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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尾魚】怨氣撞鈴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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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1 20:25:04 |只看該作者
40 根鬚 第十章

回去的路上,三人原本是走在一處的,趁著岳峰不注意,季棠棠拉了拉神棍的衣裳,示意他慢點。

眼瞅著跟岳峰隔開一段距離了,季棠棠低聲問神棍:「我問你啊,那個盛家的女兒,你不是說她會化解撞鈴的怨氣嗎?她是怎麼化解的啊?什麼方式?」

「這個問題問的好。」神棍表揚她,「小棠子,可見你是認真聽講了。遺憾的是我不知道。」

季棠棠愣了一下:「那人沒說?」

「必然啊,」神棍對她問出這樣的問題表示鄙視,「你想啊,怎麼化解怨氣,那是盛家的大秘密,他會因為兩個饅頭一根火腿腸就把秘密告訴我?」

季棠棠勉強笑了一下:「倒也是。」

說完這話,她就不再吭聲了,雨比先前小些了,密密地打在兩旁的簷角上,高高的街燈氤氳在雨霧之中,看上去像掛起的一個又一個雞蛋黃,季棠棠越走越慢,她把擋雨的雪帽給摘下來,雨水很快就打濕了頭髮,打濕了面頰,還有冰涼的雨滴順著頭髮滴進了脖子裡。

到後來,實在是不想走了,索性就在街邊一戶人家門口的台階上坐下來,抱著膝蓋看簷底下空空的燈籠掛鉤,看了一會把頭靠在牆上,看雨滴砸進地上的凹窩裡。

岳峰和神棍過了很久才找過來,岳峰很生氣,沒近前就吼她:「你有病是吧,不想走了你倒是說一聲,走著走著人就沒了,三更半夜的,我還以為你叫鬼給吃了。」

季棠棠沒理他。

倒是神棍看出不對勁來了,他湊到季棠棠面前看了半天,然後咋呼:「哎呀小峰峰,你看小棠子這沒精打采的,別是生病了吧?」

岳峰愣了一下,走過來看她:「棠棠,怎麼了?」

「膩的慌。」季棠棠伸手揉了揉額頭,「剛聽神棍講那個事聽的堵心,吃的又油膩,難受。」

岳峰伸手在她額頭試了試,本來想看燙不燙的,誰知道試了個一手濕:「淋雨了?」

「不是說心裡膩的慌麼?」季棠棠把他的手拿開,「你們先回去吧,我歇會就好。」

岳峰沒說話,神棍看他:「要麼,咱們先回?」

「怎麼先回啊,你有沒有點常識,三更半夜的,把她一女孩扔這,出事了怎麼辦?」岳峰對神棍的建議很是來火,「還有,你沒事給她講那事幹嘛,我聽著都堵。」

神棍覺得自己很冤枉:「又不是我想講,她自己要聽的。」

岳峰沒理她,等了一會之後坐到季棠棠身邊:「棠棠,要麼先回去,讓小米給你泡個茶什麼的?」

季棠棠搖搖頭,然後看岳峰:「岳峰,我真沒事,就是心裡不舒服。你們先回吧,不用等我,真的。」

神棍早等急了,一聽這話趕緊攛掇岳峰:「小峰峰你聽聽,小棠子說的多誠懇啊,咱們先回去吧。」

岳峰火了:「你怎麼回事啊,我不都說了棠棠是一女孩嗎,這麼晚了,你一大男人不想著把她送回去,盡想著扔下她是吧?」

神棍哭喪著臉:「我不是不想等她,我忽然肚子疼。不知道是不是剛剛燒烤的問題,我憋不住……」

岳峰忽然就想起讓燒烤師傅在神棍的肉串上做手腳的事來了。

「那你先回,我等她。」

神棍如逢大赦,捂著肚子掉頭就跑。

岳峰陪著季棠棠坐了一會,到底是有點累,低頭伸手去捏眉心,季棠棠忽然開口:「岳峰,你也回去吧,今晚上我不回了。」

岳峰愣了一下:「你又出什麼蛾子?」

「沒什麼,就是心裡煩。」季棠棠把頭靠在牆邊,「我想多坐會,你回去吧,不用陪我。」

「這要是在老毛子的旅館,樓上樓下的,你坐一夜沒問題。棠棠,這是在古城,古城裡晚上落單的女遊客出過事你知道嗎?你別整天想一出是一出的由著自己的性子來。」

季棠棠笑了笑:「岳峰,我知道我說這話你又要生氣。但是我還是要說,我是風月客棧的客人,我晚上回去或者不回去,想做什麼,跟你沒有關係,你也沒有權利管。」

岳峰的火一下子就上來了,這話,在尕奈時聽她說過,那時兩人還不算很熟,但經過中間這許多事情,再次從她口中說出來,實在分外刺耳。

岳峰壓住火氣,盡量心平氣和:「棠棠,我當你是朋友,我是關心你。」

季棠棠淡淡笑了笑,那笑容看起來怎麼樣都像是譏誚:「岳峰,我沒當你是朋友。我們就見過兩次,我除了知道你的名字,其它的我都不知道,要說是關心我,你這關心也來的太氾濫了。」

這話一出,普通人都受不了,更別提是岳峰了,他的拳頭幾乎都攥起來,幾次想說話都沒說出來,最後怒極反笑:「是嗎?季棠棠,讓你這麼一說,我覺得我還真挺犯賤的。」

他冷笑兩聲,轉身就走。

這個時候的古城巷道裡已經沒有人了,岳峰的腳步聲很重,再也沒有回頭。

季棠棠看著岳峰的背影,輕聲說了一句:「對不起啊岳峰,我挺當你是朋友的。」

岳峰走了之後,季棠棠又坐了半個多鐘頭,才起身沿著巷道往前走,時候已-經是夜半,但古城畢竟是有名的旅遊地,時不時仍能遇到幾家通宵營業的店,比如書吧酒吧什麼的,又走了一會,竟然還有一家做鮮搾果汁的,季棠棠想了想,進去點了一杯鮮搾橙汁。

趁著店員搾汁的當兒,季棠棠問他:「古城裡哪有賣紙錢和線香的?」

店員是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對奇奇怪怪的客人見慣不驚:「現在賣的少吧,得清明前後才多。」

季棠棠笑:「所以才問哪有賣的啊。」

店員想了一會:「你順著門前的道一直往南門那個方向走,靠城門的巷子裡有家紙寶店。不過這個點,早關門了。」

季棠棠哦了一聲,把橙汁接過來。

出城之後,順著店員指引的方向一直走,一邊走一邊慢慢啜吸橙汁,快喝光的時候,竟然真讓她給找著了,紙寶店門口懸了個布招子,藉著燈光,可以看到古體的兩個字「鴻記」。

古城沿街的房子多是二樓住人一樓店面,季棠棠過去敲門,怕裡頭聽不見,拍的很重,過了十來分鐘,二樓亮燈了,有個裹了大衣的男人推開窗探出頭來:「神經病啊,睡覺了!」

季棠棠抬頭笑了笑:「我買東西。」

「關門了!睡覺了!有病!」那人氣咻咻的,砰一聲把窗戶關上了。

季棠棠被罵了也不生氣,還是很有耐心的敲門,不一會兒裡頭傳來咚咚咚下樓的聲音,再然後門被重重拉開,裡頭那個男人幾乎是在跳腳了:「你找死是不是,還敲,還敲……」

季棠棠遞過去兩張一百塊,很是心平氣和:「一摞紙錢,一捆香,不用找了。深更半夜的,就當賠罪了。」

那男人愣了一下,藉著屋裡的光,兩張紅色大鈔上的領導人看起來簡直是在朝他微笑,他嚥了口口水,忽然就不好意思起來:「真是……這……這哪好意思……」

他客客氣氣地把季棠棠要的東西裝袋遞上,還額外送了盒火柴。

季棠棠拎著袋子出了南門,雨漸漸就停了,古城外是農家,大片大片的田埂,堆得高高的草垛子,季棠棠走到田埂邊坐下,抽出線香插了兩根在地上,用火柴點著了,看著裊裊升起的煙氣出神,呆了一會之後,忽然想起來:還有舅舅。

於是又抽出一根香,慢慢擦火柴點著了,又抽了一張紙錢,湊著線頭的火星點燃,等到火舌漸漸大起快燒到手時,才向半空中揚了開去,低聲說了一句:「媽,我挺好的。」

這句話剛說完眼淚就下來了,她拿手擦了擦眼淚,吸了吸鼻子,又點著一張紙錢:「其實也不大好。」

她把紙錢一張一張地點燃,紅色的焰頭很快就把粗糙的紙面吞吐成了灰燼,偶爾起風,沒燒盡的紙錢打著旋兒飛起來,落在身邊不遠處。

季棠棠低著頭,間或把手中的紙錢送到焰頭上,聲音壓的很低,像是在閒話家常。

「尕奈那件事情之後,一直睡不好,開始會做噩夢,後來不做夢了,頭疼,只右邊疼,突突的跳。」

「我也不知道能找誰去問,家裡這種化解怨氣的方式,太血腥了。媽媽當年是不是因為受不了,才離開的?」

「今天才知道原來還有個舅舅,媽媽從來沒提過。舅舅去體育課上看過我跳繩,我一點印象都沒有,可能那時候太小了。」

「今天遇到岳峰,上次在尕奈見過的,沒想到又遇到了。」

「很久沒交朋友,都不習慣了。」

……

說到後來,右邊的太陽穴又突突突跳起來,季棠棠歎了口氣,揉著額頭起身往古城的方向走,剛走了兩步就停下來,看向田埂那一頭。

是不是她聽錯了?剛剛,好像聽到有呼救的聲音。

她朝田埂下走了兩步,仔細分辨著空氣中的不同聲音,隔了一會,似乎又聽到一聲極低的嗚咽。

古城外是大片的田地連著田地,中間以田埂相連,零星點綴著幾家農舍,田中央堆著一個又一個高高的草垛子,如果有異樣,那一定是在草垛子後面。

季棠棠的步子放的很輕,夜很靜,幾乎能聽到氣流遊走和不知名的蟲子在根茬間緩緩爬行的聲音,循著偶爾響起的游絲一樣的嗚咽聲,她走到一個草垛子附近。

聲音在這裡清晰起來,那是女人被死死壓制住的嗚咽和男人粗重的喘息……

季棠棠心裡一沉。

這種事情,她不是沒有遇到過,相反,她遇到過幾次,她經常走夜路,獨自穿過長長的國道,還有人跡罕至的密林,在那樣的地方,各種各樣的罪惡都很猖獗,有時,她能趕上犯罪現場,有時,她見到的只是一地狼藉。

岳峰說的沒錯,夜晚的古城並不安全。

聲音傳自草垛子後面,季棠棠大步過去,腳步踏的很重,她不希望看到的場面太過不堪,那個施暴的男人,如果還有那麼點點廉恥和懼怕之心的話,也該停止了。

果然,剛轉過草垛子,一個粗壯的男人就慌慌張張爬起來,地上躺著一個赤裸的女子,身形纖細,長長的頭髮半遮住臉,已經昏迷不醒。

季棠棠抬頭看那個男人,她看到一張略顯慌亂但猙獰更甚的臉,黝黑的臉上橫肉疊加,嘴唇很厚,鷹鉤鼻,上身很壯實,胳膊上的肌肉一塊連著一塊。

看到季棠棠只是孤身一人,那人神情的慌亂很快褪去了,眼中的凶光一閃而過,嘴角怪異地咧了一下向著她直撲過來,季棠棠咬了咬牙,身子一矮,側身用肘狠狠撞他腰肋。

那人痛哼一聲,季棠棠不給他反應的機會,伸腿勾住他右腳腳踝,狠狠往逆方向一帶,原本是想把這人帶倒,但她實在低估這人的力氣和重量,自己一個沒站住,重重跌在他身上。

那人沒穿衣裳,一身的汗臭味,季棠棠心中作嘔,一撐地迅速坐起,右手揚起,正想狠狠給他脖子或者後腦切一掌,忽然眼前一花也不知是夜光還是月光,將那男人胸前掛著的東西襯得瑩光一閃。

那是一塊玉,通體瑩澤,看形狀像是個貔貅,也不知為什麼,季棠棠腦子裡忽然冒出一個念頭:這是陳來鳳的老坑玻璃種!

就這一晃神的當兒,小腹上重重挨了一拳,這一拳險些沒把她痛死過去,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被搗散了,趴在地上半天沒起得來,掙扎著爬起時,正見到那人站在先前昏倒的女子旁邊,滿臉獰笑著舉起磚頭狠狠砸了下去。

一聲悶響,黑暗中,季棠棠覺得自己看到鮮血濺了開去,幾乎是本能的,她尖叫起來。

接下來的事情發生的很快,離得近的農舍亮起了燈,那人沒顧得上對付她就落荒而逃,周圍開始有人聲,手電光柱在她身邊亂晃,有人打電話報警,有人湊過去看熱鬧,推推搡搡間,人越來越多,還有人打著電筒好奇地照著她的臉。

季棠棠被光照的睜不開眼睛,只是剎那功夫,打手電的人就被重重推開,季棠棠聽到有人怒喝:「滾。」

是岳峰的聲音。

季棠棠心裡一鬆,下意識就伸手抓住岳峰的胳膊,抬頭看他時,臉色都變了,牙關一陣又一陣的打顫,岳峰也被她嚇住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抱住她:「棠棠,沒事了,你冷靜些。」

這時候,圍觀者之中,忽然就有人認出那個遇害的女子了:「這不是在燈紅酒綠唱歌那女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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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根鬚 第十一章

聽到燈紅酒綠四個字,岳峰後背陡的一僵,一下子想起了阿甜,好在很快又有議論聲打消了他的疑慮:「是那個叫櫻子的?櫻子還是櫻桃?」

岳峰吁了一口氣,把季棠棠帶到稍遠一點的田埂邊上,季棠棠也不管地上還半濕,坐下來抱住膝蓋,把頭深深埋下去,間或身子突然就顫抖一下。

不一會兒警車就到了,幾個民警打著手電過來,先跟在場的人詢問了幾句,說話時,不斷抬頭朝季棠棠這邊看。

岳峰大致猜到,俯身摸了摸季棠棠頭髮:「棠棠,警察要找你問話。」

季棠棠只是搖頭。

岳峰猶豫了一下,直接過去跟他們解釋了一番,然後過來:「棠棠,我們先回去。」

季棠棠只覺得腦子昏昏沉沉的,把手伸給岳峰任他牽著走,都走到古城裡了,周圍沒有人了,她才清醒過來,停下腳步問岳峰:「警察不問了?」

岳峰看了她一眼:「我把雁子姐客棧地址告訴他們了,說你嚇壞了,現在不適合問情況,讓他們明兒去客棧找你。」

季棠棠哦了一聲,岳峰見她還是恍恍惚惚的,又提醒她:「剛他們問你為什麼在那,我說你是我女朋友,吵架了跑那的。明天要是問你,你還這麼說。」

季棠棠沒反應過來:「為什麼這麼說啊?」

岳峰有點火:「不這麼說我說什麼?說你天生變態,就喜歡晚上跑荒郊野地逛?」

季棠棠哦了一聲,不說話了。

岳峰知道她被嚇著了,原本不想說的,後來實在來火:「你不是說心裡不舒服要在那坐一坐麼?怎麼坐著坐著人就沒了?」

季棠棠抬頭看他:「你找我啦?」

「能不找麼,出事怎麼辦?」

季棠棠又哦了一聲,雖然是被他吼,心裡反倒挺開心的,想了想又問:「那你怎麼找到的啊?」

岳峰沒好氣:「一路找的。你不是說烤串吃多了膩麼,我想你可能想喝杯東西,看到有一家飲品店還開著,我進去問了。人家說有個姑娘往南門去了,我猜想應該是你,就往這邊來了。出了南門就聽到人聲嘈嘈的,有人說有個女孩出事了,就在田埂上。」

這麼一來事情就銜接上了,季棠棠見岳峰臉色不好,只好訥訥地自己找話說:「你以為出事的是我是吧?」

岳峰惡狠狠的:「我巴不得是你,還少一禍害。」

說著說著就把領口扯開透氣:「MD,嚇得爺出一身汗。」

季棠棠看他一副煩躁的樣子,不知怎麼的就特想笑,岳峰更惱火了:「還笑!」

季棠棠哦了一聲:「那不笑了就是了……」

話剛落音,岳峰忽然拉住她胳膊往路燈底下拽:「過來。」

季棠棠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岳峰一手捏住她下巴把她臉轉了過去,季棠棠脖子險些沒扭了筋:「哎,幹嘛呀!」

岳峰鬆開手,臉色有點不對:「你跟人動手了是嗎?」

季棠棠愣了一下,下意識伸手摸自己的臉:「有傷?他沒打我臉啊。」

「眼角都淤青了一片好不好?沒打你臉你還能弄這樣?你功夫得爛成什麼樣子?」

季棠棠氣結,想分辯說自己當時只是沒注意,岳峰根本不理會她,連拽帶拉地催她:「趕緊回去。」

回到風月客棧,除了守夜的石頭還在前台打瞌睡,其它人都睡下了,岳峰把季棠棠送上樓:「先別關門,我待會過來找你。」

季棠棠嗯一聲,先回房把濕衣服給換了,穿上之前的粗針黑線毛衣,取了小鏡子看自己的臉。

岳峰說的沒錯,右眼角很大一塊淤青,季棠棠死活想不出自己是什麼時候碰到的,難道是摔到地上的時候自己碰的?

正納悶著,岳峰敲門進來了,遞了個雞蛋給她,入手挺暖,像是剛煮的,季棠棠拿雞蛋在桌面上敲破,然後剝蛋殼:「給我補身子啊?」

岳峰懷疑她裝傻,沒搭理她,冷眼看時,她剝好了真的要往嘴裡送。

岳峰趕緊搶下來:「你豬啊,誰給你補身子了?」

季棠棠看看雞蛋又看看他,問的可憐巴巴的:「那我總不至於以為你要送個雞蛋給我珍藏吧?」

岳峰活生生讓她氣樂了:「你看過韓劇沒有?讓你敷眼睛!拿雞蛋在淤青的地方滾一圈,好的快些。」

岳峰嘴上這麼說,其實自己也沒看過,這一招他是跟苗苗學的,之前兩個人在一起時,苗苗追著看韓劇,其中有一集男主角眼睛被人搗了一拳,整得眼圈跟熊貓似的,女主角就煮了個雞蛋,涼了一些之後拿著幫他在眼睛上敷,岳峰覺得挺普通的情節,苗苗萌的一塌糊塗,還央求他:「岳峰,以後我被人打了,你要這樣拿雞蛋幫我敷的。」

岳峰記得自己當時笑著摟過她:「我哪捨得你讓人打。」

想起苗苗,岳峰有瞬間晃神,反應過來之後,發現季棠棠以一種萬分捨不得的目光看他手裡的雞蛋。

「那……」季棠棠嚥了口口水,「這樣敷了眼睛之後,還能吃嗎?」

岳峰怒了:「你這個吃貨,你就惦記著吃是吧?」

「那還是讓我吃了吧,」一想到雞蛋在臉上滾一圈之後就得扔掉,季棠棠心疼無比,伸手過來搶,「雞生點蛋也不容易……」

岳峰哭笑不得,一把把她摁在椅子上:「別動。」

季棠棠還沒反應過來呢,岳峰俯下身子,一手撫著她額頭,另一手拿著雞蛋幫她在眼角淤青的地方輕揉。

季棠棠又是疼又是癢又是好笑:「岳峰我自己來。」

岳峰橫她一眼:「滾,雞蛋到你這個吃貨手裡還能活麼?」

季棠棠睜大眼睛看岳峰,其實岳峰專注和溫柔起來的樣子確實特帥,加上離得近,幾乎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但是,注意這個但是,只要一想到岳峰拿個雞蛋在她眼角滾啊滾的,季棠棠就繃不住了。

她一直憋不住笑,笑到後來全身都抖了,再後來抖的太厲害,岳峰手裡的雞蛋險些滾下來。

岳峰氣壞了:「不准笑,再笑親了啊。」

季棠棠眼睛一下子就瞪圓了:「那不公平,我憋不住。」

岳峰白了她一眼:「那誰知道你是憋不住?說不定你想我親,所以你故意笑呢?」

這帽子扣的嚴重了,季棠棠果然再也不笑了,有幾次憋不住,一邊瞪大眼睛地看岳峰,一邊拚命拿手捏自己的腿,提醒自己不能笑。

岳峰也察覺到了,也不知是太過臭屁還是故意逗她:「老盯著哥看幹嘛?是覺得哥特帥是吧?」

季棠棠再也忍不住了,噗一聲笑出來,一邊笑一邊就勢伸手在岳峰腦袋上揉了一下:「岳峰你怎麼這麼可愛的?」

岳峰當場就石化了,季棠棠笑過勁之後,他還捧著雞蛋站在那,跟放低了火炬的自由女神像似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

「季棠棠,」岳峰咬牙切齒,「你剛摸我頭了是嗎?」

「是啊。」季棠棠不覺得事情有多麼嚴重,「怎麼啦?你不是也經常摸我腦袋嘛?」

岳峰火了:「男人的頭不能隨便摸你懂嗎?」

「不懂。」季棠棠特實誠的搖頭,她也算走過不少地方,知道很多地方對女人很有忌諱,比如女人不能坐在米上,坐了的話米就不能吃了,但是講到男人的腦袋不能摸,她還真不知道,「憲法規定的啊?」

岳峰被嗆了一下,他也說不清楚為什麼自己就有這個意識,半天憋出一句話來:「總之不能,古今中外,也就我媽能摸我腦袋。」

季棠棠嗤之以鼻,她斜了一眼岳峰的腦袋,嘴裡嘟嚷了一句:「什麼黃金鑲鑽的美頭了,還不能摸。」

「總之不能!」岳峰下意識就覺得腦袋這玩意兒跟男人的尊嚴掛鉤,「季棠棠我告訴你,你要敢再摸……」

話還沒完,季棠棠伸手又在他腦袋上揉了一下,就跟摸家裡養的京巴狗的腦袋似的:「就是摸了,怎麼著吧?」

怎麼著吧?是啊,該把她怎麼著?岳峰氣的真想揍她,想想又不能把她怎麼樣,心裡那個堵啊,想掉頭就走吧,又覺得太沒氣勢了,得有個動作表示一下自己生氣的程度不是?

好在自己手裡還有個道具,岳峰狠狠把雞蛋扔她懷裡:「真流氓。」

說完掉頭就走,開門時,季棠棠在後頭嘀咕了一句:「自己在外頭泡那麼多妞,就摸一下腦袋,裝的跟冰清玉潔受侵犯的小清新似的……」

岳峰覺得自己臉上的肌肉都抽搐了,今晚上他要是讓這丫頭好過,他果斷不是男人!

季棠棠沒想到岳峰去而復返,嚇得一激靈:「又怎麼了?」

岳峰怒不可遏:「雞蛋還給我!」

季棠棠又笑噴了,覺得岳峰跟過家家玩惱了之後胡攪蠻纏的小孩似的。

岳峰很不客氣地把雞蛋搶過來,臉色嚴肅起來:「棠棠,我給你提個意見啊。」

「什麼意見啊?」季棠棠笑嘻嘻的,「不能摸人腦袋是吧?」

「不是,」岳峰很嚴肅,「我講正經的,這事關係到社會風氣和個人道德素質,也關係到你未來給人的印象,我剛剛一直猶豫要不要跟你說,怕說了你承受不起,你要不要聽吧?」

季棠棠心裡犯嘀咕了,她嗯一聲:「那你說。」

岳峰歎了一口氣,伸手把她的領口往上拉拉:「棠棠啊,這衣服領口也太低了吧,走光太厲害了啊,我剛一直忍著沒說……」

如他所料,季棠棠的臉色刷的就綠了。

岳峰心裡那個爽啊,他湊到季棠棠耳邊,輕聲來了一句:「丫頭,多吃點木瓜啊,A都不到吧?」

話剛落音,腿上重重被踹了一腳,岳峰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季棠棠抓住肩膀拽到牆上,後背撞的生疼,還沒來得及說話呢,季棠棠一手就卡住他脖子了。

「你個流氓,給我道歉!」

岳峰笑的喘不過起來,脖子被她卡的生疼,笑著笑著就咳嗽起來:「棠棠你放手,我給你道歉,真誠道歉。」

季棠棠鬆了手,瞪著岳峰發狠:「趕緊道歉。」

看情形,再不道歉,她要咬他兩口了。

岳峰揉了揉被卡痛的脖子,又清了清嗓子,目光很快在她鎖骨之下掃了一圈,憋著笑給她道歉:「我錯了。」

「錯哪了!」季棠棠惡狠狠追問。

岳峰的表情分外真誠:「不是A,得有C,墊了多少海綿都是C。」

這次他學乖了,在季棠棠變色之前奪門而出,等季棠棠追出來時,他已經麻利的溜到樓下,最後幾節台階還是用跳下去的,震得打瞌睡的石頭立馬清醒了,茫然地抬起頭往樓上看。

季棠棠追不下去了,咬牙切齒地看樓下的岳峰,岳峰仰起頭,兩手枕在後頭,很是得意地衝她揚了揚下巴。

季棠棠忽然想起好像就在這個晚上,幾個鐘頭之前,她也使用同樣的手法言辭攻擊過苗苗。

「TMD,還真是現世報。」倒抽了一口涼氣之後,她以一句粗話作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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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根鬚 第十二章

季棠棠前一天晚上折騰的太晚,這一覺睡得死沉死沉的,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被敲門聲吵醒,石頭一邊拍門一邊叫她:「季小姐,派出所來人啦,等著跟你說話呢。」

季棠棠先還迷迷瞪瞪的,後來突然想起岳峰前一天晚上跟她說的話,趕緊從床上爬起來,稍稍拾掇了一下就隨石頭下樓,到底心裡有點不踏實,問石頭:「岳峰醒了嗎?」

石頭搖頭:「去叫過一次,峰子哥說,他昨天累慘了,我要再敢叫他,他就把我皮給剝了。」

季棠棠看到石頭一臉忌憚的模樣,不知怎麼的就特想笑,想了想又問:「那神棍呢?」

「天沒亮就背包跑了,說是要進山找女鬼。」

季棠棠很感慨,這神棍,跟她果斷不是一個頻道的啊……

派出所來了兩人,一老一少,在大廳裡一邊喝咖啡一邊跟十三雁閒聊,古城不算大,警民基本一家,兩人跟十三雁打過不止一回照面,聊的倒也熱絡,反倒不像是上門查案的。

季棠棠把上門調查情況跟犯罪嫌疑人錄口供混為一談,回憶了一下電視片裡,好像都得去警局,還得被什麼燈給一直照著被人拍著桌子吼著,心裡有點緊張,那個年輕的警員小李看見她下來,咧嘴一笑,反而樂了:「你男朋友呢,沒陪著你啊?」

季棠棠大腦一時短路,忘記了自己男朋友應該是岳峰,訥訥地說不出話來,倒是十三雁,聞言看了她一眼,眼神很是複雜。

老一點的警員姓張,態度也挺好的:「聽說你們昨晚是吵架?小姑娘家家,別一吵架就學言情劇裡女主角到處跑,出事了划不來。」

他們態度平和,季棠棠也不慌了,接下來的談話倒很順利,只是問了一些基本情況,問及那人長相時,季棠棠描述是「長的很凶,挺粗壯的,挺黑的」,那個小李連記都懶得記了,看著她直樂:「小姑娘,壞人一般都長這樣的。」

季棠棠看出來了,他們也就是走個過場,並不太過上心。

果然,問完了話,他們也不急著走,又跟十三雁聊了一會,季棠棠在旁邊聽著,才知道遇害的女的叫遲紅櫻,偶爾也在燈紅酒綠唱歌,大家都叫她櫻子,聽他們話裡話外的意思,這櫻子似乎也做一些皮肉生意,這或許是他們不怎麼上心的另一重原因,那個小李抱怨似的說:「這女的要是潔身自好一點,也就不至於出事了是吧?」

老張接了一句:「燈紅酒綠的女的不都那德性,你看那方露甜不是一樣,問她幾句話,那臉拉的跟晚娘似的。」

小李聽到這名字就皺眉頭:「我不信她什麼都沒看見,昨晚是她臨時代了遲紅櫻的班,遲紅櫻幹什麼去,她能一點都不知道?」

老張歎氣:「誰都怕惹禍上身,她說不知道,你能把她嘴撬開?」

季棠棠默默把方露甜這個名字給記住了。

兩個警員又坐了一會兒才走,十三雁讓小米送他們,等幾人都出門了,她忽然問季棠棠:「你什麼時候跟峰子好上的?」

季棠棠嚇了一跳,含糊著語焉不詳:「有……有小半年了吧。」

十三雁愣了一下,又問她:「峰子是為了你跟苗苗分的?」

季棠棠又嗯嗯啊啊支吾了過去,沒有注意到十三雁的臉色愈來愈難看。

敷衍了十三雁之後,季棠棠瞅個空兒去向石頭打聽:「那個燈紅酒綠叫方露甜的,你認識麼?」

石頭想了半天:「是阿甜吧,認識啊,我們老闆娘的死對頭。」

季棠棠茫然:「怎麼叫死對頭了?」

「情敵啊,」石頭強調,「她喜歡一男的,就是夏城酒吧的葉公子。但是葉公子喜歡我們老闆娘,你說這不叫情敵叫什麼?」

這年頭還有人被稱作「公子」的,季棠棠心裡罵了句騷包,又問石頭:「這個阿甜好說話不?我有些私事想向她打聽打聽。」

石頭搖頭:「不好說話,怪裡怪氣的,多半不理你。」

想了想又笑了:「讓我峰子哥去問唄,阿甜喜歡峰子哥,你不知道啊?」

闔著還有這一重驚喜,季棠棠心花怒放,拉著石頭就要去找岳峰,石頭慌的連連擺手:「你自己去,後院102,我早晨進去過,門沒鎖,峰子哥說了,我再去的話,他就剝我的皮。」

季棠棠忍著笑走了,石頭伸長腦袋目送她,沒提防後腦上挨了一巴掌,回頭一看,十三雁臉色不大好:「別跟不熟悉的客人沒大沒小的。」

石頭哦了一聲,沒敢再說話,覷著十三雁離開,他偷偷跟小米八卦:「我們老闆娘,好像也不大喜歡這個季小姐。」

岳峰果然還睡著,季棠棠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床邊坐下,然後輕輕晃他胳膊:「哎,岳峰,岳峰。」

岳峰睜開眼睛,無意識地看了她一眼,下意識就要把被子拽到頭上蒙住,季棠棠趕緊抓住被角不讓他扯:「哎岳峰,起來,有事跟你說。」

岳峰睜了一回眼睛,又很快閉上,嘴裡嘟嘟嚷嚷:「棠棠,你最漂亮,我要睡覺。」

這恭維來的太假了,季棠棠存心不讓他好過:「門都沒有,岳峰,你給我起來。」

岳峰終於意識到自己這覺是別想睡了,他痛苦地呻吟一聲:「祖宗,你又要幹什麼啊!」

季棠棠笑嘻嘻地湊近他:「岳峰,你長的帥,你幫我去找一下阿甜唄,就是燈紅酒綠的那個阿甜。」

岳峰終於睜眼看她了:「找她幹嘛?」

「問昨晚的事,今天派出所的人來過了,他們說那個受害者叫遲紅櫻,跟阿甜一樣是燈紅酒綠唱歌的,還說昨天是阿甜代的班,阿甜能知道些什麼。」

岳峰面無表情:「那讓派出所的人去問唄。」

「他們問不出,說阿甜不搭理他們。岳峰,阿甜不是喜歡你嘛,你去問問她唄。」

岳峰看著季棠棠,繼續面無表情:「棠棠,你知道阿甜為什麼喜歡我嗎?」

「不知道。」

岳峰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惡狠狠吼她:「因為老子從來不在人家想睡覺的時候喊人家起床!」

半小時之後,岳峰開始吃早餐了,季棠棠坐在桌子旁邊,兩手托著下巴眼巴巴等他,岳峰這時候腦子轉的過來了,皺著眉頭看她:「你要查昨晚的事幹嘛?」

「就是……查唄。」季棠棠答的含糊。

岳峰清楚她的性子,知道再問也是白搭:「每次你出現的地方,都有奇奇怪怪的事。這次先說好,不能像在尕奈那樣,把人招家裡來。雁子姐膽子小,可經不起你嚇。」

「哪能呢。」季棠棠滿口答應。

「你的話能信,母豬都上樹了。」

……

兩人互相埋汰,臨出門時還互不相讓,十三雁倚著門楣目送兩人走遠,小米經過時,十三雁忽然問她:「小米,峰子跟這個季小姐,你覺得般配嗎?」

小米摸不透十三雁的意思:「我覺得挺好的呀。」

十三雁哦了一聲,不再說話了,接下來的時間,她異常的沉默,坐在靠窗的小沙發裡發呆,甚至很反常地點了一支煙,抽到一半時,發現太陽快落山了,天邊一大塊的火燒雲,紅的像浸了一層血色。

有人進門,小米上前打招呼:「閔老闆,今天怎麼有空來逛?」

閔子華?十三雁愣了一下,她朝著閔子華的方向看過去,卻沒有起身,只是把抽了一半的煙在煙灰缸上磕了磕。

閔子華臉色有點怪,他徑直走過來,在十三雁對面坐下,猶豫了幾次都沒能開口。

十三雁笑起來:「怎麼了子華,今兒怎麼有空過來?你不是為了阿甜,要找峰子麻煩吧?」

閔子華搖搖頭:「雁子姐,有件事,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但是跟阿城有關係,我想著,還是先讓你知道比較好。」

十三雁心裡咯登一聲,下意識就坐直了身子:「什麼事啊?」

「昨天晚上,在燈紅酒綠。外頭路過的那女孩,你還記得嗎?」

記得啊,不但記得,她現在就在這風月住著呢,十三雁這麼想著,話到嘴邊卻成了:「怎麼了啊,你惦記上了?我看那女孩也就那麼回事啊。」

「不是……」閔子華難以啟齒,他猶豫了一下,從兜裡掏出一張照片,按在桌上移到十三雁面前。

十三雁只看了一眼就樂了,她認出那是季棠棠,穿著白色印機器貓的T恤,卡其色短裙,紮了個馬尾巴辮子,懷裡抱了個羽毛球拍,大學生的打扮,該是好幾年前照的。

「可以啊子華,」十三雁拿起照片看了又看,然後又翻到背面,「你連人家以前的照片都有?你暗戀人家幾年了?這姑娘強過阿甜啊,你何必奔阿甜那牛角尖……」

她忽然不說話了。

照片的背面赫然寫著幾個字。

盛夏,2008年6月攝。

「你看到了,」閔子華喉結滾了滾,「是小夏的照片,阿城留著的。所以雁子姐,昨晚上看到那女孩,我整個人都空了……」

十三雁忽然就把照片扔回桌子上:「多想了吧子華,小夏不是好幾年前就死了麼。」

「這就是我要跟你講的事兒,」閔子華只覺得難以啟齒,「昨晚上,我給阿城打電話了。」

十三雁抬頭看他,閔子華有點驚到,趕緊解釋:「我不是想破壞你們關係什麼的,我就是……你知道我是阿城大學室友,我也認識小夏,雖然沒講過幾次話,但也算個拐彎抹角的朋友。我看到那女孩,我忍不住……」

十三雁聲音有點顫抖:「然後呢?」

「怪就怪在阿城的態度,他這趟在海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接到電話,好像一點都不吃驚,他說他馬上趕回來,估計這兩天就到,讓我不管用什麼方式,要先找到那女孩,他讓我一定要找到……」

十三雁覺得耳朵嗡嗡的,閔子華好像向她又說了什麼,她只是聽不見,茫然地看他:「你說什麼?」

「我說,」閔子華重複了一遍,「你那個弟弟,叫峰子的,好像跟那女孩認識?能不能從他這打聽……」

「峰子跟那女孩不熟。」沉默了幾秒鐘之後,十三雁忽然就冷靜下來,「我昨晚問過他,他說是見過面,有點小過節,具體不清楚。」

「這樣啊。」閔子華的臉色中有顯而易見的失望,「古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找個人,一時還真棘手。」

「是啊,」十三雁笑笑,「要麼這樣子華,來古城的遊客都是要住宿的,你去幾家大的旅館打聽打聽,有沒有這樣的人,興許能有點線索。」

閔子華歎了口氣:「我也是這麼想的,暫時,好像也只能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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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1 20:25:43 |只看該作者
43 根鬚 第十三章

到了燈紅酒綠門口,已經快晚上了,雖然還不算酒吧最熱鬧的時候,但是古城是有名的旅遊地,這一點也撐起了酒吧不少人氣從門外向裡看,裡頭人影憧憧,已經不少客人了。

岳峰讓季棠棠在外頭等:「你別跟我進去,這兒等著就行。」

季棠棠不干:「憑什麼啊?」

岳峰凶她:「你見過男人到酒吧獵艷還帶個女的嗎?再說了,你長這麼醜,你跟我進去,美女們看到我審美這麼差,還會跟我講話麼?」

季棠棠嗤之以鼻:「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們裝著不是一道不就行了?這酒吧門口人來人往的,我杵著不進去你當我招財貓啊?」

岳峰沒轍了,只好讓步:「那有男人跟你搭訕,別搭理人家,沒幾個好東西。」

季棠棠意味深長地看岳峰,岳峰又加一句:「像爺這樣君子的,絕對少數。」

兩人果然錯開了時間進燈紅酒綠,季棠棠後進,推開門,目光那麼隨意一掃,就看到岳峰坐在角落的小沙發裡,頂上打著曖昧顏色的燈光,桌上擺了兩杯綠色的雞尾酒,桌子對面坐著一個美女,長髮,這麼冷的天,穿傣式刺繡長裙和吊帶,紅色的結帶繞在白皙的頸上,分外惹人遐想。

多麼就是那個什麼方露甜了,季棠棠撇撇嘴:這也太敢穿了,硬生生是要引誘人犯罪嘛。

她裝著不經意樣四處看看,撿了張附近的桌子坐下,岳峰也看到她了,趁著阿甜不注意衝她挑了挑眉毛。

季棠棠心裡直來火,有點後悔自己沒手機了,要是能發條短信給岳峰就好了:提醒他直奔主題,少在這騷包。

又過了一陣,也不知兩人說了些什麼,阿甜起身過來,坐到了岳峰的沙發裡,這個座位的沙發是單人的,岳峰雖然往邊上讓了讓,阿甜還是沒位置,幾乎有一半是坐到岳峰腿上的,岳峰倒是神色自若,伸手很是自然地環住阿甜的腰,阿甜笑著俯下身子,湊到岳峰耳邊說了些什麼。

季棠棠滿心的沒好氣,把頭轉向朝向街道的一面,心說擠不死你們,有本事在公交車上也擠一個,省下座位留給老弱病殘什麼的。

正憤憤的,頂上忽然有人問她:「小姐,可以幫你買一杯飲料嗎?」

季棠棠嚇了一跳,抬頭一看,是個留了滿臉絡腮鬍子的中年人,頭髮紮成一把垂在背後,很有滄桑的藝術家氣質,擱著平時,肯定是禮貌回絕,但是在燈紅酒綠,似乎還是入鄉隨俗的一點的好?

那個絡腮鬍子很是熟門熟路的在她對面坐下,伸手把服務員招過來,點了兩杯百利甜,開場白相當突兀:「小姐,你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

季棠棠差點沒給雷死,她尋思著至少也得問問從哪來啊幾歲啦幹什麼的啊,想不到一開口就是這麼文藝**的話題,也不知該怎麼答,半天回了一個字:「嗯。」

「我猜出來了。」絡腮鬍子感慨著,然後點煙,在季棠棠目瞪口呆的瞪視之下,緩緩吐出兩個形狀完美的煙圈,「你一進酒吧,我就注意到你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季棠棠臉上的肌肉都抽搐了:「不知道。」

「因為你身上有一種特別憂鬱的氣質,深深吸引了我。」絡腮鬍子的目光變得迷茫而遼遠,「你知道達芬奇的名畫《蒙娜麗莎》嗎?你給我的感覺,就像她一樣,但是她的憂鬱是因為喪子,形象化了可感知化了,你不同,你的憂鬱是不可感知的,就好像一口看不到底的深井,井沿上長滿了青苔……」

季棠棠直覺那口井就是貞子棲身的那一個,腦子裡不覺就浮現出貞子在井口爬呀爬的場面,正走著神,忽然砰的一聲,有人重重拍在桌上,嚇得她一哆嗦。

抬頭一看,是岳峰,臉色陰的要滴出水來,身後站著阿甜,有點不知所措。

季棠棠茫然,岳峰陰惻惻看了她一眼,然後慢慢轉向絡腮鬍子,面無表情:「這位先生,你能把煙滅了嗎?你知道影響到旁邊的客人嗎?」

絡腮鬍子愣了一下,似乎非常不甘心在女伴面前丟了面子:「這裡好像是吸煙區。」

岳峰冷笑:「這裡不是。」

絡腮鬍子又愣了一下,自己也有點不確定起來:「我記得以前是啊,什麼時候改的?」

「老子坐在旁邊之後就改了。」

阿甜在後面撲哧一聲笑出來:「岳峰,你別耍人家。」

絡腮鬍子氣了,但是看到岳峰那架勢,又有點怵頭,手中的煙丟也不是不丟也不是,岳峰又狠狠瞪了季棠棠一眼,那意思是:你給我老實點。

季棠棠是不怕他的,趁人不注意,還做了一個很是挑釁的神情,跟齜牙咧嘴要咬人的小狼狗似的,岳峰牽著阿甜回座位時,她還無比熱情地安慰絡腮鬍子:「有些人就是這麼沒素質,別理他。」

岳峰氣的真想一腳把她踹出去,坐回沙發時,阿甜沒有再坐,反而在他身前半跪下身子,雙手摟住他腰,頭輕輕擱在了他的膝蓋上。

岳峰伸手摸了摸她頭髮:「這唱的哪出啊?」

阿甜呻吟似的說了一句:「這樣舒服。」

岳峰笑起來,他俯下身子,湊到阿甜耳邊:「昨晚上古城出事,你知道嗎?」

「櫻子是吧?」阿甜懶懶的,「有人來有人走有人生有人死,每天如此,週而復始。」

「看不出來,你還挺哲的。」岳峰失笑,「聽說是你昨天代她的班,你就沒看出什麼反常來?」

阿甜微微側過了臉,對上岳峰的目光,答非所問:「岳峰,今天去我那吧。」

岳峰心裡咯登一聲,臉上倒還是笑的:「這樣不好吧,我怕你那個仰慕者找我麻煩。」

阿甜撲哧一聲笑了:「他算個球。」

頓了頓又問他一次:「去我那嗎?」

岳峰搖頭,身子向後一倚,不動聲色地把阿甜環住自己腰的手拿開:「阿甜,你知道的,雁子姐不怎麼喜歡我和你來往。」

阿甜哀求似的看他,聲線愈發曖昧:「我不是跟你來往,我也不要你負責。我們就快樂一次,給彼此留個美好的回憶,好不好?」

岳峰看著她,忽然就笑了:「上次見面,你跟我聊了很多,你說你怎麼都忘不掉那個葉公子我從來不碰別人的女人你懂嗎?你心裡想著別人,跟我一張床,你不覺得難受?」

阿甜笑起來,兩隻手慢慢滑向他的大腿內側:「岳峰,你太多規矩了,有些事情,做著就快樂,何必管那麼多?或者跟我試一次,你的想法就改了。」

說著,泛著金粉珠光色澤的唇角微微一勾,手上用力握住。

岳峰只覺得身上的血轟一下就衝到了腦子裡,下一刻,想也沒想,攥住阿甜肩膀,直接把她推了出去,阿甜猝不及防,連人帶桌子倒在地上。

轟的一聲,整個酒吧都震住了,一時間分外安靜,只剩下吧檯老唱片的音樂輕響,放的是解放前被稱作一代妖姬的女明星白光的歌,低沉而又略帶沙啞的嗓音在酒吧裡低回盤旋:如果沒有你,日子怎麼過?我的心也碎,我的事也不能做……

季棠棠一杯百利甜端在手上,剛喝下第一口,事情就發生了,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眼睜睜看岳峰憤怒離開,只覺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跟出去他連招呼都不跟自己打一個,就這樣跟屁蟲樣追著他跑進跑出是不是很沒面子?

季棠棠的答案是「yes」,所以她坐著不動,低頭又喝了一口,第二口還沒有嚥下去,忽然就被人一把攥住胳膊拎起來:「走!」

岳峰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回來了,拽著她就往外走,季棠棠讓他拽的一個踉蹌,嗓子裡被酒嗆到,咳得臉都紅了,手裡的酒也灑了滿身,邊上的人都愣愣看著,只有服務員反應過來:「哎,哎,小姐小姐,杯子是我們的,不能拿走!」

在被拽出門之前,季棠棠及時把杯子扔到靠門邊的軟墊沙發上。

出了燈紅酒綠,季棠棠有點火,加上胳膊被他攥的生疼:「哎,幹嘛呢,別拽了行麼?」

岳峰鬆手,季棠棠皺著眉頭伸手去揉胳膊:「不是聊的好好的嗎,你又怎麼了?」

岳峰面無表情:「你是豬是吧?」

季棠棠不明白,岳峰冷笑:「酒吧裡野男人請的酒能喝嗎?你不怕人下藥是嗎?」

「少借地兒撒火行麼?」季棠棠不吃他這套,「我還真不信了,就因為我喝了人家一杯酒,你就把阿甜給跩出去了?我問你怎麼了,少把事往我身上扯行麼?再說了,你當酒吧是藥房啊,天天下藥。」

正說著呢,那個絡腮鬍子跟出來了,他這時候反倒有點英雄氣概了,隔著大老遠喊季棠棠:「哎,那個姑娘,沒事吧?這人你認識麼?」

岳峰滿肚子火沒處撒,惡狠狠吼他:「滾,老子教訓媳婦,關你屁事!」

季棠棠也怒了:「你滾,少跟我攀親戚,誰是你媳婦?」

絡腮鬍子被岳峰那麼一吼,原本都準備打退堂鼓了,季棠棠這話一出,他又有點膽氣了:「哎,我跟你講啊,不要隨便騷擾人家小姑娘……」

岳峰氣急反笑,把季棠棠往邊上一推,拳頭一攥大踏步向那個絡腮鬍子過去,季棠棠原本對絡腮鬍子印象挺不好的,關鍵時刻他居然敢出來打抱不平,立刻又對他有了三分好感,眼見岳峰那架勢,知道他火衝上了腦沒譜,趕緊過去攔他,一邊攔一邊跺腳:「阿甜怎麼著你了啊!」

她居然還敢提這茬,岳峰咬牙:「老子想掐死你!」

季棠棠真心覺得岳峰邏輯混亂:「誰惹你的你掐誰去!」

岳峰發狠了,伸手就扼她脖子:「還就是你惹的!」

他雖然做做樣子,手上也是帶了力的,季棠棠一時呼吸困難,一屈肘就去撞他腋下,那絡腮鬍子察言觀色,直覺是動上手了,趕緊就過來拉架:「你你,你怎麼還打人呢你!」

岳峰氣樂了:「你還敢來,老子正愁沒人打呢!」

季棠棠心叫不妙,眼見岳峰作勢要打,趕緊衝過去攔在他和絡腮鬍子之間,擋住他胳膊不讓動手,她這麼一擋,那絡腮鬍子也知道自己處在安全地帶,橫豎傷不著,膽子更大了,居然還躍躍欲試著去揪岳峰衣領。

岳峰氣壞了:「棠棠你讓開!」

季棠棠頭大如斗:「咱回去行麼?」

一時間亂作一團,酒吧裡也不少人跟出來看熱鬧,混亂之中,忽然有人大叫:「哎,警察同志,那個警察同志,這邊!」

下一刻,有人很是威嚴地怒喝:「幹什麼呢這是,想蹲號子是嗎!」

季棠棠眼角餘光覷到來人一身警服,心說壞了,惹到公安了,趕緊鬆手站到一邊,岳峰冷哼一聲,扯了扯被絡腮鬍子拽開了口的領子。

絡腮鬍子心花怒放:「警察同志,這個男的,人家小姑娘不認識他,他拉拉扯扯的,還想打人!」

那人往這邊走了兩步,忽然「咦」了一聲:「哎,是你啊姑娘。」

闔著自己在這頭還有熟人?季棠棠滿心納悶,抬頭一看,也認出來了:這人是之前去風月客棧朝她調查情況的警員之一,那個年紀老一點的,老張。

老張再看岳峰,把他也給認出來了:「你不是她男朋友嗎?怎麼了這是?吵架?」

季棠棠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在咆哮:老子沒這樣沒素質的男朋友男朋友男朋友!

最懵的是絡腮鬍子,他張了張嘴巴,看看岳峰又看看季棠棠:「你真是他媳婦啊?」

當著警察的面,不好穿幫,季棠棠的臉都抽搐了,她艱難地從齒縫裡迸出幾個字來:「我……還沒過門……」

過門沒過門,都沒法安慰絡腮鬍子那受傷的心靈了:闔著是小兩口吵架,拿他當調味劑來了……

絡腮鬍子就這樣被打發了,圍觀的人眼見沒熱鬧可看,也都四下散去,老張不急著走,看著岳峰直樂:「昨晚上你說你女朋友嚇著了,讓今兒再找她,多體貼一小伙,怎麼說吵就吵了?」

這老張,看來也是個八卦的主,季棠棠心中哀歎,指望著岳峰不搭理他好聚好散,誰知道岳峰瞥了她一眼,冷不丁就來了一句:「這女人太愛財了。」

啥?季棠棠和老張的眼睛幾乎是同時瞪圓了。

岳峰冷笑一聲,從懷裡掏出煙盒,抽了一根點上:「她看中個金項鏈,死活鬧著要買,前兩天剛給她買了鐲子,貪得無厭這是。不給她買吧還鬧上了,大街口的,真不嫌丟人。」

「這樣啊……」老張有點同情岳峰了。

季棠棠臉色都綠了,心裡把岳峰罵的狗血淋頭:你妹的我什麼時候看中金項鏈了,這是你跟苗苗的戲碼吧,往我身上套,你當我好惹是吧?

老張反過來又勸季棠棠:「丫頭,眼睛別老盯著錢,關鍵是對你好,金項鏈就是一疙瘩塊,不能吃不能穿的,要那玩意兒沒什麼用。」

季棠棠怒極也笑了:「怎麼沒用了,這談戀愛這麼久了,他給我買過什麼啊?就送過一個鐲子,說是翡翠的,送去一檢驗是石粉壓的,頂多80塊錢。我虧不虧啊?每次出去吃飯都我掏錢,身上穿的衣服哪件不是我買的?摳門摳到他姥姥家了,買個牙膏香皂都從我這要錢,我要個金項鏈過分嗎?不過分吧?」

老張恍然,看向岳峰的目光之中登時多了一種看小白臉的特殊意味,同時他意識到清官難斷家務事,這一雙男女看來都是極品,自己還是少惹的好。

例行公事般又說了兩句,老張也走了,只剩下季棠棠和岳峰兩個互相瞪著,就看誰能把誰給先瞪死。

末了岳峰先開口,一個字一個字的,像是恨不得咬她兩口:「可以啊棠棠,演技派啊。」

季棠棠斜著眼睛看岳峰:「彼此彼此。」

說完又是互相瞪,末了岳峰先繃不住笑了,伸手就摸了摸她腦袋:「臭丫頭,說的跟真的似的。」

他這一開口季棠棠也不跟他玩陰沉了,笑嘻嘻問他:「阿甜怎麼著你了啊?」

岳峰瞪了她一眼,沒搭理她,季棠棠厚著臉皮繼續問:「我托你問阿甜的事,你問出來了嗎?」

「沒。」

季棠棠失望:「不是說阿甜喜歡你嗎?怎麼還問不出來?」

岳峰沒好氣:「因為老子不想為你獻身!」

這句話理解起來有點困難,季棠棠皺著眉頭去琢磨其中隱含的意味,這時候,岳峰的手機響了,他看了看來電顯示,將手機送到耳邊:「雁子姐。」

頓了頓他看季棠棠:「是,棠棠跟我一起。去哪?為什麼一定要我跟著啊?那……行,我去,我讓棠棠先回去。」

掛了電話,岳峰吩咐季棠棠:「雁子姐剛打電話,她讓石頭去市裡批發商那進批酒回來,怕石頭不牢靠,讓我看著他,石頭現在南門等我呢。你先回客棧,別自己去找阿甜問東問西的,知道嗎?」

季棠棠有點猶豫:「不問她,怎麼打聽的出來啊?」

岳峰沒好氣:「老子答應了,就一定給你打聽!你先回客棧,天都黑了,別沒頭蒼蠅樣亂跑,知道嗎?」

季棠棠哦了一聲轉身離開,岳峰吁了口氣,抬腳往南門的方向走,剛走了兩步,季棠棠又在身後喊他:「哎,岳峰。」

岳峰回頭看她,季棠棠笑嘻嘻的:「別忘了給我帶金項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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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1 20:26:04 |只看該作者
44 根鬚 第十四章

岳峰到南門時,石頭早就等的不耐煩了,拉開租用的白色小麵包車的門探出頭來東張西望,看到岳峰時一迭聲地抱怨:「峰子哥,你快點,都遲了。」

等他坐上了車,石頭的嘴還是不消停:「往常都是我去,這次非叫你去,這叫任人唯親,我要去跟老闆娘抗議。」

岳峰樂了,順手就給了石頭後腦勺一巴掌:「臭小子,書讀的不錯麼,連任人唯親這詞兒都會用了。」

石頭摸著後腦勺兒嘿嘿笑:「不是讀書學的,看電視學的。」

從古城到市裡,顛顛簸簸七繞八繞,花了一個來小時才到批發商門市,別看石頭年紀小,很是老道地捧著進貨的本兒跟門市老闆砍價談庫存談優惠談退貨,明顯是素日裡做慣了的,反倒把岳峰晾在一旁顯得無所事事,在邊上聽了會返利折扣就已經一頭霧水,末了拍拍屁股起身:「石頭你先弄著,我出去走走。」

門市所在的街很熱鬧,賣什麼的都有,岳峰沒什麼想買的東西,只是隨便溜溜,快到街尾時,發覺盡頭處的一家店燈火分外通明,走進一看,是家金店,名字起得相當山寨,「金大福」。

岳峰差點笑出聲來,還金六福呢。

原本不準備光顧的,轉身時又改了主意,逕直推開玻璃門進去了。

進門處坐了個保安,聞聲掀了掀眼皮,確認岳峰不像打劫的之後,繼續耷拉著腦袋打瞌睡,店員是個年輕的小姑娘,正對著化妝鏡修眉毛,見有客上門,趕緊把小鏡子一收:「帥哥要買什麼?」

岳峰沒吭聲,俯下身子撐著玻璃展示櫃看裡面的金項鏈,小姑娘察言觀色:「買金項鏈?要粗的還是細的?還是有掛墜的?」

岳峰想了想,唇角揚起一抹壞笑,他抬頭看小姑娘:「美女,有鍍金的嗎?」

小姑娘愣了一下:「帥哥,我們這裡是金店,都是真金的!」

岳峰聳聳肩:「我只想買鍍金的。」

擱著是旁人,小姑娘鐵定眉毛一掀開講風涼話了,對著岳峰這個禍水自當別論:「我們這都是真貨,怎麼會有鍍金的呢?帥哥你送誰啊?不會是送女朋友吧?女朋友要是看到你送假的,不得氣死啊?」

岳峰笑出聲來:「我還就怕氣不死她。」

小姑娘愣了半天,才給他又指了條路:「那帥哥你去隔條街的地攤上看看吧,那應該有吧……好像塑料鍍金一樣,十塊錢三條……」

岳峰的眼睛刷的就亮了:「那還能再砍價嗎?」

小姑娘臉上的肌肉都要抽搐了:「應該……還能吧……」

半個小時之後,指揮著批發商處夥計幫忙裝貨的石頭迎來了心情大好的岳峰,他手上甩著根鏈子,金光閃閃的,其劣質程度可以從腕上被染的一圈黃窺豹一斑。

石頭大為不解:「峰子哥,你上哪撿的這玩意兒?」

岳峰眼一瞪:「撿?你去撿給我瞧瞧!花了我三塊錢呢。」

石頭動容:「這破玩意兒,一塊錢倒貼給我我都不要。」

岳峰懶得理他:「趕緊的,我趕著回去。」

石頭哦了一聲,轉身忙活了一會,實在忍不住,又過來岳峰這邊:「峰子哥,我心裡有個問題,想問吧又怕你打我,可是不問吧,我這心裡憋的啊……」

岳峰嗯一聲,繼續繞鏈子:「講。」

石頭看他臉色:「那我講了啊,先說好了,不能打我。」

岳峰眼一瞪:「有話說有屁放,扭扭捏捏的,剛過門啊!」

石頭清了清嗓子:「峰子哥,你還沒來古城的時候,老闆娘跟我們說你要來,還說……你失戀了,讓我們在你面前千萬別提這茬……」

岳峰手上的動作停了。

石頭硬著頭皮說下去:「可是我看吧,你這天天挺樂呵的,不像失戀啊,你唬我們老闆娘呢是吧峰子哥?」

見岳峰沒吭聲,石頭試探性地又喊了一聲:「峰子哥?」

岳峰抬起頭,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睛裡全是殺氣:「石頭,你過來。」

石頭頭皮開始發麻,直覺自己要挨揍了:「峰子哥我就說說,我真就說說,說好了不打我的,哎哎峰子哥……」

話還沒完呢,岳峰揪住他脖子,硬把他拽到跟前。

石頭差點哭出來:「峰子哥我錯了,你別打我臉,我本來就不帥,再打更瞎了。」

岳峰把石頭腦袋夾胳膊底下,也不管石頭被夾的哭爹喊娘的,眼睛一瞇看著遠方,跟避世隱退回憶往昔的大俠似的:「石頭,咱們做男人的,打落牙齒活血吞,不興學那些小姑娘失戀了就要死要活的,你知道嗎?」

可憐石頭脖子都被夾細了一圈,哪裡還能「聆聽」岳峰的教誨:「峰子哥,疼,疼……」

岳峰繼續「教誨」他:「你怎麼知道我心裡不難過,別看到表面上是什麼就以為是什麼,懂麼?」

石頭就差亂踩亂蹬了:「懂,懂,峰子哥,你饒了我吧。」

岳峰胳膊一鬆,同情地看著石頭憋成豬肝顏色的一張臉,然後非常親切地又問他:「還有問題要問嗎?」

石頭嚇的蹭一聲蹦開有三丈遠:「沒,沒了!真沒了!」

接下來,石頭賣力地幫門市上的夥計搬酒,再不肯靠近岳峰了,偶爾有眼神接觸,都嚇得渾身一激靈。

岳峰先還覺得好笑,後來不知不覺心裡就苦澀起來,他掏出手機,翻到苗苗的通訊記錄那一頁,看了很久很久,最終也沒去撥。

和岳峰分別之後,季棠棠慢慢走回客棧,晚上的天氣不錯,風吹在臉上涼涼的很舒服,她低頭踢著小石子走,踢著踢著小石子就被她踢到下水道裡去了,季棠棠很不甘心地在下水道邊站了半天,才悻悻地繼續往回走。

經過一條巷子時,看到地上有用粉筆畫的跳格子,眼瞅著四下無人,她還自己跳了一回,一瞬間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和要好的小夥伴們一起嬉笑玩鬧,那時候多單純啊,以為生活會永遠這樣繼續下去,誰知道有一天,命運的小手指只把她往邊邊上那麼撥了一撥,她就走到了一條全然不同的路上。

進客棧時,季棠棠驚訝地發現前台的大燈關掉了,廳裡沒人,只留一盞暈黃色的壁燈,把整個廳裡的色調襯的灰撲撲的,她有點慌,去到門後去找開關,試了幾個都不是,正茫然著,身後突然響起十三雁的聲音:「棠棠回來了。」

季棠棠嚇了一跳,回身對著十三雁直吁氣:「老闆娘你嚇死我了,你走路都不帶出聲的。」

說著又四下去看:「怎麼不開燈啊,小米呢?」

「給她放一天假,她回家了。」

季棠棠一愣:「那你一個人忙的過來嗎?」

十三雁笑了笑:「不是還有你嗎。」

說著朝前台下的一排水壺努了努嘴:「棠棠,幫忙把空的都拿上,跟我到後院廚房灌水去。」

季棠棠沒反應過來:這是……這是指使她做事?

她睜大眼睛看十三雁,十三雁催她:「快點啊,水壺拿上。」

季棠棠只好俯身去抱了兩個水壺,滿心不情願地跟在十三雁身後往院子裡走,老實說,讓她幫忙做點事是沒問題的,但是十三雁這股子怪裡怪氣的態度讓她很不滿意:請人幫忙總得有個低姿態吧,這樣頤指氣使算怎麼回事?

季棠棠腹誹:這女人,還真不跟我客氣。

院子裡黑漆漆的,幾棵只剩下枝條的花樹在頂上張著,偶爾樹枝會蹭到人的腦袋,廚房在院子的角落處,亮了個燈泡,看著跟孤燈野火似的,季棠棠忽然想起了什麼:「神棍回來了嗎?」

「還沒。」

季棠棠心中歎氣,昨天第一次見到十三雁,並不覺得她很難相處啊,今天的感覺怎麼就這麼奇怪呢?岳峰不在、石頭不在、小米不在,連神棍都不回來,住客也沒兩個露面的,難道她要和十三雁大眼對小眼整個晚上?

她下定決心灌完水就回房洗漱睡覺,絕對不跟十三雁燈下夜話把酒言歡什麼的。

這麼想著,已經到了廚房門口,十三雁側開身子,讓她先進:「小夏,進去吧。」

季棠棠嗯了一聲,才要推門,突然反應過來,一時間就懵了,她看十三雁:「你叫我什麼?」

十三雁笑了笑,語氣平靜的很:「小夏啊,怎麼還不進去,葉連成在裡面等你。」

十三雁說的這麼平靜這麼自然這麼理所當然,周圍的夜濃重的黑,花樹的枝條在黑暗中顫巍巍擺著,季棠棠忽然有了一種近乎荒唐的滑稽感和時空的錯亂感,一時間竟然懷疑起自己來:所以她是回到了她還被叫做「小夏」的時候?那是幾年前了?3年還是4年?

還有,十三雁剛才說什麼?

「葉連成在裡面等你。」

短短幾個字在她的腦子裡轟鳴開來,有一種麻痺的感覺從腦子裡延伸出來,蠕動的蟲子一樣滑過臉龐,從肩胛走下去,順過肘關節,到小臂,到手腕,到手指,懷裡的兩個空水壺先後掉到地上,鍍銀的內膽碎了,細小的裂片到處都是。

季棠棠看自己的手,她的兩隻手還以拿著壺的姿勢僵在那裡,有一瞬間不再聽大腦的使喚,痙攣一般顫慄著。

過了一會,她下意識伸手去推擋在面前的十三雁:「我不知道你說什麼,我要回去了。」

十三雁不讓開:「你心裡沒鬼,你走什麼?」

季棠棠不敢跟十三雁的目光對視,她想繞開十三雁:「我不知道你說什麼。」

十三雁冷笑:「不知道我說什麼,你怎麼不敢進去見他?」

季棠棠驀地睜大了眼睛,她直到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十三雁的意思:葉連成在屋裡!

她想也不想,伸手就要推開十三雁,十三雁早料到她會這樣,先她一步摁上她肩,重重把她往門撞了過去。

門虛掩著,季棠棠腳下絆到門檻,直接摔了進去,痛的眼淚差點流出來,十三雁隨後跟進來,直接把門給撞上了。

屋裡沒有其他人,所謂的葉連成,子虛烏有。

最初的慌亂過後,季棠棠的憤怒如潮水一般湧上來:「你TMD地擺我一道!」

「呦,爆粗口了,早知道你不簡單。」十三雁冷笑著,「我開始不敢肯定你就是盛夏,不過你道行太淺了,一試就試出來了。」

季棠棠咬著牙從地上爬起來:「都說了我不是,我從來就沒說過我是盛夏!」

十三雁笑起來:「別死撐了,這裡沒別人,就我們兩個,還裝什麼?裝給誰看?丫頭,沒在古城安定下來之前,我也是路上打滾過很多年的,比你不要臉十倍的人我都見過,少跟我撒潑打橫。」

季棠棠的手慢慢攥起來。

「嚴格說起來,我跟你沒什麼過節。」十三雁慢慢坐到條凳上,晃了晃桌上擱著的紫砂水壺,發覺沒水,又放回原處,「但你不該招惹了葉連成,又招惹了峰子。」

季棠棠真想繼續爆粗。

「你知道峰子多喜歡苗苗嗎?他能為了你跟苗苗分,那就是真喜歡你。如果沒有葉連成這檔子事,你跟峰子,我挺樂見其成的。但是有葉連成在前就不行,」十三雁直直看進季棠棠的眼睛裡,「你知道你把葉連成活不活死不死地吊了有多少年嗎?你知道他一直忘不掉你嗎?你TMD還死了,你演電視啊,哦對了還改名字了,是叫季棠棠是吧,你還真周全的滴水不漏。」

這麼多年來,第一次聽到有關葉連成的隻言片語,季棠棠的眼睛有些發酸,她深吸一口氣,淡淡回了一句:「都說了我不是盛夏,你就自己在這裡YY吧。」

十三雁不理會她,自顧自說下去:「你真死了也就算了。小夏,你知道我恨你什麼?我恨你這個人沒有交代沒有擔當,如果你不喜歡葉連成,大可以跟他說清楚,用死來吊著人家算怎麼回事?子華跟我說,葉連成大學畢業在即,面前一條康莊大道,小夏一死,什麼都變了,工作、學位,什麼都不要了,跑到古城的酒吧來,醉生夢死九個月,後來家裡人找來,他也不回去,開了夏城酒吧,繼續醉生夢死……」

說到這裡,她笑起來:「夏城,夏城,整天念叨,我到今天才明白這名字的意思,盛夏、葉連成,真好意境。」

「你是葉連成現在的女朋友?」

對話以來,季棠棠第一次相對平和的開口說話,十三雁有些意外,但隨之而來的就是難以抑制的譏誚:「前女友開始問話了是嗎?」

季棠棠面無表情:「你想要我怎麼樣?」

十三雁愣了一下:「什麼?」

「我問你,」季棠棠又重複了一遍,「你想要我怎麼樣?」

十三雁沒有立刻回答。

想讓季棠棠怎麼樣,她想過這個問題,但她沒有答案。

一開始,她其實也是亂了方寸的,只覺得胸口堵著一口氣,只想著逼著季棠棠承認盛夏的身份,很多需要去想去琢磨的東西,她都沒有去考慮,直到現在,季棠棠忽然平靜下來的時候,十三雁才突然意識到,自己疏忽了很多東西。

盛家發生的血案不會是假的,當時有新聞報道,有公安介入,之後幾年,葉連成的確是每年回海城拜祭小夏,眼前的盛夏再次出現的時候,她有一張真實的聯網可查的身份證,身份證的名字叫季棠棠。

以她一個人的能力,以她當時的年紀,不可能考慮的這麼周全長遠,有人在背後為她安排這一切,鋪好這條路,這不是單純的感情問題或者背叛逃離,這背後有原因有真相,十三雁覺得,自己現在距離這真相很近,但她不敢伸手去揭了。

她並不想做什麼神勇的偵探什麼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好奇寶寶,她希望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死去的盛夏長眠地下,岳峰的身邊沒有出現這個叫季棠棠的女孩季棠棠從來都沒有出現過,沒有攪動過她們身邊空氣的任何一絲漣漪。

「離峰子遠一點,離葉連成也遠一點。」

季棠棠笑起來,在十三雁眼中,那笑容近乎惡毒:「憑什麼?我要是不呢?你能把我怎麼樣?」

十三雁覺得有點不對勁,她站起身來:「你想幹什麼……」

話還沒說完,季棠棠忽然就衝了過來,十三雁下意識伸手擋她,季棠棠冷笑一聲,左手控住她肩膀,右手直接扼上她咽喉,在她幾乎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把她撞到了牆上。

十三雁只覺得呼吸困難,胸膛劇烈地起伏著,耳畔響起季棠棠冷冷的聲音:「你的確聰明,你有道行,你嘴巴很厲害,讓你這麼一詐,你就詐出了我是盛夏。」

「但是你為什麼就想不到,一個人本來死了的人,忽然又活生生出現在你面前,這背後有些秘密是不能說的,你一定要說破,你有沒有想過後果?」

她手上用勁,十三雁眼前漸漸模糊,就在她以為會被季棠棠掐死的時候,季棠棠的手忽然就鬆開了,十三雁軟軟倚著牆壁滑坐地上,劇烈咳嗽,大口大口喘著氣。

季棠棠俯下身子湊到她耳邊:「我是盛夏這件事,你爛在肚子裡,如果你說出去,我先殺你,再殺葉連成,岳峰我也殺。」

她沒有再去看十三雁的表情,轉身就往門外走,出門時踩到碎裂的鍍銀水壺內膽,腳下一片細碎的裂聲。

穿過院子時,有一根斜出的花枝劃到她的臉,她伸手把花枝揪下來,狠狠往手心裡攥,花枝斷裂處的細刺戳進掌心,鑽心一樣的疼。

這裡,是不能再待了。

季棠棠走了之後很久,十三雁還呆呆坐在地上,剛剛發生的事情,好像做了一場夢,她不是沒有遇到過窮凶極惡的人物和窮凶極惡的事情,但她怎麼也不能把這些跟季棠棠聯繫起來。

葉連成心心唸唸的小夏不會是這樣的,前一天和岳峰鬥氣的季棠棠也根本不是這樣的。

秘密被叫破之後,她突然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十三雁到現在都忘不了季棠棠眼睛裡忽然現出的煞氣和狠毒,這應該是她從來沒有在人前顯露過的另一面十三雁苦笑,自己早就應該想到的,一個孤身在外的女孩子,一個外表看似柔弱乖巧的女孩子,如果早就習慣了這種輾轉的生活,一定是有一套對付艱辛的手段和心腸,而非一味的以善良或者好運應對波折。

她走了嗎?峰子回來之後,自己該怎麼解釋?

門口響起極輕的聲音,像是水壺內膽的碎片被踩碎,十三雁警覺地抬頭:「誰?」

沒有回答,只有一條影子,在微弱燈光的照射下,自門開的一線處透進來,被拉的怪異而又狹長。

十三雁一顆心咚咚咚跳起來,她扶著牆壁站起身,又問了一聲:「誰?」

石頭他們回來時,風月客棧門口已經被圍得水洩不通,兩輛警車的紅色頂燈不斷閃爍,把周圍照的忽明忽滅。

石頭先下車,莫名其妙看眼前的風月客棧:「怎麼了這是?」

他一邊說一邊往裡擠,邊上有認識他的,小聲議論著:「是店裡的夥計,叫石頭。」

聽到的人一邊應聲一邊拿眼看他,自發地往邊上讓著,給他讓出一條道來。

勉強分出的小道盡頭處,石頭看見本應該回家休假的小米,坐在門口的凳子上痛哭,身上披了條毯子,有個警察在邊上安慰她。

石頭眼皮直跳,他嚥了口口水:「小米,怎麼了這是?」

小米沒說話,倒是那警察看他:「你是沈家雁店裡打工的?」

石頭心頭升起不祥的預感,聲音都抖了:「是啊。」

「出事的時候,你在哪?」

石頭的眼淚當時就下來了:「出什麼事啊?我去批發酒,出什麼事了啊?」

他嚇壞了,流著淚四下看周圍的人,最後看小米:「出什麼事啊,出什麼事了啊?小米你說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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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根鬚 第十五章

十三雁被活活溺死在水缸裡。

那口水缸,岳峰見過很多次,放在後院的角落裡,缸壁上長滿了青苔,當初他還勸十三雁僱人把水缸抬出去扔了,十三雁不同意,說是整個院子古色古香的,放上那口水缸,不是正合適麼?

於是也就留著了,想起時十三雁會差石頭把水缸灌上水,用來澆澆院子裡的花木什麼的,有時候忘記,水缸也就能一連空上好幾天。這幾天雨下的多,水缸裡的水一直漾到缸沿,水很渾濁,水面上還滋生了小蟲。

是個客棧的住客先發現十三雁的,他屋裡的馬桶下水不好,於是下樓找店家,結果大廳裡一個人也找不到,看到後院的廚房亮燈,他就一路尋過去,藉著微弱的燈光,看到十三雁軟塌塌地趴在缸沿上,臉朝下淹在水裡,長長的頭髮一縷縷浮在水面上,像是暗黑色的水草。

石頭和小米基本上都已經癱了,兩人畢竟年紀小,雖說幹活有模有樣的,真遇上事全崩,最後還是岳峰出來控的場子。

但是事實上,岳峰自己也木了,自打聽到十三雁的死訊之後,他整個腦子裡就嗡嗡的,總覺得這事不是真的,居然一點悲傷的感覺都沒有,眼前一張張嘴一開一合的,都在問他問題,他麻木地聽,機械地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末了聽到面前的兩個警察對話:「這說不過去啊,你說這事怪不,這老闆娘怎麼會把店裡的人都給支走了?」

岳峰奇怪地看他們:「怎麼會沒人?棠棠不是回來了嗎?」

警察莫名其妙:「棠棠?什麼棠棠?」

岳峰下意識就朝樓上走,兩個警察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年紀輕的點點頭,跟在岳峰後頭上樓,到了季棠棠的屋子門口,門是掩著的,岳峰伸手把門推開。

室內空空如也。

岳峰腦子裡針扎一樣刺痛,他問那個警察:「棠棠呢?」

那個警察看了他一眼,估計也看出他現在有點不對,沒立刻回答,岳峰還想說什麼,聲音忽然就哽了,他伸手摀住眼睛,喉嚨滾了幾下,倚著牆滑坐在地上。

警察於這種場合都是處理慣了的,知道現在死者親屬的情緒比較激動,一時間有點唏噓,正想說些場面話比如節哀順變保持冷靜之類的,樓梯上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抬頭一看,是在外圍打探情況的同事老張。

老張衝他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一開口,反而是衝著岳峰去的:「你女朋友呢?那個季小姐?」

那警察奇怪:「你們認識?」

老張跺腳:「昨晚上田埂上那案子,不是有個女孩碰巧看見了嗎,那女孩也住這客棧。」

那警察登時就覺出不對了:「兩案子有關?那女孩呢?」

「本來也沒覺得有關聯的,剛在外頭打聽,有個街口看店的說,約莫一個來小時之前,看到一可疑的男的離開,跟我一說那樣貌,跟季小姐前頭說的殺遲紅櫻的人很像。這要真是一個人做的,我日,這膽子太大了,這也太囂張了,敢上門滅口這是!」

那警察趕緊制止他:「哎,什麼證據還都沒有呢,別隨便下結論。」

說著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岳峰的方向,聲音隨之壓低:「有親屬在呢。」

老張是古城土生土長跌爬滾打出來的老警察,對那些個理論忌諱流程從來也就不怎麼在意,看面前的後生仔嘴上沒毛,拿腔拿調跟他說些官話,登時就不高興了:「這不明擺著麼?要真是一個人,跟沈家雁有個狗屁矛盾啊?明顯衝著那位季小姐來的啊。」

那年輕的警察也不高興,看了岳峰一眼,把老張拉到一旁:「那也說不通,要滅口的話,你們白天不是已經找季小姐問過情況了嗎?那滅口還有什麼意義?還有,整件事既然跟沈家雁沒有關係,為什麼要殺沈家雁?犯罪分子殺人也是有跡可循的,那得多變態才得見人就殺?」

老張滿肚子不快,一時間又找不出話來反駁,正憋著火,忽然看到岳峰站起身,循著他的目光看向樓下,剛剛分開門口的眾人擠進來的女孩,正是季棠棠。

季棠棠跑的很急,她環視了一眼樓下,抬頭看到岳峰幾個人在樓上,三兩步就搶了上來。

老張看到她,先鬆了一口氣:「還以為你叫人給綁了,闔著你在外頭是嗎?」

季棠棠是聽到消息趕過來的,事實上,她都已經另選了客棧住下了,下樓時聽到店家在議論風月客棧出了事,才知道十三雁遇害的消息古城不大,接連出了兩樁命案,十三雁又是古城裡小有名氣的人物,消息傳的飛快也在情理之中。

老張這話一問,季棠棠就有點懵了:「我怎麼就叫人給綁了?」

「昨晚的事你不是這麼快就忘了吧?」老張提醒她,「剛才在燈紅酒綠外頭撞見你,我就想提醒你的,這兩天沒事別亂走,得有點警惕意識,萬一人家伺機報復怎麼辦?不過也虧得你不在,你要也在,說不定後院橫著的就是兩個人了。」

那年輕警察對老張這麼亂下結論很不高興,尤其還當著死者親屬的面,更加顯得沒有警察的基本意識但老張年紀大,資歷又深,一時間也不好當著別人的面再說他什麼。

季棠棠忽然就反應過來,一股子涼氣直衝上腦門:「你的意思是……兇手是昨天晚上那人?他是來找我的?」

老張沒吭聲,但臉上分明寫著兩字,「當然」。

季棠棠眼前一黑,趕緊伸手抓住欄杆,一顆心跳的幾乎要蹦出來,開口時聲音都有點啞:「那他跟老闆娘過不去幹什麼?」

「這個很難說了,」老張沉吟了一下,「當時遭遇的情形是什麼樣子誰都不知道,兇手慌裡慌張的,說不定就……」

一時靜默,季棠棠右邊的太陽穴突突跳起來,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層霧,腦子裡只盤著兩個字:完了。

模糊中,岳峰走到她面前,問的問題很奇怪:「棠棠,你東西呢?」

這問題一出,老張和那個警察都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覺得岳峰問的蹊蹺,跟眼前的場合一點都不搭,只有季棠棠明白他背後的意思,嘴唇囁嚅了幾下,沒作聲。

岳峰又問了一次:「你搬出去幹什麼?」

季棠棠定了定神,抬頭看著岳峰的眼睛:「我覺得,住這可能挺危險的,所以我就搬出去了。」

岳峰一動不動地看著她:「住這怎麼就危險了?」

季棠棠勉強笑了笑:「你想,我昨天晚上遇到那麼危險的事,還跟人家打了個照面,萬一人家上門找我麻煩,不是挺危險的嗎?所以我想著,臨時換個地方住,可能會好一點。」

這一下,老張和那警察都聽出不對了,兩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站到了岳峰和季棠棠之間。

岳峰直直看著季棠棠,到後來,忽然笑出聲來,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下來,他伸手把眼淚抹了,還是笑著看季棠棠:「棠棠,你覺得危險,你走之前,有沒有提醒過雁子姐,讓她也小心點?」

季棠棠沉默了一會,輕聲回了一句:「沒有。」

岳峰還是笑著:「我記得在尕奈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不要連累別人,你自己做的事,自己要有擔當,這話我說過吧?」

季棠棠點頭:「說過。」

「我還跟你說過,別像尕奈那次,把人招家裡來,雁子姐膽子小,經不住驚嚇,我說過吧?」

季棠棠繼續點頭:「說過。」

老張雖然不瞭解事情的前因後果,對尕奈云云更是一頭霧水,但聽岳峰一連說了兩個「我說過吧」,只覺得頭皮都發麻,直覺岳峰下一刻能把季棠棠的皮都剝了,這丫頭不知道是傻還是不怕,居然還能這麼平靜的點頭。

岳峰的眼中終於現出戾氣來:「你沒嚇唬她,你直接就把她給害死了。季棠棠,死的怎麼就不是你!」

話沒說完,他突然就朝季棠棠直直衝過來,也幸好老張和那警察早有防備,一人一邊死死鉗住了他胳膊,但岳峰這一衝勢頭也大,兩個人都沒收住下盤,一左一右,幾乎是押住岳峰摔在了地上,岳峰一反手掀開老張就要站起來,老張也覺察出他身上有兩下子,一個虎撲上去又把他按住,怕他再鬧事,連勸帶恐嚇:「我們辦案這是,你冷靜點,少惹事!」

說著又攆季棠棠:「你下去,他情緒現在太激動,真傷了你,大家都不好弄。」

季棠棠反倒不走了,她上前兩步,慢慢在岳峰面前俯下身子,岳峰血紅了眼抬頭看他,老張和那警察急的不行,想拉季棠棠走,又怕這邊鬆了手那頭就制不住岳峰,只好繼續死死摁住他。

季棠棠笑起來:「岳峰,你現在知道我這個人有多災了吧,你看我到了哪,哪就出事。你在尕奈趕過我一次,這一次你看到我,一樣趕我走,不就什麼事都沒了?沈小姐也不會死了,要說是我害死她,有一半都是你的功勞!」

岳峰幾乎都要氣瘋了,再聽她說出這種話來,血衝上腦,怒吼一聲,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個挺身把邊上的兩人都掙開,起身一巴掌就扇在季棠棠臉上,再想扇她一記,後面兩人已經撲過來抱住他,老張也氣壞了,對著他就吼:「要死了你!」

季棠棠被他這麼一記狠扇,半邊臉登時都木了,一時間連痛都感覺不到,看到岳峰被兩人制住,想也不想,上前還了他一巴掌。

岳峰這輩子就沒被女人打過,哪怕小時候被親爹親媽揍,那也是籐條抽在身上,臉是沒人敢上一指頭的,現在被季棠棠抽了這麼一記,整個人都愣了。

季棠棠不看他,直接吼那年輕警察:「你們是死人啊,他當著警察面都敢打我!」

樓上鬧的有點厲害了,老張幾個在下頭的同事都前後腳上來了,季棠棠面無表情的下樓,與那幾個警察擦身而過時,淚水終於忍不住,開了閘一樣刷的流了滿臉。

到樓下時,石頭有點畏縮地過來:「季小姐,怎麼回事啊這是?」

季棠棠笑了一下:「石頭,你離我遠點,不然,哪天你是怎麼死的你都不知道。」

她從石頭的眼睛裡,看到自己表情,近乎猙獰。

石頭嚇到了,騰騰騰退了幾步。

季棠棠咯咯笑起來,她朝門外走過去,門口還有不少人在圍觀,見她出來,不知怎麼的,竟自覺給她讓了條道,有離的遠點的對她指指戳戳,她就像沒看見一樣。

走了一段路,喧囂還有風月客棧的燈火都被遠遠拋在了後面,面前的巷子一下子安靜下來,身後有腳步聲,季棠棠停下腳步回身看,來的是老張。

老張跑的有點喘:「季小姐,你現在在哪裡住?本著負責任的態度,我得提醒你,如果今晚殺沈老闆的兇手跟殺遲紅櫻的是同一個人,那你的處境是很危險的。還有,有些事情,還得找你瞭解一下情況。」

季棠棠打斷他:「沈小姐真的是我的替死鬼?」

老張愣了一下,他先前那麼篤定,現在反不確定起來:「這個……你也不要往心裡去,老實說也不一定,如果真是昨晚那人吧,那是衝著你來的,為什麼要殺沈老闆對吧,也不大說得通……總之……也不一定……也不一定反正。」

季棠棠嗯了一聲:「我知道了。」

沉默了一陣,她輕聲說了一句:「我今晚住在西邊的客滿庭。」

怕路上再出什麼事,老張送季棠棠回的客滿庭,客滿庭的門口圍了十來個人嘰嘰喳喳,看到老張過來,認識他是警察,都擁上來打聽風月客棧那頭的情況,老張被圍住了脫不了身,季棠棠笑了笑:「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她上到二樓,掏出鑰匙開門,手抖的厲害,幾次對不上鎖孔。

進屋之後,把門給閂上,倚著牆站了很久,也沒有開燈,過了一會,忽然覺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太過刺眼,幾步走到窗前,把窗簾給拉上了。

屋子裡一下子就黑下來,一片黑暗之中,季棠棠反而感到異樣的安全和溫暖,她擦了擦眼淚,去到自己的背包邊,伸手進去掏,終於摸到那串包著塑料紙膜的風鈴,拿出來撕掉覆膜,在手裡晃了又晃,錢幣鑄成的撞柱相碰,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季棠棠摸黑走到桌子的位置,抽開抽屜,摸到入住時店主跟她說的停電時用的白蠟燭和火柴。

她抽出梗子劃著,淡淡的硫磺氣盈上鼻端,蠟燭盈盈的光亮起,在黑暗中辟開很小很小的一方光亮,季棠棠一手持著蠟燭,另一手拎著那串風鈴,慢慢走到客房的穿衣鏡前面。

很大的一面鏡子,上頭有些污漬,鏡子裡映出她的樣子,半邊臉腫的厲害,嘴角也出了血,頭髮散亂,一張極其狼狽的臉,映著飄忽的燭火。

季棠棠苦笑了一下,她把風鈴放到地上,揀了一塊刀幣狀的撞柱,伸手狠狠握住。

刀幣的尖頭並不鋒利,甚至還很鈍,但她握住的力氣太大,很鈍的刀頭終於也刺進了肉裡。

血流出來,整個手掌都染紅了,季棠棠走到鏡子面前,手掌在鏡面上抹開一個很大的圓。

再然後,她退開兩步,低聲說了一句:「陳來鳳,你出來吧。」

她盯住鏡子裡的影像,躍動的昏黃色燭火下,那個模糊的血色的圓圈裡面,還是她自己。

季棠棠鼻子一酸,握住蠟燭坐倒在地上。

這個法子,是她的母親在信裡提到過的。

信裡說,最初怨氣撞響風鈴時,她只能在夢中看到死者,聽到隻言片語,然後慢慢整合線索,去查找事情的經過。而等到她的能力漸強,有足夠的心理承受能力時,她可以嘗試著與死去的人做更多的交流,到時候就不僅僅是在夢中了,或者可以問她們問題,甚至可以身臨其境。

季棠棠很慶幸怨氣在最初的時候是用這種方式將訊息傳遞給她事實上,她的膽子並不很大,第一次做關於凌曉婉的夢,醒來時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她根本不敢想像去跟死去的人面對面或者言語交流,她清楚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很怕萬一那根弦崩斷,自己會走到崩潰的邊緣。

但是這個晚上,出事之後,她突然就不怕了,回來的路上,她只有一個念頭,把陳來鳳給找出來,請她給自己更多的線索,古城的事情,她希望越早結束越好,葉連成在這裡、自己間接害死了十三雁、岳峰又恨她入骨,每一樁每一件,都是她想盡快離開古城的理由。

所以她突然就不怕了,她第一次嘗試這個法子,雖然內心深處,她很害怕白蠟燭、夜晚的鏡子、掌心的血這樣詭異的組合。

信裡說,如果她的能力夠強,如果她真能召喚到死去的人,那個掌心的血所抹成的圓圈裡將不會出現她的影像,那個死去的人會出現,會給到她她想要的線索。

現在看來,不是她想不想和怕不怕的問題,她的能力根本就不夠,她召喚不出陳來鳳,沒法得到更多的線索,只能繼續在黑暗裡摸索。

白色的蠟燭油順著蠟身滑落,滴在握著蠟燭的手上,先是很燙,然後迅速降溫,在皮膚上留下一滴薄薄的蠟皮:怎麼辦呢?陳來鳳的事毫無進展,而另一頭,遲紅櫻被殺,十三雁也詭異的死亡,殺她們的真的是同一個人嗎?如果是的話,她要怎麼去找?

右邊的太陽穴又突突突地跳起來,季棠棠伸出手去按揉。

按揉的當兒,擱在地上的那串風鈴,忽然響了起來。

季棠棠的心幾乎都跳停了,她看到那串風鈴,並沒有被掛起來,撞柱卻開始四下碰撞。

再然後,她的目光緩緩往鏡面上移了過去。

她最先看到的是一雙腳。

那一定不是她,她坐在地上,手裡拿著蠟燭,她穿黑色的長靴,那雙腳上穿的是家居的藍色布面的平底鞋。

有水珠不斷地從鏡面上滑落,在那雙腳的周邊形成了一灘水漬,水漬慢慢向外圍擴大,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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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1 20:26:30 |只看該作者
46 根鬚 第十六章

兩天後的大早,古城南門汽車站門口出現風風火火一人,毛哥。

毛哥坐了一夜的車子趕過來,精神居然還挺好,拎著大包在車站門口給光頭打電話:「我到了,你幾時到?沒班車?你妹的你不會包車過來?趕緊的,雁子身後沒人,一堆操辦的事,咱不頂著還有誰上?」

放下電話,毛哥歎了口氣,捏了捏眉心,去邊上的小吃鋪買了個包子,剛咬了一口,就看見神棍慌慌張張往這頭跑,也難怪他眼睛長的小,自己這麼大一活人在這杵著,神棍居然能直接就從他身邊跑過去了。

毛哥沒好氣地扭頭吼他:「這,這呢!眼睛怎麼長的。」

神棍趕緊又折回來。

毛哥朝他的來路看了看:「岳峰沒一道來?」

「哪裡還指得上他?」神棍抱怨,「兩天了,都沒出過雁子的房間,小米幾次送飯進去,他動都沒動。知道的是雁子走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苗苗掛了。」

毛哥瞪他:「能別擱這事兒開玩笑麼?我都聽說了,那天晚上要不是你出去鬼混,雁子的客棧也不至於一個人都沒有,說不定雁子就不會出事了。」

神棍急了:「我怎麼叫鬼混了?不跟你講了是進山找女鬼去了嗎?」

毛哥冷笑:「那找著了麼?」

神棍沒聽出毛哥聲音裡的譏誚,苦惱地撓腦袋:「沒,古城周圍的山太多,樹也多,看哪棵都像,也不知道到底是埋在哪棵下頭。」

毛哥沒想到他居然還真認真答上了,一時極其無語,頓了頓吩咐他:「你平時瘋瘋癲癲也就算了,雁子走了這事是大事,你這兩天起碼收斂點,多幫襯幫襯,別想一出是一出的。」

神棍很委屈:「我收斂了啊,我兩天沒進山了,都在客棧裡頭看門。還有,我這不是接你來了嗎,做的夠到位了。」

兩人一邊說一邊往回走,毛哥問起公安那頭的進展,神棍只是搖頭,毛哥到底還是擔心岳峰,又跟神棍確認一回:「岳峰真的兩天都沒見光了?」

神棍想了想,做了更正:「雁子走的第二天,岳峰去過一趟客滿庭,應該是找我們家小棠子去的,但是沒找著。」

毛哥莫名其妙:「小棠子是誰啊?女的?」

神棍點頭:「是住雁子客棧的一姑娘,也是我的知音。」

毛哥一聽此女被神棍引為知音,興趣登時就降了百分之八十,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支撐著他多問了一句:「你的知音,你不去找,岳峰去找幹嘛?」

「這個問題,我也不清楚。」神棍解釋,「我從山裡回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事情是零零碎碎從小米和石頭那裡聽說的。聽他們的意思吧,似乎殺雁子那人是衝著小棠子來的,結果雁子做了替死鬼。岳峰因為這個事挺氣的,跟她起了衝突,據說還動手了。動手之後小棠子就搬到客滿庭去了。第二天有個姓張的警察來找岳峰,也不知道說了什麼,岳峰就去找她了,結果沒找著。以上就是事情的所有經過。」

毛哥原本就莫名其妙,聽了神棍的解釋之後,更加一頭霧水。

神棍也不管毛哥聽沒聽懂,自顧自問自己納悶的事兒:「哎毛子,這岳峰跟雁子的關係不簡單吧,怎麼就難受成這樣,不像他了都。」

毛哥嗯了一聲:「岳峰是認真喜歡過雁子的,雁子出了事,他當然難受。」

神棍眼珠子都快瞪脫框了:「啥?不是苗苗嘛?怎麼又變成雁子了?沒人跟我講過啊。」

毛哥沒好氣:「遇到你的時候,岳峰跟雁子那事都過去好久了,誰還特別跑去跟你講?也就是喜歡而已,沒真的在一起過。這怎麼說呢,岳峰遇到雁子,還要在苗苗之前,他那時候喜歡雁子,但他不說,他心裡有顧忌。一是雁子年紀大過他,經的事比他多,他那時候,是個毛頭小伙子,覺得雁子這樣的女人他鎮不住;二來吧,雁子這一路也磕絆,跟過好幾個男人,男人嘛,嘴上說不介意這些,心裡想起來總還是疙瘩的對吧,所以岳峰那時候心裡彆扭,面上裝著沒事就是不挑明。雁子喜歡岳峰我們倒都看得出來。後來吧遇到苗苗了,得,真命天女出世了,對雁子的心思,他很快也就不提起了。雁子倒是有一次跟他挑明了,他搪塞說已經有苗苗了,搞得雁子還一直以為岳峰認識苗苗在先。不過情分總還是在的,雁子這裡有事,只要他能幫上的地方他不會有二話的。你一電話給我說是雁子出了事,岳峰又在,我就琢磨著我得來,一來幫雁子料理料理身後事,二來也開解下岳峰,免得他鑽牛角尖。」

神棍煞有介事的點頭:「那你說,岳峰會自殺嗎?」

「我呸!」毛哥恨不得唾他一頭一臉,「你自殺他都不會自殺。」

一進風月,毛哥就覺出一股子破敗氣象,喪事臨門,果然連屋裡的空氣都滯澀難聞,毛哥指揮著小米和石頭開窗透氣,掃地抹桌,自己擼起袖子把前廳的沙發茶几挪了個位置,這麼一通忙下來,感覺空氣都活絡了不少。

問起岳峰時,小米只說還在十三雁房裡,毛哥也不去煩他,自己跑到前台去翻賬理賬整理冊子,還把小米拉過來幫忙,得閒就旁敲側擊兩句:「丫頭,別老哭喪著臉,飯要吃覺要睡事也得做,你不能可著勁讓自己難受得找點事轉移注意力,還有啊,難受的時候,尤其不能聽那些要死要活的歌,我跟你講,我要是聽了,包準上吊。」

小米撲哧一聲笑出來,笑出來之後又想起十三雁,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下來了。

毛哥歎氣:「哭吧,哭了痛快,你們老闆娘看見了也安慰,總有人惦記她不是?」

他一邊說一邊翻著入住登記簿理賬,正翻著呢,臉色一下子就變了,突然就問小米:「這個季棠棠,是不是就是神棍說的那個小棠子?」

小米伸頭過來看了看登記的記錄:「你說季小姐啊?神棍好像確實喜歡叫她小棠子,我們不這麼叫的。」

毛哥嚥了口口水,只覺得一顆心砰砰跳:「岳峰那天晚上,是跟她動手?」

小米點頭:「我那時在樓下,沒怎麼看清楚,都是聽石頭說的,石頭說兩個人都像拚命一樣,下手可狠了。」

毛哥半天沒出聲,一旁聽到隻言片語的神棍好奇地湊過來:「怎麼了小毛毛,你跟我們家小棠子認識?」

毛哥也不理會他,只是自己喃喃:「我見鬼了這是。」

自言自語了一陣子,忽然就抱起登記本,蹬蹬蹬上樓找岳峰去了。

推開十三雁的房門,迎面一股子煙酒味道,毛哥拿手在面前扇了扇,才看到岳峰坐在床邊的地下,面前攤著本相冊,手裡夾著一支煙,煙頭的火星子都快燒到手指了。

毛哥一邊跺腳一邊去開窗,岳峰抬頭看了他一眼:「來啦?」

毛哥把手裡的登記本一摔,劈手就把岳峰手裡的煙打掉:「臭小子,別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當初沒選雁子,現在也輪不到你為她傷心傷肺的,人家雁子不稀罕。」

岳峰皺眉頭:「說什麼呢,闔著雁子姐死了,我應該哈哈大笑是麼?」

毛哥讓他說的一愣,那股子氣一下子就發不出來了,頓了頓,他挨著岳峰坐下:「公安那邊,真的就一點進展都沒有?」

「這才幾天,他們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神探,總得給人點時間吧。」

毛哥嗯了一聲,沉默了一會,忍不住拿胳膊肘搗搗他:「棠棠也住這是嗎?」

問完這話,毛哥能明顯感覺到岳峰挨著他的那條肩膀陡的一僵。

過了很久,岳峰才點頭:「是,我挺對不住那丫頭的。」

毛哥看他:「你打她了?」

岳峰歎了口氣,頭深深埋進膝蓋裡,聲音聽起來嗡嗡的:「當時一回來,聽說雁子姐死了,我覺得我整個人都木了。一聽到有人說雁子姐做的是棠棠的替死鬼,我那個氣啊,整個人都要爆了都,後來她跟我講話,一股子理所當然的口氣,我控制不了,給了她一巴掌。第二天腦子清醒了點,我覺得事情也不能怪她,後來有個辦案的警察過來,跟我說棠棠去西頭的客滿庭住了。我一來想跟她好好談談,二來如果兇手真的針對她,她一個人在外頭太危險,還不如跟我一起有個照應,誰知道客滿庭的人說,她那天晚上後半夜就走了。」

毛哥嗯了一聲:「就像在尕奈那次,走的悄無聲息的對吧?」

岳峰苦笑著點頭:「後來那個辦案的警察也幫著找了,說是古城所有的客棧都找遍了,沒有入住的記錄,看來是真走了。只能欠著這丫頭了,想跟她講句對不起都不行。這趟能在古城遇到,算是特別巧,以後我看也沒見面的機會了。」

毛哥歎了口氣:「剛才我在登記本上看見她名字,還以為是撞邪了。這丫頭也真蹊蹺,兩次遇見她,怎麼都見血要命的……走了也好,希望以後一路順,各自平安吧。」

岳峰點頭:「希望吧,抽煙嗎?」

毛哥沒拒絕:「跟你說了會話,心裡憋的慌,來一根吧。」

岳峰拿起身邊的煙盒捏了捏,發覺都空了,記得兜裡好像還有一包新的,伸手進去掏,忽然摸到什麼,拿出來一看,是根塑料鍍金的鏈子,在兜裡磨了這一兩天,好幾處的金漆都掉了。

毛哥也瞅著了:「兜裡藏著這麼根古怪玩意幹嘛?金不金鐵不鐵的。」

岳峰沒說話,他看了看那根鏈子,想起買時的情境,距離現在也只不過一兩天的時間,但恍惚中,好像已經有一兩年那麼久了。

岳峰心裡輕輕的歎了口氣,他走到開著的窗邊,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那根鏈子給扔了出去。

十三雁的窗子底下是大片大片的花樹,現在是冬天,花沒開,光禿禿的枝條伸著延著,鏈子沒有落到地上,被一大根別枝給掛住了,陽光照到金漆還沒有脫落的地方,一片炫目的光亮反射進他的眼睛裡,眼前有暫時的失影,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想起了那天晚上在燈紅酒綠外頭和季棠棠分別時的場景。

「岳峰,別忘了幫我買金項鏈啊。」

雖然心境苦澀,岳峰還是不覺微笑。

窸窣的腳步聲響起,門外傳來小米怯怯的聲音:「毛哥,峰子哥,夏城的葉老闆和閔老闆在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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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1 20:26:44 |只看該作者
47 根鬚 第十七章

神棍在樓下充老大,先接待的葉連成和閔子華,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怎麼看葉連成怎麼不順眼,憤憤不平地跟石頭在一旁嘀咕:「他還戴塊金錶呢,金光閃閃的,俗氣!」

石頭倒是挺維護葉連成的:「哪裡俗氣了?雁子姐之前說那是金勞,可貴了。」

「人也不帥,」神棍繼續歪曲現實,「也不懂雁子看上他哪了。」

「挺帥的啊,」石頭繼續不支持神棍的論調,「有些角度看起來吧,我覺得他比峰子哥還帥呢。」

「啊呸。」神棍差點跳起來,「連我們小峰峰一根毛都比不上。」

兩人審美產生嚴重的分歧,正大眼瞪小眼的時候,岳峰和毛哥從樓上下來,這是岳峰第一次見到葉連成,以前都是從十三雁口中聽說的:葉連成這個人怎麼怎麼渣,怎麼拿她開賭,怎麼又莫名其妙跟他好上了……

岳峰得承認,第一次聽到十三雁跟葉連成在一起的消息,自己心裡,不是不冒醋的:要說男人,也還真是貪得無厭,那時候自己已經有苗苗了,居然還會吃葉連成的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十三雁跟了葉連成之後,他就很少來古城了,這麼些日子下來,從沒跟葉連成碰過面。

這趟終於正式跟葉連成打照面了,居然是因為十三雁死了,岳峰自嘲地笑笑,禮節性地朝葉連成伸出手:「節哀順變。」

這麼冷的天,葉連成只穿了件白襯衫,卡其色的褲子,襯衫的扣子解了兩粒,露出掛在胸口的貔貅掛墜,他倚著前台,手中把玩著一個純銀袖珍扁酒壺,並不伸手去跟岳峰相握:「岳峰是吧,聽雁子說過你很多次,久仰。」

岳峰的臉色冷下來,手還是保持著伸出的姿勢:「我在跟你握手,你還握不握?」

葉連成笑了笑,伸手出去,兩人看似在握手,實際上連擊掌都算不上,好像只是一觸而收。

毛哥在不遠處看的黑線,沒好氣地嘀咕:「兩小屁孩,這時候還較勁,幼稚!」

「是啊,太幼稚了。」神棍別有用心地拍毛哥馬屁,「哎,小毛毛,有你在我就放心了,你看著這倆,我出去走走?」

毛哥不高興了:「你又出去鬼混?」

「噓,學術研究,學術研究。」神棍估計也知道自己這時候離開很不合時宜,趕緊要求毛哥小聲點,「我這關山萬里的過來,也就是為了找個鬼……」

「什麼了不得的鬼啊?」毛哥被他氣的頭疼,「你都找了大半輩子鬼了,你真找到過嗎?啊?」

「就是因為沒找到過,這次才顯得有歷史性的劃時代意義啊。」神棍真急了,「小毛毛我跟你說,這次給我講這事那人,體質賊陰,從小就經常遇到髒東西。他也就是前兩月來古城,在這裡爬山來著,說是爬到中途累了,在一棵樹下睡覺,夢到壓到一女的了,那女的吼他滾開,還抓他屁股。後來他醒了吧,也沒覺得怎麼著,但是當天晚上睡覺就覺得屁股疼,到後半夜疼的受不了,一脫褲子,屁股上那血道子一道道的啊,你說這不是鬼抓的是什麼?這麼有意義的課題,你說值不值得研究?」

毛哥心說:不值得!

但看神棍那眼巴巴的模樣,又不好打擊他,他就算瘋魔癡傻,總也沒禍國殃民危害社會不是?

毛哥心裡歎了口氣,話到嘴邊又換了:「這古城外頭環山,山上那麼多樹,闔著你要一棵一棵睡過來?萬一人家女鬼對屁股是有要求的,就是不抓你的怎麼辦?」

神棍估計是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一時間有點懵:「對屁股還有要求?」

毛哥心說得了,還是別跟他討論屁股的問題了,這就跟談戀愛似的,心都不在這了,還硬留著幹嘛,反正也指望不上他在這運籌帷幄指揮大局,還是放他出去鬼混吧。

得了毛哥默許,神棍激動的跟什麼似的,一溜小跑出去的時候就差沒嗷嗚一聲了。

打發了神棍,毛哥又過來和岳峰跟葉連成的稀泥,他看得出岳峰和葉連成不對路,這半天都沒對上三句話,但葉連成上門是客,又是為了十三雁來的,做主人家的,禮數總得周到,於是過來跟葉連成攀扯些家常話,無非什麼時候到的,路上平不平穩等等。

一邊攀扯一邊眼觀八方,這一觀又觀出不對路來了:那在一旁坐著的閔子華,一直在瞪著岳峰,像是恨不得咬他兩口,岳峰也發覺閔子華的目光不對,不覺就皺起了眉頭。

毛哥正納悶著,閔子華忽然梗著脖子來了一句:「你把阿甜怎麼著了?」

岳峰莫名其妙:「我把阿甜怎麼著了?」

葉連成也有點意外:「他認識阿甜?」

閔子華冷笑:「那天在燈紅酒綠之後,阿甜一直古怪的很,電話不接,面也不見,門也敲不開,你把她怎麼著了?」

岳峰覺得閔子華欠抽:「你找不著她,是她不想見你,關我什麼事啊?」

閔子華還想說什麼,葉連成臉色一沉:「雁子出了這麼大的事,你能別扯這些無關緊要的嗎?」

閔子華不吭聲了,毛哥雖然不明就裡,也聽出點不對勁來了:「這個阿甜又是誰啊?」

岳峰沒好氣:「不知道,我跟她沒關係。」

閔子華忍不住冷笑:「睡都睡了,還好意思說沒關係。」

毛哥真氣壞了,劈頭就給了岳峰一腦袋刮子:「你怎麼搞的啊,在雁子這裡都不消停,也難怪苗苗跟你分。」

岳峰這次是真冤枉,又吃了毛哥這一記,氣的直冒火,衝著毛哥就吼:「是啊,就是我,我就是不消停,怎麼著吧?」

毛哥讓他這麼一吼,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葉連成也覺得尷尬,原本上門是想看看十三雁的事能幫上什麼忙的,哪知道閔子華這個不分輕重的愣頭青,愣是把人家裡挑起內訌來了,正想上前說兩句圓場話,門外忽然就響起了神棍的尖叫:「不得了啦,不得了啦。」

聲音由遠及近,神棍一溜小跑的進來,到幾人身前兩步騰的停住,一通喘氣之後,目光落到岳峰身上:「小峰峰,這都要怪你。」

岳峰怒極反笑:「又怪我,又怎麼了?出門被車撞了還是被狗咬了?屁大點事都怪我是嗎?老子不幹了,愛誰誰!」

說著轉身就往院裡走,毛哥頭都大了,他看向神棍:「你不是找鬼去了嗎?又怎麼了?」

神棍很哀怨:「我們家小棠子跳河自殺了,肯定是因為被小峰峰打了,一時想不開就要自盡……」

話還沒完呢,忽然領口一緊,岳峰不知什麼時候又折回來了:「你說什麼?棠棠還在古城?」

神棍白他:「你不是不幹了嘛,不是愛誰誰嘛,你管人家小棠子還在不在古城……」

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岳峰揪著他領口,差點沒把他脖子給勒細一圈:「棠棠跳的哪條河?救起來沒有?」

「就是前面石板橋下那河……啊呦……」

毛哥額頭的青筋都暴起來了,他看了一眼被扔在地上叫痛的神棍,又看向門外岳峰早沒影兒了。

葉連成和閔子華還站在當地,似乎對眼前的混亂有點不知所措,好好的上門問喪變成如今的鬧劇,毛哥覺得很是過意不去,他嚥了口唾沫:「要麼……坐下喝杯茶?」

岳峰到的時候,橋底下聚了一群人議論紛紛,打眼一看,裡頭卻根本沒有季棠棠,岳峰急得很,抓住一個人打聽,那人倒是不介意他的急躁態度,跟他說是有個女孩從橋上跳下來了,不過很快就被救起來了,又說那女孩性子有點古怪,被救起來之後一聲不吭就離開了,說著就給岳峰指了個向:「喏,山上去了。」

邊上有人插話:「該不是跳不成河,又跳崖去了吧?」

又有人不鹹不淡地接口:「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人要尋死,你攔得住麼?」

果然事不關已高高掛起,這些人談起這事,跟看西洋景似的,岳峰滿肚子惱火,又懶得跟他們多講,順著那人指的方向往山上找。

上山的路剛開始還算緩,後來就越來越陡,岳峰越往上找越慌,爬了一段,雙手按著膝蓋氣都喘不勻,心說這麼傻找不行,還是得喊,於是雙手攏成喇叭四面喊了一回,不一會四下裡傳來回音,風吹過,頂上樹上的葉子沙沙響,反而顯得周圍越加安靜了,岳峰沒辦法,氣喘勻了之後,又一路往山上走,走了約莫十來分鐘,停下來休息,無意間往來路回看,忽然就看見了下頭凹處的草叢裡坐著個人,岳峰心裡一跳,原路返了下去。

走近了一看,果然就是季棠棠,她抱著腿坐在當地,腦袋擱在膝蓋上,全身上下都是濕的,身邊的泥地也濕了一圈,也虧得她今天穿的衣服打眼,要不然岳峰還真發現不了她。

岳峰看了她一會,穿過草叢過去坐到她身邊,頓了頓問她:「棠棠,我叫你了,你聽見了嗎?」

季棠棠還是雷打不動的那個姿勢,連頭也不抬,悶聲答了一句:「聽見了。」

岳峰頓時覺得剛才那段路爬的真冤枉:「那你不答應我?」

季棠棠的回答差點把他給氣暈了:「你叫我,我就要回答啊,憲法規定的啊?」

不過岳峰還真拿她沒轍,只好又問她:「好端端的,你幹嘛跳河啊?」

「河裡涼快。」

岳峰真恨不得買塊豆腐一頭撞死:「棠棠,你能好好跟我說話嗎?算我求你了行麼?」

低聲下氣還是有點作用的,季棠棠終於抬起頭來看他了,她整個人都沒什麼精神,眼神很疲倦,唇角的淤青還沒有消,臉上似乎還有點腫,岳峰愣了一下,伸手要去碰她的臉,到了跟前又縮了回來:「我打的是吧?」

季棠棠冷笑一聲:「不是,驢踢的。」

岳峰又好氣又好笑,只好順著她說:「那你把驢怎麼樣了?」

「卸了八塊,四塊送日本,四塊送中東。」

岳峰臉上的肌肉直抽抽:「都送一個地方不行嗎?」

「不行,都送一個地方還有全屍的可能,得分開。」

岳峰被噎的半天說不出話來,末了歎氣:「丫頭,是我錯,別氣了行麼?你說吧,要我做什麼。」

季棠棠面無表情:「讓你做什麼都做?」

岳峰點頭:「都做。」

「那你去死吧。」

岳峰不吭聲了,半天艱難憋出一句:「能不死嗎?」

季棠棠也爽快:「能,你去賣吧。」

這次岳峰連憋都憋不出話來了,季棠棠冷哼一聲,又埋頭擱在膝蓋上。

岳峰頭大如斗:「棠棠,咱能別做這種不道德的事嗎?太加重掃黃組的負擔了……」

季棠棠不回答,岳峰看了她一會,發覺她的肩膀一聳一聳的,忽然就反應過來:她是在笑的!

岳峰氣壞了,硬掰住她肩膀讓她抬頭:「怎麼學這麼壞呢?」

季棠棠忍住笑:「你怎麼來了?」

岳峰幫她把濕漉漉的頭髮拂到肩後:「神棍撞見你跳河了,好端端的,跳河幹什麼?」

季棠棠眼神有點變了,她低下頭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我真不知道。」

岳峰瞪她:「自己從橋上跳下去,自己不知道?你蒙誰呢?」

季棠棠也很苦惱:「我真不知道,我好端端在橋上走,腦子突然就空了,清醒之後,我已經被人從河裡給撈起來了。」

岳峰壓根兒不相信,他湊到季棠棠面前,伸手摸了摸她額頭:「棠棠,生病了得吃藥。」

季棠棠沒好氣地撥開他的手:「不過我有一個推測。」

「說來聽聽。」

季棠棠看了他一眼,忽然就洩了氣:「算了,說了你也不會信的。」

「我信的。」岳峰趕緊表明態度,「你說。」

季棠棠猶豫了一下:「我覺得,我好像被沈家雁上身了。」

岳峰不說話了,半晌才輕聲回了句:「棠棠,雁子姐剛死,你別拿她開玩笑。」

季棠棠騰的一下從地上站起來:「都說說了你也不會信,非讓我說。說了又說我在開玩笑,我這麼喜歡開玩笑是嗎,你以為被鬼上身好玩啊?」

她越說越氣,掉頭就走,岳峰沒想到她這麼大氣,趕緊起身拉她:「棠棠,等一下。」

季棠棠被他拉的一個踉蹌,站定之後,忽然一揚手就給了他一個耳刮子。

岳峰讓她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子給打懵了,就聽季棠棠帶著哭音大叫:「我有什麼不好的,你喜歡苗苗不喜歡我?你先喜歡苗苗的,那為我做的事算什麼?我被閻老七打的時候,你別為我出頭啊,你那麼護著我,真就只當我姐?只當我是姐?」

岳峰腦袋轟的一聲就炸開了,眼前迅速蒙上一層水霧,季棠棠抓住他的衣領,一直哭著問他同一句話,身子慢慢癱軟下去,岳峰忽然就分不清到底是在現實還是在回憶當中了,他俯身摟住季棠棠的腰:「雁子姐,你起來說話。」

季棠棠滿眼的淚,她抬起頭,想也不想,吻上岳峰的唇。

一切,和幾年前十三雁喝醉了酒的那個晚上如出一轍,不同的是,當時毛哥和光頭他們都在場,馬上就把兩人給拉開了,解救了當時尷尬不已的岳峰。

岳峰一時間僵住了,不知道怎麼辦才好,腦子裡竟滑稽似的閃過一個念頭:要是被棠棠發現了,這次得卸個八十塊吧?估計能出口到亞非拉美七大洲……

念頭還沒轉完,突然就被狠狠推開了,正撞在後頭一棵樹上,後背被撞的生疼,岳峰心說壞了,這轉換的也太及時了。

果然,一抬頭,就撞上季棠棠要殺人的眼神。

岳峰趕緊表明清白:「棠棠,我絕對沒有趁人之危。」

季棠棠「哦」了一聲,哦的岳峰後背發涼:「那你的意思,你是在助人為樂是吧?」

「我就是被迫配合了一下,」岳峰腦子轉的飛快,尋思著趕緊把季棠棠的注意力給引開,「棠棠,我相信你的話,你可能真的被雁子姐上身了。這事還挺嚴重的……」

季棠棠不吃他這一套:「我知道事情挺嚴重的,你先過來讓我揍一頓。」

岳峰叫苦不迭:「真不怪我,又不是我主動的!」

季棠棠不理會他,開始蹲下身子在地上找凶器,最後撿起來一根斷的樹棍,起碼有擀麵杖粗。

好在人有急智,岳峰忽然想起了什麼:「棠棠,我說的嚴重不是指上身這回事,你知不知道,雁子姐的男朋友葉連成已經回來了。」

季棠棠明顯愣了一下,語氣忽然就變的很奇怪:「葉連成?」

「是,葉連成可是雁子姐的男朋友。」眼見季棠棠的注意力不在揍他這件事上了,岳峰暗暗鬆了口氣,「你看看你,一旦被上了身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萬一雁子姐去找葉連成怎麼辦?萬一還來個……呃,最後的溫柔怎麼辦?我跟你講,我是一個有道德的人,我會阻止你亂來的。但是葉連成就不一定了,美女投懷送抱,他肯定不會拒絕的,到時候你是不是就……嗯……虧大了?」

季棠棠腦子亂成了一團麻,她抬頭看岳峰,聲音都有些發顫:「葉連成?」

「是啊。」岳峰非常嚴肅地點點頭,順便從她手中把樹棍抽出來,一揚手扔的能多遠有多遠,「所以,我得看著你不是?」

季棠棠低下頭,含糊地應了一聲。

「最後我想問問你,」岳峰把話題轉到正路上來,「這世上,還真有鬼上身這回事啊?丫頭,你怎麼會被上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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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1 20:27:00 |只看該作者
48 根鬚 第十八章

怎麼就讓十三雁給上了身了?季棠棠自己都解釋不清楚。

那天晚上,明明想召的就是陳來鳳,那套做法,也是完完全全的依葫蘆畫瓢,理應不會出差錯。唯一可能的原因是,她沒有依照母親的吩咐一步一步來,在自己能力還達不到的情況下使用了較為複雜的咒術,控制不了身邊突如其來的怨氣,反而被十三雁上了身。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糕的是,她根本不知道怎麼把十三雁給送走,翻了母親給她留的信,信上也完全沒有提及可能盛家的女兒個個神通廣大,沒有遇到過她這麼挫的情況。

興許是因為被上身的時候自己的記憶完全是一片空白,季棠棠沒什麼害怕的感覺,反而越想越是惱火,偏偏身邊還有一個不解風情的人拚命追問:「哎棠棠,你怎麼會被雁子姐上身的?」

季棠棠一肚子火都發岳峰身上了:「我招魂,招錯人了,所以被上身了,我業務不純熟不行啊。」

岳峰愣了一下,半天憋出兩字:「業務?」

「是啊,業務,我就做這個的,家族產業,繼承家業,不行啊?」

她惱火之下,說的還真90%都是真的,不過心裡頭,她篤定岳峰是不信的,而岳峰,自然也是不信的。

但是表面上,岳峰還是很平靜的:「家族產業啊?你家族怎麼就出你這麼個菜鳥,招個魂都能招錯人,你家那些先人知道有你這樣的後代子孫,得給氣的墳裡翻身吧?」

季棠棠氣的說不出話來,瞪了岳峰一眼轉身就走,還沒走開兩步,又讓岳峰給拽回來了:「給我站住,話沒問完呢,這麼大脾氣。我問你,雁子姐上你的身,為什麼帶你去跳河?」

季棠棠伸手去掰岳峰攥住她胳膊的手,沒能掰開:「鬼能想幹嘛,還不是找替身。」

岳峰臉色一沉:「雁子姐不是這樣的人。」

季棠棠心中好笑,索性也不去掰岳峰的手了:「岳峰,她現在不是人,是鬼。

岳峰毫不客氣:「就算真是鬼,那也分好壞。」

季棠棠譏諷他:「好鬼那就不叫鬼了,那叫天使。」

岳峰臉色一冷,攥住她胳膊的手多用了幾分勁:「棠棠,你再跟我胡扯,我翻臉了。」

季棠棠疼的直噓氣,見岳峰動了怒,心裡不知道多委屈:「我幹嘛要騙你!不然她帶我跳河幹什麼?難道是她想游泳啊?岳峰,我根本不會水的,如果當時不是白天,如果不是那麼多人在河邊把我給撈起來了,我真的會活活淹死在水裡的。你不相信她要害我,那你覺得她的目的是什麼?嗯?」

岳峰一時間無言以對。

季棠棠甩脫他的手,皺著眉頭揉著被他攥痛的地方,岳峰心裡也有些沒底,語氣有些煩躁:「但是沒道理啊,雁子姐跟你沒仇沒怨的,犯不著害你啊。」

季棠棠想了想,忍不住安慰他:「我覺得,這個跟雁子姐人好不好、跟我有沒有仇怨是沒有關係的,我一直覺得,鬼是人的黑暗一面無限放大的部分。岳峰你想啊,一個人死了,如果真的心境平和,應該像一陣風或者煙一樣就消散了吧,但是怨氣是消不散的部分,所以凝聚成了鬼,也就是說,這個鬼原本就是一團怨氣一團黑暗,良善的一面早就離開她遠去了,所以鬼想害人也是天經地義的,對吧?所以你千萬別把她當成沈家雁,其實已經不是了,真的不是了。」

說完才發現岳峰一直在看她,季棠棠讓他看的有點發怵:「怎麼了啊?」

岳峰忍住笑:「棠棠,我怎麼覺得有那麼一瞬間,你被神棍附體了呢?哎,我突然發現你跟神棍挺有共同語言的,你看看這郎才女貌的,要麼我從中穿個線,你考慮考慮?」

季棠棠一點也不生氣:「那行啊岳峰,是你說的,這個媒你可一定得保成了。」

岳峰沒想到居然沒氣到她:「真的?」

季棠棠笑瞇瞇的:「真的,你去跟神棍說,我都暗戀他好久了。」

岳峰悻悻:「那算了,你願意我還不捨得呢。哎,現在住在哪個洞裡?」

季棠棠沒聽明白,岳峰忍住笑:「之前公安幫忙找你,結果古城所有的旅館都沒有你的入住記錄。你不住洞裡,你還能去哪?」

儘管早就猜到季棠棠住的地方絕非普通旅館,真的親眼看到,岳峰還是著實吃了一驚:那幾乎不能稱之為住處了,古城外圍環山,最近的一條上山道的半山腰,有以前的居民廢棄的木頭房子,屋頂漏雨,窗子透風,連門都沒得閂,屋周野草叢生,她居然就住在這裡。

岳峰當時就忍不住了:「棠棠,這是人住的地方嗎?」

季棠棠瞪他:「我不是人啊,你好歹也是在路上混過這麼久的,野地裡沒住過啊?這裡比起野地,總還有瓦遮頭不是?」

岳峰有點生氣,也說不清是在氣誰:「我不是這個意思,棠棠,這裡沒水沒電的,床也只剩板了,估計荒廢下來十幾年都有了,你一個女孩子,怎麼能住這裡?」

季棠棠奇怪:「有什麼不能住的?不是有防潮墊和睡袋嗎,也就是個睡覺的地方,我以前睡過的有些地方,比這裡還不如呢,唧唧歪歪的。」

岳峰不跟她囉嗦:「你跟我走,今晚回風月去睡。」

季棠棠立刻拒絕:「我不回去,那是沈家雁死的地方,她上著我的身呢,萬一出點事怎麼辦。」

「那去客滿庭,住宿費我出,你不能住這。」

季棠棠很固執:「我非住這。」

岳峰火了:「你幹嘛非得住這啊,你腦子有病啊。」

季棠棠先是不吭聲,後來忽然硬邦邦來了句:「這裡除了我連個鬼都沒有,真有想殺我的人,到了這也不會殺錯人,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不會連累別人。」

說完也不看岳峰,一轉身就進了屋。

岳峰讓她說懵了,反應過來之後,又覺得心裡有點難受:這丫頭嘴上不說,心裡怕是還是覺得十三雁的死跟她脫不了關係,衝口就是氣話,但自己聽起來,怎麼這麼不是滋味呢?

岳峰原地站了一會,還是進屋去了,屋裡頭樑上蛛絲結成了堆,中間空地裡鋪著張防潮墊,季棠棠坐在墊子上,正埋頭從背包裡翻騰著什麼東西,岳峰看了她半天,忽然來了句:「棠棠,你看起來吧是從小富養起來的女孩兒,我要是你父母,看到你現在這樣,得心疼死。」

季棠棠一下子愣住了,她看了一眼岳峰,眼圈很快就紅了,頓了頓抬頭看大梁,把眼淚給逼了回去,吸了下鼻子:「岳峰,我以前還睡過墳頭呢,我也覺得,要是我父母看見,得心疼死。」

說著伸手抹了抹眼睛,又低頭去理包,岳峰只覺得匪夷所思,他過去挨著季棠棠在防潮墊上坐下:「丫頭,你怎麼睡墳頭呢?」

季棠棠想了想,似乎覺得這事挺憋屈的慌的,也不想悶在心裡,索性說出來:「有一次趕路,是在寧夏,具體記不清了,反正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天又快黑了,只好路上招手搭車。搭到一輛大卡,我坐駕駛室,當時我問了要多少錢來著,他說不要。後來車子開到半路,他提出那種很過分的要求,太不要臉了,我特別生氣,罵了他一頓,他倒沒用強,說你不做你就滾下車,我說滾就滾,車門一開,我就跳下來了,背著包一直往邊地走,走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當時又生氣,沒注意那麼多,後來覺得不對勁,打手電一看,全身汗毛都豎起來了,我居然走到墳地裡來了,密密麻麻的,一個連著一個墳包,我頭皮都發炸了,更邪門的是,接著我就走不出去了,就跟鬼打牆似的,走了一圈,發現還在這裡頭。」

她笑了一下,有點不好意思地看岳峰:「岳峰,我一點都不誇張,我當時就嚇哭了。」

岳峰伸手撫了撫她頭髮:「那後來呢?」

「我聽說,鬼打牆類似於一種環境催眠,並不是沒有路,而是你當時失去了方向感,也就是說,你眼睛和大腦的修正功能不存在了,你覺得你是走直線,其實你在轉圈,但是你當時感覺不到,越偏執就越走不出去,越走不出去就越崩潰。我當時覺得我不能繼續走了,我得休息,我得睡覺,我就把墊子拿出來,在墳包之間鋪開,和著衣服躺了一夜,其實也睡不著,你知道晚上墳地裡那種聲響,還有鬼火幽幽的,這輩子都沒經歷過那麼長的夜,我當時覺得我肯定要瘋。結果第二天早上,太陽出來,看到路了,我就走出去了。」

岳峰沒吭聲。

季棠棠也沒看他,只是幽幽歎了口氣:「當時我走到大路上之後,回頭看身後那一堆墳包,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種特強烈的感覺,感覺原來的我已經扔在那了,出來的是另一個人。」

岳峰打了個寒噤,他擼起衣袖,讓季棠棠看自己胳膊:「棠棠,你看你講的多□,我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季棠棠的眼神有點飄,聲音低下來:「真的岳峰,你不瞭解我以前是什麼樣的人。毛哥總說苗苗挺嬌氣的,其實我比她矯情多了,我那個時候出門逛個街,我男朋友都要送我到逛街的地方,把我交到一起逛街的朋友手裡,他也不放心我一個人坐車,我經常坐過站,也下錯站,下錯站了就一邊給他打電話一邊哭,讓他來接我,我還怕打雷,打雷的時候身邊一定要有人陪,我也怕黑,晚上睡覺我都開著燈,等我睡著了之後我媽媽進屋幫我關燈。我當時站在路上,看我躺了一夜的墳地,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我這樣一個人,怎麼能挺過這一夜的。」

說到這,她轉頭看岳峰:「你說,是為什麼?」

岳峰知道她這麼問,並不真的期待自己的答案,笑了笑沒有吭聲,果然,季棠棠又自己接下去了:「我覺得啊,我就像個摔跤的小孩兒,父母在身邊的時候,摔了跤就嚎啕大哭等著父母抱著哄著,但是一旦他們不在了,也就只好自己爬起來了。人都是被境遇給逼出來的,一旦知道沒了依靠,也就只能學著自己走了;一旦知道眼淚沒什麼用,慢慢的也就不哭了;一旦咽過糠菜,以後吃哪種米都不挑了;這個時候再矯情,矯情給誰看啊。你現在再讓我看以前的自己,我就覺得我是個腦殘,滿身的毛病,但是那個時候吧,有人愛我,有人疼我。現在我覺得自己進化的挺好的,挺獨立的,也沒那麼多公主病,居然沒人愛也沒人疼了,他媽的,這是什麼狗屁世道。」

說到後來,她忽然惱火起來,仰頭往後一躺,兩隻手交叉墊在腦後。

岳峰俯下身子看她:「棠棠,剛說髒話了啊。」

季棠棠橫了他一眼:「說就說唄,又沒人管。」

岳峰不樂意了:「我這不是在管著嗎。」

季棠棠鼻子裡哼一聲:「你算哪根蔥啊。」

岳峰對著季棠棠的眼睛伸手理了理頭髮,跟照鏡子似的:「一根特帥的蔥。」

季棠棠噗嗤就樂了,頓了頓到底是累了:「岳峰我睡了啊。」

「你還濕著呢,就這麼睡啊?」

季棠棠慢慢閉上眼睛:「我真累,我就躺一會。」

她一副疲倦到不行的樣子,岳峰不忍心再把她鬧起來了,正想由著她睡,誰知她忽然又自己睜開眼睛:「岳峰,如果沈家雁再上我的身,你千萬別讓我去見葉連成啊。」

岳峰倒是不以為意:「去見了也沒什麼啊,我看著你不就行了,放心,不會讓他佔你便宜,不會讓你做少兒不宜的事兒。」

季棠棠搖頭:「那也不見。」

岳峰奇怪:「為什麼啊。」

季棠棠想了想:「聽說他長太帥了,我怕我把持不住,愛上他就不好了。」

岳峰狠狠「呸」了一聲,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臉:「來,對著這張臉多看一會。」

這回輪到季棠棠奇怪了:「為什麼啊?」

「你看了這麼帥的臉,就不可能對葉連成動心。」岳峰很臭屁,「這就好比,你吃了泰國優質香米,你沒理由再去惦記著糠米了。」

季棠棠閉上眼睛,喃喃了一句:「你剛不還是蔥嗎,怎麼又變成米了?」

岳峰沒好氣:「爺喜歡變成米不行啊,米都沒意見你唧歪什麼?」

季棠棠嗯了一聲:「那我還是喜歡蔥。」

岳峰毫不示弱:「蔥不喜歡你。」

季棠棠又嗯一聲,聲音漸漸低下去:「別讓我去見葉連成啊……」

岳峰又好氣又好笑:「葉連成見到你也不會喜歡你的。」

季棠棠沒再回答了,看來是真的睡了。

岳峰吁了口氣,伸手撫了撫她的臉,看到她濕漉漉的頭髮,心中歎氣:這濕頭髮睡覺,醒了八成得頭疼。

一時沒事,看到她的背包翻了一半,索性拎過來幫她把東西往裡塞,往裡壓實時,碰到一件冰涼的物事,掏出一看,是個鐵盒子的蓋,再往裡一瞅,盒身還在包裡,裡頭放的紙頭票件眼見都快散出來,岳峰趕緊都拿出來,正要把盒蓋蓋上,忽然愣了一下,伸手把最頂上的那張剪報給拿出來。

海城除夕夜惡性入室殺人案件。

紙張已經泛黃,大大的標題印刷字很是醒目,岳峰正要細看,身後傳來歎息般幽幽的聲音。

「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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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1 20:27:11 |只看該作者
49 根鬚 第十九章

岳峰慢慢回過頭來。

季棠棠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起身來,正朝他微笑。

那不是季棠棠的微笑,她畢竟年紀還輕,不可能有這樣歷經滄桑但又不失女人嫵媚味道的微笑,迎著十三雁溫柔至水一樣的目光,岳峰的喉頭一下子就哽了,只叫了聲「雁子姐」就什麼話都說不出了。

十三雁伸出手來,慢慢撫著岳峰的臉,柔軟而微涼的觸感讓岳峰稍微有些清醒了,他定了定神,問她:「雁子姐,是誰殺的你?」

十三雁的臉上現出恍惚的神色,她縮回手,很久才搖頭:「這個不重要。」

「怎麼不重要!」岳峰急了,「雁子姐,你死的……那麼慘,我不會讓你死不瞑目的。」

岳峰說到這裡,才突然意識到跟自己對話的十三雁,在通常意義上已經是個「鬼」了,但奇怪的,他居然一絲一毫的懼怕都沒有。

聽了岳峰的話之後,十三雁眼中的溫柔神色開始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譏誚似的冷峻,語氣也變的尖酸刻薄:「死不瞑目?讓我死不瞑目的,可遠不止這件事。」

頓了頓她站起身:「葉連成已經回來了吧?」

岳峰忽然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隨即站起攔住她:「你要幹什麼?」

十三雁皺起眉頭:「我要見葉連成,不過分吧?」

岳峰不知該怎麼說:「雁……雁子姐,你……你上的是別人的身,棠棠她……不想見葉連成。還有,你為什麼帶著她跳河?你知道這會害死她嗎?」

十三雁退後兩步看著岳峰,過了一會,忽然神經質般笑了起來:「這都是她跟你說的?」

不等岳峰回答,她又開口:「她說什麼你都信?」

岳峰正想開口,十三雁打斷他,笑得更加古怪:「她說了我很多壞話是不是?她說我想要她的命是不是?峰子,我認識你時間久還是她認識你久,你為什麼反而不信我了?傻小子,她灌了你迷湯嗎,她說什麼你都信?」

岳峰只覺得腦子嗡嗡的,隱隱覺得事情似乎跟自己之前想的不一樣,季棠棠詭異的來歷和難以捉摸的行為舉止在腦子裡不停打轉,轉的多了,心裡也開始懷疑起自己來:是啊,對棠棠並不是那麼瞭解,為什麼她說什麼自己就信什麼了呢?

但是下意識的,還是想為季棠棠辯白兩句:「雁子姐,棠棠她……」

十三雁沒給他說完的機會,她忽然就伸手抓住了岳峰的衣領,把岳峰扯的險些一個趔趄,臉上的神色近乎猙獰:「峰子你記著,沒她我不會死,沒她,我根本不會死!」

岳峰只覺得心裡有什麼東西轟的就塌了,耳朵裡嗡嗡的,偏偏對十三雁接下來的話聽的異樣清楚:「你知道她為什麼不敢見葉連成?啊,為什麼?」

「不願見」和「不敢見」顯然是兩個全然不同的定義,岳峰一下子反應過來:「你是說,棠棠認識葉連成?」

十三雁咯咯笑了起來,笑到末了,她的臉色驟然一冷,伸手攥住岳峰的手腕,纖長手指幾乎嵌進他肉裡:「峰子,跟我去見葉連成,見到葉連成,你什麼都明白了。」

岳峰被十三雁拉著走,腦子裡如同塞了一團亂麻,下山的路磕磕絆絆,他有好幾次險些摔著,時候是下午,太陽慢慢落下去,山裡的寒意來的比古城裡要快很多,快到山下時,岳峰忽然想起了什麼,猛地停住腳步,反手把十三雁也給拽停下了。

十三雁回頭看他,長長的頭髮還半濕著,有幾縷貼在額頭上,下巴微微揚起,有一瞬間,像是季棠棠又回來了,岳峰看住十三雁,語氣異常平靜:「雁子姐,你跟我說實話,看在我叫了你這幾年姐的份上,看在大家的交情上,你說一句,我就信你。你看著我的眼睛說,是棠棠害的你,是她害死你的。」

十三雁抬起頭看著岳峰的眼睛,一字一頓:「就是她。」

岳峰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先是沉默了很久,然後忽然就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淚就落下來了,他伸手抹了抹臉,避開十三雁的目光,還是笑,最後特別難過地說了一句:「棠棠你為什麼啊,我從來就沒懷疑過你。」

說了一句就說不下去了,他伸手把十三雁推開,自己順著下山的路往古城走,山風吹過,刺得眼睛生疼,十三雁愣了一會,追了上去,快到城門時,她實在忍不住,緊走幾步攔住岳峰:「峰子,你是不是喜歡棠棠啊?」

岳峰沒說話,他抬起頭看城牆正頂的匾字,回了句:「喜不喜歡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想到她從頭到尾都在騙我,我特難受,真的。」

說著說著又笑起來,低頭捏了捏眉心:「雁子姐,你上她的身,你能離開會麼?我想跟她說幾句話。」

十三雁伸手握住岳峰的手,柔聲答了一句:「峰子,你信我,她以後都沒那個機會騙你了。」

岳峰還沒來得及回答,身後忽然響起了一串清脆的自行車鈴鐺聲,隨即是一個熟悉的嗓門:「呀,姑娘,你沒走啊?這可好,我著急找你呢。」

岳峰光憑聲音,就聽出說話的是那個警察老張,這幾天一來二去的,跟老張也算半個熟人了,岳峰把十三雁往身後擋了擋,向老張打招呼:「還在忙呢?」

「可巧找著這姑娘了。」老張從車上下來,把自行車腳撐給撐上,低頭從身上的挎包裡往外掏文件,「那條街的人我們都問遍了,又調了檔案,列了幾個主要嫌疑人出來,基本上都有案底,這裡也就這姑娘跟兇手打過照面,我心說能找著她讓認一認就好了,姑娘,你過來看下,哪個最像?」

圖像都是黑白複印的,岳峰拉了一下十三雁:「雁……棠棠,你過來認一下,那天晚上,是誰?」

十三雁接過那一疊複印紙,慢慢地翻看,裡頭清一色的壯年男人照片,面目看著都透著猙獰形狀,岳峰看著看著,忽然冒出一個念頭:那天晚上在田埂上,棠棠確確實實是被人給襲擊了,如果真如雁子姐所說,是棠棠殺的她,那麼殺遲紅櫻跟殺雁子姐的就不是一個人。但是根據警察的說法,十三雁死的當晚,有街坊看到一個面目猙獰的男人離開,當時老張也是根據這個推測是兇手想上門找棠棠滅口……

如果不是那個男人殺的十三雁,那應該就是棠棠殺的,但十三雁是被人活活摁進水缸裡溺死的,岳峰怎麼也不能想像季棠棠那麼殘忍地把十三雁摁進水缸裡的情景。

直到此時此刻,他才開始去想一個問題:雁子姐說的話,就一定是真的嗎?

如果她還是昔日的雁子姐,那麼信她沒有問題,但是如果已經不是了呢?

季棠棠的話忽然如此清晰地在腦子中響起:這個鬼原本就是一團怨氣一團黑暗,良善的一面早就離開她遠去了,所以鬼想害人也是天經地義的,所以你千萬別把她當成沈家雁,其實已經不是了,真的不是了……

岳峰的額頭和手心開始冒汗了:該相信哪一個?是棠棠還是十三雁?

內心正交戰的厲害,十三雁忽然從一疊紙中抽出一張:「這個。」

岳峰下意識看過去,紙上是個約莫40歲的男人,國字臉,嘴唇很厚,鷹鉤鼻,週身壯實的很。

老張似乎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接過那張紙,看了半天,狠狠罵了句:「媽的,複雜了。」

岳峰聽出他話裡有話,很是警覺地追問:「怎麼了?」

老張這時候反而想起保密了:「那個,不方便透露,過一陣子,有了眉目再跟你……」

岳峰煩躁:「拉倒吧你,你當你國際刑警啊,還不方便透露。這古城多大點,街頭街尾熟門熟路的,再說了,我是受害者的朋友,難不成我還去通知罪犯逃跑啊?」

老張想想也是,打眼看看周圍人不多,把岳峰往邊上拉了拉壓低聲音:「這人叫吳千,有案底的,前兩年喝醉酒跟人打架,用筷子把人一隻眼睛戳瞎了,後來就一直在逃,沒想到居然偷偷回來了……」

岳峰沉住氣聽他講:「你剛說複雜,怎麼個複雜法?」

「這人沒犯案之前,跟著一個來古城做生意的古董商做事,那個古董商是山西人,收古玩也收玉,名叫黃旺發。」

「那怎麼個複雜法了?」聽了這麼半天都沒聽到主題,岳峰有點急。

老張這一回終於說到重點了:「那個黃旺發在古城有個姘頭,也算是包養的小情人,叫方露甜,就是燈紅酒綠唱歌的阿甜。」

岳峰一愣,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老張也不在意,自顧自說了下去:「你現在看出複雜了吧?吳千是幫黃旺發做事的,這個阿甜又是黃旺發的姘頭,先死的遲紅櫻是阿甜一個酒吧唱歌的,後死的沈家雁的男朋友是阿甜的前男友,這檔子人看著跟沒關係似的,暗地裡的線就這麼連起來了,你記不記得我們找那個阿甜瞭解情況,她一口咬定什麼都不知道?」

當然記得,岳峰記得當時季棠棠還托他去找阿甜問這個案子的情況,後來他被阿甜的舉動給激怒了他一直覺得阿甜那麼做是水性楊花,現在看來,會不會是阿甜根本就牽涉其中,見他上門來問慌了陣腳,故意上演那麼一出?

但是牽涉其中的話,阿甜扮演的是什麼角色?因愛生恨?嫉妒雁子姐奪走了葉連成?如果是阿甜背後指使,那整件事情跟季棠棠就一點關係都沒有,雁子姐為什麼要把髒水往棠棠身上潑?

岳峰想的腦仁子都疼,老張掏出手機來撳號碼:「不管事實怎麼樣,先得把這個方露甜控制起來再說。」

一邊撳號碼,一邊無意識地往岳峰身後看了一眼:「哎,你那丫頭呢,怎麼就說這麼兩句話的功夫,她就不見了?」

岳峰後背陡的一涼,一時間竟然不敢回頭去看:「她不見了?」

老張還沒來得及點頭,岳峰突然拔轉身,發了瘋一樣往城裡跑,老張有些發愣,看著岳峰一連撞到好幾個人,甚至能聽到那幾個人大聲的抱怨:「神經病啊,不長眼的!」

岳峰一口氣不停,跑到後來,兩條腿都在微微打顫,夏城的門面漸漸映入眼簾,耳邊似乎又響起了季棠棠的話。

「岳峰,你千萬不要讓我見到葉連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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