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大頭寶珠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星零 -【帝皇書】《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1
發表於 2016-10-25 17:35:58 |只看該作者
卷二 帝梓元 第一百三十章

  溫朔從涪陵山下來的第二日回了東宮,林雙親自去了一趟宗人府。

  韓燁聽完他的稟告,沉默良久,只言一句:難為他了。

  嘉寧帝正式召見北秦和東騫的使團前,下了幾道讓人瞠目結舌的聖旨。京裡好幾位德高望重且素來對皇室絕頂忠心的老臣被嘉寧帝以代天巡守的理由送出了京城。還沒等一干老臣回過神,各部一溜的年輕朝官就被嘉寧帝雷厲風行地提拔了起來。區區數日,大靖朝堂上便成了世族和新貴鼎立的局面。

  世族在京城根深蒂固,影響朝廷已久。他們大多是當初建立大靖時的老臣子,這次被嘉寧帝突然分薄了權利,自然不會樂意。但嘉寧帝占了大義,皇命已下,容不得他們置喙,這些老公侯們只得滿心憤慨地接受事實。

  但不可否認的是,朝堂上的老臣對嘉寧帝的戒心更甚從前。畢竟有帝家前車之鑒在,他們自然也怕哪一日為嘉寧帝不喜後,便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再言,帝家重新崛起,韓帝兩家鼎立之勢更如二十年前之景的現狀也讓朝臣一時不知該如何去選。

  大靖朝堂前所未有的沉默下來,是以三國國婚在這種時候便更受期待與矚目。

  明日便是兩國使者在金鑾殿面聖的日子。

  日近黃昏,靖安侯府裡。帝梓元換了一身常服正準備出府,洛銘西在書房門口遇上了她。

  「你要出去?」帝梓元這幾日一直按計劃部署朝堂上的事,忙得腳不沾地,還有時間出去?

  帝梓元點頭,「有件事要去辦。」

  她這麼一說洛銘西便明白了,自從韓燁被囚於宗人府後,帝梓元還沒去過一次。

  「梓元,現在這個時候合適嗎?」洛銘西有些擔心,韓燁在重陽門前斬左相也算是為了秦家的案子,現在朝堂上的異變多半已經傳到了韓燁耳裡,梓元並沒有因為韓燁退讓半分,多少會傷韓燁的心,這時候他未必想見她。

  帝梓元腳步頓了頓,轉移了話題,「我見過的老臣全被陛下遣出京師了?」

  洛銘西頷首,有些奇怪,「梓元,你怎麼知道陛下會如此之快的將這些人送離京城?」

  帝梓元慢條斯理地繫上披風,「明王府晚宴之前,帝承恩便將她要隨韓燁出席的消息傳了出來,我一早便知道她會去。」

  「你那日去明王府見韓燁是為了帝承恩?」洛銘西神情愕然,他沒想像到帝梓元在歸元閣找到老侯爺當年留下的書信後便當機立斷部署了之後一系列的事。

  帝梓元點頭,「如果韓仲遠才是當年的幕後兇手,那我們所有的部署都得提前。帝承恩是韓仲遠布在東宮的棋子,她的話韓仲遠必信無疑,我和韓燁見面,她定會尾隨。所以……」帝梓元挑了挑眉,「那日在明王府我故意在韓燁面前說我要奪韓家天下。以帝承恩對我的憎恨,她自然會以最快的速度將此話傳到韓仲遠耳中,如果同時他得知我秘密會見朝中大臣,以他的剛愎自負,一定會將所有與我有過接觸的人遣送出京,朝中忠於皇家的勢力不用我動手,他就自損了大半。」

  洛銘西笑笑:「也幸得我們入京前搜羅了不少這些老臣見不得光的事,否則他們也不會怕步上左相後塵,同意和你秘密見面。如今這些人被貶,算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帝梓元搖頭,眯了眯眼,「這些老勳貴歷經幾朝,勢力牽連甚廣,聰明得很。他們怕是看出了帝家和韓家會有一場惡鬥,不願捲進來,才會乾脆領了閑差出京躲禍去了。你且等著看吧,待日後新帝一出,他們一準效忠得比誰都快。」

  「不過……若不是韓燁尋出左相藏金之處,在重陽門前斬了左相,韓仲遠也不至於被亂了心神,讓我們計劃得成。」洛銘西看了一眼帝梓元,道。

  帝梓元微一沉默,眉頭皺起,沒有出聲。

  「梓元,之後你打算如何做,我們與皇家的爭鬥已經算是擺在了明面上,相信經過老臣異動之事,大半朝官都瞧了出來。以嘉寧帝的心狠手辣和城府,怕是不會再給我們第二次機會。宮裡密探傳出嘉寧帝有異動,按計劃……我們這幾日就該回晉南了。」

  「這件事等我回來後再說,你在府裡頭等我。」望了一眼天色,帝梓元回了一句轉身朝書房外走去。

  洛銘西卻喚住她,「梓元。」他遲疑了一下才道:「那日在明王府如果你是為了故意讓帝承恩上當,才說出要奪韓家江山的話,以韓燁的武功,他不可能沒有發覺帝承恩也在外面。」

  「我知道。」帝梓元頓下腳步,聲音有些悠遠,「銘西,這就是我為什麼要去見他的原因。離開京城之前,我總得問個明白。」

  韓燁明知道她在利用他,卻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他是韓家的太子,哪怕他不幫著嘉寧帝,也該保自己的太子之位。如今棋局廝殺已到最後一步,她琢磨明白了嘉寧帝和這天下,卻惟獨開始看不懂韓燁。

  帝梓元話音落定,朝前院而去。

  待她走遠,苑琴正好入了書房,行了一禮朝洛銘西道:「公子,我按照你的吩咐去查溫朔,這幾日他並沒有出什麼事。可還要細查?」

  洛銘西神色微動,搖了搖頭,「不用了,那日是我多心了。」

  以韓燁的手段,他既讓溫朔之事被左相拿捏了一次,就絕不會再犯同樣的錯,必定已將溫朔所有過往都抹去了。

  苑琴點頭,見洛銘西出了書房,心底卻不知為何生出不安的感覺來。

  這幾日宗人府宗正夜不能寐,食不下嚥,整一句話來說就是日子過得格外不舒坦。這不,前腳右相才走,北秦的莫霜公主還在裡頭,這靖安侯君又登府了。他的宗人府哪裡是看管罪人的地方,這都成了鬧市口了。

  「大人,要不您先把侯君攔著,讓她在內堂裡坐坐再進去?」侍衛建議道。

  宗正眼一瞪,「夠膽攔她你就去?別拖上你家大人我!」連當今太后也折在了靖安侯君手上,何況他一個宗人府宗正!

  「去,你領著侯君去牢房,撤了守牢的侍衛。他們自己的事自己看著辦,咱們就不攙和了。」宗正坐在籐椅上有氣無力擺手,龜縮在內堂裡做起了甩手掌櫃。他好歹也是韓家宗族裡的長者,雖說身份不是頂頂尊貴,可真要躲著也不是不可。

  「是。」侍衛歎了口氣,領命而去。

  帝梓元直接被苦著臉的侍衛領到了牢房入口處,這侍衛駕輕就熟,顯是這幾日做慣了領人的買賣,朝帝梓元行了一禮後揮退守衛徑直躲開了。

  帝梓元看著恨不得駕著兩隻翅膀飛走的守衛們,搖搖頭,暗想韓燁一個念頭禍害了一府良善之人,著實有些不應該。

  她行了幾步,聽到牢房裡女子的聲音,才明白這些守衛想插翅膀的原因。

  帝梓元想了想,做了一件不是很坦蕩的事。她直接靠在牆上聽起了牆角。

  「殿下,你讓我來這裡便是為了這件事?」鐵牢外,莫霜完全掩不住臉上的詫異。

  「孤希望公主能成全。」韓燁一身布衣,淡淡開口。

  莫霜皺眉,「太子殿下,你可知道明日陛下接見我與東騫三皇子,賜三國國婚後,你就能從宗人府出去,東宮之位也會安穩,你們大靖的朝臣也不會有半句閑言。」

  「孤知道。」

  「那殿下為何還要放棄這樁婚事?」

  不遠處的帝梓元聽見這句話,微微一怔,立直身子朝鐵牢望去,只看見莫霜一臉驚訝的表情。

  韓燁笑了笑,並未回答,只言:「請公主成全。」

  莫霜瞅她半晌,「韓燁,值得嗎?韓帝兩家血仇難解,靖安侯君或許這一世也不會和你在一起,你這樣做,值得嗎?」

  鐵牢裡的韓燁突然朝帝梓元的方向望了望,隨即笑道:「公主說笑了,只不過是因為孤喜好的女子非公主這般的,所以才會拒絕這樁婚事,與靖安侯君無關。」

  莫霜挑了挑眉,不置可否。「算了,我也是一國公主,你不願娶,我也不會強嫁於你,失了我東騫臉面。明日宴會上,我會向陛下進言,取消這樁婚事。若要兩國交好,讓我大兄娶你宗室女子為妃也不無不可。」

  韓燁誠心誠意朝莫霜道:「多謝公主。」

  莫霜藏起眼底的遺憾,豪爽道:「殿下不必如此,我欠你一命,如此也是應該。怕是等不到殿下出宗人府我就回了北秦,日後恐難有再見之日。殿下還請珍重!」

  莫霜說完,一鼓作氣拱拱手轉身走了。她行了幾步,瞧見帝梓元,笑了笑,擺擺手算是見禮。

  過了一會兒,石階盡頭的牢房裡,韓燁聽見不急不緩的腳步聲,回轉頭。

  帝梓元一身濃墨晉衣,立在鐵牢外。盯著韓燁瞧了半晌,她從身後掏出兩個酒瓶,「陪我喝一壺?」

  韓燁眼底露出些許笑意,走過來,接過她手裡的酒瓶碰了一下,靠著鐵欄直接坐在地上,揚眉,「這女兒紅不錯,至少藏了十年。」

  帝梓元笑笑,一撩下擺也坐了下來。她喝了一口酒,朝四周打量一眼,「宗人府還挺安靜的。」

  「是啊,怕是全京城就屬這最清淨了,你也想進來住兩天?」

  「我的靖安侯府舒服得很。怎麼?你真不想出去了?連北秦的婚事也一併拒了。」帝梓元挑眉。

  韓燁靠在鐵欄上,灌了一大口酒,「歇幾日吧,這裡自在。」

  「你怎麼知道陛下定會放你出去?」

  韓燁朝她指了指,「不放我出去,待父皇百年之後,大靖的天下就要改姓了,他可捨不得。」

  帝梓元失笑,沉默了一會兒,她突然開口:「那日在明王府,你知道那些話我是說給帝承恩聽的。」

  「梓元,你也是說給我聽的,你確實想要大靖江山。」

  「為什麼不告訴陛下?」

  韓燁沉默下來,又灌了一口酒。

  「為什麼當初故意將張堅送到長青手中,為帝家作證?」

  「為什麼在重陽門前斬了左相?」

  「為什麼要自囚於宗人府?」

  帝梓元一聲聲地問,韓燁半句不答,牢房裡格外安靜。

  「你不是喜歡問人原因的性子。梓元,你猜猜,為什麼?」

  帝梓元被韓燁突然盯住,一時有些怔然。「罷了,已經發生的事,你不願回答就算了。」

  她站起身望向韓燁,「韓燁,你仍然會是大靖太子,但我不再是朝廷的靖安侯了。」

  韓燁神色動了動,握住酒瓶的手一僵。

  帝梓元沉眉,突然話鋒一變,神色凜冽,「將來我必取大靖天下,拿回我帝家榮耀。從今以後,韓燁,我是晉南王帝梓元。」

  不受於朝,自封為王,帝家這是要反了。他們之間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韓燁定定瞧著她,大灌了一口酒,「我知道。」

  帝梓元移過眼,聲音有些遙遠,「那日你在靖安侯府告訴我你不願意再護著我,我其實更高興一些。韓燁,韓家欠我,你不欠,以後你不要再為我做任何事,我們這一輩子恐怕註定是死局了。」

  她將喝空的酒瓶扔在地上,起身朝外走去。

  韓燁也沒攔她,只靜靜看著她的背影越走越遠。

  遠走的腳步突然頓住,帝梓元的聲音傳來:「韓燁,我的決定不會因為任何人而改變,以前不會,將來也是。所以不要對我留情,你留情了,輸的不止是你的命。將來江山易主,韓氏皇族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她說完朝外走去,不一會兒,墨色的身影消失在牢房盡頭。

  隔了很久,韓燁仍然保持著這個姿勢,他望著帝梓元消失的方向,神情默然,最後只輕輕回了一聲,「我知道,梓元。」

  一直清醒得比誰都看得清,你早就不是當年無憂無慮的帝梓元,而是執掌晉南的王者。

  我一直在等著這一日,下次相見,不知光景如何。

  梓元,你要珍重。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2
發表於 2016-10-25 17:36:12 |只看該作者
卷二 帝梓元 第一百三十一章

  帝梓元不善飲酒,滿身酒氣回了靖安侯府。

  洛銘西還在書房裡等她,見她一入書房便滾在榻上睡著了,無奈地搖搖頭開始思索京裡的現狀。按他們的部署,帝梓元以任安樂的身份入京是第一步,立足朝堂揭露弊端是第二步,平反帝家冤案、讓皇室失盡民心是第三步,這些全都按計劃完成。

  這些年北秦、東騫和大靖多有交戰,嘉寧帝的二十萬鐵騎駐紮在西北和東北牽制兩國,京師附近不過駐守著十萬禁衛軍。反觀晉南,休養生息十年,在安樂寨和南海秘密訓練的兵士早有二十萬之眾,嘉寧帝就是因為摸不清晉南深淺,才會對帝家忌憚至此,否則也不會容忍帝梓元在京城放肆。

  要奪帝位,根本沒有不流血的方法。只有晉南大軍長驅直入,在西北鐵騎和各地勤王之師回援之前攻破京城,誅殺嘉寧帝和韓氏皇族,才是帝家重新崛起最穩妥的方法。

  戰火重卷是百姓之災,梓元不願走到最後這一步,可是從她十一年前立誓必破韓家那一日起,她就沒了選擇。

  韓家掌控江山二十載,餘威猶在,無法輕取之。

  明日宴會嘉寧帝賜婚後,他和梓元必須儘快離京,回晉南主持大局,在三國正式締結盟約前拿下京師。好在如今京城裡外有半數朝臣已是帝家暗子,將來攻城之際裡應外合也是上策。

  正在這時,榻上的帝梓元醒了過來,她揉著額頭問:「什麼時候了?」

  洛銘西看了一夜天色,道:「入夜了。梓元,現在朝堂格局已被打破,嘉寧帝提拔的多是我們安插入朝的暗子,留下的老臣也大多是中立派。父親昨日送了密信來京,言祟南將營的大軍已將晉南各城接掌。宮中暗衛已有異動,怕是嘉寧帝容不下靖安侯府了,梓元,你準備什麼時候離京?」

  帝梓元摸著下巴,「不用擔心,嘉寧帝若是出手對我們只會更好。」

  洛銘西挑眉。

  「銘西,別忘了,慧德太后擔下罪名,如今晉南若是開戰,則師出無名。」帝梓元望向皇城的方向,「原本我還打算讓歸西和長青假裝宮廷暗衛偷襲侯府,如今嘉寧帝自己動手更好。等宮中暗衛一出手,我們就離開京城。你將嘉寧帝容不得帝家、派暗衛劫殺我的消息傳至天下,民心必倒向晉南。」

  「好,我會吩咐苑琴將京中之事安排好,今晚讓長青守在你房外,以防萬一。」洛銘西說著抽出桌上密折,遞給帝梓元,「這是京城附近的兵部佈防圖,鄭尚書遣人秘密送來的。」嘉寧帝新晉的兵部尚書就是帝家的暗子。

  帝梓元頷首,和洛銘西開始討論晉南大軍的行進路線。

  時至深夜,帝梓元和洛銘西商妥完所有計劃,正準備各自回房休息。突然,京城東方上空一陣火光燃起,沖天而上,照亮了半個京城。

  兩人一驚,走出書房,行到回廊上。

  帝梓元望著火光沖起的方向,眉頭一皺,「長青。」

  長青出現在回廊後,木頭臉,背著一把鐵劍,「小姐有何吩咐?」

  「去城東走一趟。」

  長青應聲離去,消失在回廊邊。

  洛銘西的臉色也不好看,「梓元,怕是出事了,起火的地方是……」

  帝梓元頷首,「是北秦和東騫兩國使團入住的皇家別苑。」

  這場火勢來勢洶洶,帝梓元突然生出不安的感覺,竟一反常態有些擔心那個大大咧咧的北秦公主。

  兩人回到書房,神色冷凝,等著長青的消息。直到晨曦漸明,長青才從城東回來。

  「小姐,公子。」長青一張萬年不變的木頭臉有了凝重之色,「別苑裡不小心起了大火,火勢太大,禁衛軍剛剛才把火撲滅,裡面住著的兩國使者都沒救出來。」

  帝梓元猛地起身,沉聲道:「你說什麼?全都被燒死了,一個活口都沒有?」

  莫霜的武功她是知道的,雖不是頂尖,可尋常人也近不得身,一場大火怎麼能輕取她的性命!

  長青艱澀地開口:「是,包括北秦大公主莫霜和東騫三皇子在內,全都死了,一個不留。」

  長青話音落定,饒是以洛銘西和帝梓元的心性,也沉默了下來。

  這件事太嚴重了,嚴重到足以改變整個大靖的命運,包括韓帝兩家。

  洛銘西抬手在桌上敲了幾下,突然開口:「梓元,宮裡今晚有異動,別苑裡的火會不會是……」他說著朝皇宮望了一眼。

  帝梓元搖頭,「不會,只要國婚促成,韓仲遠就多了北秦和東騫兩方助力。退一步說,就算他想把我送上戰場,讓我死在西北,最妥當的方法也是聯合其中一國,他不會同時殺了兩國使者。你應該知道一旦兩國使者同時亡於大靖京城,會有什麼後果。」

  洛銘西神色一凜,點頭。大靖和北秦、東騫本就邦交不穩,十幾年來更是戰火連連。如果締結國婚之際兩國的皇子和公主死在大靖京城,根本不作他想,只有一個後果——戰爭。

  而且是大靖扛起兩國憤怒的無妄之災。

  帝梓元起身,行到窗邊,冷沉的聲音傳來:「銘西,修書回晉南全軍休整,不准動一兵一卒……」她頓了頓,格外鄭重:「告訴洛大叔,我們的計劃怕是暫時要停止了。」

  洛銘西怔住,沉默半晌,才應了一聲:「好。」

  帝家的仇恨榮耀比起整個大靖的存亡,於梓元而言,根本就不需要取捨。

  與此同時,乾清殿裡,剛剛醒來的嘉寧帝聽到趙福的稟告,低聲咆哮:「不是讓你解決北秦公主便可,怎麼會禍連東騫!」

  「陛下,不是我們做的。」趙福滿頭是汗,顫聲回:「暗衛還未來得及到別苑,那裡就起火了,等黃浦趕到的時候,兩國的使者全都死了,一個活口也沒留下來。」

  見嘉寧帝臉色凝重,趙福忐忑道:「陛下,會不會是靖安侯君殺了使者,挑起咱們和兩國的戰爭,好坐收漁翁之利?」

  嘉寧帝原本是想讓大靖和北秦開戰,在帝梓元回晉南前把她名正言順送到西北,戰場瞬息萬變,就算帝梓元死在西北,晉南也無話可說。帝家絕了後,不會再有半點威脅。哪知竟會突生異變,連東騫的三皇子也死在了別苑裡。

  「不會。」嘉寧帝搖頭,「帝梓元是帝盛天一手教出來的,她不會讓大靖走上亡國之路。去,敲響青龍鍾,召所有大臣即刻趕赴金鑾殿商議此事。」

  嘉寧帝起身道,他在寢殿裡行了兩步,又吩咐了一句:「把太子從宗人府裡領出來,讓他即刻入宮議朝。」

  晨曦之時,皇城上空的青龍鍾被敲響,尚在睡夢中的朝臣匆匆奔赴皇宮,半道上聞了此事,個個面色冷凝,沉重異常。

  原本三國國婚在即,現在可好,北秦的公主和東騫的皇子死在了京城,大靖就算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了。

  儘管再匪夷所思,這件事終究是發生了,且毫無轉換餘地。天子大臣勳爵公侯,再加上一個剛從宗人府裡放出來的太子,在金鑾殿上立了一晌午,也只想出一個派遣使臣速去兩國國都,解釋火災乃意外,大靖極力修好邦交之意。

  這幾乎是現在唯一的應對之法。當然,想得長遠些,還有一件事更重要。在使者拜訪兩國的同一日,嘉寧帝頒下密旨,八百里加急送往兩國邊境,令邊疆統帥嚴守城池,謹防兩國來襲。

  可是終究時不待大靖,十日之後,使者還未抵達兩國,嘉寧帝的密旨亦未送到邊境統帥之手,北秦和東騫叩關的消息就傳到了京城。

  兩國四十萬鐵騎毫無聲息襲擊邊境,施老元帥陣亡於軍獻城,九皇子韓昭亦被北秦先鋒斬於邊塞,屍首無存。大靖西北、東北兩方國境同時失守,十五萬大軍潰敗百里,軍獻城一役死了五萬將士。失守的城池裡來不及撤離的百姓慘遭屠戮,不過三日,便有上萬之計。

  消息傳到京城時,得知幼子慘死、老帥犧牲的消息的嘉寧帝當場便砸了上書房裡的玉璽。

  這場戰爭來得太快太突然,代價太大,如颶風一般讓安寧了數年的大靖動盪起來。

  靖安侯府,同時得了消息的帝梓元收起密折,對一旁的洛銘西道:「不用再查了,還只過了這幾日,連大靖的使者都還未抵達北秦東騫,兩國就以為莫霜和宋言報仇的旗號燃起戰火。別苑的火不是北秦、就是東騫放的。」

  帝梓元一邊起身一邊道,「苑書,備好車馬,我要入宮。」

  洛銘西見帝梓元匆匆朝書房外走,「梓元,你打算如何做?」

  帝梓元腳步一頓,「銘西,我除了是帝家的家主,還是一個將軍。」

  見帝梓元走遠,洛銘西神情複雜。

  事到如今,大靖的未來早已不在韓家或帝家掌控之中。若兩家不暫時放下舊怨,兩國夾擊之下,大靖只有亡國一途。

  乾清殿裡,正在接受方簡之診脈的嘉寧帝聽到趙福來稟帝梓元求見,沉默了半晌,從榻上爬起來,歎了口氣,擺手讓她去上書房等著。

  上書房內,兩張同樣凝重的眼對視了良久,嘉寧帝才開口:「靖安侯,你想如何做?」

  「施老將軍已亡,請陛下允臣掌帥西北。」帝梓元一點也不含糊,直接開口。她和韓仲遠都是聰明人,十日之內,大靖連丟五座城池,死傷無數。這次北秦和東騫來勢洶洶,必是早有謀劃,若是不齊心協力,大靖必亡。

  大靖保不住,他們的爭搶就沒有半點意義。

  嘉寧帝點頭,「好,朕允。朕會讓太子和安寧一起入西北。」

  帝梓元頷首。憑她一人,也守不下來。

  「還有一事,請陛下應允。」

  「你說。」

  「請陛下讓晉南十萬大軍橫穿疆土,出兵北上。」帝梓元一字一句開口。

  嘉寧帝猛地抬頭朝帝梓元看去,良久後,才眯著眼道:「哦?你不怕折損你晉南兵力?」

  「若不能護國護民,養兵之意何在,將士天命就是守護疆土。」帝梓元道,見嘉寧帝仍不鬆口,她嘴角微有嘲諷:「陛下是怕這十萬大軍改道,直入京城?」

  嘉寧帝抿了一口茶,並未回答。他自然不能隨便答應,若這十萬軍隊攻進京城,不等北秦和東騫打來,韓家天下就亡了。

  「陛下放心,臣會和太子及安寧先赴西北,有我在陛下的大軍中為質,洛叔叔不會攻進京城。」

  帝家只有帝梓元一女,她若死了,帝家再無翻身之日。有帝梓元在西北,洛川定不會異動。再說兩國來襲,邊境也無兵可援,帝梓元的建議,已是上策。

  「好,朕答應你。讓你晉南大軍取道北上,同禦敵於國門之外。」嘉寧帝揮手,應下此事。

  見目的達成,帝梓元便退了出去。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3
發表於 2016-10-25 17:36:27 |只看該作者
卷二 帝梓元 第一百三十二章

  帝梓元出了上書房,行道重陽門前。

  韓燁一身冠服,正在等她。他身後站著安寧和一身素服神色悲重的施諍言。

  兩人數日前見面時還以為自此勢不兩立,哪知三國開戰,生生扭轉了此時的命途。

  「你要和我們一起去西北?」韓燁瞭解帝梓元,自然知道她現在入宮為何。

  帝梓元頷首,望向三人,「這場仗,我陪你們一起打。」

  她話音落定,趙福從遠處匆匆行來,朝幾人行禮,「太子殿下,安寧公主,陛下招兩位殿下入乾清宮覲見。」

  兩人隨趙福入了乾清宮。嘉寧帝半靠在榻上,不是剛才接見帝梓元時的強勢威嚴,反而有些垂老可憐。

  也是,數月之內連喪兩子,就是個鐵打的人,怕也受不住。

  安寧只站在內殿靠門的地方,垂著眼不願靠近。

  嘉寧帝看她良久,終是朝她歎了一聲:「安寧,你下去吧。」

  安寧沉默抬首望了嘉寧帝一眼,轉身離去。

  嘉寧帝朝韓燁招了招手,韓燁走近他身邊。

  「安寧已經知道當初帝家的事是朕一手造成。」嘉寧帝緩緩開口。

  韓燁猛地抬首,皺起了眉。

  「韓燁。」嘉寧帝突然開口喚他:「朕是帝王,這一生無論做了什麼事,從不言虧欠後悔二字,對安寧亦是如此。」

  「朕已喪兩子,對你別無所求,只希望你能保住性命,回來繼承皇位。」

  這怕是韓燁有生以來聽到嘉寧帝說過的最服軟的話,他詫異抬首,朝榻上臉色蒼白的帝王看去,一時有些不忍。

  嘉寧帝不等他回答,繼續道:「你知道為什麼朕從來沒有生過罷黜你之心,甘願讓你幾個兄弟做你的墊腳石?」

  韓燁沉默地搖頭。

  「因為你是朕的嫡子。」嘉寧帝猛地坐起身,望向窗外昭仁殿的方向。「朕也是先帝嫡子,本該是名正言順的大靖太子。可先帝一生都未相信於朕,至死都未立朕為太子,朕這個嫡子在朝中舉步維艱。你是我韓仲遠的嫡子,當年我失去的,我全都雙手奉到你面前,只為不讓你步上朕的後塵。」

  他回轉頭,灼灼看向韓燁,「朕縱使負盡天下人,可惟獨對你,耗盡心血。你若還有一點為人子的本分,就給朕活著從西北回來。」

  韓燁掩在袍中的手握緊,他突然跪倒在地,以頭磕地:「拜別父皇。」

  韓燁行完禮,猛地起身朝殿外走去。

  一會兒後,趙福從後殿走出,替嘉寧帝端來湯藥服下,「陛下,殿下想必能明白陛下一番慈父之心。」

  嘉寧帝臉色紅潤了不少,望向韓燁遠走的方向,擺擺手,「但願如此。」

  與此同時,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橫穿大靖邊疆,秘密入了北秦。

  駕駛馬車的是一個面容粗獷的漢子,他掀開馬車布簾,高興地朝裡面道:「公主,我們終於回北秦了。」

  車廂內,莫霜臉色蒼白,一動不動,聲音卻是一如既往的威嚴,「肖恒,我們都回北秦了,三國也打起來了,你還不肯解開我的穴道?」

  肖恒為難地撓撓頭,「公主,陛下吩咐了,您性子倔,不回到京城,絕不能解開您的穴道。」

  他說完小心翼翼放下布簾,全力急速朝北秦都城而去。

  馬車內,莫霜長歎一口氣,閉上了眼。

  挑起三國之戰,她竟然是因為這麼個原因,才被送到大靖京城,真是可笑!

  第二日金鑾殿上,嘉寧帝下了一道諭令,命韓燁、帝梓元、安寧、施諍言同時出京,率軍十五萬增援西北和東北。讓朝臣震驚的是,嘉寧帝居然同意晉南十萬大軍橫穿大半國境,奔赴邊疆。

  自此,離八萬帝家軍亡於青南山,已有整整十一載。

  三國之戰,正式拉開序幕。

  北秦三十萬鐵騎,東騫十萬大軍,孰危孰緩一見便知。大軍疾行八日後,在臨關分道揚鑣,施諍言領五萬援軍東馳而去。韓燁、帝梓元、安寧領剩下十萬大軍繼續北上。

  送走施諍言的那日,安寧牽著馬頭望了很久。帝梓元驅馬上前,問她:「捨不得?」

  安寧未回她,只是突然道:「梓元,前些時候東騫送來國書時,諍言對我說要娶我過門。」

  帝梓元一怔,隨即笑道:「這是好事,等這場仗打完了,我給你們主婚。」

  安寧神色有些恍惚,「剛才送走他的時候,我總覺得這是我們最後一面了。」

  氣氛有些凝重。邊疆告急、施老將軍陣亡、韓昭慘死、還有慘遭北秦屠戮的百姓成了這十萬馳援大軍心上的重擔。

  帝梓元在安寧肩上重重一拍,「安寧,我們會活著回來。你是大靖的公主,堅強些,你的子民需要你。」

  安寧回轉頭,露出了這些日子來第一個笑容。她看著帝梓元,道:「梓元,謝謝你肯放下舊怨,和我們一起來西北。」

  「好了好了,你再瞅一會吧,這一別,怕是至少半年都見不了了。」帝梓元沒接過話頭,彎了彎眼,牽著韁繩回轉頭,看見不遠處的韓燁,投了個讓他安心的眼神。

  韓燁舒了口氣,朝帝梓元頷首,領著溫朔去了中帳。

  苑琴和洛銘西被帝梓元留在了京城,以防嘉寧帝異動。溫朔請了聖旨和他們一同出京,這回韓燁卻沒有阻止。帝梓元想起一年前下江南查個賑災案韓燁都生怕溫朔受了一點磕碰,便問他為何這次如此大方。

  韓燁回:他不能照顧溫朔一世,溫朔總要學著長大。

  不知為何,那時這話聽著有些感傷,帝梓元搖搖頭,朝軍前而去。

  隊伍中間,韓燁和溫朔齊頭並進。

  韓燁轉頭看著少年的眉眼,聲音隔著厚厚的盔甲傳出來:「溫朔,為什麼還要留在我身邊?」

  溫朔移過頭,「姐姐身邊有很多人,可殿下的身邊只有我一個。」

  韓燁握著韁繩的手一頓,眼眶有些澀然,卻帶上了溫和的笑意。

  他一手養大的少年總算沒有白費他十一年時間和心血。

  一入西北境內,戰爭的恐慌感撲面而來。距離開戰不過一月,北秦大軍已拿下五座城池。若再過百里,攻破潼關和堯水城,便可長驅直入,直搗大靖腹地,堯水城和潼關已是大靖最後的關口。

  臨近堯水城附近,越來越多的百姓攜家帶口朝中原逃命,齊整而過的大軍倒是讓他們眼底生出了些許神采,但他們依舊沒有放棄離城。兩國強兵壓境,奪城即屠,他們被嚇破了膽,實在不敢再留在這是非之地。

  傍晚之時,韓燁一行入了堯水城。守城的將領是施老將軍的副將唐石。施老將軍領兵死守軍獻城時,他依命護送百姓,退守堯水城,此時城內還有三萬老兵。

  韓燁幾人安頓完十萬大軍,便和唐石一起入了城主府。

  書房內置放著附近地勢的沙盤,正好適合布軍。

  「殿下,候君。」如今有援軍馳援,唐石舒了口氣,他行到沙盤旁,指著堯水城對幾人道:「北秦前日已經攻下了鄴城,按他們的行軍速度和休整情況,末將猜最多三日,他們便會抵達堯水城。」

  「北秦這次來攻堯水城的兵士有多少?」韓燁沉眉問。

  「二十萬。」唐石聲音黯了下來,加上韓燁帶來的援軍,堯水城也不過十三萬軍士,更何況北秦東騫合兵出擊,不止堯水城這一處要守。

  「無需自亂陣腳,堯水城地勢艱險,易守難攻,可以一戰。只要我們堅守住此城半個月,北秦大軍被拖在此處,反而有利於我們收復其他城池。」帝梓元仔細觀察沙盤上的地形,接著道:「北秦雖說兵強馬壯,卻地處漠北,糧食不足,他們只適合短線作戰,補給定會成為他們的致命傷,一旦戰況拖延,戰敗是遲早之事。唐將軍,你先說說堯水城附近有哪些城池需要增援?」

  素聞靖安侯君善兵法,今日一聽果真不假。大敵當前,這份氣度謀略一點不輸在疆場領軍了大半輩子的施老將軍。

  唐石聽見帝梓元的話,眼底滿是贊服,回的卻有些遲疑,「候君,附近有兩座城池需要增援。」他朝沙盤左邊指去,「一是西邊據此一日之距的山南城,此處和北秦隔著燕林雪山,因為常年冰雪,所以只設兵兩萬。如今兩國來勢洶洶,若北秦人翻過雪山,就可繞過潼關和堯水城,直接攻入大靖腹地,不可不防。還有以東據堯水城一日之距的青南城,此城若是被北秦攻破,堯水城必受北秦鐵騎夾擊之禍,潼關定會失守。」

  北秦三線作戰,兼有東騫遙相呼應。大靖將士疲於奔命,百姓惶惶不可終日,難怪不過一月時間,西北邊境就被北秦攻得連連敗退,毫無還擊之力。

  安寧繁盛的大靖,照如今看來,已有滅國之災!

  唐石話音落定,房中有片刻的沉默。十一年前八萬帝家軍埋骨青南山不是秘密,這座城池更是帝家隱痛。

  「梓元,我去青南城。」安寧突然開口,「給我三萬人馬,我一定把青南城守下來。」

  「公主,如今青南城外可是有北秦七萬鐵騎!」北秦總共出兵三十萬,二十萬逼近堯水城,七萬守在青南城下,還有三萬極有可能去了山南城,北秦想的也是雙線夾擊,攻破這兩城早日踏進中原腹地。

  「不行。」帝梓元搖頭道:「安寧,青南城不比堯水城有天險可守,城外皆是平原之地,本就兇險。晉南馳援大軍至少還要半月才能趕到,你若堅持要去,必須帶足五萬將士,否則根本守不住。」

  「梓元,堯水城比青南城更重要,百里之外有二十萬鐵騎,是北秦老將鮮于煥親自領兵,我數年前與他一戰,兵力多於他一倍都沒有討到半點好處,你要守下堯水城只會更難,更何況山南城也需要增援。你給我三萬士兵即可……」見帝梓元皺眉,安寧拍了拍她的肩,「我知道你擔心我。梓元,青南城有鐘海,放心,我一定護好自己,也保住青南城,帝家軍沒馳援之前,我絕不退半步。」

  安寧說得豪氣干雲,一掃這些日子來的頹勢,意氣風發。

  帝梓元見她回了西北仿似重新活過來了一般,點頭,終於應了下來。

  「我去山南城。」韓燁將戰旗指向沙盤上山南城之處,沉聲道:「我在山南城待過一段時間,熟悉此城地形。梓元,給我一萬兵力便可。」

  「韓燁!」看著兩兄妹要的兵一個比一個少,帝梓元眼底有些怒意。

  「放心。」韓燁接著道:「我去山南城,日後說不定還可助你一臂之力。梓元,你現在只剩下九萬人馬,要在帝家軍馳援前和鮮于煥二十萬大軍對抗,更難。」

  書房裡沉默下來,安寧拍了拍手,大聲道:「好了好了,就這樣定下了。晚上吃一頓,明早各奔東西,待擋住了北秦蠻子,咱們再好好相聚!」

  帝梓元和韓燁被安寧臉上的笑容感染,點頭算是允了她的提議。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4
發表於 2016-10-25 17:36:36 |只看該作者
卷二 帝梓元 第一百三十三章

  苑書是個閒不住的,她和安寧兩人在城外的空地上尋了一處,搭口鍋開始煮羊肉,搬空了城裡一家聽說有幾十年歷史的小店的陳年女兒紅。日頭一落,便邀上城中將領和一眾兵士胡吃海喝。

  這怕是大戰前的最後一晚,帝梓元和韓燁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跟他們鬧了一陣,看將士多有拘束,兩人便尋了個空隙退出來了。

  這時節正是春暖花開,可西北的夜晚卻有些冷,寒風瑟瑟,兩人踩上了城頭。

  帝梓元一躍坐在城牆上,朝韓燁招招手,「上來。」

  韓燁隨她,神色溫和,順勢握住帝梓元的手,坐到她旁邊,卻沒有鬆開,反而握得更緊。

  沙場生死難料,誰都不知道還有沒有明天。

  帝梓元一怔,卻沒有甩開。

  「梓元,我在宗人府的時候,都已經想好我們的結局了。」韓燁望著城外的火光,靜靜道。

  「哦?什麼結局?」

  「我從宗人府出來,然後你回晉南,揮軍北上,我們廝殺得你死我活。最後大勝的人坐上金鑾殿的那把椅子。」

  帝梓元笑笑,沒有反駁。如果不是這場三國大戰,她和韓燁已經走在了這條宿命的路上。

  「梓元。」韓燁轉頭,看向帝梓元,「這場戰爭結束之前,你會相信我、把命交給我嗎?」

  他們兩人都知道,帝梓元得嘉寧帝旨意領軍迎敵本就是件危險之事。如今北秦東騫來勢洶洶,大靖國之存亡,嘉寧帝需要帝梓元和帝家軍,才會容忍她執掌三軍。以帝梓元和皇家對立的身份,最不該來的就是西北,戰場瞬息萬變,無聲無息除掉一個人最是簡單。如今大靖尚有外敵,她的安全自然無憂,可將來戰事平息……

  帝梓元抽出手,在韓燁掌心拍了拍,「當然,我相信你。」

  韓燁眼底的沉色一掃而空,大笑出聲:「帝梓元,你真是膽大。放心,有我韓燁一日,必護你一世平安。」

  帝梓元從來沒見過他如此快活的模樣,彎過頭看他。

  或許他們只有遠離京城,才能活得像帝梓元和韓燁。

  就如當初的化緣山谷底。

  「回去吧!明早各奔東西!」韓燁說著從城牆上跳下來,卻被帝梓元喚住。

  「韓燁!」韓燁回轉頭,帝梓元正好躍到他面前,墨色的眸子定定看著他。

  「韓燁,我膽大?」帝梓元挑眉,「不及你……」

  她話音落定,突然伸手推了韓燁兩步,踮腳吻住他。

  這一吻極狠極快,且只沾了沾就完事。待韓燁回過神時,帝梓元已站在離他三步之遠的地方,雙手抱胸眯眼看他。

  還未等他開口,帝梓元在嘴上一抹,輕佻的聲音響起:「果然一模一樣。韓燁,守歲那夜涪陵山上的人是你?」

  趁大姑娘喝醉酒佔便宜可不是什麼光彩之事。韓燁突然被戳破,神色懊惱,一時想不出辯白之辭來,尷尬地咳嗽一聲。

  「我在翎湘樓聽琳琅說過不少風月之事,按她的說法,你剛才這反應跟雛差不多。無趣得很,日後回了京城,還是讓琳琅尋幾個模樣出挑的少年回來試試。」

  帝梓元嘖了兩聲,一邊感慨著一邊朝城樓下走,十分嫌棄的模樣。

  「帝梓元!」

  城樓上韓燁惱怒成羞的聲音傳得老遠,城外飲酒吃肉的眾人朝城牆上瞥了一眼,回過頭哈哈大笑。

  這兩人,倒真是一物降一物,也不知道到底是誰降住了誰!

  帝梓元剛下城頭,便看見眯著眼笑得賊兮兮的安寧。

  「梓元,我皇兄可不及你膽大,他最多也就趁著喝醉酒時才能做點啥事出來。」

  帝梓元移了移眼,朝天上望去。

  「好了,不說了。我是來和你告別的。」安寧走上前,在帝梓元肩上拍了一下,「你多保重。」

  「你也是,我等你凱旋回來。」帝梓元笑了笑,神色溫和。

  站在西北的疆場上,好像什麼怨仇隔閡都能忘卻。兩人對看一會兒,哈哈大笑,互相抱了一下回城主府休息了。

  第二日,韓燁左行山南城,安寧右上青南城,帝梓元留守堯水城。

  她立在城頭上,看著兩支軍隊遠走,望著蕭瑟的城池,不知為何有些形單影隻的感覺。溫朔留了下來,負責三軍軍需調遣。

  「姐,這場仗打不了多久,我們一定會凱旋。」溫朔上了城頭,半月時間,不經世事的眼底多了堅毅果然。

  「那是自然。」帝梓元笑道,望向漠北深處,「當今的北秦國君莫天倒是個有膽色的。」

  「姐的意思是……?」

  「東騫只出兵十萬,不可能是這場戰爭的主謀之人。北秦王莫天即位六年,在北秦國內威望極高,是個有野心的皇帝。他應該已經知道大靖將有內亂,此時最為不穩,才會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姐,你放心,我一定會陪著你,守住堯水城,替施老將軍和陣亡的將士百姓血仇。」

  少年在不經意間已經成長得可以倚仗,帝梓元心底欣慰,拍了拍他的肩。

  溫朔,如果你是燼言,該有多好。

  北秦王宮,一處不起眼的院落裡,守衛森嚴。

  院子裡,莫霜立在樹下,聽見腳步聲,回轉頭,北秦王莫天走了進來。

  「肖恒說你不肯進食?」莫天有些擔憂,一進小院便問。

  莫霜面容蒼白疲乏,失了往日的張揚。她盯了莫天半晌,毫無表情,「大兄,當初你送我去大靖,就是為了這一日?」

  莫天皺眉,道:「這件事我沒有提前對你說,是我不對。可是莫霜,你知道我們北秦土地貧瘠,種植不了糧食,否則也不會經常和大靖開戰來掠奪財帛糧食。北秦需要大靖的國土,只有這樣北秦才能日益強大。」

  「大兄,這是你的藉口,我們北秦立國一百多年,不是照樣存活下來了。北秦的子民只適合生存在漠北之上,他們根本就不適合中原!」

  莫天神情一凝,喝道:「莫霜,去了一趟大靖,你忘了自己的本分不成!」

  莫霜轉頭,知道如今一切已成枉然,問:「鮮于將軍的大軍攻到哪裡了?」

  「堯水城,等破了堯水城和潼關,中原必得。施元朗已死,大靖軍心已散,不堪一擊。北秦出兵三十萬,鮮于煥立了軍令狀才離的皇城。莫霜,過不了多久,中原就是北秦的江山。」莫天一掃平日的清冷溫和,眼底有著奪取天下的豪邁雄心。

  「大兄,我已經是個死人了,對不對?以後我都不能離開這個院子嗎?」

  「這場戰爭結束之前你不能出現在皇城裡。明日我讓肖恒送你去懷城。」

  莫天說完轉身就走,莫霜急急喚住他:「大兄,你收手吧,大靖有帝梓元和韓燁在,你不可能奪下中原!」

  莫天腳步在門口一頓,只留下一句話便離去。

  「韓燁和帝梓元已經到了潼關,鮮于煥二十萬鐵騎進犯,他二人必死無疑。莫霜,不要忘了,你是北秦的公主。日後這等話,休要再提。」

  莫霜臉色蒼白,靠在了一旁的枯樹上,眼底悲涼,歎了口氣。

  若是從不曾去過大靖,或許於她,更幸運一些。

  帝梓元領兵駐守的第三日,北秦二十萬鐵騎終於出現在堯水城下。

  鮮于煥比帝梓元想像得更老成,未犯進一兵一卒,三軍齊整,士氣如虹。

  大靖九萬兵力對北秦二十萬鐵騎,即便是帝梓元,也是場勝負未知之戰。

  「侯君,以鮮于煥領軍的習慣,他應該會圍而不攻,等我們士氣喪盡再一擊拿下。」城主府書房內,唐石沉聲進言。

  帝梓元搖頭,「帝家軍馳援不是秘密,如果他不能在半個月內拿下堯水城,北秦在這場仗裡就沒了勝算。吩咐下去,嚴陣以待,隨時迎敵。告誡將士,我們絕不能先動,如今我軍遠少於北秦鐵騎,且同時應戰兩國,必須減少傷亡,以靜制動,等待大軍馳援,再一步步收回失地。」

  「是。」唐石點頭。

  「唐將軍,我讓你收集的東西如何了?」雖說現在不能異動,但帝梓元也不是任人挨打的性子,一早便根據堯水城的城牆高險想出了交戰之法。

  「我已經讓士兵們去挨家挨戶地尋了,百姓們知道侯君要以此物抗敵,將家中所藏全拿了出來。」

  帝梓元一怔,沉默半晌,才道:「唐將軍,堯水城決不能破。」

  唐石重重應了一聲,轉身退了出去。

  城下北秦大軍中帳內,北秦老將鮮于煥一身盔甲,坐得筆直,看向地上跪著的傳令小兵,「東行軍如何了?」

  「已遵元帥之令秘密增援青南城,元將軍言五日內必拿下此城。」

  鮮于煥摸著鬍子,很是滿意,「很好,你回去告訴他。安寧去了青南城,她可不容易對付,切勿大意輕敵。」

  「是。」小將領命出帳。

  鮮于煥望向堯水城的方向,眼底頗有些深意。

  他將五萬鐵騎秘密調去青南城,此處只剩十五萬鎮守。只要青南城被攻下,堯水城必受腹背之敵,破城之日指日可待。至於守在堯水城的帝梓元,本就只有九萬兵力,只要她一增援青南城,他就立刻攻城。若她不增援,青南城必破。

  無論她怎麼選,堯水城都已到末路。

  「帝梓元,讓我看看在疆場之上,你能有當年的帝盛天幾分能耐?」

  蒼老的聲音在中帳內響起,頗有幾分鐵血豪邁之意。

  青南城城頭,安寧一身盔甲,手上握著的劍血跡未乾。她趕到的前一日,北秦人已經開始攻城,幸得鐘海沉穩,她又來得及時,才讓青南城的戰局緩了下來。

  只過兩日,她帶來的三萬援軍加原本的兩萬守軍便亡了三萬,而城外的北秦鐵騎,還有三萬之眾。

  這已經是他們拼死換來的戰果。

  守城第三日,城頭上,鐘海看著北秦增援的五萬騎兵,終於變了臉色。

  兩萬傷兵對陣八萬士氣高漲的鐵騎,根本毫無勝算。

  「公主,送信去堯水城吧。如果再不求救,青南城絕對守不了三日,晉南的援軍還有十日才會到。」

  安寧歎了口氣,沉重地點頭,「鐘海,送信去堯水城,告訴梓元,不管她的援兵何時趕到,我都一定會守到她來。」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5
發表於 2016-10-25 17:36:49 |只看該作者
卷二 帝梓元 第一百三十四章

  整整兩日,北秦大軍守在堯水城下,不動一步,沒有半點聲息。帝梓元站在城頭,眉頭越來越緊。

  唐石行上城頭,走到帝梓元身旁,「候君,鮮于煥會不會太小心了些,難道他準備將我們困在城裡,就這麼乾等著我們士氣下落?」

  帝梓元搖頭,「不可能,鮮于煥一定另有打算。」她微一沉吟,「唐將軍,如果我把整個大靖的兵力交給你進攻北秦,你會如何做?」

  唐石神色一正,「自然是竭盡全力攻破大靖的每一座城池,直到打到北秦的皇城。」

  「鮮于煥想的也定是如此,這次北秦舉國來犯,不會只想奪走西北。他想拿下整個大靖,最該做的是積蓄兵力,以最小的傷亡攻進腹地,長線作戰。而攻下堯水城最好的方式……」帝梓元臉色一凝,「就是會同青南城的兵力,前後夾擊。唐石,城下北秦大軍裡沒有二十萬鐵騎。」

  「侯君是說鮮于煥只是在堯水城下用重兵震懾我們,他調援軍去了青南城?」聽了帝梓元的話,唐石有些匪夷所思。

  「沒錯。」帝梓元長吐一口氣,「不貪功,不冒進,縱觀全域,果然是能和姑祖母對軍的名將。我低估他了,青南城守不了半個月。」

  「候君,城下至少有十五萬大軍,只要我們一出軍馳援安寧公主,鮮于煥一定會抓住機會攻打堯水城。不出軍,青南城被破,我們一樣要受腹背之敵。」唐石這時候臉色才是真的變了,鮮于煥算的滴水不漏,不管他們有沒有猜出佈局,以大靖現在的兵力抗戰兩國,根本打不了這場仗!

  城頭上一時有些安靜,城下黑壓壓的北秦大帳一眼望不到底,瘮得人慌。

  「唐將軍。」帝梓元的聲音突然響起,「即刻點兵,一個時辰後,敲響戰鼓,挑一萬人出來隨我出城叫戰。」

  這命令一下子讓唐石傻了眼,「侯君,一萬人出城迎戰?下面可是有十五萬大軍!」

  「照我說的去做。」帝梓元轉頭,「鮮于煥善攻於心,這次我讓他也試試同樣的滋味。」

  「是。」雖然還弄不清帝梓元究竟想幹什麼,但唐石知道她不是妄動之人,立時領命下了城頭。

  一個時辰後,堯水城頭戰鼓敲響,城門驟開,帝梓元一身盔甲,手握長劍,領著一萬將士緩緩而出。

  「鮮于煥,你可敢與我一戰!」

  帝梓元清朗之聲在兩軍空地上響起,她身後的一萬將士同聲齊呼。

  「鮮于煥,迎戰!」

  「鮮于煥,迎戰!」

  ……
  
  北秦大帳內,聽得外面驚天的喊聲,鮮于煥著實一怔。

  以堯水城內九萬兵馬,龜縮守城才是上策,帝梓元居然敢出城挑釁。

  副將跑了進來,恭聲稟:「將軍,帝梓元在外約戰。」

  「她領了幾萬兵馬?」

  副將小聲回:「一萬。」

  「一萬?」鮮于煥有些難以置信。

  「是。將軍,我們可要迎戰?」

  「不用。」鮮于煥擺手,「她不過是想激我出戰,想一長大靖將士的士氣。看來她沒有猜出青南城有了危險,否則也不會如此狂妄。青南城還有三日就能奪下,在晉南援軍到來前,十日時間足夠我們左右夾擊,拿下堯水城,不用理她。」

  「是。」副將領命而去。

  帝梓元領著將士在城下叫陣,北秦大帳裡一點聲息都沒有。

  半個時辰後,帝梓元收兵。

  她一回城內,便喚來苑書、溫朔和唐石。

  「苑書,你領六萬大軍,和溫朔即刻啟程去青南城。」

  「姐,那堯水城怎麼辦?」溫朔也知道帝梓元剛領著一萬人出城叫陣一事,嚇得差點從城頭上跳了下去。

  「鮮于煥錯就錯在太貪心,他想拿下整個大靖,才一步步走得太穩妥。從明天開始,我每日都會領一萬軍士出城喊戰,他一定想不到城內只剩三萬人。這就是我們的機會。苑書,此去青南城有兩日之距,你一定要加速行軍,在城破之前趕到,現在就點兵出發。鮮于煥想用十五萬鐵騎牽制我九萬兵馬不得動彈,我就投桃報李,反過來唱個空城計!」

  苑書雖擔心,卻領命而去:「是,小姐,我和溫朔馬上啟程。」

  「苑書,一定要護好安寧。」帝梓元交代道。

  「小姐,放心!」已經走出院子的苑書遠遠應了一聲。

  「唐將軍,你馬上讓城中百姓開始燒制上次搜集的東西,堯水城有一場硬仗要打。」

  「侯君不是說鮮于煥不會攻城?」

  帝梓元抬頭,眼底帶了一抹視死如歸的煞氣出來,「不錯,在他覺察到我做了什麼之前,堯水城是安全的,但最多不過……五日。」她朝唐石看去,豪氣一笑:「唐將軍,可願於我死守堯水城。」

  看著這個年紀輕輕就已名震天下的靖安侯君,唐石終於完全折服,道:「末將當陪。」

  山南城下,不出韓燁所料,一支三萬左右的北秦軍隊翻過雪山,出現在城下,朝山南城發起猛攻。好在此處只是兩方牽制兵力所在,北秦的突襲未有奇效,以山南城的兵力,拖住這支軍隊尚不太難。此時,他尚不知堯水城和青南城已到存亡之際。

  青南城下已經惡戰了數日,北秦的攻勢越來越猛。臨近傍晚,兩方死傷慘重,北秦被迫休兵,安寧領著死守城門的將士退回了城裡。

  一日之內,北秦連攻三次,如今整個青南城內只剩下八千傷兵。北秦也沒討了好,怕是也只剩下三四萬將士。

  安寧沒有回城主府,直接上了城頭坐下,一身銀白的盔甲全染成了血色。

  鐘海昨日迎戰傷了腿,只能退守城頭指揮。他給安寧端來一碗酒,安寧揭下頭盔,露出一張疲憊又沒有血色的臉。她直接接過,幾大口喝完,喝完後把碗朝城下一扔,大喊一聲:「痛快!」

  城頭上守著的傷兵被她逗得發笑,有人喊起來:「殿下,給我也來一碗唄!你可不能獨享啊!」

  「去你們的,昨晚迎戰前好酒都被你們給喝光了,這還是你們將軍給我偷偷留的一壇。你們想喝,成啊!誰殺敵比我多,我給他上北秦蠻子的大帳裡搶去!」安寧在城頭上對著一城頭傷兵喊起來。

  一眾將士哀號:「咱們誰有殿下殺得多啊!」

  鐘海替安寧包紮好手腕上的傷,勸道:「公主,您先回城主府裡休息,這裡有我看著。」

  安寧搖頭,聲音低了下來,「不行,我走了士氣就散了。再說你腿上受了傷,不能再下去。」

  鐘景有些不忍。安寧已經守了兩天,一直待在城頭上。如果不是她,青南城只怕幾天前就破了。現在將士一天比一天少,只剩下傷兵,如果今夜北秦再攻,怕是守不住了。

  「公主,請你離城。」鐘海突然跪倒在地,悲聲道。

  「鐘海,你在說什麼!」安寧一怔,然後怒喝。

  剛才還鬧騰的城頭突然安靜下來。坐在城牆上的士兵看著安寧,三三兩兩聚攏過來。

  「公主,鐘將軍說得對,你走吧。」

  「公主,你還沒成親呢,回京招個駙馬好好過日子去吧!」

  「公主,你走吧。咱們一定守住城頭,等帝將軍的援軍趕來。」

  「混帳!」安寧猛地起身,看向周圍的士兵,「我是你們的將軍,哪裡都不去。北秦想攻破青南城,除非我死!都給我好好守著,想想城裡的老百姓,誰讓北秦人把城攻破了,誰就是孬種!」

  安寧神色冷厲,手裡的長戟敲在城頭上,「聽見沒有!」

  「聽見了,殿下!」城頭上的將士眼眶泛紅,紛紛轉過身散回各處。

  安寧扶起鐘海,歎了口氣,「我知道你想一個人死守在這裡,但是不行。鐘海,我走了,青南城的百姓就沒有活路了,你相信我,咱們一定能等到梓元的援兵。」

  鐘海慚愧地點頭,見安寧臉上有掩不住的疲態,拖著受傷的腿起身,「殿下,你等著,還剩下半罎子酒,我全給你搬過來。」

  安寧笑著點頭。待鐘海走遠,看一旁的將士沒有注意到這邊,她臉色陡然一變,慘白無比,額上薄薄的冷汗沁出來。她掀開盔甲,看著腰腹上暗紅的血漬,咬著牙迅速將地上的繃帶撿起來在腰上再狠狠纏上了幾圈。直到血漬不再淌出來,她才舒了口氣。

  這就是她一直留在城頭的原因,只有這裡血腥氣最重,才能瞞住身上的傷。否則回了城主府,鐘海一定會發現她腹上的傷,恐怕早就強行逼她離城了。

  五萬百姓,一城傷兵,都是她的子民。她就是死,也得守住這裡。

  安寧抬首朝城外不遠處的青南山望去,眼底是從未有過的釋然。

  梓元,等這場仗打完,如果我還活著,一定會告訴你,我總算能堂堂正正站在你面前,能真正活得安寧。

  鐘海抱了最後的半壇酒上來,安寧靠在城牆邊,喝著酒減輕傷口的疼痛。

  下半夜,城樓上的鼓聲驟響。安寧猛地起身,城下黑壓壓的北秦士兵捲土重來。她長吸一口氣,將手邊的空罎子砸下城樓,舉起長戟,領著僅剩的將士衝出了城。

  整整半夜,青南城殺聲震天,守兵越來越少,安寧領著將士且戰且退,直到城門前。

  天近拂曉,城門下,安寧一身盔甲染血,手握長戟,不退一步,她身邊的五千將士,只剩下百來個,無論北秦攻城多少次,總會在城門五米處止住腳步。遠遠望去,她周圍士兵的屍體堆積如山,便似一個堆成的墳塚。

  縱使再鐵血的北秦士兵,在這樣的視死如歸面前,也寒了心,抖了膽,不敢再衝向她身邊。

  安寧揮出長戟刺死一個北秦將士,在親兵的護衛下緩了口氣。她朝四周望去,北秦人前赴後繼,一眼望不到頭,只要他們這一百人敗退,青南城就破了。

  「公主!」鐘海早就負傷上陣,他殺出一條血路,靠近安寧,「公主,我讓侍衛護送你離開,我守在這裡!」

  「我說過不行!」安寧一邊冷聲拒絕,一邊砍掉鐘海身旁北秦騎兵的腦袋。「我還可以守半個時辰,你馬上回城安排一千將士護送百姓離城。」

  「公主,你領著他們走……」見北秦人越來越多,鐘海情急,就要強行把安寧拉走。

  安寧一把推開他,揭開盔甲,吼道:「鐘海,你覺得現在誰能把百姓護送出城!」

  鐘海整個人怔住,驚駭得無法言語。

  安寧腹部的繃帶被血染紅,傷口破開,一把斷刀插進右腹,鮮血淋漓。這種傷放在一般人身上別說是立在戰場上抗敵,怕是連站都站不起來!鐘海這才發現安寧臉色慘敗得不成樣,握住長戟的手也在顫抖,她定是靠著一股子不倒的氣勢才撐到現在!

  「公主……」

  「鐘海,你是青南城的將軍,保住百姓是你的責任。回城,帶百姓走!」安寧猛地用長戟直接將鐘海推進城門裡,手一揮,「關城門,剩下的將士守在城頭,不准出城馳援,援軍不至,城門不開!」

  鐘海無力地看著安寧被關在城外,隔著一方城門,她視死如歸的聲音猛地響起。

  「誰願陪我戰到最後!」

  「願陪公主!」

  「願陪公主!」

  「願陪公主!」

  ……

  百來個年輕的聲音在城外響起,城樓上剩下的傷兵嗚咽難忍,顫抖著手重新敲響了征戰的木鼓。

  城外,安寧嘴角劃過一抹笑意,手持長戟朝北秦大軍衝去。

  城內大門下,一個獨眼的老兵走到鐘海身旁,將他扶起,「將軍,公主殿下爭取的時間不多了,咱們快些把百姓護送出城吧!」

  像鐘海這樣只流血不流淚的漢子,也紅了眼眶,他站起來,揮手道:「傳令下去,讓百姓從後城門儘快出城。」

  「是。」老兵領命而去,鐘海一瘸一拐地去調集城中僅剩的將士。

  一個時辰後,城頭下刀劍衝鋒聲漸漸停息,安寧立著的地方仍然沒有讓一個北秦士兵衝過,但那百來親兵,也只剩下寥寥數個。

  後城門的鐘海送走最後一車百姓,背著刀正準備跨馬重回前城。

  突然,震天的馬蹄聲在官道盡頭響起,鐘海抬首望去,眼底的驚喜掩都掩不住。

  苑書一騎當先,溫朔落後她半步。他們身後大靖旌旗隨風而動,飄揚百里。

  堯水城的援兵,終於到了。

  「鐘將軍,城內如何了?」遠遠的,苑書的聲音傳來。

  鐘海朝前城指,「快去城門,公主還在城下!」

  苑書和溫朔一驚,急急率軍朝前城而去。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6
發表於 2016-10-25 17:37:08 |只看該作者
卷二 帝梓元 第一百三十五章

  此時,青南城城頭下廝殺的聲音已不可聞。安寧立著的地方已被北秦士兵淹沒。

  突然,如雷的鐵蹄聲在城內響起。城頭上的傷兵回轉頭,望見大靖的旌旗,絕境逢生地歡呼起來。城門下的兵士立馬拉開城門,讓戰意彌漫的援軍朝城門外殺去。

  城外,已經殺近城門處的北秦兵士只剩兩三萬,且疲乏不堪,聽見城內動靜,大駭之下急速撤軍。

  苑書和溫朔領軍一衝出城門,便看到潮水一般退去的北秦大軍,還有……安寧的背影。

  她立在堆積如山的屍體中間,筆直堅韌,頭微垂,手中長戟一頭指天,一尾杵地,鮮血順著長戟滴落在地。

  喧鬧的青南城因為這樣一副場景陡然靜默下來。

  溫朔生出不安的感覺,從馬上躍下,朝安寧跑去。待奔到她面前,呼吸猛地一滯。

  安寧套在盔甲裡,臉上身上全是血漬,一動不動。溫朔伸手抬了好幾次,才將她的頭盔取下來。

  看見她的模樣,溫朔踉蹌一步,捂住嘴睜大眼。

  安寧面色蒼白,雙眼望向前方,一把長劍從她腹部而過,早已沒了聲息。

  但她立著的身影,卻依舊襲著不屈的戰意。

  哪怕是千軍萬馬的北秦士兵衝過,也不敢將她的軀體衝倒在地。

  她終是守住了青南城,守住了八萬帝家軍埋骨之地,儘管以生命為代價。

  溫朔走近她,雙眼通紅。他跪倒在地,聲啞如泣:「殿下,青南城守住了。」

  遠處的苑書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幕,她出堯水城時帝梓元的交代言猶在耳。可她卻只來得及護住已經犧牲在沙場上的安寧公主!

  苑書從馬上躍下,跌跌撞撞跑到安寧面前,跪倒在地。

  不知從何時開始,城牆上的傷兵、城門口馳援的將士全跪倒在地,面帶悲容,但更多的是敬意。他們眼底尊崇的不是一國公主,而是為了一城百姓始終未退一步的將軍安寧!

  「將軍保重!」

  「將軍保重!」

  「將軍保重!」

  ……

  青南城裡外,悲憤豪邁的聲音如臨天際。

  一手握戟的安寧立著的身軀猶自帶著逆天的殺意,就好像她的死亡沒有帶走她守護這座城池的決心。

  那般場景,那道身影,那把長戟,那副盔甲,讓人永生難忘。

  半日之後,苑書率軍出戰,逼退北秦大軍,並在三日內將北秦剩下的四萬鐵騎全數剿滅。

  數月來兩國交戰大靖潰退的頹勢終於在青南城終止。

  苑書和溫朔歸來的時候,將北秦統帥元野的頭顱親自放在青南山安寧的墓前祭拜,灑上最烈的酒,和安寧拜別。

  很多年後,在這場戰役裡活下的大靖子民都記得這一幕。

  他們失去了最好的公主,最好的將軍。

  但守住了她最後的遺願,守下了青南城。

  青南城的戰役結束時,已是第六日。堯水城下的鮮于煥久不得青南城消息,猜出帝梓元調遣大軍馳援,終於在兩日前開始攻城。

  三萬守軍對十五萬鐵騎,這場本該摧枯拉朽一邊倒的戰役卻在帝梓元的指揮下頑強地堅持下來。

  攻城第一日,城內按兵不動,待北秦大軍臨近城牆開始攀爬時,帝梓元才讓士兵在數丈高的城牆上倒下滾燙的熱油,再以長弩射軍。北秦大軍猝不及防,損失慘重,帝梓元未出一兵,北秦便折損了兩萬人。

  自那日起,大靖士氣高漲,北秦一蹶不振。鮮于煥足足花了兩日,才以北秦士兵的身軀將城頭的熱油耗光。第三日起,堯水城進入最慘烈的攻守戰,帝梓元為保住軍心,每日親自領兵出城迎戰,之後三日,硬是以三萬人馬抗住了北秦越發猛烈的攻擊。

  到第七日時,堯水城的守軍不足一萬五,此時距離帝家援軍趕到,還有八日。

  又是一輪休戰,帝梓元回城主府將身上染血的戰袍換下,和唐石在書房重新部署城內兵力。

  「侯君,鮮于煥開始急了,這兩日的攻勢越來越急,他應該是想在援軍趕到前徹底拿下堯水城。」

  帝梓元點頭,「他急了就好,以苑書的能力,最多四日就能解決青南城困局,再守一日等他們回來就行……」

  「幸得侯君佈局縝密,先以大軍解青南城之困,誅滅鮮于煥助力,再回防堯水城,看來安寧公主也該回來了……」

  他話音未落,門外有小兵急急跑進,「侯君,將軍,苑書姑娘和溫侍郎回來了!」

  「哦?苑書竟比我猜的還要快上一日。」帝梓元笑笑,抬步朝書房外走去。唐石心底大石落下,跟上了前。

  帝梓元剛出大門便頓住了腳步。

  城主府外,溫朔一身縞素,筆直地立著。他身後站了一條街的將士右臂都繫了一條白綢,也是沉默異常。

  溫朔看向帝梓元,「姐,青南城之困已解。」

  帝梓元像是猜出了什麼,踉蹌了一步卻不敢相信。她想走向溫朔問個清楚,又生生忍住。仿佛極艱難,她開口問:「安寧呢?」

  帝梓元話音落定,溫朔身後的將士退至兩旁,讓出一條道來。苑書一身素白布衣,捧著一副染血的鎧甲,從道路盡頭走來。

  她一步步行到府門前,跪倒在地,將盔甲捧到帝梓元手邊,垂下頭,「小姐,是我無用。我去遲了,我們趕到青南城時,公主她、她已經……犧牲了。」

  府門前一陣靜默,趕來的唐石聽到苑書的話,擔心地朝帝梓元望去。

  如今整個堯水城的軍心全靠帝梓元撐著,如果她倒下了……

  哪只帝梓元未發一言,抱著盔甲,轉身朝城主府內走去。

  回轉身的瞬間,帝梓元的臉色蒼白失色,但她仍挺直了背,努力讓步伐看起來沉穩無比。

  帝梓元一步步走回書房外的院落,直至不再剩一人,她才停住腳步。

  老天在和她開什麼玩笑!

  送安寧離去時的情景歷歷在目,如今她等回來的居然是一副冰冷的鎧甲。

  安寧?安寧哪裡去了?

  「姐。」溫朔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她在哪,為什麼不把她帶回來?」帝梓元極力隱忍,也能聽得出顫抖之意。她努力站直身體,垂著頭,瞧不清表情。

  「鐘將軍說公主出征前交代過,如果她……不在了,就把她葬在青南山下。」

  帝梓元沉默地立著,抱著盔甲的手冰冷泛白。

  溫朔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到帝梓元面前,「姐,這是在公主殿下身上尋到的。」

  帝梓元倏地轉身。溫朔指尖的信函被鮮血染紅,她接過,小心翼翼展開。

  熟悉的字跡,難以置信的是這居然是安寧留在世上的最後之言。

  梓元,若你能瞧見這封信,便是我已失諾,怕是不能回來見你了。

  帝梓元的手一抖,用盡全力才能忍住毀掉信的衝動。她長吸一口氣,重新看去。

  青南城和我剛入西北時一樣古老,卻不再安樂。數年前我曾經幾次路過這裡,卻始終不敢踏進半步。這裡是我的子民冤死的地方,我怎麼敢來?這次回來,我終於有勇氣去看看他們,可城外有北秦大軍守著,我邁不過那短短幾百米的距離。

  韓帝兩家所有的糾葛怨仇是從埋在青南山的八萬將士而起,梓元,或許這裡便是我宿命之處。我這一生最遺憾的是沒有守住他們對大靖的忠誠,辜負了那八萬將士。但這次我一定會等到你的援軍,守住他們最後的埋骨之地。

  梓元,我很慶倖最後是我來了這裡,而不是你或者皇兄。你們還有漫長的一生,你們比我更值得活下去。

  答應我,無論將來如何,你和皇兄都要好好的。

  他日若你得江山,定要善待大靖子民。

  告訴諍言,如有來生,我不為大靖公主,必與他相攜一生。

  梓元,珍重。

  安寧絕筆

  溫朔遞來一根長鞭,輕聲道:「姐,公主一直帶在身邊,這是留給你的。」他說完,默然退了下去。

  帝梓元過長鞭,手裡握著的染血信函如有千鈞之重。

  「混帳,什麼叫我和韓燁更值得活下去,安寧,你真是混帳!」帝梓元低聲咆哮,手中的信函無力掉落在地。

  她抱住安寧的盔甲,緩緩靠在一旁的枯樹上,跪倒在地,瞳色赤紅。

  她一手捶在堅硬的石板上,手上鮮血淋漓。

  青南山,我居然親手把你送進了死地。

  明明是我瞞你十年,讓你指證祖母,逼得你只能遠走西北!

  安寧,為什麼要這樣死去?為什麼要背負不屬於你的責任?為什麼不好好活著回來斥責我?

  為什麼到最後還只記得讓我好好活下去!

  低低的哽咽聲在院內響起,不是哭泣,卻比哭泣更悲傷後悔,痛苦難堪。

  溫朔立在院外,顫抖著不忍再看,移過了眼。

  姐,如果你知道我是燼言,知道殿下這些年做的一切,你會放棄嗎?

  放棄這十一年所有的堅持和犧牲,放棄帝家的仇怨。

  護送安寧盔甲回來的將士在城主府外跪了一夜,久久不肯離去。

  第二日,晨曦微明,帝梓元走出府門。

  她一身銀白盔甲,上面猶帶著褪不去的血色,那是安寧的盔甲。

  她行到石階上,朝街道上一眼望不到頭的大靖將士望去。

  「起來。」她一眼眼掃過所有將士。

  「安寧的英魂還留在西北上空看著你們!這場戰役才剛剛開始,北秦屠我百姓,占我疆土。我帝梓元有生之年,定會覆滅北秦,一統雲夏,還大靖子民安寧山河,以告慰這片土地上的將士在天之靈!」

  她抽出腰上長劍,一劍劈在府門前的石獅上,轟然聲響,石獅頓時碎成粉末。

  「如違此誓,我帝梓元便如此石,萬劫不復!」

  喋血的聲音直沖雲霄,府門前的將士皆跪於地,望著他們的統帥眼眶泛紅,豪情萬丈。

  「願隨侯君,誅滅北秦!」

  「願隨侯君,誅滅北秦!」

  「願隨侯君,誅滅北秦!」

  豪情萬丈的吶喊聲在堯水城內響起,經久不息。

  兩日後,山南城的韓燁也接到了安寧戰死沙場的消息。他在城頭立了一夜。第二日伊始,山南城上響起了大靖征戰反擊的號角。

  與此同時,堯水城即將迎來最後一戰,整個西北的大靖軍隊都因為青南城的勝利和安寧的死鬥志高昂,士氣達致頂峰。

  這將是帝梓元成皇之路上最重要的歲月,也是最艱難的歲月。

  她並不知道,不久的將來,她失去的不止是一生摯友,還有這世間最不敢去求的那個人。

  你能走下去嗎?你還願意走下去嗎?哪怕傷痕累累,一世孤獨,也願意遵循這條路,走下去嗎?

  如果能走進時間洪流,站在征戰西北的帝梓元面前。我最想問的,便是這句話。

  帝皇書上部完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7
發表於 2016-10-25 17:37:19 |只看該作者
卷三 帝皇之書,書天下 第一百三十六章

  靈位前燃燒的香燭將近燃盡,案桌上燭芯劈啪一聲響,驚醒了宗祠內沉默而立的身影。

  這人一身藏藍儒服,背影微有佝僂,鬢角隱現幾根白髮。若不是他腰間掛著的盤龍綠佩,任誰都想不到這個平凡的老者就是大靖的君主嘉寧帝。

  一年半前,他還雄心萬丈,意氣風發。

  嘉寧帝回轉身,看著不遠處的靈位出神。良久,他走上前,將快要燃滅香燭換了一根。

  微風吹進,小鼎內的塵灰被吹散在案桌上。嘉寧帝扶香的手一頓,然後抬手將桌上的塵灰拭淨。

  於一個帝王而言,這是極其罕見又不可思議的事。

  但於一個老父而言,他做的不過是拂去女兒靈位前的一抹灰塵。

  案桌上,大靖公主安寧的靈位赫然在列。

  嘉寧帝看著靈牌許久,眼底恍惚浮過一抹悲慟。他低低咳嗽幾聲,手些微顫抖地抬起朝靈牌摸去。

  「陛下。」突然,宗祠外趙福恭謹的聲音響起。

  嘉寧帝收回手,背挺得筆直,雙手負於身後,面容肅冷。「進來。」

  一息一瞬,他又成了那個君臨天下的帝者。

  吱呀一聲響,沉香木門被推開。趙福悄然走進,在離嘉寧帝三步遠的地方停住腳步。

  「陛下,西北來戰報了。」

  「如何?」嘉寧帝未回身,只淡淡問。

  「靖安侯和太子殿下一西一東逼退北秦伏兵,十日前連奪兩城,鮮于煥潰退三百里。」

  至此,一年前被北秦奪去的五座城池已歸其三,只剩下景帝山下的雲景城和三國交界處的軍獻城仍在北秦手中。

  嘉寧帝擺手,「朕知道了。」

  看嘉寧帝如此淡定,趙福也不覺意外。自一年前安寧公主犧牲在青南城的消息被送回京後,西北軍情再危急,陛下亦不曾失態;勝利再大,欣喜之情也不會溢於言表。

  「帝家近來如何?」

  靖安侯遠在西北征戰,嘉寧帝問的自然是洛銘西。趙福微一沉吟,道:「洛銘西雖閉於府中養病,但依奴才所見,朝中有幾位大人近日的政見頗合帝家的行事風範。」

  原以為帝梓元去了西北,帝家定會陣腳大亂群龍無首,卻未想洛銘西竟是明珠暗藏。一年來大靖朝堂風起雲湧,帝王旨意已不像之前一般令下如諭,內閣和朝堂時有和嘉寧帝相左的意見出現,那些兩朝元老和開國權將因帝家崛起觀持而望,使得朝政更加動盪。

  到如今趙福才隱隱察覺帝家十年來在朝廷埋下的暗樁怕是不計其數,更是潛藏至深。只可惜知道得太遲了些,如今三國開戰,民心不穩,若將朝堂上的帝家勢力肅清,不僅大靖國內必亂,亦會牽連到西北邊境的戰況。如能將洛銘西遣返回晉南也好,偏偏他穩重至極,行事小心,皇家暗衛亦尋不到他半點錯處,只能任由帝家勢力在朝堂日益坐大。

  宗祠裡重新安靜下來。趙福心底忐忑,不由多說了一句:「陛下,長此以往,待靖安侯從西北還朝之時,帝家威勢必會……」

  嘉寧帝抬手打斷趙福的話。他回轉身,面容冷凝,微一沉默後朝外走,「去江南把韓越給朕尋回來。」

  趙福精神一震,看來陛下終於準備啟用五皇子了。五皇子韓越自小向佛,不問朝事,三國大戰前正好離京遊歷,到如今還未歸來。如今嘉寧帝的子嗣,除了遠在西北的太子,就只剩下五皇子韓越和尚只有三歲的十三皇子韓雲了。

  「是。」

  趙福應一聲,剛挪動腳,行了幾步的嘉寧帝又停了下來,像是不經意一般吩咐道:「過幾日送些新鮮的蔬果到宗祠。」

  未等趙福應答,嘉寧帝已轉身匆匆離去。

  再過幾日是安寧公主的祭日。

  趙福回轉頭,案桌上安寧的靈位前,香燭之煙徐徐盤旋。

  安寧公主的亡故,終究成了陛下過不去的坎。

  他歎了口氣,只是怎麼偏偏就是青南山呢?就好像冥冥中有所註定一般。

  邊塞西北。

  一年前堯水城得守後,帝梓元將唐石留在堯水城,她揮軍北上,和山南城的韓燁遙相制肘北秦大軍。戰事持續一年,轉眼又到初冬時節。半月前北秦連失兩城,元氣大傷,退守晉河北岸的軍獻城。帝梓元率軍休整,三日前回了青南城。

  初冬,幾場大雪遮天蓋地。西北的天與地銀白一片,像是連成一線。這幾日天氣格外冷冽,寒風瑟瑟。青南城雖不復一年前的戰亂之景,卻也因這場尚未休止的戰爭傷了元氣,街道上百姓極少,反倒是隨處可見的士兵讓整座城的氣氛愈加肅穆。

  帝梓元出了城門,獨自朝城外而去。路上遇見她的人像是知道她要去往何處,遠遠地彎腰行禮,神色中俱是尊崇敬服。

  一年時間,連退北秦大軍的韓燁和帝梓元已經成了西北民眾心中的軍神。

  帝梓元行行走走,停在一座山下。她一生中來過兩回青南山。

  第一回是七年前她隨帝梓元徒步萬里而來,立下必奪韓氏江山的重誓。那時恰是初春,西北之上兵戈鐵馬不再,萬物復甦,盛世和樂。唯有山下巨坑裡的累累白骨和腐朽落魄的帝家旌旗候她到來。

  第二回是現在。青南山下,數丈寬的萬人坑外,一座孤墳,靜靜矗立。它沉默地守在山腳,停留在那些十二年前亡於此地的帝家將士屍骨旁。

  大靖公主,一代名將安寧,葬於此。

  若是可以選擇,帝梓元或許一生都不想踏進這座山周圍一步。

  今日正好是安寧的祭日。這一年帝梓元輾轉戰於西北各城,這是她在安寧死後第一次來青南山。

  大雪茫茫飄著,埋了厚厚一尺,踩在上面印出清晰的腳印。帝梓元不遠不近地立著,一晃便是一個時辰。安靜寂寥的青南山下,素白的身影幾近被隱沒在冰雪中。

  一聲歎息突然響起,像是突然劃破窒息的天幕,毫無生機的世界陡然鮮活分明起來。

  帝梓元行了幾步,走到墓碑旁。她抬手將石碑上覆著的雪一點點拂去,直到碑上的字重新清晰地現於她眼中。

  「安寧,我來啦。」她蹲下身,敲了敲手裡的酒罈,笑了起來:「唐石說你當年戍守鄴城時藏了不少好酒。你倒是不老實,一個人偷偷藏起了好東西。我這次回來,全給你帶來了。咱們好久沒一起喝酒了,今兒風景好,我多陪你一會兒,你說好不好……?」

  絮叨的聲音輕快埋怨,可回答她的卻只有風雪的呼嘯。

  帝梓元收住聲,抬眼,愣愣看著墓碑。

  這個承載安寧在世間最後一息魂魄的地方,只剩冰冷荒蕪。

  她恍惚間像是突然明白,安寧不在了。她再也見不到安寧肆意張揚的面容,聽不到安寧爽朗的笑聲,不能再埋怨她,指責她,也不能再彌補她,保護她。

  安寧死了,死在一年前的青南城之戰中,死在成百上千的北秦士兵手裡。

  帝梓元倒酒的手頓在半空,毫無預兆地細細顫抖起來。良久,她穩住手,微微一傾,烈酒灑在地上,酒香散開,青南山下的孤墓前又重新陷入沉默靜謐之中。

  帝梓元坐在雪地上,重新開了一壇酒,一口連著一口,喝得又猛又急。

  「安寧,鄴城、臨城和惠安城我們已經奪回來了,鮮于煥退守晉河。你再多等等,等收復了軍獻城和景城,我帶著你的盔甲來見你。諍言上個月把東騫的軍隊逼到了大靖和東騫兩國的邊境,你放心,我讓苑書去看過他,他很好,沒有受傷,每天照吃照睡,上戰場殺敵比誰都多。你皇兄也很好,每個月都會給我報平安,他現在在惠安城。我也很好,西北民風淳樸,這裡的將士都服我,現在我都代替你成為新的戰神了……」

  她知道沒有人會應答她,可是她不願讓安寧的墓前只剩下蒼白空洞的沉寂。

  安寧一個人在這裡睡了這麼久,太孤單了。

  又沉默許久,一壇酒已入口大半。帝梓元面容微醺,她靠在墓碑上,望向天空,雪花落在她臉上,青南山下茫茫一片。

  她忽而不甘,閉上了眼:「剛才我是騙你的,安寧,我們都不好。苑書回來說諍言都不會笑了,打勝仗了不笑,受傷了也不痛。你皇兄他在知道你的死訊後強行出戰,鏖戰五日五夜,差點死在山南城下。我也不好……」

  帝梓元睜開眼,莫名的悲意在冰冷的墓碑前一點點宣洩。

  「你就這麼死了,我這輩子都不會好。安寧,你知不知道?」

  她眼底醉意濃濃,一雙眼霧濛濛的,嘴角逸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整個人毫無預兆地朝雪地上倒去。

  一雙手突然出現,將帝梓元倒向雪裡的身體穩穩接住。

  藏青的身影半跪在地上,肩頭落著厚厚一層雪,不知道已經來了多久。

  青年頭微垂,一年光景,以往溫潤的眉眼染上了厚重的淩厲,但望著懷裡的女子時,仍只有暖煦。

  他端詳帝梓元良久,抬首朝身前的墓碑望去,沉下眼底的鈍痛。

  「安寧,現在我沒臉在你面前說任何話。等這場仗打完了,我再來看你。我知道你放不下韓家和帝家的恩怨,我答應你,只要我活著,就絕不讓父皇和梓元有兵戎相見的一天。」

  話音落定,大山深處,突有鳥鳴,像是應答。終使為著這千里孤墳而來的兩人不至太過孤寂寥落。

  韓燁朝安寧的墓碑深深望了一眼,把喝醉的帝梓元背在肩上,轉身循著來時的路朝青南城而去。

  蒼茫雪地裡,兩人的身影淹沒在皚皚白雪的盡頭。

  大靖和東騫的邊境,北陲城。

  施諍言獨自立在城頭,神色中隱有風霜之意。他腰裡別著一支染血的火紅長鞭,目光投向千里之外的西北,身影蕭索而堅韌。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8
發表於 2016-10-25 17:38:10 |只看該作者
卷三 帝皇之書,書天下 第一百三十七章

  連降大雪的西北難得出了個晴日。

  帝梓元睜開眼,盯著窗外的暖陽有些晃神。她從榻上坐起,額頭抽痛感一陣陣襲來,有多少年沒這麼失態過了?想起自己在安寧墓前說的荒唐話,帝梓元揉了揉眉頭,她是怎麼回來的……?

  「你膽子倒大,連十幾歲孩童都不如的酒量,也敢在雪地裡喝醉?」腳步聲在門外響起,藏青色衣的青年走入。

  逆光下,來人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帝梓元卻識得出這個聲音。昨日安寧的祭日,他到底還是來了。

  藏起眼底的暖意,帝梓元仰頭,「是你帶我回來的?」

  韓燁把醒酒湯放到軟榻旁的小几上,不溫不火回:「正確來說你是被我背回來的。」他說完坐在一旁,朝醒酒湯瞥了一眼。

  帝梓元難得有幾分尷尬,咳嗽一聲端起醒酒湯喝下。她的目光逡巡片刻才正兒八經落在韓燁臉上,這一瞧,微微一怔。

  沙場喋血一年,韓燁眉間更為冷冽。縱使是她,如今也瞧不出韓燁眼底的深意。初入西北時兩人關係正當緩和,如今橫隔上了安寧的死,再見面時卻只剩沉默冷凝的氛圍。

  「惠安城如何了?」氣氛有些沉悶,帝梓元放下碗問。

  「半月前一場惡戰,北秦軍隊退回軍獻城,鮮于煥傷了元氣,半月之內無再戰之力。有溫朔在惠安城,暫時不用擔心。」

  一年拉鋸戰下來,老將犧牲不少,只能讓資歷尚淺的將領補上。唐石留守堯水城,總握潼關,溫朔守惠安,歸西駐紮山南,至於苑書,帝梓元把她留在了最危險的鄴城。論調兵遣將,這幾人都比不上自小跟著帝梓元在軍中打滾的苑書。

  兩人都沒有提起戰亂之時還回到青南城的原因。有時候,不言反而更好。

  帝梓元起身走到房間一角的沙盤旁,「鮮于煥畢竟是北秦老將,若不是我們一東一西牽制於他,這一年也難讓他退敗。西北冬日寒冷長久,北秦國內少糧,他們的軍隊深入西北,糧草不足,這場戰爭持續一年,北秦朝堂上也不是初戰時的鐵板一塊。但如今的狀況對我們來說也非全利,大靖將士多來自南方,不熟悉西北地形,扛不住惡劣的天氣,騎兵的戰力也不如北秦人。再加上兩線作戰,兵士不足,去年水災江南糧倉十損其八,打了一年仗,怕是朝廷的存糧也不多了。」

  帝梓元和韓燁身為西北的最高統帥,早在一個月前就知道江南和中原的糧草已經全都運進了西北,如今再也擠不出一點存糧。這個消息一旦被北秦探子得知,西北軍心定會渙散。

  韓燁神色肅穆,點頭,「北秦王的皇叔德王莫雲一直覬覦北秦王位,他已經在北秦朝堂上三番四次提出罷黜鮮于煥統帥之位,好讓自己手下的將領接掌兵權。如果三個月內鮮于煥未在大靖取得戰功,北秦朝堂又內訌嚴重。梓元,你猜北秦王會如何做?」

  將鮮于煥換成莫雲的人,就等於將最後的戰功和北秦邊疆的兵權也一併交到莫雲手中,北秦王除非是個傻子,否則絕不會下這種二愣子聖旨。

  「還有三個月時間,如果鮮于煥重立戰功,北秦王一定會力排眾議,將這場仗打下去,也拖垮我們大靖,和東騫蠶食中原。如果鮮于煥不能重整旗鼓,三個月後北秦若還掌控著雲景城和軍獻城……莫天極有可能以這兩城為挾,向大靖送來和書,讓大靖賠償數以天計的武器和糧食,以平北秦國內的異議!」

  北秦王一向注重大局,如知道大靖短時間內不可奪下,定會選擇最有利於北秦王朝的決定,當捨便捨。一旦他提出議和,西北戰場的局勢就不是帝梓元和韓燁再能掌控,必須等千里之外的嘉寧帝頒下御旨,是戰是和是兩朝統治者才能做下的決議。這場戰爭傷了大靖的元氣,卻未動搖晉南的根基,她在西北的軍功越大,日後對韓家的威脅也就越大。如果北秦甘心放棄兩城,以嘉寧帝如今的處境,未必不會同意議和。

  對韓仲遠而言,有帝家在,北秦就不是大靖和韓氏皇朝最大的威脅。

  帝梓元不是天生的戰爭狂,也從未想過依靠軍功和鮮血來立下奪位根基,可是西北五城無辜枉死的百姓,十來萬戰死的將士……

  如果到最後這是一場戰敗求和的戰爭,她如何面對在青南城下戰到最後一口氣的安寧,又怎麼對得起慘死在軍獻城的施老將軍?

  「梓元,三個月內我們必須奪回軍獻城和雲景城,否則三個月後等著我們的只是一場戰敗的議和。」

  韓燁的聲音重重響起,打斷了帝梓元的沉思。她抬首朝韓燁看去,皺起的眉角鬆開,頷首,「恩,還有三個月時間,就算是鮮于煥在,我們也不能輸。」她頓了頓,又道:「三日前我修書回了晉南,讓洛叔在晉南民間以靖安侯府的名義借糧,一個月內糧草便會入西北,這批糧剛好可以支撐三個月時間。」

  帝家已經到了以侯府名義向百姓借糧的地步,可見存糧早已告罄。這一年晉南出兵出糧,幾乎是竭盡全力來打這場仗。就算是他這個大靖太子,在這場國難裡,也未必會比她做得更好更多。只是這些事落在父皇眼底,怕是他只會以為梓元是在拉攏民心,爭奪軍功。

  韓燁心底思緒暗湧,面上卻只點點頭,道一句「如此便好」後問:「晉南運糧這件事瞞不了北秦探子,以鮮于煥步步為營的手段,為了抓住最後三個月時間,他一定會阻止這批糧草送到西北各城。」

  他拿起木條在沙盤上從潼關之處劃向惠安城,「糧草過潼關後必須儘快兵分兩路送到惠安城和鄴城,惠安城一路只經平原之地,且有各城守軍接應,並無鮮于煥可乘之機。」木條停在偏北之處,韓燁微一沉吟:「去鄴城必過虎嘯山,此山在北秦大靖交界處,路徑偏僻險阻,如果鮮于煥布兵埋伏,必在此山之中。我修書一封去山南城,讓歸西去潼關接應運糧隊伍,親自押送這批糧草去鄴城……」

  「不用,我已經定好了運糧人選。」帝梓元打斷韓燁的話,朝自己一指,「我比歸西合適。」

  「胡鬧!」韓燁神色一凜,心頭微怒,「梓元,你是東部統帥,豈能輕易涉險!」

  「我自然知道這批糧的重要,鄴城百里之外就是雲景城,如無糧草,雲景城這場仗根本不用打。虎嘯山是西北禁地之一,瘴氣密佈,山中小徑盤根錯節,一個不慎就會迷失其中,不是死於北秦兵的埋伏,就是亡於山中猛獸之口。歸西劍術雖高,卻只能禦敵,不能領路,運糧草的將士若中了瘴氣,逃不過一死,憑他一己之力,如何能將百輛糧車運送出山?」

  「你既然知道此行對歸西也非易事,兇險萬分,遑論是你?」

  見韓燁疑惑看來,帝梓元壓低聲音:「韓燁,我數年前來過西北一次,姑祖母領我自晉南入西北,帶我在西北地域上行走三個月,西北各處山地城池,我都親自走過一遍,也包括虎嘯山。」

  韓燁神色一震,眼底複雜難辨。行走疆土,記住每一處城池和山地……她早就知道韓帝兩家遲早一戰,竟連這種準備也做好了。

  「你何時來的西北?」韓燁的聲音有些低。

  「十二歲。」帝梓元匆匆回他一句,不欲再提起這個話題,道:「就由我來運送去鄴城的糧草,北秦傷了元氣,他們的糧草補給也不足,一個半月內無可戰之力,我們正好趁此時將糧草運至各城,以備萬全。」

  帝梓元意見堅決,且說得在理,韓燁並非不知輕重之人,沉默片刻頷首同意,「此事依你所言,明日我回惠安城讓人接應糧草,鄴城就交給你。」

  他說完朝外走去,臨到門口,帝梓元的聲音輕輕傳來:「韓燁。」

  韓燁頓住腳步,回轉身。沙盤邊立著的帝梓元微微垂首,面容藏進陽光逆影裡,看不清表情。他沒有出聲,等著帝梓元開口。

  「如果……」帝梓元抬頭,手不自覺握緊沙盤邊緣,「如果當時我沒有讓安寧去青南城,或許她就不會、就不會……」

  氣氛陡然凝滯下來,讓本就沉悶的書房失了最後一絲緩和的餘地。

  「和你無關。」韓燁截斷帝梓元尚未出口的話,「當初是安寧主動請命,沒人知道鮮于煥會增兵青南城。戰場瞬息萬變,她是一軍將領,也是一國公主,守護百姓和國土是她的責任,自踏進西北,她就應該有馬革裹屍的覺悟。不止是她,就算有一日我們兩人亡在西北,也是早已註定之事。」

  韓燁說這話時,很是平靜。不是淡薄血脈親情的那種,而是看慣生死漸漸麻木的眼神,還有談起安寧時對帝梓元突然的漠然。

  「況且……人既已不在,多說無益。梓元,她的死和你沒有半點干係,不用介懷。」韓燁說完,再也沒看帝梓元一眼,轉身出了書房。

  腳步聲漸行漸遠,帝梓元唇角輕抿,緩緩鬆開緊握沙盤的手。

  韓燁不是不介懷,安寧和他自小親厚,連她都無法面對安寧的死,何況是他這個兄長。就算隱藏得再好,帝梓元也能瞧出韓燁眼底隱隱逸出的情緒。他在怪她,不是怪她當初讓安寧戍守青南城,而是怪她逼得安寧遠走西北,至死都在為韓家贖罪。

  韓帝兩家恩怨,說到底,又與安寧何干?

  安寧死後,帝梓元此生最後悔之事,便是曾經將她捲進兩家之怨,逼她在仁德殿前指證至親。慧德太后再錯,嘉寧帝再狠毒,他們之於安寧,就如枉死的帝家先輩之於自己。

  只是時至今日,就如韓燁所言——人已不在,多說何益?

  終究是她親手毀了安寧一生……

  低低的歎息聲在書房內響起,久久難以消散。

  小院外,韓燁頓住腳步。他回轉頭,隔著層層疊疊的梅花淺影,望著書房裡背對而立孑然蕭索的帝梓元,眼底的冷漠指責一點點消逝,漆黑的瞳孔中瞧不出半點情緒。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9
發表於 2016-10-25 17:38:22 |只看該作者
卷三 帝皇之書,書天下 第一百三十八章

  也是這一日,皇城上書房。

  嘉寧帝望向下首半跪的趙福,神色如鷲,「你說什麼?韓越下落不明?」

  趙福心如惴惴,忙回:「陛下,五殿下已於一個月前和王妃離開江南,暗衛回稟五殿下和王妃出海遊歷後一直未回。」

  趙福本以為有五殿下幫持,朝廷也可穩妥些,哪知五皇子竟然在這個時候出了海。南海海域遼闊,又一向在帝家把持之下,要想尋個揚帆遠洋的五殿下,無異於大海撈針!

  「出海未歸?」嘉寧帝神情莫測,抬手輕叩在御椅上。

  「陛下,奴才已著暗衛入南海尋五殿下……」

  「不用了,把人都召回來。」

  趙福一愣,「陛下?」

  「韓越和太子一向親厚,他的性子再淡薄,也不會在三國交戰時顧自入南海遊歷,放下大局不顧。這半年朕收到消息,他一直輾轉江南為太子搜集糧食和民間兵甲異士,西北的仗沒打完,他怎麼可能出海!」

  「陛下是說五殿下犯了險?」趙福期期艾艾道,不敢直言。

  陛下五子已亡其二,太子遠在邊疆,戰事一日不定,性命便一日不得萬全。十三皇子還只是一介幼童,成年皇子僅剩五殿下一人,如今五殿下下落成謎,若是太子再出了點事……皇室二十年內難出繼承之人!

  嘉寧帝頗有深意瞥了趙福一眼,神色微沉,「怎麼,韓越怎麼出的事,你難道猜不出,還要朕挑明了說不成。」

  趙福臉色一白,急忙叩首請罪,「陛下恕罪,奴才、奴才沒尋到證據……」

  嘉寧帝哼道:「除了帝家,還有誰敢動皇家的人!」

  「莫非是靖安侯?」趙福抬首,頗為疑慮,「可靖安侯遠在西北……」

  嘉寧帝揮手打斷他,靠在龍椅上,露出一抹疲憊,「是她入西北前就做好打算,或是洛銘西瞞著她動的手,有什麼區別?他們所做,皆為帝家。」

  趙福默然,惴惴開口:「陛下,奴才這就派暗衛去尋五殿下。」

  「不用了。整個晉南鐵板一塊,韓越既被擄到了晉南,除非他們放人,否則就算是皇家宗師去了,也帶不回韓越。」

  有帝盛天在,皇家的人在她有生之年怕是都不能再入晉南。

  「那五殿下的安危……」

  「看在太子的份上,韓越性命無礙,不過……韓帝兩家相爭塵埃落定前,帝家不會讓他回朝。趙福,再派一組暗衛入西北保護太子,太子出了事,你和你一手訓練出來的暗衛提頭來見朕。」

  濃濃戾氣迎面而來,趙福知嘉寧帝因五皇子一事震怒,越發看重太子安危,肅眼領命退了下去。

  上書房內,嘉寧帝行到御桌旁置放的沙盤處,右手在沙盤上拂過,抬手握起一把細沙,任細沙從手上落下,在沙盤上從晉南一路灑向一座地勢險峻的山坳,然後停住。

  嘉寧帝盯著那處,神色莫測,沉吟良久。寒風吹進書房,他重重咳嗽幾聲,收回手入了暖閣休憩。

  御座上一紙密信被冷風掃落在沙盤上展開,密信上北秦王印正好落在嘉寧帝剛才抬手停駐的山坳上。

  安靜的上書房內,那封秘密送來的議和書和虎嘯山重重疊和,風吹過,紙屑聲聞風而動,沙沙聲說不出的輕描淡寫,仿佛在嘲笑著西北仍在固執雪恨的數十萬大靖將士。

  其實所謂天下,不過皇者博弈,權者握盤,如此而已。

  西北戰局雖緩,卻暗流湧動,大戰一觸即發。兩人統籌萬軍,都不是能緩口氣的主,帝梓元本以為韓燁祭奠完安寧後便會回惠安城相助溫朔,哪知他像忘了西北局勢,在青南城住了下來。兩人這一年奔波西北各城,難見一面,安寧死後兩人心結更甚,三月後戰局便會結束,將來結局難以預料,是以縱知局勢嚴峻,她亦罕見地忘了一軍統帥的職責,沒有將韓燁轟回潼關。

  青南城的將營駐紮在城外百米處,帝梓元以往皆在軍營裡操練士兵傳達軍令,非必要很少回城。這半月,青南城的將士百姓們發現他們重令如山的統帥不再喜歡泡在軍營裡了,總是在正午操練完士兵後便匆匆扛著一摞子令折快馬回了城主府,駿馬上那凍了半年的冰冷肅穆的臉總算化了開來。

  若不是處在這嚴肅的戰局內,靖安侯君又是個實打實的大姑娘,這一城百姓恐都以為他們的統帥藏了個佳人在府裡頭!

  其實這猜測,雖不中,亦不遠矣。韓燁不是佳人,卻是天下女子夢寐以求的佳婿,除了帝梓元。

  韓燁的安危干係大靖朝堂安穩,潼關兵力最盛,也有保護他的意思。他來青南城是樁秘事,除了戒備森嚴的城主府,他也不能隨便亂跑。

  每日帝梓元頂著寒風抱著一壘密折回府的時候,總會在內院長長的回廊裡放緩腳步,漫不經心朝屋簷下抱著暖爐練字畫的人瞅上一眼,再匆匆折到對面的書房裡推演兵法。

  自從上次談及安寧後,即便韓燁仍留在城主府裡,兩人卻再也未說過話。

  書房和韓燁休憩的小院,隔著一條回廊和一片盛開的冬梅樹。透過書房的窗戶和稀疏的枝條,總能瞧見那抹青色身影。帝梓元說不清自己每日跑回府的原因,就跟鬧不明白她每日坐在窗下不時回頭望上一眼到底是為了哪般。

  明明她最清楚,她和韓燁在十二年前就只剩下一副死局,此生無解。

  但歷經了這麼多事,她更明白自己沒辦法憎恨這個人。她只是不知道,韓燁之於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帝梓元有個優點,一慣想不明白的事兒總是懶得折騰清,覺著到明白的時候自然能明白,現在心裡頭痛快就好。所以她每日裡照舊在府裡和軍營裡來回折騰,習慣地抱著一大疊兵書密折奔波匆匆,不經意又頻繁地偷瞄對面屋簷下懶懶散散不知道在幹些啥的韓燁。

  他們只隔著一院之地,仿若一體,卻又如相隔天壑。

  帝梓元那樣唯我獨尊盛氣霸道的性子,竟也這樣一日日忍了下來,心底還有些隱秘的高興和安心。

  直到半個月後,她在青南城外摘了幾顆冬棗打算扔給院外每日悠閒沉默的青年試著說說話,卻在跨過回廊那一瞬生生頓住腳步時,才知道自己終究放縱了些。

  屋簷下,畫筆紙卷仍在,茶具猶冒著熱氣,但那木椅上,卻沒了側身而坐低眉執筆的青年。

  韓燁走了,早該如此,卻又毫無預兆,連聲告別也沒有。

  懷裡抱著的密折太多,手裡捏著的冬棗不小心掉落在地。帝梓元低頭,看著冬棗在安靜的回廊裡滑走,垂下眼,良久,一聲歎息落下。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40
發表於 2016-10-25 17:38:35 |只看該作者
卷三 帝皇之書,書天下 第一百三十九章

  韓燁走後,帝梓元照舊厲兵秣馬,照舊會在同一個時辰回城主府,照舊坐在書房的窗下推演兵法,照舊不時抬頭望向梅樹後的屋簷下,就像韓燁仍在時一般。

  直到三日後,歸西的一紙密信送到她手裡。

  「太子出潼關了?」帝梓元眉一皺,眼掃向送信的侍衛。

  「是,侯君。太子殿下昨日已過潼關,一路未停向北而去。」將士被掃得心底一怵,木著臉回。

  潼關以北是軍獻城,乃北秦重兵把守之地,韓燁怎會突然出了潼關?

  「軍獻城出了何事?」帝梓元合上密信,摩挲著邊角,淡淡問。

  密信只寫韓燁出了潼關,卻不言原因。歸西受姑祖母之令保她平安,任何險地都不會主動讓她介入,可他和韓燁七年君臣,同樣擔心韓燁安危,若不是韓燁此行涉險,他不會無緣無故送密信來青南城。

  傳令將士一怔,不想帝梓元猜得如此通透,立馬回:「侯君,五日後是北秦霜露節,連瀾清十日前在軍獻城貼下告示,說他會在軍獻城舉辦祭祀大會,把北秦戰死士兵和……」這將士頓了頓,才乾澀著聲音把話說完:「施老將軍的骨灰一齊置於城牆上供大靖的百姓和北秦將士瞻仰,等祭祀完後一同運回北秦王城安葬,以示他北秦敬重施老將軍、體恤軍獻城子民之誼……」

  連瀾清是近幾年北秦軍中崛起的新秀,用兵狡猾如狐,惡毒如蛇,深受北秦王器重。

  他話音還未落,砰地一聲巨響,帝梓元身前的木桌連著她掌中的密信一齊碎成粉末。

  將士神色一重,抿緊嘴不再言語。即便他只是個小將,也知一年前被破的軍獻城是何等慘況,五萬將士守城而亡,三萬百姓被坑殺,守護西北二十餘年的老將軍戰死在城頭。

  北秦之罪,罄竹難書!

  如今他們竟將施老將軍骨灰置於城牆上任人觀賞,還要帶回北秦王城,若真如此,施老將軍的骨灰永遠都難歸故土!

  「回潼關告訴歸西,就說這件事本侯知道了。」

  良久,傳訊的將士只聽到這麼一句過於平靜的吩咐。他點頭稱是,退了出去。

  書房裡歸於安靜,帝梓元起身,跨過一地碎末,行到窗邊。

  停歇了戰歌號角,一年後的青南山重回安樂,可這和平之景是安寧用命換來的。

  安寧在青南城外咽下最後一口氣時,這一生若還有遺憾,必只有施諍言。

  「梓元,諍言向我求親了,他說要帶我回西北過日子,我沒有答應。」

  那時帝家冤案昭雪,安寧身為長公主知冤情而不報,受京城百姓口誅筆伐,卻未應下施諍言的求婚,只一心留在京城緩和她和韓燁的心結。

  帝梓元走出書房,踩著積雪停在梅樹前,透過滿枝梅花,神情漸漸恍惚。

  「梓元,剛才送走他的時候,我總覺得這是我們最後一面了。」

  一年前三國大戰,入潼關前,安寧望著施諍言領軍遠走的背影,只說了這麼一句。

  一語成鑒,潼關一別,等著他們的竟是生離死別。

  帝梓元回過頭,望向書房正中殷紅血跡未散的銀白盔甲,緩緩閉上眼。

  「梓元,答應我,無論將來如何,你和皇兄,都要好好的。」

  「替我告訴諍言,如有來生,我不為大靖公主,必與他相攜一生。」

  我不為大靖公主,必與他相攜一生!相攜一生!

  安寧離世一年,施諍言駐守東騫戰場未離半步,如今他亡父屍骨難安,九泉下的安寧何以安息!

  帝梓元猛地睜開眼,折斷一枝寒梅朝書房走去,停在那副銀白的盔甲前,將花放在盔甲面前。半晌,她拿起一旁懸掛的佩劍朝外走去。

  韓燁或許要全施老將軍教導之恩,施諍言兄弟之情。可她為的,只有一個安寧。

  這一生,只要是安寧所願,就是她帝梓元所願。

  軍獻城是西北重城,城池堅厚,兵甲凜冽,擁五萬大軍,八萬百姓。大靖立國二十年,此城得施元朗鎮守,禦北秦大軍於國外不計其數,得「大靖第一鐵城」的美名。

  雲夏曾有言,軍獻不破,大靖永安。

  可惜一年前,北秦東騫以兩國皇室子嗣喪命大靖都城之名討伐大靖,二十萬北秦鐵騎一夜突襲軍獻城,城中副將叛變,於深夜大開城門迎敵。施老將軍匆促迎敵,只來得及在城破之際布兵禦敵護送一部分婦孺幼童離開,三日後軍獻城破,五萬將士戰死城頭,屍骨埋了城外三尺高,七萬百姓除卻一萬幼童,四萬壯年被坑殺,昔日繁盛向榮的軍獻城,如今只存活不足兩萬老者婦孺,以及那氣勢洶洶佔據滿城的數萬北秦鐵騎。

  只是倒也奇怪,兩個月前軍獻城守將連瀾清大開城門,開始允許臨近村莊逃亡的大靖子民回城尋親,並貼出告示不再屠殺大靖子民。到底血脈連心,這些日子不斷有牽掛家人的百姓從其他地方趕回軍獻城尋找親人,只要能說出曾住在軍獻城何處,且有親族來接,守城的北秦副將並不為難,一律放行。

  是以最近軍獻城百姓臉上多了不少笑容,連帶著整座城池都煥發起生機。直到八日前連瀾清決定將施老將軍的骨灰放在城牆上祭拜並要帶回北秦王城的告示貼出,留在城內的百姓歡喜之心頓時滅得一點不剩。但北秦五萬鐵騎守城,城內的百姓除了憤怒,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一年軍獻城被北秦佔領,城內著異族服飾從漠北而來的北秦人也多了不少。站在街上放眼看去,沉默頹喪行色匆匆的大多是被困圍城的大靖百姓,囂張狂妄橫行霸道的皆是北秦子民。

  兩國積怨已久,血仇難解,除非一者亡國,否則世代難相容。

  軍獻城內有一家君子樓,掌櫃姓君,祖傳的君子茶清香飄百米,乃西北一寶,往年這家茶樓吸引雲夏之上的訪客不知凡幾。連瀾清好茶,對此樓手藝獨獨欣賞,城破之際下令不得為難君家人和君子樓,是以君子樓得保,並在森嚴蕭條的軍獻城還能經營下去。

  此時,君子樓二樓。一布衣男子在廂房內臨窗而坐,望著街上稀落的大靖百姓和不時揮著馬鞭揚長而過的北秦人,眉微微擰住,摩挲茶杯的手一直未停。

  這人模樣普通,衣飾簡單,卻偏生生了一雙威儀深邃的眼,只這麼隨便一坐,便令人心生忌憚,不敢在他面前放肆胡為。

  廂房門被推開,一侍從悄然走進,朝坐著的男子低聲回稟。

  「殿下,暗衛傳來消息,連瀾清把老將軍的骨灰置於施府大堂,只留下五個侍衛把守。」

  「施府怕是早就佈滿重兵,只等孤自投羅網。」男子將瓷杯放下,碰出清脆的響聲。說這話的人正是帶了面具的韓燁,他只帶了一個侍衛,三日前星夜兼程趕至軍獻城。

  韓燁眯著眼,心有所想。三國交戰已近一年,連瀾清若想把施老將軍的骨灰帶回北秦王城多的是機會,根本不必拖到這個時候。漠北局勢大變,三個月內這場戰爭必出勝負,否則只有議和一途,這不是韓燁和帝梓元樂於見到的結果,也不是一心逐鹿中原的北秦大將所想的結局。連瀾清想扭轉戰局,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將他這個大靖太子生擒軍獻城,進則摧毀大靖士氣,繼續南下,退也可手握他的性命增加兩國談判的籌碼。

  連瀾清有這個打算非一日之計,數月前允許大靖百姓入城尋親便是第一步,韓燁比誰都清楚,可他卻不能不來。

  施老將軍待他,如子侄。施諍言於他,是兄弟。還有安寧……

  連瀾清設下一個天下人都能瞧明白的棋局引他入甕,怕是任誰都以為他不會來。

  韓燁站起身,望向城北施府的方向,手負於身後,眉峰凜冽。

  他有什麼不敢的,這是大靖的國土,他是大靖太子,有何不敢踏進這座城池,帶他的師長回故土!

  這時,二樓大堂臨窗處,一男子飲下一杯清茶,看向一旁笑道:「阿清,果然是好茶,不枉你心心念念這麼些年,破城之際還想著保下這座茶樓。」

  他身旁立著的青年長身如玉,面容俊秀,一雙眼極為內斂,一觀便不是常人,聽到這話神情未有波動,只對著坐下的人恭謹行禮。

  「陛下,軍獻城雖有重兵把守,但這些日子不太平,您身份貴重,還是先回王城吧。」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3 17:35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