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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清楓聆心】重生打造完美家園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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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19:05:01 |只看該作者
第39章 桃夭夭 水夭夭

一見水青,大家這才想起要接她的事來。

「我這把老糊塗,本來就是上來提醒宜田去接青青的,竟忘了。」第一個走上前的是奶奶,灰白頭髮梳著一絲不茍的髻,臉上皺紋雖多,笑容好不溫暖。

爺爺同樣白髮比黑髮多,本來鐵青著臉,見到大孫女,神色稍霽。聽了奶奶的話,轉頭就說小叔,「要不是你,能耽誤工夫麼?」

「行行行,什麼都怪我,我走還不成?」三叔牛脾氣上來,也不招呼侄女,騰騰走進林子,下山去了。

三嬸看著爺爺奶奶,有些猶豫,但還是說了聲要回家做飯,趕在三叔身後,也走了。

二嬸則過來拉住水青的手,憨厚笑著,不好意思地說:「青青,今天起收桃,你二叔忙得忘了。」

「沒事,村裡人熱情送我們到家門口。我看屋裡沒人,才上來找你們。」水青連忙解釋,心裡再有疑問,也不能這當口提。

「奶奶,您今天要燉雞給我吃嗎?」先從好說話的著手。

「哎呀,我被你二嬸急匆匆拉上來,那雞還沒下鍋呢。」奶奶才記起來,趕緊對爺爺說,「我和青青先下山,你和宜田兩口子能收多少是多少。我會讓宜山過來的,順便把午飯再送來。」

「用不著他,我們仨不過多費兩天功夫。」爺爺氣未消,火未滅。

「爺爺,我帶了朋友,可以一起來幫忙。」水青把葉陌離算上,「您別嫌我們笨手笨腳。」

「你哪幹得了粗活?」二叔只當水青孩子心性,圖好玩。

「行啊。」誰知爺爺贊同,不顧奶奶的眼色,挺認真地要求,「先休息一上午,吃過飯就來幫忙吧。」

「老頭子,青青細手細腳,又是城裡長大的孩子,你讓她幹什麼農活?」奶奶很疼這個聰明的大孫女,唸書好,性子好,討人喜歡得緊。

「城裡長大怎麼了?她就算是狀元,也是我老韓家的子孫,一定得學會幹莊稼活。」爺爺也疼青青,因為重視,所以期望更高。

「奶奶,我想學。」水青出過趟國門,辛酸自知,早不是嬌生慣養的人。她看桃林挺大,能多個人幫忙總是好的。

奶奶既拗不過老頭子,也拗不過大孫女,只得隨這對爺孫倆。

下山的路上,水青開始問事情的始末。

原來她沒漏聽多少,簡單說就是自己老爸想接爺爺奶奶去城裡定居,順便把二叔和三叔的戶口都遷去。至於現在的山地,要麼轉包,要麼就放在那兒。可爺爺不願意放棄這裡,三叔也不好說就自己一家子去。所以今天正和二叔商量,想把意見統一,然後迫使爺爺改主意。如果兒子們都去了城裡,爺爺奶奶就只能跟著,因為他們年紀大了總要人照顧。誰知商量時,被爺爺聽個正著,劈頭蓋臉就罵三叔。三叔和爺爺爭辯,二嬸看父子倆吵得不可開交,趕緊把奶奶這個救兵搬上山。之後那些,水青都聽到了。

水青還記得前世爺爺奶奶搬到她家附近,二叔和三叔也到城裡,生活馬馬虎虎過得去。說起來,是老爸勸服了奶奶,而奶奶再勸服了爺爺。他到底是長子,在奶奶面前說話很有份量。而奶奶是爺爺的主心骨,別人不行勸,奶奶卻行。

「奶奶,其實去城裡生活不錯,不用日曬雨淋那麼辛苦。你們苦過大半輩子,該受我們這些晚輩孝順了。」水青就事論事。

聽三叔說法,鳳凰山不太好種,尤其是爺爺這塊。桃園產出一直不好,她聽爸媽也提過。除了桃園,就靠山腳下那幾畝菜田,還有為數不多的家禽,維持日常生活。日子緊時,還要砍竹編筐去賣,增加點賣筍的收入。一個大家三個小家,過得緊巴巴。要不是她家這兩年好過了,總往鄉下送錢,怕到現在還住不上紅磚大瓦房。

「你爸媽都是拿工資吃飯,還要供你讀大學,也不富裕。我們老的老,小的小,去城裡,不是添麻煩嗎?再說你二叔三叔沒讀過什麼書,只會種地,能找什麼工作?」奶奶原來看得通透。

水青張張嘴,沒再接著往下說。她總不能說自己最近挺有錢,所以無需擔心一大家子在城裡的開銷。這個功課留給老爸吧,反正最後他們還是會進城的。至於進城之後幹什麼,她會好好想想。

回到爺爺奶奶家,三叔正招待羽毛和葉陌離。別看剛才他氣勢洶洶,也就是嗓門大。奶奶立刻囑咐三嬸帶水青她們去早準備好的房間,自己讓三叔陪著去灶間說話。

三嬸不是個愛說話的。領她們去了朝南一間屋子,只說那是二叔女兒韓水蓮的房間。又說葉陌離的房間在隔壁,和她兒子韓水耕合住一間。然後,急急忙忙就趕著出去。

水青知道三嬸心急剛才的事,也就沒在意她疏忽自己的態度。打量著堂妹水蓮的屋子,儘管簡單,一張大床,一個矮櫃,一頂衣櫥,再加一張書桌,還是有女孩兒家的特色。窗上貼著粉色剪紙,墻上吊了個小布娃娃,桌上放著小小鏡框,裡面有個笑容很甜的女孩,應該就是水蓮。她比水青小兩歲,雖然沒考上雲上,也考進市區第二重點高中,從九月開始住讀。

「羽毛,吃過飯有什麼打算?」水青拿出牙刷毛巾放在寬寬的窗臺上,眼角瞥到一張折疊床。還好,不用睡地上。

「我想繞到東面看看,聽三叔說,那兒的風景很美。」既然是采風,當然要多出去繞繞畫畫。

「要我陪嗎?」水青先顧羽毛,畢竟人生地不熟。

「不用,我就沿著山腳往東,天黑前一定回來。」羽毛個性獨立,常常單獨行動。藝術家,需要特大號寂靜空間。

「好吧,只往東,別亂走,免得你迷路,我們找錯方向。」水青細細關照。

羽毛說好,水青又向葉陌離交待行程,「趁沒開飯,我先給你補習,把書拿出來。」

「下午再補。」葉陌離叛逆分子,雙手拎著包要往外走,「一早爬起來趕車,我累死了,得補眠。」

水青眼明手快拉住他背包的帶子,往回拽,「現在補課,下午我們另有安排。」

「什麼安排?」葉陌離哪裡猜到自己被水青算計成免費長工,只當遊山玩水,新鮮感正濃,很有興趣。

「你不是最喜歡吃桃子?」水青吊他胃口。

葉陌離的確最愛吃夏天水蜜桃,聽到這兒,雙眼又滿月。

「所以下午的活動,一定讓你心滿意足。」水青一本正經得說著,卻趁葉陌離不注意,向羽毛調皮眨眨眼。

羽毛有時候不明白,葉陌離對著別人很精明,怎麼對著水青就那麼笨呢?一次次吃虧,還一次次上當。

這算不算孽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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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19:05:13 |只看該作者
第40章 囫圇月 出雲月

吃過飯,水青和葉陌離幫奶奶提籃子,拿著飯菜上山。三叔和三嬸在奶奶勸過後,早回山上去了。沒見有人下來求援,可見事情暫時緩和。

葉陌離惦念水青說到的大水蜜桃,對兩邊參差不齊的稀疏山景當然沒上心。先跟奶奶有說有笑,討得奶奶直誇他聰明,又見水青落在後面挺遠,自發自動慢下,等她並排。

「你還記得花樹嗎?」水青想起來問他。

「你怎麼知道他?」葉陌離吃了驚。那些人他早就不聯絡,而且他從來不在水青面前提起他們的名字。

「見過兩次。」精確的數字。

「什麼時候?」葉陌離敏感花樹和水青的見面可能因自己而起。

「就最近。」水青沒打算搬弄早就煙消雲散的是非,「他人怎麼樣?他幫我家的一個長輩打工,我想問問清楚他的底細。」別為雲老爺子引狼入室。

「打工?花樹?他不是跟著金哥——」葉陌離即刻噤聲,半月眼左瞄右瞅。

「好像兩人鬧翻了。」水青簡單一句。

「他是好樣的。」葉陌離似乎對花樹很崇拜,「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以前那些朋友,我承認他們不太像話,可花樹不同。除非金哥交待,他不會跟別人一起混天胡地。為人講義氣,很有能力,我覺得他比金哥強。」

那倒是。但凡有點智慧,就能把蟑螂一樣的金哥踩在腳底下。水青想到那晚的敲詐事件,冷冷笑著。

看得葉陌離心裡發毛,又附加些情報,「花樹身世挺慘的。父母做生意失敗,欠了一大堆債,帶著他跳樓。父母當場死亡,他卻命大,摔在父母身上,毫髮未傷。被他家所有的親戚當成喪門星,監護他的大伯也一樣不喜歡他。在他家住了半年,硬說他欺負堂弟,從此住讀在學校,寒暑假都不用回去。只供他讀到初中,之後分文不給。花樹沒辦法,為了繳學費,不得不學壞。」

「原來,你也知道那是學壞。」水青聽到這兒,嘲諷葉陌離,「想當初是誰怪我多管閑事?」

「知道啦,我謝謝你。」阻止他墮落深沼,不再囫圇過日子,「總之,請你的長輩給他機會。他只要下定決心,就能改好。我信他!」

「你的保證,我信一半。」水青卻不給面子,「一個人如果因為貧窮就去偷盜,那麼世界就亂了。」嘴上這麼說,卻在聽了葉陌離的話之後,深深思索。父母拉著一同赴死,卻又因父母得救的花樹,如何承受這種無奈殘酷的因果?是否這才因此總覺得他面相情薄?

「日久見人心。」葉陌離不服氣,卻又關心花樹,「他在哪裡打工?」

「永春館。」說這麼多,也是為了告訴葉陌離這個消息。花樹現在應該很需要朋友吧?新環境和新人事中誠惶誠恐,或許一個來自過去,和他一樣曾經困惑的朋友,能鼓勵他堅持走下去。

「我可不可以去看他?」聽老爸說過這個名號,很出名的大酒樓。

「你問我幹什麼?」水青該問的問了,該做的做了。

不反對就是可以,葉陌離自認還比較瞭解她。才開始沾沾自喜,已經望見桃林,他的注意力立刻跑到沉甸甸壓在樹梢的粉桃上去了。

水青幫奶奶把桌椅擺好,飯菜端上,就叫爺爺叔叔嬸嬸來吃飯。趁他們吃飯的工夫,水青磨著奶奶教她摘桃。奶奶見孫女認真想幫忙,也就示範得特別仔細。

葉陌離和她雙手扶著三角梯,突然明白過來,「你哪裡是請我吃水蜜桃?根本誆我來幹活的。」

「我可沒說過請你吃水蜜桃這種話。我說的是,下午的活動,會讓你滿意。」失之毫釐,謬之千里,她狡猾了一丁丁。「我奶奶那麼喜歡你,你又要在這兒白吃白住兩個星期,幹點兒活不應該啊?」

應該,很應該。他不應該的是,為零花錢,折了自己的腰,才讓韓水青利用徹底,隨她壓搾血汗。

「我要是不滿意,你讓我明天就回去,而且不能向我爸媽告狀,只能說你爺爺家沒地方讓我住,行不行?」她要是說行,明天他就在自己家裡享受冷氣和冰飲,自在逍遙。以往被她欺負慣了,今天可能桃林旺他,竟讓他抓到她的語病。

「行。」水青答應得爽快,「其實你在這兒礙手礙腳,我還得照顧你,麻煩!」

兩字麻煩差點沒把葉陌離噎到翻白眼。原來他嫌她煩,她也嫌他煩。沒準,她早想把自己一腳踢回去,苦於沒機會。現在由他提出來,她就能撇個干凈。到老爸老媽那邊,又是他理虧。

算了,算了,要是她欺壓的太過,他才不管那麼多,明天一定回家。

爺爺沒見過葉陌離,聽水青介紹說是鄰家的孩子,又看他眼睛骨碌碌不怕生,立刻不把他當外人。吃完飯,親自帶著兩孩子入林幹活。

葉陌離見風使舵直說水蜜桃好大。爺爺說這是蟠桃,不是水蜜桃。葉陌離拍馬不成,反鬧笑話,把水青樂得前仰後合。誰知,爺爺是公道人,斜孫女一眼,轉頭對她的發小揭秘,說她也分不清這是什麼桃。這下,輪到葉陌離來嘲笑。

爺爺不再多說,直接一人發一筐,讓兩人背著上梯子趕緊幹活,規定一人至少要摘二十筐。又對葉陌離交待,他是男孩子,千萬別輸給水青。

葉陌離被這話刺激的,手腳竟然特別利落,不一會兒就完成了好幾筐。故意離水青遠遠的,轉到二叔二嬸那邊,跟他們邊聊邊幹活。也不知他胡說八道什麼,逗得叔嬸直發笑。

以為葉陌離會大大叫苦,他卻絲毫不介意烈日驕陽,瞧著不但享受著勞動時刻,動作快速到位,像果園熟手。水青又明白一個道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葉陌離老實幹活,水青可不是那麼聽話的。她先安安分分摘了一個下午,手和脖子就酸到不行。等吃過晚飯,趁人人又去忙活,她慢慢踱出大家的視線,往山坡頂走去。三叔說那裡種不了東西,她總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山地。

小小山也不過數十米高,又是緩坡,走起來一點不累。等水青走到頂上,望那邊一望,實實在在吃了驚。

月亮從初晚的雲中亮起來。

沿江的一大片鳳凰山,雜草叢生,樹木稀落。唯有爺爺這片,葉茂林盛,樹壯根肥。分明長了好木,怎麼說是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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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19:05:24 |只看該作者
第41章 迷途豬 拓荒豬(上)

「那是片山毛櫸林子。」爺爺早跟在水青後頭,月光柔和他黝黑的臉,可見歲月滄桑,「山毛櫸,中上等的木材,在市場上能賣到好價錢。」

「爺爺?」水青不懂。

「你想問我為什麼不賣?」太爺爺是私塾先生,所以爺爺早年也是斯文讀書人,頭腦相當好使,「鳳凰山雖小,卻是寶山。當年我和你奶奶才搬到山腳下,滿山都是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山毛櫸。那時候懂啥,只知道要讓孩子吃飽,有人來收木,給點錢就讓他們砍了。要不是你太爺爺說要留著半邊,恐怕也會砍光的。如今村裡其他人都把櫸木砍了賣錢,再弄果園子。奇怪的是,靠江那一邊怎麼也種不了果樹。」

「您覺得反正也種不出別的,就留著林子了?」水青看著月下幽靜的樹林,說大不大,卻保留著整座山生命旺盛過的痕跡。

「留著,紀念你太爺爺。」爺爺給了個別人無法理解的理由,對自己卻是一生寶貴的回憶。

「爺爺,我想去瞧瞧林子。」那片青蔥翠綠覆蓋下的美麗景色,水青要親眼去體會。

「天色暗了,明天再去吧。」爺爺抬頭看看星空,月色呈釀熟了的金黃,就知時間已晚。

爺孫倆往回走。

水青想到了進城的話題,就打算勸勸爺爺,「爺爺,您要是喜歡這片山,繼續承包著,不用轉包。這樣就算進城,哪怕住膩了,想回來住住,散散心,都沒關係。」

爺爺停了腳步。還沒走出多遠,地勢高,能看到自上而下的桃樹鬱鬱。他衝著小兒子的脾氣,沒對大孫女發,只是問:「為什麼想讓我住城裡?」

「爸爸看您在鄉下辛苦,如今我們家條件好了點,接您和奶奶去城裡,是一片孝心。」水青幫老爸說話,又幫三叔,「二叔三叔的心意也是一樣的。」

「青青,爺爺喜歡當農民,喜歡種田,所以一點也不覺得辛苦。我在這片土地上快五十年了,它就像我身體的一部分,無法說放就放。我知道你爸你叔們孝順,可為什麼認為讓我到城裡生活,被他們養著,就算過上好日子了呢?明明我的精神氣,我的根都存在這兒,才心滿意足啊。」長長嘆口氣,爺爺感慨萬千。

我的根都存在這兒!水青聽了這句話,震盪到心裡。爺爺和自己的想法一模一樣,只想在自己的根上生活。如果硬要將他遷到城裡,就像自己出國,最後心底留下無限的遺憾。

「爺爺,這片山地對您真的那麼重要嗎?」水青最後再問。

「同我的生命一樣重要。」爺爺的答案肯定了。

那麼水青心裡的答案也肯定了,再沒提搬到城裡的事。甚至,三叔讓她這個最受寵的長孫女勸勸爺爺,她只是推到老爸身上,說他會解決。

幹農活,奶奶怕水青曬黑,就開頭兩天裝裝樣子,後來跟老頭子說要水青幫忙家務,索性不讓她去。等大夥兒上山了,奶奶放任她到處遊玩。她拉著羽毛,把鳳凰山好看的地方都逛了個遍。

水青本來想自己不勞動,也沒好意思讓葉陌離去幹活,就建議他跟她們兩女孩一起行動。葉陌離居然不願意。上午補習,下午就跑桃林,好像對果園的興趣非常濃厚。又聽爺爺和兩個叔叔老誇他,說他能吃苦,學得特快。學什麼,水青完全沒明白。摘個桃子,用得著那麼大的學問麼?

水青有一次好心問他,被他鼻子裡哼氣,說她頭髮長見識短,不知道小小一棵果樹的種植,包括多少心血和努力。她衝他引發一刺激,真有興趣,不如考農業大學,而且有些專業分數線還低,說不定他夠運考得上。他聽了沒反駁,那神情認真十足,一個人大晚上呆呆得在院子中央,竟是動腦思考,連她走了也沒招呼。

就在水青要離開村子的最後一個傍晚,出了一件小小的事。

水青正和羽毛收拾東西,聽到外面有人喊水蓮和水耕。

「小丘,什麼事?」水蓮在她爸媽屋裡做功課,推開窗就回應。

「蓮子,耕子,我家嘟嘟又跑出去了,趕緊幫我找找吧,天快黑了。」叫小丘的女孩子,是離韓家最近鄰居的女兒,和水耕同年,讀初三。

「怎麼又跑了?」水耕已經在院子裡說話。

「每次跑出去,又會跑回來,急什麼?」水蓮雖然這麼說,還是往外走去。農村的孩子熱乎心腸,守望相助。

「要不要我們幫著一起找?」水青和羽毛湊熱鬧。

「嘟嘟是誰?」聞風而來的葉陌離好奇得問,「多大,長什麼樣子,出走前穿什麼衣服?我也幫你找。」

「是我家的小花豬,粉白兩色,一看就知道。」小丘解釋。

葉陌離被一悶棍打憋氣,可話說出口,逼得男子漢大丈夫不能收回。

小丘,水蓮和水耕一組,水青,羽毛和葉陌離一組,分開去找。

「有沒有搞錯?」看沒有外人,葉陌離大呼上當。他心神不寧,所以煩躁得很,「為了一隻豬,勞師動眾。」

「對農家來說,走丟一隻小雞都會難受好幾天。」羽毛近日采風,民情收穫頗豐。

「所以說,當農民有什麼好。苦得要死,還賺不到錢。」他矛盾得直皺眉,思潮起起伏伏。看著水青,話有所指。

「那要看你怎麼當這個農民?」水青明白他的苦惱。沒想到自己隨口說說,他似乎挺當真。這麼,她就不能隨便敷衍過去。早發現每個人的專長不同,能發揮出來,力量很大。但葉陌離的這個愛好,有些不同一般。誰想得到,他能對種田上心。而她不敢指點太詳細,因為自己是門外漢。

「農民就是農民,怎麼當不都一樣?」葉陌離的想法很直接,很現實。

「那可不一定。如果是農場就不同,如果是農民企業家就更不同。」在澳洲當農民,那就是富裕。這種農民一般人當不到,擁有大片土地,機械化和科技化的種植,企業化的管理,還有無數人替他們打工,「離離,眼光放遠一點,別糾結在一個稱呼。」

葉陌離茫然無目的的腳步突然回轉過來,瞇起小小半月眼,曬黑了的皮膚被七彩雲霞映襯得發亮,頭髮野野草草,卻是烏黑,「青青,你別害我。」他是帥氣的都市男孩,怎麼能跟黑黝黝的土壤為伍!

「誰要害你?」水青不悅得抿直唇線,細細眉毛向下,雙眼琥珀吸收天空的暗色,很沉,「我說事實而已。我們國家是農業大國,當農民多光榮。」傳統的觀念難以打破,城市戶口就能高人一等。

「等等,你們倆說什麼?」羽毛常常後知後覺,伸出手來,分開怒目而視的兩位好友,「誰要當農民?」

「沒誰!」

異口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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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迷途豬 拓荒豬(下)

三人尋過韓家桃園,連小豬尾巴也不見一根。眼看天色將黑,羽毛建議往回走,不然山路夜間多危險。

水青卻想去山毛櫸林子裡找找看。山那邊稀稀落落,沒有小豬亂跑,唯有那片林子能藏,於是說道:「爺爺晚飯後還要幹活,我們趕在他們下山前回來就行了。走,去下面那片林子看看。」

「林子那麼大,天黑前找得完嗎?」葉陌離看看天邊,火燒雲快燃燼,日西沉。一隻豬啊!他長這麼大,人都沒找過。

「兵分三路,迅速略過前五十米。不用進去再深,有發現就晃手電筒。」水青之前和爺爺逛過了林子,佔地足足百畝有餘。好在地形不複雜,林子雖茂卻不密,能下到沿江公路,也能輕易看見山頂。

說做就做,三人進了林子,分頭並行。水青剛開始還能看見羽毛和葉陌離,不一會兒各自散開去,不大看得到對方了。

這裡的山毛櫸有好些年份了,根深樹壯。貝殼紋的綠葉帶著小小齒邊,群群簇簇,嘩啦啦,嘩啦啦,如恆古久遠的潮聲,在風裡流轉不息。伸出手,就是滿掌葉影。

水青走得不快,她的心神被美麗的樹林拉出一半,寧靜平和,可忘卻一切。因此,當她聽到呼嚕呼嚕的小豬拱鼻,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走出和夥伴們商定的範圍,只循著那聲音往下趕去。

可她還沒看到豬尾巴,它的鼻息就被覆蓋了,傳入耳中一段悠揚的小提琴。水青一種樂器也不會,純欣賞古典樂。聽小提琴演奏最經典的梁祝,又正是日暮西遲。此情此景,準備淒美悲婉。可是琴音明顯尖銳,節奏拉得飛揚,音符邪佞跳躍,哪還有半分悲涼。

水青繞開幾棵樹,就看見了拉小提琴的人。那人穿冷白色長襯衣,黑色直褲,背影高而修長,拿弓的手指潤白,骨節有力量。端著完美的音樂家姿勢,音樂卻偏是不著正調。她無意攀談,就要轉身,另尋別路。

琴聲突兀地斷了,只聽那人清冷的嗓音,「我為你演奏一曲天上之音,你總該告訴我下山是哪個方向了吧?」喝——那調調就好像給人多大的恩賜。

水青以為他發現了自己,看過去,誰知那人依舊背對著她。

小提琴拿在手上,身影突然往後退一步,聲色緊繃,「你不用靠那麼近,前頭帶路,我會跟著。」

水青又以為他在跟別人說話,卻聽不到有人回答他,就向旁邊挪了幾步,這才看見他請求的對象。她當場無語。

一雙黑豆眼,一對扇風耳,一隻大拱鼻。她猜粉白小豬嘟嘟受到了生平第一次平等對待,無論是被當作導遊還是忠犬公,均是至高無上的榮譽。

水青忍俊不止,呵呵笑出聲。

那人聽覺挺靈敏,立刻回轉身來。

出乎水青意料之外,那是一張非常年輕的臉龐,而且還是張非常好看的臉龐。栗色短髮削得很有型,稍帶微翹,縷縷瀟灑。彗星掃雪的帥氣雙眉,雙眸彷彿黑海凝晶,沒有絲毫瑕疵的高挺鼻樑。即使表情冷酷到底,依舊無損於他桃色的性感唇型。即使目光秋冷,只讓她願意淡淡欣賞那份冰上雪蓮的孤美之感。

他見她笑容可疑,眉頭往眉心小聚,開口問她:「你是誰?」這個語調比起他對小豬的生動,很客氣很疏離。

「我在找它。」對待陌生人,水青也遠而有節,纖纖食指一點他身後小花豬。沒有直接回答問題,她走過那人身邊,拿出早準備好的繩圈給小豬套上,拽了拽,催嘟嘟挪動好回家。

至於那人為什麼穿得正式,卻跑到荒郊野嶺拉小提琴,就不是她這樣的正常人能理解的了。本來這世上什麼人都有,心血來潮所作的稀奇事特別多。

她重生前在國外幹過很多不同的活兒,牽豬是第一次。她以為和牽狗散步差不多,誰知嘟嘟反過來拽她,紮在一棵樹下,拱著鼻子,搞不懂它在幹什麼。

「你是小豬的主人?」那人看她狼狽得很,想要讓豬聽話,可是動作笨拙。

水青怕把豬惹急了,回頭咬她,決定放任它吃飽,再誘之以情,曉之以理。聽那人再度問她,知道不能繼續無視,於是回頭,笑得很甜,「不是,我是鄰居。」

他黑晶的雙瞳在水青和小豬之間慢滾。鄰居鄰居,比鄰而居。有人和豬比鄰而居的嗎?

「我是說,我和小豬的主人是鄰居。」不說清楚還真不行,水青感覺他的目光就跟他的音樂一樣,在變調。

「天要黑了,你還不回家?」快點離開這林子吧,他冷靜暗示。

「要它願意走才行。」水青努努下巴,表示無可奈何。

「你可以抱起來走。」他不認為一隻小小豬仔有多重,

「不用,我可以等。」小豬泥裡走過,四個蹄子全是厚漿,她嫌臟。至少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去抱泥團兒。

她能等,他不能等。想著心裡的事,再說出來的話語氣不夠沉著,「可我要下山。」

「嗯,再見。」他下山關她什麼事?水青故意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迷路了,對著豬也不肯對著人說,防東防西,怕她不是好人。那他就繼續繞吧。

「一起走,天黑了也安全。」他想通了,趕不上就趕不上,總比在林子裡過夜好。

「你是從沿江公路那邊上來的吧?」水青看他的氣質貴雅清淡,不可能是這附近的人,因此好心提醒對方,「我是鳳凰村裡的,回家要翻過山頭,跟你方向相反。」

說自己迷路有這麼難嗎?還有,這豬到底吃什麼,動都不肯動。水青四下看,能不能找點豬愛吃的食物出來,引誘它。居然發現可食用的紫漿果,她過去採了,多數放進上衣口袋,手裡抓了一把。走回去,蹲下身,在小豬面前攤開手掌。小豬終於肯抬頭,嗷嗷要來啃。水青看清它剛才拱出來的是一片黑乎乎的疙瘩塊,就順手挖了個也放進口袋,接著逗它離開樹根,慢慢往山上引去。

「喂!」一聽方向相反,他就在想辦法。現在看那鄉下女孩終於要走,急了。

水青為了引豬,面朝他倒著走,頭也不抬,專注看著豬鼻子離她手掌的距離,「幹什麼?」

「我迷路了。」活了二十年,分不清東南西北,他恥於開口。

「早說不就完了。」水青把果子扔在地上,拍拍兩手,心一橫,抱起小豬,朝他走去,「也不用你的天上之音來感謝,我是鄉下人,不懂。」

她一直在等他開口?那人詫異之後就是不滿,「你知道我迷路,為什麼不說?」

哎——她說過好人沒好報不?水青向來喜歡文明人說文明話,哪怕吵架,也是要微笑著,「你不問,我怎麼知道自己猜對了?」

那人再愣。眼前這個紮著麻花辨,皮膚挺白的女孩,抱著只臟兮兮的豬,體恤上沾滿泥巴,一條沒有樣式的花裙子皺巴巴,土裡土氣的樣子。她的眸色卻如小虎崽,亮晶晶。談吐大方間寸步不讓。

她真是個鄉下人嗎?

「你不跟著我也行。這裡星空漂亮,你欣賞一晚,明早我請村裡人來找你。」水青但覺小豬越來越沉。

「我在你身後。」那男子音如清風。

兩人一前一後,相隔半棵樹影,往山下走去。

蒼白在藍天下的下弦月,隨著夜幕的掛起,散發出柔和的光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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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19:05:47 |只看該作者
第43章 誰討債 誰放債(上)

「你想什麼呢?」回城的車上,羽毛推搡水青的肩膀。

「啊?」水青手肘擱在窗沿上,手撐著下巴,懶洋洋的眸光,心不在焉。

「一個這樣,兩個也這樣,不管你們。」羽毛再看看另一邊的葉陌離,上車沉默到現在,眼睛沒離開過窗外。

搖搖頭,羽毛打開自己的畫夾,塗鴉。古怪,古怪。昨晚水青在林子裡走散,自己和葉陌離找遍林子也沒見人影,就以為她先回桃林。結果跑去問爺爺,卻說水青沒到。嚇得大夥兒怕出事,趕緊再往林子那邊去。不料,半路遇見她,大汗淋漓,抱著一隻豬。問她去了哪,她只說做好事去了,神秘兮兮。到了今早,就處於時不時出神的狀態。

水青也正好在檢討昨晚的事。碰上那個容易迷路,又愛面子,非要死撐的人,自己被他抱怨不說,多走了那麼長段路,送到山下,才知道原來人家有司機的。

司機大叔已經等得頻繁看表,見到人也沒鬆口氣,直說要趕不及比賽。那好看的傢伙上車後才打開條窗縫說謝謝,就好像在施捨窮人。

她原路回去和羽毛,葉陌離會合,嘔得只能生自己的氣。越想越不通,明明有司機,他迷路,不是該上山來找嗎?反而在山下傻等。比賽如果是指他的小提琴,以出格的梁祝版為評判依據,他會拿不到名次。

莫名的時間,莫名的地點,莫名的人物,水青覺得這個田園假期的尾聲因此結束得不完美。

話雖如此,水青摸著口袋裡的東西,不知為何,腦海裡就浮現出一句話: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雲天藍不相信這句話。對他而言,勢在必得的東西一旦失去了,就算之後有別的福氣,還是無法代替痛失了的那份心情。

和傑特步出倫敦市政廳,手上拿著政府標書,心思沉甸甸。必須在中午十二點送進去,否則一點希望都沒有。這是十分難得的機會,一旦能和政府合作開發項目,他的公司就打出了知名度。

「怎麼辦?」傑特愁得金髮要變白髮,藍眼珠要變成綠眼珠,「如果消息準確,潘斯電子的標價將高出我們一千兩百萬英鎊。」

雲天藍感謝傑特精準的消息網,凡是他想要打聽的,總有辦法弄清楚。

「要不要問問看你父親?」雲天藍和他父親鬧翻一年多,要不是他母親時有電話,傑特真以為他和家族徹底決裂了。

「求他?那麼我寧可失去這個機會。」雲天藍拿出手機,撥號。

傑特看到那串號碼很長,是國際長途。對了,雲天藍的爺爺在中國,或許他能借錢給他們周轉。想到這兒,心情沒那麼沮喪。

才喂了一聲,雲天藍的劍眉就聳起來。

「喂,你找誰?」男子的聲音,挺陌生。

「你是誰?」家裡的電話一般只有兩個人接。

「我是花樹,你是哪位?」對方說得從容,不像客人。

「我找查理。」雲天藍想了想又說,「雲川。」

「老闆應該在大堂。」花樹稍停,接著說,「需要我叫他來聽嗎?」

「花樹,找爺爺的?」一個悅耳的女聲加入。

因為是背景聲音,並不那麼清晰,卻鉆入雲天藍的耳朵。幾乎在聽到那聲音的同一秒,他忘了控制自己的語氣,流露出輕鬆的神情,「讓韓水青來聽電話。」

傑特多看了自己的夥伴兩眼。

花樹不太喜歡電話裡的這個人,似乎很強勢,說話簡潔到命令句。直到他提到韓水青的名字,才有了情緒。

「找你的。」他僵硬得遞出話筒。

「找我?」水青今天在永春館裡留宿,上網查資料,而且要和爺爺談點事。老爸老媽已經和雲老爺子非常熟捻,所以有時候晚了,水青住下也沒關係。

「喂,我是韓水青。」她接過聽筒,卻發現花樹的神情異樣。

「是我。」雲天藍知道她能聽出自己來。

「雲天藍!」水青大叫一聲,察覺自己失態,沖呆立在旁邊的花樹尷尬一笑。

「你很激動。」很奇怪,雲天藍可以想像她失態的誇張表情。

「不是激動,是驚訝。」水青壓平了高調子,「你找我有事?」無事不登三寶殿,尤其指她和雲天藍之間,貿易往來多多,開信箱關信箱都是錢。捨得親自打電話來,一定是非常非常大的金額。

「有事。」和她,不用拐彎抹角。雲天藍嘴角輕翹,笑容真實。

傑特開始好奇電話那頭是誰,居然能讓動不動妖化的藍斯,展現如此平淡親近的一面。

「說吧。」水青也不含糊,「要是事情很大,你要說很久,我想去搬張椅子。」

「不用,幾句話就好。」他只想她幫他。

「嗯。」水青單手繞起電話線,心態很平和。

「將你海外所有的可動資金轉到我賬戶裡。」一句話。

「越快越好。」兩句話。

——電話那頭靜默十秒。

「完了?」沒等到第三句,水青有疑問,但並不像聽到他聲音那樣詫異。

「什麼時候能到帳?」雲天藍這句話是結論。

「澳洲股市裡的資金再加上美國期貨市場裡的,要換成英鎊,開出銀行支票,寄到你那兒,最快也要五天。」水青立刻估算一下,「現在英鎊很貴,這時候換,會損失不少。」

「我有急用。」雲天藍笑意更深,她實在是個可遇不可求的搭檔。

「那是當然。」要不然才不會打電話找她,手心握了放,她要發問,「需要多少?」

「一千三百萬。」雲天藍掂量著。都市喧鬧,他眼中只有天空。

「我有多少,你比誰都清楚。」水青彎彎細細眉,「還差三百萬。」

「把手上人民幣也換了。」不是商量,因為他不能在起步時就失敗。

「不行,我有別的計劃。」國內的錢很快將派大用場,她都不確定夠不夠,還想拿雲天藍當靠山呢。

「至少湊給我三百萬。」原來她也要有大動作,雲天藍相當感興趣。她要麼不出手,一出手總有收穫。可他不能問,就像她從來不過問他的事一樣。

「如果我能給你這筆錢,你得答應我的條件。」風水輪流轉。當年他做無本生意,一本萬利,今年她也要效仿。

「說說看。」哦,有條件?他倒要聽聽看。

「你的新公司,我要占20的股份。」什麼叫落井下石?這就是。明知對方急用,她還要苛刻。

「你好像錢不夠。」他卻知道她有隱藏的實力,「就算你能借我,也只佔我這個項目的10,可你想要我公司的20,獅子大開口,等於讓我倒給你一千萬。要是未來公司上市,你簡直就牟取到暴利。高利貸也不是這麼放的。」

「放心,一千萬都給你了,三百萬還會遠嗎?奇貨可居啊。所謂奇,不一定是稀有的東西,也能是別人急需,卻一時間難得到的物品。」水青無所謂他答不答應,反正急得人不是她。

「記得你國內當初投資的本金裡有一半是我的。」他可不傻。

「沒錯。可你別忘了,之前跟我的協定是,虧損我來補,利潤對半分。因此你只拿得大約四分之一的純利,那筆錢不夠填補一千三百萬。」水青記得更清楚。

他沒忘。

而他本來希望她忘了。

這樣他可以賴說,她在國內賺得一半都歸自己。

如今,她的意思,不是以債主的身份,而是以股東的身份,注資他的公司。他甚至還沒告訴她他的發展計劃和正要爭取的項目。一句細節都不問,只要他承諾,她兩年在海外賺回來的全部利潤包括本金都會到他的名下。她從來對他大方,他記得很牢,因為他將來會還她更多。男人,不喜歡什麼話都說出來。

「20,可以。先算10,公司若是上市,你可以獲得另外10。」他跟她在商言商。不怕她翻臉,因為她很聰明,懂得選取適合自己的最大利益。

「那麼,無論你要做什麼,祝你幸運。」水青接受了。

「你錯了。」雲天藍鳳眸藏金,「祝我們幸運才對。」

一串笑音如鈴,像雨後的虹,令倫敦灰濛濛的空氣,瞬間萬般亮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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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19:05:57 |只看該作者
第44章 誰討債 誰放債(下)

雲川把店子交給小張,就走回了後頭。拉開門,腳邊鋪滿溫暖的燈光,日照廳傳來電視劇的臺詞,空氣中飄著甜甜的巧克力味,還有青青歡快的笑聲。

這才像個家的樣子,雲川舒服得吁口氣。平時他忙,新住進來的花樹又是悶葫蘆,多數時間躲在自己房間裡啃書本。即使花樹出來,也盡量無聲無息,練輕功似的,還隨手關燈隨手整理,幫他省電省人工。

那小子拚命降低存在感,無非是寄人籬下的小心謹慎。無論雲川表現得如何和藹可親,說了無數遍把這兒當成自己家,隨意輕鬆點,奈何花樹心防太堅固,難以改善。

天藍回去後,也只有青青,還能給這大屋帶來蓬勃朝氣。

雲川走到廳裡,果然看到水青蜷坐在沙發上,吃著巧克力糖,哈哈直樂。老爺子的臉上也渲染上喜氣。

「青青,我今天沒監督你練拳,沒偷懶吧?」老爺子坐進按摩椅,這個好東西也是水青買來孝順他的。

「爺爺,我和木人樁大戰九十分鐘,不信您去問花樹。」她打得乒乒乓乓,弄出好打的動靜,把花樹引出來。第一次看到她打拳的樣子,唬得他半天說不出話。

「問那棵樹,還不如問木頭人。他在家裡跟隱形人沒兩樣,只有上班能看到本尊。還以為是個好玩的年輕人,結果無聊得很。不是幹活,就是唸書。」雲川狀似不滿。

「這麼上進,您心裡喜歡著呢。」水青熟知老爺子的脾氣,搞怪那是難得的,認真才是大半輩子過來的。

雲川呵笑兩聲,也不說被水青猜中了。

「爺爺,有兩件事請您幫忙。」本來只有一件事。一個越洋電話,就多了一件。

「說吧。」看她今晚住在這兒,老爺子就猜她有事。

這屋裡,除了情況不明朗的花樹,一個賽過一個聰明。

「第一件,您能借我三百萬英鎊不?我拿銀行存單抵押。」她做事講公正分明,不能仗著干親,不知進退。

雲老爺子第一反應是水青又要進股市。再想卻不對。她要借英鎊,不是人民幣。

「你要拿這些錢做什麼?」畢竟自己是長輩,水青又是他極疼的孩子,直接開口問了。

如果老爺子不問,水青沒打算主動交待。可是既然問了,她便不能撒謊,一五一十把雲天藍讓她轉錢的事說了。

「你這孩子,也不問問他到底要做什麼生意,稀里糊塗就答應給錢。萬一他賠了虧了,你一分錢也拿不回來。」大孫子聰明,可萬事開頭難。

「錢不就要用在刀口上?他真有急用,我哪能袖手旁觀。而且,本金一半是他的。要真是錢沒了,再賺就好。」況且他是潛力股,現在看上去她吃虧,將來的事又誰知道。「我只覺得奇怪他為什麼不跟家裡開口。」

「和他爸鬧翻了,他爸不會讓家裡其他人幫忙。他打直了腰板,堅決不妥協了。」雲川話語間多欣慰,顯然大孫子的志氣很得他的心思。

水青的想法和老爺子的卻不相同。雲天藍又跟人玩了把聰明。他打得是老爺子這兒的電話,時間還是晚上八點後。照往常這個點,她早回家了,接電話的只有老爺子,因此他應該是想跟老爺子說錢的事。不過被她碰巧撞上,不用求到自家人,對他最好。至於那三百萬的缺,他不會不知道只有老爺子才有實力也有心借給她。

是不是自己想得過分複雜,水青不去管。她和雲天藍向來金錢合作,彼此利用反利用得不亦樂乎,卻各自我行我素,所以她不介意跟他打心理戰。但她肯定一件事,雲天藍在英國的處境不太好,連能借錢的親朋好友都沒一個。他父親做得真過分。一時間,她竟起了與雲天藍同仇敵愾,齊力叛逆他父親的念頭。

「爺爺,那您借不借?」多說無益,這筆錢她篤定到手。

「我明天直接打到你英國的戶頭裡。」雲老爺子沒理由不拿錢出來。一個是鬧家變的長子,一個是阻止家變的長孫。雖然天藍用的手法很卑鄙,可雲川歷經商場幾十年,知道該幫哪個。

「謝謝爺爺。」幫了雲天藍,就等於幫了自己。水青心中塵埃落定。

幫自己孫子,干孫女來道謝。雲川對水青再添喜歡。這女孩,不拘小節,大事上謹言慎行,為人又善良易親近,那心思七巧玲瓏的剔透。

「青青啊,那年天藍發脾氣,殃及你這個無辜。沒見你多生氣,反而還這麼幫他。你怎麼想的?」雲川放在心中很久的疑問,今天想知道答案。就算是親兄妹,涉及到錢,未必這麼痛快。

「他又不是無緣無故拿我出氣。既然是切磋,技不如人,受傷難免。更何況,他後來已經不知道在跟誰打架。爺爺您是長輩,都忍了他的拳頭,更別說我這個剛入師門的。當然,要是他在練功場地以外的地方暴揍我,我是絕不會再搭理的。」練功房就是打架不分男女,挨揍也只能自己揉揉拍拍塵土的地方。如果不明白這一點,早發現那天情形詭異的她,已經溜走。如果不明白這一點,雲天藍心情那麼躁,還是忍到了正確的場合。

雲天藍有別的故事,不止是他父母的事。能把一個人逼入死角,必定是很不一般的故事。水青心裡敞亮,所以她認了,忍了,任了。她甚至覺得,雲天藍能在她面前毫無顧忌的出拳,因為他真正給予了她是家人的定位。既然是一家人,她要認真計較,就未免小氣了。

「青青,天藍那樣是有原因的……」即使欣賞水青的這份通透,雲川還是覺得要解釋一下。可這事關天藍的隱私,就猶豫起來。

水青無聲笑著,內斂沉穩,「爺爺,您不用告訴我。就算真要解釋,也該由本人來。」

雲川一聽,這話很妙。不是不想聽解釋,而是要本人解釋。看來,這件陳年舊事總有要討債的時候。到底年輕,想什麼做什麼。「那好,到時候你只管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把我挨得那份兒一起討回來。」他可不是火上澆油,只是護著那小小火星子,不讓它從水青心裡滅了。人老了,就愛個熱鬧。

水青見慣老爺子煽風點火,但笑不語。

「這第二件事呢?」啥時候跑了題沒關係,還能繞得回來就好。老爺子等著好事成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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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19:06:07 |只看該作者
第45章 鉆石露 明朝露

「哦,對了。」雲天藍的事解決,她一鬆勁,差點忘了自己的要緊事。

從沙發裡爬出來,伸手勾到背包,摸出個小布袋子,慎重交到雲老爺子手裡。神情有些緊繃,目光則透露出期盼,「爺爺,您見識廣,幫我確認下裡面的東西。」

水青剛才借錢還笑嘻嘻的,這時一絲不茍來給東西,讓雲川也打心眼裡重視起來。布袋子也就手掌大小,他把裡面東西拿出一個在手心裡,攤開一看,塊狀,黑色,表面起伏。

那東西竟然像——

水青說讓他幫著確認,她一定也知道了這或許是什麼。

老爺子在按摩椅裡呆不住了,坐到書桌前,打開明亮的臺燈,在光下反反覆覆看過,側頭對身旁的水青說:「我得切開來看看。」

「我去拿刀過來。」水青跑進廚房,幾秒的功夫,又跑回來,手裡拿了水果刀。

雲川把它切開,剖截面上肉色比他見過得淡很多,可白線紋理清晰,漂亮猶如雲母石紋。一半像,一半卻不像。老爺子沉吟著。

「爺爺,它的成熟期是十一月到三月。」水青眸光一閃。

不錯,未成熟時,肉質成白色或淡色。老爺子經水青一提,終於肯定了。撇過臉,裝生氣,「你都知道了,還問我?」

水青分得清老爺子的喜笑怒罵,曉得他不真生氣,立即笑著說:「只從書上看到過,您不拍板,我哪裡敢確定?」

「中國不多產,集中在雲南那片,長得比歐洲的略小。」雲川的確很有見識,「可你這個倒是和歐洲的品種很像。」

「真的?」她沒見過歐洲的,只見過澳洲的,也很相似。「那您跟我想的是一樣東西吧?」老爺子不說那名字,她也不說。

水青就是沉穩,有八分把握也不會咋咋呼呼。想來找他之前,應該做足功課。能讓他來一錘定音,證明自己地位崇高。

這麼想著,老爺子心裡得意洋洋,面上卻考水青:「哪樣東西?」

「黑鉆石。」水青是個問即答的好孩子,「餐桌上的黑鉆石。」

儘管心中了然水青必然會答對,可雲川還是吃驚了一下。這個小城日新月異,即便如此,要能認出這東西來,眼界得多寬多高。就算書上看到過,真遇到實物,一下子也未必知道。可是水青不僅認出來,還說出了成熟期。

「這的確是黑松露。」雲家現在主要的事業是機械。可雲川一開始做的是中餐店,各國料理多多少少涉及,而且他吃遍歐洲,對松露相當熟悉。

法國料理中,松露和魚子醬,鵝肝並列最尊貴的前三位。白松露稀少,最珍貴。質量上乘的黑松露也很昂貴。

「只是我還不能斷定這種黑松露的口味。」雲川曾到過雲南,幫法國的朋友瞭解那裡黑松露的味道,結果差強人意。但因為松露產量低,中國松露依舊被渴求。價錢比不上法國和意大利的黑松露,收入還是可觀。「你在哪兒找到的?」

「我爺爺在鄉下包了山,就在後山上,有兩三百畝大的山毛櫸林子。這東西讓小豬從根下土裡拱出來的。按理沒有成熟的黑松露不會發出香味,吸引不了母豬。我也不知道這隻小豬怎麼找的,只能說是運氣了。」松露成熟後,因為埋在地下二十公分左右,只有嗅覺靈敏的動物能找出來。其中,母豬是松露的超級瘋狂頭號粉絲。

能知道這些,也是因為前世水青去農場幹活,親身經歷過了。

「那你爺爺擁有了很珍貴的寶貝。」非常珍貴。黑松露對土壤要求極苛刻。直到如今,科學還不能解釋,導致人工培育的可能性極其微小。

「雲爺爺——」水青沒有欣喜如狂。她不在乎財富,但在乎親爺爺想要留在鄉下的心願。真有松露,老韓家誰也不會放棄那片山地。

「如果需要,我可以幫你找法國松露進口商。前提是,你這邊要有可洽談的公司。」雲川明白她需要他的人脈,而他確實有幫她的能力。

「我九月就滿十八了。」水青話語很淡,淡如煙一般,會讓別人忽略這句話的意思。

而雲川不是別人。他灰白的眉劍峰仍然銳利,那雙慈祥的眼睛,只要他願意,依舊可出懾人精光。因此,他聽了水青的話後,會心地微笑。

眼裡看著亮麗可人的青青,心裡想著聰明狂妄的天藍,就好像海潮突起,巨浪如山。屬於他們的時代來臨了!他就甘當牢固的基石,為之鋪路吧。

水青看雲爺爺若有所思,感傷著什麼,又喜悅著什麼,再激盪著什麼。那神情萬花筒似的,轉碎了又碾新的。

怕爺爺累著了,水青開始聊些有的沒的。祖孫倆有說有笑,卻不知走廊裡的燈何時滅了。

花樹將水杯輕放上書桌,杯麵的薄霜已化成水滴,往杯底滑落。翻了一頁英語書,枯燥的字母連成乏味的單詞,他和它們沒有共同語言。

當眼前的課本模糊發白,而他意識到根本看不進一個詞時,翻到床上。潔白的床單,柔軟的絲被,因為常洗常曬,有著太陽的暖味。衣櫃裡有老闆請張經理給他買的衣物,添了一張新書櫃,甚至書房的電腦也在他桌上了。

好人他不是沒碰到過,可對他好到這麼周到的,他第一次遇到,恐怕也是最後一次。

他感激,所以拚命工作,拚命唸書。想要報答。無論是像爺爺的老闆,像大哥的張經理,還有——韓水青。而從他以前的經驗來說,小女生是很容易討好的,無非就是花時間花金錢在她們身上。撇開身世不談,他對自己是有信心的。然而今天,虛幻的玻璃碎開,一望他和她的距離,他覺得自己可笑。那甚至稱不上距離,因為他連她的影子都看不到。

水青在講電話時,他才想起電話那頭應該是把他打得倒地不起的男子。不是有意聽水青和他對話,自己在廚房裡等水開。水青也沒刻意壓低聲音。跳進他耳裡的詞彙,一個個重擊著心臟。那兩人年齡跟他差不多,討論的卻是千萬起落,輕鬆得卻像在說你吃飯了沒。水青居然還笑了,那麼悅耳。

如果因為那些是片言斷語,他可以自欺欺人當水青在過家家。可後來再出來倒水喝,聽到的對話,讓他無法做成鴕鳥。

他終於對自己承認,水青有錢,真的非常有錢,而且那錢還是她自己賺回來的。想到這兒,一骨碌從床上起身,又坐回書桌前,換了本物理來看。比起英語和語文,他更喜歡數理化的邏輯性。

慢慢來,他深呼吸。會趕上的,他咬咬牙。秋水般的那雙明眸,就像黑色無邊中的燈塔,遙不可及,卻能看到希望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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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饑寞午 落寞途

老爸老媽自從她考上大學後就不管了,水青腹誹。

經過封蓋的水井邊,看到了肖申寶和肖申貝兄妹倆,正趴在洗衣臺上,沒精打采,蔫耷耷著腦袋。兩人開學就上初二,個頭快趕上水青,小時候粉嘟嘟一模一樣的圓臉,正慢慢長開。小寶越來越英俊,小貝越來越漂亮,各自有了特徵。

「寶貝,大熱天你們曬太陽玩啊?」水青待兩人如弟弟妹妹,寵著護著。

「青姐姐,好餓!」兩人的嗓音如黃鸝出谷,脆生生,齊聲聲。

「還沒吃午飯?」都這個時候了,水青奇怪得問,「媽媽呢?」

「媽媽早上出去,還沒回來。家裡沒有吃的。」小寶眼睛眨了眨,有氣無力。

寶貝媽媽是個心思細膩的人。週末這麼出去,沒給孩子做好飯,至少也該請老鄰居們照顧一下。雖然葉媽媽和羽毛媽現在忙了,她媽週末多數也在萬伊,可剛才她看見譚教授老夫婦時,並沒有和她提到這件事。真難得的疏忽,可能寶貝媽有急事。

「寶寶貝貝,去姐姐家,給你們做好吃的。」說起來她正閑。

寶貝一聽,歡呼起來,左右包抄,幾乎推著她往前。

回到家,爸媽果然不在。讓寶貝看電視,她進廚房。打開冰箱,滿滿的。可要又快又好吃,家裡只有方便麵。將就了。

煮上水,放進倆雞蛋。冰箱裡有一大碗雞湯,倒入湯鍋裡加熱。拿出她回家前二嬸塞的一小壇醃鹹菜,挑幾根嫩的,水輕輕晃過一遍,切成小細末子。又化了塊瘦肉,切了細絲條。把蛋撈起來,放在涼水裡結了。泡麵扔進雞湯裡,兩分鐘後起鍋。大火快炒至肉絲,至八分熟,加了鹹菜末和佐料一起炒熟,澆在麵條上。再剝了蛋殼,用小刀切成兩半,露出寶貝愛吃的半流黃,擺湯麵。兩碗雪菜肉絲面,熱氣騰騰。

她還沒叫吃飯,正端了碗出去,就見寶寶貝貝早聞到香味,拿著筷子,坐在餐桌前,眼巴巴望穿了廚房的實心墻。

寶貝們吃得狼吞虎嚥,還不忘嘴甜說好吃。

水青自從向爸媽露過一手後,就沒怎麼下廚,因為能蹭飯的地方太多。時間一久,別人就忘了水青的好廚藝。可她自己不曾忘,尤其像這樣做給親近的人吃,她高興著呢。

「青姐姐,你做的麵條真好吃。等我長大,你嫁給我吧。」餓極之後的可怕效應,小寶要犧牲他自己的未來幸福。

「你想得美。」扯後腿的是胞妹小貝,一臉看不起哥哥的樣子,「沒聽媽媽老說,要不是爸爸什麼家務都不會,她才不想當老媽子。」學大人的語氣,惟妙惟肖。

水青不由哈哈大笑,只覺得這對龍鳳胎實在太可愛。

這時,大門那邊傳來動靜,爸爸回家了。

「爸。」水青探出頭。

「青青回來了。」老爸緊鎖的眉頭鬆不開,笑得有點勉強,神情疲憊無比,臉色頹敗。說完這句話,就走進大房間裡去了。

水青一看,有事!

她心裡急,面上不顯。耐心等寶貝把面吃完,她將廚房收拾干凈,又領著寶貝進她的房間。

「青姐姐,這墻上的地圖是咱們這兒。」小寶喜歡地理,世界地圖上最小的地名他也能找到。

「沒錯啊。」水青點頭。

「青姐姐,你怎麼掛地圖?多沒勁。」小貝不喜歡。

「以為誰都像你一樣,房間裡掛滿明星照。」一個過河,一個拆橋,兄妹倆對壘。

「哼,你小男生懂什麼。」小貝忘了自己跟小寶同樣小。

一寶一貝較真起來,可以辯論上一整天。所以水青趕緊找了兩套漫畫書出來,給寶貝一人一套。兩人立即停戰,一個坐在床上,一個佔著沙發,津津有味看了起來。

水青終於得空,幫老爸泡杯綠茶,敲門走進去。就見爸爸手裡拿了把小剪子,正要修迷你盆栽。可握著剪子的手遲遲不落下,水青這才發現老爸在發呆。

水青叫爸爸,直到第三聲時,老爸反應過來。

「青青,什麼時候回來的?吃飯了嗎?」這個問題到現在才問,可見老爸心事的嚴重性。

「在雲爺爺那裡吃過午飯回來的。」水青繼續觀察著老爸的神色,很不振作啊。

「是嗎?那就好。」老爸心不在焉,隨意說好。

「碰到寶貝,肖媽媽不在家,他倆又沒吃飯,我就帶回來了。」她可以肯定老爸沒注意到。

「我怎麼沒看見他倆?」老爸居然還想了想,才說道。

「您一回來就折進房間,所以沒瞧見吧。」水青心想,事情到底有多嚴重,一向樂天的爸爸竟然失魂落魄的。

老爸笑容發苦,可什麼也沒說。接了茶,讓水青陪寶貝去。

爸爸不想跟她說,因為她是孩子。不過,沒關係,她總能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陪著寶貝們玩了一下午,直到肖媽媽回來,在樓下挨棟喊寶貝的名字,她才卸下姐姐的擔子。

肖媽媽是三棟樓裡的媽媽中最漂亮時髦的。就見她一臉桃花紅,穿著粉色小袖襯衣,裙子是一幅大向日葵的畫,好不明媚。她看見水青領著寶貝下樓,十分不好意思,連聲說謝謝。寶寶貝貝喜笑顏開拉著媽媽的手,跟她道別。

這時候,自家老媽也下班回來了。一看見青青就笑,「我家女兒捨得回來了?去鄉下兩星期,也不著家,又去雲爺爺那裡住了一晚。老爸老媽都不希罕了,對吧?」

媽媽能調侃她,就說明心情不錯,那麼應該不知道老爸的事。

「媽,老爸心情不好。」水青和媽媽咬小耳朵。女兒小時候總喜歡爸爸多些,大了就和媽媽更親近。

「哦?」老媽挑高了眉,隨即沖房裡喚一聲,「老韓,我回來了。」

水青以為媽媽會進房裡跟爸爸說悄悄話,誰知看樣子,老媽是讓爸來廳裡。

韓宜農站到房門口,對妻子說:「姜如,我有事要同你商量。」

姜如看一眼女兒,後者一臉好奇,她笑著說,「不就是你工作上的事嗎?當著女兒的面講,沒事。」

原來不是空穴來風,水青回想了下。她去鄉下之前,家裡一切正常。

姜如見丈夫猶豫,又說:「青青上大學了。再說就她的小腦袋,比咱們倆都好使。這兩年她幫咱們和鄰居們出了多少好主意,你還有什麼事不能讓她知道得?難不成你有外遇?那咱們快進房,還要關門上鎖。」

媽呀,有這麼開玩笑的嗎?水青暗自抹汗。

「姜如,這可一點兒不幽默。」韓宜農多老實的人,這種話他聽不起。

「好了,好了。」丈夫女兒都一本正經,她不能接著亂扯,「說吧。有事咱一家人好好商量。」

韓宜農其實也贊同妻子關於女兒的那些評價,於是一家三口在廳裡坐定。

「我今天去了趟王局家,他跟我說文秘科長的位子有人了。任命下星期到,讓我有個心理準備。」韓宜農有些不忿。

姜如不輕不淡說了一句,「沒後路了。」

水青本來還在整理人際關係,聽到這兒,心裡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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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19:06:30 |只看該作者

第47章 鯉魚跳 龍門跳

水青心念轉動,明白了一半,「爸,王局是您在農業局時的領導吧?文秘科長原來是您,可現在您不是進大學城了嗎?有人頂替很正常啊。」

「大學城目前的管理方是臨時的,你爸的人事檔案還在農業局掛著呢。如今有了新的文秘科長,等管理方撤下來,你爸就不知道要調去哪裡了。」一下子就前途未卜,姜如神色很冷靜。

水青一直不知道爸爸現在在大學城裡的職位居然是臨時的,還喜滋滋得認為陞官了呢。

「組織部找我談了話,調回農業局的希望不大,那意思好像是要我進市政府班子。」韓宜農沒有妻子冷靜,顯得沮喪。

「那是平調還是——」姜如微微坐直了。

「應該跟我現在平級,副局級。」韓宜農眉頭沒鬆開過。

水青咦了一聲,「爸,您要是調回農業局,仍然是科級。現在不管調到哪兒,卻是副局級。我不懂,聽上去,您好像是升了吧?」

韓宜農看著女兒,居然又衝著妻子嘆口氣。

「你爸干多少年的農業了。要不是喜歡,怎麼會一直在科長這個位置挪不動?你爸進代表團,也是為咱們市的農業專科學校爭取好環境。他本來想得好好的,等大學城的事結束,就繼續干他的本行。這個升職對別人是盼都盼不來的高興事,對你爸卻是五雷轟頂的世界末日。」姜如也嘆口氣。

這就是夫唱婦隨吧,水青心中小小感動。大富大貴,也換不來這種相濡以沫。

「姜如,你明白我的。」看到妻子這麼瞭解他,韓宜農心中稍安,「我脾氣直,心裡憋不了話,容易得罪人。好在我跟了王局多年,別人不瞭解,他瞭解,所以總幫著。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搞了這些年的農業,別的不擅長。人貴在有自知之明,而不是看見好東西就想放進自己口袋裡。」

「高處不勝寒。要是沒這個本事把位置坐穩,反而會被拉下來。」姜如則對女兒這麼說。

活到老,學到老。水青今天才知道自己的一雙父母竟是有超出她想像的大智慧。可能因為不懂政治,在她眼裡,只看到表層的光鮮,沒有深思。

「那怎麼辦?」水青饒是重生,管不到的事情卻多了去。

「老韓,船到橋頭自然直。市委組織部的調令還沒下來之前,把本職工作做好就行了。大學城至少還要半年才能交接,說不定局裡到時有空缺,你還能回去。」姜如樂觀得看待這件事。

「我沒你那麼樂觀,想要未雨綢繆,卻不知道從哪兒準備起。」再嘆氣,韓宜農煩躁不減。

「要不然你又能做什麼?不是降職,是升職。總不能因為這原因去托人找關係,請組織部別升你的官吧。」說出去都沒人信,還會被誤會沽名釣譽。姜如站起來,這個動作意味著談話的告一段落,「你心放寬,等事情有了眉目,再來煩。咱家這兩年其實挺順,我當了萬伊總經理,青青考上了好大學,你的工作也有成績。」

韓宜農想想,的確如此。正因為記起這些好事,焦慮平了一些。

「還有媽媽愛食坊的分紅。」水青隨手拿個例子。

這下爸媽笑了。真是,這兩年,好事又哪止他們這一家呢。媽媽愛食坊生意火爆,又在大學城裡開了第二家,小小鄰居董事會更準備明年進軍H市,前途大好。

水青這才想起件事,她覺得應該能轉移下老爸的視線,「爸,我這兒有包土,您能幫我找人分析一下土質和成分嗎?」

韓宜農一聽,相當感興趣地接過去,「行啊。」

「女兒,你什麼時候開始玩土了?」姜如在廚房聽見了。

「不是玩。這土是鳳凰山東面坡的。以前長滿山毛櫸,後來樹被砍了大部分,卻長不了別的樹或者農作物。我想那麼大片山地荒了太可惜,要是能分析出土質,找到合適的作物來種,至少不會浪費自然資源。」水青確認了黑松露後,另一個主意淡淡成形。

「不愧是老韓家的,要是你爺爺聽到,一定會這麼說。」韓宜農心情徹底好了。

「爸,你還不是一樣,隨爺爺,就愛務農。爺爺喜歡幹農活,離開一天就掉了魂似的。」水青說這話有目的,但願老爸明白。

「這倒是,爺爺閑不住——」語氣一頓,話鋒又轉,「可他年紀大了,總不能一輩子種地吧。」

果然談到爺爺奶奶進城的問題,遂了水青的心意,她說:「爺爺說,他還能幹上二十年,所以千萬別說老。再說,爸,您還不是想一輩子務農。要不然,怎麼會升職反而心煩呢?」

「是不是爺爺跟你說不肯進城,讓你來說服我?」韓宜農聽著聽著,悟出來。

「爺爺不止跟我說過,還跟二叔三叔說過。為這事,他和三叔吵架,很生氣呢。」水青說出第一天她到爺爺家的情形,「奶奶也不想搬到城裡住。爺爺說,他的根紮在山上,挪動就會水土不服,枯萎了。」小小添油加醋進自己的理解。

韓宜農沉吟半天沒說話。

水青不確定老爸會不會改主意的時候,老媽手裡摘著菜葉子,露出臉來,「老韓,接爸媽上來,本來是咱們想孝順。可要是老人家心裡不願意,來了也不開心。那就是好心辦壞事。」

「可是,桃林收成一年比一年差,種著又辛苦。不如讓老二老三都進城工作,總比農村收入高。這樣,爸媽就有我們三兄弟一起照顧,日子沒那麼難。」老爸本心很善良,很孝順。

「桃林差,咱們就種別的。」水青不以為然,「我就不信,老爸您研究農作物多年,找不出合適的來種。再說,爺爺包的那片後山林,藏著寶貝呢。」

「呵——什麼寶貝?我在鳳凰山下出生,怎麼不知道?」韓宜農擺明不信。

「我在山毛櫸的林子裡找到了黑松露。」水青說了出來。因為似乎老爸要接爺爺奶奶進城的決心挺大,她只好提前說出來。

「黑松露?」韓宜農不熟悉的領域。

「法國料理中昂貴的一種食材。雲爺爺能幫我找到進口商,等黑松露成熟期至,就能出口。我保證,絕對比桃子值錢。」水青看老爸不太相信,再從包裡遞過去一個小黑疙瘩,「您可以去查下這方面的書。不過,暫時別跟爺爺他們說。雲爺爺會幫我把採集的樣本寄到法國去,等一切確定了,再商量。」免得空歡喜一場。

「青青,你——」真不明白,女兒哪學的這些知識。她平常愛看書,可他這個當老爸的,也沒少看啊。

「爸,你別不信我,這件事我的把握很大。」哪裡知道老爸在暗自佩服她,水青以為自己信用不夠。

「你爸不是不信,而是驚訝你怎麼懂那麼多。」老媽叫水青幫忙擺碗筷。松露?她從沒聽過。

「我看書上有圖片,所以蒙了一下。拿給雲爺爺看,他做餐飲,又在英國多年,已經幫我確認過。」水青甜甜笑著。

未來總是在人們不經意的時候,準備了兩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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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19:06:42 |只看該作者
第48章 擋情箭 穿心箭(上)

大學開學第一天,送水青和羽毛去報到的,只有她們的兩位媽媽。

老爸最近對黑松露著迷,有空就去查資料,要不就去和雲川爺爺長聊。兩人通過這黑鉆石,竟然一下子熟絡起來,關係好得不得了。

朱爸下了鄉。有個村子鬧蟲災,他是這方面的專家,緊趕著去解決問題。

「媽,你也去考個駕照吧。」羽毛看水青媽媽駕駛很穩。

「你媽我除了做點心,其他都很笨。」羽毛媽搖頭擺手,多燙手的山芋一樣。

「羽毛,你和青青一起學開車吧?」姜如看看副駕駛座老神在在的女兒。

「咦?」她什麼時候說要學開車了?水青視線拐向老媽。

「水青學的話,我也去學。」不知何時起,水青成了大家看齊的榜樣。

水青會開車,不過是右手駕駛座,而不是左手的。

「姜如,她們小孩子學什麼開車啊?就算學了,也得有車開才行。」羽毛媽的觀念還沒打開。

「君萍,等愛食坊開到第三家,你就要請羽毛接送去H市了。」姜如自信滿滿。

水青眼半瞇,看向窗外。是該有部車了,要不然還真不方便。好多地方她想要去看看,看清楚了,才能想。想清楚了,才能動。

一個小時後,進入大學城的範圍。聽說它有一個鎮那麼大,共有四所大學和兩所不錯的專科學院。H市三所一本名校陌大,理大,東華醫大和羽毛的建築學院,還有她家鄉的農大和自然學院。以一條八車道的大馬路為中軸,兩邊延伸。效仿西方城市的街道,綠化帶面積增大,街邊建築不可高過六樓。樹木花亭間,隱隱看到不同大學的建築,設計各成一派,別具一格。

大學城已經運行了半年,所以兩旁早已商店林立,相關產業開始繁榮。能幹的老媽在最繁華的地段建了第二個萬伊購物,裡面除了媽媽愛食坊,在水青的建議下,特別弄了個超市,專門針對教授老師和學生們開了個三層的書城,增添頂樓電影院。這樣的特色,讓萬伊經過半年的適應期,開始有盈利。

把羽毛母女送到建築學院,姜如送青青到陌大門口。

「我送你進去。」裡面太大,怕女兒迷路。

陌大是綜合性大學,各種學院不下數十個,專業上千種,還有相對比較獨立,卻仍屬一份子的音樂學院和時裝設計學院。

「媽,我自己進去行了。」雖然車來車往很熱鬧,但她是走讀生,「時間還早,我報到後,自己再逛逛。而且還跟蕓蕓約了碰頭,一起吃午飯呢。」

「別讓羽毛媽知道,否則怪你不捧自家生意。」姜如開玩笑,又想到什麼,問女兒,「你們怎麼回家?」

「蕓蕓嫌家遠,辦了住讀。吃過飯,我自己坐大學城車回去。」大學城交通便利,有二十條大巴線來往在兩市的各個主要城鎮。大學老師,學生和工作人員,票價優惠。而且老爸透露,不久的將來,還會開通地鐵。

姜如關照一聲小心,開車走了。

水青走進大學校門,找到側邊豎著的地圖,看外語學院在什麼方位。等弄清楚,她就後悔沒讓老媽送進去了。

到底是以城為單位,陌大簡直是其大無比。外語學院在最東南面,橫跨整個校園。九月還熱著。樹木很多,可惜沒她胳膊粗。對環境不熟悉,她也不能穿堂過。太陽毒辣辣,曬得直讓頭發生火。

因為說好去商學院找蕓蕓,她又找商學院的位置。這下,她心裡生火了。商學院離大學正門倒是不遠,就是在西北面。順序上她要先走過校園完成新生報到,還要再走過校園完成好朋友的約定。

不死心問了下門衛,有沒有校內小巴之類的到外語學院,結果卻回答她明年會有。明年哪!她等到花兒謝了也沒戲。門衛挺熱心,看她沒精打采,就說可以坐大學門外的公車,繞到東南邊的側門下。

想了想,水青還是決定走走路。好歹第一天來學校,不參觀一下也說不過去。

學校雖然佔地很大,路很好找。她沿主路悠悠晃著,欣賞各種各樣的建築和風景。陌大的校徽圖形是書和筆,所以體現在建築上就是書香筆睿的靈魂。以沉穩的黑白為主基調,構造上卻有狂草之美,亦有楷書之正,張弛相得益彰。

走了半小時,終於看到另一頭的校門,水青想該拐彎了。正好有條路在左邊,眼角瞥到外語學院的牌子,於是還有一塊她也沒細瞧,只管朝南走。不一會兒前面竟然沒了路,只有一個花園。夏草狂長,周圍種滿玉蘭樹,中間修了個白色石亭。

令人矚目的是右前方半球形的玻璃建築,發出如寶石般的幽藍,卻看不清裡面。水青的目光被吸引過去,尚未靠上玻璃門,誰知門自動開了。走進去,光潔的大理石地板,雲色的墻,精緻的燈飾,品位高雅的油畫。一張類似接待櫃上擺放兩盆雪白百合,襯著綠葉,花瓣帶著晶瑩水珠。圓形走廊兩頭空蕩蕩無人,中間棕紅色木門緊閉。

可能是大會議廳,水青沒打算繼續往裡走。卻在這時,耳朵捕捉到一聲女人的啜泣,她寒毛直豎,瞬間緊張。光天化日,在一流的名校裡,不會有違法行為吧?

本能想溜,心卻想留。水青仗著半瓶水的詠春,往哭聲的源頭尋去。還好,聲音就從走廊口半掩的門裡傳出來。目測到大門口的距離,萬一危急,她應該能跑到門口。外面人來人往,不曾間斷過,哪怕有一個行人也足夠了。於是她貼墻而立。

「為什麼?」年輕女孩子的哭聲,夾著軟弱的責問。

無人回答這三個字。

「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好,我會改的。」小心翼翼中出現了卑微的低姿態。

「你改不了的。」明明是長長的嘆息,卻覺得聲音明亮不見陰霾。

女子的傷心沒有影響那男子半分,水青泛出冷笑。

「你和我交過的女朋友沒兩樣。總想獨佔我所有的時間,總追問我在哪裡,和什麼人在一起。見到漂亮點的女生跟我說話,稍微久一點,氣氛融洽點,就會下臉色。惠惠,我們做朋友時,你不是這樣的。我以為你真的和別人不同,所以才願意交往。可是,你現在跟她們沒有分別。」語氣好不無奈,加害者變成受害者。

「可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的啊。因為喜歡你,所以想要分分秒秒在一起。因為喜歡你,才關心你。因為喜歡你,才嫉妒吃醋啊!」叫惠惠的女孩子大概好脾氣,這樣都柔聲細語的。

「所以沒辦法了。你最瞭解我,知道我討厭被人束手束腳。」男人說女人甩起人來不手軟,其實他們也相當不賴。

「我改!像以前一樣,不聞不問,等你來找我,等你讓我陪你。別分手,求你!」那樣的哀求著。

水青蹙起雙眉。像這樣將自尊伏在地上,也不過被人毫不憐惜的踐踏而已。何苦!她聽到這兒,已知裡面不過是戀人分手的老戲碼,當即要抽身走人。

突然,身後起急風。

「太晚了,我已經有新女朋友了。」男子的聲音近在水青耳側。

水青還沒回頭,手被人一把拉住,往後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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