚至已經做好了,匈奴人殺過來就投降的準備。

松散的氏族王國體制的缺陷,在這一刻暴露無遺。

好在,如今的昆莫獵驕靡,在烏孫各氏族中都擁有龐大的無人能及的聲望。

作為現世神一般,為烏孫各階層膜拜。

所以,現在,獵驕靡還能控制住局勢。軍隊方面,依舊保持了忠誠,甚至旺盛的戰斗意志。

“現在的情況是不打一仗,這個事情就沒辦法善了了!”獵驕靡對他的兩個兒子說道。

昆盾與泥莫都低下頭來道:“耶耶英明,事實確實如此!”

作為烏孫的高層,他們都很清楚,假如什么都不做,就這樣在匈奴騎兵面前屈服,那么,以后。這個草原上就沒有烏孫人說話的地方了。

烏孫從此就將支離破碎,成為匈奴人的走狗和炮灰。

就像白羊、樓煩、休屠、昆邪這些部族一樣。

而這是有志于草原霸權的烏孫人所絕對無法接受的。

“但怎么打,卻有講究……”獵驕靡站起來說道:“絕對不能跟匈奴人有大規模的沖突,那樣的話。哪怕是取勝,我烏孫也要滅亡!”

這是事實!

烏孫的力量,在匈奴面前,只是一個小兒。

輸了還好,左右不過是給匈奴人去當狗腿子,炮灰。

獵驕靡知道。以他在匈奴國內的關系和地位,單于庭也不會太過苛責。

但要是在大規模沖突中贏了,那對烏孫,簡直就是噩夢了。

匈奴人一定會集結他所能集結的力量,對烏孫趕盡殺絕。

而在戰爭中產生的仇恨,也會迅沖散獵驕靡在匈奴國內的關系和人脈。

到那個時候,除非烏孫能徹底擊敗匈奴,將匈奴人打回原形,肢解那個龐大的讓人恐怖的帝國,不然,烏孫人就會面臨滅頂之災。

而這一次,不會有冒頓和老上來幫助、扶持了。

“所以,我已經決定,帶領部族,再西撤一百里,到列河(伊犁河)去,能跟上我們的匈奴騎兵,肯定很少,我們在列河旁設伏,吃掉他們,最好是活捉大部分,然后,再派人帶上美姬、牲畜和奴隸還有黃金去請求軍臣的寬恕……”獵驕靡看著遠方,道:“假如這樣還不行的話,那我們就只有臣服了……”

獵驕靡很清楚,他的國家與匈奴的力量之間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到那個時候,若是軍臣依然堅持己見,不肯接受烏孫的和解善意,那么烏孫除了臣服外,真沒有其他選擇。

但以獵驕靡對匈奴的了解,他覺得,很大概率上,匈奴人不會冒著風險,一定要烏孫徹底臣服和歸降。

因為那極有可能會導致一場殘酷的戰爭。

附庸部族什么的,死再多,匈奴也不會心疼。

但萬一要是折損了幾千個乃至上萬個本部部族男子,那單于的位置也會不穩。

就像南方那個漢朝一樣,獵驕靡覺得,只要讓匈奴人知道,烏孫人不會輕易屈服,那么,在沒有太大的利益和仇恨的前提下,匈奴人不會冒險。

只是,這樣還是不保險。

想了想,獵驕靡看向自己的次子,問道:“大祿,你不是跟伊稚斜有些聯系嗎?你派人去聯絡一下,最好鼓動伊稚斜在軍臣后方造反……”

盡管這個可能性很低,但,也不得不去嘗試一下。

萬一成功了呢?

泥莫還未答話,忽然,帳外傳來侍從們的聲音:“昆莫,龍城的母閼氏的使者來了!”

獵驕靡一聽,立刻站起身來,臉上也露出了放松的笑容:“快快有請!”

母閼氏的使者的到來,終于讓獵驕靡找到了一條能穩妥而且不失體面的下臺機會。

但獵驕靡卻不清楚,這位母閼氏的使者,帶來的不是和平,而是災難!(

ps:注:匈奴的母閼氏,在史書上不止有一位跟自己的小叔子私通,而單于視若無睹。

根據武沐先生著的《匈奴史研究》分析,這是因為匈奴人只關心宗種的純潔性,換句話說,女性,跟小叔子什么的,就算生下孩子,被綠帽的人,通常只會去找自己兄弟的麻煩,但卻不會責罰女人跟孩子,因為,在匈奴人的倫理觀中,只要是自己氏族的血脈,就會被視為家族成員。

史記里記載,中行說就曾經夸耀說,匈奴比漢朝優越,就優越在宗種的純潔性上啊。

另外,匈奴的少年和幼年男性會騎羊,這是史記跟漢書都記載的事情。

主要依據來自兒單于。

兒單于即位的時候,才十歲,常常騎羊,巡視王庭。

在匈奴語中,騎羊的人,稱為兒。

這就是兒單于這個稱呼的來歷。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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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四節 烏孫的災難(2)

這天,一大早,軍臣照例對著初生的太陽,進行每日必備的虔誠膜拜。

匈奴人信奉和尊崇天地日月星辰,并將之視為神明一般,頂禮膜拜。

而作為單于,朝拜日,夕拜月,是每日必備的日常。

同時也是一種強化單于的神權的做法。

依照匈奴傳統,單于朝拜日的儀式,將會持續大約一刻鐘。

在這個過程中,是不允許被任何事情干擾的。

所以,在軍臣的周圍的草地上,匍匐著一大群的匈奴貴族。

他們在等待單于儀式結束的那一刻。

終于,軍臣的膜拜儀式完成,他最后一次對著朝陽大拜,然后,站起身來。

軍臣面朝北面,負手而立。

面北而立,這在匈奴,是上位者才可以擁有的特權。

匍匐在地上的貴族們,看到這個情況,將頭低得更深了,額頭更是深深的貼到了泥土中。

這個時候,忽然,遠處傳來陣陣喧嘩聲。

這讓軍臣極為不爽。

他轉過頭去,輕聲的問道:“怎么回事?左大都尉,你怎么管的軍隊?”

左大都尉是一個在自己的鼻子上吊了一個起碼三兩重的銅環的男子,他的身材,比軍臣都還要矮一些,但臉大眼園,滿臉的絡腮胡子,腦后一條條編織的整齊非常的小辮子,假如有后世的人在此,恐怕會以為此人是鐵血戰士與牛頭人雜交后出來的怪獸。

而在實際上,這位匈奴的左大都尉,確實是一頭怪獸。

作為軍臣最親近同時也是最信任的部下,左大都尉呼衍當屠的手上,沾著無數人的鮮血。

他的帳中,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藝術品’。

這些‘藝術品’的主人,在生前,至少都是一部之主,甚至是一國之王。

作為匈奴三貴姓之一的呼衍氏的一員。呼衍當屠的身世極為傳奇。

傳說,當初,呼衍當屠的父親呼衍邪在追隨老上單于討伐月氏殘余勢力時,在一個不知名的小部落里。虜獲了呼衍當屠的母親。

然后,在軍隊行進到月氏人的地盤附近時,生下了他。

本來,按照傳統,呼衍當屠是非死不可的。

匈奴人會殺死所有無法百分百確定一定是自己血脈的孩子。

是老上單于救下了呼衍當屠。

據說。當時,匈奴大軍長驅直入,進入月氏地盤內后,某天晚上,大軍駐扎在一個湖泊旁邊。

當夜,烏云密布,沒有月亮。

這讓老上單于感覺非常不安。

匈奴人篤信月亮是他們戰爭的指引者。

過去幾千年,匈奴人總是在月盛時發起戰爭,而在月虧時退兵。

匈奴人無法習慣,沒有月亮照耀的夜晚。

當老上單于沿著湖泊旁的一條小溪巡視時。他忽然聽到了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聲,同時,就在這個時候,遮蔽月亮的烏云恰好散去,讓月華散在草原上。

老上單于于是認為這是吉兆,強行插手,阻止了呼衍氏內部的‘宗種純潔’行為。

并給那個幸運的男嬰取名‘當屠’。

屠這個詞,在匈奴語種是河流與湖泊的意思。

當屠的意思,則是恰好出生在河流旁邊的男人。

雖然有單于出手救命,呼衍當屠的生命因此得到保留。

但他的地位。卻從不因有單于的背景,而有任何的改變。

呼衍氏的男人,包括他的父親,都將他看做‘不潔的雜種’。雖然迫于單于的命令,不能直接處死他。

但,各種虐待和視若豬狗一樣的使喚,在呼衍當屠十歲前的人生,簡直跟家常便飯一樣尋常。

他頑強的,像一跟雜草一樣的活著。

直到。有一天,老上單于忽然想起了他好像曾經給某個呼衍氏的男孩取過名字。

于是,心血來潮的老上單于召見了呼衍當屠。

然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可能是老上單于覺得無聊,但更可能的卻是如今在單于庭私底下流傳的那個版本:老上單于不想看到內部團結的跟鐵板一樣的呼衍、蘭、須卜三大氏族。

反正,那次召見后,老上單于就將呼衍當屠放到了當時的左賢王,如今的單于軍臣身邊,并一路忠心耿耿的像條忠犬一樣幫軍臣掃清他的敵人。

如今,當初呼衍氏的‘不潔者’已經成為了匈奴權力金字塔最頂端的少數幾人之一。

他收藏的藝術品中,甚至不乏有來自呼衍氏的大人物。

他殘忍,無情,冷酷,甚至以人肉為食,將人血當酒飲。

他就是軍臣最值得信賴的快刀。

此刻軍臣與其說責罰呼衍當屠,倒不如說是借機想讓呼衍當屠的地位再上一層樓。

一直被蘭氏控制的左大將的職位,軍臣很久以前就想自己掌握了。

呼衍當屠雖然看上去粗魯無比,但實則心思機靈無比,他聞言,立刻就跪下來,道:“偉大的撐犁孤涂,請您責罰我的過失!”

其他匈奴貴族看著這君臣兩人上演的雙簧,有些陰暗的家伙,甚至已經在心里腹誹,這是軍臣跟呼衍當屠設計好的戲碼。

但事實很快就讓這些家伙知道,自己想多了。

一個穿著皮甲的匈奴貴族飛快的從遠方跑過來,來不及喘氣,就跪到軍臣面前,哭著道:“偉大的撐犁孤涂啊,日逐王派往烏孫的使者剛剛回來,他們帶來了一個噩耗!”

“尊貴的攣鞮氏,無敵的折蘭王的次子,在天地日月面前被神明命名為‘兀離’的雄鷹,已經回歸了龍城先祖的懷抱!”

“兀離是被烏孫人可恥的殺死的!”這個貴族抽泣著道:“烏孫人將兀離王子的首級割了下來,插在木樁上,還割開了兀離王子的頭蓋骨,在里面灌入了水銀……”

就連軍臣都有些愣住了。

兀離?

軍臣有些印象,是冒頓單于的弟弟那一支的血脈。

發展到今天,其實跟單于一系關系不大了。

只是,作為攣鞮氏的家長,任何一個姓攣鞮的男人都是寶貴的。

在這個瞬間,軍臣的胸膛完全被憤怒所掩埋。

他大聲的咆哮起來:“烏孫人居然敢殺死一位攣鞮氏的高貴王子,這是對大匈奴最可恥的背叛與偷襲,我要將烏孫的每一個男人都殺死,將他們的頭顱割下來,制成酒器,來祭祀和慰勉兀離王子的在天之靈!”

而在心里面,軍臣則是幾乎歡呼的都要跳了起來了。

兀離是母閼氏派去烏孫的使者。

現在他死了,龍城和匈奴內部的貴族,就再也沒有辦法阻擋他徹底消滅烏孫了。

這兀離死的好!死的秒!

至于會不會是有人栽贓陷害?

這重要嗎?

元德二年秋八月,匈奴使為烏孫所殺,單于怒,發兵十四萬,號三十萬,會西域三十四國兵,圍烏孫于伊列水之畔。—史記。西域列傳。()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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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2 18:57:5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一十五節 洗錢

死了一個姓攣鞮的男人,西方的草原,注定不會安寧了。

無論烏孫人如何撇清,如何大聲發誓,自己絕對沒有加害母閼氏的使者,攣鞮氏的兀離王子。

戰爭,卻像一根已經引燃的導火索,轟然開始。

十四萬匈奴騎兵,烏壓壓的撲向烏孫人的地盤,雙方在伊列水之畔發生了一場大戰。

戰爭,當然不會在幾天內就分出勝負。

尤其是這樣的大規模騎兵會戰。

雙方都會小心翼翼的互相試探,通過各種各樣的手段,消耗和打擊對方的有生力量。

匈奴人雖然占據了絕對的優勢,但卻不敢也沒自大到以為能一戰滅烏孫。

這是典型的游牧民族之間的戰爭。

雙方都是以騎兵為主的軍隊。

而廣袤的草原,給予了交戰雙方足夠的戰略空間。

常常,兩個游牧民族之間的戰爭,會蔓延數千里,持續一年以上,甚至更久。

就像當初冒頓與老上單于擊敗和驅逐東胡與月氏一樣。

而對于長城內的蕓蕓眾生來說,遙遠世界的邊緣發生的那場規模空前的騎兵會戰,仿佛完全不存在一樣。

已經是八月了,秋天來了。

從北到南的廣大百姓,都在為今年的收獲做準備。

沿著長城的輪廓向南,越過崇山峻嶺。

富饒的關中大地上,無數的老農,看著地里飽滿的穗禾,笑得都合不攏嘴。

亭里的露布下面,少府和大農以及內史衙門的聯合公文,已經張貼開來了。

今年的糧食價格,比去年要高!

“粟米一石,四十三錢,麥一石,三十一錢。高粱一石九十五錢,豆一石,三十三錢!”亭中的游繳站在露布下面,大聲對著圍觀的民眾曉瑜今年的糧食收購官價。

這是天子給百姓劃下的保護線。任何低于這個價格的糧食,都可以送去就近的官倉,官府會以天子規定的價格,無限制無限量的全面收購。

許多百姓聽了,臉上的笑容就更濃了。

經過兩年的推行。糧食保護價政策,在關中已經深入人心,并且受到了百姓們的一致歡迎。

甚至,許多地主階級和豪強家族也對此不再抵觸,轉為配合。

道理很簡單,這個政策雖然能保護到百姓的基本利益不受損失,同時在一定程度上打擊和壓制了土地兼并。

但,歸根結底,掌握了話語權和輿論的地主豪強們,總是能吃到這塊蛋糕中最多的部分。

反正。糧食保護價政策實施兩年,除了原先寄生在農民和鄉村亭里的那些蛀蟲以及坐地龍的利益受損外,其他人的利益非但沒有被觸動,反而,收益比以前更多了。

商人們發現,他們的產品,比以前賣的更多了。

官員發現,自己的政績穩步提升。

地主發現,地窖里藏著的小可愛,越來越多了。而且,他家的荒地上以前純粹種著好玩的豆、麥和苧麻,都能賣上好價錢了。

百姓覺得,現在的生活。比以前明顯改善了很多。

而貴族與勛貴們則一夜之間發覺:這個世界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一個新的玩家,似乎加入了權力的游戲。

以考舉士子為主的全新利益集團,正在成形。

這個以遍及關中各縣亭里鄉縣一級基層的全新官僚集團,笨手笨腳,跌跌撞撞的開始在政治的舞臺上尋找著自己的位置。

這讓他們有些不太適應。

但,他們很快就適應了。

畢竟。考舉士子們雖然很多出生寒門。

但這個所謂的寒門,只是相對于舊有的權貴們而言的。

幾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考舉士子,都是地主階級或者官商階級。

大家總是能找到共同話題的。

就像此刻,露布下的游繳一臉嚴肅的宣讀著露布上的文告,卻對露布下的行為,充耳不聞,視若無睹。

“老丈,老丈,某等是張氏糧莊的,今年,我們糧莊的東主,為了響應天子的號召,愿意開出一石粟米六十錢,一石大豆四十五錢,一石小麥五十錢的高價,向廣大的關中鄉親敞開收購,老丈屆時收割了麥粟豆,盡可來此,某等日夜在此等候,絕對的足秤足量,錢糧兩訖,童叟無欺啊!”一個面向和善的中年男子,在人群中不斷的向著圍觀的百姓許諾,口燦蓮花,開出種種遠超朝廷規定的保護價之上許多的高價,誘惑著一個又一個農民。

農民聽了疑惑無比,但在那些高價的沖擊下,大家也是紛紛心神失守。

“真的?”有人似乎不太相信。

“當然是真的了!”這個男子斬釘截鐵的說道:“去打聽打聽,我們家東主,可是當年安國武候諱陵老大人門客,最是信守諾言,一諾千金啊!”

許是安國武候的名頭,讓百姓們感覺到了信服。

當初安國武候王陵為丞相,繼續蕭何曹參的執政政策,造福了關中百姓。

當然,最重要的是,王陵有個自認為是其干兒子的北平文候張蒼。

當初,張蒼為相的時候,每次下朝后,首先做的事情,不是回家,也不是回官衙,而是驅車到安國候府,像兒子一樣侍奉王陵的夫人。

這樣的故事,在關中被人廣泛傳頌,成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佳話。

而王陵在世時,也是以鐵面無私,剛直愛民聞名。

當初,王陵為了表達對呂后的不滿,不惜閉門不出。

比起跪舔呂后的留候和絳候,在名聲上好太多了。

因此,聽到這男子的話,加之上面的游繳似乎也并沒有站出來指責對方,反而有意無意的對著對方笑了笑。

這讓百姓們立刻深信不疑。

于是,大家紛紛道:“若真是如此,那我家今年秋收后,粟米跟豆子就賣給你了!”

淳樸的百姓們,有的甚至已經開始盤算,把糧食賣了高價后。今年應該能給孩子和細君多置辦幾套新衣,甚至還能在明年買頭牲畜,回家幫著干活。

騾子和驢,都是很好的選擇。

即不貴。也好養,而且耐用。

這樣的場面,發生在關中的許多地方。

甚至有些地方,地方的游繳乃至于亭長給類似這樣的人背書,拍著胸膛保證。

一個可怕的金融漩渦。正在成形。

聞到不安氣息的繡衣衛以及御史衙門的御史們,迅速將這些情報反饋到了未央宮。

“已經查清楚了嗎?”劉徹問著王道,雖然王道已經卸下了繡衣衛的工作,但他依然負責將繡衣衛的事情反饋到劉徹這里。

“陛下,已經查清楚了……”王道低著頭道:“涉及的人,遍及列侯、兩千石,雖然,都只是他們的家臣或者次子在出面,然而,事實已經無可辯駁。他們在洗錢!”

洗錢這個詞用的好!

劉徹在心里給王道點了個贊。

但,說起來,這個詞也不算王道發明的。

準確的說,洗錢這個技術,老劉家是開創者。

想當年,劉邦這個金融小白,玩出了奇葩無比的三銖錢,又被稱為頰錢。

劉邦鑄造的那個三銖錢,不僅小而薄,還各種偷工減料。以次充好。

在流通的時候,居然發生了新錢流通不到半個月,就已經碎成無數塊的奇葩事跡。

由此引發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場經濟危機。

呂后上臺后,首先就廢除了三銖錢。同時頒布錢律,禁止私錢,然后鑄造八銖錢。

呂后的八銖錢,比起劉邦的三銖錢,那良心就像黃金跟黃銅之間的區別。

新錢在重量、質量、成色和含銅量上,碾壓了劉邦的三銖錢。

你以為呂后就真的這么有良心嗎?

那你就要大錯特錯了。

隨著新錢流通。為了防止大家不用以前的老錢,或者把老錢換成新錢。

呂后規定:徑十分寸八以上,雖缺鑠,文章頗可智(知),而非殊折及鉛錢也,皆為行錢。金不青赤者,為行金。敢擇不取行錢、金者,罰金四兩。

意思就是啊,這個錢呢,只要是符合標準(十分八寸)就算缺了個口子,但只要錢上面的字跡還能看到,又非是全鉛或者完全斷裂的,就是合格的錢幣,任何敢拒絕使用它的人,罰金四兩。

這等于是把劉邦的三銖錢造成的損失,完全轉嫁了百姓。

官府和朝廷借機將大量庫存和用不出去的頰錢,作為購買百姓的商品的貨幣給花了出去。

而這些劣質的頰錢,到了百姓手里,卻很少能有被官府回收的官子兩張口,愛怎么說怎么說。

以至于時至今日,許多地方,根本不認任何銅錢。

當地百姓只以絹布交易或者完全以物易物。

老劉家玩的這么漂亮,以至于之后的許多人都是有樣學樣。

太宗時發行新錢,稱為四銖錢,又開了錢禁。

然后,天下人就紛紛學習劉氏故智。

用私鑄的四銖錢,大量的兌換市場上的八銖錢,再融了回去造私錢。

吳王劉濞跟鄧通因此賺的盤滿缽滿。

在民間,人民形象的將這種官府和朝廷通過左手倒右手的行為,稱為洗錢。

這種隱秘的金融手段,成為了某段時間權貴和商人們剪百姓羊毛的最佳手段。

但百姓也不是傻子。

被坑多了,也知道自己上當了。

于是,百姓們也不再什么樣的錢都傻乎乎的接受了。

如今在關東,一枚呂后鑄造的八銖錢,等于三枚四銖錢或者五枚私錢,至于三銖錢……根本就沒有人要!

至于關中,除了八銖錢跟秦的半兩錢,還能有點流通的市場。

其他四銖錢啊三銖錢啊,無論官造還是私鑄,統統都被人丟進了垃圾桶。

質量好的錢幣,倒也沒什么。

大不了融了,鑄成其他器皿,起碼不虧本。

但那些當初為了賺錢和剪羊毛強行上馬的各種劣質錢就很尷尬了。

錢放在手里面,又花不出去,那就是虧本!

而少府和內史衙門卻又宣布,舊錢與五銖錢的兌換比例,以含銅量為基準,融化后出銅一斤,給五銖錢五十枚。

但問題是,一斤銅有兩百八十八銖(漢制,一斤十二兩,一兩二十四銖),起碼能鑄新五銖錢六十五枚,夸張點話,七十枚也夠(加了鉛鐵后)。

這樣的兌換比例,讓那些家伙又如何接受得了?

你要知道,在原先,他們一斤銅,輕輕松松能鑄造出一百枚甚至一百二三十枚錢幣。

財富瞬間縮水一大半的感覺,沒有什么人愿意接受。

于是,他們將主意打到百姓身上,也就可以理解了。

中國自古以來,權貴們不就是這么玩的嗎?

股市也好,樓市也罷,乃至于期權債券,打著為民謀利的幌子,行中飽私囊之實。

這樣的事情,完全不需要華爾街啊西方人教。

大家生來就會。

反正沉默的大多數,除了哼哧哼哧兩聲,發發牢騷,又能怎么滴?

毫無疑問的,甚至不需要人提醒,哪怕是王道這樣的宦官都知道,這些家伙在打什么算盤。

但很可惜,廣大百姓卻根本不知道。

受限于知識和閱歷,他們中的很多人甚至連基本的數學常識都不具備,甚至連秤桿上的準星也瞧不明白。他們那里能弄得清楚這樣復雜的玩意?

哪怕他們曾經吃過類似的虧。

但很可惜,百姓是健忘的。

類似游戲只要不是每年來一次,保證上當的人會跟秋天的粟米一樣多。

當然,百姓中也不是沒有聰明人,但問題是你怎么說服一個已經被安利了的鄰居相信你?

“陛下,我們該怎么辦?”王道問道。

下面的蘭臺尚書和御史們,也是目光灼灼的看著天子。

這一次的問題,在許多人看來,無疑是非常棘手的。

大半個關中的基層官員和貴族階級、豪強家族,都已經入場,而其他人則在準備入場。

場中的玩家,包括了竇氏、陳家這樣的外戚,也有曹、王、灌這樣的老牌世家,甚至還有戰功赫赫的將軍。

這些人有意或者無意的選擇了秋收前的時機,利用百姓的趨利心理,想玩一次洗錢,將他們兜里正在迅速貶值的錢幣,甩給老百姓,讓百姓接盤。

但受損的,最終無疑是朝廷和百姓,甚至很可能釀成一場民變。

當然,類似民變,朝廷和官府都早有處理的經驗了。

甚至不需要出動軍隊,縣里的衙役和民兵就能輕松鎮壓。

因此,很多人的心里都覺得,這次天子大概要低頭了。

是的,一個明智的統治者,在這個時候,在面臨百姓與列侯勛貴及大臣之間,必然會裝作看不見這樣的事情。

頂多事后,懲處幾個吃相太難看,而且地位邊緣化的家伙,將他們當成替罪羊,拿出來給百姓出氣。()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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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2 19:00:1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一十六節 投石問路

劉徹這個時候心里面的火氣是蹭蹭蹭的向上冒。

在這瞬間,他有種要化身斯達舒,將那幫權貴全部塞進炮彈里,然后發射到外太空去的沖動。

但,作為一個皇帝,他卻不能這樣子干。

拋開干趴這些權貴可能帶來的政壇真空和政權癱瘓不談。

一個國家,一下子暴露出大半個上層統治階級都在拿下層平民開刀的丑聞,必然會立刻就動搖整個政權的合法性,并產生波及整個世界的動蕩。

既然權貴都在魚肉百姓,那么天子又在干嘛?

這無疑是一個非常可怕且極為致命的命題!

但若是放任不管,視若無睹。

劉徹相信,那些權貴的胃口,會一次比一次大。

最終,劉徹將退無可退。

劉徹閉上眼睛,無數個想法在腦海中回轉,然后被一一否決。

任何以命令或者詔書的形勢,強制把權貴們給按在地上的做法,只會激化局勢。

擋人財路,如殺人父母,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王莽和王安石的下場,使所有妄圖觸及權貴利益集團的人,都要三思。

“團結大多數,打擊一小撮,才是治國的根本之道!”劉徹在心里想著:“那么這次,誰是大多數,誰是一小撮,這個問題就必須弄清楚!”

雖然看上去,似乎幾乎整個關中的權貴都卷入了這次事件。

但其實,透過表象看本質,很輕易的就能發現:權貴們想通過這次秋收洗錢,將他們手中積壓的劣幣,甩鍋給百姓,但不可能所有權貴的手里都積壓了大量的劣幣。

這其中必然會有:積壓了大量劣幣,和擁有一定劣幣,還有只持有少量劣幣跟完全只是來打個醬油等四種人。

積壓了大量劣幣的人,肯定是不會在恐嚇和威脅中放棄的人。

但那些只持有一定劣幣和少量劣幣還有干脆只是醬油黨的人,卻是很輕松就能被分化瓦解的。

所以。現在,擺在劉徹面前的問題就是:只要將那些積壓了大量劣幣的人跟其他人區分開來。

然后這個事情就很好解決了。

想清楚這個問題,劉徹很快的,就將嫌疑人的名單縮小到了不過五十人。

道理很簡單。除了這些家伙,其他人完全不需要也不靠鑄錢就能快快樂樂的過上奢侈的生活。

像是外戚的薄竇陳,以及老牌的萬戶侯就基本都被排除出這個名單了。

因為他們就算手里真的積壓了不少私錢,但在劉徹出面后,也會放棄現在的做法。轉而去想其他辦法。

這樣的頂級列侯家族,根本就不需要用這樣的歪門邪道。

他們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光明正大的讓少府去幫他們解決問題。

其他三公九卿也是如此。

這么多年了,他們挖少府墻腳,什么時候低調過?

也就說是,現在外面那些打著這些人旗號的家伙,最多是這些家族里的庶子或者干脆就是家臣管家什么的位置不高的人在想要給自己的財富保值。

對付這些家伙,劉徹壓根就不需要出力,只要哼哧一聲,他們就會跑的跟兔子一樣快。

想到這里。劉徹就迅速做出了決定。

他轉身對等候在一旁待命的尚書們下詔:“擬詔:朕聞,今行錢或曰:三銖,或曰:八銖,或曰:四銖、半兩,或曰:五銖。

大小形制乃至于輕重,各有不同,良莠混雜,使細民困惑而國亂其政也!易云:通其便,使民不倦,故圣王治世以去繁化簡為要。其令有司上言錢政。朕將擇其善者而施之!”

這就是要放出金融改革,徹底取締除五銖錢外的其他鑄錢的風聲了。

這既是打草驚蛇,也是投石問路。

看看反應再說。

但有一點,劉徹能肯定。這詔書一下,大多數跟‘一小撮’立刻就能分離出來但凡不是鐵了心,必須要把自己積壓的劣幣換成保值的糧食的人,都會知道該怎么辦,聽到風聲,還傻兮兮的留在‘一小撮’中妄圖渾水摸魚的家伙。劉徹也不介意給漢室的列侯階級減員,給國家減負。

至于將五銖錢作為國家唯一法定貨幣,同時進行金融改革。

則是劉徹早就想要干的事情了。

這次只不過是順水推舟,借著這個機會拋出來看看反應。

若是反應太過激烈,那就先忍忍。

尚書們沒有遲疑,立刻就去擬詔了。

劉徹回頭看向王道,下達命令:“備車吧,朕去探望一下老丞相!”

老丞相申屠嘉,在進入八月后,他的生命之火就開始搖搖欲墜。

前幾天甚至差點都不行,辛虧淳于意趕到及時,加上遼東出產的野生人參給力,勉強吊住了命。

然而,也只是勉強吊住了性命而已。

根據淳于意所說,申屠嘉很可能撐不過八月,要早點準備后事。

這個事情,讓劉徹很難過。

申屠嘉是他這輩子人生最大的轉折點。

這位老丞相,對劉徹而言,就像一個敦厚的長者,親手將劉徹領上了君王的寶座。

劉徹無法想象,若沒有申屠嘉在最初的力挺和支持,那么他很可能無法順利的走上儲君的大位,進而君臨天下。

做人要知恩圖報。

做皇帝更需要這樣。

不然,其他人很可能就不會死心塌地的給你賣命。

所以,當申屠嘉病危后的這些天,劉徹幾乎每天都會親自去一趟故安候府慰問。

很可惜,申屠嘉一直處在昏迷中,偶爾清醒,也大都在半夜或者凌晨。

劉徹沒辦法與他交談,只能是看望完畢后,就勉勵一番申家的子孫。

劉徹估計,申屠嘉的病逝,也就這一兩天的事情了。

為此,劉徹命令陽陵尉,在陽陵的山上,為申屠嘉選定一處風水極佳的墓地,作為申屠嘉的墓葬之所。

這是漢室的傳統了。

天子的丞相要陪葬天子,君臣于九泉之下,再次執政。

尤其是劉徹的老爹在其統治期間,攏共就只有一個嚴格意義上的丞相:申屠嘉。

其后的張歐,完全就是個打醬油的傀儡。

為了老爹的顏面著想,申屠嘉就只能去陪伴仁宗孝景皇帝了。

雖然按照道理來說,申屠嘉更適合葬進霸陵,去跟太宗皇帝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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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2 19:01:0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百一十七節 不負初心

劉徹抵達固安候府時,申屠家門前,已經停滿了前來看望、慰問這位老丞相的公卿列侯外戚勛貴的馬車。(新思路)

這與劉徹記憶里申屠嘉前世吐血而亡后清冷的治喪儀式相比,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不止是申屠嘉過去的門生故舊天天往老領導家里跑,就是那些申屠嘉過去的政敵與對手,也紛紛親自前來上演一出英雄惜英雄的好戲。

劉徹明白,這些人是在做戲給他看。

所以,也沒有太過理會這些家伙。

天子攆車在故安候門前的大道邊停下來,劉徹親自下攆,步行前往申屠氏府邸。

“其實,說到底,朕也是在作秀啊……”劉徹在心里自嘲的想著。

“臣等恭迎陛下,吾皇萬壽無疆!”劉徹剛下攆車不久,申屠嘉的長子申屠蔑就在一大堆的公侯列卿的簇擁下迎上前來。

劉徹掃了一眼人群。

好家伙,除了丞相周亞夫最近在忙著協調全國郡國上下秋收的事宜,無非抽身外,其他三公九卿一個不少的全在其中。

看來,大家都將這番申屠嘉病危,當成給自己刷聲望的場所了。

不過,這也是劉徹想要看到的場面。

無論如何,讓申屠嘉走的風風光光。

“老丞相情況怎么樣了?”劉徹揮揮手,讓眾人起身,然后在自己的衛隊保護下,與群臣前行,一邊走,劉徹一邊問著申屠蔑。

“有勞陛下關愛,家父今日凌晨醒過一次,然后服了藥,又睡下了……”申屠蔑低著頭。滿臉的悲傷。

劉徹點點頭,其實,事情到了這一步,所有的一切努力和手段都只是在盡人事,聽天命而已了。

就算神仙下凡。也拉不回申屠嘉的生命。

“帶朕去看看吧……”劉徹吩咐道。

“諾!”

在申屠蔑的陪伴下。劉徹走進申屠嘉的臥室。

一進屋,劉徹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藥味。

太醫令淳于意的幾個弟子圍著申屠嘉臥塌之地,小心的照顧著。

而淳于意自然不可能一天十二時辰守在這里,他也老朽了,每日的精力有限,只會在緊急之時,奉命趕來。

好在故安候府離著太醫署不遠這也自然。醫院當然會建在貴戚區。

這些未來的太醫。見到劉徹,紛紛恭身行禮。

劉徹擺了擺手,走到了申屠嘉的塌前。

大漢帝國的第七位丞相申屠嘉,此刻緊閉著雙眼,合衣趟在塌上。

他臉色蒼白,毫無人色,錯非其胸膛還在微弱的起伏呼吸,已與死人無異。

申屠嘉的身體。還是非常強壯的。

這位從一介小卒子,走到帝國丞相位置的傳奇人物。在一兩個月前,還能吃下一大碗粟米飯,喝下半斤烈酒。

只是……

無論英雄還是梟雄,圣人仰或賊子。

在歲月面前,全都不堪一擊。

劉徹凝視著申屠嘉的臉龐。

許多往事,從心底浮現。

最終,畫面定格在了三年前的那個早晨,以及劉徹曾經對現在趟在塌上的這個老人的那句誓言。

“繼往圣之絕學,開萬世之太平……”劉徹呢喃著輕語:“老丞相,你且看著朕,將這大漢打造成凌駕一切之上天朝上國,統御萬千藩屬的中央帝國罷!”

可能是聽到了劉徹的聲音,也可能是其他原因。

原本只有微弱的呼吸的申屠嘉的胸膛,忽然開始了一陣急促有力的跳動。

只見他呼出一口濁氣,然后就睜開了眼睛。

“陛下啊!”申屠嘉看到劉徹的身影,中氣十足的說出了第一句話。

“老丞相,朕在這里……”劉徹連忙蹲下來,此情此景,劉徹很清楚,這就是回光返照,申屠嘉已命不久矣。

“老臣方才去了一趟長陵啊,高皇帝請老臣飲酒,那酒好啊,喝下那酒,老臣就恍恍惚惚的在長陵之中游覽,在一株槐樹下,老臣見到了肅候靳公,靳公跟老臣抱怨說,最近一直都沒吃到一頓飽食,常常餓肚子……”

劉徹蹲在申屠嘉身旁,靜靜的聽著他的訴說。

聽到申屠嘉說到此處,劉徹立刻就對旁邊的太常竇彭祖吩咐道:“太常,派人去尋找信武候之后,擇其良善忠孝之輩,上呈朕前,朕當為信武候復家,再怎么樣,也不能讓功臣在九泉之下無有祭祀血食!”

“諾!”竇彭祖立刻上前拜道:“臣彭祖謹奉詔!”

劉徹很清楚,申屠嘉只是在臨死前,想要幫一把自己當年的老上級。

申屠嘉所說的肅候靳公,就是漢室開國一百零八列侯之一,當初威名赫赫,隨著劉邦轉戰了大半個天下的信武候靳歙,也是申屠嘉的老上級。

靳歙是楚漢爭霸時,與灌嬰樊噲曹參齊名的猛將。

他幾乎參與了漢軍的所有戰斗。

兩個韓信都栽在他的手里,由此可見他的厲害!

同時,靳歙也是漢室騎兵部隊的創建者,他參與和主持了漢軍騎兵部隊的組建和擴大工作,是漢室騎兵部隊的奠基人之一。

但如此英雄人物,卻有個犬子,或者說犬子都是抬舉了對方!

靳歙的繼承人靳亭的大名,哪怕是劉徹的記憶里,也是大名鼎鼎。

此人繼承了自己老子爵位后,就以紈绔奢侈和橫行霸道、殘忍暴虐出名。

他在位二十一年,就被廷尉請去喝茶聊天八次之多,被御史大夫和丞相點名批評了十幾次。

最終被忍無可忍,再也忍不了的太宗孝文皇帝擼奪一切爵位,然后在窮困潦倒中死去哪怕是當時的丞相申屠嘉苦苦哀求,乃至于愿意用自己的爵位給其抵罪,也不被許可。

因為,這貨當時觸怒了幾乎整個皇室。

靳亭犯下的罪名,叫做‘事國人過律’。

這個罪名用通俗的話講。就是役使百姓超過律法的規定。

這在漢室是列侯和諸侯王們僅次于、謀反、大不敬、不孝的罪名,為歷代天子所不可接受自己的臣子的底線之一。

而且也極大的超出了社會輿論容忍的極限。

劉徹甚至都無法想象,要什么樣的白癡腦殘和吝嗇才會干出這樣的事情來。

這等于是自絕于國家人民以及社會。

所以,終漢一代,信武候國從未有復家的聲音。

但如今。申屠嘉舍棄自己的臉皮不要。在臨終前最后向劉徹提出這么一個要求。

劉徹不能不滿足他。

再者說了,信武肅候靳歙,還是有功社稷國家和民族的。

“老臣拜謝陛下!”申屠嘉聞言,卻是大喜過望,這個愿望也算是他最后的愿望了。

他這一輩子,戎馬半生,跟秦軍剛過。也領教過項藉的厲害。更與匈奴人在平城真刀真槍的干過。

從一介小卒,踩著無數敵人的頭顱和尸身,成為漢室列侯,丞相,位極人臣。

要說遺憾,并不多。

更何況在這生命的最終時刻,他還能得到天子和整個朝野的重視,未來青史之上。他的名字,未必就不如蕭何曹參的大小。

可能。最后的遺憾,就是不能看到漢軍出塞,擊敗匈奴,擒獲單于的那一天了吧。

申屠嘉抬頭,看向自己的兒子,伸出手道:“吾兒!”

申屠蔑立刻上前跪下來叩首,他已經知道要發生什么事情了。

申屠嘉又看向自己的長孫,道:“去病……”

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貴公子也馬上跪下來叩首道:“去病在此,祖父大人請說!”

“他日王師出塞,北擒單于,家祭之時,勿忘告乃翁!”申屠嘉幾乎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看著他的兒孫,隨即他的身體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軟軟的躺在了塌上。

劉徹看著這一幕,不知為何,感覺眼眶有些發紅。

因為劉徹想起了在歷史上,也有這么一個似曾相識的典故。

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然而,辛棄疾永遠也看不到宋軍驅逐韃靼,恢復河山的那一天。軟弱腐朽的宋王朝在生前讓辛棄疾傷心、痛心,死后也沒辦法讓他瞑目。

數十年后,蒙元鐵騎南下,毀滅了南宋小朝廷,將大好河山踐踏得不成樣子。

直至又八十年后,一個放牛娃出身,當過和尚的平民,舉起義旗,恢復漢家江山。

“老丞相,請您放心,朕,必不會讓這樣的遺憾發生!”劉徹在心里默默說道:“請你在天上看著吧,朕會將黑旗插遍寰宇,四海之內,之中,日月所照,凡其人民,莫不為漢臣妾!”

這樣想著,劉徹緩緩站起身來,轉頭看向群臣,道:“老丞相的遺愿,諸卿都聽到了!自今日起,我等君臣要齊心協力,勵精圖治,刷新政治,編練軍隊,教訓士卒,加強軍備,五年后出塞,雪呂后之恥,復平城之仇,上告高皇帝、太宗、仁宗,下慰六十年來死于匈奴鐵蹄之下的士民!”

“陛下教誨,臣等謹記,愿肝腦涂地,為陛下效犬馬之勞,五年后,雪恥,復仇!”群臣紛紛跪下。

平城之后至今,向匈奴雪恥,討還平城之仇就成了漢室的政治正確之一,同時也成為漢室政權的目標和矢志完成的任務。

在這個政治共識面前,朝野各派,是團結一致的。

漢元德二年,秋八月,故安候申屠嘉薨于家宅,年八十四。謚曰成候,謚法云:安民立政曰成。九月,陪葬陽陵,其墓志曰:嗟!二三子,于此安眠者,漢丞相、故安成候申屠公諱嘉也,文臣下車,武將卸甲,士民肅穆。《漢書。北平故安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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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八節 群魔亂舞(1)

“故安候薨了!”不過一個時辰,這個消息就為幾乎所有在京列侯及千石以上官員知曉。

對多數人來說,申屠嘉是死是活,與自己關系不大。

最多也就是有人感嘆兩聲。

但另一個消息,卻讓這些人根本無法安坐了。

“陛下要廢半兩、八銖、四銖、三銖,只以五銖做行錢?”無數的人被這個未央宮里傳出來的消息震的有些失神。

出乎意料的,對這個消息首先做出反應的是來自于諸子百家的博士官。

尤其是儒家的博士們。

“今漢家一統,宇內安寧,理應車同文,書同軌,政令如一,錢制自當亦然!”董仲舒在公車署中對著他的弟子們說著,然后對著未央宮方向拱手贊道:“元首明哉,肱骨良哉!此圣王之政也,吾當為天下慶!”

大一統就是董仲舒的旗幟,董仲舒的標桿,董仲舒的理念。

“陛下除他錢,這是行王道!”隔壁的胡毋生也對他的弟子們呼吁:“漢興以來,市籍之人,以鑄錢煮鹽,為禍天下六十年矣,今除之,世間少一大害!”

作為儒家內部目前的第一大派系,公羊學從來主張的都是‘微言大義’。

且與其他派系相比,公羊學更重實際,以經世為要。

所以,公羊學在漢室發展迅猛。

二三十年間,就將其他所有內部競爭者打到,其死對頭谷梁派甚至在關東的許多郡國,被趕盡殺絕,道統都有斷絕的威脅了。

而在公車署的另外一側,正在給弟子們講學的法家巨頭張恢,也得到了這個消息,然后。他放下書本,道:“自商君申韓以來,我法家素來講‘盡地力之教’行強國之法,內除五蠹,外拓疆土。今幸圣人在位。除雜錢,定正本,實為天下之幸!”

所謂,屁股決定腦袋。

儒法兩家的立場,在這一刻,面對共同的敵人——商人時,立刻就達成了一致。

倒是黃老學的幾位巨頭。聞知這個消息。頗為驚訝。

黃老派素來就不主張輕易的改變政策、法律和制度。

他們習慣在舊有的規章制度上作事,若是政策常常變來變去,會讓他們感到很不適應。

所以,在人們的印象中,黃老以保守、守舊為主。

歷史上著名的轅固生跟黃生之間,有關商湯革命是否正義的辯論,就很形象的說明了黃老派在意識形態和經濟政策上的態度:所謂帽子再舊,還是得戴在頭上。鞋子再新,也得踩在腳下。

這個觀念延伸到意識形態上。那就是:上下尊卑,不可動搖,君是君,臣是臣,庶民永遠是庶民,貴族永遠是貴族。

而到了經濟和政策上,則變成了:法不可輕改,令不可輕下,換而言之,就是最好永遠不要去改動任何現行政策。

天子垂拱而治,天下自然安泰。

所以,黃老派后來被儒家打倒,從此再也沒有成為主流,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然而,這些黃老學的巨頭,在這個時候,卻沒有一個人敢說話,更不用說非議天子的政策了。

道理很簡單。

黃老學走的是高層路線,他們緊緊的依附在劉氏政權身上。他們不是靠著東宮吃飯,就是靠著未央宮發財。

相當于是體制內的御用文人。

你什么時候見過御用文人跟統治者別苗頭?

更何況,老劉家用了六十年,四代天子,讓所有人都習慣了劉氏天子愛折騰的毛病。

自漢興以來,幾乎每隔一代,國家的法律和政策,就要翻新一次。

所以,本著明哲保身的態度以及‘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的理念。

這些黃老學巨頭非但沒有順從本能,對此表示反對,反而說了些好話。

這樣,主掌漢室輿論的三大派中的主流派系,迅速就奠定了各自的基調,對天子要統一錢幣制度的改革大唱贊歌。

而列侯們的反應,卻是各不相同。

“陛下要統一行錢?”許多列侯回到家里,看到那封從蘭臺下發下來的天子詔書副本后,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了。

天子這詔書,雖然表面上是在征求意見,但大家都知道,這其實就是在明火執仗的告訴群臣:八銖錢、四銖錢、三銖錢,朕不爽這些錢幣跟朕的五銖錢搶市場很久了,大家看著辦吧。

許多人抬頭望了望未央宮的方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廢止其他行錢的流通,對此,其實很多人早在很久以前就預料到會有這么一天到來。

今上在他甚至還不是儲君的時候,就在鑄造五銖錢了。

其圖謀以五銖錢統一錢幣的謀劃,可謂是人盡皆知。

所以,聰明的人,早在一年前甚至兩年前,就偷偷的將手里的其他制錢,用各種各樣的手段,換成了五銖錢、黃金以及其他能保值的東西。

而且,漢室列侯,有個習慣。

那就是拼命的,用盡一切辦法和手段囤積黃金。

對列侯們來說,錢幣這個東西,對他們是多余的。

有著封國食邑家臣家奴和國家俸祿、官宅的他們,需要用錢的時候,還真少!

也不會有列侯會在家里囤積太多的錢幣——多了也沒用,還不如換成黃橙橙的小可愛,存在地窖里,即高雅又不失體面。

但這只是對多數列侯來說的。

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人不甘于老老實實的吃老本。

尤其是那些身在高位,手握權柄,同時跟皇室關系密切的家伙。

用權力中飽私囊,給自己拿好處,這還算是有些良心的了。

每年坐在家里,收著來自故舊、門客、下屬的‘孝敬’,同時為這些家伙保駕護航的,不知道凡幾。

廣平候薛澤就是這樣一個家伙。

薛澤的祖父,就是當年跟項羽大將鐘離昧死磕的漢軍悍將薛歐。

漢興以后,老薛家在漢室的地位就一直很穩固。

薛澤的父親靖候薛山,曾經歷任淮南相、河南守、少府監等職位。

傳到薛澤這一代,薛澤就長期擔任京輔都尉。

京輔都尉是個什么樣的官職呢?

管的就是長安和關中各縣的治安、消防,有時候還會充當工商行政管理局,幫助各市擅權,料理那些不聽話的刺頭。

因此,這個職位的油水是非常多的。

多到薛澤干了五年京輔都尉后,有人曾在朝議上提議:廣平候還是很能干的嘛,應該將這樣年輕有為的大臣放到更重要的崗位上去,譬如郡守啊什么的。

薛澤立刻站出來婉拒說自己才疏學淺德薄,年紀又小,恐難治理地方。

但其實……

薛澤是舍不得京輔都尉這個每年能至少為其帶來一千金外快的位置啊!

俗話說的好,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又云:拿人錢財,與人消災。

薛澤雖然自己家不鑄錢,但他的那些朋友們,可都鑄錢啊!

更何況,這次天子放話出來,其意思背后,隱藏的可不僅僅只是討論一下統一錢幣的問題。

還干系到了如今列侯勛貴們將自己積壓的劣幣甩給百姓去接盤的計劃。

要是在秋收前,朝廷就定下了廢止其他行錢的計劃。

那么,百姓們還會認四銖、三銖等劣幣嗎?

恐怕到那個時候,他們連八銖錢都不會認可了!

這樣想著,薛澤就決定,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將天子的計劃拖下來。

起碼也要拖到十月。

到那個時候,大家家里的錢幣已經基本甩給了百姓。

即使天子要廢止其他錢幣,也沒有什么干系了。

更重要的是——薛澤覺得,這樣做,會讓他得到不少大人物的看重,以及商人們更衷心的感謝。

今年的孝敬,少不得要多上好幾成!()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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