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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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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皇帝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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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31 20:16:5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一十八節 拿錯劇本的儒家(1)

仔細想想,其實部分朝臣與士大夫的思維,很容易就能理解。…頂點小說,

中國對宗教,自古以來就非常包容。

翻開歷史書,什么拜火教,佛教各派系(密宗、禪宗什么的)、基友教甚至綠教。

大凡地球上有的主流宗教,基本上都曾經來過中國發展業務,而且都還活的很滋潤。

甚至有不少宗教,在它的發源地都已經消失了,但在中國大地上,卻是香火鼎盛,朝拜求神問簽者絡繹不絕。

對信奉樸素實用主義宗教觀的中國人來說,甭管什么宗教什么神明,拜上一拜,總歸是沒有壞處的。

在這種思維影響下,現在長安城里,就有一堆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在偷偷摸摸在家里供奉著來自三越的巫女和巫蠱的家伙們。

至于其他什么亂七八糟,古古怪怪的宗教和神明,更是滿中國開花。

如今,就連算個命,都有七八個不同派系的算命先生可以請教……

至于看風水就更夸張了——你至少可以得到十個不同專業的風水專家的建議……

在這種大環境下,匈奴爆出‘單于也有了神明庇護’的新聞。

甭管它是不是真的。

對中國人來說,先信一信,起碼沒有壞處嘛!

等到被證明是假的,再去拔他的皮也不遲。

更何況,匈奴還是已知世界內,唯一能跟漢室掰一掰腕子的霸主級勢力。

在很多人的思維里,既然我中國天子有神助。那夷狄之君,大抵也應該有個毛神在幫忙吧?

不然就很難解釋。這個夷狄為什么能跟中國掰腕子了。

但,站在劉徹的立場上。這樣的想法,無疑是很危險的。

在中國,自古以來,就有且只有天子能合法的與天地鬼神溝通。

這個傳統,奠定了中國必然是個世俗國家,永遠不會變成宗教國家的基礎。

但,現在,這個基礎遇到了來自匈奴的挑戰。

假如說,劉徹什么也不干。坐視甚至默認了匈奴單于也有神佑,那豈非等于承認這個世界上其他人也能跟天地鬼神溝通?

這個口子開不得!

“夷狄無義,所從來久!夫稽粥氏狂孛無禮,率獸食人,豈有天命?泰一在上,八主布德,朗朗乾坤,昭昭日月,稽粥氏必作法自斃!”

“且夫稽粥氏若果有天命。安有冒頓八子,只存二人,老上十一子,只得三脈之理?此天之罰也!”

很快。劉徹的斷然否定跟抹黑言論,就從宮廷里流傳了出去。

所謂稽粥氏,指的就是匈奴單于的宗姓。

這是因為。到目前為止,漢室官方依然沒有弄清楚匈奴單于的姓氏。(注1)

而匈奴人也從不對外界宣稱自己的單于宗姓。

這是因為。匈奴覺得,高貴的單于姓氏。不能讓外人知道。尤其不能讓奴隸跟附庸部族們知曉,不然,這將玷污光榮的攣鞮氏。

所以,匈奴單于向來只以其名彰顯世間。

但在中國人看來,只有名而無姓,大大不妥。

于是自作主張,以匈奴最強的單于老上的名字作為匈奴單于的姓氏。

至于為什么不是冒頓?

這是因為在漢室看來,老上單于比冒頓要危險一萬倍!

那個用兵如神,而且懂得從戰略高度思考問題的單于,可比冒頓那個只會殺殺殺砍砍砍的夷狄之主要強的太多了。

匈奴也正是在老上手里,成為了東北亞地區,無可置疑的絕對霸主。

拳打東胡,腳踢月氏,西臣西域,南壓漢室。

可謂橫壓一世。

這位單于在世時,幾乎為匈奴解決了它的所有內部問題,就連外部的唯一隱憂漢室,也在其手中被壓制在長城之內。

選他的名字作為匈奴單于的姓氏,這是出于對敵人的尊重。

而劉徹對匈奴的抹黑,正中匈奴的弱點。

事實上,匈奴王室成員體弱多病,命運多舛,這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自冒頓以來,平均五個王室男性,只有一個能活到成年。

現在的軍臣單于,更是一個茶幾上的杯具。

他的剩下了起碼個兒子,但是,從公開的消息上來看,貌似從沒有一個能活到六歲的。

就是現在嫁給劉徹的夏胭脂,其實身體也不是太好,要不是漢室醫療技術水平跟飲食衛生水平高出草原n個等級,夏胭脂恐怕已經死了。

劉徹猜測,這大抵是因為匈奴的王族的基因有著重大缺陷和毛病。

這可能是因為頻繁的近親通婚導致的可怕基因病——以劉徹所知,在匈奴攣鞮氏王族之中,有著特殊的宗種制度,為了維護所謂的攣鞮氏血統純潔,其宗族內部,兄弟姐妹甚至兒子與母親,父親跟女兒之間的亂x行為曾經一度非常流行和普遍。

到老上單于時期,才注意到這個問題。

不再收繼生母,同時,嚴格約束內部亂x。

但禍根即已種下,哪里是這么好清除的?

根據后世的研究,兩漢之間,至少有十位單于和五位‘太子’也就是所謂的左賢王,連二十歲都沒有撐到。

另外,最起碼還有六個單于是連續病死的。

這是清楚記載在史書上的。(注2)

至于那些夭折的,連名字和記錄都沒有的攣鞮氏王族,就不知道凡幾了。

這種事情,并不稀奇。

后世歐陸王室中不也流行了可怕的遺傳病——血友病。

這是近親通婚太過頻繁必然導致的基因缺陷。

但在這個時代,誰知道基因病啊?

人們只能將這個問題歸結到老天爺頭上。

就是民間,都有假如某個女人出嫁后老公很快就死了。就把老公的死歸結于那個女人克夫的事情。

何況,匈奴王族的血脈單薄和傳承艱難。有目共睹。

軍臣更是一個大大的杯具。

他至今也沒有一個成年的兒子,左賢王的位置一直空懸。

原本。漢室輿論還沒有發現這個問題。

但如今劉徹一指出來。

大家頓時就發出了一陣奇怪的笑聲:“哦嚯嚯,原來是這樣啊……”

于是,大家看向匈奴地圖的眼神就變得有些讓人害怕了。

既然天子都說了——稽粥氏獲罪于天。

那我們消滅稽粥氏,就是順天應命,在上帝幫助下,自然會戰無不勝。

而匈奴人的地盤是如此的大。

哪怕是只有十分之一能耕種,這也是一個幾乎不亞于中國九州的熱土啊!

更何況,滅了匈奴,傳說中的黃金國度。流著奶和蜂蜜的身毒就近在咫尺了。

原本的那幾個跳回主和派陣營的家伙,馬上就面不改色的重新回到了主戰派的立場上。

而且為了掩飾自己曾經主張過對匈奴妥協或者友好這么個黑歷史,他們叫囂起戰爭來,比誰都要高調,那分貝直接飆到了三千。

至于軍方的那幾個將軍,更是上跳下竄,恨不得馬上開戰。

北方的武將集團跟地主們,更是看著匈奴貌似強壯的身體,跟個紳士一樣。發出一陣陣怪異的可怕笑聲。

在這個時代,北方的武人和地主集團,就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

這個集團立足于過去的軍功勛爵名田宅制度之上,深根于漢軍各個主力軍團和郡國武裝部隊之中。

哪怕再過一千年。這個集團的力量,也依然左右著中國的軍事、外交政策。

在劉徹上臺后,他給這個集團注入了更多的活力和更多的權力、優待。使它返祖,成為了一頭跟秦代的軍功勛爵利益集團一樣的可怕怪獸。

現在。這個怪獸開始感覺到了饑餓。

它已經餓了六十年。

它迫不及待的想要吃點什么了。

于是,它舉起刀叉。環顧四周,現在,無論是什么,只要能填一下肚子,哪怕是毒藥,它也會毫不猶豫的吞下去,甚至嚼都懶得嚼。

它看了看匈奴,打量了一下這個充滿了卡里路和蛋白質的敵人。

然后它又看了看自己的爪牙。

上次被人卸掉和打碎的幾顆牙齒跟爪子,現在雖然貌似開始重新生長了。

但,它們依然很稚嫩,好像還撕不開匈奴身上的皮甲,甚至很有可能要崩掉兩顆牙齒。

出于一個獵手的本能,它匍匐進草叢中,繼續自己的傷口。

等待時機。

但這個時候,它忽然發現,在自己的腳邊,好像有幾只羔羊跟肥美的麋鹿正在覓食。

哈喇子一下子就不可抑止的流了出來。

把匈奴的事情搞定后,劉徹就開始忙活起了給薄太后祝壽的事情。

這個事情,劉徹辦的還是很高調的。

不僅僅讓了梁王劉武以及自己的那幾個兄弟還有先帝的太妃們,全部回來給薄太后賀壽。

還準備響應百官和人民的呼聲,免除今年的田稅,另外賞賜百姓年紀在六十歲以上的老人皮帛酒肉。

同時還讓內史準備,在長安城里舉行一個大型趴體。

恩,就是類似后來武帝搞的那個趴體一樣。

組織一批雜耍藝人還有唱歌跳舞的藝人,開個大型聯歡晚會,與民同樂。

這樣子做,雖然花費比較大。

但能有效的跟民間聯絡感情,同時還能拉近皇室與百姓之間的關系,總的來說,付出的代價是值得的。

但就在這個時候,有人來告狀了。

而且,不止一個人。

“陛下,這是齊王、膠西王、膠東王、濟南王的聯名奏疏……”尚書令汲黯捧著一份緊急從南方發回來的奏疏,對劉徹報告:“另外,長沙王也有奏疏……大抵明日就能抵達長安……”

“嗯……”劉徹接過汲黯遞來的奏疏,將之打開來。

抬頭就看到了齊王幾兄弟的王印。

“臣齊王將閭、臣膠西王卬、臣膠東王雄渠、臣淄川王賢、臣濟南王辟光,頓首以奏陛下:昔秦廷以尉佗逾五嶺而攻百越,本意乃使中國復周室故土,尉佗知中國極勞,使人上書,求無夫家女三萬為士卒衣布,秦皇帝可其萬五千人,致使百姓怨聲載道,欲為亂者十之有七,尉佗不思上報秦君,下安黎庶,反背主叛上,無人臣之禮,以國家名器,私相授受。

高祖躬行神武,鼎立天下,以中國疲憊,而許南越割據。

豈料越陀狂孛無禮,竟以為中國無人,稱帝,用黃屋左纛。

太宗孝文皇帝心懷大德,不欲百姓遭刀兵之禍,乃遣使說陀,使之去帝號而北朝長安。

本意欲以教化安四夷。

殊不料王陀狼子野心,不臣之心越發猖狂。吳逆起兵,南越王陀及閩越王,皆陰以兵助。此皆天下人所共見,而臣等所共聞也。

先帝及陛下加大德,詔赦兩越。

不意兩越變本加厲,以為中國無人,竟于前月辛卯,長沙國榷市擅以刀兵害我齊魯商賈十三人,傷數十。

彼輩置陛下甲子詔諭不顧,行此狼心狗肺之行。

臣等皆以為,此是可忍熟不可也!

請陛下加威德于天下,為生民做主!

臣將閭等昧死頓首以聞!”

劉徹看完這篇激情洋溢,熱血四溢,充滿了愛國主義情懷的奏疏,摸了摸頭,有些沒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

但從奏疏上看,南越人好像皮癢了?

若齊王、膠東王這些人沒有說謊。

南越人確實襲擊了長沙國邊境的榷市,殺死了中國商人。

不管有理沒理,劉徹都打算讓南越王趙佗給自己一個交代。

只是,話說,齊魯諸王這樣義正言辭,慷慨激昂,讓劉徹總感覺哪里有些不對頭。

當年吳王劉濞叛亂,你們齊魯諸王可是沒少在其中上跳下竄啊。

在前世,你們這些家伙更是出現在了賊臣名單之中,一個個全部‘死有余辜’。

現在怎么就能這樣面不改色的去罵前隊友‘狼子野心’‘狼心狗肺’了?

正在心里吐槽,連思路都還沒理清楚。

又有宦官進來奏報:“陛下,丞相、大將軍、衛尉及將軍李息、將軍郭武等在殿外有急事求見……”

劉徹聞言,看了看汲黯。

汲黯立刻拜道:“陛下,諸王奏疏直達尚書臺,未經其他渠道,臣亦未命人轉告丞相等,實不知丞相從何而知?”

丞相周亞夫帶著將軍們用這么大的陣勢來見劉徹,總不能只是進宮來聊天的吧?

必然是因為諸王奏疏之事。

但問題是:這奏疏剛到劉徹手里不過兩刻鐘,這些家伙就來了。

從時間上算,應該是奏疏剛剛以八百里加急進入長安城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在北闕城樓下等著了。

看到信使入宮,他們立刻尾隨而來。

換句話說——齊魯諸王在上疏之前,就已經跟這些人中的某些人打過招呼了。

“越來越有意思了……”劉徹笑了一聲,隨即道:“宣!”(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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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31 20:17:3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一十九節 拿錯劇本的儒家(2)

“臣等恭問陛下圣安……”

周亞夫帶著一大票將軍,人人身被甲胄,腰跨佩劍,微微恭身對劉徹行了個軍禮。

“丞相與諸將軍被甲而來,所為何事啊?”劉徹敲了敲案幾,揣著明白當糊涂,故意問道。

漢室的武人集團,最近一兩年來,在劉徹或明或暗的鼓勵下,向著軍國主義,帝國主義的康莊大道狂飆不已。

現在,過去一度強盛的綏靖和和平聲音,幾乎已經從武將集團里消失的干干凈凈。

特別是武苑開學后,來自天下郡國地方的數百位中高級的軍官進入武苑深造。

這些人基本都是從長城防線和北方郡國調來長安的。

他們的家族和家鄉,在過去長期處于匈奴入侵的威脅之下,過去幾十年,幾乎家家戶戶,都有人在與匈奴的戰爭中陣亡或者負傷。

自然,他們對匈奴的態度,就可想而知了。

這些人就是漢室最堅定的主戰派。

當他們來到長安,進入武苑入讀,他們的聲音和力量,頓時就得到了成倍的增加。

再也沒有人能忽視他們的要求和主張。

哪怕是再圣母的主和派,面對這些來自北方郡國的校尉司馬們的呼聲,也只能捏著鼻子幫他們搖旗吶喊。

因為,凡是敢跟他們對著干的人,等于跟北方武將地主集團對著干,等于站到人民的對立面,而任何政治勢力或者學術思想,一旦被萬民唾棄,百姓自然會用腳投票,讓他們下臺滾蛋。

就連國家和皇帝,都不敢逆民意和民聲而動。

這也是軍國主義跟帝國主義最擅長的把戲——以民意裹挾思想和政治。

不跟我們走的,我們就讓你跟先帝走……

若不是還有個太學的文人在制衡這些武將,現在,朝堂之上。保證每次開朝會,第一個議題必然是——襄公復九世之仇,春秋大之,陛下到底什么時候報高祖、呂后、太宗之仇啊?

但哪怕是太學的學生跟文人士大夫們。其實也基本上都是主戰派。

只是,他們相對于武將,稍微溫和一些。

還要講個什么‘夷狄從來無道,所以自古王者皆發義師伐之’。

他們的意思是,仗還是要打的。但具體怎么打,還是得由我等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士大夫來安排,粗鄙武夫,還是乖乖坐下來,聽我們安排,讓你打哪就打哪,別嗶嗶。

就是剩下的少數幾個和平人士和圣母,也不敢說‘世界和平最重要’,只能扯些以德服人。用義服遠。

主張不能打不義之戰,而應該‘興王師以伐無道’。

在這樣的情況下,輿論界和思想界,自然是‘識時務者為俊杰’,老老實實的加入到了鼓吹戰爭好處和利益之中。

“陛下,臣等聽聞,前月辛卯,長沙國梅嶺榷市之中,有南越兵悍然進入,殺我商民十數人!”周亞夫抬起頭。大義凜然的對劉徹道:“此等大逆無道,置陛下甲子詔諭于不顧的暴行,令天下士民,無不震怖。臣雖愚昧,不達大義,更不明《詩》《書》所述之意,然,亦義憤填膺,懇請陛下窮究此事!為無辜死難士民復仇!”

大將軍竇嬰馬上就帶著軍方的將軍們恭身屈禮。請求道:“臣等懇請陛下為無辜死難士民復仇!”

劉徹看著低著頭,弓著身子,一個個面紅耳赤,激動不已的將軍們。

心里面有些得意的笑了起來。

自登基之后,若說什么事情,令他最為驕傲。

毫無疑問,就是在太宗孝文皇帝的基礎上,進一步明確了皇帝是受命于天,保護華夏子民的這么個概念。

這個概念說不上多先進。

千余年前的殷商時期,就有類似論述了。

所謂‘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

但長久以來,這只是個口號而已,喊喊就行了,也沒人當真過。

直至劉徹的祖父太宗孝文皇帝統治時期,這位天子第一個提出了‘天下治亂,在朕一人’的口號,并從舊有的‘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的基礎上,進一步提出了‘天生蒸民,為之置君以養治之。’

第一次,中國歷史上出現了皇帝不再只要權力,而不負擔義務和責任的例子。

這離皇帝宣布——朕就是百姓的保護人,誰動朕的子民,朕砍他四肢,只有一步之遙。

劉徹上臺后,通過甲子詔諭,邁出了這最后一步。

明確了皇帝作為天下之主,負有保護自己治下子民的義務的這個事實。并用衛滿朝鮮的尸體,證明了皇帝跟國家的意志與決心。

從那以后,輿論與思想,就圍繞著劉徹這個表述,自我進行了調整。

儒家反應最快,很快就把孟子給抬出來,出現了基于思孟學派思想基礎上的重民派。

如今,無論你自己到底怎么想,但最起碼在明面上,諸子百家,再也沒有什么家伙敢做內殘外忍的勾當了。

任何一個敢于說讓中國忍耐,給夷狄讓利,換取和平的家伙,馬上就會被無數個大噴子噴成半身不遂。

這樣的變化,在劉徹看來,是一個不亞于蒸汽機發明的偉大進步。

從此以后,劉氏皇族,就可以把‘天下百姓保護人’的頭銜掛在胸前,任何后代皇帝,都得遵循自己開辟的這條道路前進。

最起碼在表面上,朝野輿論和國家決策,要考慮劉徹的表述。

這就跟,不管換了多少個boss,太祖太宗的思想理論,沒有人敢丟棄。

哪怕再不喜歡,也得把這兩位當神主牌給供起來。

每次開會,都得在‘沿著太祖思想,太宗理論的偉大道路上勝利前進’的開場白中開始。

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現在,周亞夫和將軍們的表現,就是因甲子詔諭后的輿論和思想變化而導致的結果。

你要換幾年前,別說南越殺了十幾個商人了,就是他入侵漢室國土。殺略邊民了,恐怕朝臣們首先想到的,不是殺氣騰騰的來找劉徹要求復仇、出兵。

頂多撐死了,會有人提議派個使者過去訓誡一頓。

南越乖乖退兵。服軟,認錯,事情就算完結了。

除非皇帝要求,不然,以官僚的尿性。他們絕對不會擅自在戰和問題上開口。

但甲子詔諭后就不同了。

皇帝作為天下百姓的保護人,成為了政治正確。

誰擅自侵害漢室子民的生命財產安全,誰就是在打皇帝的臉。

所謂主辱臣死,朝臣與官僚們,必然要在這個問題上表明自己的堅定立場。

不然,一頂‘不忠’的帽子扣下來,誰能hold住?

劉徹站起身來,拿著齊魯諸王的奏疏,在手里看了看,然后又看了看以周亞夫為首的將軍們。

這個事情里面。要是沒有貓膩,劉徹敢把這宣室殿吃了。

想想都知道。

齊魯諸王,那都是些什么貨色?劉徹還不清楚嗎?

無利不起早,就是這些家伙的真實寫照。

在現在和過去,被這些家伙坑死和害死的百姓還少嗎?

他們忽然之間,為了十幾個商人,鼓噪上書,比有所圖!

只是,繡衣衛的報告還沒來,劉徹暫時不知道這個事情的始末究竟如何。

另外長沙王的報告。也還在路上。

等劉發的報告來了,劉徹大概就會知道,南越到底吃錯了什么藥,居然敢挑釁漢室了。

但無論真相到底如何。這事情背后有什么黑幕。

南越人進入漢室邊境的傕場,殺害十幾個商人,使數十人受傷,這肯定是跑不了的事實。

畢竟,現在的漢室軍隊和官僚,還不可能進化到自編自導自演。然后將這個當成戰爭借口的高度。

他們撐死了也就是拿著戰國秦朝的故技,在模仿和學習。

但劉徹必須對此事進行表態。

不管南越人有理沒理,敢進入漢邊境,殺害漢人,這就是罪過!這就是罪名!

無論南越有什么苦衷。

劉徹都必然會以此為借口,逼迫和脅迫南越,做出進一步的臣服姿態,甚至直接發動戰爭,收復故土。

“南越擅殺士民……”劉徹清了清嗓子,道:“朕絕不會置之不理,先命令長沙國,遣使去南越,命南越王陀立刻交出罪魁禍首,然后等待裁處!”

恩,先讓南越王交人,這樣,管它有理沒理,南越都要落入無義的悲劇下場。

至于什么時候商人能堂而皇之的變成‘士民’。

這種無關緊要的細節,還是不要在意了。

“陛下圣明!”周亞夫恭身行禮,對這個結果無比滿意。

此刻,周亞夫心里面,已經有了一整套的戰爭計劃。

無論南越人交還是不交兇手,磨刀霍霍的漢軍,都可能越過五嶺。

渴望軍功,封妻萌子的將軍,希望得到軍功,升官發財的將佐,期望獲得軍功,回家買地置業的士卒們。

這些人的希望和渴求,共同奏響了一曲戰爭進行曲。

哪怕是周亞夫本身并不主張戰爭,但也在這些人的呼聲和要求下,被動的支持戰爭。

因為,現在形勢已經很明顯了。

不支持戰爭的人,必然得不到廣泛支持。

遍及地方郡國的退伍士卒擔任的亭長、里正,還有輿論思想界中歡呼戰爭,高喊‘夷狄是膺,荊舒是懲,王者興義師以伐無道,拯生民,天命也’的文人士大夫,還有列侯勛臣們,會將任何阻擋他們升官發財,封妻萌子的家伙撕成碎片,踩進泥漿里。

哪怕周亞夫身為丞相,他也清楚,他擋不住這天下的浩浩大勢!

因為周亞夫很明白,此事背后,不僅僅有著武將集團在上跳下竄,更有南方的地主士族集團在煽風點火。

這兩股力量合流,就產生了現在的情況。

送走周亞夫和將軍們,劉徹立刻就叫來王道,吩咐下去:“馬上派人去齊魯吳楚地區,給朕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還有,命令繡衣衛,立刻報告當地情況!”

繡衣衛在南方,目前主要只存在于各大樞紐城市和經濟熱點。

而且,缺乏人手,很難監視地方郡國的異動,目前,繡衣衛在南方,只能報告他們能見到和發現的東西。

一般都是公開的消息。

但私底下究竟怎么樣,就不是這些沒辦法進入官衙和王宮的繡衣衛探子所能知曉的。

所以,派遣宦官南下調查,就成為了劉徹目前的選擇。

“諾!”王道領命下去。

王道走后,劉徹坐下來,靠著柔軟的御榻靠墊,思索了起來。

劉徹隱約有種預感,此事背后,傳達出了一個訊息。

而這個訊息極有可能與目前天下,尤其是南方的地主士族們的形勢與心思息息相關。

“齊魯吳楚……”劉徹抬頭,看著懸掛在墻壁上的地圖。

南方,尤其是長江以南的廣大齊魯吳楚和江淮地區,那里基本上已經被儒家完全占領。

只有少數地區,儒家的力量沒有占優。

但在多數地方,儒家呈現了壓倒性的優勢。

尤其是齊魯地區,儒家更是以一種霸道總裁的面貌出現在世人眼中。

當地士族、地主、官員和貴族乃至于王族,統統都是儒家的支持者,即使不是,立場起碼也是親近儒家的。

一個很淺顯的例子就能證明這個事實——齊魯吳楚地區的諸王,如今,除了江都王劉閼的是搖擺與儒家跟黃老派之間之外,其他諸侯王,及諸侯王弟子,全部都是儒家的老師教出來的。

在這些地方,儒家跟地方的貴族地主階級,就像北方的武將跟地主集團一樣,緊緊的聯系在了起來,幾乎密不可分。

當然,儒家內部也分成許多派系。

吳楚地區,主要活躍的是楚詩派跟公羊派系。

而在齊魯地區,則是公羊與谷梁派犬牙交錯。

現在,這些派系聯合了起來,鼓吹戰爭。

這個事情,就沒有這么簡單了。

齊魯吳楚,尤其是齊魯的地主士大夫們向來就是貪婪、吝嗇和無恥的代名詞。

無利不起早就是他們的真實寫照。

而且,地處南方安逸繁華之地,江南魚米之鄉,他們沒有像北方地主那樣,擁有迫切的危機感和對外侮的恥辱感,更沒有什么想要給國家社稷人民做點貢獻的使命感。

這些家伙絕大多數,整天不是在挖空心思壓榨自己的佃戶,就是在琢磨著今天玩個什么樣的紳士游戲。

現在他們忽然站起來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這不得不讓劉徹想到了黨人碑,懷疑背后,有什么陰謀。(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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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31 20:19:0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二十節 拿錯劇本的儒家(3)

翌日,長沙王劉發的奏疏送抵劉徹案前。↗,

“劉發這個家伙……”看完奏疏后,劉徹托著腮幫子,笑了兩聲:“果然是忠厚老實……”

老實到連撒謊都不會了。

或者,他是故意賣破綻?

低頭再看了看劉發的奏疏,劉徹抿了抿嘴唇。

劉發的奏疏,雖然基本上跟齊魯諸王的內容沒有多少區別。

但老實人之所以是老實人,是因為,他總會不由自主的說一些實話。

譬如劉發就提了幾句,這件事情的始末和緣由。

劉發在奏疏中說‘齊魯商賈楊、王諸人,自去歲起,于臣國中,廣蓄舊錢,行販南越,以中國之錢,購南越象牙、香料及稻米之屬,不意為南越中尉呂道等所圖謀,陰以交易之名而誘殺之。’

好吧。

南越王國的政治體制,以劉徹所知,是完全繼承的秦制。

這種繼承比漢室這樣的山寨,還要徹底。

南越中尉的地位,跟秦代是一樣的——主掌繳循京師。

換句話說南越王國的中尉的職責是負責其國都番禹的治安和安全警戒。

大抵類似后世的首都衛戍司令。

那么問題來了,到底是什么樣的商人,能讓一國的首都衛戍司令,不顧吃相和臉面,跑去邊境上設局誘殺幾個商人?

當然了,考慮到南越、閩越的節操。

這樣的事情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小國嘛,向來是靠耍無賴和不要臉混江湖。

后世三胖帝國,不就盡干這樣的丟人和沒節操的事情?

劉徹站起身來。走到殿中的墻壁旁邊,看著懸掛在墻壁上的巨幅地圖。

他看著長沙國與南越的地理。然后,用手丈量了一下。

“齊魯至長沙。少說也有千里……”劉徹托著腮幫子想道:“這個事情是上個月辛卯,也就是十一號發生的……”

然后他笑了:“這些家伙……”

至少一千里的距離,消息哪怕是走最快的道路,也需要起碼三四天,才能抵達齊國。

這還是動員官方的力量的結果。

而自齊魯,到長安,用八百里加急的緊急渠道奏報到長安,也需要起碼十天。

這就是差不多半個月的時間了。

但實際上,不可能這么快。

于是。這就出現了一個bug。

劉徹覺得,他好像抓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東西。

“資產階級和資本主義會為了市場發動戰爭……”劉徹笑瞇瞇的看著地圖:“那么地主階級會為了什么發動戰爭?”

“去樓船將軍衙門,將近來的齊魯港口樓船運輸報告拿來……”劉徹扭過頭,對王道吩咐。

劉徹記得清楚,他曾經命令樓船將軍在齊魯港口,向朝鮮運輸移民。

這個事情,劉徹下了命令后就沒管了。

但現在,劉徹卻覺得,貓膩應該就藏在這里了。

要知道。齊魯地區,海運發達。

當地有著為數眾多以捕魚為生的漁民。

自管仲開始,齊國就是以魚鹽之稅富甲天下,齊國的霸業。甚至就是建立在魚鹽之上的。

漁民們的船舶,雖然都是小舢板,只能在近海捕撈。

但。也不是沒有遠航能力的。

假如,有艦隊帶路和保護。他們還是能沿著海岸線前行的。

劉徹沒有等多久,樓船將軍的報告。就放在了他的面前。

樓船將軍衙門目前在齊魯地區設了五個大小轉輸港口,擁有專門用于運輸和護航的大小艦船接近百艘。

不久前,劉徹又下令抽調了十五艘樓船增援齊魯。

而樓船自然不是單獨調動。

以漢室目前的制度,一艘樓船必然配備了相關的輔助艦只數艘。

這樣,樓船將軍衙門在齊魯地區就擁有了接近兩百艘大小艦船,水兵接近五千人,另外還有四千左右的港口衛隊。

看完樓船將軍的報告后,劉徹覺得,自己已經知道了事實的真相。

最起碼,也猜到了齊魯諸王和儒家到底為什么這樣了?

三天后,繡衣衛發回來的報告,進一步證實了劉徹的猜測。

“這幫渣渣們……”劉徹笑著罵了幾句。

但總算,這些渣渣也知道干人事了。

雖然,他們依然只是在想著自己的小算盤,然而,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去擴張,總比窩在家里內訌要強太多。

其實事情很好理解。

前年,江都國風災,順便殃及池魚,把東甌給禍害了。

東甌國難民二三十萬,涌入漢室境內避難。

吳楚的地主真是一次吃了個飽!

他們只用了非常廉價的代價,也就是一點糧食,就得到了大量的廉價勞動力。

而吳楚的平民百姓,也沾到了不少便宜。

最起碼,他們中的許多人解決了自己的老婆問題。

隨后東甌內附,這些地主又吃了一頓美餐。

憑良心說,東甌的環境不錯,水網發達,河流密集,是很適合種水稻的地區。

而且氣候相較吳楚,更加溫暖。

在東甌內附后,大量的吳楚地主,紛紛前往當地開荒和買地。

當地地價更是便宜的不像話。

許多地主,一夜之間,完成了晉級。

再加上今年劉徹又要遷走當地的罪官及其眷屬,這又空下不少土地。

吳楚的地主,頓時進入了天堂。

他們不僅僅得到了大量廉價勞動力來給自己服務,還獲得更多的土地和財富,日子一天比一天過的好。

而且。因為吳楚吞并了東甌,哪怕是下層的。也能從這個過程中沾到甜頭。

最起碼,老婆問題解決了。

佃戶跟奴婢們也一下子安下心來。認認真真的給老爺們種地、耕作。

反觀齊魯?

他們就站在旁邊,看著吳楚的同僚,吃的滿嘴流油,打起了飽嗝。

這個時候,齊魯的地主士族,真是羨慕嫉妒恨。

而今年懷化的黃金潮,吹到齊魯。

因為齊魯交通發達,訊息流通快,所以。齊魯的農民紛紛逃亡。

尤其是劉徹給樓船將軍衙門打了招呼以后,樓船將軍衙門不再阻擋百姓登船,甚至會組織百姓們有序乘船。

而且,在樓船將軍衙門態度改變后,當地的漁民也加入了逃亡的行列。

大量的漁民,拖家帶口,劃著自己的小舢板,跟著樓船艦隊,沿著海岸線前進。

短短兩個月內。齊魯逃亡民眾數量,迅速上升到數萬。

大量地主頓時就傻了眼了。

他們的佃戶幾乎跑光了,土地大片大片的撂荒。

而朝廷根本就不理會他們的要求跟呼聲,完全不制止百姓逃亡。甚至幫助和鼓勵百姓逃亡。

這時,齊魯地主回頭一看自己的鄰居。

頓時就發出一聲‘臥槽!’

吳楚地區,不是沒有佃戶和貧民踏上前往的懷化的道路。

但數量很少很少。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當地社會秩序安定、河蟹,百姓們乖乖的在地里給地主老爺們耕作。

然后回家看著自己老婆和孩子。傻笑。

有恒產者有恒心。

但有家庭者更有恒心。

對農民來說,若是上有老。下有小,還有一個勤勞善良的老婆。

只要日子還能湊合,根本不會跑。

而齊魯的問題在于,他們壓榨自己的佃戶壓榨的太狠了。

狠到很多人十七八歲甚至二十歲了,都沒錢娶老婆。

多數逃亡的佃戶,都是光棍漢,或者一家光棍。

一個人收拾起包袱就可以跑路了,地主看都看不住。

更何況,吳楚的地主,基本上現在家家都有那么幾個東甌人。

他們中的很多人,原本在東甌,就是奴隸或者佃戶。

日子比中國過的苦多了。

很多人甚至根本沒吃飽過肚子。

一到吳楚,發現,這里居然能吃飽肚子?!隔三差五還能吃點葷腥,餐餐都能吃上鹽!

簡直是天堂啊!

給地主老爺們干起活來,別提多賣命了。

搞的吳楚的地主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這讓齊魯的地主們看了,真是各種目瞪口呆,瞠目結舌。

凡事就怕有對比,尤其是這個對比如此的強烈的時候。

然后,齊魯的地主就開始想了。

要是我們也能找到一個這樣好的機會就好了!

于是,他們盯上了南越。

當然,真相是否如此,目前還不能確定。

畢竟,繡衣衛報告的,只是一些他們所見到的事情。

劉徹只是根據繡衣衛的報告,腦補了這么一個可能。

但有一點,可以確信,齊魯的地主們,現在日子很不好過。

而他們又不愿意向下層百姓妥協和讓利。

想要彌補因為人口外流的損失,他們就只能找個背鍋俠。

可能,現在這個事情是齊魯諸王和士大夫貴族們策劃的。

也可能是,當這個事情發生后,他們一下子就覺醒了什么,于是干脆就拿著雞毛當令箭,鼓噪起戰爭來。

這樣的事情,并不稀奇。

百年前,秦廷的官僚跟使者,就是以這樣的方法,到處威脅恐嚇列國。

所謂‘得寸,亦王之寸,得尺,亦王之尺’。

帝國主義范霸氣四射,東方列國統統屈服在秦人的訛詐之下。

齊魯吳楚,雖然是儒家的大本營。

但學一下法家的伎倆,又不是什么羞恥的事情。

更別提這背后,還可能隱約藏著幾只法家的黑手在串聯。

只是……

劉徹總覺得,儒家這次好像拿錯劇本了吧?

仁義道德跟廉恥,你們就真不講了嗎?

但好像……

“儒家從誕生那天開始,就沒有什么廉恥心……”劉徹在心里嘀咕著。

而實際上,一個真正成熟的政治思想和學派,也不會有什么廉恥心可說。

節操沒有全部掉光,還能有底線,就已經很不錯啦!

但,要不要抓住這個機會,解決南越問題呢?

看著地圖,劉徹很清楚,南越和閩越問題,從來都是政治問題,而非軍事問題。

講道理的話,以目前的局勢,持續下去,用不了十幾年,南越、閩越,都要回歸。

這不是什么一廂情愿或者異想天開。

而是世界發展和歷史的必然趨勢。

當然,也不是說,只要坐在地上,就能等著南越跟閩越人哭著喊著求內附了。

這也不可能。

中國的統一,自古以來,就是靠拳頭說話的。

甚至,很多時候,沒有用拳頭先講一番道理的統一,都存在著很多的弊病和根深蒂固的麻煩。

一個很直白的例子,就擺在劉徹眼前——秦的統一。

秦統一天下,固然有著天下戰亂不休,百姓渴望統一的原因。

但秦人若不努力,那列國紛爭,就會永遠持續下去。

即使勉強統一在一起,也會各種不舒服斯基。

譬如六國的舊貴族,固有的利益集團、特權階級,都會讓統一后的王朝,疲于奔命。

但秦漢兩代,用著拳頭,教育了這天下貴族跟利益集團后,大一統的中央王朝,于是確立了權威。

誰敢扎刺,弄死誰!

更何況,南越與閩越割據日久,當地越人與貴族,對中國的認同問題跟向心力,還是要靠大棒與刀劍來融合和感化。

“政治與軍事,要雙管齊下……”劉徹在心里做出了決斷。

“傳令樓船將軍——”劉徹轉過頭,對著一直跟在身旁的兩個尚書郎下令:“立即調大河長江諸樓船,前往廣陵待命!”

漢室目前在長江黃河之中,一共擁有數十艘處于戰備執勤狀態的樓船戰艦。

這些戰艦,都是上次遠征朝鮮后保留下來,沒有變成運輸艦的作戰艦艇。

調動這些艦只,足以對南越上下施加壓力。

但這還不夠。

樓船這種東西,僅僅只能威懾,表明一個態度。

真正要解決問題,還是要靠步兵。

要打南越的話,北方的軍隊是不合適的,北方人也很難習慣南方的酷暑跟潮濕天氣。

當年隆慮哀候周灶就已經用親身經歷告訴漢室,要打南越,北方軍隊不行!

后來武帝打南越,就吸取了這個教訓,動員的都是南方軍隊,尤其還動員了夜郎國的軍隊協助攻擊。

現在,劉徹并沒有西南夷臣服,夜郎國的軍隊也就沒法調動了。

但劉徹現在可以打閩越牌。

“遣使入閩越,告喻閩越君臣,令其即刻封鎖與南越接壤諸關,以候朕令……”劉徹命令著道。

至于閩越會不會聽令?

劉徹才不在乎呢!

閩越人聽從命令自然好,他要不聽,正好借這個機會敲打一下。(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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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31 20:21:1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二十一節 原委

隨著劉徹的命令下達,整個南方,頓時戰云密布。

一艘艘的樓船,順江而下,運載著大量的武器裝備和人員,抵達廣陵。

無數的百姓,親眼看到了,從這些樓船上,卸下了許多的先進裝備。

譬如,至今只裝備在北方長城軍團的大黃弩,以及一柄柄寒光閃爍的陌刀。

而長沙國的郡兵也開始集結。

對于打南越,長沙國最支持。

畢竟,長沙國跟南越國之間的恩怨情仇,已經延綿幾十年了。

長沙兵在歷史上,長期處于被吊打的位置。

他們迫切需要戰勝南越兵,來洗刷自己的恥辱。

只是,此時的長沙國,還不是未來那個號稱‘無湘不成軍’的戰斗省,人口和兵源都比較少,全國郡兵都動員起來,也就兩三萬人,自保有余,而進攻不足。

但長沙郡兵一動員,淮泗和城陽國也跟著動員起來。

這里,可是一個能直接拉出十萬以上軍隊的地區。

后世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丹陽兵,也出于這個地區,戰斗力還是很不錯的。

至于齊魯諸王,更是按捺不住的發出了‘三月平南越’‘為死難父老復仇’的口號。

許多英雄豪杰,因此停下了計劃去懷化發財的計劃,停留在原地,靜觀事態發展。

對漢室的草莽豪杰們來說,發財當然很重要。

但假如,能有軍功撈,那還是軍功更好。

畢竟黃金這東西,只能讓人發財,而軍功。能讓人一家雞犬升天。

有漢以來,天子每次發動軍事行動,天下郡國的英雄豪杰們。總是會自帶干糧,投軍前往。

甚至為了入伍而不惜打個頭破血流。

這實在是因為。軍中自有顏如玉,軍中自有黃金屋。

只要把握住機會,就是一介布衣,也能封侯拜將。

對英雄豪杰們來說,再沒有比戰場更公平的競技場了。

這個時候,劉徹派遣的使臣陸原來到了南越國首都番禹。

陸原跟南越國有著很深的淵源。

他的先祖,就是曾任漢室太中大夫的天下名士陸賈。

也算的上是南越人民的老朋友了。

陸原當然也不止一次來過番禹了,實際上。趙佗對他的老朋友們還是很關照的。

婁敬跟陸賈的后代,來南越經商,一直是全程綠燈,要什么優惠,就有什么優惠。

但,此番來到番禹,陸原很明顯的就能感覺到,這個城市里彌漫著緊張不安的氣氛。

“天使請在此稍候……”迎接陸原的南越官員,欠身對他道:“敝國王太孫稍候就將接見天使……”

“嗯……”陸原點點頭。

南越面臨的困境,陸原其實有些同情。

但同情不能當飯吃。

對南越發難。這是現在齊魯儒家的共識。

身為這個集團的一份子,陸原自然只有服從的份。

沒過多久,那個官員就返回。恭敬的道:“天使,敝國王太孫有請……”

陸原于是起身,跟上他的腳步,前往那個建在山上的南越王王宮。

進入王宮中,陸原能明顯感覺到,有許多充滿了惡意的眼神,在打量著他。

對這些人的態度,陸原也只能在心里嘆了口氣。

實際上,這次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陸原也沒弄清楚。

但作為齊王劉將閭的宮廷賓客。陸賈多多少少見證了一些事情。

其實,在最開始。無論齊王也好,還是膠東、膠西也罷。

對那十幾個死難的商人,壓根沒有半分同情心。

齊王甚至在得知了長沙國發來的快報后,對他說:彼輩賤民,死則死矣。

對劉將閭來說,那些商人一沒有給他孝敬,二沒有送美人給他享用,死就死了唄。

鳥事!

齊王甚至都不打算按照制度,上報朝廷。

事實上,每年齊國死在外面的商賈,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毒蟲猛獸,疫病災害還有地方上的行剽好漢,都可能奪走他們的生命。

但,事情很快發生了反轉。

幾乎是一夜之間,齊王就變得義憤填膺了。

這個轉變,陸原恰巧是親眼目睹的。

他至今都記得,當時,是奉祀君孔滕之子孔忠連夜入齊王王宮,求見齊王。

見面后,孔忠就拜道:“大王,高帝之后,以祖宗之功,而居臨淄稱王,今大王坐擁齊國山河,然今天子行推恩之策,大王百年后,齊國裂為數國,三代后,未知先王宗廟香火社稷何人可奉?吾誠為大王憂之!”

這一番話,馬上就讓齊王走下王座,對孔忠深深一拜:“先生有德之人,素為寡人所敬,敢請先生教之!”

奉祀君家族,作為孔子嫡傳,世代都有子弟為齊魯諸王蒙師。

孔忠更曾經出任過劉將閭的太傅。

因此,劉將閭對孔忠非常尊敬。

陸原記得,當時孔忠就道:“大王可知朝鮮故事?梁王助陛下得朝鮮,故陛下以朝鮮之土封梁王之后,今大王國家宗伯,素為陛下敬重,倘大王使陛下得南越、閩越之土,來日論功,大王未嘗不可將諸子封于南越、閩越!”

“今南越擅殺漢民,而陛下以天下王作民父母,必不肯忍,若大王上書,陛下必發兵討之,夷滅南越之后,論功,何人能與大王首倡相比?以陛下之德,必賞大王之功,介時,大王上書請封諸子,為漢永鎮南疆,陛下當會許之!如此,大王諸子即能得國,而齊國宗廟永奉!”

正是這番話,直接讓齊王立場轉變。

同時也讓齊魯諸王,馬上就變得愛民如子。

說到底,這都是利益在惹禍啊!

但陸原所知的事情,也就僅僅只有這一部分。

其他的原委,依然是霧里看花,不得其所。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此番的變故,是多種力量和多種聲音聯手造成的。

陸原甚至隱隱看到了,某些長安的貴人和大人物的影子在其中閃爍。

而太學,成為了將這些勢力與訴求,鏈接在一起的一個關鍵點。

若沒有太學,陸原相信,這些勢力和利益集團,肯定沒法子勾結在一起,搞出這么大的一個陣仗出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陸原嘆息了一聲,在心中想道:“可惜了啊,趙佗一世英雄,卻要不得善終……”

在陸原看來,趙佗和他的南越王國,這次是難逃一劫了。

哪怕長安不想打,這下面的人,也會挑起戰爭。

這已經不是一個兩個人能決定的事情了。

它牽扯進了無數的利益集團和政治勢力的訴求。

除非天子站出來,以其聲望和威權,強行壓制一切聲音……

只是……

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

此番出使,陸原很清楚,與其說是來告誡的,倒不如說是來下最后通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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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31 20:22:4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二十二節 猶豫的趙胡

南越國的王宮,跟漢家長安城未央宮的布局非常相似。(最穩定)

甚至有些地方,完全就是山寨的漢未央宮格局。

譬如,其宮廷跟長安一樣,擁有著類似長安未央、長樂、太子三宮的布局。

趙佗平日辦公和起居所在宮殿群的位置,與未央宮在長安城中的位置,幾乎就是重疊在一起的。

漢未央和長樂兩宮,以龍首山之土奠基,高出長安城,以此彰顯帝王威嚴。

南越國沒有這么好的技術。

于是南越的工匠,干脆就將王宮建立在山上。

王宮屋檐之下,更是完全抄襲了漢未央宮的設計,在其四周鋪滿了用于散水的鵝卵石。

陸原看著這些莫名熟悉的王宮陳設,嘴角也是微微笑了起來。

正如他祖父所说:王佗雖自號蠻夷大長老,然其心實為諸夏

真要是鐵了心要做夷狄,這南越王宮就不會如此。

必然會跟衛滿朝鮮一般,以被發左袵,不用中國文字制度為榮。

在王宮宦官的引領下,陸原來到了這王宮的正殿之中。

“天使請”引路的宦官推開殿門,對陸原道:“世孫在殿中恭聽天子詔諭”

陸原聞言,正了正衣冠,捧起一份帛書,走進殿中。

這殿內,已是站滿了南越王國的大臣貴族。

這些人看著陸原,眼中都充滿了不忿和怨氣。

陸原看了看這些人,嘴角一笑,捧著帛書,抬頭挺胸,正色道:“漢天子詔諭,南越君臣接詔”

別说是這些南越的大臣和貴族了。

便是南越王趙佗。面對漢家天子詔書,也要乖乖跪下來,俯首恭聽。

正是因此,趙佗才會托病,打發他的孫子出來接詔。

“臣南越王世孫胡。恭聽圣諭”從殿中上首的座位上。走下一位年輕的南越王族男子,他走下王座,匍匐到殿中,叩首三拜。

見到世孫都已經下跪,其他南越貴族和大臣,互相看了看,這才不情不愿的跪下來。道:“臣等恭聽圣諭”

陸原將帛書攤開。念道:“朕以天下王為百姓民父母,受命于天,作天下之太保。前時已詔天下萬國:夫明犯強漢者,雖遠在天涯海角亦必誅之今聞南越有臣,擅殺朕之子民,其令南越王佗,恭聽朕命,即刻收兇犯。遣官吏,捕罪首。朕將遣廷尉、太常及長沙王太傅雜治此案”

隨著陸原的聲音,殿中的南越大臣和貴族,都是面露不忿,甚至有人將拳頭握的咯咯作響。

這中國皇帝的詔命,實在是太欺負人了

南越王國的法律制度和政治構架,完全照抄的秦制。

他們自然知道,什么叫雜治。

所謂雜治,即天子在面對某些疑案或者重案時,為使天下人服氣,于是,命令有關部門,常常是多個九卿重臣,甚至有時候會由丞相領頭,共同審理案件,然后將結果上報天子,由天子做最后決斷。

這是為了避免冤假錯案和出現重大政治事故的法律保障。

雖然看上去,中國皇帝的命令,有理有利有節。

但實際上,一旦南越接受了這道命令,就等于打開了中國法高于南越法的大門。

更何況,這皇帝詔命中,完全沒有提及準許南越臣民參與審理的事情。

換句話说,到時候,中國大臣完全可以顛倒白是非,甚至栽贓陷害,將責任全部推給南越。

到那個時候,南越上下,就要陷入極大被動。

就是陸原也覺得,天子的這個命令太強硬,恐怕南越人很難接受。

恐怕,這也是天子的目的所在漢室講究不教而誅是為虐。

在這個軍事外交內政指導思想的引領下,朝廷向來都是先禮后兵,先教后懲。

前年伐朝鮮,就是如此。

如今對南越,大體上,走的也是對付朝鮮的路數先告訴你,這條是紅線,踩不得,你還要踩,那就是自己作死了。

至于這條紅線,別人接受與否,愿不愿意,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總之,朝廷必然會維護最起碼的動手原則,在表面上將自己打扮成正義的化身。

“南越君臣,當明知朕意,以免有麥秀之悲歌,此非朕之所愿也”陸原念完最后一句,將帛書收攏,道:“南越王佗請接詔罷”

趙胡抬起頭,看著陸原,天子詔命中所说的麥秀之悲歌,趙胡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所謂微子過故國而悲,作麥秀之歌。

毫無疑問這已經是中國天子最嚴厲的警告了。

熟知漢家制度的趙胡很清楚,假如拒絕接受漢天子的條件,等于向漢天子宣戰

現在,誰能擋漢軍一擊

趙胡想起了,他曾在長安看過的漢軍面貌以及武器裝備。

他知道,并且很清楚的認識到了,一旦漢軍精銳南下,這南越王國,雖然號稱北接南嶺,南狹交趾,東西萬余里,但其實,依然跟漿糊差不多。

中國國力、軍力和武器裝備,人員素質以及戰斗力,全部遠超南越。

更何況中國天子,生而神圣,受命于天,得神明襄助,這就是越人都認可的事實。

如今,南越治下郡縣和部族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家里供奉著漢天子的祭祀,天天對著長安方向祈禱,請求這位能預見災難,與鬼神溝通的圣天子保佑自己。

在這樣的情況下,恐怕軍隊在面對漢軍進攻時,還能否有勇氣抵抗,也要畫一個大大的問號。

很可能,一旦兩軍對陣,戰事稍有不利,本方軍隊,立刻就會出現大逃亡。

無數篤信神明的士卒會丟下武器裝備。不是跑回家里,就是跑去對面的漢軍營帳,跪地請降。

到時候,恐怕南越社稷馬上就要面臨傾覆的危險,未來。他這個王世孫。恐怕就真要如歷史上的微子一般,見故國而悲,淚流滿面,感懷山河。

“孟子曰:紂貴為天子,死曾不若匹夫”想著曾在書上看到過的這句孟子的話,趙胡心里也是一嘆。

連紂王這樣的天下之主,一旦獲罪于天。將死之時。如匹夫一般狼藉。

南越自然絕對不能走上這樣的死路

趙胡想起了今天早上自己祖父對他交代的底線可以交腦袋,但不能交人。

若有可能,連腦袋都最好不要交。

當然,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那幾個家伙是非死不可了。

不然漢朝皇帝面子會掛不住。

而,祖父的底線,跟漢朝天子的詔命要求之間,可是差了十萬八千里這么遠啊

這已經不是靠談判、求情、告饒就可以解決的。

這樣想著。趙胡就俯首拜道:“天使容稟:臣之祖父,近日多有不適。能否容請天使寬限幾日,待臣祖父視政,臣再與天使答復”

如今,南越最缺的就是時間

只要能拖到足夠的時間,打通某些關系,讓人去給天子说好話,此事,或許還有回轉的空間。

無非就是破財罷了。

長安的大長公主跟宮廷貴人,是出了名的拿錢辦事,童叟無欺,最是公正誠信。

更何況,近來,南越國也通過自己的小弟夜郎國跟漢朝天子的外戚,臨邛的程鄭氏與卓氏搭上了些關系,進行了些業務上的合作。

譬如,輸出勞動力,引進投資什么的。

交趾叢林里,大把大把的野人跟不臣番禹的部族以及蠻子,統統都是那兩位大人物所急需的資源。

而南越國對蜀郡質高價低的鐵器,也是無比歡迎。

拿著那些桀驁不馴,死活不肯臣服番禹的野人、蠻子,去跟蜀郡換鐵器,這樣的買,最近年余,兩方合作都是非常愉快的。

前不久,自己的祖父甚至準備派出使者,去請那兩位貴人來南越投資建設,給予優惠政策。

可惜,還沒來的及,就發生了這么檔事情

不然,若有了這層關系,南越的奏疏,或許可以直達天子案前,向天子陳述冤情。

恩,在趙胡看來,南越這次真是冤枉至極

甚至,極有可能是被人陷害的。

可惜,幕后手搶先惡人先告狀,致使南越落入今日的窘境。

那些商人,確實是南越兵所殺。

但是去的南越兵,是受人所托。

以趙胡所知,過去年余,隨著漢朝重新開發與南越的全面貿易建立共同市場以來,許多漢室商人,進入南越行銷商品。

這些人彼此競爭,明的玩不過,就來下三濫,雇傭英雄好漢在荒野道路上截殺競爭對手,甚至南越官員,栽贓陷害,無所不用其極。

只是以往,類似的手段,都是在南越國中使用。

受害者,基本上都成了尸體,而尸體,不會告狀。

但這次,卻出了岔子。

也不知到底是怎么搞的,總之,一批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南越官兵,碰到了鐵板,非但人沒有截殺成功,反倒被對方咬了一口狠的。

本來,這事情估計也就這樣算了。

但,偏偏跑回去的南越兵,將一個可怕的消息,帶回給了他們的頂頭上司。

那些被截殺的漢商,揚言要去長安告御狀,讓漢天子主持公道,嚴懲放縱官兵、劫殺商民之南越賊臣。

而這些南越兵的上司,恰好是南越丞相呂嘉的侄子,南越國中尉呂道。

據呂道自己供述,他是一時糊涂因為害怕天子降罪,故滅口。

但滅口滅到漢朝榷市里面去,只能说,這個呂道,是個腦殘

然而,事情都已經發生了。

就算將呂道碎尸萬段,也沒辦法挽回了。

只要一想到這個事情,趙胡就恨不得馬上派人將那個呂道剁成肉泥

陸原看著趙胡誠懇的模樣,在心中嘆了口氣。

若是以前,趙胡的這個請求,他當然會欣然同意。

但現在

陸原很清楚,他要是敢同意,回頭齊魯諸王跟地方名流能把他撕了。

陸家數十年的名聲和積攢的人脈,更是要一朝喪盡。

“南越王佗,請接詔罷”陸原不疾不徐的復述自己的話語。

他清楚,如此就足夠了。

趙佗一定知道,自己話里的意思。

南越人,目前唯一的生路,就是乖乖接詔。

這樣,雖然可能會丟些面子,還要從此淪為漢室的屬國真正意義上的那種。

但最起碼保全了南越社稷和宗廟。

未來,南越王室,少说也能混一個長沙王吳苪的待遇,世襲罔替,永鎮番禹。

當然,地方上的民政權力跟軍事外交權力,大部分都要上交中央,最起碼也要接受長安指導。

若南越君臣,一旦拒不奉詔。

那么,這就是對抗天子了

獲罪于天,無可禱也

三山五岳,五湖四海的英雄豪杰,將從四面八方,齊聚漢軍旗幟之下,樓船泛江而下,諸部越過五嶺,直趨番禹。

屆時地動山搖,天王老子都救不了南越。

陸原很清楚,齊魯諸王此番的決心究竟有多大

齊王劉將閭跟他的兄弟們,為了給自己的兒子們找個封國之地,是能砸鍋鐵,支持漢軍夷滅南越,全取南越全國的

而地方士族與貴族們,更是流著哈喇子,也希望在南越,復制一次懷化的加恩令故事。

至不濟,也要吃點奴婢塞塞肚子。

至于朝廷的列侯將軍,他們渴望軍功的心情,如同干旱的土地渴望雨水的滋潤一樣迫切。

無數列侯子弟,人人摩拳擦掌,都準備來撈一筆軍功。

在這樣的局面下,南越君臣,只有先接受天子詔書,表明自己絕對臣服和不會對抗天子意志的決心,然后,再徐徐圖之,以財帛朝中貴人,尤其是東宮,在天子面前说好話,同時安撫住如今在長安上跳下竄的輿論情緒和民間物議。

不然,大軍進逼,已是箭在弦上。

趙胡看著陸原,卻是一愣。

他低著頭,實在難以決斷。

畢竟他只是世孫,并非這個國家的主人。

他做的決定,未必算數。

萬一他要是前頭接詔,回頭祖父否決,那就必然只會導致局勢失控。

哪怕祖父最后顧忌局勢,捏著鼻子認了。

但他的世子之位,恐怕也將一場空國中的貴族,尤其是那些百越諸族的首領,肯定會對他的表現極為不滿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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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三節 趙佗之決斷

番禹王宮中,趙胡正猶豫不決的當口。

另外一邊閩越國的都城,東冶城內,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當此之時,閩越國內的實力派的貴族和部族首領,齊聚一堂。

“方今天子欲伐南越……”閩越王駱越對著滿殿的貴族大臣道:“此乃吾輩天命也!”

殿中群臣聞言,都是群情激奮,人人振臂高呼。

對閩越人來說,漢朝天家,就是自己的福星啊!

當初,四越鼎立。

在這閩越之地,除了閩越人外,還有一個越人王國,這就是南海國。

其國王同樣出自駱氏,名織。

這個王國跟閩越、東海,是同一天被漢室冊立的。

當初南海王國在閩越與南越之間,根據漢朝天子冊封的詔書,還領有南越的南海郡以及現在閩越的一部分國土。

雖然實力比較小,如同過去的東甌人一樣,純粹是漢朝皇帝弄出來監視和威懾閩越、南越的勢力。

但隨著時間推移,南海王國國力漸漸增強,開始威脅閩越、南越的地位。

但就在那個時候,當時的南海王,干了一件蠢事——去招惹當時號稱‘天下第一勇士’的漢朝淮南王,然后被淮南國軍隊按在地上暴打。

淮南大兵直入南海國境內,滅亡了這個王國,更將其國內貴族以及軍事領袖,全部遷到淮南境內。

至此,南海國亡,其國土被南越和閩越分別吞并。

正是吃了南海的國土和人口后,閩越的力量,才能跟南越抗衡,并且擁有了地域霸主的實力。

如今。漢朝天子要對南越下手。

這個事情,對閩越人來說,簡直是天降甘露啊!

所有閩越貴族,此刻心里只有一個想法——跟著漢軍,進入南越境內,搶錢搶糧搶女人。若有可能,再劃拉點地盤到自己碗里。

“本王已經奉天子詔命,下令關閉了所有通向南越的道路和關卡!”駱越笑著道:“只等長安一聲令下,本王便欲統兵親征南越無道趙氏,諸君,愿與本王同征否?”

與中央集權的南越不同,閩越這個王國,在成立之初,其內部就是各種山頭林立。

甚至有很多實力派山頭。也有長安天子的冊封。

譬如越衍候、建成候什么的,就有著漢朝高祖的冊封,除此之外,閩越王族內部,也有山頭,譬如先君無諸的嫡脈一系,就曾在漢太宗皇帝時期被陸賈持天子詔封為繇君。

這些實力派山頭聯合起來,在閩越國內。甚至可以架空王族,自行其事。

所以。閩越王國中,便是國王,也需要跟各個山頭搞好關系。

不然,人家要是不鳥你,你還真拿這些家伙沒辦法!

更麻煩的是,就算王室力量強大。能壓著他們打。

人家打不過了,往漢朝那邊一跑,去跟漢朝爸爸告狀。

回頭,王室還是依然得捏著鼻子,將這個大爺請回來。

典型的就是越衍候吳陽的家族。他老爹當年被先王吊著打,玩不過,就跑去長安喊冤。

搞的當時的先王狼狽不已,只能低頭認錯服軟,又把這個大爺請回來。

以免閩越重蹈南海覆轍。

吳王劉濞崛起后,閩越國內的勢力,就更是一團糟。

有想自力更生的,有想抱漢朝大腿的,也有想抱劉濞大腿的。

這些山頭彼此爭斗,先王因此勞累而亡。

到駱越做了閩越王,就吸取先君的教訓,再也不跟這幫大爺斗了,專心種田,發展經濟,十年以來,王室的力量,終于超過了這些山頭。

閩越王也能名副其實了。

但,在出兵跟南越人剛正面這個問題上,王族還是需要山頭們支持合作。

好在,打南越,閩越內部完全沒有異議。

對閩越人來說,統一三越,這就是他們不分派系和立場的共同夢想。

即使統一不了,若是可以消滅南越國這個跟自己搶在越人中話語權的競爭對手也行!

甚至哪怕再退一步,只要能給南越人添堵,閩越人就甘之如飴。

于是,毫無意外,閩越王國的軍隊,開始在南越邊境集結。

南越,番禹城王宮。

南越王趙佗,閉著眼睛,躺在榻上假寐。

作為一個經歷了無數風雨和坎坷的政治家,趙佗雖老,但腦子依然非常好用。

“漢朝皇帝,這是項莊舞劍志在沛公啊……”趙佗對他的丞相呂嘉說道:“讓國中上下,不要慌亂,有吾在,這南越江山就亂不起來!”

這個自信,趙佗還是有的。

他君臨南越數十年,施恩百越諸族,用刀劍和后宮,拉攏、團結了國內各派系,并以秦法約束官吏,使得只要活著,南越上下的團結安定就有保障。

哪怕漢朝真的興兵來攻,他也不怕。

有五嶺天險,加上氣候這個大殺器。

漢軍的北國精銳,不說來多少死多少。

起碼也是來多少病多少!

當年,呂后時期,名將周灶統帥的漢軍精銳,雖然吊打了南越軍隊,但自己本身卻也被酷暑和疾病吊打,只能灰溜溜的班師回朝。

即使是當年,他在任囂麾下,率領大秦精銳,來此拓荒。

大秦的百戰雄獅,也同樣對本地的酷暑和障熱,無計可施。

軍中同袍有段時間,是一整個一整個隊率的病倒。

總不能說,漢朝皇帝真能施法,讓天地陰陽改易,氣候變化?

要真是那樣,趙佗絕對二話不說,馬上去長安抱著漢朝天子的大腿,奉上自己的全部忠誠。

況且。趙佗本身對某些傳說,不是很相信。

總覺得這里面有問題。

想當初,始皇帝何等雄主?

真真是胸有百萬大軍,志存天地,哪怕三皇五帝,與之相比。在韜略與胸懷上,也是多有不如。

這樣一位帝王,也不能驅使鬼神,溝通天地,還要被徐福戲耍。

漢朝現在的那個小皇帝何德何能,居然能讓上蒼與神明選擇他而不是曾經結束列國混戰,統一天下,使車同軌,書同文。海內混一的始皇帝?

想著始皇帝,趙佗也是嘆了口氣。

當年,他與任囂,奉始皇帝之命來此百越蠻荒之地,為大秦開疆拓土,設立郡縣。

怎料,咸陽陛辭之后,這世界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先是始皇帝駕崩在南巡路上。然后趙高李斯聯手篡改始皇帝遺詔,矯詔殺害扶蘇公子。賜死蒙恬大將軍。

終于令如日中天的大秦,走上末路。

但凡這兩個事情,有一個沒有發生,恐怕,他現在,還是秦軍中的一位。

是上將軍呢?還是大將軍呢?

仰或者如武安侯一般。兔死狗烹,鳥盡弓藏?

趙佗不得而知。

趙佗站起身來,看著呂嘉,道:“寡人現在只擔心一件事情……”

趙佗的目光投向南方。

那里是閩越的所在。

“閩越人可能會趁火打劫,這些賊子。從來都是如此個性……”

呂嘉聞言也點點頭,對閩越這個鄰居,南越人可謂半點好感也欠奉。

錯非上面還有個漢朝天子在壓著,閩越、南越早就開干了。

正在此時,一個宦官急匆匆進來,稟報道:“陛下,邊關急報,閩越人關閉了所有關卡和道路,還調動軍隊,聚集在邊境!”

趙佗與呂嘉聞言,大驚失色!

中國大兵,他們不怕,因為有地利和天時這兩大法寶。

所謂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自古征戰,天時地利人和占其一,就已經有一戰的資本,若得其二,則可以創造奇跡,若得其三,自然戰無不勝。

如今南越與中國相比,國力自然大大不如。

但依仗天時地利,據險而守,打消耗戰,中國必然消耗不起,代價太大,只能如周灶一般撤軍。

最多事后賠禮道歉,多送點錢帛,讓長安皇帝面子上好看一些。

但閩越人若加入進來,這事情就大大不妙了。

首先,閩越軍隊跟南越軍隊一樣,并不怕什么酷暑障熱。

人家閩越可能比南越還要熱一點。

其次,大家都是在山陵水網地帶長大的,不存在水土不服的問題,也不存在什么行軍困難的問題。

閩越軍隊一旦打過來,甚至不需要漢軍入場,長安只要在后面當好奶媽,不斷刷buff,這閩越軍隊就能與南越軍隊分個不相上下。

更麻煩的是,閩越人的軍紀,極其敗壞,燒殺搶掠,那都是尋常的。

讓閩越打進來,所過之處,必然寸草不生。

哪怕事后打退閩越,這南越也要殘破了。

趙佗花了一輩子在南越種田,到處修渠道,挖水井,開山鑿路,可不是拿來給閩越人摧毀的!

更別說,漢軍不可能不下場。

樓船艦隊下廣陵,長沙兵出梅嶺,逾五關,閩越從南而來,會師番禹城下。

到時候,南越宗廟、江山和國民,統統都要陷入地獄!

“馬上去告訴世孫,立刻奉詔……”趙佗立刻說道。

“諾!”那宦官領命而去。

趙佗看向有些不服氣和不情愿的呂嘉,安慰道:“丞相,吾知卿心里不喜,但時局如此……”

“丞相下去準備一下,為寡人打點行裝,再草擬奏疏,上報長安,就說:南越蠻夷大長老臣佗,幸蒙高帝錯愛,太宗嘉恩,不以臣卑鄙,屢有嘉恩賞賜,今臣佗老朽,欲結環銜草,朝長安天子,為高帝、太宗掃墓拜祭!”

“陛下!”呂嘉立刻就跳起來,勸阻道:“陛下!長安龍潭虎穴,陛下若去,臣憂恐不還矣!”

趙佗曬笑一聲,道:“丞相不必多言。寡人安知不如此乎?只是……”

趙佗嘆道:“如今社稷飄搖,山河動蕩,為宗廟江山計,寡人非如此不可!”

趙佗很清楚,他面臨的敵人有多么強大。

他又不是瞎子,哪里不清楚。目前這事情背后,彰顯的是什么樣的力量?

他是秦將,對這種力量再熟悉不過了。

當年,秦軍大將,為了撈軍功,什么事情沒做過?

說你有罪,你就有罪!

吾奉王命,吊民伐罪,棄械投降。可保富貴!

甚至多數時候,秦軍連借口都懶得找,直接就先打上門來,你又能怎樣?

好在,如今的漢朝不是秦。

漢天子再怎么喜歡戰爭,喜歡擴張,也要講臉面,講吃相。

不會跟秦那樣沒節操。明明人家都跪下來了,還非要往死里揍。

而且……

趙佗將視線投向北方。

哪里是他的故鄉。有他的宗族先祖的墳墓。

禮曰:狐死正丘首。

楚辭曰:鳥飛返故鄉,狐死必首丘。

大凡諸夏之人,誰無落葉歸根之念?

他今年已經九十多歲了,距離當年追隨任囂,統帥征越大軍,闊別家鄉父老。辭別咸陽,也有數十年了。

多少個夜晚,他午夜夢回,夢到家鄉的桃樹開花,楊柳飄飄。總是忍不住流淚滿面,長太息以掩涕。

此刻,趙佗的思鄉之情,更是如盛夏的野草一般,瘋狂生長。

“寡人走后,丞相當盡力輔佐世孫,治理國家,休養生息,勵精圖治!”趙佗握著呂嘉的手道:“這南越山河江山社稷,寡人盡托于丞相,望丞相念及數十載君臣之情,為寡人照看世孫及國家!”

呂嘉聽著,流淚滿面,跪下來三叩首道:“陛下知遇之恩,臣終生不忘,臣雖非中國人,然已知,所謂士為知己者死,陛下數十年來以國士待臣,臣必以國士報陛下,禹皇在上,百越先人共證:臣呂嘉愿生生世世,為陛下照看南越社稷,雖百死而不悔,縱海枯石爛,亦不改初心,無論何人,若欲顛覆南越社稷,必先從臣尸體上跨過去!”

看著呂嘉,趙佗沉默了一陣,然后道:“寡人得遇愛卿,寡人這輩子足矣……”

然后,趙佗對左右侍從下令,道:“傳令,起先王棺槨及諸將佐棺槨……”

他看向北方,道:“寡人,要帶他們回家!”

七十年前,他與任囂,率領士卒將校及移民五十萬,奉始皇帝命令來此拓荒。

現在,當年的手足同袍,已經盡皆死去。

最后一個秦軍的司馬,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故去。

這些人的棺槨,趙佗都盡量按照他們的遺愿,通過種種渠道,送回了故里。

但還是有多達數百人的棺槨至今停放在陵園之中,沒有歸家之日。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趙佗低聲用著秦腔,唱起了這首當年他們出征時高唱的軍歌:“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他仿佛看到了咸陽正殿上,始皇帝的冠旒,無風自動,大秦的黑龍旗在迎風飄揚。

“朕命爾等,遠服百越,拓土南疆!”始皇帝的聲音是那樣的洪亮而自信,讓所有聽到的將校士卒,人人胸中生出孺慕之心。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他想起了當初的那個黃昏。

來自咸陽的使者帶來了那個噩耗。

“始皇帝駕崩了……”

大軍縞素,士民落淚,對當時的征越大軍來說,始皇帝駕崩仿佛天塌一樣。

他想起了先都尉臨終時,拉著他的手道:“陳勝作亂,國家傾覆,二世昏聵,不當為人主。項羽、劉季,天下英雄并起,我去之后,君身負這征越大軍上下數十萬士民身家性命之重,應當機立斷,絕道斷渠,阻中國兵亂。且番禹負山海之險,東西數千里,君自得之,或可為一州之主,甚或問鼎天下也未可知……”

“修我甲兵……”趙佗喃喃唱道:“與子偕行!”

當日軍歌嘹亮,如今已只剩下孤單一人

“是時候回家了……”趙佗低聲對著某個方向說道:“先都尉啊,黃圖霸業,天下英雄,到頭來,終歸也不過是黃土一杯啊,先都尉當年,是否已經預料到這個結果了呢?”

“可笑我至今才看穿呀……”

“現在,趙佗要帶你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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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四節 統一戰略

“不愧是連太祖也稱贊的人杰!”

拿著南越國呈遞來的奏疏,劉徹感嘆一聲說著。

想想也對,似趙佗這樣的人物,什么樣的場面沒見過,什么大風大浪沒遇到過?

人家可是以一真定騎郎,做到了秦朝的征越大軍副帥的地位。

哪怕在當時戰將如云的秦朝盛世時期,也算一個人物了。

其后,更經歷了秦末的天下紛爭以及漢室建立的前后的那段風起云涌的歷史時期。

趙佗幾乎是以一己之力,在當時天下的紛亂局勢中,守住了自己的老家,還將地盤擴張到了中南半島,建立交趾郡。

這樣一個人,自然有著清醒的頭腦和思維,知道做出怎樣的抉擇,最符合自己的利益。

而南越除了入朝長安,表示最恭敬的臣服,在如今的局面下,幾乎沒有第二個避免戰爭的辦法。

“遣虎賁衛都尉劇孟,持節往迎南越王入朝,地方縣道,要為南越入朝使團提供最好的服務,不可讓忠臣寒心!”劉徹下達命令。

若不派個重量級的大臣過去迎接、護衛南越入朝使團。

劉徹實在很擔心,某些渣渣會暗中干出一些骯臟的勾當。

尤其是齊魯諸王們。

這些家伙可是出了名的狂妄自大和目中無人,偏偏還一個個自我感覺良好。

若是讓這些家伙破壞了目前好不容易得到的大好局勢,那劉徹就哭都不來及了。

要知道,趙佗入朝長安,這幾乎等于南越王國徹底放棄獨立自主的政策,轉而走向融入漢室,與中國尋求統一。

雖然。漢室至今從未在當地派駐過一兵一卒,也從未任命過哪怕一個亭長,更未組織過類似清丈田畝。登記人口這種宣示主權,明確治權的事情。

南越上下。依然臣服番禹,聽從番禹的命令,而不是長安。

但,趙佗入朝后,這一切都將改變。

任命官吏,派駐軍隊,清丈田畝與人口,組織修葺水利。

這些事情。必將逐步的一個個實現。

數十年后,今日南越王國,就將如同昔年的長沙王國,前不久的東甌王國一般,成為漢室領土。

能不用一兵一卒,就實現這個目的。

劉徹很滿意。

畢竟,這樣來一來,就可以將用于戰爭的資源,用到民生和基礎建設上。

即使是最保守的估計,一旦對南越用兵。漢室也至少需要動員十萬以上的戰斗兵員和三倍于此的后勤輜重人員,還將征發至少二十萬民夫。

支出軍費至少數十萬萬。

這還只是戰時的費用。

戰后南越的地方重建,難民安置和郡縣分制。也需要無數的資源投入。

假如趙佗頑抗統一,那為了國家領土完整和漢室天子的威嚴,這仗自然是不得不。

但現在既然趙佗愿意服軟,那,劉徹自然不會傻到去打內戰。

有那個功夫,把這筆戰爭經費和資源以及人力投入到建設上,那該造福多少百姓?

不過……

“趙佗既然臣服了,那交趾郡和它叢林里的猴子,就得好好清理清理了……”劉徹在心里想著。

不用學后世的經驗。就學太公與管仲的經驗就可以了。

愿意成為中國人,用中國文字衣冠的。那就可以接納、安置、保護,并傳授他們文化、技術。

不愿意當中國人。覺得自己是別的什么民族的。

人滾,地留。

人不滾,地還想留。

那就只能用刀子講道理了。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交趾地區,這次劉徹要將一切不安定和不穩定因素排除。

要拿出米帝清理印第安人的精神,仔仔細細的將每一個角落都打掃干凈。

南越問題隨著南越王趙佗宣布臣服,入朝,算是得到了初步解決。

南越王國已經給長安跪下來叩首稱臣,表達了愿意回歸中國懷抱,共同建設上國的心愿。

那么……

劉徹看著地圖上,那個疆域覆蓋了后世的福建大部以及廣東潮汕地區還有浙江一部分地區的閩越。

就感覺這個王國怎么看,怎么刺眼了。

“統一……”劉徹看著閩越王國的疆域,喃喃的說出了那句隋文帝的千古名言:“朕為天下王,作百姓民父母,豈因一衣帶水而不拯之乎?”

這樣說著,劉徹的胸膛就跳動的更加厲害起來。

是啊,朕為天下之主,安能坐視山河破碎,生民受苦?

朕受命于天,天降大任于朕!

國家都不能統一,還談什么并有印度,橫跨亞歐?

“是時候,恢復閩中舊郡了……”

秦始皇三十三年,秦兵進入福建,削平一切越人諸侯,建立閩中郡。

至此,秦的統一大業宣告完成。

大秦帝國,開始統治幾乎所有自古以來,諸夏先人曾經到達過的地區。

秦的黑龍旗覆蓋了幾乎全部的諸夏文化圈。

可惜,這個統一是短暫的。

隨著一代雄主秦始皇暴斃于南巡路上,陳勝吳廣在大澤鄉一聲怒吼,不可一世,強大無比的秦帝國,轟然倒塌。

其后,漢室雖然建立,但國家依然處于分裂的狀況。

劉氏花了六十年,休養生息,到今天,隨著國力和軍力增強,統一的呼聲,再次響起。

當然了,諸夏民族,從來不講什么統一。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根植于骨髓和血脈深處的潛在意愿,會驅動所有但凡稍微有點志向的中國皇帝,去征服和擴張他目光所能到達的一切能種田耕地的地方。

劉徹一直就認為,錯非有個喜馬拉雅山在攔著。

漢唐之時,中國大兵早就去印度次大陸教化淳樸善良的印度人民,將中國天子無微不至的雨露恩澤施給處于水深火熱之中的三哥們。

輕輕的在地圖上。撫摸了一下閩越的疆域國土。

劉徹就下令道:“命令繡衣衛以及江都國官吏,給朕不惜一切代價,探知所有閩越國中消息。拉攏一切可以拉攏的閩越貴族!”

比起南越,閩越無疑就很好對付了。

因為。在事實上來說,閩越王國,是因為有了劉邦的冊封,才得以建立的。

閩越的先王,無諸,當年不過是長沙王吳苪手下的一個馬仔。

錯非劉邦看得起,賜其王號,不然哪來的閩越?

但。從另一個方面來說,閩越又比南越難對付。

因為當地漢化程度很低,對中國王朝的向心力,沒有南越這么強。

最起碼在南越,趙佗的治理下,過去的百越貴族的漢化程度都已經非常高了,南越全國更是依照秦制,實行了郡縣制。

但閩越就不同了。

一堆的部族首領貴族,這些部族首領,有的漢化程度很高。

像王族以及那幾個曾經來長安朝覲過的實力派。就都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話,本身對中國典故和文化,了解也很深。甚至他們自己就認為自己是中國人。

但也有不少,大字不識一個,完全沒有什么諸夏概念,只想著自己稱王稱霸的部族首領。

所以,南越跟閩越的區別,就在于,前者,無論是漢軍打進去,還是南越王臣服。只要中國官員和軍隊過去了,南越全境。就能宣布成為漢室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當地的百姓無分漢越,馬上就能給長安納稅服役。

但閩越就不同了。

漢軍想消滅閩越政權容易。發南越兵和江都、會稽兵就可以了。

甚至,可能會是一場類似武裝游行的進軍。

但想要完全統治當地,就困難無比了。

秦王朝鼎盛時期,尚且被閩中郡糟糕的治安和此起彼伏的動亂搞得疲于奔命。

而歷史上武帝對閩越和南越的軍事行動,最終也變成了兩個模板。

消滅南越王國后,漢室就在南越全境立即實行了有效統治。

而閩越雖亡,但維持費勁,山溝溝里的閩越部族,根本就不鳥長安的命令。

最終,武帝不得不干脆放棄福建,將閩越貴族和人民,遷徙到淮泗地區。

這就是為什么,劉徹一直覺得,三越問題是政治問題,而非軍事問題的緣故。

如今,南越問題基本得到了解決。

閩越問題,則需要抓緊了。

拉攏閩越貴族,同化當地部族,同時,密切留意閩越國內變化。

一旦有機會,馬上就派軍隊護送駱郢回國即位,將這個劉徹培養的親漢派扶到臺上。

當然,雞蛋不能放到一個籃子里。

劉徹對駱郢也不是百分百相信。

所以,還得找幾個備胎,一旦駱郢不聽話,隨時就能換掉。

劉徹正考慮著閩越問題的時候,一個宦官進來稟報道:“陛下,東宮太皇太后剛剛下懿旨,賜南越王朝服、冠冕、幾杖,另外給賜黃金五百金……”

劉徹聽了點點頭。

竇太后的這個政治意識還是很不錯的。

他想了想,對左右吩咐道:“告訴少府,清理秦代的歷代先王陵墓,在上林苑中,選擇五十戶百姓,為秦始皇守陵和祭祀,再讓太常去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前朝皇室后裔……”

秦已經滅亡幾十年了。

漢室鼎立也有將近六十年了。

這時候修葺和打掃秦代先王陵墓,也是題中應有之理。

畢竟,這興滅國,繼絕室,歷代就是中國的傳統美德了。

以三代的規矩來看,滅亡前朝,新朝將前朝遺老遺少,分封到某個地方,繼續其先祖香火祭祀,屬于文人士大夫們歌頌的禮法綱常。

只是,漢室對于自己究竟是繼承了秦的道統還是周的道統,至今爭論不休。

所以,這事情才一直擱置著。

如今,秦朝遺老趙佗將來入朝,為了面子或者說拉攏人心的需要,自然要給趙佗的前主們粉飾一下嘍,讓他面子上也好看一些。

統戰需要嘛……

只是,秦朝皇室成員,劉徹估計,如今已經很難尋覓到一個靠譜的能證明自己血統的后代了。

畢竟,項羽當年在關中大開殺戒,幾乎將贏氏子弟斬盡殺絕。

就連跪著給項羽投降的子嬰也是一刀了事,最后,更是一把大火,將繁華的秦代宮廷與都城焚毀。

然后,項羽就拍拍屁股說:富貴不歸鄉,如衣錦夜行,哥要回家炫耀去了。

所以很多人都說,項羽是個豎子,不足與謀。

當初項羽要是在關中的手段稍微溫和一些,做點安民的事情,也不至于被劉邦得了天下。

倒是周王室后代,劉徹前年在雒陽找到了一個,封了個周嘉南候的關內侯爵位,讓他去給自己的祖先守陵祭祀。

“諾!”立刻有人領命下去辦這個事情。

“陛下,準備改朔易服了嗎?”旁邊的汲黯看著,在心里默默思索著。

改正朔,易服色,這是傳統的中國王朝更替游戲規則。

但,漢室至今沒有遵循這個游戲規則。

自高帝以來,在這個問題上,歷代天子都是在和稀泥。

太宗時期,倒是想改一下。

結果,不僅僅搭上了一個丞相,還搞的天家顏面掃地,幾乎淪為天下笑柄。

從此,漢室君臣,再也不提及這個事情了。

但,汲黯知道,今上,確實有這么個打算。

不然,太史令那里,每天都有著數十位宮廷星象師和數學家,天天晚上盯著星辰運轉計算是干嘛的?

而改正朔,定歷法,易服色。

這是堪比立儲的大事情。

沒有任何學派會放棄在這里摻一腳的機會。

汲黯當然不會放棄,于是,他試探著問道:“陛下,臣聽說,關中近來有民謠歌曰:圣人在位,天地變易,圣王在位,陰陽通暢。今陛下在位,嘉大惠于天下,臣以為當循三代故事……”

劉徹回頭看了這個家伙一眼,笑了笑,沒有接話。

改朔易服,在士大夫們看來是大事,但在老劉家看來,也就那么一回事。

尤其對劉邦來說,穿什么顏色的衣服,用什么歷法紀年,簡直無聊透頂。

到劉徹這里就變成了,衣服崇尚什么顏色的,無關緊要。

但是,歷法卻已經不得不變了。

顓頊歷,已經越來越不符合社會發展和地球氣候變遷的實際了。

當年,顓頊歷制定之時,黃河都在跑大象呢!

如今,黃河象早已滅絕,滾滾都已經跑到了深山老林之中了。

新的符合農業需要的歷法,已經是迫在眉睫。

但,這部歷法起碼還要個三五年才能制定出來,所以,這個事情暫時不急。(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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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31 20:28:5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二十五節 進擊的二世祖(1)

五月的懷化,氣溫開始變得適宜起來。

新鮮出爐的懷化郡西北都尉隆慮候陳蟜帶著自己的部下,沿著河流前進。

這兩個月來,陳蟜一直在忙一件事情——給自己未來的老巢選址。

陳蟜雖然是長安城里出了名的二世祖,但他還是很清楚,一個好的老巢,比什么都重要。

但可惜,他人手有限。

至今他這個西北都尉麾下,攏共就五百多兵馬……

這么點人,連轄區都沒法子管,就更別說在今年就將西北都尉的治所城防給建立了起來。

“可恨啊!”陳蟜罵罵咧咧的嘟囔著:“我那大兄,簡直不要臉……”

他的哥哥,堂邑候世子陳須,現在的懷化郡郡尉,安東都護府西部都尉,可比他闊氣多了。

前不久,陳須就把自己的老巢,西部都尉的治所安在了一個被命名為‘崇懷’的地方。

當地,依山傍水,出了城門,就是廣闊的平原。

雖然冬天可能冷了點,但夏秋兩季,絕對是一個適合居住的安樂之鄉。

更重要的是,崇化城旁的河流與黑水連接,可以隨時得到來自新化城的補給和支援。

陳蟜正是剛剛從崇化城的奠基典禮回歸的。

想著自己大兄闊氣的模樣和得意的嘴臉,陳蟜就有些心浮氣躁。

但沒辦法,誰叫人家是大兄,堂邑候的世子呢?

旁的不說,單單是得到的資源與人力物力,就甩了他幾百里!

現在,西部都尉下面,就有了將近三千人的軍隊,這些軍隊,全部都是從燕趙地區調來的郡兵。

雖然比不上護濊軍那樣精銳,但好歹也是久經訓練的士卒。

除此之外,丞相府還撥給了陳須的崇化城各種器械甲胄和工具數千具。

另外。還給了兩千戶的移民,作為崇化的居民和屯墾者。

反觀他這個隆慮候?

簡直就是爹不疼娘不親的棄兒!

不僅僅人員補給遲遲沒有到位,就是本該撥付給他的軍需輜重也被丞相那邊借口‘西北都尉治所未定,暫不撥付’為由撥給了其他人。

這讓陳蟜看了,真是憂心忡忡。

照這樣子下去,恐怕,未來他與陳須的差距會越拉越大。

最終。他很可能只能在泥漿中仰望陳須威風八面,不可一世。

甚至。不得不卑躬屈膝,百般討好,以求沾光。

“我才不要呢!”陳蟜吐了口唾沫在心里說道。

他太清楚長安列侯公卿和貴族們的嘴臉了。

捧成功者臭腳的,能從長安排到函谷,但愿意跟一個一事無成的廢物打交道甚至交朋友的,卻是一個也沒。

這從他現在身邊的狐朋狗友的數量就能看出來。

當時,陳蟜可是帶了足足五六個往日交好的列侯子侄來這懷化建功立業。

最開始,大家都是拍著胸膛保證,一定跟著隆慮候。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可這誓言都還言猶在耳。

但人卻已經跑的只剩下一個衍候瞿家的侄子。

這還只是因為,那個家伙太過廢柴,陳須完全看不上眼的緣故!

其他人,現在全部都圍繞著他哥哥打轉,拼命溜須拍馬,一副‘世子英明神武,請提攜我等’的樣子。

這讓陳蟜立刻就明白了‘世態炎涼。人情冷暖’這個典故的意思,也體會到了當年蘇秦的苦惱。

“哼,待吾來日功成名就,定叫你們后悔今日棄我而去!”陳蟜在心中發誓。

但如何解決目前的困境,依然是陳蟜每日思考的問題。

“東宮薄太后的壽誕將至,我得準備一份賀禮……”陳蟜在心里尋思著。

雖然。他并不需要去拍薄太后的馬屁,但他得拍自己頂頭上司,懷化郡郡守,安東都護府都督薄世的馬屁啊!

現在,只要不是太笨的人,都已經看出來,這位薄家的子侄。翌日回朝,必然是官拜執金吾甚至衛尉,封為列侯,成為國家重臣的。

前途可謂是不可限量!

便是翌日取代周亞夫,成為軍方領袖人物,也不是不可能。

更重要的是,薄世現在就統管整個安東都護府的一切事務。

除了朝鮮平壤城里有個劉明,不受他管控外,其他一切藩國衙門和有司,全部都要聽他號令,受他指揮。

陳蟜想要在這懷化的荒野之上,建功立業,就離不開薄世的支持和照顧。

甚至,就是想要在此混吃等死,可能都需要薄世的袒護。

這樣想著,陳蟜就咬咬牙,命令自己的家臣道:“回去后,將我獵到的那幾只白狐的皮毛做成一件裘子,送去長安,給太后做壽禮!”

“諾!”立即有人點頭應命。

“另外,再讓人將我得來的那幾張虎皮與熊皮,也送去長安,送到母上大人手中……”陳蟜又吩咐道。

老媽的馬屁也要拍好!

若是拍的老媽舒服了,說不定人家一句話,就能解決自己目前的困境。

陳蟜相信,只要自己母親去東宮說些好話,現在的一切問題就都不是問題了。

東宮太皇太后,可不僅僅有權,還非常有錢!

單單是東宮的內庫,起碼就有數萬萬錢的積蓄,更有數萬金的金餅。

這些,可都是老太太這幾十年省吃儉用存下來的私房錢!

但老太太只是對自己節儉,但對親人大方的很。

單單是他妹妹阿嬌,老太太歷年賞賜和補貼的零用錢,就是數以千萬計。

換句話說,只要老祖母看他這個外孫可憐,隨便給點支援,就能解決他現在的所有問題了。

只要有錢,什么事情不好辦?

想著錢,陳蟜就有些頭疼。

他來這懷化,帶了一千金過來,本來以為夠花了。

誰知道,這懷化花錢比長安還厲害。

到現在。他身上攏共就剩下兩百來金了。

要不是他這個西北都尉的士卒和上下僚屬的工資不用他負責,他現在已然是個窮光蛋了。

至于這些錢花到那里去了嘛……

這濊人的皮毛、人參還有珍珠,獵犬以及獵鷹,都是吃錢的大戶。

陳蟜單單是在這些東西上,就投資了五百金。

另外,人手也需要錢。

像陳須的崇化城,能這么快就起了地基。進入筑城階段,離不開錢的原因。

錯非陳須對真番跟韓王砸下了兩千金的大手筆。買來了大量奴隸,幫著筑城,那里可能這么快?

但,陳蟜卻沒有陳須那么多錢。

道理很簡單,他是次子,不是世子。

陳須背后有著他老爹堂邑候陳午的財力支持。

堂邑候候國食邑雖少,但是,作為太宗女婿以及先帝姐夫,今上姑父。老爹每年都能從兩宮拿到起碼五百金賞賜。

這些錢,雖然很多都要作為酌金上繳。

但還是存了下來不少,二十多年下來,少說也是兩三千金。

如今,為了支持陳須,他老爹都拿了出來。

再加上妹妹阿嬌心疼大兄,私底下從長秋宮的用度里挪了一千金補貼大兄。

陳須因此。才會如此闊氣。

直接就從真番和韓國,買來了數千的奴隸,幫著筑城。

等筑城完畢,這些奴隸更可以為他建設加恩封地,開墾土地,入山伐木、開礦。

然后順便還可以拿著這些開銷去找皇帝妹夫報銷……

因此。這筆錢,陳須花的毫不猶豫。

更別說,陳須背后,還有師家這個大財主在投資……

但陳蟜就沒有陳須那么好命了。

他已經被皇帝妹夫封侯,算是獨門立戶了。

老爹因此不會給他什么補貼,皇后妹妹,也不會那么大手筆的資助。

畢竟。傳統上來說,另立門戶,就屬于旁系了。

遠近親疏有別。

因而,最近這些天,陳蟜都在考慮一個事情——先帝公主足有十余位,刨除掉成親和寡居的,大抵還有四五人沒有許人。

他該勾搭哪一個呢?

不為別的,只為那位公主的嫁妝……

可見,陳蟜此時已經被錢給逼到什么地步了。

“對了……”陳蟜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對跟在自己身后的那個衍候的侄子瞿惠道:“前不久,我與賢弟去新化,不是見到了前去新化公干的韓王內史嗎?”

瞿惠點點頭,道:“確有此事!”

“那韓王內史好像說過,該國有人曾泛海東渡,至一荒島,抓了不少當地的‘倭奴’?好像一個倭奴只要十石粟米?”陳蟜問道:“是否如此?”

“君侯所言,確是如此……”瞿惠說道:“只是,那倭奴韓王抓的比較少,而且,據說個子矮小,體弱,不堪使用!”

何止是不堪使用啊!

朝鮮的細柳營屯墾團,就買了大約一百個倭奴。

最后發現,這個子矮小的奴隸,根本干不了重活,更是愚鈍不堪而且無法交流。

只用了一個月,細柳營就嚷嚷著退貨了。

據細柳營的屯墾都尉所說,這些倭奴,連野濊的一半力氣都沒有,更別說那些身強力壯的丁零人了。

最重要的是,無法溝通,而且蠢的出奇,完全不會使用農具,更不懂耕地,整天除了吃飯時最積極,其他時候都是半死不活的模樣。

所以,韓王到處推銷,但是,肯接盤的人,真是少之又少。

搞的現在,那倭奴價格直線跳水。

韓王萁準如今甚至已經在虧本吐血大甩賣,并且發誓,再也不費力氣泛海去抓倭奴了——光是派人順著洋流,飄過去,來回就要一個月。

錯非是韓王看到現在懷化跟朝鮮,奴隸價格節節走高,覺得有利可圖,否則,他才懶得組織人手,循著古老的記憶,在洋流改道的時節,泛海冒著危險去抓那些又矮又笨的倭奴呢!

陳蟜去摸著下巴,自言自語的道:“我與樓船將軍在仁川港派駐的都尉徐季有些關系,若是托他給我行個方便,派出幾艘樓船,去那倭奴之國,抓個幾千人回來,不知道可不可行……”

韓王的人,都能劃著小舢板,飄過去。

陳蟜覺得,帶領樓船艦隊過去,應該更快,也更方便。

雖然倭奴大家用了都說差。

但陳蟜現在不是窮嗎?

倭奴再蠢再笨,總比沒人可用強!

更何況,這種事情,不需要成本。

只要徐季點頭,借用幾艘樓船,他再派點家臣和士卒過去,就可以抓了。

陳蟜覺得,韓王的那些兵將都能在那倭奴之國,橫行無忌。

那中國大兵去了,還不是天兵天將?

這樣想著,陳蟜就一拍大腿,道:“給我準備一下,報告都督,我要去一趟朝鮮公干!”

想了想,陳蟜又吩咐自己的家臣們道:“我去之后,爾等抓緊時間,跟那烏恒人聯絡,能得烏孫人或者疑似烏孫人消息者,本都尉將不吝重賞之!”

在最開始的時候,陳蟜跟他哥哥陳須,可都是將主意在烏恒跟鮮卑這兩個天子交代給他們的目標身上打過主意。

無論是迫使其臣服或者滅亡,這都是大功!

但可惜,現在兄弟倆都沒有那個力量單獨對付這樣的兩個大部落!

所以,這事情就擱置下來了。

對來自長安的二世祖們來說,既然某人我暫時對付不了,那就先做個酒肉朋友吧!

所以,陳蟜最近跟烏恒人關系搞的不錯。

他把大量的鐵器跟布帛,賣給了那些苦哈哈的烏恒人,然后換回了馬匹、皮毛以及鹿茸一類的奢侈品。

這買賣剛剛開始,因此規模不大。

但多多少少,也能彌補一些財政困境。

至于私賣鐵器給夷狄,對旁人是死罪。

但對外戚來說,這真跟吃飯喝水一樣尋常。

只要不捅到朝堂上面去,成了公開的秘密,那么,哪怕皇帝妹夫知道了,頂多也是責罰一頓而已。

況且……皇帝妹夫很可能未必會懲罰他……

原因很簡單,他把鐵器賣出了一個天價!

一口鐵鍋,他開價一匹沒閹割過的成年公馬。

烏恒人依然屁顛屁顛的跑過來樂呵呵的捧回家。

至于鹿茸、皮毛這種長安的稀罕物,在這里,被陳蟜當成稻草一樣。

一斤鹿茸,只給一尺布,愛要不要。

十張上等皮子,給你一匹絲綢,同樣愛要不要。

以陳蟜對自己那位妹夫的了解,這樣的事情,恐怕他知道了,也只會夸贊而不會懲罰。

同樣的道理,他去那所謂倭奴之國抓倭奴,大抵皇帝妹夫知道了以后多半會夸他機敏,勤于王事。(

當然,這個時候,霓虹列島,只是一個地理名詞。

而且還處于母系社會,原始、落后。

然后,天天被朝鮮半島飄過去的征服者各種花式吊打。

到東漢時,班固寫漢書,終于給霓虹人取了個名字‘倭奴國’或者又稱為‘大倭奴國’。

但這是因其俗——在很早以前,萁子朝鮮時期,萁子朝鮮就已經喊他們倭奴了。

當然也有阿秀冊封的緣故。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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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31 20:33:4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二十六節 進擊的二世祖(2)

仁川港在距離平壤數百里之外的海邊。

據說,當初,徐悍的樓船大軍,就是在此登陸,從衛滿朝鮮柔軟的腹背直插,兵臨王險城(現平壤),因此導致整個衛滿朝鮮政權崩盤,末代衛滿朝鮮國王被其子發動兵諫逼迫自殺。

從此,這片從未被中國天子雨露恩澤到的土地,迎來了第一場王化的雨露滋潤。

朝鮮境內各族人民歡天喜地,載歌載舞,簞食壺漿,歡迎為中國天子冊封的梁王劉武的第三子朝鮮君劉明來此將中國王化傳播。

劉明在元德二年四月,從睢陽啟程,歷經一個月,在元德二年夏五月,入主平壤城,正式成為這片山河的主人。

他帶來了五萬以上的工匠、官吏和侍從,另外還有超過五百戶士大夫及貴族家庭隨行。

梁王劉武為了讓自己的寶貝兒子能在這朝鮮過的逍遙自在,不吃苦。

更是將原本將用于建造那個給他自己享樂的梁園的二十萬萬建設資金拿來作為朝鮮王國的建設資金。

除此之外,梁王還自掏腰包,將超過五萬的關東無地百姓,遷徙到朝鮮王國,給自己的寶貝兒子種地納稅。

如今,朝鮮王國,雖然看上去依然是一片蠻荒,只有少數地區有城市存在。

但基本的道路交通,已經完善起來了。

渠道等水利基礎建設也如火如荼的開展了起來。

梁國兵馬在韓安國和張羽這兩位名將統帥下,對整個朝鮮王國境內的所有部族和地方山頭,來了一次大梳理。

他們將那些居住在山林和河流附近的部族,統一遷到平原和丘陵地區。

人人登記造冊,如中國故事,編戶齊民,授給土地,安排農稷官指導耕種,同時發給種子和農具。

更將多數的本地土著,打散。按照一比一的比例,與來自中國的移民混居、鼓勵彼此通婚。

如今,朝鮮境內,幾與中國無異。

至少在表面上看上去。

人人都是服冠冕。行禮儀,稽首而禮,再拜而辭。

原先腐朽落后愚昧的夷狄服裝和打扮,消失的干干凈凈。

據說,天子還準備遷魯地的曲阜孔家一個旁系支族。來這朝鮮,教化民眾,傳播先賢思想。

所以,故萁子朝鮮之后,如今被中國冊封為韓王的故馬韓王萁準,在看到了朝鮮的喜人變化后,感激涕零,哭著上書天子,請求將‘樓船登陸之地,易為仁川。以仁德之川,像王化之始,使朝鮮世世代代,永永無窮,明知中國教化之恩’

于是,天子自然從善如流,將這附近百里,劃為仁川縣,還在這里建起了一座軍港,常年駐扎了一支樓船艦隊。

陳蟜進入仁川港時。迎面而來的,是一座屹立在港口碼頭之上的巨大石雕群

石雕栩栩如生,雕刻著龐大的樓船艦隊渡海而來,給這自古就屬于荒服的東夷地區。帶來中國王化的往事。

“這徐悍也真夠不要臉的……”陳蟜砸巴了一下嘴皮子,嘴里絮絮叨叨的念著。

那個巨大的足足高達丈余,長約三四丈的石雕群,當先第一個石雕,銘刻的就是一位立于樓船甲板之上,舉目遠眺。身被甲胄,手持利刃的將軍。

這個將軍雖然看上去面目有些模糊,但從其裝扮以及體型來看,毫無疑問就是那位率領樓船艦隊,登陸朝鮮的樓船將軍松滋候徐悍。

以陳蟜所知,這石雕之下的座基之上,還刻有一篇當世大文豪,天子的御用文人,上林苑文學使者司馬相如的一篇歌頌樓船大軍征伐的詩賦。

那篇詩賦,據說寫的美輪美奐,讓無數文人墨客看了愛不釋手,傳頌天下。

就連陳蟜,也在看到這些石雕群時,就忍不住想起了其中幾句比較有名的,傳頌天下的詩句:“於皇時漢,巍巍樓船,踏浪劈波,赫赫公卿,受命天子,赳赳武夫,國之棟梁,於鑠王師,當其天命……普天之下,裒時之對,時漢之命……”

心中輕念這幾句,陳蟜感覺,自己仿佛被洗禮了一般。

這也是任何一個到過仁川港的漢室貴族和大臣幾乎共同的心聲。

青史留名,萬古傳頌,香火祭祀,永永無窮。

誰不想要呢?

無數公卿列侯于是一邊羨慕嫉妒恨的在心里大罵徐悍臭不要臉,居然玩這么一出!完全沒有半分君子的謙讓風范,叫我等以后怎么出門嘛。一邊又挖空了心思,瞪著眼睛,四處找事,成天就想著搞個大新聞,然后給自己增添武功功勛,到時候也跟徐悍一般,鑿石立像,樹碑立傳。

進入仁川港后,陳蟜就直奔港口的官衙。

到了門口,遞上名帖,不多時,就有一位穿著甲胄的將官出列迎接。

“君侯大駕光臨,鄙人不勝榮幸,還請入內一敘!”此人,就是樓船將軍衙門派駐在仁川港保護朝鮮海岸的仁川都尉徐季。

看名字就知道,此人跟徐悍有著很親密的關系。

他是徐悍的弟弟之子。

樓船將軍衙門一成立,他就加入了進來。

最開始,他只是在一艘樓船上任職的軍官,主要負責打雜。

但,像樓船將軍這種全新的衙門,只要有關系,有背景,還有點能力。

這升起官來,自然嚇死人。

而且,這徐季在艦隊指揮上,確實也有些天賦,據說曾經指揮過一支由兩艘樓船組成的小型艦隊安全穿越暴風雨,順利回歸仁川母港的功績。

再加上他叔父就是樓船衙門的最高官員。

因此,在去年,他得以升任為仁川都尉。

麾下有著數十艘樓船和百余艘其他大小艦船。

雖然,主要是負責巡視朝鮮海岸,同時運輸物資。往來于齊魯、遼東之間。

但秩比卻已有千石,在漢家朝廷,都已經算是中層軍官了,在樓船將軍衙門里也算一號人物。

徐季將陳蟜請到官衙官署后院。讓人端來茶水,然后,問道:“君侯不在懷化享福,來鄙人這里,可有什么事情?”

徐季跟陳蟜。當年在長安,也算是彼此熟絡,見過幾面的酒肉朋友。

但也就僅限于此了。

畢竟,當年就是松滋候的世子,也擠不進陳家的社交圈子。

然而,數年之后的今天,兩人的地位,卻已經顛倒了過來。

陳蟜這個漢室的外戚子弟,頂尖列侯集團中的成員,現在卻不得不來向這個昔日連看都懶得看的馬仔的馬仔求助。

這倒是讓徐季多少感覺有些暗爽。

“鄙人來此。確實是件事情要麻煩都尉幫忙……”陳蟜稽首拜道:“還請都尉看在往昔的情面上,給個面子……”

徐季連忙站起身來,表示不敢接受陳蟜的這個稽首禮,然后,道:“君侯太客氣了……若在下有什么地方能幫君侯的,君侯但請吩咐就是了……”

徐季的腦子,清楚的很。

他知道,現在在自己面前的這個漢室隆慮候,可不是什么吃素的主。

人家在長安,可是號稱混世魔王的存在。

十二三歲的時候。就已經名聲在外,甚至被廷尉請去喝過茶,之后就成了廷尉和御史大夫衙門府上的常客。

甚至還曾經被丞相府叫去喝過茶。

這要換了其他列侯家族,老早就被處理了。

不是棄市。就是流放。

但眼前這個主,生的好。

僅僅生母是館陶長公主這個條件,就等于掛了塊免死金牌。

更別說,上面還有一個太皇太后在罩著。

只要不明犯律法,還鬧得人盡皆知,沒人能處理得了他。

別看人家現在似乎被天子流放到了懷化去反省。但,虎落平陽余威在。

除了平壤城里的朝鮮君和新化城里的安東都護府都督,安東全境之內,就還沒有能治的了他的人!

這位爺要是耍起無賴來,就是拆了這仁川港的官衙,撐死,也就是被叫回長安,勒令閉門思過讀書而已。

“我也就不跟都尉繞圈子了……”陳蟜大大咧咧的說道:“此番過來,我想跟都尉借幾艘樓船出海……”

陳蟜似乎壓根就沒考慮過徐季會拒絕這碼子事,他自顧自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恩,樓船要大,要堅固,能抗風浪……”

徐季卻是張大了嘴巴,目瞪口呆的看著陳蟜。

“借……借……樓船????”徐季心里此刻真是一百萬頭草泥馬狂奔而過。

“這紈绔子,真是說的輕巧……”徐季在心里搖了搖頭。

借樓船?

你以為你是誰啊?

徐季真是噴陳蟜一臉口水。

但,他終歸還是知道輕重,勉強忍下心里的火氣,拱手拜道:“敢問君侯,可有陛下詔書?”

陳蟜搖了搖頭。

他要有那玩意,還找徐季做毛?直接走樓船衙門調兵了!

“可有丞相府的調兵公文?”徐季深吸一口氣,又問道。

漢制,無論什么時候,除了持節奉命開幕府,統帥大軍遠征的太尉、大將軍和車騎將軍等巨頭外,其他任何人,調動兵馬超過五十人,就需要有虎符作為調兵信物。

沒有虎符,私自調兵,屬于謀逆大罪,要殺全家的!

當年,薄家的枳候薄昭怎么死的?

不就是矯詔調動南軍嗎?

一個國舅爺,萬戶侯,都栽在了這個事情上面,誰還敢碰這根紅線?

樓船將軍衙門雖然特殊了一些,跟目前現行的軍隊系統互不統屬。

而且因為常年要執行齊魯遼東懷化的海岸運輸補給和巡邏任務,還有廣大遼闊的內河河道的治安需要巡視,所以自由度相對高一些。

哪怕是他這個仁川都尉,也有‘相機調動樓船,巡視海疆,搜捕賊人、逃犯’的便宜行事權力。

然而,相關的一切軍事行動和人員調度,也全部需要備案,并且報經丞相府核準。

尤其是當涉及到樓船這個級別的主力艦時,更是如此。

天子為了監視和監管樓船衙門,就在各港口派駐了巡查御史和尚書郎。

港口艦船,稍有風吹草動,那些人都會記錄,然后備案報告給上級。

換句話說,若是他聽從了陳蟜的要求,真調了樓船,哪怕是一艘!

回頭,朝廷馬上就會知道。

然后,那些仇視或者想要取代他叔父地位的人,馬上就會興高采烈的發起一輪激烈的彈劾。

陳蟜最后或許可以拍拍屁股,回長安,但他徐家卻馬上就要大禍臨頭。

廷尉、御史和丞相,沒有一個人會放過這種‘無虎符、無詔書、無命令’的三無調兵行動。

最后,他不是被殺全家,就必然是‘被自殺’而且是極為嚴重,哪怕死了,也不得安寧,連墓碑都不能立的‘畏罪自殺’。

“君侯即無陛下詔書,也無丞相公文……”徐季拱手拜道:“請恕某不能從命!”

然后,徐季就準備端茶送客了。

但,陳蟜卻看著他,笑瞇瞇的道:“都尉難道就愿意終老于這仁川?天天看著令叔的光輝偉業?”

徐季看著陳蟜,停下了動作,問道:“君侯何出此言?”

“都尉不要自欺欺人了,以都尉的出生與家生,以某看來,若無意外,未來很可能將長期流連于樓船各港口,甚至很有可能,將終生受困于此!”陳蟜看著徐季的眼睛道:“可能臨老,朝廷會出于憐憫,賜大夫銜或者五官中郎將某中郎令的名義……”

陳蟜向前一步,道:“都尉,就真的甘心如此碌碌無為?”

徐季聞言,愣了愣。

陳蟜所說,他當然清楚。

在樓船衙門中,他能做到這個都尉,主要靠的就是叔父的關系。

能力什么的,在這其中其實只是個幌子。

但,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他這樣的靠裙帶關系的火箭式官員,升到這個級別,就已經不是關系能推動得了的。

甚至會因為關系,而影響晉升。

想想看,某年,樓船將軍上報給丞相和天子今年的升遷名單。

然后他的名字赫然在列,然后某個不喜歡徐家的人,只要隨便跟丞相或者天子的近臣念叨一句:啊,徐季啊,我知道啊,這人當年升為都尉,是樓船力排眾議,內舉不避親嘛……

然后……

丞相或者天子,對他的印象自然就無限差。

自然,他就沒法子升遷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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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31 20:34:1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二十七節 進擊的二世祖(3)

徐季當然是不愿意終老在樓船衙門的某個港口。

然后等到七老八十,牙齒都掉光了,還得運氣碉堡,做事勤勉,上面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才會賜給一個某大夫或者某中郎署長的頭銜,讓他榮歸故里。

運氣再好一點,成績再多一點,那還可能混一個逢年過節,天子遣使慰問和看望,賜給酒肉和布帛的待遇。

雖然說,在明面上,漢家上下的官僚將佐,都是說‘吾輩此生,旦盡忠王事而已,所謂功名利祿,過眼云煙罷了……’

但是,這就好比后世的人民公仆們,大家都是社會主義的螺絲釘,組織叫我干嘛就干嘛。

但實際上嘛……大家伙都還是覺得,當個比較重要的螺絲釘,肯定更有干勁啦。

若能掛個書記名頭的螺絲釘,那就更好了。

最好的情況,自然是前面再加個總字。

“君侯所言,與調樓船,好像沒用關系吧……”徐季將手里的茶杯放下,淡淡的道。

若陳蟜是打著讓他冒殺全家的風險來討好他,那這個事情,不談也罷。

“方今天子最重武功……”陳蟜慢悠悠的稽首道:“此事,我不說,都尉也應該清楚!”

徐季聞言點點頭。

別說是今上了,打戰國以來,誰家不是最重武功啊?

自布衣而起,為一國宰執,從什伍而起,為一國上將軍,這樣的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了。

漢室雖然近二十年來,軍隊的階級逐漸固化,高級將佐淪為列侯勛貴的盤中餐。

但也不是沒有從布衣而至九卿級巨頭的例子。

當今衛尉李廣,就是如此。

“但你跟我扯這些有什么用呢?”徐季在心里想道:“沒有虎符也沒有詔命,連丞相府的批文這種最次的遮羞布都沒有一塊,你叫我怎么跟你玩嘛……”

“但都尉不知。當今天子,更喜歡那些有主見,能主動為中國拓土的干將!”陳蟜不疾不徐的道:“都尉難道就沒看到,司馬相如所書的那篇《樓船賦》嗎?”

“普天之下。裒時之對,時漢之命……”陳蟜笑著道。

這句頌揚樓船登陸朝鮮,將中國王化撒播給朝鮮人民,朝鮮百姓簞食壺漿,歡迎王師的詩句。如今,已經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諸子百家的年輕士子們,更是愛死了這句充滿了裸的大漢民族主義和唯我諸夏能稱王稱霸的詩句。

雖然很多人都知道,這其實司馬相如抄襲的詩經中的一段。

但讀書人抄書能叫抄嗎?

這叫引用!這叫致敬!

“司馬相如雖然不過一御前侍從,為陛下舞文弄墨而已,但,恰恰如此,才說明,這就是陛下的心聲啊……”陳蟜得意的道。

若論起揣測老劉家的皇帝的心思。薄竇兩家加起來,可能也不如他這個能天天進宮,隔三差五,就能跟皇帝一起吃吃飯,聊聊天的皇后之兄。

若不是摸清楚了皇帝的心思,知道,只要玩出成績,皇帝絕對不會反悔。

即使某些事情做的過了,只要有成績或者出發點是為了傳播王化,皇帝妹夫也不會降罪。

他才懶得來這懷化呢!

有那功夫。還不如死皮賴臉的留在長安,哪怕天天被母上吊打,被他人指指點點,被人當成反面典型。教育后人。

“都尉可知,我借樓船何用?”陳蟜看著徐季,發現徐季態度開始松動后,立刻拋出這個問題。

“嗯,還未請教,君侯借樓船所為何事?”徐季此刻已經被陳蟜打動了。

皇帝臭腳。可是人人都想捧的。

只是奈何皇帝的心思,就跟著大海的波濤一樣,沒人能猜得到。

自古以來,皇帝就是個多變的代名詞。

但,歷朝歷代,無論怎樣的雄主,總有些軟肋,能讓人有機可乘。

譬如始皇帝吧,愛修仙。

高帝吧,講義氣,重感情。

太宗嘛,愛惜羽毛和名聲。

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

通常來說,只要抓住了皇帝的癢癢處,使勁拍馬,作死的往那個方向去努力。

那么,在這個過程中,無論你有什么罪過或者錯誤。

皇帝都會大人大量,大手一揮,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回頭就是升官發財,走上人生巔峰。

漢家律法雖大,但大不過天子的一句話,制度雖然嚴格,但卻管不了皇帝。

如今天子受命于天,四方宇宙,上下過去未來,天地星辰,萬物生長,乃至于自然規律,在理論上,統統都要服從天子的意思而運轉、發展。

所謂律法制度,自然如此!

而陳蟜身為皇后之兄,太長公主之子,出入宮闈,乃至與陛下把酒言歡,賞玩游樂,這都是日常。

對天子的心思,自然應該算是摸得比較準的那一批人了。

“聽說過倭奴之國嗎?”陳蟜笑瞇瞇的道:“我借樓船,正是欲往倭奴之國,將當今圣恩,漢家雨露也澤及彼輩!”

在傳統的士大夫勛貴思想和里,在中國當一條狗,都要好過在夷狄當國王。

為什么?

因為在中國,哪怕是草木鳥獸也能享受到天子施加的雨露恩澤啊。

近來,朝鮮、真番、馬韓還有濊人的故事,更是用實際例子,佐證了這個結論。

沒看到滄海君、真番王還有韓王紛紛表示——中國爸爸的懷抱真溫暖,我們永遠是爸爸的好閨女嗎?

從這個角度來看,他堂堂漢家外戚,隆慮候,安東都護府西北都尉,屈尊降貴,不辭海疆之阻,也要將那些在荒島上茹毛飲血,刀耕火種,衣不遮體,結繩記事的倭奴之屬。帶來中國,讓此等夷狄無知愚昧之輩,也能知道中國王化,享受到在中國的土地上被圣天子的光輝與雨露恩澤的待遇。

這些倭奴。當真是就算死了,也是含笑而逝。

應該夜夜,感念他的這個恩德,為他勞作和耕種,直到死亡的哪一天。以報答他的大恩大德啊!

至于節操和仁義道德什么的?

他是誰?

陳蟜!

大漢最有名的二世祖紈绔子,讓長安大小官吏和地方百姓聞之色變,避之如虎的混世魔王啊。

本來就沒有那些東西……

如今能洗心革面,愿意在懷化為中國守土開疆,而且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主動尋找新的勞動力,來為中國服務。

這已經是很了不起了,士大夫文人,應該寫個百八十篇文章來歌頌他的迷途知返和浪子回頭!

徐季卻是有些疑惑:“君侯難道沒聽說過嗎?那倭奴之屬,又矮又蠢。不頂用啊!”

“再不頂用,十個倭奴,也該能頂一個壯勞力了吧!”陳蟜冷冷的道:“懷化別的沒有,冰雪、草根、樹皮還有糠米管夠!”

“另外,我還聽說,燕國的薊陽倉中,有十萬石陳米,至今沒法處理,我已經準備上書天子,請求調這批陳來懷化西北都尉治下!”

徐季聞言。真是目瞪口呆。

那薊陽倉的十萬石陳米的事情,現在,幾乎整個安東都護府都知道了。

實在是因為,那些陳米放的時間太久了。

最后一批入倉的粟米。還是在太宗孝文皇帝后元四年進倉的,距今已經有差不多十年了。

鬼知道前面那些入倉的陳米是什么時候進倉的?

甚至有人傳說,當地的粟米,有些甚至能追溯到高帝時期,燕國為防備匈奴入侵,而儲備起來供給軍隊食用的。

換句話說。這些陳米,有爺爺米,也有爸爸米。

就算喂給彘狗,恐怕都不愿意吃。

要不是這次開發懷化,朝廷下令從燕趙調糧。

燕國官吏巡查官倉,恐怕這些糧食還會依舊在倉儲里存放著。

然后,燕國就拿這些糧食,頭疼的腦袋都快裂開了。

雖然這些米,都是陳米,絕大多數,甚至已經黑的都快沒有米樣子了。

但偏偏朝廷登記的儲備糧食名單里有它們。

換句話說,不能銷毀,必須上報朝廷,然后朝廷派使者下來查看,確認果然是陳米,才能啟動銷毀程序,不然,就還得存著他們。

但上報朝廷的話,朝廷那邊可不管你什么客觀理由。

十萬石糧食發霉發黑,朝廷只會認為,你們下面這些人辦事真是太不靠譜了,以至于讓國家蒙受如此大的損失!

然后,地方官和倉儲官,今年甚至明年的考績,統統是下等。

甚至可能給上面留下一個——這個家伙辦事不力的印象。

所以,燕國官員們是求爺爺告奶奶,請求懷化跟朝鮮甚至真番、韓國接盤。

什么條件都可以商量,什么要求都可以答應。

只求有個大爺把這些陳米拿走就好了!

但所有有關各方,去了當地查看后,紛紛跑了回來。

坑爹呢這是!

那米能吃嗎?

無論燕國方面怎么哀求,怎么拉關系,大家紛紛表示,我們才不做接盤俠呢!

徐季相信,只要陳蟜提出這個要求,燕國上下立刻就會拉著陳蟜的手感激涕零,這是再造之恩啊,尤其是薊陽倉的哪一條線上的官員們來說,陳蟜就會是他們的爹了!

往后,薊陽倉和與之相關的方方面面,念著這么個接盤之恩,對陳蟜的需求,自然也會一路綠燈,優先供給。

這是雙贏!

而且,有且只有打算去那倭奴之國抓倭奴回來用的陳蟜有這個條件。

別的地方,就算知道了有好處,也不敢要啊。

十萬石糧食啊!

對很多屯墾團來說,可能就是一兩年的產出了。

大家又不傻,拿這些根本不能吃的東西回家,就為賺個面子?

這樣想著,徐季看向陳蟜的眼神也變了。

這哪里是什么人們口中所說的廢柴?紈绔子?

分明就是一只完全沒有所謂的道德和羞恥心的披著人皮的狼。

而徐季知道,這樣的人,一旦決心做什么事情,再讓他做成了的話。

只能說,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想想看,開國的那些元勛,在跟隨高祖從龍前,都是些什么人吧?

陳平?盜嫂受金,至今沒有洗白!

蕭何?區區一個縣衙的長吏而已!

樊噲?殺狗的!

英布?專門在荒郊野外,敲人悶棍的……

哪怕就是高祖本人,也是一個天天在嫂嫂家里蹭飯吃的無賴。

但這些人,這些英雄豪杰,開國的君王與勛臣們,一遇風云便化龍,讓整個世界都為他們而俯首。

而這樣的潛力股,必須抓住了!

哪怕為此冒些風險!

“即蒙君侯看重……”徐季站起身來,長身而拜:“某敢不從命?”

陳蟜一聽,心中如釋重負。

他清楚自己成功了!

此刻,他感覺,自己真是蘇秦張儀附體,酈生陸賈再世。

這種快感,是過去在長安城里混吃等死,斗雞走狗,所完全無法比擬的!

“難怪高帝當年說:大丈夫當如是哉!我今天算是明白了……”陳蟜在心中道:“男人的樂園,在這官場,在這政壇,在這沙場之上,再漂亮的女子,也不如以智力、口才,說服一個人所得來的快感!再好玩的斗雞,也不如征服一個國家好玩!”

“皇帝妹夫沒有騙我,這懷化,就是我的天堂啊,是我施展抱負和手段的最好場所!”

“這里,沒有廷尉;沒有丞相,也沒有御史大夫;更沒有道德與律法,更加沒有母上的念叨與訓斥,旁人的不屑與議論……”

陳蟜在他生命的前十七年,一直背負著這些東西。

直到走出仁川港的官衙,陳蟜都依然沉浸在這種情緒之中。

這讓他變得非常亢奮,讓隨行的家臣,都很意外,因為他們從未見過,自己的君上這樣的精神面貌,紛紛稱奇,在私底下議論說:“君上怕是在這官衙里見到了什么漂亮的小娘,正在打著歪主意吧?”

但好像,以前,無論怎樣漂亮的女子,君侯都是那副模樣,成天都半死不活,只有斗雞之時,才稍微有點樣子。

“難道是見到了一只雄壯的斗雞?”也有人腹誹。

但不管怎樣,都跟他們這些家臣沒關系。

而當陳蟜的馬車消失在仁川港外后,從仁川港的仁川都尉衙門里,一封奏疏,踏上了前往長安的道路。

徐季將送信的使者送出官邸,沉沉的嘆了口氣。

他也沒辦法,只能這樣做。

不然,萬一陳蟜撒謊,出了漏子,他就是要死全家啊!

現在,有了這個奏報,哪怕事后天子追究,那他就可以推脫‘實在是隆慮候要求,臣一時糊涂’,多多少少也能有所加分。

而若是果然拍對了大腿。

那就更能顯示,他是天子之臣,忠于王事,敢于任事,而且不怕事的堅定立場。

而再沒有比這個印象,更能讓天子喜歡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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