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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Twentine]打火機與公主裙.荒草園[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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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03:41:04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李峋去找林老頭,朱韻整個一下午都處在亢奮當中。她提前回到宿舍,洗了個澡,換了一身干干淨淨的衣服。

    站在換衣鏡前,朱韻看著自己。

    任迪在搞她的樂隊,方舒苗忙她的學生會,屋裡只有朱韻一個,她有充足的時間發呆思考。

    也許愛情真的有魔力,使人中毒,深陷於此。這學期開學的當天,朱韻瞞著所有人去市中心一家美容店辦了會員卡,每周抽空去兩次,做皮膚護理。

    從學校到美容院距離不近,來回光耗在路上就得一個半小時,可她完全不覺得有什麼困難。

    朱韻想起《聖經》的傳說,亞當夏娃本是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後被蛇誘惑吃下禁果,他們開始分辨善惡美醜,開始有自己的。上帝震怒,將他們趕出伊甸園,並詛咒他們永世承受苦難。

    自從認識李峋,朱韻開始覺得,吃這個蘋果是值得的。

    朱韻找了一家離學校很遠的酒店,檔次不低,李峋忙完學校的事,問朱韻要到地址,來的時候已經八點多了。

    他進屋就抱怨:“你怎麼找這麼偏的地方?”

    “這人少。”

    “看你這點膽。”李峋進洗手間衝涼。

    他T恤脫在外面,朱韻拾起,感覺上面有些潮,他這一天出的汗太多了。

    衣服用洗嗎?

    她拿起衣服聞了聞……

    就在她鼻子貼在T恤上的那一刻,洗手間的門開了,李峋修長的身體只在腰上圍了一條浴巾。

    朱韻:“!?”

    李峋面無表情地看著聞他衣服的朱韻,一邊擦頭發一邊有意無意地展示自己的身體,道:“不用聞了,這有新鮮的。”

    你洗得未免太快了!

    李峋哼笑兩聲,坐到床邊。朱韻也不解釋,默默過去另一邊,在他背後目不轉睛地看著。

    這家酒店跟他們之前住的不一樣,房間寬敞,設施完善,李峋的皮膚在橘色的燈光照耀下,泛著流光一樣,無比誘人。李峋擦著頭發,後背的肌肉紋理隨著他的動作上下起伏,搞得朱韻抓心撓肝。

    最後她也不忍了,衣服都聞了還矜持個屁。她手腳並用爬過去從後面抱住他,李峋身上沒有干透,水珠貼在手臂上,涼絲絲的。

    李峋也不擦頭發了,手巾扔到一邊,反身壓住朱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店高級了,朱韻感覺連李峋的畫質都變清晰了,她看到他下巴上有一顆小小的淡痣,就在男生最容易長胡子的地方,朱韻之前一直都沒注意到。

    李峋問:“想我沒?”

    朱韻反問:“你想我沒?”

    開篇對話並不是很有營養,朱韻知道李峋最討厭浪費時間的話題,所以肯定是他先回答。

    “想了。”他干干脆脆,撩起朱韻的睡衣,埋頭在她肚子上,深吸氣。

    朱韻揉了揉他沒干的頭發,感覺到他的手掌摸著自己的後腰,無意識地掐。

    朱韻覺得有些癢,扭動。

    李峋一手撐起身體,一手直接給朱韻推倒,床很有彈性,朱韻在上面晃蕩了兩下,再抬眼時,李峋已經將腰上的浴袍扔了。

    朱韻被誘惑了幾秒,然後反應過來什麼,連忙下床把窗簾拉上了。回頭,李少爺側躺在大床上擺造型,赤身裸/體,毫無忸怩之處,像是美術書裡的年輕模特一樣。

    李峋拍拍床,朱韻過去,他直接壓住她,手又往腰腹上伸,又摸又掐。

    朱韻實在難受,“你干什麼啊?”這到底什麼癖好。

    李峋呼吸漸重,沙啞低吟。

    “我他媽要想死這個手感了……”

    她聽著他這樣的語氣,感覺身上也不像剛剛那樣癢了,而是換成另一種敏感。李峋身體漸熱,看朱韻的眼神也起了變化,他在她脖頸處連咬帶親搞了一通,最後有些過火,自己的呼吸都亂了。

    朱韻也熱得很,不過看到李峋眼中泛澀,問了句:“今天趕路累嗎?”

    李峋抬眼看她,“心疼我啊?”

    朱韻說:“你要累我們就休息。”

    李峋身體向前探,一手就墊在床單上,他小聲在她耳邊問:“床單都這樣了還這麼體貼我。”

    “……”

    這人怎麼什麼話都能說出口。

    李峋抵著她。

    “你不想就不做。”

    朱韻心說我也沒說我不想,不是看你太累了麼……

    李峋順利抓取她無聲的心理活動,捏了她一下。

    “想的話咱們就別誤了好時辰了。”

    朱韻感覺這造型跟之前那次又有所不同了,回過神看見李峋在上面浪笑。

    “公主殿下,今天帶你玩點新東西,把眼睛閉上。”

    朱韻乖乖閉上眼。

    她完完全全交付於他。

    他做的時候不喜歡說話,朱韻自己也矜持得叫不出聲,寧靜的黑暗下,他的力道和氣味被無限放大,湧進四肢百脈,讓她每個毛孔都能牢記……

    ——如果說,在這段放肆的青春時,有什麼是朱韻絕對沒有後悔過的,那就是當他們在一起時,沒有浪費一分一秒。他們始終看著同一個方向,灑盡拼搏的汗水,做盡快樂的事情……

    在漫長的人生路上,再找不到像這樣純粹而盡興的時刻了。

    時間不晚,李峋難得沒有累得干完直接睡覺,朱韻躺在他懷裡,看著天棚上的燈發呆。

    她在心裡把剛剛新解鎖的姿勢命名為“雲霄飛車”。

    李峋一支煙抽完,朱韻開口道:“你是不是特別不喜歡排球課啊?”

    李峋低聲:“湊合吧。”

    朱韻:“那個江興馳……”

    他嗤笑一聲,就差把不屑一顧四個字寫在臉上。“這種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蠢貨,工地裡一挑一個准。”

    “……”

    朱韻覺得這話有失公允,但她不敢發言。經過之前的比賽事件,朱韻深切感覺到李峋這人心裡九曲十八彎,且戰鬥力驚人,她怕一句話說不好再把矛盾激化,引出不必要的麻煩。

    李峋道:“你不用擔心,我事情多了去了,沒時間搭在他身上。”

    他當時,確實是這樣說的。

    可從後面的情節來看,很明顯,李峋沉穩的理性沒有壓過暴躁的感性。

    從來不對體育課上心的他節節課不落,且學得異常認真。他跟江興馳相看兩相厭,誰也瞧不起誰,每每上課都杠著對方來,好幾次看得朱韻手心出汗,要不是唐教練在場,她深切懷疑這倆人就要動手了。

    她把他的顧慮說給李峋聽,李峋賜她一個無比蔑視的表情。

    “跟他動手,你把我想得也太不值錢了。”

    當時他們在基地,這一小段對話結束後李峋重新開始寫代碼,直到一個功能完成,他才想起什麼,轉頭問朱韻:“你擔心這是什麼意思?”

    朱韻都忘了之前的內容了。

    李峋臉色不善,“你是覺得我打不過他?”

    “……”

    “當然不是。”朱韻馬上表忠心,“他絕對不是你對手,而且你們要是打起來,我肯定要助陣的。”

    二打一總不會輸了。

    李峋給了她一個看神經病的眼神。

    但好在李峋雖然看起來一直是備戰狀態,卻也只是專注在課程上,偶爾言語刺激一下江興馳,並沒有其他過格的舉動。

    饒是這樣朱韻還是戰戰兢兢,因為通過越來越多的課程,她發現,這位狂拽炫霸的金毛狀元,是真的——沒有——運動——細胞。

    只能說上帝是公平的,在給人開了一扇窗的同時,肯定要關閉一扇門。

    誰能想像到,有這種幾乎可以媲美平面模特身材的高智商學霸,體育方面的才能竟然如此匱乏。倒不是說他四肢不協調,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可球就是不聽話,發球不走直線,墊球也到處亂飛。

    這或許是李峋第一次面臨課業上的難題。朱韻悔不當初,他多驕傲的一個人,何必來受這種罪,而且還是在她的面前。

    朱韻覺得以李峋的心性來說,肯定要嘔死了。

    最可怕的還不是這些,唐教練不知道哪根筋沒搭好,還專門安排江興馳跟李峋在一組練習,兩人見面互相都沒什麼好臉,更有一次李峋發球失敗後,江興馳在對面故意顯擺一樣,拋球跳發,差點打在他身上。

    江興馳跳發威力驚人,這一球要是打中,絕對不是開玩笑的。

    朱韻剛好看到那一幕,勃然大怒,就要衝上去跟江興馳理論,還是李峋看她一眼,安撫下來。

    那堂課結束後,朱韻郁悶致死,覺得自己自作聰明,淨干多余的事。

    她開始用各種各樣的理由想要誘惑李峋逃課,但完全沒有成功,他還是堅持去上課,堅持練習,堅持被虐。

    一直到半個多學期的課程都要上完了,李峋墊球還是只能勉強過十個。唐教練一早就說明了期末考試的內容就是墊球,只有三欄分數,十五個及格,二十五個良好,超過四十個優秀。

    考試不強行要求組隊,所以幾乎全班都去抱江興馳的大腿,只有朱韻堅決要跟李峋一組。

    李峋跟她說沒這個必要,讓她去找江興馳,朱韻說什麼也不肯。

    兩人在一起就得患難與共!

    那晚他們吃完飯,在校園裡散步,走到操場上。談起體育課的事,李峋還是勸她去找江興馳。

    朱韻拒絕道:“我都說了不用,我練得挺好的,我保證我倆及格。”

    他們坐到操場看台上,晚風習習。

    李峋:“及格的成績夠用麼。”

    朱韻看他一眼,李峋低頭點了支煙。“這學期不需要總成績了?”

    朱韻猶豫片刻,她確實需要總成績,不止這學期,哪個學期都一樣。

    “去找那黑猩猩吧。”

    “……”

    李峋笑了笑,調侃道:“這門課我可幫你做不了弊了。”

    朱韻心裡忽然就酸了那麼一下。她亂選課,給他折磨成這樣,一學期一次課都沒落下,認認真真,結果落得個只能混及格的下場。

    李峋這麼討厭失敗的人……

    “對不起。”朱韻主動承認錯誤。

    夜風吹得人很舒服,操場上有零星鍛煉身體的人。

    安靜之中,他輕聲開口。

    “我不是因為想贏那個黑猩猩才去上課的。”

    朱韻看向他,李峋卻看向更遠處的足球場,“你不是網卡了才選這課的吧。”

    朱韻頓住,李峋道:“你是想讓我多活動一下吧。”

    朱韻一直覺得自己藏得挺好,被他冷不防揭穿,詫異道:“你怎麼知道的?”

    李峋側過頭,胳膊攬過朱韻,湊得很近很近,好笑地說:“你什麼心思能瞞過我啊?”

    夜色溫柔,兩人心裡都有一種被愛護的感覺。

    李峋揉了揉朱韻的脖子,道:“我是因為這個才去上課的,所以你不用管其他的,期末能拿多高分就拿多高分。”

    朱韻輕輕嗯了一聲。

    氣氛好了太多,朱韻開起李峋的玩笑:“你體育怎麼這麼差啊。”

    這是事實,李峋也不掩飾。

    “一直這樣。”

    “可你身材看起來很好。”

    “老天爺賞飯吃。”

    又臭屁了。

    朱韻好不容易碰到李峋肯認栽的項目,忍不住接著采訪:“你什麼時候發現自己不擅長體育的,我記得我念小學的時候男生都踢足球,後來初高中就開始打籃球。”

    李峋懶洋洋道:“所有球類運動我都不感興趣。”他說著,又好似想起什麼來。“不過有一項運動,我水平還可以。”

    朱韻懷疑地看過去,“……是正經運動嗎?”

    李峋知道她想到什麼,壞笑。

    “算上這個,兩項。”

    朱韻問:“你擅長什麼?”

    李峋把煙掐滅,將最後一口煙霧吐到夜色當中。

    “拉丁舞。”

    ……

    朱韻:“Excuse me?”

    李峋又重復一遍,“拉丁舞。”

    朱韻覺得自己還應該再確認一遍。

    “你說得是那種穿包臀褲的拉丁舞嗎?”

    “嗯。”

    朱韻被嚇得說不出話,李峋笑道:“生活環境逼迫,耳濡目染。走吧,回去了。”

    朱韻對這件事持著懷疑的態度。

    ——在見到那個奇葩的付一卓之前,她一直覺得李峋是在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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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03:41:16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章

    朱韻見到付一卓的時候,是在學期末尾的某一天。那日天朗氣清,陽光明媚,為付一卓的出場奠定良好基礎。

    朱韻第一眼看見他是在校門口。中午休息時李大爺想吃面包,朱韻負責跑腿,回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那抹高挑的背影。

    雖然理工院校本來男生很多,也有不少高個的,可大多體型干癟,像這樣線條修長凹凸有致的身材並不多見。

    簡直就像李峋一樣。

    朱韻忍不住多看了好幾眼,那人正望著校園裡面,手卡在腰上,背對著她,連站姿都跟李狀元有異曲同工之妙。

    朱韻一直盯著他看,可他始終沒有轉過頭,朱韻沒有看到他的正臉。

    回到基地,李峋正在椅子裡閉目養神,聽見有人來,眼睛都不睜就把手抬起來。朱韻氣不打一處來,把面包狠狠往他手裡一壓。李峋睜眼,看見變形的面包,扔到一邊,趁著朱韻轉身的功夫把她袋子裡新面包換走了。

    等朱韻發現的時候他已經吃上了。

    朱韻深深呼吸。

    她現在深刻理解到,童話故事之所以是童話故事,就是因為它沒有講述公主和王子的婚後生活。

    更何況這壓根還不算“婚後”,一個學期還沒過完,他們的感情就已經走到了老夫老妻那種毫無激情的狀態裡。

    作為一個正常女孩,朱韻當然自小對初戀抱有各種各樣美好的幻想。她思維偏保守,對感情的付出可以用“深思熟慮”“斤斤計較”來形容。在與李峋一起經歷了這麼多事,最終確認了關系後,她一度認為自己與他幾乎已經達到了Soulmate的程度。

    但現實是殘酷的。隨著時間慢慢推移,在最初的熱情退卻後,李峋重新一門心思扎在基地的事情裡,且一天比一天忙,干起活來連說句話的功夫都沒有。

    可能他們唯一的進展是李峋在校外自己租了個房子,方便兩人住,但也沒有到同居的程度,朱韻還不敢這樣明目張膽,她一個星期只抽空去兩三天。

    當然了,兩人住在一起肯定有激情來了做做活塞運動的時候,但大多數時間裡,李峋只是沉著一張臉坐在書桌前看書。

    他像所有年輕人一樣喜愛情/欲,但並不沉迷於此。

    其實朱韻自己也不是那種會為了談戀愛而放下學業的人……可畢竟是少女的初戀,保有一點期待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再次意識到自己跟李峋在拿捏感情方面,簡直是小鬼和大魔王的區別。

    看著將自己面包搶走並啃得理所應當的李峋,朱韻無不悲哀地想著,她現在好像能體會到,當初柳思思和朱麗葉那種一邊跟他談戀愛一邊想殺了他的心情了。

    “你把這個給林老師送去。”李峋一邊吃一邊再次指揮朱韻跑腿,“讓他幫忙檢查一下,我們下午要用。”

    朱韻接過,也不說話。

    李峋回看她一眼,“怎麼了?”

    她盯著他,“哼!”

    李峋被她哼得笑了起來,趁著其他人都沒注意,在她屁股上掐了一把。

    朱韻臉紅,覺得他們倆猥瑣得像在搞辦公室戀情。

    李峋:“快點去,回來還有別的事呢。”

    朱韻撇撇嘴,拿著東西出門。

    從林老頭那回來的路上,在操場的鐵欄外,朱韻又看到了那抹高挑的身影。

    她不禁想到,他是這個學校的嗎?

    朱韻正打算從他身邊經過,那人忽然轉過身,剛巧與朱韻目光對上。偷窺的尷尬讓朱韻來不及分析他的長相,悶頭往前走,誰知那人竟然幾步過來,攔在她面前。

    “同學,有空嗎?”  

    “跟你打聽點事。”

    朱韻抬眼,這男生長眉細眼,鼻梁高挺,嘴唇顏色偏淡,時刻帶笑。

    說實話長得還算不錯。

    但朱韻真的很少見到修眉的男生,梳著背頭,擦著發蠟,再加上一身稍稍有點緊的衣服,大V領幾乎開到胸口,薄薄的胸溝若隱若現,整個人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騷氣。

    這肯定不是他們學校的,朱韻能夠確認了,他們這要是有這麼個人物,她不能到現在還不知道。

    朱韻和善地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我跟你打聽一個人。”男生笑著說,“你們這有沒有一個一頭金發的男生?”

    當然有啊,剛剛還偷吃了我的面包呢。

    朱韻再次打量男生,從衣著打扮和舉手投足透露來看,出身應該比較良好——但他身上缺乏一種屬於“正常人”的氣質。

    朱韻稍稍保留了一下,扯謊道:“具體哪個啊,我們學校金頭發的不少呢。”

    “哦?”

    男生微笑,“那就要最金的那個。”

    你點菜呢你?

    他又補充:“最帥最牛逼的那個。”

    “……”

    聽著自己男朋友這麼被誇,朱韻身上好癢。

    她瞬間破功,“我知道你要找誰了,是不是叫李峋?”

    男生一拍手:“准!”

    朱韻心情不錯,道:“跟我來吧。”

    她帶著男生往實驗樓走,本想路上打聽一下他跟李峋是什麼關系,可這男生一路上嘴就沒停下,看到什麼都好奇地問來問去,朱韻奇怪道:“你不上學嗎,這都不知道。”

    “小瞧我?”

    男生在包裡翻了翻,取出一個紅本,手指靈活翻轉,啪嚓一亮相——

    朱韻定睛看去,是海外某知名學府的學生證。

    我的天?

    人不可貌相。

    學生卡的照片裡,他還是穿著深V黑襯衫,頭發全部擼到腦後,發蠟打到反光,眼神微眯,表情似笑非笑。

    這張騷包照片下旁邊配著他的名字,朱韻拼了一下——

    “……付一卓。”

    “在呢。”

    朱韻抬眼,看見付一卓驕傲的笑容,“我厲不厲害?”

    朱韻心裡狂汗,臉上還報以微笑。

    李峋都認識些什麼玩意。

    朱韻帶著付一卓來到基地,李峋正窩在椅子裡寫代碼,朱韻剛要叫他,身體被後面人撥開。

    付一卓上前兩步,打了個指響。

    李峋手裡工作停住,眼神往上飄了飄,緩緩轉頭。

    付一卓看著他,溫柔道:“峋,哥哥來看你了。”

    基地群眾:“……”

    李峋不語,拿起桌上的不鏽鋼杯子喝了口水,扣蓋,然後猛然轉身朝著付一卓腦袋砸過去!

    付一卓反應神速,腰扭甩頭,自帶配音。

    “躲!”

    他成功躲避,杯子順著路線徑直砸往後方。朱韻正在思考“李峋到底是多少人的弟弟”這個深沉的問題,忽感額頭劇痛,慘叫一聲倒地。

    “呀?”付一卓才想起後面還有個人,連忙過去看情況,他想扶朱韻,被一股大力扯到後面。

    “滾!”李峋沒好氣地罵道。

    他看都沒看付一卓一眼,徑直來到朱韻身旁,托著她的脖頸,低聲問:“沒事吧。”

    朱韻被冷不防砸一下,頭暈眼花,痛不可擋,在陣陣眩暈中,她拉住李峋的胳膊,艱難地想要開口,李峋湊到她耳邊,聽見她說:“你打排球時怎麼沒這麼准呢……”

    李峋直起身子。

    朱韻痛苦地說:“咱倆是不是到倦怠期了?”

    李峋無語道:“你一天天都——”話還沒說完,旁邊忽然湊來一只耳朵。

    付一卓:“什麼期?你剛剛說什麼期?”

    李峋無限厭煩,伸手想推他。

    付一卓瞬間應對,右腿往後伸直,一個前弓步扎在當場,重心前移。

    “頂!”

    基地群眾:“……”

    付一卓身材高大,鍛煉得當,這樣一個姿勢擺起來,臀部弧度幾乎要上天。

    李峋看他這個樣子簡直有勁都使不出來,他收回手,扶著朱韻起來。

    “還疼不疼,需不需要去醫院?”

    剛被砸時的惡心勁過去,朱韻搖頭,“沒事了。”她松開手,額頭紅了一塊。

    李峋皺眉:“去休息一下吧。”停了停,補充道,“我跟你一起。”他回去關電腦,帶朱韻離開,付一卓跟在後面一臉玩味地看著他們的背影。

    李峋直接出了校園,來到馬路對面的一家咖啡廳。現在時間人不多,他們找了個四人位,李峋讓朱韻先坐著,自己去點餐。

    付一卓坐在朱韻對面,抿著嘴看著她。

    “弟妹。”

    朱韻想起剛剛他在基地對李峋說的話,問道:“你是他哥哥?”

    “是啊。”

    朱韻飛速回憶李藍當初給她講的故事——李峋老家那邊有三個哥哥,但這人明顯不是其中任何一個。

    她再次過濾信息的細枝末節,最後想起一個人來。

    他應該是那個李峋偷偷跑到城裡認識的人吧。

    朱韻一點點套話:“你是他哥哥你怎麼不姓李啊,是表兄弟嗎?”

    付一卓笑:“兄弟豈是區區一個姓氏可以決定的,弟妹要是願意,可以叫我李一卓。”

    朱韻:“……”

    正巧李峋端著咖啡回來,淡淡道:“少跟他說話,傻逼是會傳染的。”

    付一卓看著咖啡,奇怪道:“峋,怎麼就兩杯?”

    李峋端起咖啡,停在潑與不潑的交界線上。

    “你信不信你再廢話就變成一杯。”

    付一卓斟酌了一下,道:“算了,反正我也不喜歡喝咖啡。”

    朱韻試圖調節一下現場氣氛,“那個,你餓不餓,想吃點什麼嗎?”

    付一卓瞬間拒絕:“不!我不能隨便吃東西。”

    朱韻疑惑:“為什麼?”

    付一卓看著她,目光考究。朱韻正在奇怪,只見付一卓嘴角輕勾,人慢慢站起來了。

    “看好了。”  

    他話音一落,忽然起勢!兩臂在身側展開,速度極快,然後又像放慢動作一樣,優雅而舒展。

    而後又是一陣急速——

    擰腰!

    甩頭!

    頂胯頂胯頂胯!

    路過的服務生目瞪口呆,都走不動道了。

    付一卓保持著姿勢,看向朱韻。

    “弟妹,懂了嗎?”

    ……

    朱韻活到現在,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詞彙量是如此匱乏,絞盡腦汁竟找不出一個能形容她此刻心情的詞。

    旁邊李峋窩在沙發裡,端著咖啡,嗤笑一聲瞥向窗外。

    “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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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03:41:3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二章

    付一卓坐回沙發裡,說:“我是舞者,不能隨便亂吃東西。”

    朱韻點點頭。

    畫面後勁太足了,朱韻如鯁在喉,根本說不出話來。

    誰能想像到一個大男人,會突然這樣毫無征兆地在咖啡廳裡扭臀甩胯。

    而且更主要的一點是,付一卓此人的身高實在是太驚人。李峋的個子就很高,但付一卓目測比李峋還要高,加上他身體因為常年鍛煉,比李峋健壯許多,就這樣一個形像,當著所有人面做出了如上動作,朱韻真不知道要擺出何種神態。

    等朱韻回過神,發現付一卓正以一種期待的眼神看著自己。

    還想要反饋嗎……

    朱韻抬手,鼓了鼓掌,說:“真好。”

    付一卓:“哪好?”

    “……”

    朱韻看向李峋,後者懶洋洋靠在椅子裡喝咖啡,一語不發看熱鬧。

    朱韻回頭,沉吟幾許,說:“你身材真不錯,你有多高啊?”

    付一卓:“188。”

    “別放屁。”李峋淡淡開口,“188是我,你是194。”

    付一卓聽完神色驟冷,好像是被觸了雷區一樣,猛吸一口氣,怒道:“我跟你說了幾次了!我沒有194!”

    李峋嗯了一聲,冷笑道:“恐怕這兩年又長了吧。”

    付一卓氣得臉通紅。

    朱韻在一旁雲裡霧裡。看付一卓神態肯定是生氣了,可為什麼?她完全沒有聽出剛剛話題裡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李峋悠哉地給她解釋:“他跳拉丁舞,因為身高舞伴都找不到,誰都不願意跟他搭。”李峋說著,忍不住嘲諷,“拉丁巨人,現在還是一如既往跳獨舞呢吧。”

    付一卓表情那個恨啊。

    朱韻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思考要不要出來打圓場,沒想到付一卓忽然臉色一變,又恢復了剛剛的神態。

    “峋,你還是這麼幽默。”

    ……這哥心理狀態真樂觀。

    李峋不鹹不淡道:“少說廢話,來干什麼?”

    “找你。”

    “什麼事?”

    付一卓說:“你猜。”

    李峋起身,對朱韻說:“走了。”

    “峋,別這麼衝動。”付一卓叫住他,“就是之前電話裡我說的那件事。”

    李峋簡明扼要回答他:“不行。”

    “你再考慮一下。”

    “考慮幾下也是不行。”

    “峋,我也是為你著想,我跟我爸已經說好了,你只要——”

    李峋看向他道:“付一卓,我跟你家的聯系在送你進大學的那刻就已經沒了,你爸怎麼樣跟我沒關系。”

    付一卓頓了頓,沒有說話。

    “走。”李峋拍了朱韻一下,轉身往外走。

    “哎!你等我啊!”朱韻牛飲幾口咖啡,放下杯子要去追李峋,不料手腕忽然被拉住,朱韻回頭,付一卓又把手松開了。

    “干什麼?”

    付一卓搖搖頭沒有表示,朱韻奇怪地離開咖啡廳,李峋正在門口等她。她走過去問他:“怎麼回事?”

    李峋低頭點了支煙,“沒什麼。”

    朱韻:“他說要跟你談的是什麼事情,你為什麼不答應?”

    李峋吐了口煙,“閑事。”

    “你跟他們家是——”

    “已經沒關系了。”

    “那他怎麼——”

    “走了,回去干活了。”

    “……”

    李峋活動了一下脖子,准備過馬路,等他都走過馬路對面了,才發現身旁少個人。

    回頭,朱韻還在原地。

    “過來啊。”他喊了一聲。

    朱韻一動不動。

    李峋搔搔脖頸,沒辦法,又回去了。

    等他站到朱韻面前,剛好一個紅綠燈結束,背後車流緩慢啟動。

    “怎麼不走啊。”李峋對朱韻說。

    朱韻沉著一張臉,看著他的眼睛。

    “李峋。”

    “嗯?”

    “你老實說,咱們倆是不是到倦怠期了。”

    “……”一天被問兩遍這個問題,李峋被逗笑。“你天天都在想些什麼啊?”

    可不管他怎麼笑,朱韻還是冷若冰霜。

    李峋看了一會,道:“生氣了?”

    沉默。

    十秒鐘過去了,李峋終於嘆口氣,無奈地拉住她手腕。

    “好吧,跟我來。”他換了個方向,拐向自己租房的小區。

    李峋租的單間面積不大,裡面很整潔——當然,是朱韻整理的。

    進屋後,李峋燒了壺熱水。看著他的背影,不知為何,朱韻心裡湧出一種感覺來。

    他們離得這麼近,可他看起來好像還是孤獨一人。

    她必須跟他好好談一談。

    “李峋。”

    他嗯了一聲。

    “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

    他挑眉,笑著回過頭,神色裡頗為得意,也不管朱韻嚴肅的臉色,過來摟住她。

    “是啊。”

    朱韻一被他抱住,聲音立馬變軟了。

    “就是說……”

    “說什麼?”

    “你得跟我溝通。”朱韻看向他,重新嚴肅表情。“李峋,我們之間得溝通,懂嗎?”

    他斂眉看著她。他打小一個人自然生長,這種生命裡多了一個人的感覺對他來說也很陌生。凝神片刻,他點點頭:“好,你想知道什麼?”

    朱韻見他這麼容易松口,稍稍安心,問道:“那個付一卓是你什麼人啊?”

    李峋:“合作伙伴。”

    水壺裡的水咕嘟咕嘟地響著,李峋也不在意,他靠到床頭,說:“我跟他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不過當時我們的生活環境很不一樣,本來沒什麼交集,後來算是陰差陽錯吧。他們家經商的,他爸有個很大的公司,付一卓是獨生子,他爸一心想讓他繼承家業。”

    李峋邊說邊笑,“但你也看到了,他根本沒那個細胞。後來他爸可能也看出自己兒子是個傻逼,就不強求他子承父業了。”

    朱韻:“……”

    李峋又道:“但他爸這人死要面子,絕對不允許他連大學都不去念。”他看了看朱韻,“你能看出我們倆外形有點像吧。”

    朱韻點頭,李峋笑著說:“我們小時候更像,我人生第一桶金就是在他手裡賺的,那時我才十四歲,他有一場很重要的考試,我替他去了,全科滿分,他給了我五百塊錢。”

    朱韻驚嘆:“哇。”

    李峋接著說:“不過經驗不足,最後被抓包了。”

    “……”

    “那時付一卓跟他爸鬧得很凶,他只想跳舞,但他爸覺得不靠譜。付一卓朋友很少,只跟我關系不錯。有一次他跟他爸吵得太凶,拿錢給我讓我帶他離家出走,結果被他爸給抓回去了。他爸找人了解了我家的情況,跟我詳談了一次。我們的目的都很簡單,約定完,他就給付一卓辦了轉學。”

    朱韻問:“你們約定了什麼?”

    李峋:“他爸想讓他念好大學,我則想繼續讀書。他家裡關系比較過硬,事情很簡單就解決了,我替他上學考試。高考結束後,他爸將我轉到別的地方,用自己的檔案再讀一年,參加高考。後面的你都知道了。”

    李峋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口有些渴,起身去桌邊倒水。

    朱韻對這人也有點好奇,“他就這麼喜歡跳舞啊。”

    “嗯。”李峋哼笑,“他爸一直覺得他三分鐘熱血,根本堅持不了多久,誰知道這麼多年過去,他還是這樣。”

    朱韻又問:“那他現在來找你干什麼?他剛剛要跟你談什麼?”

    “還能談什麼。”李峋道,“離開課本就只剩錢了。他爸准備涉足科技產業領域,想投資我,讓我開間工作室。”

    “這是好事啊。”朱韻奇怪道,“你怎麼不答應?”

    李峋沒有馬上回應,不緊不慢踱步到床邊,彎腰,兩手撐在朱韻兩側。

    朱韻下意識往後退了一點點,李峋也不進逼,維持著淡笑的神態,說:“公主,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歡你什麼地方?”

    朱韻搖頭。

    李峋大手按在朱韻胸上。

    “這裡。”

    朱韻:“……”

    還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李峋接著說:“我最喜歡的就是你這顆想事永遠想不到點子上的心。”

    朱韻:“……”

    這朱韻就不服了。

    “什麼叫我想事都想不到點子上?”

    李峋在她面前邪笑,就是不回答。朱韻越看越來氣,抬蹄子要踹,被李峋一掌按下,順勢將她壓倒在床上。

    他很沉,那是一種新鮮得讓人沉迷的重量。朱韻試探性地用用力,果然馬上被他禁錮得跟緊。

    呼吸有點困難。

    “你想什麼事情都直線考慮,一是一,二是二。”李峋下巴墊在她的鎖骨處,贊嘆道,“具有一種古典的契約之美。”

    什麼玩意……

    “可惜現在很少有人按照契約做事,也很少有人敢拔劍正面決鬥。”他一邊摸著朱韻的胸,一邊半開玩笑道,“具有騎士精神的人越來越少,現在是小人的天下。”

    朱韻似乎明白了李峋說的是什麼意思。

    她想了想,問:“付一卓的爸爸是個什麼樣的人?”

    “一個很不錯的父親,但只是針對他兒子而言。”李峋道,“對其他人來說就是個精明的商人。他眼光很獨到,不然也挑不中我。”

    “切。”朱韻毫不掩飾地一撇嘴,李峋大蘿蔔臉不紅不白道,“他是做鋼材起家的,生意做得很大。但他看出未來幾年實體行業會越來越難,想早一步做好打算。他已經挖了不少IT行業的精英,但他自己對這個一竅不通,以防萬一,他當然塞個懂行又能控制的人進去幫他盯梢。”

    朱韻謹慎地說:“那我們還是別去了。”

    李峋哈哈大笑,他抱著朱韻在她脖頸裡親了一口。

    “公主,你真他媽可愛。”

    “謝謝。”

    “不過他這人不是那麼容易善罷甘休,等我們起步時難免會被他壓一壓。”

    “起步什麼?”朱韻想了想,“你要自己開公司嗎?”

    “不然你以為我這麼累死累活做外包是為了什麼。” 李峋捻起她的頭發,在指尖把玩。“等錢攢得差不多,我們就自己玩去了。畢竟公主一條裙子那麼貴,我要不使點勁,養不活你啊。”

    朱韻被他哄得勁勁兒的,問:“我們需要多少錢啊?”

    李峋給朱韻說了個數,朱韻震驚,“要這麼多!?你想做什麼啊?”

    李峋頓了頓,道:“現在只是個初步的想法,等過一陣我明確之後再跟你商量。”

    朱韻:“你都明確了還跟我商量個屁。”

    李峋大笑,朱韻則是有點愁,他剛剛報的錢可不是小數。

    愁慮之中朱韻又難免生出幾分感嘆——當初她第一次知道基地項目掙的錢數時,曾驚訝得合不攏嘴。誰知還不到兩年,他們要思考和過手的數字便十倍十倍地往上漲。

    現在光靠基地項目掙錢肯定不夠,要問家裡要,還是拉投資……朱韻心裡胡亂思考著。

    李峋倒是沒太在意這方面,他摟著朱韻問:“還生氣麼?”

    朱韻搖頭。

    李峋:“說這麼多話,白浪費時間。”

    朱韻反駁:“這才不是浪費時間好吧。”這叫溝通。

    李峋拍拍她臉頰,起身道:“你先回學校吧,我今晚得出去一趟。”

    “干嘛去?”

    “幫那傻逼安排一下,他這人腦子不正常,沒有什麼生活自理能力。”李峋簡單收拾了一下,回頭看見床上的朱韻笑眯眯看著自己。

    “干什麼?”

    朱韻搖頭。

    李峋冷笑:“讓我跟你溝通,輪到自己就惜字如金了是吧。”

    朱韻說:“我發現一個規律,你好像對所有叫你‘弟弟’的人都不錯。”

    李峋嘴角扯出一個耐人尋味的弧度,慢慢晃到朱韻面前,在她耳邊輕聲說:“你沒發現我對叫我哥的人更好嗎?”
    朱韻一哆嗦,溜走。“我先回學校!你結束了給我打電話。”

    大成功。

    朱韻回程路上走路直蹦高。她深切發覺李峋這人不能慣著,他就得治,不治不行。

    朱韻回到宿舍,翻包拿書的時候意外發現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串電話號碼。朱韻微頓,馬上意識到這是她離開咖啡廳時,付一卓放到她包裡的。

    他偷偷留電話是什麼意思?

    朱韻試著發條短信打招呼。

    “你好。”

    過了一會付一卓回復。

    “弟妹。”

    朱韻還沒想好下一句要說什麼,付一卓的信息再次傳過來:“明晚有空嗎,別告訴峋,我們出來聊聊,我有事想拜托你。”

    朱韻看著信息沉默不語。

    他是想背著李峋叫她出去?

    談什麼?

    如果是剛離開咖啡廳的時候看到這張紙條,受到他的邀請,朱韻可能不會猶豫太多。但她剛剛聽了李峋講的那些事,而付一卓又是受了他爸爸的委托來找李峋,她難免要謹慎一些。

    她很怕付一卓曲線救國從她這入手。

    就在她思索之際,手機再次震動,朱韻低頭,看見屏幕上很簡單的一句話——

    “我永遠不會害峋,我想幫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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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03:41:4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三章

    付一卓給朱韻一個地址,是一家高檔酒店。朱韻上網搜索交通路線,卻意外查到那裡明晚有一台拉丁舞演出。

    真是走哪都不忘本行。

    為了不給李峋掉分,朱韻提前四個小時就開始准備,洗澡換衣化妝,還配了一套首飾。一切准備妥當,朱韻出發,扔掉所有交通路線,直接打車過去。

    酒店離學校很遠,她到達的時候,付一卓已經等候多時。

    酒店規格不低,付一卓一身正裝站在門口,來往少婦們都不由自主盯著他緊翹的屁股看。

    這裡遠離鬧市區,地勢開闊,遠處有一座人造小湖,平靜無波。此時夜色朦朧,華燈未上,天幕一片淡青,好像山水卷軸。

    付一卓負手站在寬闊的台階上。他跟李峋不同,永遠挺胸抬頭,下頜微揚,好像等著上台的演員一樣。

    說實話如果普通男人這樣故作姿態,很容易被當做酒店門童,可換成付一卓這等身材氣質,還真是蠻有看點。

    付一卓見到朱韻,弓腰頷首,主動伸出胳膊讓她挽。

    朱韻心裡喲了一聲,說:“你比他紳士多了。”

    付一卓保持著往日微笑。

    “准。”

    付一卓帶她進入酒店禮堂,朱韻第一次看拉丁舞表演,並不是像一般演出那樣搭台子,而是眾多觀眾圍成一圈,舞者在中心舞池裡表演,更能讓觀眾能全方位觀看欣賞。

    朱韻對舞蹈不熟,只能看個熱鬧。她留心了那些金發碧眼的老外們,發覺即便是外國那些男舞者,也沒有付一卓這個高度的。

    他應該去當個模特才對……

    比起演出,朱韻更多關注身旁的人。付一卓全身心投入,看得萬分陶醉,身體常常伴隨音樂展開輕微擺動。朱韻心驚膽戰,生怕他情緒來了直接站起來跟演員鬥舞。

    好在一場演出下來,付一卓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

    “走吧弟妹。”付一卓笑著說,“咱們去喝一杯。”

    他們來到一層酒吧,因為演出剛剛結束,不少人選擇來這喝一杯放松片刻。酒吧裝修典雅,放眼望去一片安寧的香檳色,到處是身著晚禮服的女士和西裝筆挺的男人,年輕人並不多,大家輕聲私語,討論著剛剛的舞會。

    朱韻心裡慶幸,好在自己沒有穿著t恤衫和牛仔褲來。

    付一卓坐在吧台邊,問:“想喝點什麼?”

    朱韻知道自己酒品不好,只要了杯果汁。

    就在榨汁這短短的幾分鐘時間裡,付一卓旁邊的空位被兩個女人占住,朱韻看過去,一雙姐妹花眼波流轉,眉目傳情。

    “……”

    她再次打量付一卓,他面對她坐著,單腳收在吧台椅上,另一條腿長得直接踩到地上,胸口的兩顆紐扣解開,一條胳膊放松地搭在台上,造型要多騷有多騷。

    朱韻小聲道:“你們倆這點倒是挺像的。”

    付一卓沒聽清:“嗯?”

    朱韻:“我說你們兄弟倆在凹造型方面還是挺像的,他是從你這學偏了吧。”

    “反了。”  

    付一卓玩著手裡的高腳酒杯,笑著說:“不是他學我,是我學他。”

    朱韻不太信,“真的假的。”

    付一卓泯然一笑。

    “弟妹,你要對峋有信心。”

    我不想對他這方面有信心……

    還有一點,朱韻也已經忍很久了,趁此機會開口問:“你為什麼叫他‘峋’?這是你們倆之間特殊的稱呼嗎?”

    付一卓:“你猜。”

    朱韻:“……”

    付一卓:“友情提示,我們上次見面的時候你已經提到答案了。”

    那就是咖啡廳那次了。還沒等朱韻展開回憶,付一卓道:“峋跟你講我們的事了麼?”

    “你指哪方面?”

    “弟妹,戒心不要這麼重。”

    朱韻低頭喝果汁,付一卓說:“昨晚他幫我安排住處,跟我聊了很多關於你的事。”

    朱韻:“他怎麼說的?”

    付一卓:“他說是你追的他,追得萬分辛苦,他本來一點這方面的意思都沒有,奈何你投懷送抱怎麼趕都趕不走,他就勉為其難答應了。”

    朱韻瞪眼,一口西瓜汁卡在嗓子眼,咽血一樣吞下。

    “什麼!?”

    隔壁姐妹花往這邊瞄了一眼,付一卓笑呵呵,朱韻馬上意識到不對。

    騙人呢啊……

    “雖然沒我說得這麼誇張,但是大體意思差不多。”付一卓攤開手,“所以我大概也能猜出來他是怎麼跟你介紹我的。”

    朱韻臉色不變,盡量裝得高深莫測。

    付一卓說:“就像講故事,他只向你介紹大綱,卻不說細節,因為他從不示弱,尤其在在意的人面前。”付一卓偷偷湊過來些,誘惑道,“你想知道我們具體是怎麼認識的嗎,小時候的峋很可愛哦。”

    朱韻抬抬下巴。

    “說吧。”

    “你得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嘖嘖嘖。

    原來如此。

    朱韻撥了撥吸管,淡淡道:“那你別說了。”

    付一卓:“……”

    朱韻:“反正說出來也不一定是真是假。”

    付一卓:“肯定是真的啊。”

    朱韻:“誰作證?”

    付一卓拉起朱韻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朱韻本以為他打算用他的良心起誓,沒曾想他一張嘴變成了——

    “弟妹,胸有多大,真誠就有多大。”

    隔壁姐妹花默不作聲離開。

    李峋說的真沒錯,這真就是個傻逼。

    朱韻收回手,“你先冷靜一點。我相信你,不相信的話也不會來了。”

    付一卓:“那你答應我的條件。”

    朱韻:“咱們先講別的,這個放最後說。”

    事實證明,討價還價還是女人更強,付一卓賣胸無果,只能乖乖聽話。

    “峋是怎麼跟你說我們的相識過程的?”

    “他說是陰差陽錯。”

    “果然啊。”付一卓笑了笑,“陰差陽錯,虧他說得出口,處心積慮還差不多。”

    “什麼意思?”

    付一卓解釋道:“我當時念的是全市最好的初中,但我不喜歡上學,天天逃課,經常能在後門那看見他。因為頭發顏色太扎眼,我很快就眼熟他了。後來一次我跟同學爭作業誰負責寫的時候,他從旁邊過來,說他來寫。”

    付一卓在自己腰那比劃了一下。

    “那時候他也就這麼高,很瘦,從來不笑。我那幾個同學都沒理他,只有我把作業給他了。後來熟了一點後我才知道,他念完小學之後,他家裡就不打算讓他再上學了,他疾病亂投醫,找到我們學校門口蹲點。”

    “他跟我借書看,我說我干脆給你買一套吧,他還不要。”付一卓笑道,“他從小就傲,還是那種你根本找不到理由的傲,因為這個他吃過太多虧了,可就是不長記性。”

    “後來有一次很重要的考試,我出五百讓他幫我考,他去了,然後我倆就一起被抓了。因為我們都忘了他那頭金毛。那次是他第一次當我面罵,說傻逼是會傳染的。”

    被人罵傻逼,付一卓看起來格外自豪。

    “那時我跟我爸關系很僵,我媽死得早,我爸把所有感情都投在我身上,一心想讓我出人頭地,可他讓我做的我一點興趣都沒有,我只想跳舞。峋在我家住了一小段時間,我讓他睡客房,他不聽,非跟我家打掃阿姨住在小儲物房裡。他跟我的關系一直說好不好說差不差,總是像公事公辦一樣保有距離,只有那麼一次……”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付一卓的聲音變得十分低沉舒緩,神色平淡。

    朱韻心想如果他一直是這個樣子的話,別說那對姐妹花,可能整個酒吧的女人都會為他沉迷。

    “我十七歲那年身高已經長到189,一直跟我搭配的舞伴離開了,連教我的老師都勸我別跳了,或者只當成業余愛好就好。我爸當時就覺得自己已經勝券在握了。那段時間我真覺得我的世界已經完了,每天抽煙喝酒,怎麼墮落怎麼來。峋假期的時候回家,我正喝多在床上犯惡心,他對我說了一句話……”

    朱韻不知不覺集中全部注意力……

    付一卓幽幽道:“他對我說,傻逼。”

    朱韻險些沒吼出來,這是需要鋪墊這麼長展開的話題嗎?!

    付一卓還沒說完。“他說傻逼,勝負的路很長,我們都只是剛剛起步而已。”

    他衝她笑。

    “他罵過我太多次傻逼,但只有那次我覺得他是真心的。我對那天的印像太深了,那是我第一次這樣想——如果我們是真兄弟就好了。”

    付一卓正經了這麼一會,很快又恢復奇葩思路,指著自己腦袋說:“所以從那以後我就只叫他名,臆想我們是同姓的,怎麼樣?”

    朱韻點頭:“合理。”

    付一卓笑著從懷裡抽出一個信封放到吧台上。

    “幫個忙,把這個留下吧。”

    朱韻伸手摸了摸,從信封厚度和手感判斷,裡面是張銀行卡。

    這兩兄弟還真!挺!像!的!

    “跟我爸沒關,這是我自己的錢。”付一卓說,“我知道他本事大,有的是辦法賺錢,但他花錢的地方也多。”

    朱韻沒說話。

    “他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要讓他在小錢上為難。我知道他肯定不會接受我爸的條件,但他真的缺啟動資金,他那脾氣又不會主動跟人開口……”

    付一卓端著酒杯,想到什麼,樂道:“反正將來我能靠跳舞養活自己的幾率基本是零,你們就當是我提前投資入股吧,我不會干涉你們任何事,不放心的話我們可以先過個合同。”

    朱韻一口將西瓜汁喝光,收起信封。

    付一卓看著她,說:“弟妹。”

    “嗯。”

    “你要穩一點。”

    朱韻看他:“什麼意思?”

    付一卓說:“峋這人能力很強,但也有弱點。可能跟自身經歷有關,他很多時候處事風格會比較極端,就像走鋼絲一樣。”

    朱韻低頭,“我知道。”

    “所以你要把他看牢了。他以前很不喜歡接受別人幫助,但他現在有你了,大學是他人生真正意義上的開始,他把這當成全新的起點。”

    朱韻腦海中浮現出開學第一天,他上台自我介紹的樣子。

    那時他很困,笑得很欠打,對著全班人說——

    “我叫李峋,是今年的高考狀元。”

    朱韻抿唇一笑。

    余光察覺付一卓一直盯著自己,朱韻疑惑道:“怎麼了?”

    付一卓:“你知道他是怎麼跟我形容你們第一次打交道嗎?”

    朱韻搖頭,付一卓說:“他說你們第一次正式交談是在學校操場上,你去找他,想讓他去上自習。按照峋的形容,你當時的眼神裡有兩分懼怕兩分猶豫,還有九十五分的鄙夷。”

    朱韻覺得自己還是應該提醒他一下,“這加起來才九十九。”

    付一卓笑著說:“還有一分期待。”

    朱韻莫名臉紅,咬著吸管囁嚅道:“黑燈瞎火,他倒是看見一堆東西……”

    付一卓:“男人久不見面,總要吹牛逼的。”

    他們又聊了一會,時間差不多了。離開酒店,兩人要走的方向不同,在門口分別。

    付一卓對朱韻說:“告訴他,密碼是我們第一次見面那一天,要是忘了錢就別用了。”

    朱韻:“……”

    付一卓轉身離開,朱韻看著他的背影道:“謝謝你!”

    他打了個清脆的指響,走進夜色。

    回到學校時間已經很晚,朱韻換了身衣服來到基地,李峋果不其然還在。

    朱韻總覺得,她與李峋的相處,就像是在玩拼圖游戲。她從各個角落找到碎片,一點點拼出他的完整形像。

    她來到他身後,悄悄抱住他。李峋注意力還在電腦上,懶洋洋道:“干什麼?”

    朱韻貼著他的臉頰,覺得味道大好,忍不住又聞了幾下。

    李峋:“你是狗嗎?”

    朱韻小聲說:“明天我把宿舍裡的東西都搬到你那去,行不行?”

    李峋一頓,側過頭看她,嗤笑道:“你怎麼突然開竅了?”

    她手臂用力,把他抱得更緊,在他耳邊狠狠地說:“……當然是為了把你看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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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03:41:59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四章

    第二天,朱韻真的將所有的東西都搬到李峋的住處。

    她搬家的時候方舒苗一直站在旁邊看。

    事已至此,朱韻什麼都不想瞞了,誰愛知道誰知道,反正她打死也不會回頭了。

    任迪和樂隊鼓手小六子過來幫忙。朱韻目前正處於熱戀狀態,對某些事情敏感至極,趁亂拉著任迪問情況,任迪笑得似是而非。

    朱韻從李峋那磨出答案,果然小六子在追求任迪。

    小六子比任迪小四歲,高中沒畢業就去酒吧打工,男生女相,臉長得格外清秀。但人如其名,小六子體型消瘦,還留一頭長發,在任迪旁邊一站,遠遠看去像姐姐領妹妹一樣。

    李峋沒租房子前經常去任迪的工作室,跟樂隊成員都很熟。他從不叫小六子的名字,每次見到都小妞兒小妞兒的喊,被他帶的,整個樂隊都喊小六子小妞兒,氣得他見到李峋就沒好臉。

    朱韻自己被任迪促成了“人生大事”,現在說什麼都想反幫任迪一把,結果被任迪鄙夷。

    “就你這小雛樣還想幫誰?我過得橋比你走得路都多。”

    朱韻:“話不能這麼說,現在在橋上的人是我,而且我覺得這件事多少要看一下成功率,現在我的成功率可是百分之百。”

    任迪毫不留情鄙夷,“你這話就跟自己人說說吧,別往外面丟人了。”

    朱韻正式開始跟李峋同居,但其實生活也沒有太大變化。

    兩人已經熟得不能再熟,越是進入李峋的生活,朱韻越發覺得李峋真的是個很缺乏趣味的人,除了工作他幾乎沒有任何業余愛好。

    同居的最大優點體現在基地的工作效率,李峋把基地的賬交給朱韻管,自己則全身心地投入項目。

    直到拿到賬本的那一刻,朱韻才意識到他這麼長時間來究竟做了多少工作。

    朱韻嘗試幫李峋調整生活習慣,比如吃完晚飯她總是拉著他去操場上走兩圈,李峋開始時拒絕,覺得浪費時間,後來慢慢也習慣了。

    他們不可避免地聊到未來,但內容卻不是關於愛情與生活。

    那是一個夜晚,他們已經洗漱完畢躺到在床上,但都沒什麼睡意。李峋不喜歡拉窗簾,租的房子又是高層,月光明亮,照在被子上。

    朱韻躺在他懷裡,問他:“你具體想做什麼,決定了嗎?”

    李峋思考了很久,久到朱韻都以為他睡著了,才開口說:“你還記得你來基地後第一個做的是什麼嗎?”

    她當然記得。

    “藍冠公司那個,你想做食品方面,還是電子商務?”

    李峋說:“我說的不是這個,是你自己想出的那個主意。”

    自己想出……朱韻回憶了一下,道:“人體?病理引導那個?”

    “嗯。”李峋淡淡道,“不知道為什麼,那個項目做完,我腦子裡一直忘不掉。”

    朱韻思考道:“拿這個做拓展嗎?是開發產品還是在基礎功能上完善?”

    “我沒有想得過於深入,只是有一個粗淺的想法,所以才跟你談。”李峋轉頭看她,“你覺得做醫療怎麼樣?”

    朱韻愣了愣,“可我們不懂醫,如果只是淺顯的健康調理還可以查書,但再細致的話……”

    李峋:“我們是不懂醫,但我們懂電腦,懂網絡和數據。”

    朱韻:“你再細點說。”

    李峋:“我去彭國瑞那裡上課的時候,也碰到有人對互聯網醫療感興趣。他們希望通過將網絡和醫療聯系在一起,實現未來足不出戶在家看病。我覺得他們的方向錯了。他們太想服務患者,但醫療是個典型的供方主導市場,這世上永遠不缺病人,缺的是優質醫療資源。而且,醫患之間溝通方式很重要,除非影像學方面有什麼革命性的突破,否則只靠網絡診斷是很不靠譜的。”

    朱韻:“你想怎麼做?”

    李峋停頓片刻,平靜地道:“我母親死於癌症。當時她就診的醫院水平很差,不同醫生竟能給出截然不同的診斷結果,最後拖了幾個月才勉強確診,沒撐多久就走了。”

    朱韻躺在他懷裡,輕輕撥弄他的手指。

    李峋:“其實醫生也不是不想治,但我們那是鄉村,醫生們能利用的資源非常少,他們大多只是憑借著直覺和經驗來看病。現在看病難的根本原因不是醫生少,而是好醫生少。所以我覺得,比起怎樣幫患者偷懶,如何讓好醫生的經驗利用率最大化,讓好醫生復制出更多的好醫生,才是我們應該優先考慮的。”

    這個思路朱韻第一次聽到,她坐直身體。“你說詳細一點。”

    李峋思考片刻,沒有直接回答朱韻,而是問道:“公主,你當初為什麼選這個專業?”

    朱韻:“我媽讓的。”

    “……”

    李峋無語地看著她,朱韻說:“當初她就給我兩個選項,一個計算機一個金融,我對金融半點興趣也沒有。你還記得之前寒假送我回學校的那個人麼,他就是學金融的,學之前還挺好,學完以後每天春光滿面,看著就不太正常。”

    李峋冷笑一聲:“真不愧是公主,家裡司機都這麼有學問。”

    朱韻無奈:“沒辦法,宮規森嚴。”

    李峋看著她那得得嗖嗖的小樣,心裡直癢癢,一個翻身將她壓住。

    朱韻縮著脖子:“正事正事……先說正事!”

    李峋給她錮在懷裡,在她耳邊吹氣,“這樣也能說。”

    朱韻覺得自己跟李峋在一起之後,對他的一切都適應得很好,只有一項——就是他的聲音,朱韻無論如何都沒辦法產生抗體。

    早在開學第一天,還沒見到李峋人的時候,她就已經聽到他的聲音。朱韻曾對李峋說過這件事,還說她當時腦中想像的形像跟後面看到的真人相差太遠。李峋壞笑著問:“你想讓我長成什麼樣?”朱韻剛要回答,李峋捏住她的下巴,說:“不管你想得什麼樣,肯定沒真實的強。”

    那你還問什麼,台詞都給你念就好了。

    但不可否認的一點是,在朱韻的腦海中,李峋聲音的辨識度太高,她覺得就算一百年過去了,她還是會為他的聲音面紅耳赤。

    此時此刻,李峋就用這樣的嗓音,以極其不正經的態度講著極其正經的話題——

    “公主,計算機和網絡的發展帶給人的生活帶來很多變化,你覺得這種變化的原因和本質是什麼?”

    朱韻耳朵發癢,使勁往他胸口縮。

    “不知道……”

    你這樣講話我什麼都不知道。

    李峋說:“是信息的整合與傳播。”

    對對對,你說什麼都對。

    李峋的手伸到朱韻兩腿間,修長的手指輕輕游走。

    “人體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模型,體內各種信息相互作用,有一定的規範性。可我之前查過,現在醫療機構裡九成以上的數據都堆在後台庫裡長毛。如果我們能科學整合這些被浪費的臨床數據,再設計出一種方式反饋給那些經驗不豐富的醫生,幫助他們判斷決策,這要比單純做個醫療聊天軟件有用得多,你覺得呢?”

    他征詢朱韻意見,朱韻艱難開口:“……別的人體我不知道,我就覺得你的挺厲害的。”

    “具體點。”

    “你一個身體竟然能裝兩套系統。”

    一套操作大腦,一套操作四肢。一套嚴謹一套風流,各盡其事,互不干擾。

    李峋無聲地笑。

    朱韻在這撲朔迷離的氛圍裡思考了幾分鐘,問道:“這些數據……我們從哪弄,醫院之間可以共享麼,他們的數據格式也不一樣吧。我們整合方式用哪種,數字還是其他什麼材質彙總,還有——”

    “行行行,你先冷靜點。”李峋打斷她,“只是個思路,你想這麼多等會還睡不睡覺了。”

    你把手抽走我馬上就能冷靜下來。

    朱韻困意全無,努力集中全部注意力到在李峋剛剛的話上。

    就像李峋自己說的,這還只是個思路,只要隨便一提就能提出好多問題。

    從粗糙到精確,從宏觀層層推到細節,這裡面會涉及很多算法,很多數據關聯架構,很多醫學理念……

    隨便挑出來一樣都要經過無數試驗,耗時又耗力。可……

    朱韻覺得這是件值得的事情,這方向讓人忍不住要往下走。她記得初中背的課文《桃花源記》裡有這樣一句話——

    “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他的話給她的就是這樣的感覺。

    雖然只是開了個頭,但朱韻多少也算是個優等生,對專業內的事情很敏感。她早就發現李峋對於信息和數據的關注度非常高。

    隨著網絡時代的發展,信息膨脹速度越來越誇張,這是所有人的體會。可是很少有人細想過,這些從前只是被零散地堆放在各個角落的數據到底有什麼意義,它們究竟會給人的生活帶來怎樣的變化。

    直到兩年後的某天,大洋彼岸一家國際知名的管理咨詢公司,在看到網絡上的海量信息潛在價值後,投入大量人力物力進行調研,最後發布了互聯網發展史上著名的“大數據報告”。

    雖然大數據概念不是那時才提出的,卻是在那時才正式引起人們的注意。起初只是在金融界,後來則慢慢延伸至各行各業。

    但此時此刻,這些都不重要。朱韻遠沒有想到那麼多,在那個小小的房間裡,在那張小小的床上,在那雙不老實的手裡,朱韻滿腦子裝的都是如何幫他邁出第一步。

    就在朱韻深思熟慮之際,李峋那邊竟然慢慢趴在她身上睡著了。

    於是朱韻也停止思考,注意力被轉移。

    她最喜歡李峋睡著的樣子,她把這過程比喻成“溫水煮蝦”——他總是睡著睡著身體就慢慢蜷縮,用不了多久,臉就會從枕頭上滑下來,修長的身體新月般彎著,乖得不像話。

    有了方向,生活忙上加忙。

    朱韻跟高見鴻長談了一次,問他今後的打算,高見鴻說他還在考慮。

    同學兩年,朱韻多少也了解了一點高見鴻家裡的情況,他父母都是一般工薪階層,條件不好不壞。

    高見鴻說他很猶豫,如果繼續學業無非就是保研或者出國,但高見鴻又很想快點正式步入社會,工作掙錢。

    談話的時候李峋並不在,高見鴻問朱韻:“你覺得我們這行是實踐經驗重要,還是理論重要?”

    朱韻說:“都重要吧。”

    高見鴻:“那你怎麼跟李峋走。”

    朱韻干笑兩聲,“我的情況不適合參與討論。”

    高見鴻也笑了,“也對。”他問朱韻,“那既然咱們討論的是離開校園的事,就把同學關系先放到一邊,你跟我交個底,他打算干什麼?”

    朱韻實話實說:“他不會考研的。他之前已經准備了很長時間,應該明年就開始著手准備公司了。”

    “明年?”高見鴻愣住,“不等畢業?”

    “看他自己的想法。”

    “他找到投資方了嗎?有啟動資金嗎?”

    “有。”

    還不少呢。

    有個壕哥真是爽。

    高見鴻皺眉,凝神思索。朱韻能理解他的糾結,如果他打算跟著李峋,那接下來的事情會忙得他根本沒有精力再管出國和保研的事。

    她看向窗外,已經入冬了,寒冷的天氣仿佛給一切套上冷靜堅硬的外殼,這種氛圍似乎格外適合討論這樣的話題。

    “我知道他實力很強。”高見鴻想了很久,低聲道,“但他也很容易意氣用事,說實話,他這人有點恃才傲物,跟我們幾個配合還行,團隊越大越容易出問題。”他看了朱韻一眼,又說,“你跟他在一起後他這方面好多了,但萬一你不在了,他——”

    朱韻想都沒想打斷他,“我不可能不在。”

    高見鴻不語。

    朱韻看著他,驀然道:“高見鴻,這件事關乎你將來發展,我不能給出引導性太強的意見。但是有一點我想提醒你。”

    “你說。”

    “我除了是他的女朋友,我還是平均績點全班第一的人。”

    高見鴻看向她,朱韻神色平靜道:

    “我選擇跟他,並不只是因為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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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03:42:1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五章

    本學期的期末考試很快來臨。

    所有科目都按部就班進行,只有體育一項……

    之前口口聲聲說讓朱韻去找江興馳搭檔期末考試的某狀元,在臨近之際,越發表現出心口不一來。

    雖然他嘴裡肯定是不會承認的,但朱韻太了解他了,經過跟他這麼長時間的的交往,朱韻眼力突飛猛進,從“近視眼”升級“顯微鏡”再越級到“手術刀”——幾刀下去剖開狀元公事公辦的表皮,看到裡面滿滿都是小心眼。

    朱韻的應對是裝傻。

    在最初同甘共苦的熱情退卻後,朱韻發現她還是放不下自己的成績單。考試當天,朱韻就在某人“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的眼神壓力下,淡然地跟江興馳墊球去了。

    不得不說,江興馳排球打得真是厲害,尤其是在跟李峋配合了一個學期後,朱韻更能體會到江興馳的牛逼之處。

    因為找江興馳搭檔的人太多,大家都沒有時間練習,等輪到朱韻的時候,江興馳跟她說了句“別緊張”就直接開始了。

    朱韻進入狀態比較慢,上來第一個球就飛了,剛想著說考試要玩完,沒想到江興馳卻穩穩將球救回來,而且不偏不斜,正好落在正上方,力度也剛剛好。之後的所有球全是這樣,不管朱韻把球墊到哪裡,江興馳的回球永遠是同力度同落點,舒服得不要不要的。

    或許是已經知道了朱韻跟李峋的關系,江興馳給別的同學墊球都剛好只墊到優秀線就停下,唯獨朱韻,墊了九十個了還不停,直到第一百下的時候,江興馳才漂亮地一抬手,將球垂直墊得老高,單手穩穩接下。

    今日天氣很冷,朱韻一百個球後出了身薄汗,她顛顛地去找李峋,後者抱著手臂靠在排球場邊的高鐵欄上,給了她一個涼涼的眼神。

    “當初說要患難與共的人去哪了?”

    朱韻靠在旁邊,配合地來回望了望。“對啊,去哪了?”

    李峋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她,朱韻在他目光注視下很快敗下陣來,胳膊肘戳戳他肋骨,三分撒嬌七分耍賴。

    很快輪到李峋,他晃晃蕩蕩上去,不負眾望墊了八下。唐教練想再給他一次機會補補成績,李峋輕描淡寫道了句“不用,八比較吉利”,人就走了。

    別說,還真有點匪夷所思的瀟灑。

    他跟朱韻不同,他完全不在乎分數。

    也對,成績哪有裝逼重要。

    考試結束當晚,李狀元“不計前嫌”請客吃飯,帶著高見鴻和任迪的樂隊,包了台球社的一間大房。

    任迪的樂隊裡沒一個正經上學的,一群血淋淋的瘋子,玩起來不要命一樣。朱韻和任迪遠離男生坐著,任迪跟朱韻說了她的計劃。

    “下學期我可能就不來了。”任迪抽著煙道,她還是畫著很濃的妝,一年多過去了,她比起之前的初出茅廬,更透出幾分冷艷來。

    朱韻:“這就不來了?”

    任迪:“反正我一年多也基本沒上什麼課,成績根本不夠畢業的。”

    這倒也是……

    “你家裡人同意嗎?”

    “同不同意也無所謂,當初約好了,我考來這,其他的就別管我。”任迪聳聳肩膀,“人得守諾不是?”

    朱韻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她覺得或許應該給她點鼓勵,但又很快意識到沒必要,人家比她上道多了。

    朱韻就著這氣氛,連喝了幾口酒,覺得渾身通透。

    “你呢,什麼打算?”任迪問。

    朱韻沒開口,衝後面一回頭。

    任迪看向正在跟高見鴻聊天的李峋,道:“不換了?”

    朱韻:“不換了。”

    不可能有更好的了。

    聚餐一直到後半夜,樂隊的人都倒了,李峋把外套給朱韻穿好,又圍上圍巾,托著醉醺醺的她離開。

    外面一片漆黑,冷颼颼的,朱韻被風一吹打了個激靈,李峋察覺,把衣服給她又緊了緊。

    “還冷麼?”

    朱韻迷迷糊糊搖頭。

    李峋干脆把她背了起來,朱韻的臉貼在他肩膀上,享受著騎人力車的待遇。

    半晌,李峋存心找茬般說:“公主,你好像有點沉啊。”

    她蹬腿以示不滿,李峋又笑道:“沒關系,干干巴巴的沒看頭,還是有點料好。”

    朱韻抱著他,迷醉之中,只覺得全世界都在懷裡。她閉著眼睛,充分發散少女的想像,將周圍變成無邊無際的銀河,他們輕盈地穿梭其中。

    “李峋。”

    “嗯?”

    “你有什麼夢想嗎?”

    “沒。”

    “怎麼可能?”

    “我沒細想過。”

    “現在想想。”

    “那就……繼續這樣吧。”

    “什麼意思?”

    “我很小的時候就發過誓,這輩子一定要對得起自己。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只說自己想說的話,不管為此付出什麼代價,我都不後悔。”

    “你前面這些年很徹底地貫徹了這個恣意妄為的生活理念。”

    “沒錯,所以我說夢想是‘繼續這樣’。”

    “哈哈。”

    “公主有夢想嗎?”

    “有。”

    “是什麼?”

    “我的夢想是跟我的初戀修成正果。”

    他停在一盞路燈下,側過頭,看著趴在他肩膀上閉目養神的朱韻,“我就不用問是誰了吧。”

    朱韻閉著眼睛咬他一口。

    李峋笑著說:“你的夢想很容易實現啊。”

    第二天,朱韻清早醒來,看見李峋正在書桌前看書。她去外面買回早餐,兩人簡單吃了一下,李峋問她:“你買了什麼時候的車票?”

    朱韻:“還沒買,不著急。”

    李峋看了她一眼,沒有說什麼。

    學校正式放假,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李峋不再每天去學校,把工作地點換成了自己的家。他跟朱韻還是像是在基地一樣,並排挨著坐,互相聽對方敲鍵盤的聲音。

    一個星期後,李峋終於再次問她:“還不回去?”

    朱韻:“趕我走啊?”

    李峋淡淡道:“馬上要過年了。”

    朱韻:“還有好幾天呢,不著急。”

    過了一會,李峋又說:“你跟你爸媽說好了?”

    他難得這樣糾纏一件事情不放,朱韻知道他在想什麼,說道:“沒事,別擔心。”

    其實母親的電話早在十幾天前就開始打了,朱韻一連推了四次,母親似乎明白了什麼,也不再聯系她。

    就這樣,直到手頭的工作暫時完結,朱韻才離開。她臨走前李峋坐在床邊看著,朱韻過去按了按他後脖頸,說:“你先自己玩幾天,我很快回來。”

    朱韻到家的時候父母都在,從她進門的那刻起,就感覺到氣氛的不同。一家人安安靜靜吃完飯,很默契地誰都沒有下桌,最後朱光益淡淡嘆了口氣,先一步起身,道:“朱韻,你跟你媽媽好好聊聊吧。”說完,拿著報紙去了客廳。

    餐廳燈光很亮,明晃晃的白,照得桌上餐具反出純潔的亮光。

    “學校放假了怎麼沒馬上回家?”母親問。

    朱韻說:“我有點事情。”

    “什麼事?”

    “很重要的事。”

    朱韻有點緊張,面對面色嚴肅的母親,時間越久,心就越揪著。她強迫自己分散注意力,去想臨走時李峋看她的樣子。

    “朱韻。”母親打斷她的思路,“咱們今天就開誠布公地談一談吧,你那邊什麼情況我多少也了解了,這樣說吧,”母親簡明扼要道,“我不同意。”

    雖然這樣的結果毫不意外,可在聽到母親那麼斬釘截鐵說不同意的時候,朱韻還是心涼了下。

    “媽,他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想的哪樣?”

    朱韻沉默,母親道:“你連我想的哪樣都說不出來,只是一味反駁父母,你覺得這樣有說服力嗎?”

    朱韻低聲說:“他很優秀。”

    母親靜了一會,笑著說:“你就把目光放在眼前這點地界,當然覺得他很優秀。你爸過年來家裡的那些朋友的孩子,隨便挑出來一個也不必他差。你不用跟我談優不優秀,好學生媽媽見過太多了。而且這人家庭情況也比較特殊吧。”母親淡淡道,“有一句話叫‘寒門難出貴子’,可能我以教師的身份說它不太妥當,但事實就是這樣,有些東西是根裡帶來的,他們再怎麼裝都沒用。”

    朱韻忍不住說:“他沒有裝。”

    母親聞若未聞,接著說:“這類學生往往內心缺乏認同感,急功近利,挖空心思想要出人頭地——”

    “他沒有!”

    母親冷笑一聲:“沒有?沒有怎麼專撿高枝纏上你了?從某些地方講這人確實也挺聰明的。”

    “不是!”朱韻臉色漲紅,“是我纏他的!”

    母親不為所動,又說:“你是我女兒,沒人比我更了解你,這個男孩在比賽上的行為我也略有耳聞,你打小就容易被這種人騙,永遠長不大一樣。”

    朱韻看向母親:“什麼叫騙?比賽的時候本來也是方志靖沒按照規則來,對其他的隊伍不公平。”

    “公不公平不是你說了算。”母親冷冷道,“退一萬步說,就算不公平,你也應該向校方投訴,而不是越過老師越過學校,這樣自以為是地破壞比賽。”

    朱韻緊抿嘴唇,雖然她沒有頂嘴,但母親也能看出她完全無法被說服。

    “你看,就是這樣。”母親不鹹不淡地說,“這些人就專挑你這種善良心軟的人騙,先把你拴緊了,再派你出來跟父母鬥,他這麼利用你你都看不出來?”

    朱韻起身。

    母親的聲音變得嚴厲起來。“我話還沒說完,你要上哪去?”

    朱韻低聲道:“沒什麼好說的了。”

    母親在後面喊她,朱韻飛快上樓。

    氣憤、害怕、委屈……一系列強烈而復雜的感情糅雜在一起,讓她無比難受。

    她一刻不停地開始收拾東西,腦子亂糟糟,什麼無法思考,看到什麼就隨便裝起來,最後提著滿滿當當的行李箱下樓。

    朱光益本在客廳裡喝茶讀報紙,看到這一幕,皺眉道:“你要干什麼?”

    朱韻不說話,去門口取外衣,朱光益茶杯一落桌。

    “胡鬧!”

    朱光益當家做主,平日一向沉穩,朱韻幾乎從來沒有看過他發怒的樣子,被這一喝嚇得後背直冒冷汗,靴子的鞋帶系了幾次也系不上。

    她咬著嘴唇堅持不開口,因為知道一張嘴就露怯,父母在教育行業摸爬滾打幾十年,想拿住她太容易了。

    終於穿上靴子,朱韻直起身,看見母親站在面前。

    “你想干什麼?把東西都放下!”

    朱韻繞過她,母親拉住朱韻胳膊,厲聲道:“朱韻你著魔了是不是?!”

    對。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聽話了,馬上就要過年了,到時候家裡親戚朋友來了你不在怎麼解釋!”

    最好就實話實說。

    母親站在門口,一步也不退讓,道:“朱韻,你給我把東西放下,難道爸爸媽媽還沒有他重要?”

    朱韻抬頭。“如果我說沒有呢。”

    母親一愣。

    在她愣神之際,朱韻繞過她,開門跑出去。

    母親在身後大聲叫她:“朱韻!”

    風太冷了。

    太冷太冷了。

    幾乎要把五髒六腑都凍住了。

    朱韻順著無人的大街一連跑了十幾分鐘,最後停下的時候發現臉上鼻涕一把眼淚一把,難看得不成樣子。

    太不像話了,她滿腦子都是這句話,越想眼淚流得越多……

    她真的太不像話了。

    朱韻站在路邊,冬日的風吹著眼淚,很快臉頰生疼。她使勁深呼吸,卻毫無平靜下來的趨勢。

    她直奔車站,坐上最後一班夜車。

    客車緩緩啟動,她身邊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問朱韻:“你也是回家?”

    朱韻看著她,沒有說話。

    中年婦女毫不在意,興奮道:“我要回家看我女兒嘍!”

    朱韻輕聲說:“我去見我男朋友。”

    中年婦女笑著說:“那是好事啊,哭什麼。”

    回過頭,朱韻靠在車窗上。

    窗外的路燈杆一根接著一根晃過。朱韻眼前浮現出今天分別的時候,李峋穿著深色的衛衣長褲,微駝著背坐在床邊看她的樣子。

    她開始企盼時間走得可以快點。

    回到住處時已經三點多,朱韻眼睛干澀,疲憊不堪。出租車司機幫她把箱子抬進樓道,朱韻說了句謝謝,一開口發現嗓子有點疼。

    她掏出鑰匙開門,輕輕進屋,裡面一片漆黑,李峋正在睡覺。

    在朱韻看到那個倒在床上的人影時,她被一股濃濃的溫柔化掉了。

    她再次驗證母親的話——她著魔了

    她覺得一切代價都是值得的。

    朱韻往裡走了幾步,余光看到桌上放著一盒米線外賣,沒吃多少,剩了一大半。桌上的書攤開著,還停在她走時的那一頁,地上雜物成堆。

    電腦在床上,他大概是干活干到一半,累得直接趴著睡著了。

    他一個人的時候,就自己亂過。

    朱韻把電腦抽走,他指尖似乎動了動。

    朱韻脫了外衣,側身躺在他身邊。李峋覺淺,很容易就醒了,費力地睜開眼。朱韻用最柔軟的目光迎接他,在起初的幾秒困頓後,李峋似乎明白了什麼,他緩緩閉眼,一語不發地往朱韻懷裡鑽。

    朱韻環抱住他,在他耳邊輕聲說:“我回來得快嗎?”

    他還是不說話,就這麼沉默地讓她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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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六章

    朱韻發現,只要跟李峋在一起,她所有的膽戰心驚都慢慢消散。

    在離開家三天後,朱韻的心漸漸安定。

    李峋於她就是安神劑,她喜歡看他,喜歡摸他,喜歡被他抱著,最難受的時候,她甚至想直接嵌進他的身體裡。

    冷靜下來後,朱韻偷偷給家裡打電話,是朱光益接的。他並沒有大發雷霆,只是語氣沉穩地告訴她,母親對她的行為很失望。

    “你現在也大了,很多事情有自己的想法,我不想單方面地要求你什麼。我也和你媽媽聊過了,我可以給你一點時間,讓你們都冷靜好好想一想。不過朱韻,你媽媽脾氣雖然大,但你要知道她一切都是以你為出發點。而且她在教育行業干這麼多年,看學生的眼光還是有的。”

    朱韻不說話,朱光益嘆了口氣道:“你看這好好的年都過成什麼樣了,你從小到大一向聽話,別讓你媽媽傷心。”

    朱韻整個假期都沒有回家,除夕就跟李峋在小單間裡過。

    李峋本想帶她出去,朱韻以懶得動為由拒絕了,兩人窩在房間裡,也不看電視,十二點的時候就並排趴在窗邊看煙花。

    李峋在這種時候會顯現出跟平時不太一樣的柔和,從後面抱住她,撒嬌耍無賴,他的嗓音在耳邊殺傷力巨大,講話又格外有技巧,往往幾句話就讓朱韻面紅耳赤潰不成軍,自己則一副大獲全勝的樣子。

    幾歲?

    她都懶得理他。

    過完年後他們重新開始工作,每天都有干不完的事,忙著忙著就開學了。

    自從跟李峋在一起,朱韻覺得自己各方面的成長度簡直越著級地往上升,所有事都要往後推個四五步才能謹慎決定。大部分同學正在過著的的簡單純粹的校園生活仿佛離她越來越遠。

    林老頭知道李峋要創業,興致勃勃地給他介紹了朋友開的一家創業咨詢公司,李峋對此興趣不大,敷衍了事,自己沒去,派朱韻和高見鴻去意思一下。

    接待他們的是一個三十幾歲的咨詢師,西裝革履神色嚴肅,頗有職業人的風範。他大概聽了一下朱韻的構想,直截了當地說:“放棄吧。”

    朱韻問:“為什麼?”

    “你們太年輕了,沒有經驗,像醫療這種復雜的行業最好不要涉足。而且拋開難度不說,這個項目公益性質太大,盈利點比較少,很有可能還沒步上正軌團隊就因為資金問題分崩離析了。”

    緊接著,咨詢師拿出一系列的數據資料,推薦道:“不知道你們對電商和游戲感不感興趣,據我們分析,這兩個行業將會是未來幾年發展的重頭……”

    朱韻聽他頭頭是道地講了半天,心說李峋不來是對的。

    她本想找個引子直接離開,但高見鴻卻對此興趣極大。他跟咨詢師聊了很久,易趣相投,最後咨詢師甚至搬出幾家有名的投資公司,表示這幾家最近都有投資電商以及游戲類創業公司的想法。高見鴻他們的學校過硬,自身實力也強,如果考慮做這行,他很願意幫忙引薦。

    朱韻一語不發地在旁邊聽著,等高見鴻和咨詢師熱火朝天的交流結束後,她沒有馬上回學校,而是帶高見鴻去路邊的咖啡廳坐了會。

    咖啡端上來,誰也沒有動。

    大家都明白對方的意思,高見鴻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我覺得剛剛那人說的有道理。我也不是忽然之間才這麼想的,之前我考慮了很久,醫療類的確像他所說,難度大收益小。我們畢竟是要創業搞公司,必須要考慮盈利的問題。”

    朱韻沉默許久,才緩緩開口道:“其實李峋這人,有時候做決定還挺理想化的。”

    高見鴻聽她這麼說,頗為意外。“你這麼覺得?”

    朱韻笑笑:“是啊。”

    或許是因為早年被現實壓得厲害,讓李峋在有能力擺脫束縛選擇未來的時候,更多考慮的是事情本身的意義,而少在意錢財。

    這人倔到骨頭裡。

    朱韻飛快地整理了一下思路,撇開有的沒的,專注到與高見鴻的談話中。

    “我們先不說這項事業本身的價值,只談你說的盈利問題。我們就拿去年來說,一年的時間,全國癌症發病人數多達三百萬,你知道這是什麼概念,這說明全國每天得癌的人要超過8000人。但是我在本省幾家腫瘤醫院調研,發現差不多只有2%的患者醫療信息被詳細記錄,剩下的都是非結構化的雜亂無章的數據。”

    “你看不到這裡潛在的東西嗎?”朱韻目不轉睛地看著高見鴻,“醫療信息早晚有一天要統合,數據早晚有一天要標准化,這裡隱藏的價值絕對不止是表面看到的這些。以前沒人做不代表這事就不值得做,同樣別人做不成也不代表我們就做不成。”

    高見鴻眉頭緊皺,無聲思索,朱韻又說:“我們不是慈善機構,我們的方向沒問題。高見鴻,我們需要的只是腳踏實地,並且把目光放長遠。”

    高見鴻還是不說話,朱韻最後道:“醫療類項目的確起步難見效慢,但你要看是誰在做。我還是那句話,你自己的路自己來決定。但是如果你選擇了李峋,就請你一定——”說到這,朱韻頓了頓,改口道,“不,是你必須要相信他。”

    高見鴻抬眼,與她對視幾秒,而後驀然笑了出來。緊張的氣氛頓時融化,高見鴻像不再關注談話主題一樣,靠到沙發裡,調侃道:“我說朱韻……”

    “嗯?”

    “你未免也對他太好了點。”

    朱韻沒想到他會忽然這麼說,一時啞然。

    高見鴻神色放松地看向窗外,又過了一會,淡淡地說:“算了,就這樣吧,反正我也跟你們倆也搭習慣了。”

    朱韻明白了他的意思,想說點什麼,又覺得沒必要。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明明入口苦澀,硬是讓她品出了甜味。

    李峋的實踐基地在大三剛開始的時候就停了,為此系主任還發了一通火。原來當初某狀元想撈便宜的時候在主任面前信誓旦旦要為系部灑熱血做貢獻,現在該撈得都撈得差不多了,前期准備工作基本完成,最後一批成員的學分加完,他就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主任生氣也沒辦法,李峋一不在意成績,二不需要學校推薦資源,甚至連畢不畢業都不考慮。光腳不怕穿鞋,人家一身輕松,耍起無賴來誰也沒轍。

    在基地關門的那天,李峋朱韻和高見鴻三人出去吃了頓大排檔。學校後身的長街上最有名的一家,天天晚上爆滿。

    李峋食量不大,主要戰鬥力在朱韻身上,她和高見鴻兩人擼了一桌子的串,吃到最後朱韻覺得自己都快變成串串了。

    李峋就吊著眼梢坐在旁邊看著。等他們吃得都快嘔出來的時候,李峋懶洋洋開口道:“起個名字吧。”

    朱韻和高見鴻一起看向他,“什麼?”

    李峋:“公司總要有個名字。”

    朱韻與高見鴻對視一眼,總算反應過來。朱韻熱血沸騰,把手裡的簽子往桌子縫裡一插,說:“就叫串串吧!”

    李峋鄙夷地看著她,“又他媽喝多了。”

    高見鴻認真思索,道:“我覺得名字還挺重要的,要不我們找人算一下?”

    “行啊。”李峋神態不變,“你去算算‘串串’吉不吉利吧。”

    高見鴻:“……”

    朱韻和高見鴻興致來了,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名字越起越飄,李峋一邊看熱鬧,不時還點評一下。最後高見鴻問李峋:“你有沒有什麼想法?”

    朱韻知道李峋一開口基本就要拍板了,緊著在旁慫恿。

    “我們起個洋氣點的!”

    李峋瞄她,“什麼叫洋氣的?”

    高見鴻建議道:“要不起英文的吧,反正目標要放長遠,對吧——”他說著,跟朱韻傳了個眼神,朱韻心領神會了然點頭,“對!”

    李峋一副看神經病的表情看著這倆喝多的人,高見鴻一個勁地問他,最後李峋瞥了朱韻一眼,邪笑道:“英文的啊……那l&p怎麼樣?”

    “l&p?”高見鴻愣了愣,“什麼意思?”

    李峋神色模棱兩可,在高見鴻的反復催促下,他挑挑眉,道:“你不是要吉利的嗎?”

    “對啊。”

    李峋一攤手,“luck and power——直接翻譯成‘吉力’,怎麼樣?”

    高見鴻哈哈大笑:“這也太膚淺了!”

    李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大音希聲大道無形,帶的東西越是輕松膚淺,躍龍門時才越有力量。”

    高見鴻拍桌子,“好!”

    回程路上高見鴻走在前面,朱韻悄悄拉李峋。

    “喂。”

    “嗯?”

    “你真能編啊。”

    “什麼?”

    李峋奇怪地看著她,仿佛不明白她想說什麼,朱韻拿胳膊肘頂他的腰。

    “l&p到底是縮什麼的?”

    “我剛不是說了。”

    “呸!”朱韻眯著眼睛看他,小聲說,“是rand p——”她剛開口,李峋就做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你往這邊想的啊。”

    朱韻:“……”

    李峋毫不留情地諷刺道:“我說公主,咱們自戀也得有個程度好不好?”

    說完,他雙手插兜叼著煙,欠嗖嗖地在前面走。

    朱韻被他嘲諷得臉上通紅,借著酒勁,頭腦發熱,嗷地叫了一嗓子,從後面衝刺幾步跳到他身上。李峋早有准備,只被她撞得晃了一下,然後就這麼掛著她接著往前走。

    朱韻纏在他背上,覺得這個高度的空氣格外清新,猛吸了兩口,李峋嗤笑:“狗啊你。”

    朱韻極其配合地張開嘴,在他肩膀上吭哧就是一口。

    “我操!”

    終於出現意料之外的情節,李峋疼得大罵一聲,回頭就要收拾朱韻。朱韻猴子一樣從他身上躍下,卯足了勁往前跑。

    李峋哪能容她這麼溜了,幾大步追上她,朱韻回身掄起王八拳,劈裡啪啦地抽。李峋一只大手扣住她手腕,另一只手掐她的腰。

    朱韻渾身上下都被李峋開發得透透的,隨便一伸手就是命門。朱韻分分鐘潰敗,苦不堪言地告饒。

    李峋拿著她,“還敢不敢了?”

    朱韻這個氣,趁李峋不備,狠狠跺他腳。正值夏日,李峋穿著人字拖出來,被這麼一踩疼得差點沒蹦起來。

    他大吼一聲:“朱韻!”

    朱韻一擊得手,又撒丫子逃命。

    李峋腳上疼,追得沒那麼快,煙往地上狠狠一扔,怒不可遏。

    晚風吹拂,桂花飄香。

    此夜良辰美景多逍遙。

    少年人心高氣傲,目視前方,不屑低頭看那腌臜角落裡的世事無常。

    其實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裡,朱韻都在想,如果當初他們再退一點,再忍一點,再把棱角磨得平滑一點,是不是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

    可是沒有如果。

    甚囂塵上,大風飛揚,那些年少的青春時光,他們就是如此放肆張狂度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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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03:42:39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七章

    大三的秋天,詭異的“l&p吉力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整套注冊手續已經完成。

    他們的項目需要跟醫院進行詳細的互動溝通,但初期的接觸比較費力,醫院並不是很願意跟在校大學生做配合。

    高見鴻當時正忙著給公司開戶,而李峋也不可能去給人賠笑臉,溝通的重任只能交到朱韻頭上。朱韻連續奮鬥幾個星期,使出渾身解數,又是講理又是煽情,最後曲線救國給一堆小護士塞東西,終於說服醫務科主任,拿到合作機會。

    但也只是開放了一小部分的權限而已。

    任由朱韻說成什麼樣,醫院的負責人也只覺得這是大學生偶然間的突發奇想,沒人關注這幾個計算機系的學生到底有多大的構思。

    當時一個跟朱韻混得稍熟一點的姓林的醫生還跟她開玩笑,說:“你們要做作業得挑簡單的啊,怎麼能選醫學界最大的深坑癌症呢,八成要出不來成績啊。”

    朱韻說:“你知道我們的目標嗎?”

    林醫生:“不知道。”

    朱韻伸出一根手指,林醫生挑挑眉。

    “1%。”朱韻說,“我們的目標是把癌症存活率提高1%。”

    林醫生安靜幾許,隨後淡笑道:“那可真是個宏偉的目標啊。”

    李峋很早開始著手實驗,他希望可以抓取醫患之間各階段的交互信息,從而整合歸類。

    本來從病例庫中提取電子數據對他們來說應該易如反掌,但真正實踐之後才發現事情沒有那麼簡單。由於常年的數據不規範等沉痾舊疾,使得程序在讀取時經常出現錯誤,誤讀率非常高。

    他們試驗了很多種方法,最後明白憑借人力“盯梢”檢查錯誤是不可能的,現在規模小,尚且能撐,一旦數據庫擴大,錯誤率會以意想不到的速度飆升。

    最後李峋決定采用讓程序“自升級”的方法,手動輸入大批精確數據,以這些作為原本檢查錄入內容,發現問題及時反饋,自動調整收錄過程,讓整個系統以一種動態的方式不斷自我完善。

    總算解決了初期問題。

    他們忙了大半年的時間,直到大三那年的冬天。

    那是一個所有人都忘不了的冬天。

    某日朱韻從住處匆匆回校,在門口見到有保安正在掛橫幅,她多看了一眼,驚訝地發現上面的內容非常熟悉,竟然是信息安全競賽。

    今年比賽在這辦?

    朱韻干站了一會,恍如隔日。

    那時李峋已經很少去上課了,一家制藥商慧眼識珠,看中了他們的系統,想要談合作。

    這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大型制藥商,腫瘤藥物更是他們的重中之重,能被這樣的廠商看中,是對該項目市場能力的最大肯定。

    跟其他的創業者不同,因為有付一卓的協助,李峋並不擔心資金問題,所以他對合作方的要求非常高,高到最後大家往往搞不清楚誰才是投資的那一個。

    但是這次李峋放寬了條件。

    他對朱韻和高見鴻解釋說,這家制藥商在國內的勢力非常大,尤其在腫瘤藥物方面,滲透到各家醫院,如果能順利合作,會給他們的實驗數據提供很大便利。

    因為主要精力還是放在技術上,在基礎問題討論完之後,剩下的細枝末節都落到朱韻頭上。她每天被廠商的法務搞得頭痛欲裂。

    李峋看她太累,就提點新鮮事幫她放松。

    “今年信息競賽在我們學校辦。”

    朱韻點頭,“我已經看到了。”

    李峋笑著說:“林老師是校方評委,他自己那邊有事,想讓我代他去。”

    朱韻詫異道:“這不行的吧。”

    “當然不行。”李峋躺在床上,玩味地看著朱韻,“不過,他找我聊的時候給我看了今年的決賽目錄,我看到了點好玩的東西。”

    朱韻:“什麼?”

    李峋嘲諷道:“咱倆的月老又來了。”

    朱韻:“……”

    方志靖。

    此人的存在感也真是絕了,每次在朱韻覺得自己要忘了他的時候,他總要出來意思一下。

    今年的決賽在寒假舉行。

    所有的事都壓在一起了。

    一邊朱韻為了制藥商合同細節焦頭爛額,另一邊家裡給的時間已經到極限,再也不能拖了。

    整一個學年,家裡一直處在這種不安定的氛圍裡,朱韻嘗試過很多次回家跟父母溝通,朱光益尚且好說,母親則是油鹽不進。

    其實某種程度來說,朱韻的性格偏向母親,所以她非常了解母親有多執拗。

    考試之前她接到母親電話,告訴她考完試馬上回家。她也正好想要跟父母談談,找李峋要了兩天假。

    “行。”李峋很簡單就同意了,過了一會,他又問,“什麼時候回來,再過幾天李藍要來。”

    朱韻一愣,這還是李峋第一次跟她談這些。

    看著朱韻傻傻的樣子,李峋笑著說:“她過完年要結婚了。你們正式見一面吧,我也沒別的親人了。”

    朱韻愣愣地點頭,說:“你放心,我馬上就回來。”

    李峋:“不用這麼著急,回去跟父母多待兩天,李藍會在這一直住到開學。”

    那次的行李還是李峋幫朱韻收拾的,臨了朱韻又不想走了,賴賴嘰嘰站在門口不吭聲,李峋見狀,調侃道:“怎麼,舍不得我啊?”

    朱韻撇嘴,李峋掐滅手裡的煙,招招手,“過來。”

    朱韻往前兩步,李峋伸出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

    “公主。”

    朱韻被他搔得發癢,忍不住縮脖,抬眼看他。

    “干嘛。”

    李峋在她嘴唇上輕輕一啄。

    “我愛你哦。”

    朱韻的記憶力本來就很好,加上李峋又是這種在她生命裡異於常人的存在,所以他無數神情、無數話語、無數片段,都深深印在她的腦海中。

    可是……

    這所有的一切,都比不過剛剛這一段。

    或許是時機過於特殊,這段影像對朱韻而言,就像一顆釘子一樣,腦中已經容不下,只能扎在心髒上,跟隨命運一起跳動。

    朱韻回到家,家裡氣氛一如既往。

    整一個學年了,他們還是誰也說服不了誰。

    母親為人要強好面子,朱韻的事從沒跟其他任何人說過。朱韻一直是她的驕傲,同輩的幾個孩子裡她最有出息,以前母親還經常跟朱韻聊幾個弟弟妹妹有多不省心。

    母親這一年一直忙著給朱韻出國鋪路,就算朱韻堅持不去考試,她還是該做什麼做什麼,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朱韻想借這次機會跟母親好好談一談未來規劃,可還沒開口,母親已經將一疊東西放到她面前。

    朱韻無言看著,母親道:“所有手續都辦完了,你願意考試也好不願意考試也罷,明年必須給我出去。”

    朱韻:“我不可能去,我有要做的事。”

    “你那個什麼破公司?”母親漠然道,“你想也別想。朱韻,小事情上你想任性我也不追究了,但人生重要抉擇你必須聽我的。年輕時最寶貴的就這麼幾年,你學這麼一點點東西就跟人出去搞公司,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幾個字怎麼寫了。”

    朱韻:“我們沒你想的那麼差,你最起碼了解一下再——”

    “我了解什麼?”母親厲聲打斷她,“我現在唯一了解的就是你現在好好的學念不成了,好好的路都被堵死了,你讓那混賬東西圈在一個地方出不來了!”

    她緊緊盯著朱韻,目光刀子一樣厲。

    “你告訴我他到底給你灌什麼迷魂湯了,我忍你幾天你真當我同意了是不是?!你還想讓我了解?!你信不信我——”

    “哎,別嚷。”朱光益從客廳過來,打斷她們。“都冷靜點好好說話。”

    母親臉色很差,極力壓著呼吸。

    朱光益對朱韻說:“你也太不懂事了,你知道為了給你聯系好學校爸爸媽媽托了多少關系。你為這麼一個外人,跟父母鬧了一年還嫌不夠?”

    又是一番毫無結果的談話,到最後,朱韻連張嘴的機會都沒有。

    她轉過頭,看到窗外飄起了雪。

    今年是難得一遇的寒冬,媒體早些日子就報道過。不過這對朱韻家來說算不了什麼,整棟別墅都安裝了進口地熱取暖設備,由於談論的話題過於尖銳,每個人都覺得身上在冒火。

    學校這邊也在下雪。

    比賽的隊伍陸陸續續已經來到學校,本校今年有三支隊伍參加比賽,作為東道主,參賽隊伍和志願者一起熱情地招待了客人。

    大家偶爾相聚聊天,紛紛抱怨今年比賽安排得太晚,天氣太冷,還有人開玩笑說搞不好比賽的時候機器都凍得打不開了。

    學校附近的商場中,一家飲品店裡,李峋跟李藍對面而坐。

    李藍在弟弟面前總是緊張拘謹,她打了幾個噴嚏,李峋蹙眉,她趕快解釋:“有點小病,沒事。”

    李峋讓她自己點東西,李藍也不太敢,只挑了杯最便宜的檸檬水。

    “對了……”李藍忽然開口,“那個,大哥上個月去了。”

    李峋嗯了一聲。

    李藍抿抿嘴,喃喃道:“挺好的……”

    李峋挑眉,李藍馬上擺手,慌忙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李峋不說話,李藍支支吾吾解釋,“就是,就是以後你不用分心給我們拿錢了。”

    李峋笑了笑,李藍感覺剛剛自己說了些不道德的事,一直悶著頭。李峋淡淡問:“你媽給你找了什麼婆家啊?”

    李藍說:“是我自己找的。”

    李峋哼笑,“唷。”

    李藍被他笑得有點不好意思,“張慶,你還記得他嗎?小時候一起玩過。”

    李峋看著她,“那個胖子啊。”

    未婚夫被人嘲諷,就算是心愛的弟弟,李藍也忍不住反駁,“他現在沒那麼胖了……”

    李峋:“下200了?”

    李藍臉上通紅,李峋哼笑,她無意中看他一眼,又怔然了。李峋懶洋洋道:“干什麼?”

    李藍搖頭,小聲說:“我覺得你現在……”

    “怎麼。”

    她組織半天語言也說不清楚,李峋知道她嘴笨,也不等了,道:“你在這多留幾天,我讓你見個人。”

    李藍:“什麼人?”

    李峋幽幽道:“對你來說算熟人吧。”

    李藍更奇怪了,她在這誰也不認識,沒等再問,李峋又說:“等見了你就知道了。”

    李藍乖乖點頭。

    李峋看著她,半晌,道:“將來有孩子了,送我這邊念書吧。”

    李藍驚訝抬眼,李峋嗤笑道:“你們家能教出什麼人來,閉著眼睛也知道。”

    李峋說話一向嘲諷,但李藍是他姐姐,她太清楚他每句話裡的意思。她眼眶發紅,激動得指尖顫抖。她今天來找李峋前,本來很緊張,可今天的李峋卻給了她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具體怎樣她描述不清,她病中身體本來難受得要死,可現在又覺得開心極了。

    另一邊,李峋也在感嘆世上感情之奇妙。

    好像不管從前怎樣,只要自己有了歸處,很多事都能放下,也可對過往更加寬容。

    李藍拿起檸檬水,還沒喝,又打了個噴嚏。

    李峋打量她,“你穿得太少了。”

    李藍揉揉鼻子,“沒想到會這麼冷。”她這幾天一直低燒,但沒告訴李峋,怕他擔心。

    李峋把檸檬水拿開,去前台給她要了杯熱的紅豆姜汁。

    在掏錢的時候,門口響起“歡迎光臨”。李峋下意識回頭,看到三個男生從外面進來,剛好坐到他和李藍的後面。

    “媽的凍死了!”打頭的一個男生說,另一個男生也道,“對啊,而且這學校怎麼這麼偏啊,門口都沒什麼東西。”

    最後一個男生冷冷地說:“你當是我們那呢,這地方我他媽踏進來就覺得惡心,垃圾學校只能培養垃圾。”

    “您的紅豆姜汁。”李峋從服務員那接過熱飲,一臉笑意地往回走。

    點餐的前台是視野死角,一旦繞出去,他的身高樣貌馬上吸引了就近幾桌的客人。

    方志靖幾乎一眼就看到了他,臉色在一瞬間變得鐵青。

    李峋則像是碰到熟人一樣,挑著眉笑道:“喲,這是哪位啊?”

    方志靖兩個伙伴回頭看他,李峋不認識他們,但他們早就見過李峋了——在兩年前的比賽裡。

    他的形像太過引人注目,看過一次就很難忘記。

    方志靖嘴唇緊抿,李峋一手拿著飲品,一手插著兜,堂而皇之地來到他們面前。

    “聊什麼呢?”

    方志靖不說話。

    李峋:“來,有什麼想說的咱們當面聊。”

    方志靖總算開口,想要息事寧人:“沒什麼,你誤會了。”

    李峋卻完全沒有想結束的樣子,高大的身影站在他們桌邊,俯視道:“真是好久不見了,我算算,兩年了吧。”李峋神色悠哉,“怎麼忽然來我們這種垃圾地方了?”

    方志靖臉色難看,一語不發。

    李峋忽然做出恍然大悟狀,道:“應該是來比賽的吧,為什麼今年還來?”

    他先是疑惑地看著方志靖,而後慢慢勾起嘴角。

    “這麼說,方組長去年的比賽又折了啊?”

    方志靖腦部神經疼得一跳,拳頭捏到發抖。

    李峋神態不遮不攔,幾乎要把臉皮撕開直接給他看骨頭裡的鄙夷。

    方志靖的兩個同學憤怒地起身,“你什麼意思!?”

    “聽不懂?”李峋扯著嘴角笑,“聽不懂讓你們組長幫忙解釋一下。”

    一個男生往前邁了一步,方志靖叫住他:“哎!王余軍!回來。”他看向李峋,道:“過去的就過去了,再講就沒意思了,我不該這麼說你學校,讓你不舒服了我道歉。”

    李峋淺白一眼,冷笑著回到自己位置。

    座位上的李藍目睹一切,嚇得臉都白了,李峋看她緊張,直接把熱飲放到她手裡,道:“走吧,換個地方。”

    從店裡出來,李藍對李峋說:“剛剛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們要打架了,他們三個人呢。”

    李峋低頭點了支煙,在冰天雪地裡淡淡地瞥她一眼。

    “那又怎麼樣?”

    李藍小聲說:“你脾氣太衝了,那男生都跟你道歉了。”

    “道歉?”李峋嗤笑一聲,意味深長道,“我這人最擅長抓人心理活動了。”

    李藍聽不明白他的話,剛要問什麼意思,一陣冷風刮來,連打了幾個噴嚏。

    李峋皺眉看著她,將外套脫下。

    李藍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我沒事。”

    李峋沒理會,直接把衣服扔她身上。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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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03:42:5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八章

    李藍被凍得病更重了。

    她不像朱韻身體底子好,持續好幾天一直低燒,吃什麼都吐。李峋送她去醫院,李藍又自己偷偷跑出來,說是太過小題大做,這點小病他們那根本沒人去醫院。

    她怕傳染李峋,自己躲在賓館養著。

    等過幾天李峋再去看的時候,發現人瘦了一圈。

    “怎麼回事?”李峋皺眉,“我打電話的時候你不是說不燒了嗎?”

    李藍人已經迷糊了,強撐著搖頭,聲音小如蚊蠅。

    “沒事……”

    “不行,去醫院。”李峋給她拉起來,李藍還想拒絕,但是頭暈目眩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李峋領她下樓,剛出賓館就接到林老師電話,招呼他快點回學校一趟。

    “什麼事?”

    林老師匆匆道:“哎呦你快來吧,缺人啊!”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李峋皺眉,看著身邊迷迷糊糊的李藍,拉著她去了路邊的一家餐廳。

    “你先在這等我,我馬上回來。”

    李峋趕回學校,被林老頭直接拎去行政報告廳。

    明天的決賽就在這舉行,會場基本已經布置完了,有幾個參賽隊伍正在進行最後設備調試。大冷的天,林老頭硬是忙出滿頭汗,跟李峋解釋說有幾個志願者去市區,被堵在回來的路上,現在各種事情火燒眉毛。

    林老頭是學校這邊的總負責人,給李峋塞了一堆資料,焦頭爛額道:“你把參賽項目錄入一下,我這實在是分不開身了。”

    李峋把材料看了一邊,發現要錄入的東西不少,他著急帶李藍去醫院,將資料放到一邊,“你找別人弄吧。”

    林老頭瞪他一眼:“我要是能找來別人我還找你?你是最末選項好吧!”

    李峋恬不知恥地笑,剛要再推,旁邊過來一個人,方志靖從李峋手裡接過材料,對林老頭說:“老師,我來幫您弄吧。”

    林老頭很快認出方志靖,畢竟兩年前李峋在賽場上的行徑實在太過驚世駭俗,方志靖作為被其點殺的對像,給林老頭留下了深刻印像。

    此時兩方再見面,林老頭也難免有點緊張,可是看當事人兩個,倒是沒有什麼特殊的表現。

    在林老頭忙著尷尬的時候,方志靖已經到電腦旁邊了,他回頭問:“老師,直接錄就行嗎?有沒有什麼需要注意的您跟我說一下。”

    林老頭回過神,連忙道:“哎呦不用不用,你們好歹也算客人,我們這還有人呢。”說著去扯李峋,李峋後退一步沒給他扯到,笑著說:“他願意弄就讓他弄吧,省得我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手再癢了就麻煩了。”

    林老頭後背一涼,額頭上的汗差點流下來,他偷偷看向方志靖,後者正在忙著錄入,似乎沒有聽到李峋的話。

    林老頭給李峋拉到一邊,狠狠地指了指他。

    “人家好心來幫忙的,你怎麼能這麼刺激他。”

    李峋道:“前面那麼多組的軟件都沒測試好,他怎麼專挑你這個評委老師來幫忙。”

    林老頭蹙眉,“你不要這麼冷嘲熱諷。”

    李峋聳聳肩,“我先走了。”

    “你別想!”林老頭怒道,“你去給我幫忙把機器都測試好,確認所有隊伍的軟件都能運行了再走!”

    “……”

    李峋看了看時間,覺得還來得及,也不跟林老頭強了,轉身去測試機器。

    林老頭回到方志靖身邊,想了想,還是安撫了一句:“他這人性格就這樣,混得很,你不要往心裡去。”

    方志靖抬眼,“看您說的,都過去多長時間了,我早就不在意了。”

    林老頭安下心來,感嘆道:“還是要你這樣才行啊,德才兼備才能走得遠,怎麼跟他說都不聽。”

    方志靖好聲道:“之前的事情也不怪他,我也意識到自己的不足,他其實還挺厲害的。”

    林老頭聽他這麼說,頓時感覺這個學生不計前嫌,心胸寬闊,好感大增。他小聲對方志靖道:“你們今年的作品我看了,還是非常不錯的。”

    方志靖有點不好意思,“您能再給我們點指導嗎?”

    林老頭就他們的參賽作品細節跟方志靖談了一會,最後方志靖說:“這幾點確實還有問題,真謝謝您提醒我們。之前我就聽說這所學校的計算機系能人輩出,李峋一直有您的指導,也不怪實力那麼強。”

    林老頭笑著說:“哎,他情況特殊。”

    方志靖看著他,沒說話。

    林老頭自己倒是忍不住聊起李峋來。

    雖然林老頭平日見到李峋就罵,但學校裡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對他而言,恐怕整個系的學生加在一起,還不如一個李峋來得重要。他喜歡李峋喜歡得不得了,就差沒把“偏心”倆字貼在自己腦門上,拿他當自己兒子似的,一有機會就忍不住跟人炫耀。

    林老頭這邊興致來了,沒完沒了地講,講李峋想做的事,講他想開的公司,講他已經克服的技術難題,還有那些找上門合作的大型廠商。

    “現在真的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林老頭說到最後熱血沸騰,“你們的想法能力,還有一鼓作氣的膽量,都跟我們那時候不一樣了。”

    他說得慷慨激昂,那邊方志靖不好意思道:“那個,老師……我先去趟洗手間。中午吃飯的時候水喝太多了。”

    “啊,好好!你去吧。”

    方志靖起身,不經意間瞥向不遠處正在幫人調試機器的李峋,目光低沉又陰鷙。

    他默不作聲來到洗手間,裡面空無一人,他反手鎖上門,到水池旁邊冷水洗臉,氣到渾身發抖。

    腦子裡像是無數螞蟻在爬,方志靖極力調整心態,還是無濟於事。

    眼看著恨得要死的人活得光芒萬丈,他覺得這世上不可能有比這更痛苦的事了,他要被折磨瘋了。

    “傻逼老師……”他眯著眼睛,惡狠狠地咒罵,“一點眼力都沒有,怪不得混到這個歲數職稱還上不去。”

    他腦海中又浮現起李峋諷刺的笑,心裡又是一堵,連呼吸都費勁了。他猛地推開窗子想要吹吹風,無意間看到樓下站著一個瑟瑟的人影。

    李藍在店裡坐了十幾分鐘後就出來了。

    原因是服務員見她一直不點餐,過來問了一句。李藍一害怕就走了,都忘了李峋給她留了錢。

    她持續低燒,已經好幾天吃不了東西,燒到身體發輕,站起來便頭暈目眩。

    李藍到在校門口干站了半天,才想起可以給李峋打電話,她哆哆嗦嗦把手機拿出來,結果手機太舊,被寒冷的天氣一凍,電瞬間掉光了。

    那時剛好碰到一個好心的志願者,領她到了會場外面。李藍不敢進,就在門口等著,她穿得不多,才十幾分鐘過去,就已經被寒風吹得身體麻木,意識混亂,分不清周圍是冷是熱。

    她本能地往樓裡走,想去樓道裡找個地方歇一會。

    就在這時,樓裡走出來一個人。

    他到她面前,毫不客氣地問:“誰讓你進了,你來這找誰?”

    這人語氣很冷漠,帶著城市人特有的疏離感,李藍有點緊張。

    那人不耐煩:“問你找誰?”

    李藍聲音輕得不能再輕,“弟弟……我找我弟弟。”

    “原來是弟弟啊。”

    那人環顧一圈,假期的校園很靜,路上空無一人。

    他公事公辦道:“樓裡正在布置會場,不能隨便進,你是比賽隊員嗎,把你參賽證給我看看。”

    “參賽?不不,我不是……”李藍被他問得更害怕了,“我就是找人,我不是比賽,我不比賽……”

    方志靖冷眼看著面前的女人。

    低廉、卑微、腐舊,一個能讓所有男人都挺直腰板的女人。

    而這樣的女人,是李峋的姐姐——

    只要這樣想一想,剛剛那種被螞蟻啃咬的折磨感就淡了許多。

    方志靖看出李藍病得厲害,神志不清,他緩緩走近,輕聲道:“你認得我嗎?”

    李藍無意識地搖頭,她燒得渾身發飄,看人都模糊,更別說去思考和回憶了。

    方志靖也意識到這一點,更加肆無忌憚。“你不能進去,裡面都是比賽的人,你隨便進去的話,可能會打斷比賽,而且對你弟弟影響很不好。”

    李藍嘴唇發白,無助地哆嗦。

    方志靖巴不得她再慘一點,他看向後面沒人的角落說:“你去後面沒人的角落裡等吧,別讓人看見,省得耽誤大家比賽。”

    李藍沒有反應。

    方志靖怒斥:“聽見沒有啊,快點走!”

    李藍只聽懂有人在趕她,渾身一顫,機械地轉過身。

    方志靖自己的外套放在在樓裡,剛說這麼一會話就覺得冷了,不再理會她,轉身回去。

    天色陰霾,看不到太陽,大風吹起破碎的荒草,世界變得渾濁不堪。

    朱韻在家幾天,頭疼欲裂。

    越待越痛苦,可事情又不能這樣一直拖著,總要有個解決的辦法。

    她不厭其煩地跟母親解釋他們要做的事情,解釋他們的目標和理想,她想讓母親知道,他們絕對不是心血來潮毫無計劃就打算創業的。

    可惜母親鐵板一塊油鹽不進,不管她說什麼,母親都不接受,並且能從邊邊角角挑出一堆理由反駁。

    最後朱韻也有點火了。

    “我不管你們接不接受,反正我已經做好決定了,絕對不會變。”

    母親笑著說:“年紀輕輕,不要總把‘絕對’,‘肯定’這樣沒有退路的詞掛在嘴邊,等以後你就知道自己有多天真幼稚了。”

    朱韻從沒有跟李峋說過家裡人的態度,也從沒想讓他插手解決這些問題。

    現在公司已經開始慢慢步上正軌,她除了是他女朋友以外,還是他的幫手,她總是告訴自己,她是要給他幫忙的,不是添麻煩的。

    就在事情一度僵持不下的時候,某一天晚上,母親忽然一改常態,對他們的公司感興趣起來。

    “你把你們公司未來幾年發展方向和規劃都整理出來,寫一份計劃書,我明天要出門,回來要看最詳細的內容。”

    朱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仿佛絕路之中看到希望,她馬上閉關,事無巨細地開始總結,不僅是公司的發展,甚至連之前他們做過的項目也都整理到一起。

    而母親也根本沒有等第二天,她跟朱光益交代了點什麼,當晚就離開了家。朱韻一門心思撲在計劃書上,根本沒有注意。

    幾天後母親回來,一進門朱韻就遞上了反復檢查到最後一刻的計劃書。

    誰知母親拿到手裡,看都沒看,直接扔到一邊。

    她坐到沙發上,先給自己泡了壺茶,端起杯子看向自己的女兒,審視了片刻,淡笑道:“朱韻,你又看走眼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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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03:43:24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九章

    朱韻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一個回轉倒流的夢。

    從他對她說“我愛你”的那一刻起,到他們一起決定未來目標的那晚,再到夏夜的湖畔,飄搖的柳枝,黏著的汗液,除夕的煙花。

    還有他們一起上過的課,抽過的煙,走過的路……

    他邀請她時的聲線,他鄙視她時的冷笑。

    然後是那個炎熱的下午,點名的老師在體育館門口扯著嘶啞的嗓音不停地喊——

    “一班一號,李峋在不在?”

    背後有聲音回答——

    “在。”

    夢到這就停了,再往前的記憶她沒有,也不在意,好像她的生命就是從那一聲“在”開始的。

    李藍被一組路過的參賽學生無意間發現。

    他們組的作品出了一點小狀況,耽誤到深夜,出來後想抄近路回賓館,繞進小路,打頭一個人險些被絆倒。

    黑燈瞎火,他們看見地上暈著一個人,嚇得差點沒當場尿出來。

    他們給李藍送去醫院,她的生命體征已經非常微弱,並伴有嚴重的低溫症,陷入重度昏迷。

    醫生沒找到她的證件,從她身上翻出手機,充電之後看到通話記錄全是一個叫“李峋”的人。

    那時李峋找李藍已經找了十幾個小時了,所有能去的地方他都去遍了,最後甚至去尋求警察的幫助。警察以“失蹤時間沒有超過24小時”的理由婉拒,讓他再去可能的地方看一看。

    李峋的情緒已經卡在一個撕裂的節點,等他接到電話趕到醫院,看到李藍奄奄一息的樣子,便徹底爆發了。

    他扯著一個學生,問李藍為什麼會倒在那種地方,神情恐怖得想要吃人一樣。學生驚嚇之後,又覺得氣憤,說你有沒有搞錯,是我們給她送來的,我們明天有比賽還留到現在,你這是什麼態度,鬼才知道她怎麼會在那種地方。

    他們要來墊付的救護車錢就直接走了。李峋問醫生李藍的情況怎麼樣,醫生也沒個准話,含糊其辭說一般來說不會有生命危險,但是由於患者正處在重病之中,身體格外虛弱,也不排除會有突發情況。

    李峋從醫院離開,來到會場外李藍暈倒的地方查看。已經七點多了,可冬日天亮得晚,加上這幾天都是陰天,周圍還是一片昏沉。

    行政樓左前方有個自動販賣機,現在假期沒人用,機器關著。李峋走過來,抬頭,看到自動販賣機上方裝著一個不太起眼的監控。

    校值班室的保安剛剛起床,一看這破天,忍不住皺眉。因為今年有比賽,他休息的時間也往後延了,這讓他很不爽。

    他剛要洗漱的時候,被拍門聲驚得一跳。他去開門,看見外面一個高個子的男生,臉色陰沉,滿眼血絲。

    保安剛要問他是誰,就聽男生低沉的聲音說,我要昨天的監控錄像。

    保安不滿了,說你是哪來的學生,橫衝直撞的這是要造反啊,你老師在哪,給我叫你們老——

    他話沒說完,猛然感覺肚子一痛,直接跪到地上。

    我要昨天的監控錄像,他收回腳,又說了一遍。

    保安疼得站不起來,他干脆直接自己到電腦前,只擺弄一會,就調出了昨天會場外的監控。

    監控畫面色調暗沉,像永遠洗不干淨的抹布。

    保安很憤怒,覺得該干點什麼來處理一下剛才的事件,可他又沒什麼動作,因為他敏感地覺得這個沉默的男生已經有點失去理智了。

    會場正在比賽。

    剛巧是方志靖的小組在做演示,下面的評委組林老頭坐在正中,他對方志靖印像不錯,正在跟旁邊的老師誇他。

    李峋進會場的時候誰也沒有注意到,只有方志靖一下子看到他,他的發言瞬間就停了。他看著逐漸靠近的李峋,本能地往後退了半步。

    兩年前他帶給他的那種可怕的壓迫感又來了。

    那一刻方志靖甚至忘記了比賽,他在心裡飛快思索,是不是有什麼東西露餡了。

    難道那女的跟他告狀了?

    那也不要緊,沒有第三者的對話本來就死無對證,而且大庭廣眾,李峋能拿他怎麼樣。

    這麼一想,方志靖又安下心來,還轉頭示意工作人員做一下准備。

    就在停頓的短短幾秒鐘內,李峋已經上台,方志靖剛轉回頭,就感覺迎面一黑,左眼瞬間濕潤,好像有什麼東西碎掉,淌出粘稠的液體。

    再來就是鑽心刺骨地疼,疼到他身下一軟,褲襠自然濕了。

    他知道出事了,但他不清楚到底出了多大事。他倒在地上,那時還尚有微弱意識,眼睛裡血紅一片,世界也跟著一同顫抖,血液腦漿都攪和到一起。他想嘶吼,卻怕到連聲音都不敢出,喉嚨被死死掐著,感覺出一種被人置之死地的恐怖。

    之後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全場都被嚇傻了,直到評委席上的林老頭豁然站起,衝著旁邊的工作人員大吼一聲:“干什麼呢!快拉住啊!”

    朱韻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了。

    母親坐在沙發裡,一邊喝茶一邊將事情平淡地敘述給她聽。因為她的語氣很輕松,所以朱韻也在心裡告訴自己這不是什麼很嚴重的事。

    “不過就是打了場架而已,記過就好了。”

    實在不行就退學,沒什麼了不起。

    “記過?”母親聽得哼笑一聲,緩緩道,“方志靖的左眼球摘除了。”

    朱韻渾身冰涼。

    母親又道:“他倒是挺會下狠手,那麼幾下就給人打得只剩半口氣。”

    朱韻說不出話,只是不斷搖頭,在心裡安慰自己……不會有什麼事的,肯定有原因,他不會這麼突然就……

    母親哼了一聲,道:“他在現場就直接就被抓走了,聽說昨天他姐姐死在醫院了,嘖嘖,真是一報還一報。”

    朱韻耳邊響起嗡鳴。“你說什麼?”

    “我說真是一報還一報。”

    朱韻一時間分不清這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她回身上樓,母親在背後說:“你去哪?”朱韻不回話,腳步不停,回房間拿手機。可找來找去也找不到。她眼眶泛紅,手開始不停地哆嗦,又急匆匆下樓,看著母親說:“我手機呢?”

    母親端著茶杯,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朱韻看她這氣定神閑的樣子,大叫起來,“我問你我手機呢!”

    母親從來沒聽過朱韻用這樣的口氣跟自己說話,一驚之下,茶水灑出幾滴,燙了手,目光更厲了。

    “朱韻你再跟我喊一次!?”

    朱韻經由剛剛那一嗓子,所有的情緒都爆發了,她緊緊看著母親,說:“你讓我准備公司的資料,是為了拖住我對不對?”

    母親冷笑道:“朱韻,你少用這種眼神看著我,不是我讓他去傷人的,這事跟你我都沒關系,這是他自己干出來的。”

    朱韻去門口。

    母親:“你要干什麼?”

    她扯下衣服隨手披在身上。

    母親:“人已經刑拘你要上哪找。現在這件事鬧大了,方志靖家裡也不是吃素的,孩子眼睛被人打瞎一只,你想想他們會不會放過他!”

    朱韻聽也不聽,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她必須去見他。

    就在她推開門的一刻,朱光益從外面進來,二話不說給她推回去,反手關上門。

    朱韻:“你讓我出去!”

    “你哪都不能去!”朱光益沉聲說,“這件事結束之前,你就老實在家待著!”

    朱韻還要往外去,朱光益揚手就是一耳光。

    “你還嫌鬧得不夠是不是!?”

    這是朱光益第一次打朱韻。

    他們家都是知識分子,不管話說到什麼份上,父母從沒動手打過孩子。母親在一旁看了,忍不住過來拉住朱韻,衝朱光益道:“你說歸說,動什麼手。”

    朱光益神色嚴肅,語氣嚴厲,訓斥朱韻:“你也不小了,分不清事情輕重嗎!這是小事嗎!人家孩子一只眼睛沒了!後半輩子都被毀了,你還替那個混蛋說話?!”

    朱韻大吼:“他瞎不瞎死不死跟我沒關!”

    朱光益又是一巴掌,母親沒攔住,朱韻被扇得結結實實。她皮膚白嫩,對外在的衝擊十分敏感,這兩個耳光打得她半張臉都腫起來,眼底透著血絲,可她還是強撐著,始終不讓眼淚流下來。

    “那他的未來呢?”朱韻抬眼,雙目赤紅地質問,“他也還是學生!你們怎麼沒人想想他的未來?”

    朱光益爆喝:“他做出這種事還想要什麼未來!?”

    朱韻搖頭,“你錯了。”她壓低聲音,“這裡所有人的未來都比不上他的,包括我。”

    朱光益被她頂撞的眼神氣得怒火中燒,“你說得這叫什麼話!?”

    母親也在一旁幫腔。“朱韻你怎麼能這麼不聽話,父母含辛茹苦把你培養大,不是為了讓你這樣是非不分的。”

    朱韻轉向她:“我不聽話的時候多了,我還會抽煙呢,你知道嗎?”

    母親目光一冷,“你說什麼?”

    朱韻目光毫不退縮,完全豁出去了。

    “知道我是什麼時候學會的嗎,就在你和方志靖把劉曉妍逼走的那天。”

    母親瞬間僵硬。

    她沒有料到會有這樣一出,那麼早年的事情竟然還被朱韻記著。

    朱韻的聲音透著孤注一擲的顫抖,咬牙道:“所以李峋就是殺了方志靖我也只會拍手!”

    母親再一次驚呆了,她第一次在朱韻面前啞口無言。

    朱光益聽不下去,也不跟她廢話,抓著她的胳膊往樓上走。朱韻拼了命掙扎,可哪有朱光益的力氣大,朱光益給她推進屋裡,“你給我好好反省!”母親緊跟上來,“先別鎖門,我在裡面看著她。”

    朱韻被關了四天。

    母親真的實打實地看了她四天。

    朱韻什麼都不吃,她使盡一切方法想要出去,可朱光益除了三餐時間以外,絕對不開門。

    最後朱韻甚至想要從窗戶跳下去,母親也不攔,坐在沙發裡看著她。

    陪朱韻熬了這麼多天,母親的眼睛也透著深深的疲憊。

    她說朱韻,我不知道你對以前的事那麼掛懷,但媽媽都是為了你好。你要覺得你為了見那個男孩甘願讓爸爸媽媽痛苦一輩子,那你就跳。

    母親流著眼淚說完這句話。

    朱韻終於崩潰,跪在地上大哭。

    好像全世界所有人都在被維護著,只除了他。

    朱韻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一個回轉倒流的夢。

    做到最後,她甚至覺得那個夢美得不像是她的。

    李峋的事鬧得非常凶。

    方志靖知道李藍去世的消息後,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對於監控事件,他一口咬定是李藍當時只是在問他會場的准備情況,自己好心告訴後,她怕影響弟弟就沒有進樓。

    方志靖的父母都在政府機關工作,在等待起訴期間,想盡一切辦法制造輿論壓力。有記者不知從哪挖來小道消息,將李峋在校期間一系列事件全部爆出。

    目無禮法,打壓同學,巴結領導女兒……

    甚至連他說喜歡笨女人的話也在其列。

    媒體輕而易舉給他塑造成一個攀權附貴嫉賢妒能的形像。一時間輿論沸沸揚揚,並呈現一邊道的態勢。

    時間的維度似乎發生了變化。

    很長一段日子裡,朱韻不敢睡覺。好不容易睡著了,醒來也不敢睜眼。

    仿佛睜眼,即見地獄。

    李峋的判決很快下來,故意傷害造成對方重傷致殘,證據確鑿,且毫無悔意——當法官質問他為何要下這麼重的手,他只說了一句,“因為他該死。”

    一審判決有期徒刑八年。

    李峋沒有上訴。

    朱韻的身體狀況變得很差,父母原本並沒有太過擔心,他們清楚朱韻身體一向很好,相信只要緩一緩就沒事了。

    直到一個多月後,已經開學了,朱韻還是起不來床。母親終於開始擔心,她帶她去看西醫,沒有用,醫生說主要是心病引起。她又帶她去看中醫,醫生號完脈,在朱韻眉梢那比劃了一下,對母親說:“這孩子現在的氣已經到這了。”說著,醫生手又往上半寸,“到這就是抑郁症。”再往上半寸,“到這,十個裡面九個會有自殺行為。”

    母親替她辦了休學,一步不離地看著她。

    一個月內,朱韻瘦了十幾斤,躺在床上,驚弓之鳥一般,一點點聲響也出得一身冷汗。

    母親坐在床邊,看著這樣的女人,低聲說:“朱韻,人每得一場大病,就會改掉一個壞習慣。你一定要吸取教訓。”

    朱韻埋著頭。

    “我……”

    母親湊近:“什麼?”

    朱韻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說:“我知道他脾氣不好……很容易惹別人生氣。”

    她說得很慢,每一句都花費很大力氣。

    “他犯過很多錯,又喜歡逞強,嘴也不饒人……”

    朱韻從枕頭裡抬起通紅的眼。

    “可錯到這個份上嗎?”她看著母親,又像是透過她問向所有人。“你真的覺得他錯到這個份了嗎,必須要付出這樣的代價嗎?”

    母親凝視她,半晌回答:“這話你要問那些恨他的人。”

    朱韻無法接受。

    母親說:“所有的決定都是他自己做的,是他自己的選擇。我早就說過,我看學生很准,這人早晚要出問題。你從小到大就是這樣,太容易被那些劍走偏鋒的人吸引,最後受傷的都是你自己。”

    母親起身,臨出門前又對她說:“朱韻,你爸身處的位置你也該知道,你跟那男孩的事會給他帶來不少麻煩,你不要只想著自己。你也不用鑽牛角尖,誰年輕時候都有過衝動和異想天開,過去了就過去了,揭開這一頁,接著往下走就是了。”

    揭開這一頁。

    然後呢。

    把誰留在書裡。

    她有心結解不開。

    “今年必須給她送出國。”朱光益對母親說,“這樣不行,她得換一個環境。”

    朱韻渾渾噩噩度過很久。母親這次給了她充足的時間,沒有催,也沒有再勸。

    反正不管她接不接受,結果都是一定的。

    朱韻的身體每況愈下,從睡眠開始,慢慢影響到內髒,皮膚。她身上起了大片大片的疹子,吃什麼藥都不管用。

    任迪和付一卓都給她打過電話,可他們說的內容朱韻隔天就忘。

    這後遺症太嚴重了。

    有一陣朱韻甚至覺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抗不過去了。

    最後救了她的,還是一場夢。

    夢裡她站在鐵柵欄外,遠遠看見一個人,染了一頭亂糟糟的金發,雙手插兜站在操場中央,淡笑著,一動不動。

    許久後,天地間猛然刮起一陣狂風,足球場上的草瘋魔一般搖擺。

    他還是一動未動。

    天色仿佛末日。

    她在那一刻醒來。

    時間正值黑夜與黎明交界,周圍是死寂的安靜。

    這個夢讓她體驗到了一種永恆的愛,或者換句話說,一種永恆的自由。

    從那時起,她漸漸不再害怕。

    四個月後,朱韻在出國前的那天,回了學校一次。

    校園安寧,一切如常。

    她只見了高見鴻。高見鴻在繼續運作公司,但他放棄了之前李峋制定的項目,轉向電子商務,並且經由之前的咨詢師,拉了一批新的投資。

    “你不能怪我。”高見鴻對她說。

    朱韻沒有說話,轉身離開,高見鴻忽然拉住她的胳膊,聲音也激動起來。

    “朱韻,你不能怪我,我什麼都放棄了。保研,出國,學校所有的推薦我都放棄了!就為了這個公司!可他呢?他都干了些什麼?朱韻,三年了,他什麼時候做決定的時候想過別人!”

    朱韻看著他,低聲說:“李峋喜歡笨女人的話只在基地成員面前說過,媒體為什麼會知道?”

    高見鴻神色一頓,淡淡道:“你以為這幾年下來,他得罪的人還少嗎?”

    朱韻點點頭,轉身離去。

    “朱韻!”高見鴻在背後喊她,“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對他!”

    她一步也沒有停留。

    那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

    所有事,都只有在最開始的時候,才是它原本的樣子,越往後,就越偏離。

    飛機經過短暫的加速,衝上雲霄。

    “女士,您需要紙巾嗎?”乘務員看到流淚的朱韻,輕聲問。

    朱韻搖頭。

    她靜靜看著小窗外的萬裡高空,密布的雲層。

    回憶裡,痛苦和快樂都不計其數。

    有些片段因為回顧的次數太多,總變得不那麼真實,如泡影一般,易隨風消散。

    好在還有一個最牢固的,便是他臨別前的那句“我愛你”,摸爬滾打千錘百煉,始終不會模糊,足以證明一切過往,告慰所有的義無反顧。

    ————•《荒草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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