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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個人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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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尾魚】怨氣撞鈴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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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2 00:57:51 |只看該作者
80 飛天 第二十章

神棍雖然時常犯二,但到底跟精神病人還是有區別的,聽說是苗苗的長輩,他頓時就嚴肅起來了,雙手胸前一合,包子和米粥互碰:「扎西德勒!」

毛哥無語,頓了頓站起來:「峰子,我和神棍去取你的片子,你們好好聊。」

他連推帶搡,把神棍拽了出去,神棍居然還很是自我感覺良好:「他們以為我是藏族人呢,沒給小峰峰丟臉。」

毛哥「呸」了一聲:「你剛在外頭喊什麼來著,小峰峰小毛毛,誰不知道你會說漢話?還扎西德勒呢,老子扎你一臉針你信不信?」

毛哥是在尕奈接到岳峰出事的電話之後匆忙趕來的,神棍正好也在尕奈過冬,也就一併跟來了,兩人走的急,在車上時不覺得,下車了才發現一身藏裝在敦煌這個少數民族不佔多數的城市裡要多顯眼有多顯眼,毛哥立馬買了身衣裳換上了,但是神棍偏不,他發現,這身藏服給他帶來的回頭率那是槓槓的,尤其是有些小姑娘,居然熱情地要跟他這個身著民族服飾的「藏族同胞」合影!

用毛哥的話說,神棍藏服一上身,就跟變成他的皮一樣,扒都扒不下來了,非但如此,還整天裝模作樣地來幾句藏語,還真把自己當藏族了。

神棍意識到在苗苗的親戚面前穿幫之後,很是沒面子:「你不是跟我說苗苗已經結婚了嗎?那苗苗爸爸還來找峰子幹嘛啊?」

毛哥也納悶:「誰曉得,一早就來了。不過峰子好像早料到了。」

他一邊說一邊從神棍手中接過裝包子的塑料袋,才剛咬了兩口包子,神棍邊上一拍大腿:「我曉得了!」

迎著毛哥詫異的目光,神棍侃侃而談:「都說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以前不曉得我們小峰峰的好處,現在嫁了旁人,頓時就發現咱們小峰峰的可貴了吧?咱們小峰峰除了不愛讀書之外,論相貌、人品、義氣、帥氣,那跟我都是差不了多少的啊,秦家後悔了吧,過來求咱們小峰峰跟苗苗復合,我告訴你,我第一個就不同意……」

話沒說完,嘴裡讓毛哥給塞了兩包子:「給老子閉嘴!別以為在醫院你就能亂發病!」

毛哥帶神棍去醫生辦公室取前一天拍的片子,醫生指著片子叮囑毛哥:「大事是沒有,但是左腿有骨裂,這個得好好養,萬一裂紋骨折再移位,那就得動手術了。現在不重視,上了年紀之後裂縫裡長骨刺,更麻煩。」

毛哥一個勁的點頭,出了醫生辦公室之後,忽然就有點唏噓:「峰子也是,身邊就沒個人。要是真跟苗苗在一起了,現在出事,身邊好歹也有個端茶倒水的。」

神棍舉著岳峰的骨片翻來覆去地看:「哎,小毛毛,你說,如果鬼也去拍片子,拍不出骨頭來的吧?」

闔著跟神棍聊正經事,真個如對牛彈琴,毛哥沒好氣:「不知道!你去找個鬼拍著試試不就行了。」

說話間,毛哥停下腳步:「找個地兒坐會吧,峰子跟苗苗他爸估計沒這麼快說完。」

兩人在走廊的排椅上坐下來吃早飯,哧溜哧溜喝著稀粥,間或咬兩口包子,吃到一半時,毛哥想起來了:「你剛剛說你看見誰了?」

神棍這才想起這茬,他眼睛一亮:「你猜!」

毛哥最煩他這一點:「我猜你個頭!」

神棍趕緊給提示:「不難猜,你認識,我認識,小峰峰也認識。」

這個提示夠清晰的,毛哥點點頭:「咱三都認識,那還真不多。雞毛還是光頭?」

神棍神秘兮兮給出第二點提示:「女的,往女的猜。」

毛哥想了想:「咱三認識的女的……沒有。」

神棍急了,自己就先把底給漏了:「怎麼就沒有呢,棠棠不是女的啊?」

毛哥粥喝到一半就定住了,他奇怪地抬頭看神棍:「哪個棠棠?」

「都認識的,不就一個棠棠嘛,」神棍很得意,「就是我們家小棠子啊。」

毛哥緊張的語氣都變了:「你看到她了?」

「看到啦。」

「哪看到的?」

「救護車啊,哇嗚哇嗚的,還跟了輛警車,一群人看熱鬧呢。」

「她跟你說話了?」

神棍鄙棄毛哥的智商:「不都告訴你救護車了嘛,她要能跟我說話她躺救護車啊。」

「然後呢?」

「然後我就找你們了啊,」神棍興高采烈的,「你說巧不巧吧小毛毛,怎麼就又見到了呢,這太難得了你覺得呢?」

毛哥一下子跳起來:「我覺得你骨頭欠抽!你妹的你看到棠棠上救護車不說去問問什麼情況,丫跑回來玩兒我猜,你TMD以為自己是主持人呢。」

毛哥帶著神棍一路衝進門診大廳,見人就打聽早上送進來急救的女孩進的哪個科室,轉過幾圈之後,有個穿警服的跟在白大褂後頭進了科室:「你們認識那女孩?」

毛哥心裡咯登一聲,他前頭火燒火燎的,也沒多想,見到警察的臂章肩章什麼的,腦子反而一下子清醒了:他們對季棠棠,除了名字之外,可以說是一無所知,家在哪,工作在哪,一問一個抓瞎,警察能相信他們不?萬一還懷疑上了呢?

人有急智,毛哥吞吞吐吐:「也……也不是,我們有個朋友,前兩天吵架,她……她就走了,找不到挺擔心的。剛聽說送來個女孩,感覺模樣年紀都挺像的,我們就……就怕是她,所以來看看。」

神棍一頭霧水地看毛哥,毛哥拚命衝他使眼色,生怕這祖宗又出狀況。

那警察果然就愛理不理的了:「人走丟了,按規章制度報警,哪能想看就看,都像你們這樣,衝來了就要看,我們工作怎麼開展,啊?」

毛哥趕緊點頭:「那是那是,警察同志,不好意思啊,那能看一眼嗎?」

那警察開始拿腔拿調:「不能!」

毛哥陪著笑,正思謀著再說幾句好話圓滑圓滑,那邊神棍突然眼睛一瞪,啪的一掌拍桌子上了,毛哥心說壞了,敢對警察發脾氣,真是不想混了,正頭皮發麻,神棍嘰裡呱啦開了。

「哦呀!米古巴!縮拿哇!伊索索呀索索!」

一邊大叫一邊憤怒,啪啪啪又是幾掌。

毛哥先是一愣,緊接著明白過來神棍的用意,再聽聽神棍說的那幾句話,憋住笑憋到內傷,神棍叫的是「哦!沒有錢!牙疼!平安吉祥!」,都是比較簡單的藏語,這叫的什麼亂七八糟的。

那個警察看了看神棍,忽然就猶豫起來,白大褂在旁邊小聲說了句:「是少數民族同胞,這個不好弄,要麼看看就看看吧。」

少數民族問題是條高壓線,輕不得重不得,分寸拿捏不好保不準就是樁大事體,那警察既怕擔責任又怕麻煩,一時進退兩難,毛哥趕緊趁熱打鐵:「就看一眼,確定一下就行。我們這位朋友,比較激動,他不瞭解我們的政策。」

說著他瞪了神棍一眼,神棍倒配合的挺好的,氣焰明顯下去了,嘴裡嘟嚷嘟嚷的,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

警察就坡下驢:「那行,看一下吧。」

他帶著毛哥和神棍去了間單人病室,門推開,自己不進,沖裡頭示意了一下:「喏,自己看看,是不是你們朋友。」

毛哥還沒走到近前就認出是季棠棠,見她昏迷不醒的,一顆心立馬懸了起來,正想硬著頭皮問問警察到底是怎麼回事,也巧了,警察身上的電話響了,毛哥眼見他摸出手機「喂喂喂」的走遠,趕緊小跑著湊到門邊去聽。

就聽他說:「查過了,大事沒有,沒有明顯傷痕,也沒有藥物以致昏迷的跡象。醫生都不認為是昏迷,各項檢查都正常,就跟睡著了一樣的。」

「是,我知道沒人睡這麼死的,但醫生就這麼說的啊。沒有能證明身份的東西,兜裡只有一些錢,哦對了,掌心有個血口子,不大,估計不留心劃破的,那不能證明是被襲擊了。但是身上的衣服有拖拽過的痕跡,所以昌裡路那邊還得查查。」

「那我就別在這守著了吧?年前年後的,我還得出警呢,我跟這邊打聲招呼,先留院觀察吧,王隊在附近?行啊,他想過來看看也行。報紙和電視台都通知過去了,估計今天尋人啟事就會出來,對,總得確認身份吧。」

他又說了幾句,一邊掛機一邊往回走,毛哥趕緊又小跑回床邊,對著季棠棠左看右看的,那警察不耐煩:「看好了沒有啊,是你們朋友不是?」

毛哥陪著笑臉:「還真不是,真不好意思啊。」

那警察也沒什麼好臉色,揮揮手示意兩人麻利點「滾蛋」,走出一段後,神棍問毛哥:「幹嘛說不認識啊?」

毛哥翻了他一眼:「你能把棠棠的來歷說清楚啊?你除了知道她名字還知道什麼?沒準警察以為你是瞎掰的,回去跟峰子商量下再說吧。」

回到骨科病房,老遠就看到岳峰扶著牆在走廊裡等著,毛哥緊走幾步迎上去:「苗苗爸爸走了啊?」

岳峰臉色挺凝重的,他壓低聲音:「有件棘手的事,你得幫我去辦。」

毛哥讓他的語氣弄的慌慌的,要跟他商量棠棠的事的念頭立馬就撇到一邊:「什麼事啊?」

「剛我開機,接到我戰友電話,他說我那車被拖到汽修廠去了,估計這兩天要做什麼鑒定,我這邊有要求的話也能整修……」

說到這,他警覺地看了看周圍,聲音又低了幾分:「我那車裡有大概十萬塊錢,現金。」

毛哥嚇了一跳:「你放那麼多錢在車裡幹嘛?」

「這還不是最主要的,」岳峰有點煩躁,「更麻煩的是,車裡有槍,兩把。一短一長。」

毛哥懵了,張了張嘴沒說話,就聽岳峰說了:「剛我那戰友給我打電話,我前一晚在敦煌,跟一群小混混起過衝突,他說估計那群人是什麼團伙裡的。前兒我不是被撞了嗎,我戰友在市局認識一哥們,那哥們跟他說,撞我那司機,身上有跟那群混混一樣的紋身,所以我車裡的槍絕對不能被發現,萬一定性成火拚或者黑社會狗咬狗,我就栽了你懂嗎?」

毛哥還是不十分明白,但是事情的嚴重性已經曉得了,雖然事是岳峰的,但他自己也緊張的兩腿打顫,連嚥了好幾口唾沫:「那行,我這就去,哪個汽修廠,具體地址曉得不?」

岳峰撳手機發短信:「我把大陳電話給你,你路上問他。你把神棍也帶上,大陳知道我出事,待會跟他那哥們要一起過來,你們在的話不好說話。」

毛哥嗯一聲,進屋拿了錢包手機就往外走,走了幾步想起什麼:「苗苗家找你,為什麼事啊?」

岳峰沉默了一下:「回來再說吧,先辦正事。」

毛哥他們走了不久,陳二胖和一個穿警服的王隊就到了,敘起舊來,當兵時都在一個駐地待過的,很快就沒了生疏感,不過王隊跟岳峰到底還是隔了一層,只是點到為止地提醒他多加小心,不像陳二胖急的臉上的肉都要生褶褶了。

王隊很快就起身告辭,聽他的意思,早上昌裡路出了件案子,受害者就在這家醫院,他得過去瞭解一下情況。

王隊一走,岳峰就讓陳二胖關門說話,陳二胖讓他凝重的表情弄的一陣忐忑:「幹嘛啊這是?」

岳峰問他:「這兩天有人找過你沒有?」

陳二胖撓撓腦袋:「沒有,倒是我找你找的要命。」

岳峰心裡暗自吁了一口氣,頓了頓開口:「那我估計,找你是遲早的事……你還記得棠棠嗎?」

「季小姐是嗎?」陳二胖點頭,「我還想問你呢,她不是跟你一起走的嗎?怎麼車禍的時候她不在?她去哪了?」

「我就想跟你說這個。」岳峰猶豫了一下,「大陳,如果有人向你問起她,你就說,她是我一個不怎麼熟的朋友,在敦煌遇到點變故,所以我讓你照顧了她兩天。我到了敦煌之後,借了她點錢,當晚她就搭我的車走了,明白嗎?」

陳二胖想了想:「大致……明白。就是我跟她不熟,你跟她也不熟唄,然後你借了她錢,她又走了,是吧?」

岳峰鬆一口氣:「就這麼說,你回去跟嫂子也這麼說。」

這套說辭,是他早上拿來搪塞秦守業和秦守成的。

其實,秦家沒到之前,他已經打過數十遍的腹稿了,他不能說自己不認識季棠棠,那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也不能把自己跟季棠棠的真實關係說出來,那樣就撇不清了。

所以,面對秦家兩兄弟,他是這麼承認的:認識是認識,尕奈時見過一次,古城時偶遇,大家都覺得挺有緣的,就互留了聯繫方式,但是春節例行打問候電話時,他才發現,季棠棠給他留的聯繫方式是假的秦家兄弟會覺得這一點挺合理,像季棠棠這樣戒備心強的人,怎麼會給別人留下真實的聯繫方式呢?

再然後,很突然的,季棠棠有一天忽然給他打電話(這一點也合理,因為他給季棠棠留了號碼,她很可能保留下來了),開口向他借錢,他原本是想匯給她的,但是季棠棠很緊張的表示,自己不用銀行卡,這裡,他給秦家傳遞了一個信息,那就是季棠棠可能已經發現了自己被追蹤,所以,她的突然失蹤和突然停止用卡,完全是季棠棠個人的自發行為(至於季棠棠為什麼忽然嗅到了秦家的蹤跡,秦家究竟在哪裡露了馬腳,就讓秦家自己去猜吧,反正,不是他岳峰說的)。

如果不能匯款,那只能親自送來,原本,兩人的交情很淡,他是不準備幫這個忙的,但是正好,一,苗苗結婚了,他不想在傷心地待著;二,他和敦煌的戰友陳二胖聯繫上了,也知道陳二胖的老婆即將臨產,有心來看看;三,順便給季棠棠送錢。三條原因,促成了他的敦煌之行。

他到了敦煌之後,原本沒準備立刻離開,但是季棠棠請他幫忙送一程,送到國道即可,所以那天晚上,他載著季棠棠離開了,結果出了車禍,他當時被撞暈了,不知道季棠棠怎麼樣了,但是醒來之後,季棠棠已經不見了。

車禍這一點,他的證明人就更多了,警察、醫生乃至新聞,而且秦家這麼能耐,肯定能從內部打探到另一輛車上司機的死法,他們也一定能猜到是季棠棠干的,以上足以證明,季棠棠並沒有在車禍中受傷,而是悄然離開了至於去哪了,不好意思,天大地大,他岳峰可猜不出來。

岳峰真想為自己擊節叫個好,到這裡,他算是不著痕跡地把自己給洗清了,同時,也徹底把秦家給引的找不著北,完全失去季棠棠的蹤跡了,當然,以上所有,都基於一個前提,那就是秦家雖然懷疑他,但只基於旅館的入住記錄和對苗苗的詢問,他們並沒有敏感到去調苗苗婚宴那天水晶宮的監控錄像。

這一點,老天是眷顧了他的,從跟秦守成和秦守業的對話來看,他們確實沒有想到錄像那一層。

而事實上,秦守成和秦守業找過來,也並不當真指望能在岳峰身上挖到特別有價值的信息,因為在他們看來,盛夏四年的時間東躲西藏,沒有對任何人吐露過秘密,她怎麼可能去跟岳峰講呢?

不過不能不防著他們背後查證,跟陳二胖打個招呼還是必要的。

陳二胖不明白岳峰這麼做的原因,不過從前兩天的接觸來看,他也知道岳峰不會解釋的,也就把話題岔開,聊這次的事故,問起身體有什麼不適,岳峰皺了皺眉頭:「總體上沒什麼,下地走路不方便,腿著地就疼,我估摸著沒撞斷沒骨折,但是應該有骨裂。」

正說著呢,陳二胖的電話響了,接起來是關秀,聽對話內容,似乎是要吃什麼哈子街蛋糕房的藍莓芝士小蛋糕,而且是立刻、馬上!

陳二胖有點為難,岳峰笑起來:「孕婦這個時候,嘴巴最刁了,脾氣也不好。我有兩朋友,老婆懷孕的時候,半夜三點鐘想吃東西,把老公推起來去買。嫂子算照顧你了,這是白天不是?你去吧,我沒事。」

陳二胖挺感激的:「那峰子,我晚上再來看你。」

送走了陳二胖,病房裡一下子安靜下來。

這是間三人病室,據說原本另兩張床位都有人,春節被接回家了,倒是便宜了岳峰獨佔三人間,他是前天晚上被送到醫院的,當時亂糟糟的,急救、警察、記者,吵的他腦仁疼,撐完了一輪輪的問話之後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起來給毛哥打了個電話,老毛子挺仗義的,帶著神棍趕夜車,昨兒半夜趕到,到了之後在病室裡囫圇了一夜,早上打發神棍出去買早餐,早餐沒買回來,秦家人已經到了。

接下來就是發生的這一樁樁的事,岳峰摁了摁太陽穴,直覺車禍以來,簡直跟打仗一樣,現在才有片刻喘息不知道棠棠有沒有藏好,她如果有那個意識,應該知道先防秦家人,這兩天不宜到醫院來看他……

但是一顆心定不下來,老想知道她怎麼樣了,岳峰想著,匯合了之後,得給她買個手機,哪怕裡頭只存他一個人的號呢,起碼能通個信兒,信息時代,還這麼抓瞎,太TMD讓人抓心撓肝了。

待了一陣子,肚子餓的咕咕叫,想想早飯沒吃,現在身邊又沒個能支使的人,只好硬著頭皮撳床頭的服務鈴,不一會兒就有個年輕的小護士過來了,口罩蒙著大半張臉,眼睛裡有笑意,像兩條小魚似的:「什麼事啊?」

岳峰說的艱難:「能給……買份飯嗎,餓死了都。」

小護士板起臉:「那不成,我們是醫護人員,又不是跑腿搞外賣的。」

岳峰兩手一合,討饒一樣:「護士姐姐幫個忙吧,今兒我要餓死了,也算是你們醫護不到位不是?歸根結底也不是我想吃飯,我是為你們著想……」

小護士噗的笑出聲來:「真能說呀,省省吧你。」

她轉身就往門口走,岳峰心裡歎氣,琢磨著得忍饑耐渴到毛哥他們回來了,誰曉得小護士到門口時又停下來:「外頭的店裡有快餐,我能幫你叫一份,不過口味一般,行是不行?」

岳峰喜出望外:「行,謝菩薩了。」

小護士直樂:「還謝菩薩,你以為你是孫猴子呢。」

說是「快餐」,岳峰還是苦等了半個小時,飯菜到了之後,小護士幫他把床上的餐架給支起來,塑料飯盒打開,一股子飯香撲鼻,岳峰是被餓慘了,搓了搓一次性筷子就上手大快朵頤,小護士抿著嘴笑,離開的時候還吩咐他:「慢點,萬一噎死了,又是我們的醫護責任。」

還沒正經吃上兩口呢,手機又響了,岳峰心說真是催命一樣,看看來電顯,是陳二胖打的,隨手撳了免提扔桌面上,又刨了一口飯,含糊不清問他:「什麼事兒?」

陳二胖的音調很奇怪,透著一股子緊張:「峰子,你看電視了嗎?」

岳峰沒好氣:「你當我住賓館呢,哪家病房還給配電視的?」

陳二胖有點結巴:「那個季……季小姐,她在電視上,尋人啟事……」

岳峰先還沒聽明白,反應過來之後徹底懵了,他筷子一扔,抓起手機撳回接聽:「你剛說什麼?什麼意思?她做的尋人啟事?找誰?」

「不是她做的尋人啟事,」陳二胖解釋,「是警察熱線,他們找到一個不明身份的昏迷的女的,現在在醫院裡,然後發的尋人啟事,請廣大市民幫助提供線索,我剛無意間看到的,圖片也打出來了,就是跟你一起的那女孩。」

岳峰心頭泛起一股涼氣,後背也麻麻的直髮冷,這個消息太突然了,他有點措手不及:「怎麼會昏迷的?有說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不知道啊,得問你啊。你記得王哥跟我一起去的嗎?新聞裡說是在昌裡路發現季小姐的,王哥去醫院估計就為的這案子,那她跟你應該是一家醫院了。」

岳峰腦子亂作一團:「慢點慢點大陳,你讓我想想……」

再多時間想也是一團亂,岳峰努力想從這團亂麻裡揪出最關鍵的那根:「大陳,你們那什麼警察熱線,是剛播是嗎?這條消息剛放出來是嗎?」

電話那頭傳來陳二胖詢問關秀的聲音,過了會答他:「不是,午時重播,好像早十點的時候播報過一次,怎麼著也有一兩個小時了吧。」

岳峰心裡罵了一句我cao,馬上翻身下床,一邊穿外套一邊問他:「醫院哪幢樓,哪層,哪間房?」

陳二胖懵了:「我我……我也不知道啊。」

岳峰吼他:「你TM不知道不會問啊,你那王哥不是過來辦這案子的嗎,問他!問到了馬上電話我!聽到沒!」

掛了電話,岳峰覺得心都快跳出來了,他四下看了看,幾步衝到對面病房門口,使的力過大,腿上劇痛,臉色都變了,對面病房裡倒是全滿,一個陪住的家屬正給病人削蘋果,看到岳峰進來,有點詫異:「你有事嗎?」

岳峰聲音有點奇怪:「真不好意思,刀能借我用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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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2 00:58:03 |只看該作者
81 飛天 第二十一章

岳峰剛拐進走廊就知道有變數了,不長的走廊裡,除了看熱鬧的病號,少說也有近二十號人,以陳二胖給他說的那間病室門口人最多,兩個穿警服的、兩個穿白大褂的,還有站在邊上的秦守成。

岳峰下意識想躲,但是只照面功夫,秦守成已經看到他了,岳峰笑了笑,索性直接走過來:「你們是過來找季小姐的?也看到新聞了?」

秦家對岳峰的說法中,季棠棠是他們「自家的親戚」,幾年前因為某些事情和家裡鬧翻了,然後「離家出走」,所以家裡一直在找,岳峰當時還很配合地裝傻:「既然是自家的親戚,苗苗當時也見到她了,苗苗怎麼不認識她呢?」

秦守業當時答的平淡:「苗苗只小時候見過她一兩次,後來她們家搬到外市,苗苗又升了高中,學習壓力大,基本沒見過了。」

他們既然這麼造,岳峰也就由著他們引,背後暗流湧動,表面上還是這麼一派客氣。

秦守成勉強笑了笑:「是啊,看到消息就趕過來了。」

旁邊那個穿白大褂的很激動,一直在跟警察比劃:「就兩三分鐘吧!分把鍾前我出來上廁所,從門上小窗往裡看,人還在的。回來就沒了!」

醫院裡為了探視病人方便,門的上半部都給開了個玻璃小窗,趁著他們說話的間隙,岳峰朝屋裡看了看,床上的確是沒人,被子掀開了半邊,吊針針頭拔在邊上。

警察一邊記錄一邊皺眉頭:「那也說不通啊,鞋還在呢,你見過人走了不穿鞋的嗎,那個,走廊裡有監控頭是吧,哪能調錄像看?」

醫生的臉色有點尷尬:「那個……就是個擺設吧,好像也不怎麼好用。」

秦守成啞著嗓子說話了:「必須得調出來看,人是在醫院丟的,我們家屬找不到人,醫院是要負責任的。鞋都沒穿,那肯定是被人帶走了,誰帶的?萬一是壞人呢?」

醫生急了:「這叫什麼話,怎麼就成了醫院的責任了?醫院只管救死扶傷,不管守著人的,這麼多病人要看,醫生都不做事了?都端著凳子守門口了?」

幾個人爭執的當兒,岳峰一直在看走廊盡頭高處的攝像頭,攝像頭邊上結著蛛絲網,鏡面好像有點皸裂,這個攝像頭應該是不能用的因為剛住進來時,骨科那邊的護士提醒晚上必須看好隨身財物,過年期間賊特多,當時岳峰還說反正有攝像頭,護士冷笑了一聲說:「也就門診大廳那個攝像頭還能用,病房誰還給你整二十四小時監控。」

也不知道幾個人又說了些什麼,秦守成轉頭看岳峰:「岳峰是吧,你跟棠棠也認識,要不一起去看監控?」

岳峰笑了笑:「不用了,你們去就行了,有消息打個電話給我吧。」

秦守成點了點頭,叫過邊上一個年輕男人低聲吩咐了幾句,岳峰冷眼旁觀,秦守成跟著醫生和警察去監控室時,走廊裡跟他一併走的男的至少有六個,剩下有五六個都圍在那年輕男人身邊,低聲嘀咕了一會,幾個人分散開來挨個病室去看。

從這一點,岳峰得到兩個信息。

1)秦守成這趟過來,帶的人手不下數十人。

2)秦守成果然也不傻,醫生說了「也就兩三分鐘」的事,走廊裡人來人往的,想帶走一個昏迷的人怎麼著都很引人注意,而且兩三分鐘的時候,有可能人還在這一層,所以他留了人再把這一層給掃蕩一遍。

季棠棠沒有落在秦家人手裡這一點讓岳峰多少有些欣慰,但是緊接著,更大的疑竇浮上心頭:一直以來,季棠棠都是沒有什麼朋友的,有誰會趕在秦家之前把她給救走了?又或者,她又得罪了什麼人,是那些導致她昏迷的人把她給帶走了?

秦家幾個人已經挨間病室搜開了,動靜倒也不大,只是進去看一圈,彎腰床底下看看,櫥櫃什麼的打開了查查有沒有藏人,然後跟病號說一聲不好意思打擾了,岳峰猶豫了一下,也跟著他們一道看基本上就是秦家人搜過的病室,他站在門口再看幾眼,加上他腿不方便,前面著急跑時不覺得,現在氣鬆下來,兩條腿針扎一樣的疼,看一間就得歇半天。

看到第三間,他又停下來倚著門框休息,這不是病號室,算是醫護準備間,有個護士正在整理托盤裡的針管,另一個約莫27、8的男人,可能是病號家屬,坐在辦公桌旁邊,樣子似乎是等人,把玩著手裡的一枝水筆。

一個在整針管,一個在玩水筆,叮叮噹噹的,聲音聽得岳峰頭疼,他歇了會,正想去下一間,剛挪開步子,又停下了。

他突然發現,屋裡的聲音,不是雜亂的,而是有一定的規律性,像是一段曲子結束後的無限循環播放。

岳峰警覺的看了看裡屋,遲疑了一下,還是走進去,問那個男人:「能借個紙筆嗎,寫張條。」

那個男人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動作不停,只是拿嘴努了努桌上的筆筒:「自己拿。」

岳峰道了謝,從筆筒裡揀了枝筆,又拿過一張廢紙,翻到反面,裝作是在寫東西,其實也就翻來覆去寫毛哥神棍他們幾個人的名字而已,看似寫的專注,眼角餘光一直在看那個男人和那個護士,十幾秒鐘之後,他忽然心裡一個咯登,看出端倪來了!

那個護士手裡的動作,跟眼前這個男人的動作,是一模一樣的!

當這個男人把水筆往上舉時,那個護士也在同時舉針管,這個男人蓋上筆套時,那個護士也同時把針尖裝到針管上,這個男人手裡,像是操控著一根看不見的線,而那個護士就像是木偶,一直重複著這個男人要求她做的動作。

這個發現讓岳峰毛骨悚然,他忽然又想到一點:剛剛他進屋借紙筆,那樣的動靜還有對話,那個護士,根本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這不合理,正常人都會被周邊的人或者事或多或少地分散注意力,除非她完全沒有意識……

岳峰一顆心咚咚咚地跳起來,他把筆插回筆筒裡,跟那個男人說了聲謝謝,慢慢拖著步子往外頭,走到操作台前時,故意一個趔趄,撞到了那個護士。

藉著這一撞的功夫,岳峰看的分明,她雖然用口罩蒙住了大半張臉,但是露出的眉眼的輪廓,儼然就是季棠棠。但是她的眼睛是沒有焦距的她被撞的挪開了一步,但很快機械地重新恢復了位置,眼簾下垂,手上重複著整理針管的動作。

岳峰裝著什麼都沒發現,說了句「不好意思」,脊背挺的僵直,一步步離開了準備間,總感覺那個男人的目光,一直在他脊背上打晃。

一出準備間,岳峰腿都軟了,倚著牆壁大口大口喘氣,那幾個秦家人似乎有所斬獲,有兩人手裡展著羽絨服向另一頭的幾個人走過去,經過岳峰身邊時,岳峰聽到他們在說:「都說不知道衣服是哪來的,可能是換了衣服扔在那的……」

屋裡那個男人顯然不是來自秦家,但是他的手法如此詭異,估計跟盛家秦家都是一路人物,秦家的人還在,不能跟這個男人起衝突,岳峰走到對面的走廊排椅上坐下來,一來休息,按摩一下小腿,二來這個位置也方便觀察準備間,就不信那兩人能在裡頭待一輩子。

果然,秦家的人都聚在走廊東頭對著那件羽絨服小聲交換意見的時候,那個男人帶著季棠棠出來了,他看了看那幾個秦家人,很平靜地向著另一個方向走,季棠棠一直垂著眼簾看地下,步子有些生硬,岳峰的腦子裡沒來由地想起了湘西趕屍的典故,好一陣心驚肉跳。

眼看著兩人下了西頭的樓梯,岳峰趕緊起身跟了過去。

樓梯上來來往往的病號和家屬也不少,岳峰並不緊跟,只是視線死死咬住,不一會兒就到了醫院的後大院,這裡算是休息場地,收拾的清爽,有花壇水池子噴泉,草坪雖然枯黃了,但幾株經霜的樹倒是長的不賴,有不少病號在這裡曬太陽打個太極拳什麼的,那個男人把季棠棠帶到人少的地方,看看日頭又看看地下,拉著季棠棠站定之後,俯下身去看她腳跟後的影子。

岳峰實在不清楚他在做什麼,但是直覺他沒有傷害季棠棠的意思,也就耐住了性子在不遠處的樹後等,過了約莫五分鐘,那邊的情形似乎有點失控,那個男人明顯有些暴躁,抓住季棠棠的肩膀晃了幾下,再過了幾秒鐘,他忽然一巴掌扇在她臉上,怒吼:「你說清楚一點!」

岳峰覺得全身的血一下子湧到了頭頂,想也沒想,直接衝了過去,在那個男人再次動手之前,直接將他摁到,狠狠給了他下巴一記老拳。

那個男人痛哼一聲,伸手就摀住了下巴,岳峰有心再抽他幾下,到底惦記著季棠棠,只是起身時又踢了他一腳,過去扶季棠棠時,心裡稍微有點安慰:幸虧她帶著醫護人員的口罩,雖然被扇了一下,總比直接招呼在臉上強。

衣服估計是這個男人給她換的,外套棉衣都脫掉了,只留打底的衣服罩著護士服,握她的手時冷的跟冰塊似的,岳峰心疼的不行,脫下衣服給她裹上,又把她護士帽摘了,長髮披下來蓋住耳朵,估計會暖和些。

再回頭看那個男人,已經坐起來了,正拿著紙巾擦嘴角邊的血跡,看見岳峰看他,他自嘲似的笑了笑,努了努嘴,示意了一下季棠棠的方向:「你們認識啊?」

岳峰真是惡從心頭起,心說先把他揍趴下了再說,誰知那人早有防備,看了一眼他攥起的拳頭:「不忙著打人吧,把我打死了,她也醒不了了。」

這話說的岳峰心頭咯登一聲,拳頭倒是漸漸鬆下來了,他仔細看季棠棠的眼睛,雖然還是很木,但是比起剛才在準備間,似乎是有點活氣了,他扶著季棠棠站起來,那人在身後跟他打招呼:「看起來你是盛夏的朋友啊,認識一下吧,我姓石,石嘉信。」

岳峰心頭一震:「石家的石?」

這話其實問的特怪,但是石嘉信明瞭了他的意思:「對,石家的石。」

很少有人把季棠棠叫做盛夏的,看起來,在敦煌發生的事情比他預想的複雜多了,非但秦家出現了,連石家都現了蹤跡,岳峰沉默了一下,語氣還是很差:「你打她幹什麼?」

石嘉信笑了笑:「真不好意思,問她事她一直不說,我脾氣躁了點。」

岳峰真是想罵人了,轉念一想季棠棠甦醒這件事,估計還得落實在這個石嘉信身上,只好把火氣給忍下去:「她怎麼回事?」

石嘉信雖然不清楚他跟季棠棠的關係,但是看岳峰對她的維護程度,心裡也猜到了八九分,又一想他居然連石家這種存在都知道,那麼普通人無法理解的事情,估計也是能對他講的,索性就不遮遮掩掩了:「盛夏不是普通的昏迷,她的身體各項機能都很正常,我覺得,有一個詞可以解釋她這種情況,失魂落魄。」

「你可以看她的影子,有一種說法是,人的魂魄是藏在影子裡的,鬼是沒影子的,失魂落魄這種情況,介乎人鬼之間,所以你看她的影子,比一般人是要淡很多的。」

難怪石嘉信剛剛一直在看季棠棠的影子,岳峰低下頭去看,不說他還真不會注意到這點,對比自己的,季棠棠的影子的確是特別淡,像是墨水被清水給化開了。

「正午十二點是一天中陽氣最盛的時候,雖然現在已經過了十二點,但是也差不了太多,我帶她出來,想選個頂光,直接從人的顱頂下照,能夠最大限度地驅散那頭的陰氣對人體的影響,雖然不至於能把她的魂魄給招回來,但至少能給她一點點意識,讓她能給我們點提示至少告訴我們,她是在哪出事的。」

「收效不大,所以著急了,控制不住動了手,不好意思。」

岳峰冷笑:「不好意思這種話,不要跟我說,等她醒了之後跟她說,看她要不要打回來。」

石嘉信被他嗆的不說話了。

岳峰看看日頭,又看看季棠棠腳跟後面的影子,扶著她挪了幾步,又換了下方位,直覺影子已經變到最小,像是頂光了:「是不是這樣?」

石嘉信嗯了一聲:「不過我剛試過,問不出來,可能還得想想別的法子……」

岳峰沉著臉打斷他:「你問不出來,不代表我也問不出。」

石嘉信聳了聳肩膀,很是無所謂地笑了笑:「那隨便,反正大家都是奔著一個目的。你想試,就盡可能試試吧。」

岳峰真是說不出的討厭他,他皺著眉頭,直接留了個後背給石嘉信,仔細看季棠棠的眼睛,果然,換到這個方位之後,她眼睛裡好像有點光了。

岳峰輕聲問她:「棠棠,你現在在哪呢?」

季棠棠低著頭,垂著眼簾,對岳峰的問話置若罔聞,岳峰伸出手,把她的下巴往上抬了抬,即便能看進她眼睛裡,她也不像是看著他的,岳峰覺得季棠棠的目光像是射線,穿透他的身體,直直射到遠的找不著的地方去了。

岳峰不死心,他伸手把她口罩給摘了,摸了摸她的臉,低聲說了句:「棠棠,我是岳峰。你告訴我你在哪,我找你去,行麼?」

季棠棠的嘴唇似乎翕動了一下。

岳峰先還以為是錯覺,呼吸都摒住了,確認她的嘴唇確實是在動之後,簡直是喜出望外:「她說話了。」

石嘉信冷笑了一聲,潑他冷水:「她剛剛也說話了,有什麼用呢?她說不清楚。」

石嘉信說的沒錯,雖然她嘴唇一直在動,但是根本不知道她說的什麼,估計剛剛石嘉信就是問到這時動的手,岳峰其實也是個脾氣急躁的人,但這個時候他反而出奇的耐心:「棠棠,你別急,慢慢說,你在哪?」

他把耳朵湊近季棠棠的嘴唇,她的嘴唇一直在動,好幾次都觸到岳峰的耳垂了,岳峰覺得她一定努力想說什麼,抬頭看她眼睛,感覺目光雖然還沒有焦點,但是眼睛裡幾乎充淚了,岳峰特別難受,他把季棠棠擁進懷裡,拍著她的背安慰她:「說不出來就別說了棠棠,我總能找到你的。」

說著,他低下頭去,幫她把頭髮拂開,在她臉頰上親了親。

幾乎與此同時,他聽到一句輕的像是被吹散的聲音:「昌裡……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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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飛天 第二十二章

石嘉信說:「我一直以為發現她的地方不是她出事的地方,既然都是昌裡路,那麼這房子,我大概知道是哪一家。」

為了避免跟秦家人遭遇,兩人從人少的後門出去打車,岳峰看不慣季棠棠被他操縱的人偶一般,石嘉信也不堅持,伸手到季棠棠腦後,岳峰眉頭一皺,正想把他手攔開,石嘉信手一翻,露出掌心裡一塊磁石模樣的東西。

他在季棠棠腦後摩挲了一回,再抬起手,磁石上吸起一根針,看到岳峰表情複雜的模樣,石嘉信笑了笑:「不要這麼沒見識好不好,武俠片你總看過吧,不少武俠片的橋段裡,不都有這種情節嗎?」

針一起出,季棠棠身子痙攣了一下,直接就癱了,岳峰趕緊把她抱住,石嘉信譏誚地笑笑:「她整個人暈著,要想讓她走路,只有這個法子,我是沒那個精力去背她的,你不讓我動針,那你自便。」

岳峰冷冷回了一句:「也輪不到你背她。」

上車之後,石嘉信坐前排,岳峰帶著季棠棠坐後排,兩個大男人帶著個暈倒的姑娘,很是惹人生疑,司機偷偷從後視鏡裡看了季棠棠好幾眼,看到第三還是第四次時,石嘉信笑了笑,伸手就把司機下巴給掐住了:「這麼好看啊?看見什麼了?」

司機猝不及防,手上打滑,岳峰差點一頭撞到前座頭枕上,穩住了身子之後吼石嘉信:「你有病啊,他開車呢!」

不過他這一出手之後,那司機眼觀鼻鼻觀心,再也不敢東張西望了,到了昌裡路收了錢之後趕緊走人,車屁股後頭一溜黑煙,看著跟逃難似的。

岳峰把季棠棠給抱起來,幸好這一塊白天冷清,姿勢不算太惹眼,進昌裡路那條小巷子的時候,岳峰問石嘉信:「你跟她怎麼認識的?在醫院的時候為什麼幫她?」

石嘉信沒正面回答:「她醒了之後,你問她不就全知道了。」

他走到一間屋子前停下,伸手在房門上重重拍了幾下,裡頭有人不耐煩:「聽到了聽到了,我又不聾。」

門一開,鑽出一個染金髮的腦袋,正是大美,她化妝化到一半,一隻眼睛有眼線,濃墨重彩跟熊貓似的,另一隻眼睛還沒勾,看著一大一小特不協調,開口就挺沖的:「你誰啊你,姐還沒上工呢,哎哎……」

石嘉信一巴掌抵住她的臉,直接就把她摁進了屋,岳峰冷眼看著,還是跟了進去,關上門時,就見石嘉信拍了拍手,手上的粉蹭蹭掉,而大美的臉中央一個手印子,都是被蹭掉粉的地方,岳峰真是想笑,他小心地把季棠棠放到沙發上,而大美已經在旁邊發飆了:「哎,你們什麼意思啊你們,私闖民宅啊,我要報110了啊我。」

石嘉信指著季棠棠問她:「你見過她嗎?」

大美這才注意到季棠棠,看到她的臉時,明顯愣了一下,馬上很不自然地否認:「不認識。」

石嘉信一把抓住她的手:「真不認識?」

大美明顯有點底氣不足,她把手往後縮:「幹什麼你,耍流氓啊,我不認識就是不認識……」

話還沒完,手心上忽然一涼,定睛一看,石嘉信手裡握著把小刀,而自己掌心裡已經割開了一道口子。

大美愣了片刻,忽然就怒了:「我日你祖宗!你們是什麼玩意兒,當老娘好欺負是吧。」

石嘉信把刀子舉起來:「你好好看著。」

他走到季棠棠身邊,衝著岳峰笑笑:「得罪了,配合一下。」

岳峰沒吭聲,只是把頭偏向一邊,石嘉信伸手在季棠棠腦後拍了一下:「起來吧。」

季棠棠眼睛一睜,直挺挺就坐起來了,大美看的全身汗毛倒豎,先前的氣焰瞬間就丟到九霄雲外去了,她看看石嘉信又看看岳峰,覺得後背開始蹭蹭冒涼氣。

石嘉信把沾了血的刀刃在季棠棠鼻子底下過了過:「這個人,你認識嗎?」

季棠棠面無表情,頭卻點了一下。

石嘉信冷笑著看大美:「她認識你,你不認識她,這個怎麼解釋?」

大美不敢撒謊了,她一開口就打結巴:「我真不認識,就是見過……她自己來的,非要住這,我就讓她待了一晚……」

石嘉信臉色一沉:「她在這兒出的事?」

大美心虛地指了指裡頭的屋子:「她在那屋裡待著,天亮就怎麼都叫不醒了,我真什麼都沒幹,我就是怕麻煩,把她拖到外頭去了。」

石嘉信看到化妝台上的狼藉一片就變了臉色,岳峰敏銳地察覺到這一點:「怎麼了?」

「蠟燭燒完了。」

岳峰這才注意到桌面上有根燒完了的蠟燭,燭油攤了一大攤,中心有根幾毫米長的燭芯尖,他有不祥的預感:「燒完了會怎麼樣?」

「這蠟燭光就像盞燈一樣,通往那一頭的路千千萬萬條,每一盞燈只能照亮一條路,燈滅了,進去的人就迷路了,再也找不回來了。」石嘉信伸手指了指鏡面,仔細看,鏡面上有一圈淡淡的紅色,「看見沒,這個圓圈是血畫出來的,這是入口,我們總說那頭那頭,那頭是跟這面一樣大的世界,空間得等同,所以入口都在鏡子上。普通人照鏡子,看不出什麼來,有些體質不一樣的,總能在鏡子裡看見奇怪的東西,其實就是看見了那頭,人是到不了那邊的,盛家的女人不一樣,她們的血,能在鏡子上開個門。」

岳峰嗯了一聲:「所以,她打開門進去了?」

石嘉信搖頭:「也不全是,關鍵看那頭應門的是誰,招來的是誰,進的就是誰的世界。你能力夠強的話,想召誰來的就是誰,能力如果不夠,就得借助一些東西,比如恰好在死者的家裡,身邊有她常用的東西。如果不這樣的話,可能會出錯,比如把正在你身邊伺機而動的厲鬼給招來了。」

岳峰想起季棠棠被十三雁上身那一次,心裡一聲歎息。

「那她這趟回不來,到底是什麼原因?」

石嘉信笑了笑:「是太托大了,沒人會一個人使這套法子的,一般會有同伴在這頭守著蠟燭,防止出什麼變故燈滅了。還有,手腕上會系根紅繩,一頭綁在自己手上,另一頭綁在同伴手上,如果到了時間還不回來,同伴會在這頭扯繩,也就相當於是拉她回來。怪了,盛夏好像根本不知道這些細節,只會最基本的操作。」

「那現在在她手腕上繫繩還來得及嗎?」

「來不及,紅繩是系魂的,魂已經丟了,繫繩就不管用了。現在第一得亮燈,第二得搖鈴,鈴聲是能穿透陰陽兩界的唯一聲音,她聽到聲音,看到亮光,就會往回走。」

「鈴鐺有講究嗎?什麼鈴鐺都行?」

「沒什麼講究,古時候,專門招魂的人,搖幾下鈴叫幾聲事主的名字,取的就是個巧,把聲音附在鈴聲上傳進去,把親人給叫回來。」

岳峰吁了一口氣:「這燈,我有辦法讓它亮起來。鈴鐺估計得讓人買了帶過來,這兩樣全了,你能保證人能醒過來?」

石嘉信點頭:「八九不離十吧。」

岳峰先給毛哥他們打了個電話,問了車和槍的情況之後吩咐毛哥去醫院收拾行李之後直接來昌裡路,毛哥這才發覺他是不在醫院裡,在電話那頭跳腳:「峰子你個瞎折騰的,你腿還沒好你跑什麼跑,你指著老來坐輪椅是吧,昌裡路又是個什麼路,你去那找魂兒呢?」

岳峰心說還真讓你說對了,我就是來找魂兒的。

他讓毛哥把電話遞給神棍,吩咐神棍回來的路上到處瞅瞅,買個搖鈴回來,神棍居然文縐縐地跟他飆起英語了:「why?whylingdang?」

鈴鐺兩個字估計不會翻,直接白話。

岳峰被他的英文夾白話打擊到了,臉上直抽抽:「招魂呢,你有沒有興趣?」

神棍在那頭激動地大叫:「Yes!小峰峰,我有!」

電話又過度到毛哥手裡,岳峰吩咐他路上一定要注意,不要多說話,多留意是不是有人跟著,毛哥讓他說的心裡直發毛:「怎麼了峰子,撞你的人又盯上你了是麼?」

岳峰答的含糊:「來了再說,總之小心點。」

放下電話,岳峰讓大美幫忙找個小酒盅,大美也算是歷過事的,倒是沒有嚇到棄家而逃,石嘉信雖然對她動了刀子,岳峰倒是客氣的,而且對季棠棠,她也多少有點愧疚,她翻遍了櫥櫃,找了個核桃大小的酒盅給岳峰,岳峰去到化妝台前面,小心地用刀片將蠟油片一片片刮起來放到酒盅裡壓實,沒多久就壓了大半杯,最後把帶燭芯的那塊壓到正中央。

石嘉信約略有點猜到他的用意:「這個管用嗎?」

岳峰沒看他:「我記得小時候老是停電,費蠟燭,有一起玩的就想了個法子,把一根蠟燭放酒盅裡燒,蠟油滴下來,都集在酒盅裡,燒到最後,燭芯剩了一點點,看起來跟油燈似的。你說得用同一盞燈,這蠟油是之前蠟燭上滴的,燭芯也是那一根的,能把它燒起來,也算是同一盞了。」

說話間,他用火機點著了燭芯,焰頭特別小,藍盈盈的,但是飄忽了幾下,居然也沒滅下去,很快就把周圍的燭片給融開了,石嘉信怕燒完了,想把焰頭給吹了到時候再點,岳峰攔住他:「先燒一會,把燭片都融成油,再凝成一整塊,更穩些。」

神棍他們是下午三點多到的,岳峰出去接人,開門的時候,大美哀求似的看他:「你們賴在我家裡不是個事啊,我還做生意呢,你們什麼時候走啊?」

她覺得石嘉信挺凶的,有點怵頭,只敢跟岳峰說,岳峰笑了笑:「人醒了我們就走,要是耽誤你生意了,多少錢我補。」

大美心裡踏實點了,橫豎自己今兒本來就沒生意,抓緊時間詐一筆是一筆。

不一會兒岳峰帶著人回來,神棍搖著鈴那是一蹦三跳進的門,毛哥拎著大包小包跟在後頭,手裡還拖了個神棍的麻袋,岳峰想幫他拎一個,毛哥眼一瞪:「你那腿!能拎嗎?」

岳峰心說我傷的是腿又不是胳膊,不過他懶得跟毛哥爭辯了,你愛拎就拎吧,我還不想拎呢。

剛跨進門,就聽到神棍又驚又喜的聲音:「小棠子!人生何處不相逢!」

毛哥愣了一下,緊走幾步進去,臉色都變了:「棠棠怎麼在這?她不是在醫院嗎?」

岳峰納悶:「你們怎麼知道她在醫院?也看到尋人啟事了?」

毛哥被他問的雲裡霧裡:「什麼尋人啟事,一大早就看見了,神棍先看見的,說是救護車送進來的。」

兩人一合,才知道中間有這麼個陰差陽錯,岳峰恨的牙癢癢,但轉念一想,就算早知道棠棠在醫院,沒有石嘉信在中間起作用,也救不醒她,心裡又有幾分慶幸。

神棍又伸手去撥弄季棠棠的眼皮了:「哎呦我們家小棠子這眼睛翻的呀,這次不像鬼上身了,是掉了魂兒吧,難怪讓我買搖鈴啊。」

大美讓他逗的直樂,裡屋出來的石嘉信沒這好心情,他冷冷開了口:「東西集齊了,那能開始了吧。」

窗簾拉下,門關好,燈全滅,一盞小酒盅燭燈幽幽亮起來,岳峰讓石嘉信把季棠棠腦後的針給起了,把季棠棠扶在鏡子前的檯子上趴下,神棍看到針就傻眼了,一個勁問毛哥:「那針是什麼滴乾活?」

毛哥唾了他一臉:「死日本鬼子,說人話。」

在鏡子前點蠟燭,岳峰總覺得心慌慌的,石嘉信在邊上忽的一搖鈴,那聲音簡直是刺耳了,連大美這樣被攔在屋外頭坐著的,都皺著眉頭直捂耳朵。

神棍拿著小本子在旁邊坐著,觀察到什麼記錄什麼,毛哥冷眼一瞅,就見他寫:五分鐘過去了,鏡子無異樣,人無異樣。

石嘉信基本是隔個兩三分鐘搖一次鈴,神棍悄悄對毛哥耳語:「小毛毛,不應該這麼招吧?難道不應該喊天靈靈地靈靈嗎?」

毛哥沒好氣:「人家比你專業,人家會使針的。」

原以為神棍會不服氣,沒想到他居然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然也。」

又過了約莫十五分鐘,鏡子內外,依然同樣場景,石嘉信的鼻尖上都出汗了,他看了看岳峰和毛哥他們:「你們都是她朋友吧,誰跟她最親近,跟她說幾句話,應該會有效果。」

神棍趕緊站起來自告奮勇:「我,我跟她熟,我們是伯牙子期的關係。」

毛哥一把把他拉坐下來:「你跟她有個屁關係,坐下來,讓峰子說。」

神棍很不服地嘀嘀咕咕:「我和小棠子有共同的追求和愛好,小峰峰又不懂,讓他說,純粹雞同鴨講……」

岳峰過去挨著季棠棠坐下,低頭在她耳邊不知道說什麼,聲音壓的很低,神棍脖子伸的跟長頸鹿似的也聽不到,他又對毛哥發脾氣:「不知道說的什麼,讓我怎麼記錄!」

毛哥瞪他:「你再唧唧歪歪,就滾出去,不讓你待了。」

神棍哀怨地看了毛哥一眼,總算是閉嘴消停了。

但是似乎還是不見效果,單調的鈴聲每隔幾分鐘響一次,加上岳峰壓的很低的聲音,居然很有催眠的效果,神棍打了幾個呵欠,居然腦袋一歪,靠毛哥肩膀上睡覺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或許只有那麼幾分鐘,忽然聽到毛哥驚恐的叫聲:「鏡子裡,看鏡子裡!」

神棍全身一激靈,立刻就醒了,他趕緊去看鏡子,鏡子裡已經不是反射出的場景了,那頭黑漆漆的,只有一線微亮的光,季棠棠出現在那一邊,她驚恐的東張西望,從這裡幾乎能看到她顫動的睫毛,但是她似乎找不準方向,明明離這裡很近了,忽然又會往後走,岳峰急的汗都出來了,他問石嘉信:「現在怎麼辦?」

石嘉信也有點慌:「我不知道。」

岳峰殺他的心都有了:「現在你說不知道?」

石嘉信讓他吼的也有點火:「這是盛家的法子,我不知道,我能把她召到這,已經是盡力了。」

臨門一腳,他居然無計可施了!

岳峰一把奪過石嘉信手裡的鈴鐺,拚命搖個不停:「棠棠,這裡,這裡!」

但是季棠棠明顯的聽不見,她還在四處張望,向著一個方向走了兩步,又遲疑著退回來,石嘉信說:「距離太近了,現在估計她周圍全是鈴音,她反而分辨不了了。但是沒聲音又不行……」

說話間,季棠棠忽然又朝反方向走了,神棍急的不行,嘰裡呱啦地大叫:「拉住她啊,你拉住她啊小峰峰!」

岳峰氣的吼他:「她在裡頭,我怎麼拉住她啊!」

混亂中,神棍忽然一聲大吼,騰地撲了過來,雙手就朝鏡子里拉,化妝台上的瓶瓶罐罐讓他帶了一地,幾乎是與此同時,鏡子裡明暗一轉,再定神去看,季棠棠已經不見了,又變回了原先鏡裡鏡外的場景。

一時間屋子裡安靜的要命,反應過來的岳峰一把揪住神棍的領子,幾乎把他帶離了地:「你幹什麼了啊你,你幹什麼了?」

神棍差點哭出來:「我就想拉她出來,我看她走我就急了,我想拉她……」

岳峰眼都紅了:「你那是拉還是推啊,人呢現在,人讓你弄哪去了?」

神棍居然真哭了,還哭的稀里嘩啦的:「我感覺拉到她了啊,就那麼一瞬間,我感覺真拉到她了,我也是好心……」

岳峰一把把他給搡開:「你感覺!你有個狗屁感覺!」

神棍嗷嗷地哭,當然乾嚎的成分居多,一邊嚎還一邊拍大腿:「峰子啊你怎麼能這樣呢,我也是一腔熱情一股熱忱一片冰心在玉壺,我也沒想到好心辦了壞事……」

嚎到一半他抬頭擤了把鼻涕,看到岳峰身後的季棠棠衝他樂,更加感到心酸委屈:「小棠子你還笑,你以為你笑的好看是不是,要不是為了你……」

他突然一個激靈,不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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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2 00:58:27 |只看該作者
83 飛天 第二十三章

費了那麼大勁把人給弄回來了,你看我我看你,反不知道怎麼開腔了,只有神棍一個人雞血暴漲:「小棠子,是我把你救回來的你知不知道?他們都沒辦法了,關鍵時刻是我當機立斷,我給了你第二次生命啊……」

季棠棠懵懵懂懂的,她不明白這屋裡怎麼突然間就擠了這麼多人了,這些人都是怎麼找過來的?

神棍還在喋喋不休:「猿糞啊棠棠,我每次都能解救你於危難之中啊,哎你什麼星座的,我們星盤肯定特別合。哎你八字是什麼?」

季棠棠盯著神棍開開張張的大嘴半天,忽然抱住腦袋:「你別說話,我頭疼。」

神棍咦了一聲,趕緊抓過旁邊的小本,刷刷刷添了一行字:主人公出現頭疼症狀。

岳峰看石嘉信,石嘉信低聲說了句:「讓鈴聲給震的吧,歇會就行。」

毛哥給岳峰他們示意了個眼色:「那先出去,讓她一個人歇會。」

神棍依依不捨的:「我還得採訪她呢,萬一她歇完了把重要經過給忘了呢,小毛毛我跟你說這就跟做夢似的,說想不起來就想不起來了……」

話沒說完,被毛哥揪著衣領子拽出去了。

石嘉信猶豫了一下,原本不想出去的,抬頭看到岳峰的目光錐子似的盯著他,也只好笑笑跟出去了,岳峰最後出去,出去前,他拍拍季棠棠的肩,季棠棠抬頭的時候,他在手機上打了「還好嗎」三個字給她看,季棠棠點頭,岳峰笑了笑,摸了摸她腦袋就出去了。

一出門,情勢就變了,原先還算跟石嘉信共同合作,也省卻了互相猜疑的環節,現在就不同了,岳峰越看他越狐疑,毛哥也拽著岳峰小聲問:「這人誰啊?你認識啊?」

關鍵時刻,大美還添油加醋了一把:「闔著你們也不認識啊,哎你誰啊你,跟老娘動刀子,你今兒不給個說法你別想出這個門!」

只有一個人對石嘉信表達了好感,神棍。

他說:「你們怎麼能這麼說一個優秀的有為青年呢。」

然後他賤兮兮地湊上去介紹自己了:「貴姓啊帥哥,你看你長挺精神的,你那個針是咋回事啊?你經常主持這樣的招魂儀式嗎?你是自學呢還是祖傳?」

毛哥聽得臉上的肌肉直抽抽,他對岳峰說:「我真不好意思說我認識他。」

岳峰沒吭聲,過來看毛哥帶過來的行李,毛哥跟過來,小聲給他說:「你那些大的東西,被子睡袋爐灶帳篷什麼的,我就沒給你拿,幾件裝衣服的,還有錢的都拿過來了。」

岳峰嗯了一聲,聲音又低了八度:「槍呢?」

毛哥指指其中一個袋子:「裡頭,長的我幫你拆了。」

然後吁一口氣:「娘的,是不能做虧心事,我這一路上拎袋子,都怕公安把我攔了。」

那頭,神棍還在孜孜不倦地跟石嘉信嘮嗑。

「小伙子怎麼這麼孤僻呢,大家都是同行,多交流交流嘛,你看你挺專業的,你那個針……」

正說著呢,門吱呀一聲響,季棠棠從裡面出來了,她看起來似乎還是有些暈,一直拿手揉著太陽穴,到跟前時,她問岳峰:「你們怎麼跟他一道呢?」

看起來,她似乎跟石嘉信不是怎麼對路。

岳峰正要給她解釋,她又看毛哥:「毛哥,你不是在尕奈嗎,怎麼來敦煌了呢?是因為岳峰出了車禍嗎?」

毛哥點頭:「是,還順帶把神棍給搭來了。」

季棠棠又問:「那怎麼知道我在這的呢?」

神棍搶答:「我,我在救護車上發現的。」

季棠棠想了想看大美:「你叫救護車了啊?」

大美沒好意思說自己把她拖到門外的事。

岳峰覺得還是得把事情給她講講:「你頭還疼嗎?我給你講些事。」

他拉著季棠棠往裡屋走,季棠棠又想起了什麼:「你車禍沒事嗎,身體怎麼樣?」

這回毛哥幫岳峰答了:「他該!他就怕他不是瘸子,跑跑跑,你安生點躺床上能死啊。」

一番話說的季棠棠朝他腿上看:「你腿怎麼了?」

岳峰沒好氣:「老毛子你別瞎忽悠成嗎,身上有錢嗎,掏兩百給屋主,一群人在這叨叨半天了。」

他把季棠棠拉進屋裡,從電視上的尋人啟事講起,到秦家,到石嘉信,然後是昌裡路,季棠棠發了半天愣,末了問的第一句話居然是:「我爸爸也來了嗎?」

岳峰沒吭聲,季棠棠沒再追問,哦了一聲說:「知道了。」

岳峰問起石嘉信:「你跟他怎麼遇到的?」

季棠棠答非所問:「你腿真沒事?」

岳峰嗯了一聲:「別聽老毛子瞎嚷嚷,又不是瓷做的,哪能說有事就有事?」

季棠棠不相信:「那我踢一腳試試?」

岳峰嚇得往後一蹦:「你想死吧你,信不信我把你腿給打折了?」

季棠棠咯咯笑起來:「就知道有事,還死鴨子嘴硬呢。我想也不能完全沒事的,傷筋動骨一百天,毛哥讓你躺著,你就躺著唄。」

岳峰沒好氣:「要能躺著誰不想躺著啊,你還真站著說話不腰疼,也不想想誰是罪魁禍首來著。問你呢,跟他怎麼遇到的?」

季棠棠想了想,盡量簡要的把到敦煌之後遇到的事給說了,說到盛影尤思這些事,岳峰聽的眉頭直皺:「怎麼也跟那幫人有關係?二胖那警察朋友跟我說了,撞我的人跟前一晚我們在樓裡遇到的,是一幫人。」

「不止呢,我到敦煌來,是因為有個女人的怨氣撞響了路鈴。從夢裡看到的零碎場景來看,那個女人被殺,跟這幫人也有關係。」季棠棠忽然就覺得奇怪,「岳峰,這些人為什麼要綁人呢,是人販子嗎?」

岳峰搖頭:「表面上看好像是,但是一般的人販子哪有這麼囂張,拿車過來撞,簡直就是目無王法了,而且聽二胖那朋友說,他們在公安那塊好像也能通到關節,這得是個挺有組織的黑社會團伙,手段還挺殘忍的。你想,我那天在樓裡,只是撞到他們幾個小混混行兇,都還沒涉及他們那些見不得人的業務部分呢,就能派車來撞我,要是涉及中心環節,還不得把你全家都給滅了?」

季棠棠沒吭聲,岳峰問她:「這事你是不是想管?講老實話。」

季棠棠低頭:「那人家就是為了這事來的……」

「那就是想管對吧,不行。」

季棠棠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話,岳峰又開口:「棠棠,我給你分析下為什麼不行。這事跟你在尕奈和古城那次都不一樣,那次你遇到的無非是一兩個窮凶極惡的人物,你狠一點,也能跟他們掰個平手。這次你遇到的是什麼人?我敢說這種團伙政界商界公檢法都有人,底下隨時出來賣命的也不少,你有什麼,你一個破鈴鐺幾根雞爪子你經得住人家玩麼?」

季棠棠小聲嘀咕:「人家那叫鬼爪。」

岳峰眼一瞪:「你還來勁了是麼,說到這個,你也該知道秦家那點把戲了,鬼爪是秦家的,你那什麼化解怨氣的法子純粹胡扯,你還指著用鬼爪行俠仗義啊?」

季棠棠不高興:「我還有鈴鐺呢……」

岳峰故意裝出大吃一驚的模樣:「對哦,還有鈴鐺!祖宗,你不說我都不知道你還有鈴鐺這種遇佛殺佛遇神殺神的大法器呢,你家鈴鐺一萬年爆發那麼一回,你也好意思拿出來提,這樣吧棠棠,你現在把你家鈴鐺給叫過來,順便叫它弄一萬塊錢給你用,我就閉嘴,敲鑼打鼓送你行俠仗義去行麼?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

說完了岳峰回過味來了:「棠棠,不分析也就算了,這麼一分析吧,我發現你還真沒什麼能耐……」

季棠棠瞪他:「說!再說!再說踢你腿。」

岳峰冷哼:「也就剩這點欺負自己人的本事了。」

季棠棠很猶豫:「我知道你說的有道理,我也不怎麼敢去惹這樣的團伙。但是岳峰,有幾個原因。第一是,那個把我召到敦煌來的女人,雖然我不知道她是誰,但是……她總歸是救過我一命你知道嗎?」

岳峰沉默了一下:「就是你說的,割腕時候幫你摀住傷口的女人?她是鬼吧棠棠,神棍不是說過,鬼的力道是作用不到人的身上的嗎?」

季棠棠說:「我也猜不大透,我後來想吧,可能是因為那時候我也快不行了,瀕臨死的狀態,在那個臨界點,她反而能對我做些什麼了她肯定是不想我死的,因為她指著我化解怨氣對不對?不管她救我的動機是什麼,人家總是救了你一條命的。」

岳峰不吭聲了,頓了頓問:「不是說幾個原因的嗎,還有呢?」

「第二吧,他們差點把你給撞死,岳峰,咱就讓人家這麼欺負了嗎?」

岳峰咬牙,然後忍痛決斷:「欺負就欺負吧,我忍了,冤冤相報何時了,總得有個高風亮節不追究的。」

「那你那車呢,值好多錢吧?」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岳峰心都滴血了:「你能不提我那車嗎,車是男人第一個老婆,哎呦我家正室就這麼殘了……」

季棠棠笑的肚子都疼了,頓了頓她忽然歎了口氣:「還有石嘉信呢岳峰,他這趟也算是幫了我,他沒那麼好心,追根究底都是為了他女朋友,你覺得我能就這麼跑了嗎,而且我還想著能借這件事,多從他那拿點盛家的消息,知道的多點,對我來說沒壞處的。」

岳峰讓她這麼一二三四五六七擺道理擺的沒語言了:「也就是說,必須得管是嗎?」

「但是棠棠,你想過沒有,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呢?」

有一些話題,一挑出來就無比沉重,季棠棠不說話了,她覺得挺難受的,她說:「岳峰,你這麼說,好像我有得選似的。」

「如果沒這件事,你知道一切都是秦家的陰謀之後,你預備怎麼打算?想過沒?」

季棠棠沒吭聲,岳峰正想說什麼,有人在門上篤篤敲了兩下,然後把門推開半扇:「不好意思,你們既然熟,可以慢慢聊。我有些話,緊急跟盛夏講,不好拖。」

岳峰看看石嘉信,又看看季棠棠:「那你們聊吧,我出去跟毛哥他們解釋一下,有些事,也不能全瞞著他們。」

大美拿了毛哥的錢,心裡頭倍兒美,人也大方起來,慷慨地把自己囤的方便面拿出來與毛哥神棍共享,岳峰出來之後,看了看石嘉信關上的門,問了毛哥一句:「那小子剛聽牆角了嗎?」

毛哥一邊搖頭一邊吸溜吞了口面,答的含糊不清:「沒,不過那小子明顯坐立不安的,可能有話要跟棠棠講吧。」

神棍在一旁憤恨:「我要跟小棠子說,不要跟這樣心理陰暗吃獨食不願分享的人交朋友!」

看來神棍這張熱臉,在石嘉信那兒蹭到的始終都是冷屁股,岳峰打趣:「剛還不說人家是優秀的有為青年嗎?」

神棍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誰都有看走眼的時候。」

毛哥忍住笑,又問岳峰:「峰子,你這趟在這,到底得罪的什麼人,有眉目嗎?」

岳峰點了點頭:「正想跟你們說道說道。」

說到這他打住話頭,抬頭看大美:「美女,介意迴避一下嗎?」

大美是個飽經世事的,往常來的客人出什麼蛾子的都有,只要有油水,她習慣照單全收:「可以啊,這屋這麼點地,待著我也嫌擠。不過帥哥,這麼大冷天把我支使出去,待哪啊,茶座還得收茶位費呢……」

話還沒完,毛哥遞過來一張紅色領導人:「加上之前給的,可以了啊。」

大美笑著抽過來:「話是這麼說,只是,把窩留給你們,不得給個押金啊,萬一你們扛了我的家當跑了,我哭都沒處哭去對吧……」

岳峰笑了笑,忽然伸手又把那張錢給抽回來:「說的也是,這錢夠我們哥幾個包個茶座包廂好好說話,何必擠在這呢,吃三塊錢的面,寒磣的慌。」

意料之中的,大美又趕緊把錢搶了回去,笑的眼兒媚的:「有錢人,還跟我計較這個。你們就在這好好說話,我呢也不走遠,買個雞屁股巷子口啃著蹲著去,就不信你們還能翻牆跑了。」

她收了錢,理了包,屋裡掃視一遍,確信沒什麼可值錢的小東西落下了,外套一披扭著屁股出門了,毛哥向她的背影豎大拇指:「門兒精。」

他這大拇指一豎,衣袖朝後縮了縮,露出前臂上紋身的一小截。

毛哥有紋身,岳峰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看個大概,從來沒深究過紋的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現在看到那一小截輪廓,心裡咯登一聲,身子突然就坐直了:「毛子,你有紋身對吧?」

石嘉信關了門,走到季棠棠對面坐下:「盛夏,或者應該喊你季棠棠?他們都這麼叫你對吧?」

季棠棠淡淡一笑:「跑江湖的,誰還沒幾個暱稱啊。」

說來也怪,每次在石嘉信面前,她都能迅速調整情緒、整理心情,好整以暇入座,像是商場上論斤稱兩衡量得失深藏不露的生意人。

「真奇怪盛家的女兒會跟普通人交朋友,你爸媽沒跟著你?」

季棠棠語帶諷刺:「中國法律,十八歲人就成年了,難道你爸媽是二十四小時跟著你的?」

「在醫院的時候,我看到秦家人過來找你了,那麼大陣仗,明顯是在抓人啊。這麼說,秦家是以你為目標了?」

季棠棠咬牙,臉上卻在笑:「你這不是廢話嗎,盛家的女人,一直是秦家人的目標吧。」

石嘉信笑了笑,一時無話,頓了頓單刀直入:「看起來你對我印象不是很好,那我索性實話實說。那天晚上,就是在茶座裡,我綁了一個人,他跟尤思失蹤多少有點關係,順著他,我找到他另一個同夥,拷問了一下,得到一點線索。」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注意看季棠棠的臉色。

季棠棠面無表情,石嘉信自嘲地笑笑,只好繼續說下去:「這些人有一個共同點,會在身上紋飛天的圖像,我姑且就把這個團伙叫做飛天。據說依照職位的高低,紋身的位置會不一樣,最底下的,都紋在前臂靠下接近手腕,職位高點的,會在接近肘部,再高的,可能就是臂膀,總之,組織的制度就是這樣。」

季棠棠哦了一聲,看似漫不經心,腦子裡卻在迅速回憶著她接觸過的幾個有飛天紋身的人,撞岳峰的那個人,紋身接近手腕,但是夢裡看到的那個人,紋身是接近肘部的,看來是地位更高些了。

「我兜來兜去,找到的都是這些小嘍囉,他們的組織還挺嚴密,下頭人知道的很少,他們每隔一段時間,會綁架一些人,綁架的人以這種不良職業從業者或者流浪漢偏多。」

季棠棠打斷他:「因為這種人關注的人少,失蹤了也不會引起太大在意,就像你利用這間屋子的租客一樣,對吧?」

石嘉信笑了笑,故意去忽略她語氣裡的冷嘲熱諷:「據說他們綁了人之後,會把人裝進一輛小貨車,在固定的時間開到城郊的加油站,加油站裡,會停著一輛一模一樣的小貨車,估計只是車牌不同。」

季棠棠有點懂了:「然後他們會假裝加油,或者上廁所,回來之後,開著另一輛車直接原路返回,把裝人的車留給接頭的人對吧。」

石嘉信點頭:「而且,他們從到達到離開,不會看到接頭的人是長什麼樣子,也就是說,一直在合作,但從未見面,如果追查下面的人,追到加油站,這根線就斷了。」

季棠棠沉吟了一下:「但是你可以跟著他們的車對吧?他們是原路返回了,你可以在加油站一直等,等到接頭的人出現,然後一路跟著,不就知道他們去到哪了嗎?」

石嘉信搖頭:「你想的太簡單了,他們在加油站、收費處乃至沿路都有眼線,這趟車開出之後,後面距離多遠處跟了輛什麼樣的車、跟了多久、是不是可疑、萬一可疑是不是得派出另一輛車去撞上一撞,偽造一起意外……什麼事都可能發生,他們有人、有錢、有眼線、有工具、有網絡,我只是一個人,我冒冒然開車去追,估計追不了多久我就橫在路上了。」

季棠棠心裡一驚,這一層確實是她沒有想到的:「那尤思,已經被轉移了嗎?」

「這麼多天,應該是已經去到下一站了。但是下一站是哪,我完全不知道,你也知道,一出敦煌就是茫茫戈壁,往西能一路到新疆,路上還經過雅丹魔鬼城,都是荒僻的地方,買賣人口都是在城市這樣的交易中心,除非是直接開到新疆。但是那樣的小貨車,不可能開長途,而且接頭相對頻繁,所以我覺得,除非是在小貨車裡的人,不然誰都不知道下一站是哪。」

季棠棠忽然對石嘉信想幹什麼有點概念了。

「我拷問了那個人,我知道他的同伴近期在什麼地方打轉物色人選。他們的目標是那種流浪漢或者沒身份的三無人員,但是有時候,也會撿漏,比如外地人,比如深更半夜不著家的單身女人,當然,要絕對安全,不能有目擊者,偶爾有目擊者,就會出點小麻煩,不過憑他們的能力,擺得平就是了。」

「所以呢?」

「如果他們把你綁進去,盛夏,你就是待在小貨車裡的人,你就可以知道下一站在哪,在那裡,你就可以幫我找到尤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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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2 00:58:41 |只看該作者
84 飛天 第二十四章

季棠棠隨口就嗯了一聲,以示自己在聽著呢,嗯完之後忽然反應過來,眼睛瞪的溜圓:「你說什麼?」

石嘉信猶豫了一下:「我說的你都聽到了。」

季棠棠本能地反駁:「你怎麼不去呢?你不是也能裝成流浪漢嗎?」

「如果我去了,可能跟尤思雙雙死在那,你去了,卻可以把她帶回來。我如果有你這樣的能力,也不會求你出頭了。」

季棠棠頭大如斗,如果不是顧忌在石嘉信面前的顏面,她真想摔它幾十個鍋碗瓢盆:能力!狗屁的能力!她現在除了視線能打個彎之外,她還有什麼能力?她又不考四級、六級、公務員!

石嘉信盯著她:「別告訴我你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是怎麼來的,所有的盛家女人都一樣,化解怨氣,然後一點點開啟潛能。任何責任都不承擔,就算天賦異稟,終其一生,也只不過跟普通人無異。」

季棠棠心裡一突:「依照你的意思,盛家的女人是先化解怨氣,然後得到能力的提升如果說,我化解怨氣的方式是錯的呢,也能得到能力的提升?」

石嘉信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化解怨氣的方式有什麼對錯?對怨靈來說,重要的是結果。所有的怨靈都希望血債血償,只不過盛家這樣的家族,一貫標榜仁義道理,拉不下臉來做那些以殺止殺的事情而已,但是也有不管那一套的,就好像盛影,化屍鈴到了她手裡,還不是一樣是殺人利器。」

季棠棠一顆心跳的厲害,她裝作很不經意的樣子:「這個化屍鈴,聽起來這麼邪乎,盛家居然有這麼邪乎的鈴鐺嗎?」

石嘉信皺了皺眉頭,不過他也多少猜到了盛清屏並沒有給季棠棠講太多盛家的事情這一點從她對招魂的細節相當不瞭解就能看出來,二來畢竟有求於她,既然她問,也就只得耐著性子給她講:「化屍鈴只是名字聽著邪門,從古到今,總是有一些因為特殊原因屍體不能歸葬的人,比如那種因為山難,身體埋了一半,又救不出來,常年曝屍在外的,化屍鈴可以化其整屍,跟火化也沒什麼兩樣;又比如那種出了事故屍體四分五裂找不著的,只要能找到屍體的一部分,化屍鈴就能藉著感應將其它的部分一起化掉,對死者來說,類似於全屍而亡,也是個安慰。當然,所有的鈴鐺都能殺人,這只看主人要它做什麼而已。」

季棠棠沉默了一下:「但是盛影使化屍鈴,輕而易舉,不像我吩咐路鈴,總要費好大功夫。」

她語焉不詳,不盡不實,其實她使喚路鈴哪是「費好大功夫」,根本無從著手才是。

石嘉信一點都不奇怪:「這是當然的,盛影使化屍鈴,七八歲時就開始了,怎麼說也是十幾年的經驗。你媽媽出逃在外,生活在普通人中間,做事總要顧忌,我想你接觸路鈴也沒那麼久,使喚起來,總會費勁一些。」

季棠棠不說話了。

跟石嘉信聊一聊,果然還是有好處的。

她的能力,的確是在啟用路鈴之後一點點顯示徵兆的,用鬼爪殺人當然不可能是化解怨氣的正確方式,但是石嘉信說的也在理,只看結果,不看過程,怨氣之所以存在,必然是怨念極大,先不說血債血償這種手段為現代法理所不容,牽涉到鬼的怨氣,他們哪裡會理那麼多?所以從某種程度上講,她也的確是化解了怨氣,得到了些許回饋。

如果給她足夠的時間,不斷化解怨氣,她會不會就變成電影裡超人一樣的人物了?秦家是不是也顧忌這一點,不敢放任她的「成長」,因此決定在還可以制住她的時候下手?

所以石嘉信的建議,雖然無賴,但可以考慮,更何況,依著石嘉信所說,小貨車開往的方向,會經過雅丹魔鬼城,而在她夢裡,那個女人出事的地點,也恰恰就是雅丹魔鬼城。

她這一去,不只為尤思,更為了那抹撞鈴的怨氣,如果可以化解那個女人的怨氣,自己的能力,會不會再次的,會有相應的提升呢?

這對她來說,太重要了,一直一個人,無依無靠,處境又這麼凶險,再多的錢,再多的朋友,都沒有比給她多一點的能力來的重要,她當然討厭路鈴給她帶來的這種命運,但是那天晚上,如果沒有召喚出路鈴,岳峰是不是就會被撞死了?

依靠任何人都沒有依靠自己來的穩妥,按照石嘉信的想法去做,固然是有風險的,可是能力若是來的稀疏平常,也就不是什麼叫人企羨的能力了。

迎著石嘉信殷切的目光,季棠棠平靜地問了一句:「那你怎麼謝我呢?」

石嘉信長長舒了一口氣:「你開條件吧。」

岳峰和毛哥他們正聊著,聽到裡屋門響,石嘉信先出來,他對季棠棠說了聲「那晚上見」,衝著岳峰他們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沒有別的話,直接離開了。

岳峰雖然驚訝,倒也沒說什麼,只是拍了拍身邊的沙發:「棠棠,過來坐下,給你看個新鮮的。」

季棠棠嗯了一聲,過去在岳峰身邊坐下,一抬頭看到神棍擠眉弄眼的,神色怪的很:「什麼呀,神神秘秘的?」

毛哥有點尷尬的笑,神棍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小棠子你知道嗎,小毛毛他不是普通人!他有著不為人知的身世秘密,你猜他是誰?」

季棠棠還沒來得及猜呢,神棍這個憋不住話的已經激動萬分地揭秘了:「他就是銅鑼灣的扛把子!毛浩南!」

話剛落音,毛哥一腳就把他從沙發背上蹬下去了:「你古惑仔看多了是不是,少給老子改名字!」

岳峰忍住笑,對季棠棠說了句:「過來看。」

他拉過毛哥的胳膊,把袖子往上擼了擼。

季棠棠的眼睛一下子瞪圓了。

毛哥手臂上靠下的地方有個紋身,飛天。看得出是後來處理過,似乎是想洗掉,但是沒成功,依舊留下了大致的輪廓形狀。

毛哥嘿嘿笑著,又把袖子擼下去:「棠棠沒想到吧,你毛哥早些時候,很是做過些見不得光的事。」

季棠棠忽然就想起剛到尕奈的時候,她向毛哥問起岳峰他們是做什麼的,毛哥當時回答說,外頭三教九流的路數多得很,哪一行都大把錢賺,不一定要累死累活。

「我不知道他們現在是不是有了幫派的名字了,我那時候二十出頭,沒什麼文化,在外頭混著,誰賺錢跟誰走,後來跟著一幫人販假煙,煙絲裹裹,再一包裝,轉手就是百倍的利潤,那一陣子真是賺翻了。」

「就是那陣子紋的身,大家還像模像樣發誓什麼有錢同賺對外一心,後來加入的人多了,漸漸惹人注意,被公安抄過幾次,用句不怎麼合適的話說,那叫在鬥爭中積累經驗,一次兩次的,就不是散兵游勇了,有制度有規模,也曉得發展內線什麼的了。」

說到這兒,毛哥停頓了一下,從懷裡摸出煙點上,吸了好一陣子,才歎了口氣繼續講下去:「我就是那個時候覺出不對勁兒,覺得這路越走越歪,遲早把這一百好幾十斤送牢裡去,起了退出的意思,也闔該那時候運氣好,團伙裡頭內訌了。」

「原因吧聽說過一些,大致就是當時的頭為了要不要做大起了分歧,所謂做大,也就是膽子更肥,更目無王法,但是總有人希望安穩些的,最終起了衝突,最嚴重的時候拿刀互砍,死了十幾個人,被公安狠治了一次,我們這種有退出之意的小嘍囉,都是趁著那個機會洗手的。我害怕留在這被清算,跑到四川待了不少時候,包了工程做,全國各地瞎跑,玩了不少地方,覺得這種生活也挺適合我,所以早兩年去尕奈,開了個旅館,雖然不怎麼賺錢,至少安逸。」

說到這,毛哥又沉默了,直到煙頭上的煙灰積了一大截子掉下來,他才彈了彈煙身長吸了一口:「這一晃得有……近二十年了,咱們先不說它合法不合法,是不是黑社會,一個幫派存在了二十年,經營到這個規模,市面上瞞的沒什麼風聲,這得多大本事啊。峰子你小子這回是命大,聽你毛哥一句,東西收收立馬跑路,別留在這晃來晃去的讓人惦記著,萬一人家再給你來一次,骨頭都給你碾碎了。」

岳峰悻悻:「我怕他個球!」

嘴上死硬,心裡也知道這趟跟之前不一樣,沒再多說。

毛哥說:「為了穩妥起見,反正行李也收來了,醫院別回去了,你要麼回家好好養你的腿,要麼跟我回尕奈養一陣子不過那太冷了,老不適合的。你不是有個朋友在敦煌嗎,車子就讓他給你照應著,修好了你再來開回去,修不好乾脆拆了賣在這,也能回點本。」

神棍也對未來做了一下打算:「小毛毛我就不跟著你了,我已經有了下一個目的地了。哎你知道河南那個鬧鬼的風門村嗎?據說那裡有一把太師椅,我決定去坐一坐。」

毛哥又抬頭看季棠棠:「棠棠,你去哪啊?」

季棠棠沒想到聊著聊著就成了各奔東西的陳詞會,被毛哥問的一愣,頓了頓低下頭,輕聲說了句:「我還沒想好呢。」

毛哥說:「剛岳峰跟我們說了,那個叫什麼石嘉信的……他女朋友是不是叫人給綁了?你跟他在裡屋那麼老大時間,是說這事嗎?他怎麼打算,準備報警嗎?不過棠棠,我得提醒你一句,這種案子報警,一般沒什麼下文,他們在公安系統多半也是有人的,三拖兩拖的敷衍,就把這案子拖成懸案了。」

季棠棠說得艱難:「我們打算……自己想想辦法。」

毛哥好像並不很吃驚:「這也隨你們,棠棠,我是看出來了,你跟他的來歷,都很有點蹊蹺。我估計著,你們都有點能耐……反正你們也不願說,隨你們吧。」

岳峰沉默了一下,忽然問季棠棠:「你們想的什麼法子?」

季棠棠猝不及防:「啊?」

「商量了那麼久,還要晚上見,商量出了什麼法子?」

眼見瞞不住,橫豎也沒打算瞞,季棠棠只好把能說的都給說了。

毛哥聽到一半就徹底懵了,他看外星人一樣看季棠棠:「臥底啊?長腦子不長啊,你以為拍戲啊,棠棠我跟你說,玩笑不是這麼開法的。」

季棠棠沒說話,毛哥越想越慌:「你們這些年輕人,怎麼想一出是一出呢,我跟你說,警察跟這種團伙干,都要死不少人的,你們倆誰啊?超人啊?我聽峰子說過,知道你有點功夫,膽也大,但你那幾下子到人家那算什麼啊?你以為拿磚塊砸是麼,人那鐵定是真刀實槍的啊。」

他說著說著就推岳峰:「峰子,你說句話啊,別我一個人在這瞎嚷嚷啊。」

岳峰冷笑:「我說什麼啊,人家主意多大啊,一出一出跟唱戲似的,你讓我說什麼啊?」

季棠棠早猜到岳峰要生氣,低著頭不吭聲。

岳峰說著說著就來火了,他說:「我真是想不通了,這世上怎麼就能有這樣不知死的人呢?是誰早上被救護車拖到醫院去的啊,啊?」

毛哥勸他:「你別急火急火的,好好跟她說。」

「怎麼好好說啊,跟有腦子的人才能好好說啊。正常人撞了牆,知道那玩意兒硬,以後就不去撞了,她這種的,那是堅信自己腦袋長的硬,那是一定要把牆撞個窟窿才甘心啊。」

季棠棠也覺得他罵的挺在理的,只好一句句都受著。

岳峰越想越氣:「棠棠,我早跟你說過,你要有那本事,我也不會攔你。你自己算算出了多少次事了?要不是有人跟你後頭幫你收拾,你現在墳頭草都青了吧?你還越玩越大了,還無間道了。」

他向著季棠棠挑大拇指:「你牛掰,爺服你。棠棠你好好幹,下一屆香港金像獎,那全靠你了。」

說完了轉身就走,走到門口時想起了什麼,又回來拎自己的行李,毛哥歎了口氣,只好也拎上行李跟著他走,只有神棍跟季棠棠說了話,他臉色挺凝重的,說:「小棠子,我也覺得挺危險的。」

但是下一刻,他忽然就笑逐顏開了:「但是小棠子,我最喜歡看《無間道》了,我最喜歡劉德華了,還有他的那句台詞。」

他用低沉的語氣學了一句:「對不起,我是警察。」

季棠棠真想笑,但是一開口眼睛就紅了:「那不是劉德華,那是梁朝偉。」

神棍大吃一驚:「什麼?梁朝偉?梁朝偉不是唱歌的嗎,就是唱《999朵玫瑰》的那個?」

毛哥在外頭吼神棍:「不走了是不是?利索著點。」

神棍嗷的一聲,嗖的從沙發上竄下去了,臨出門時還給季棠棠打氣:「小棠子你加油,我最喜歡無間道了,帥!」

出昌裡路口時,正撞上大美,她沒有啃雞屁股,捧著個烘山芋正揭皮兒呢,看到岳峰出來想跟他打招呼,岳峰沉著臉從她身邊擦過去了,大美還是笑瞇瞇的,衝著他們幾個的背影直揮手:「慢走啊。」

毛哥心裡頭有事,沒顧上理她,還是神棍禮數最周到,回頭衝她直揮手:「拜拜,拜拜啊。」

往外走了約莫一條街,路口有個街心花園,岳峰在入口的長凳上一屁股坐下來,雙手摁著太陽穴一聲不吭,末了來了句:「真氣死我了。」

毛哥挨著他坐下來:「真不管啦?」

「怎麼管啊,你倒是教教我這得怎麼管啊,說的哪一句不是為她好啊,她聽嗎?」

毛哥歎了口氣:「那現在去哪?」

岳峰想了想:「我還沒主意,你怎麼看?」

毛哥沒吭聲,頓了頓,他說:「峰子,有件事,你看看要不要回去跟棠棠提個醒。」

岳峰奇怪:「什麼事啊?」

「飛天那幫人綁人的事,你不是說懷疑他們是販賣人口的嗎?我想來想去,覺得不大對。後來我琢磨著,應該不是販賣人口的。」

「那是幹嘛的?」

「十有八九是……販器官的。」

毛哥帶著神棍先離開,說是去前一個街區找旅館,找到了電話聯繫,岳峰一個人坐長凳上,天慢慢黑了,邊上的街燈打下來,一片暈黃的影子,漸漸就起風了,風裡頭帶著沙粒子,岳峰坐的腿都僵了,正要起身,聽到季棠棠叫他:「岳峰。」

抬起頭時,季棠棠不知什麼時候過來的,伸手把外套遞給他:「把你衣服給你。」

她要不說,岳峰還真忘了把外套脫給她披著這回事了,一看她底下穿的那身單薄的護士服,岳峰就頭疼:「穿上!你怕凍不死怎麼的,還想著凍出個感冒去臥底,帶病工作?」

季棠棠站著沒動,岳峰歎了口氣,起來幫她把衣服套上,從底下對上拉鏈,一氣拉到頂,手背碰到她臉,冰涼冰涼的,岳峰說:「你在這站多久了,這麼冷,不知道找個避風的口是嗎?」

他四下去看,拉著她往公園裡頭走,裡頭有個兒童遊樂的地兒,放了個很大的滑梯,滑梯下頭做成過家家的小房子形狀,倒是擋風,岳峰讓她彎下腰往裡鑽:「裡頭去。」

雖然是兒童玩樂的,成人鑽進去倒也不侷促,四周緊挨著,心理上倒也覺著暖和,季棠棠兩手攏著呵了呵氣,感覺好多了,岳峰沒好氣:「會不會照顧自己啊,真不知道怎麼長這麼大的。」

他隨手敲了敲小房子的牆,塑料制的,騰騰響。

季棠棠說:「我看你挺氣的,想跟你解釋解釋。」

岳峰打斷她:「毛哥剛跟我說了,這幫人綁人,可能不是為了販賣人口,是為了買賣器官。如果是這樣,我覺得石嘉信那女朋友凶多吉少,你去了也未必能救到她,還要去嗎?」

他停了一下,看了看季棠棠的表情:「果然還是要去。」

季棠棠猶豫了一下,還是把之前跟石嘉信的一番話講給岳峰聽:「你被車撞的那天晚上,路鈴突然就出現殺了那個人,我在想,石嘉信說的還是有道理的。如果我能把魔鬼城的這樁案子結了,說不定我又能得到能力的提升,這對我來說,總歸是好事。秦家真的找過來,我也不至於束手就擒。」

岳峰沒說話,外頭的風呼呼的,小沙粒打在塑料房子上,密密的聲音,像是下雨。

季棠棠抱著膝蓋看岳峰:「你覺得呢?」

岳峰說:「你的想法我是理解的,但是你真覺得自己適合嗎?」

季棠棠聽不明白:「適合是什麼意思?」

「如果你想用這個途徑提升能力,你就得不斷去面對這種窮凶極惡的人,很多血腥殘忍的環境,不管是動用鬼爪還是路鈴,最終的結果都是殺人,不管這些人是不是該殺那你得殺多少人?殺到最後會不會都麻木了?這就是你想過的日子嗎?」

季棠棠愣住了,讓岳峰這麼一說,她覺得自己後背都在冒冷氣。

「我以前覺得你挺堅強的,但是這次你自殺,我覺得我可能想錯了。這條路太辛苦了,你走一段還可以,但是長久的走,看不到希望,又一直一個人,接觸的都是黑暗的一面,很快又會再崩潰,到時候不用秦家找過來,你自己就又把自己給放棄了。所以我問你,你覺得自己適合嗎?」

季棠棠不說話,她伸手去摩挲手腕上的膠帶,過了會低下頭,半張臉都埋進了拉起的衣領後頭。

岳峰說:「你說,到底適不適合,不要嘴硬,不要愛面子,實話實說。」

季棠棠的眼圈慢慢紅了,她看著岳峰搖了搖頭,小聲說了句:「不適合。」

說完之後就哭了,岳峰過來抱她,她一邊發抖一邊哽咽:「但是怎麼辦啊,我也不想啊,有得選的話我也不想這樣啊,殺了人之後我就睡不好覺,我的頭老是疼,老是做噩夢,那天晚上,自殺的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夢。」

岳峰心頭一緊,他一直覺得,季棠棠那天晚上自殺,好像是瞬間被擊垮,一定有什麼直接誘因,看起來,這個夢是關鍵。

「做了個什麼夢?」

「夢見跟阿成結婚了。」

岳峰嗯了一聲,也說不清心裡到底什麼感覺,頓了頓摟緊了些,問她:「然後他不要你了是嗎?」

季棠棠眼淚滴在岳峰胸口:「他沒有不要我,我所有的朋友都在,都在幫我準備婚禮,話裡話外的意思,好像我家裡面根本沒出過事,我跟阿成一直很好。我就覺得特別慶幸,覺得像是做了場噩夢,其實這些糟心的事都沒發生過。然後就化好妝,穿上婚紗,司儀說,阿成在教堂等我,但是就像電影裡演的那樣,得有人把我領過去才行,所以我得先在房間等著,等我爸爸過來把我領到教堂去,我就一個人捧著花在屋裡等,過了會有人敲門了,我去開門一看……」

她忽然打了個寒噤,像是回到了那時的夢裡,岳峰低頭問她:「是你爸爸嗎?」

「是警察。」

岳峰想說什麼,手機忽然響了,季棠棠像被驚了一樣坐起身來,岳峰掏出手機看了看來電顯,向她說了句「是毛哥」,順便撳下接聽鍵。

毛哥聽起來很不高興:「給你發過短信了,怎麼就不回呢,我們已經住下了,在慶春路,你找那個叫什麼……絲路賓館,302。」

掛了電話之後,季棠棠似乎已經平復一些了,她聽到了部分電話內容,朝他笑了笑:「毛哥讓你趕緊回去對吧?我也得走了,今晚上,我還要去找石嘉信。你留個號碼給我吧,這事了了之後,如果我沒出事,我就給你打電話報平安。還有,你別留在這了,趕快回家吧,毛哥不是說了嗎,那幫人窮凶極惡的,萬一還想對付你,就麻煩了。」

她說完了,見岳峰沒有報號碼給自己的意思,愣了一會,小聲說了句:「那我走了啊。」

鑽出小房子,外頭風大,吹的一顆心透透的,才剛走出幾步,岳峰在後頭叫她:「棠棠。」

季棠棠轉頭看他,岳峰彎著腰出了小房子,忽然就問她:「棠棠,你喜歡我嗎?」

季棠棠點頭說:「喜歡啊。」

過了一會,她加了一句:「如果我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爛事,我肯定追你。」

「既然喜歡就好辦了,反正我也喜歡你,那大家在一起吧。今兒開始是我的人了,記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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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2 00:58:55 |只看該作者
85 飛天 第二十五章

風那麼大,小沙粒打在身上,噌噌的,季棠棠覺得岳峰的腦袋可能進沙了,當然,自己的腦袋可能也進沙了,她結結巴巴地說:「怎麼就……就成了你的人呢?」

岳峰答非所問:「你去哪啊,跟石嘉信約的哪?」

「我得先去振華旅館,拿我的包。就是那邊,最中心的那條路。」

「那我跟你一到去。」

季棠棠跌跌撞撞被他拉著走,走了一段回過勁來,死活也不走了:「岳峰,咱們談談。」

岳峰拉著她的手沒鬆開:「談什麼呀?」

「這不對啊,怎麼就成了你的人呢,我又沒同意。」

「你不是喜歡我嗎?喜歡就行了,喜歡就該在一起。」

這什麼邏輯,季棠棠出汗了,她反悔:「我不喜歡你。」

岳峰不走了:「那剛為什麼說喜歡?」

季棠棠索性就耍賴了:「我剛開玩笑呢。」

岳峰看著她:「真沒看出來,你還真幽默。」

季棠棠想把手縮回來,奈何岳峰攥的緊,只好伸手去掰他手指:「我有原因的岳峰。」

「除非是不喜歡,其它原因都是狗屁。」

季棠棠撞牆的心都有了:「我真不喜歡你。」

「那剛為什麼說喜歡,人得對自己說過的話負責。」岳峰一條條給她排除,「還有什麼原因沒有?」

季棠棠突然急中生智:「我……我還忘不了葉連成。」

岳峰不說話了,臉色有點不好看,季棠棠覺得有門兒,她磕磕巴巴地解釋:「你看我做夢還跟他結婚,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岳峰忽然呲牙一笑,露出整齊的白牙:「反正你也不可能跟他在一起了,誰還沒個初戀情結的,我理解。」

說著,還伸手在她腦袋上拍了拍:「你要真把他給忘了,我反而覺得你沒心沒肺了,丫頭長情,有情有義,我喜歡。」

季棠棠差點就給氣糊塗了,一狠心上絕招:「你……你這個人太複雜,男女關係又亂,我……我跟你不適合。」

岳峰臉色一沉,一把就把她拽過來,季棠棠險些一頭撞他懷裡:「男女關係亂,你親眼看到了?」

季棠棠捂著額頭看他:「沒看到,但是聽人說了……」

「聽人說?人家還說奧巴馬是養馬的呢,你信嗎?亂不亂,你以後自己帶眼看,事實勝於雄辯,這條不通過,還有什麼原因沒有?」

鬼使神差的,季棠棠忽然冒出一句:「你怎麼會喜歡我呢岳峰?你不是愛苗苗的嗎,苗苗才剛結婚,你不是還參加她婚禮嗎,怎麼可能轉頭就喜歡我呢?」

岳峰臉上的笑容慢慢的就全消失了,他鬆開握住季棠棠的手,很久都沒說話,季棠棠有點後悔,苗苗果然還是岳峰的死穴,只那麼輕輕一點,血口子就全翻開了。

末了,岳峰低聲說了句:「先陪你去拿包吧。」

接下來,岳峰基本上就沒說過話了,季棠棠回振華旅館收拾包,換衣服時,隱約聽到門外旅館的服務員下來抱怨只交了一天的錢東西卻放了兩三天耽誤生意,過了會又沒動靜了,應該是岳峰出錢打發了。

離開振華之後,岳峰陪她走到和石嘉信約好的茶座,借了紙筆把手機號寫給她,季棠棠不敢看他的眼睛,接過來之後折了又折,說:「那我上去了。」

上到二樓,不知道為什麼,逕直走到靠窗的茶座邊往下看,等了約莫五分鐘,看到岳峰推開正門出來了,他在門口站了有兩三分鐘,像是突然就覺得很冷,搓了搓手,把衣領豎起來,沿著來路快步離開了。

季棠棠真是想抽自己兩個嘴巴,她覺得挺好的一個晚上,就讓自己這麼著給毀了,為什麼非不答應呢,為什麼要提苗苗呢?她懊惱地一頭磕在玻璃檯子上,過了會有服務員過來問:「小姐,要點點什麼嗎?」

季棠棠腦袋抵著玻璃檯子搖頭,那個服務員憋著笑又回去了。

又過了會,有人在對面坐下了,從桌子底下,季棠棠看到石嘉信穿的鞋子,皮鞋上蒙了一層薄薄的沙。

季棠棠沒抬頭,她問:「今晚就要去嗎?」

岳峰回到絲路賓館,毛哥定的是三人間,他和神棍都已經洗漱完上床了,兩個加起來八九十歲的大老爺們居然在搶電視遙控器,神棍要看電影台的鬼片,毛哥要看什麼曲藝頻道,岳峰在神棍捶胸頓足的哇哩哇啦聲中洗漱,洗好後出來一看,屏幕裡鬼氣森森,神棍看的認真,連氣都不帶喘的。

岳峰心裡煩躁,直接上床蓋了被子躺下,剛闔上眼沒幾分鐘,毛哥湊過來問他:「你跟棠棠說了那事沒?」

岳峰嗯了一聲:「說了。」

毛哥有點失望:「沒聽勸是吧?」

「沒聽。」

毛哥心說這也在意料之中,他縮回被窩去看電視,妖魔鬼怪的片子原本不愛看的,被電視裡的音效一吸引,倒也伸著脖子看的津津有味,正看到緊要處,忽然聽到岳峰問他:「毛子,如果我跟你說,我喜歡上除了苗苗以外的人了,你是不是覺得挺扯的?」

毛哥隨口應了句:「是挺扯的,你跟苗苗,那整的跟電視劇似的,分分合合,搞得非你不可,突然就喜歡上別人了,你涮大傢伙兒玩呢?」

岳峰不說話了。

大概所有的城市都會有這樣被拋棄的犄角旮旯,幽深的巷子,電壓不穩的路燈,垃圾堆的酸臭味,蓋著麻袋報紙的流浪漢,醉酒扶著牆嘔吐的失意人……

季棠棠拎著酒瓶子站在巷子口站了一會,硬著頭皮往裡走,酒是拿來做幌子的,飛天那幫人如果綁人,是鐵定要把人打暈了的,她可不想腦袋上被敲個窟窿,索性裝醉,軟綿綿往地上一癱,被人抬了就走,也少受點皮肉之苦。

時間不算太晚,巷子裡還有三兩孤魂野鬼,走到中途,居然遇到一對打野戰的,男的褲子褪到腿根,把女的往牆上頂,季棠棠心裡像堵了團蒼蠅,快步從兩人身邊經過,那女的大口喘息著,半瞇的眼睛像是在看她,又像只是兩個空洞。

再往裡走,就是死角了,牆角窩著黑魆魆的一團,不知道是貓是狗,季棠棠選了個靠牆的角坐下,擰開酒瓶子灌了一口,她選的是白酒,這樣酒味兒大,不過一入口的辣澀勁還真不是蓋的,激的她全身都瑟縮了,但過不了多久,像是熱氣衝開了毛孔,反而又覺得舒服,她像解渴一樣又灌了幾口,後勁兒上來,腦子開始有些暈乎乎的,覺得自己對煙和酒都很有點無師自通。

都快正月十五了,天上居然看不到月亮,這也真是個稀奇事兒,季棠棠盯著屋頂的尖兒去看,幾秒鐘的功夫,就把自己的目光給傳了過去。

可能是因為喝了酒的關係,能力的使用特別輕易,而且比平時更持久些,她像是整個人站到了屋頂上,俯瞰著這片近似貧民窟一樣的居民區,偶爾會把目光溜到亮燈的窗外去看,隔著玻璃,看別人家的事情,感覺像是看電視,但是看著看著,就顯出自己的分外落寞來,人家的頭頂上,好歹是有燈的,不像她,前照後照,都是漆黑一片。

她重新回到屋頂上,看到巷子口吱吱呀呀晃進一輛車,那種炸臭豆腐攤煎餅似的小車,一個人低頭推,另一個人在邊上搭手,十有八九是收攤晚歸的窮攤販。

而這一頭,那對野合的男女,摟摟抱抱低聲嘰咕笑著正朝巷子外頭走,巷子很窄,車子讓來讓去讓不開,炸鍋歪到邊上,鍋裡的油濺到那男人褲子上,那男的生了氣,抬起一腳就踹到車輪子上。

這麼小的事情,眼見又要演化到砸鍋砸攤那麼嚴重,何必呢,季棠棠收回目光,昏昏沉沉地扶著牆起來,跌跌撞撞就往那頭走,她有點醉了,說不清是想去看熱鬧還是勸架。

剛走了幾步,忽然聽到那個男人的慘叫聲,剛起了頭就給掐了,餘音都沒有,突如其來的安靜顯得特別□人,季棠棠愣了一下,繼續歪歪扭扭朝那頭走,先聽到女人唔唔的掙扎,然後是鍋盆的挪動磕碰聲,走到近前時,一切異樣都沒有了,深夜的沒有人的小巷,一輛吱吱呀呀明顯吃重的推車,推車的兩個人看了一眼季棠棠,同她擦肩而過。

季棠棠站住了,她回過頭看那輛小推車,底下的推拉門沒有關嚴實,隨著行進石板路的顛簸,有一條人腿,軟塌塌地耷拉下來。

季棠棠咯咯咯笑起來,她指著那條腿說:「有個人呢。」

小推車支楞一聲就停下了,其中一個低頭看推拉門,臉色特別難看,另一個向他使了個眼色,手背在後頭向著季棠棠走過來,季棠棠還是咯咯地笑,酒瓶子一拎,喝光了裡頭最後一口酒,袖子抹了抹嘴,嘟嘟嚷嚷地重複了一句:「有個人呢。」

這句話說完,直接一頭栽倒,像是喝醉了體力不支,撞地時胳膊肘墊在腦袋下,多少緩衝了衝勁,眼睛半掙半閉間,看到那個人背在身後的手裡,握了一把錐子,像是殺豬的肉攤上用來磨快尖尖的剔肉刀的那種。

那個人俯下身來看季棠棠,季棠棠一動不動,蜷在身邊的那隻手裡,握了一根鬼爪。

那個人低聲說了句:「醉了,帶上吧。」

推車下面那麼小的空間,居然還能給塞下一個人,而且是當貨物一樣折進去,季棠棠也只能咬牙生受著,臉碰到那個女人的臉,藉著推拉門外透進的光,突然發現那個女人的眼睛是圓睜著的,無論被怎麼擠壓推搡都沒有表情。

難道說,這兩人都已經死了?

季棠棠心裡打了個突,推拉門被硬拉上之後,她顫抖著伸出手去那女人鼻子底下探了探,像是有呼吸,又像是屍體微溫的錯覺,那個男人被折在她的身底下,一點動靜都沒有,季棠棠艱難地弓起身子,手往底下一撐,正摸到那個男人的頭,凹了一塊,像是被什麼砸的,觸手油膩膩的,似乎被淋了油,舉起手來,什麼都看不見,但能聞到油膩味中的血腥味,季棠棠恐懼混著噁心湧上心頭:和兩個死人蜷縮在這種小車裡,是她這輩子最糟糕的經歷了,沒有之一。

她努力把身子往邊上偏一偏,頭抵著小推車的鐵皮邊,盡力壓抑著一次又一次想大叫著踹開推拉門的衝動,已經這樣了,最難以承受的部分都已經忍下來了,就不要前功盡棄了吧。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小推車突然停下,藉著推拉門推開一瞬間的光線,季棠棠依稀看到似乎是在一個院子裡,高處懸著很亮的燈,像是工廠的場地,她很快就閉上眼睛,被人從小推車裡拖出來扔到地上,落地的時候,她聽到那個人說:「死人不好放,今晚就送吧。」

另一個人嗯了一聲,又有第三個人走過來,眼前似乎有不少的影子亂晃,季棠棠不敢睜眼,也不清楚到底有幾個人,有人在她臉上拍了拍:「酒味夠大的,這個得綁起來吧。」

「裝袋吧。」

緊接著就是哧拉哧拉撕寬透明膠帶的聲音,先在她嘴巴的位置封了一圈,然後兩手剪到背後封一圈,脫掉鞋子,腳踝上繞了一圈,最後兜頭就往麻袋裡裝,裝進去之後,又把她往裡壓:「另一個也裝?」

先頭答話那人說了句:「活的跟死的分開裝,麻袋上掛個牌,別搞錯了。」

季棠棠真是想哭,那人說「活的跟死的分開」,好像是在分揀死魚死蝦,根本也沒把她當人看吧。

過了會,有車子開過來,咯吱開車後門的聲音,然後是光噹一聲,拋了個人上車,撞擊聲聽的季棠棠渾身汗毛直豎,輪到她時,有人吩咐了句:「活的輕點。」

後來又說了幾次,仔細算起來,似乎車上有八個人,如果沒吩咐的都是死人,那死人大概佔了一半。

裝完人之後,又往上抬東西,聽那口氣,似乎有吃的用的,末了光噹一聲,車後門又關上了,不一會兒,車子就開動了。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功夫,車子忽然停下,聽外頭偶爾響起的加油聲和車聲,應該就是石嘉信口中的那個收費站了,這一等等了很久,飢寒交迫加上酒勁,季棠棠居然就昏沉沉地睡著了,再醒來的時候,車子行駛的特別平穩,仔細聽,能聽到車皮摩擦地面的聲音,有時候,風會突然大起來,那種只有在極其空曠的地方才會有的席天幕地的四下橫掃。

麻袋裡的空氣很渾濁,但不至於讓她透不過起來,她身子動了動,背著的手在身後的麻袋上摳著線縫,感覺挖出一個小洞來了,整個人帶著麻袋翻身,然後盯著小洞看,目光也像人一樣,艱難地從小洞裡擠了出去。

這應該是個0.9噸的小貨車,靠裡的地方是一個又一個紮著口的麻袋,人都被蜷縮的奇形怪狀,乍看上去,不像是裝人的,倒像是一袋袋的土豆,有幾個麻袋口的扎繩上掛了個紅牌子,也包括她自己的,估摸著就是活人的標誌了。

靠門的地方,居然是一筐筐的吃的,雖然塑料膜遮著,也隱約能看到有白菜、土豆、白蘿蔔什麼的,還有塑料膜包好的大爿大爿的排骨、牛肉、羊肉,還有幾個大箱子,不知道裝的什麼。

又過了一會兒,車子忽然顛簸起來,像是從平坦的大路上了搓板道,有幾次大的傾側,一些個麻袋居然滾的撞到了一起,車後的兩爿門也顛的一震一震的,有時候顛簸的太厲害,兩爿門之間會被震出縫隙來。

季棠棠的目光慢慢移到了門縫處。

時間是黎明前後,黑魆魆的半天,慘白的顏色慢慢滲進來,風特別大,呼啦嘩啦,看不到邊的戈壁上沒有阻礙,狂風貼著地捲過來,有時候,小貨車的車身都像葉子樣被搖來擺去。

更遠些的地方,天邊貼著沙漠特有的柔軟曲線,風大的時候,曲線沿邊處像是忽然起了霧一樣模糊,其間有有無數突兀立起的怪形怪狀,嚶嗚的怪叫聲隨著風聲不斷起落,綿延不斷的隆脊和溝槽像是刻刀在地表粗暴掃過,幾柱小型的龍捲風快速竄來竄去,突然間就伴隨著煙塵湮息,像是西遊記裡,妖魔鬼怪突然遁地而逃。

雅丹,魔鬼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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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飛天 第二十六章

車外的景色很單一,而根據車程推算,很顯然已經經過了雅丹魔鬼城的中心景區,長時間的能力運用讓季棠棠很疲憊,她收回目光,閉上眼睛小憩了一會這趟出來,她沒有帶路鈴,路鈴的體積相對還是大,萬一有搜身什麼的太過顯眼,她帶了兩根鬼爪,一根攥在手裡,另一根放在貼身衣服的內兜裡,昨晚被膠帶纏手時,她暗中把手裡的那根塞到了衣袖裡頭,一夜顛簸之後,已經滑到了臂膀下方,硌的怪難受的。

季棠棠努力的蹭動身體,想把那根鬼爪給移出來,但是雙手被縛,這種努力顯得特別徒勞,折騰了一陣子之後,她後背都出汗了,正沮喪時,車身一震,停了。

季棠棠登時緊張起來,剛被她那麼一蹭,麻袋上有小洞的那面估計又被移到身子底下去了,一時間來不及輸送目光,已經有人在開車門了,季棠棠努力平心靜氣地去聽周圍的動靜:外頭的風還是很大,不像是到了住戶所在的人員密集區。

再仔細聽,外頭還是只有兩個人的聲音,估計一人開車一人押車,其中一人爬到車後廂裡,向著另一個人甕聲翁氣地說話:「再倒倒,還差一點。」

倒什麼倒?季棠棠有點糊塗,過了一會車身稍稍往後動了動,她才明白是在倒車,車再一次停下,她聽到一大串鑰匙磕碰的聲音,再然後是特別刺耳的掀蓋聲,另一個人也爬了進來,說了句:「搬吧。」

兩個人就在車裡搬東西,既不下車,也沒聽到地上有接應的動靜,輪到季棠棠時,她一顆心都快跳出來,剛覺得眼前亮了些,瞬間又暗了下來,憑空生出極其壓抑的感覺,其中一個人在她身上推了一下,她居然身不由己地滑了下去!

季棠棠忽然就反應過來,她是被推到了一條滑梯一樣的筒道裡!

這裡確實沒有人家,可能是任何遊人都不屑停留的地方,入口開在高處,所以要站在後車廂裡才能夠得著,而且入口是有鎖的,可能是類似井蓋一樣的門,門上有可能還有掩飾,讓人覺得這只是普通的風蝕地貌打開門之後,是一條往下的滑梯通道,負責送貨的人只要把這些貨通過滑梯都給送下去,再鎖上井蓋,就算是任務完成了!

不知道這條滑梯是有多長,感覺一直不受控地滑了十幾秒鐘,才栽到一張軟網上,耳邊有鈴聲一直在響是不是只要有物件觸網,鈴聲就會響,變相通知下頭的人有貨到了?

季棠棠倒吸一口冷氣,她覺得飛天這幫人,心思的確有巧妙之處:綁人的人只管綁人,他們不知道人被送到哪去;而送人的人只送到入口為止,他們不知道下頭是個什麼地方,即便是引來了警察,警察對著那個小入口一籌莫展的當兒,底下的人知道有變故,也可能可以通過另外的出口逃脫,一環一環,迅速斬斷,不至於微小的差錯就擾了全局。

又有麻袋栽到網上,直接撞上她的臉,痛的她趕緊翻身,不一會兒,高處的通道裡隱隱傳來重重的關門聲,鈴聲也歇下來,周圍突然靜的可怕。

這一趟滑行對季棠棠唯一的好處是,衣袖裡的那根鬼爪又滑出來了,她緊緊抓在手裡,心稍微踏實了一點,長長吁了一口氣,頭枕著網一動不動,而另外幾個還活著的人顯然也終於陸續醒了,季棠棠聽到驚恐的吱唔掙扎聲,身下的網也被帶的搖來晃去。

又等了幾分鐘,一頭忽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間雜著推貨小推車車輪□轆的聲音,聽起來應該有四五人之多,到近前時,應該有人摁了開關,軟網慢慢下移,最後觸地。

季棠棠忽然想到了密林中獵人設的那種捕獵網,可以把野獸掛在高處的,然後再放下來,估計跟眼前的場景無異了。

哧拉哧拉開箱翻檢貨品的聲音,有人罵:「媽的,又是大白菜,羊肉,羊肉,大白菜,腥不腥膳不膳苦不苦的。」

「又是醃干了的鹹魚,老子想吃活魚想瘋了。」

「米倒是不錯,黑龍江的吧……」

幾個人說說笑笑,東西搬上小推車,吱吱呀呀推著走了,季棠棠估計應該是廚房裡那種搞後勤的伙夫,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這些人還真是見慣不驚,東西跟活人死人一起送過來,倒還嚥得下口的。

還剩了兩三人站邊上,拽過麻袋過來看標牌,其中一個人忽然就怒了,重重在其中一個麻袋上踢了一腳:「說過多少遍了,別把人弄死,不新鮮!送來是讓老子燒是怎的!」

那個麻袋咕咚一聲栽到地上,周圍的掙扎聲和吱唔聲更大了,忽然有人好奇的問了句:「這裡頭是活的嗎?怎麼動都不動?悶死了?」

說話間,紮著的口突然就被鬆開了,季棠棠愣了一下,慢慢抬頭看面前站著的三個人。

三個男人,都挺壯實,穿厚的軍大衣,大頭皮鞋,其中一個人蹲下來,把季棠棠的下巴抬起來看了看,語氣居然有幾分惋惜:「長的還怪好看的,可惜了這是。」

說著就鬆了手,對邊上的人吩咐了一句:「這個送東頭那間吧,多留一陣是一陣,雙贏!」

邊上兩個人都笑了,眼神既是淫邪又是興奮,季棠棠垂著眼簾,表情平靜的很這一切早在意料之中,如果真如毛哥所說,這是一個販賣器官的組織,把人都不當人看了,女人在其中的下場必然更加悲慘和不堪,相比較自己,她更加擔心尤思,她覺得,尤思要麼是悲慘的死了,要麼……是更加悲慘的……活著。

東頭的房間像個宿舍,一張桌子,四張簡陋的床,天花板上白茬茬的,有滲水的印子,只有靠門的那張床上躺了個女人,季棠棠被帶進來時,她正從床上爬起來,張惶地往外看,臉上帶著討好和不安的笑。

領頭的人沒進來,門外吩咐了句:「身上搜搜看,有沒有刀子什麼的,麻煩。」

那人正把季棠棠腳腕上的膠帶扯開,聞言掏了掏她兜,掏完了把外衣拉鏈扯開,伸手就往懷裡摸,存了幾分色心,不是搜身的架勢,在她胸部捏了一把,季棠棠猝不及防,反應過來之後血都衝上腦子了,頭抵著地往上一撞,正撞在那人鼻樑上,那人痛的大叫,伸手就去扇她,季棠棠腦袋一偏,把這一下子躲過去了,那人還想動手,領頭的人進來了,見著這場景,反而哈哈大笑:「手腳不安分了是吧,該!」

那人讓人這麼一數落,也就不好再耍狠,捂著鼻子悻悻站起來:「橫個屁啊,還不遲早的事,鐵梭床上滾一回,骨頭都給你抽了。」

季棠棠雙眼都充血了,牙齒咬著嘴唇,恨不得咬他兩口,領頭的拉那人:「走吧,忙活兒去,先苦後甜,晚上再睡女人。」

說著,他朝屋裡那女人拋了個眼色:「玲姐得教著點,也少受點罪。」

玲姐趕緊點頭:「知道。」

門鎖上之後,季棠棠的眼淚都出來了,她撐著地站起來,使勁扭著胳膊想把腕上的膠帶給撐開,玲姐過來幫她,被她用肘撞開了,自己踢踏著把腳上半開的膠帶給踩脫了,又費了半天功夫,用手裡的鬼爪尖把膠帶戳了口,最後恨恨去撕嘴上的那道,使的力氣太大,痛的差點叫出來,只好小心地一點點撕剩下的部分。

玲姐一直看著,末了說了句:「何必呢這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季棠棠說話都帶了哭音了:「不要臉!」

說著,一腳踹桌子上,桌子都踹歪了,上頭擺著的搪瓷缸兒落下來,骨碌直滾到牆角。

其實這種事,她自己看的也不算少了,在古城那次,還曾經撞上過,也動了手但事情出在別人身上,跟落到自己身上,到底是不一樣的,想起剛剛那人的舉動,她就恨不得把那狗爪子給剁了餵豬。

玲姐歎氣:「這就不要臉啦?大妹子,你要這都受不了,下頭可就沒活路啦。」

季棠棠擦了擦眼睛,抬頭看這個玲姐,她大概三十四五的年紀,雖然眼角已經有淺淺的紋絡了,但模樣兒還挺漂亮,季棠棠問她:「你也是被綁來的?」

不等玲姐回答,她又問:「這是什麼地方,你知道嗎?」

玲姐苦笑:「什麼地方,總之不是人待的地方。」

頓了頓壓低聲音:「你要是在這住久了,有些時候,半夜,能聽到人慘叫的聲音,跟地獄似的。」

周圍很靜,她聲音又壓的低,季棠棠讓她說的全身汗毛都立起來了,問她:「你在這待了挺久的嗎?」

不知道是不是被玲姐感染,她說話時也壓低了聲音,像是在避看不見的耳目。

玲姐點點頭:「有一個多月了,這屋裡的人,都換了幾茬了。」

她指指其餘幾張床:「都是女人,被搞的死去活來的,膩了之後帶出去,再沒回來過。我猜……」

說到這,她一臉的不忍心,連著搖了好幾下頭。

季棠棠沒說話,只是把衣服裹了裹,想了想又問她:「那你呢,一直待這屋子裡?」

玲姐笑起來,語氣中心酸又帶著得意:「我聽話啊,懂看人家眼色高低,叫幹什麼就幹什麼,做這行出身的,有幾分技巧,伺候的他們舒服,挨打挨的少,有時候還能搏個笑臉兒。」

「當然,我跟你們也不一樣。你們這種學生出身,架子端的高,不讓人碰,要反抗,羊羔子掉狼窩裡,這是自討苦吃。那張床上……」

玲姐說到這停了停,指了指靠裡的一張床:「前幾天來的一姑娘,跟你差不多,白白淨淨挺好看的,鬧的比你還厲害,都要撞牆尋死了,被幾個人拖出去搞了一夜,回來的時候那身血啊……」

她指了指自己的胸部:「我過去掀開衣服一下,右邊的乳頭都咬掉了,你就被摸一下,算個什麼事兒……」

季棠棠一顆心咚咚咚跳起來,她緊張地打斷玲姐:「那女孩叫什麼名字?」

玲姐搖頭:「不知道。我給洗的身子,醒的時候人已經傻了,半瘋不瘋的,半夜坐床上哭一陣笑一陣的,叫人看著心裡難受。」

「人呢現在?」

「你來之前,叫鐵梭給帶走了,看鐵梭心情不好,估計又折騰她了。」

「鐵梭誰啊,這群人的頭?」

玲姐警惕地看了看門的方向,湊到季棠棠耳邊,吐氣樣說了兩個字:「變態。」

她拉季棠棠的胳膊:「過來。」

季棠棠跟著她,走到最裡頭的那張床邊,床上被子蓋著,看不出什麼異樣來,玲姐看了季棠棠一眼:「有個心理準備啊。」

說著,抬手掀開了被子。

滿床的血,已經干了,暗褐的顏色,染出一個大致的人形,季棠棠往後退了兩步,玲姐歎了口氣,又把被子蓋上了。

「還是我進來沒幾天的時候,這屋裡還有個女人,據說是個女教師,是被自己的學生給騙出來綁架了的,這什麼世道啊,學生都能算計老師。她被那個叫鐵梭的給強奸了,她也不吭氣,讀書人,心眼兒深,第二次被鐵梭帶去的時候,她藏了根卡子,就是別頭髮的那種小發卡,尖細尖細的。她把鐵梭一隻眼給戳瞎了。」

季棠棠聽的頭皮直髮炸。

「我記得那天是晌午,忽然聽見鐵梭在外頭慘叫,再然後門一開,鐵梭捂著一隻眼,臉上一行血,倒拖著那女人的頭髮拖進來了,有幾次脫手,拽下大團頭發來。他把那女人扔床上,拿刀就捅,我嚇得動都不敢動,就聽到刀子進肉那種噗噗的聲音,而且他不朝要害捅,下了心思要她活受罪,最後兩刀,戳的兩隻眼,刀尖把眼珠子都帶起來了……」

季棠棠一陣發寒:「別,別說。」

玲姐見她害怕,歎著氣不說話了,哪知頓了頓,季棠棠又問她:「然後呢?」

「然後鐵梭沒管她,被人攙著去處理傷口了。回來了之後又把她拖出去了,那一行血道子,從這頭一直到門口……」她比劃給季棠棠看,「我拿枕巾擦了半天……後來枕巾團團,扔床底下了。」

不知道為什麼,季棠棠慢慢平靜下來,看著眼前這張窄小的床鋪,她冥冥中忽然就有一種被指引到案發地的感覺,她問玲姐:「後來呢?」

「後來,我有一次陪鐵梭,完事了問他那女的是不是死了,他笑的那模樣,跟魔鬼似的,我現在都記得。他說他沒把那女的給弄死,他把她拖出去了,他說這裡是沙漠,幾個月半年都不過人的,他把那女的扔在一處凹地裡,白天太陽暴曬,晚上降溫到零下十幾二十度,一天就死了,他把屍體扔那幾天,還給我看了手機拍的照片,原先多漂亮一女人啊,幾天功夫,白天曬晚上凍,一層皮包著骨頭,跟乾屍一樣。」

季棠棠沒有再說話了,她走上前,又把被子給掀開了,顫抖著手想去觸摸床單上的血跡,剛碰到,又觸電樣收了回來。

玲姐勸她:「別人的事,對自個兒都是教訓。那照片,跟刻我腦子裡似的,鐵梭瞎了一隻眼,真變的畜生一樣,下手那叫一個狠,我前頭跟你說的那姑娘,也是運道不好,這個時候載他手上。以前我怕挨打,笑臉逢迎的聽話,這事兒之後,我就越發百依百順的,就當我是條狗吧,狗聽話,主人也捨不得踹,偶爾還賞口肉吃不是?所以這屋裡頭的人輪流兒換,我還在呢。」

「姑娘,你別死腦筋。活著第一位,其它都是假的。這群人殺人不眨眼的,你不要硬拚,你給個笑臉兒,哄的他們開心了,你自個兒日子也好過,我看你長的聰明,給你提個點,你能待住了,咱姐倆也做個伴兒,說說話,日子就不難熬了……」

「他叫什麼?鐵梭是吧?」

玲姐愣了一下,下意識接口:「是啊,怎麼了?」

季棠棠沒有作聲,她盯著床上那攤人形的血跡看了很久,動作很輕地把被子緩緩拉上:「你放心吧,我來了,他的死期到了。」

玲姐讓她說的有些發毛:「你這……跟誰說話呢?」

季棠棠沒有回答,她伸手進到內衣的兜裡,掏出藏著的另一根鬼爪。

鬼爪已經見了幾次血,骨白間雜著血色,握在掌心,有一種奇異的溫度。

這是她有史以來第一次,真正有了動用鬼爪去殺人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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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飛天 第二十七章

季棠棠選了唯一的那張空床坐下,努力想把目前的現狀給理一理,玲姐本來還想跟她嘮叨的,見她一臉漠然的樣子,只好躺回床上繼續翻雜誌去了那種在車站常售的艷情兇案小雜誌,配圖和標題都相當的聳人聽聞。

前一天晚上跟石嘉信的討論中,她把目的地劃歸雅丹魔鬼城及其外圍數十里,官方提供的資料中,雅丹總面積400平方公里,按照計劃,她努力「被綁架」,而石嘉信設法租車,帶著路鈴先行前往雅丹,路上,他的車速會很慢,有可能被那輛兩人都心知肚明的小貨車給超過,他一定不要去跟,以免引起懷疑,而是記住小貨車的大致方向,然後根據這一線索,在雅丹範圍內做長時間的地毯式搜尋路鈴一來認主,二來越接近命案實際發生地,響鈴的幾率就越高,一旦響鈴,她跟路鈴就可以匯合了。

不知道石嘉信到什麼地方了,如果玲姐的說法沒錯,那個叫鐵梭的現在在對尤思施虐,一個男人的精力畢竟有限,今晚上動她的可能性很小,她為自己爭取到時間,也就變相為路鈴和石嘉信爭取到時間,同時,還可以利用自己目光延伸的能力,把這個地下魔窟給「走」一遍,弄清楚逃生的路線。

正這麼想著,門外開鎖了,季棠棠下意識看向門外,身子卻沒動,反倒是玲姐,急急忙忙掀被子下床,順手拿了件外套,不一會兒,她從開了半扇的門外拉進一個披散著頭髮的女孩來,很是心疼地把衣服給那女孩披上。

這一點讓季棠棠不覺對她有了幾分好感,她站起身,儘管已經很肯定了,但是還想走近了看一看那女孩是不是尤思就在這時,門外低聲說了句什麼,原先要關上的門又推開了一些。

有一道帶著戾氣的凶狠目光直直向她看過來,季棠棠心裡一驚,下意識回視過去,是一個獨眼的男人,右眼帶著黑色的眼罩,個子不算高,但特別壯,袖子擼到臂彎,露出的前臂很結實,趕上一般人的小腿粗,濃密的體毛間,隱現著鮮艷顏色的飛天圖樣。

季棠棠頭皮有點發麻,但很快外頭就關門了,門合上的剎那,她聽到外頭飄進的一句話:「是長的不錯。」

玲姐彎腰從床底下掏出雙鞋來讓那女孩穿,季棠棠這才注意到女孩是光著腳的,再一看就明白玲姐為什麼拿外套了:這麼冷的天,那女孩只穿一身單衣,像是醫院裡那種寬寬大大的病號服,扣子上下都扣錯了,露出半個肩膀的地方被咬的血肉模糊。

季棠棠愣了一下,忽然就覺得有點不對了,她問玲姐:「怎麼她穿這麼少啊?」

玲姐從水壺裡倒了些熱水進塑料盆,拿過搭在床頭一條看不出顏色的毛巾來浸了浸,擰乾了幫那女孩擦身體:「怕身上夾帶東西,恨不得給脫光了帶進去,狗日的造孽啊。」

那女孩木然的站著,任玲姐幫她擦拭,兩顆眼珠子定定地看著牆,玲姐幫她把頭髮刮到耳後的時候,季棠棠認出她就是自己招魂被困在鏡子裡時見過的尤思,對比那時的楚楚可憐小鳥依人,現在的處境讓人看了心裡難受的想落淚。

但比起同情尤思,現在有更棘手的事情讓她去急了。

我cao!她在心裡罵了句髒話。

鬼爪不能帶,這不是要她的命嗎?

鐵梭伸了個攔腰,叼了根煙就往飯廳的方向走,陪在身邊的一個獐頭鼠目的男人湊過來:「鐵哥,爽到了吧?」

「爽個屁,死魚一樣。」鐵梭打著火機,兩下都沒撳著,心裡更堵了,「以前還曉得反抗,弄起來有點意思。媽的這兩次跟挺屍一樣,怎麼咬怎麼抓都沒反應,就跟TMD干死人一樣,掃興!cao!」

那男人討好他:「這不正好來新的了嗎。」

鐵梭回想了一下剛剛看到的季棠棠的樣子,喉嚨裡有點發乾:「這兩回送來的都不錯,你說這也邪門,要麼就連著幾次送美女來,要麼就連著幾次都是醜的他媽碰都不想碰的。就跟人的運道一樣,要麼連著倒霉,要麼連著走運,你說是不是?」

那男人拍他馬屁:「可不就是這麼說嘛。」

「那女孩留著也沒趣,白吃乾飯,倒胃口。今晚那頭動刀子,送她進去吧。」

那男人有點惋惜:「模樣身段都不錯,一想到要下刀子拆成血淋淋幾快,怪可惜的。」

鐵梭斜了他一眼:「你是還沒上手,心裡頭不甘心吧?按說有這種好事,大傢伙都要舀勺湯的,不過我跟你說實話,真沒勁,老牛墾荒白費力氣,還不如跟玲子有意思。再說了,送來幾個人這頭都是有名單的,我這拖一陣子,總得把人交進去,玲子拖了這麼久了,總得找新人替進去吧?媽的上次也是我手賤,把那婊子拖出去受罪,結果死在外頭,裡頭的器官也都廢了,這損失,得大幾萬吧。」

「不止。」那男人搖頭,「聽說黑市上,一個腎就炒到這個數。」

他一個巴掌搖了搖。

鐵梭咂嘴:「媽拉個叉的,還說豬身上都是寶,人身上才都是寶呢,我有時候琢磨著那人皮燒了也怪可惜的,你說要弄個包還是鞋的,那也是真皮的呢。」

那男人趕緊豎大拇指:「還是鐵哥想的齊全。」

快中午的時候,有人送飯來,三份,饅頭和炒白菜梆子,季棠棠真是半點食慾都沒有,但想想幾頓都沒吃了,隨時又可能有惡鬥,還是得吃點填補填補,也就迎著頭皮嚥下去了,尤思基本是沒吃,玲姐的胃口倒挺好的,揪著饅頭蘸著菜汁,把尤思那份也報銷了。

一刻鐘過後,有人過來收盤子,問:「上廁所不上?」

季棠棠沒弄明白,玲姐趕緊點頭:「上,上!」

她拽著尤思往外走,示意季棠棠跟上,外頭站了倆彪形大漢,都是先前見過的,季棠棠這才發覺她們這間所謂「東頭」的房間,其實是最靠裡面的,往西的盡頭處也站了兩三個人,玲姐帶著她們往西,走過兩個房間,就是個廁所,還沒進門異味就衝鼻子,季棠棠有點噁心,說:「我不想上。」

玲姐給她使眼色:「一天就一次,趕緊的,能讓你上就不錯了!」

季棠棠心裡頭像堵了團死蒼蠅,看玲姐唯唯諾諾的模樣,又有幾分淒涼,覺得在這種境地下,人真是活得動物一樣,一點尊嚴都沒有。

廁所間裡髒的無法下腳,季棠棠捂著鼻子速戰速決,第一個衝了出來,尤思是第二個出來的,季棠棠注意到,她雖然臉上的表情還是瘋瘋傻傻的,但是走路時,有意識地避開了好幾攤穢物。

這個發現讓季棠棠心裡咯登了一聲,一個瘋了的人,哪還會注意這些小節呢?

回到房間,玲姐幫著尤思躺上床,給她蓋上被子,玲姐走了以後,季棠棠走到尤思床邊坐下,伸手拍了拍她:「哎,你叫什麼名字?」

玲姐在自己床上歎氣,她指指自己腦袋:「大妹子,你別招惹她。她這裡壞了。」

季棠棠不想白費力氣,她想了想,湊到尤思耳邊低聲說了句:「你是叫尤思嗎?我是石嘉信的朋友,他托我來找你。」

沒有動靜,起身一看,尤思的眼睛還是木木的沒有活氣,直勾勾盯著天花板。

季棠棠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判斷,她在尤思床邊愣了好一陣子,直到外頭忽然響起一聲慘叫。

聲音起的很突然,消失的更快,季棠棠□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突然間反應過來,快速回到自己的舖位上躺下。

不能再等了,得趕緊看看,這裡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一切很順利,目光成功地從門縫蜿蜒而出,這裡是條長的通道,她們的房間在最裡頭,目測兩邊加起來有八個房間,盡頭處是廁所,一男一女。除了她們那間,還有兩間也是用來關人的,大部分床位都空著,只有寥寥兩三人。

其它房間都是單人間或者雙人間,像是宿舍,其中一間單人宿舍相對大些,牆上貼著不堪入目的艷情圖片,床上的被褥凌亂不堪,床頭綁著繩索,靠枕頭的地方還有幾塊明顯的血跡,季棠棠想到尤思肩頭被咬破的地方,直覺這就是鐵梭的房間。

她在房間裡停留了一段時間,仔細看每一件可以被臨時當作武器的器物所在的位置,她並不害怕和鐵梭動手,家變逃亡之後,為了應付孤身生存可能遇到的侵害,她很是學過一段時間功夫,而且為了立竿見影,學的都是格鬥搏擊之類迅速打擊人體要害的功夫,一般而言,放倒近身的兩三個人是不成問題的,不過還是需要謹慎行事,已經有過的幾次對敵經驗給過她教訓,半點疏忽不得。

整個地下並不很大,分了五個片區,季棠棠她們所在的那一條應該是類似保安住的,大概有六個人,另一個片區是後勤廚師和食堂,時候是中午,走廊裡靜悄悄的,大多數人都在飯廳吃飯,根據飯廳的座位設置,這裡所有人加起來不超過20個。

這一點讓季棠棠有點意外,她原本以為,規模會更大看起來,這只是其中一個據點而已。

除了那幾個她見過的保安,她還看到了在食堂忙活的三個伙夫兼後勤,另一張桌子上坐了兩個穿白大褂的男人,架著眼鏡,大概三四十歲年紀,看著還都挺斯文的。

走近一點,可以聽到兩個人在低聲聊天。

「這幾天工作量大,有點不適應。」

「忽然讓加快速度,下一次有這種活,估計得很久之後了。」

「這兩天結束,估計得連軸轉,沒得歇了。不過早點結束也好,說不定趕得上回去過元宵。」

「看名單上也沒幾個人了,一次性做完了事。」

「你說,這到底是哪啊?還在市區不?」

「沒準。不然給我們帶頭罩塞耳機,說不定就是在市區裡繞,也說不定就在家附近。咱別管,接單拿錢,結清走人,多做少看,總之不惹麻煩。」

「可不就是這個理……」

兩人一邊說一邊吃,午餐是羊肉白菜餡的餃子,蘸著醋,聞著挺勾人饞蟲的。

看來,毛哥的猜測九成九是對的了。

第三個片區相對整潔乾淨,消毒水的味道挺濃,靠外的幾個房間是宿舍,陳設檔次都高些,有的寫字檯上還攤開著專業醫學書籍,上頭用墨筆勾勾畫畫,湊近一看,是人體器官結構圖。

盡頭是個大的手術室,四張檯子,裡頭還有兩個白大褂沒去吃飯,圍著一張躺了人的檯子忙活,其中一個從人的腹腔中捧出血淋淋的一團,小心翼翼地放進邊上盛滿了灌洗溶液的器皿中切取的離體缺血器官在常溫下最多1小時就會死亡,所以需要特製的灌洗溶液進行活性保存,而除非接受器官移植的病人同時就在這裡,否則摘除的器官還是需要盡快送出去的。

第四個片區相對逼仄,連走廊的燈都打的很暗,地上有干結的血點、血道道和拖拽的痕跡,盡頭是個大房間,正對著門是個大池子,池面上有鐵絲網蓋著,只靠邊的地方開了個半平米的口子,有兩個穿著防護服帶面罩的人在忙活,解開堆著的血跡斑斑的麻袋,從裡頭拽出不齊全的屍塊,小心地從那個口子裡放下去,每放下去一塊,池面都劇烈地翻滾沸騰,像是冒著黃煙,血水冒著泡兒上來,又很快偃息下去。

在地下,燒屍顯然是不合適的,煙氣排放一來條件不允許,二來也容易引起注意,所以季棠棠推測,這裡應該類似於焚化爐,是溶屍的強酸池子。

這一圈走下來,不異於地獄走了一遭,雖然太過血腥的鏡頭她只敢遠遠瞥一眼,還是受到很大震盪,她的目光在走廊裡停留了一會,繼續去到第五個片區,這裡類似於出口,有一條特別長的通道,這也印證了季棠棠先前的猜想:除了那個筒道之外,果然還有另一個出口,而且兩個口的距離很長,方便爭取機動的逃離時間。

通道的盡頭處停著幾輛沙地摩托車,旁邊是個稍大的房間,像是會議室,牆上貼著密密麻麻的單子,類似簽到記錄,又像是很多她看不明白的通知,有一個中年男人坐在桌子旁邊,對面站著鐵梭。

再挨近一點,兩人的交談聲就很清晰了。

鐵梭的語氣有點激動:「突然就讓離開?還不能回市裡,那兄弟們要去哪?」

「不是離開,是避風頭。那頭連著出了好幾件怪事,都是給咱們送貨的人。先是在路上被人莫名其妙拔了腦袋,血噴的整個駕駛室都是;再然後有一個死在茶座裡,明顯是被拷打過的,還失蹤了一個,到現在都找不到。這不能不防啊,所以上頭考慮,手頭上的做完之後,先暫停一段時間,避避風頭。你和幾個兄弟,先不要回市裡,新疆、青海,哪裡都能轉一圈,風頭過了再回來。這事出的太詭異了,不像是公安找麻煩,像是黑吃黑,這幾年生意做的大,眼紅的很多,也該停下來看看形勢了。我是負責這頭的,意思得給你傳達清楚了。醫生那頭我也通知了,現有的貨,趕緊清完,估計今晚得連軸動刀,明兒一早陸續撤,有車接醫生回市裡,你們這些,自己合計合計,分流走,一部分往新疆,一部分去青海,回來的時間等通知。錢都打到賬上,餓不著你們。」

季棠棠忽然覺得窒息,眼前劇烈地晃動起來,所有場景模糊成一片,頭像穿刺一樣疼,她騰的坐起身來,有人緊緊摀住她的嘴,不讓她出聲。

定睛一看,居然是尤思。

「對……對不起,」尤思很慌,眼淚都要出來了,「我想跟你說話,但是你……你眼睜著,一動不動,像是……像是死了一樣,我只好拚命晃你,好不容易……」

往常都是收回目光,原來被人中途打斷是這麼難受,季棠棠額頭都出虛汗了,她向尤思擺了擺手,示意沒關係。

尤思咬著嘴唇:「你真是石頭的朋友?」

季棠棠看著她,那種難受的情緒又上來了,壓低聲音問了句:「你沒事吧?」

只短短幾個字,催淚彈一般,尤思的眼淚刷的就出來了,她突然就撲到季棠棠懷裡,伸手死死摟住她的腰,哽咽著說了句「我怎麼辦啊」,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季棠棠摟住尤思,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她連哭都哭的很壓抑,努力不發出大的聲音,玲姐已經睡著了,呼吸很輕,這房間裡,估計也只有她能心無旁騖的安枕了,季棠棠又想起了她的那句「名言」。

就當我是條狗吧,狗聽話,主人也捨不得踹,偶爾也賞口肉吃不是?

季棠棠苦笑,現在,你的「主人」已經要作鳥獸散了,你如果知道你即將面臨的命運,還睡得下去嗎?

門外忽然傳來大聲的呼喝和掙扎聲,聽起來,像是另外房間裡的人被帶出來了,尤思單薄的身子一顫,連動都不敢動了,玲姐也醒了,睜大眼睛從床上坐起來,似乎也察覺出氣氛的異樣和緊張。

門鎖響了,鑰匙開鎖的聲音,一下一下,清晰的像是敲在心上。

有兩個男人進來了,其中一個手裡拿著一套衣服,像是病號服,他把衣服扔在桌上,對著季棠棠笑了笑,語氣中有恐嚇的意味:「換衣服,脫鞋。」

狗日的!季棠棠牙齒都要咬碎了,這是死到臨頭還要蹦躂,還想著爽一把是吧。

尤思整個身體都僵硬了,她不知道是對季棠棠還是對自己,呢喃著低聲重複著:「你會被強奸的。」

季棠棠輕輕把她推開,自己過去取衣服,回來之後坐在床上先脫鞋,那兩個人完全沒有迴避的意思,似乎是要參觀換衣服的全程。

尤思癱在地上,低聲哭起來,季棠棠俯下身子摟住她,悄悄往她手裡塞了一根鬼爪,她附在尤思耳邊,聲音壓的很低:「石嘉信在來的路上,你多撐一分鐘,就多一點機會見到他。這個東西,最危險的時候再用,摁到這些畜生的身體裡去,懂嗎?」

尤思聽懂了,她瑟縮著身子點頭,手攥成了一個拳頭。

季棠棠吁了口氣,繼續鎮定地脫衣服,心裡默念著:就當是被狗看了,就當是被狗看了。

不過即便是狗,也看不到關鍵之處的,內衣內褲她是不脫的,直接就把病號服穿上了。

有一個男人在後面厲聲吼她:「內衣也脫!」

季棠棠冷冷看了他一眼,伸手進衣服裡解內衣的扣子,然後把內衣從衣袖裡拽出來了,示威一樣狠狠扔到地上。

那個男人悻悻的,多少覺得自己有點自討沒趣:「走吧。」

季棠棠很平靜地往外走,出門的時候,玲姐難過地吩咐了她一句:「你別跟人對著干啊,也少受點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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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飛天 第二十八章

季棠棠低著頭,跟在兩個男人的後頭走,光腳踩在地上很涼,她的足弓不自覺地往上縮,感覺只是幾秒鐘功夫,就到了鐵梭門口,透過半開的門,她看到鐵梭往一隻玻璃杯裡捏了只生雞蛋,蛋殼在杯口甩了甩扔掉,食指伸進蛋液裡攪了攪,然後端起了仰頭一飲而盡,凸起的喉結明顯滾過,放下杯子時,還有一絲蛋清的拉絲從嘴角掛下。

季棠棠有點反胃,身後有人大力推了她一把,她一個踉蹌就栽進屋了,好容易站定,抬頭看到鐵梭正在近前打量她,季棠棠皺了皺眉頭,又往後退了兩步。

鐵梭看著她,心裡頭總覺得有點異樣:被帶進這屋裡的女人,哭鬧的有,尋死覓活的有,曲意逢迎討好的也有,但是眼前這樣的,這種一臉的嫌惡,瞬間就把他的火給勾上來了:他鄉下出身,初進城打工時,處處受刁難歧視,偶爾鼓起勇氣追個女孩兒,對方明明丑到爆,仗著城裡人的身份,居然也能鼻孔朝天給他白眼看,擺出一股子天鵝被癩蛤蟆追了的氣派……

那種嫌惡的表情,跟季棠棠臉上的,出奇相像。

鐵梭心裡頭往外翻著一股惡氣,他第一次看到季棠棠的時候就知道,這女孩肯定不是妓女,看氣質和穿著都不錯,應該是那種讀過書的「城裡人」,這種人,要擱著平時,一百年都不會看他一眼的吧?內心深處,他對這種人有一種深切的毀滅欲望,好像那種頂好看的細瓷,非得砸的一地粉碎才舒坦,還得狠狠往泥地裡踩,踩到面目全非才覺得解氣。

居然還敢給他臉色看,鐵梭的嘴角露出一絲獰笑:他忽然就很想看到季棠棠被折磨到血肉模糊支離破碎的模樣。

他抬起頭,對著門外伸手關門的男人說了句:「一起吧。」

那個男人張了張嘴,明白過來鐵梭的意思之後,講話都有點磕巴:「這個……鐵哥,這怎麼好意思……」

鐵梭笑的不懷好意:「大家都是兄弟,玩點新鮮的。」

「那……怎麼好意思……」那個男人嘴上這麼說,腳已經跨進來了,順勢把門給撞上,嚥了口唾沫,雙眼跟獵食的狼似的直放光:他的確沒玩過這種變態的,但男人的固有心理,真的想嘗試一把。

「來吧。」鐵梭表現的很大度,「你先。」

那個男人有點意外,但精蟲上腦,還是被欲望沖昏了腦袋,急急忙忙解皮帶脫褲子,到季棠棠近前,反而有點手足無措,這姑娘就那麼一張冷面皮站著,不驚惶不躲閃,讓他有那麼點無從下手,猶豫了一下,還是涎著臉把嘴湊上去親,還沒挨到,季棠棠一巴掌甩了過去,啪一聲脆響,一張臉先是麻辣辣疼,緊接著就發腫了。

鐵梭在旁邊冷眼看著,他是有些拳腳功夫的,外行看熱鬧,行家看門道,季棠棠這巴掌打的有來頭的,不像一般女孩子掙扎吵鬧,巴掌亂揮,摑在臉上其實不疼她這巴掌不一樣,起的角度刁,力道都在腕上,響聲也實誠,那是實打實的打,男人的臉皮相對厚也相對糙,哪有被女人一巴掌打下去腫了的道理?

鐵梭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退,伸手去摸藏在床底下的鐵鏈子,臉上卻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兄弟,讓個娘們給打了,說出去臊不臊啊?」

那男人有點惱羞成怒,反手就是蒲扇樣一巴掌甩過來,季棠棠偏頭就躲了過去,順勢曲肘,肘身自下而上,狠狠撞在那男人下巴上,那人哇哇怪叫,捂著下巴後退了兩步,被褪到腳面的長褲一絆,撲地就倒。

鐵梭的獨眼瞇成了一道細縫,眼底戾氣暴起,如果說剛剛那巴掌打的算是有幾分技術含量,那這一次出手,完全是身上帶功夫的人才使得出來的了,他想也不想,手腕一提,甩出一根兩指粗丈餘長的鐵鏈,季棠棠眼角餘光瞥到銀光一閃,又聽到頭頂風聲不對,嚇出一身冷汗,迅速矮身蹲了下去,就聽頭頂一聲巨響,鐵鏈甩在墊了玻璃板的木桌邊上,生生打出個豁口,木渣子玻璃渣子濺的到處都是。

先前那個摔倒的男人光著屁股從地上爬起來,連疼帶臊,頓時就起了殺心,嘶吼著朝季棠棠撲了過來,季棠棠只顧著留意鐵梭動靜,沒提防被他撲個正著,後腰撞到桌邊,手掌摁翻了個杯子,鐵梭喝生雞蛋的那個玻璃杯。

季棠棠腦子裡迅速閃過一個念頭,只這剎那功夫,那個人已經到了面前,伸手就掐住了她脖子,鐵梭把鐵鏈一端繞在手腕上,正要再甩出一鞭,見那個男人已經得手,心裡一鬆,抬起的手下意識垂了下去,季棠棠抓住這一兩秒間的功夫,忍住咽喉的鉗制,背在身後的手迅速抓起玻璃杯向著桌面砸下去,感覺到手中玻璃杯碎裂的同時,抓起一片最大的碎玻璃,想也不想,向著面前那人的咽喉直插了下去。

這幾下只在兔起鵲落之間,那人想往後退,到底遲了一步,碎玻璃插在脖子邊上的動脈上,鮮血很快湧了出來,鐵梭目眥欲裂,大吼一聲又是一鐵鏈甩過來,季棠棠來不及躲,心一橫,把那男人拽過來擋在身前,就聽一聲悶響,鐵鏈正甩在那人頭頂上,硬生生把頭頂給砸豁下去一塊,乍一看,像是頭被從中間給劈開了,連腦漿都出來了。

鐵梭手腕一抬,鐵鏈頭嵌進那人腦袋太深,居然把那個人的身體也給帶起來了,從季棠棠的角度看,那人面目詭異,滿頭的血和腦漿,像是個提線木偶,她頭皮發麻,連腿都軟了,想也不想,拼盡全身力氣逃了開去,身後又是一聲巨響,鐵鏈甩在水泥地上,砸出一道一指深的凹痕。

季棠棠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誤,或許是她經歷過的凶險還太少,她到底還是把人的下限想的太高把情形想的太簡單了,鐵梭不是個普通的只有幾分蠻力只會幾手拳腳的保安頭子,他的鐵鏈使的太好了,鐵鏈在他手上,像是長了眼一樣,指哪打哪,先前那男人,算是被鐵鏈砸中一擊斃命的,但凡她有一個不小心,被鐵鏈給掃上那麼一下子,非死即傷。

而鐵梭顯然是下定決心不給她活路了,一手鐵鏈舞起來呼呼生風,周圍一丈方圓全是禁地,被鐵鏈砸到的地方,要麼椅翻架倒要麼牆屑亂飛,季棠棠很快就被逼進了死角如果掙脫不出鐵鏈的肆虐範圍,以鐵鏈本身的重量和鐵梭的這股蠻力,她幾乎可以預見到自己會被鞭打成怎樣血肉模糊的一團,拼著受一次傷,她也必須得從這個包圍圈裡突出去……

季棠棠心一橫,護住頭部要害,向著鏈圈不那麼密的地方咬牙撲了出去,身子還沒落地,左腿小腿一陣鑽心樣痛,痛的渾身肌肉痙攣,面部的神經抽搐,咚一聲就栽在地上,眼睛都看不清楚了,這一鐵鏈下的實在太狠了,衣服連著皮肉一起破開了,肉往外翻著,一時間不見血,只有白色的部分。

鐵梭撲了過來,膝蓋壓住她的腿,一把把鐵鏈從她腿上抽出來,季棠棠眼睛充血,身子又是一陣抽,鐵梭嘿嘿冷笑幾聲,把鐵鏈繞在季棠棠脖子上,抓住她的頭髮把頭給抬起來,然後又重重撞回地上。

這也是他的慣用伎倆,要把女人打的沒有戰鬥力,失去鬥志,再不反抗。

季棠棠呼吸都弱下去了,腦子被這麼一撞,感覺所有的器官都移了位,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實起來,看東西像是哈哈鏡一樣詭異的變著形,鐵梭長長鬆了一口氣,從她身上站了起來,舉高臨下地看著她。

她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一條腿在流血,時不時痙攣,嘴唇微微翕動著,身體上的痛楚來的太強烈,整個人似乎都沒有意識了,眼睛繼續充血,透過蒙著的一層血霧,她看到鐵梭脫了褲子,露出醜陋的下身。

鐵梭俯下身子,湊近她猙獰地笑,伸手拽了拽鐵鏈,像是牽扯一條要死的狗,他拍打季棠棠的臉,強迫她清醒,說:「你看好了,老子現在搞你一次,待會勒死你,老子還奸次屍,再然後把你拆成一塊一塊,老子親自把你拿去燒了。」

說著就扯開了她的衣裳,女子美好的胴體看的他獸性大發,一埋頭,狠狠咬在她肩膀,新鮮溫熱的血湧進口腔,讓他莫名的興奮和燥熱,就在這時,季棠棠忽然模糊地說了句什麼。

鐵梭抬起頭,咧嘴時,牙齒縫間都帶著血絲,他獰笑著問了句:「你說什麼?」

季棠棠嘴唇翕動了一下,居然朝他笑了笑,鐵梭有點意外,他伸手捏住季棠棠的下巴:「你說什麼?」

季棠棠喉底發出奇怪的聲音,像是在笑,她的眼神由最初的痛楚漸漸轉為陰冷和凌厲,迎著鐵梭的目光,慢慢張開了嘴唇。

鐵梭忽然就明白整件事情怪異在哪了:季棠棠從進這個門開始,從來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她的嘴裡,含著什麼東西,青白色,卻又看不清楚形狀。

鐵梭猶豫了一下,他覺得湊的有點太近了,不管她嘴裡是什麼,自己最好還是離開點去看只這零點一秒猶豫的功夫,季棠棠忽然使盡最後的力氣把頭撞了過來,她的唇齒間迅速移出一枚尖利的骨釘,準確無誤地撞進了他那只還能看東西的獨眼。

第二次被異物硬生生戳進眼球,絕望來的比痛苦更強烈,鐵梭慘呼一聲,伸手去摳那枚骨釘,手還沒觸到,突然驚恐地發現骨釘好像是蛇一樣的活物,居然自行往裡硬鑽!

血色瞬間浸滿整個眼球,鐵梭慘叫著抱頭往後栽倒,居然沒有立刻看不見東西,最後還能視物的瞬間,模糊帶血的視線中,恍惚看見桌子上坐著一個女人,皮膚風乾一樣起皺,薄薄的一層貼著骨頭,骷髏一樣的頭上長著枯草一樣的長髮,腳蕩在桌子底下咧著嘴向他笑。

季棠棠的眼淚湧出來,鐵梭在她身邊,垂死的狗一樣翻滾掙扎,她拼勁渾身的力氣往邊上爬開一些,伸手把敞開的衣服攥緊,然後抓住床腿,用沒受傷的那條腿的力量撐地,一點一點地挪坐到了床上,然後伸手把脖子上的鐵鏈一圈圈解下來,很鎮定地在床頭槓上結了一個套。

鐵梭喉嚨裡呵呵的,像蛇一樣嘴裡發著嘶嘶的氣,摸索著從地上站起來,迷魂症一樣四處亂打亂撞,左眼已經成了個血窩窩,季棠棠冷眼看他撞翻凳子又撞上牆,重重倒地之後粗重地喘息著往床邊爬,心裡泛起幾分復仇的快意,唇角居然挑起了微笑。

她彎下身子,把鐵鏈結成的圈套往下垂,垂在鐵梭往前爬的方向,透過晃動著的環形套子,可以清楚看到鐵梭掛著一道道血痕的臉,他看不見東西了,也已經喪失了剛瞎時亂打亂撞一氣的躁狂,謹慎地皺著眉頭想去聽周圍的動靜,手在地上按摸著,似乎已經發現癱在地上的季棠棠不見了,臉上露出極其驚怖的神色。

季棠棠輕輕抖了一下鐵鏈,如同逗弄家養的寵物,鐵器撞擊的聲響引起了鐵梭的注意,他像是忽然遇到危險的動物,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季棠棠笑了一下,動作很溫柔很輕地把鐵鏈套進鐵梭的頭,頓了一兩秒鐘,臉色一冷,猛然收鏈,鐵梭身子一顫,下意識就要伸手去扒拉,季棠棠沒給他機會,她一隻手臂鉗住鐵梭的咽喉,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到了鐵梭脖頸處,鐵鏈瞬間就凹進鐵梭的咽喉,鐵梭發瘋一樣在季棠棠身下掙扎踢踏,季棠棠胳膊越收越緊,眼睛死死看著對面的牆,一動不動。

身子底下的動靜越來越小,越來越微弱,直到全然靜默,季棠棠眼前的視線有點模糊,她鬆開手臂滾落到邊上,鐵梭沉重的身體被床頭框結著的鏈套提在離地半米高的地方,像是做俯臥撐,肉紅色的舌頭垂著,居然伸出那麼長,一蕩一蕩的,蕩著蕩著,噌的一聲輕響,那枚骨釘從鐵梭眼窩裡掉了出來。

屋子裡沒有動靜了,死人的氣息和血腥的味道在身周縈繞著,季棠棠忽然後怕起來,她慌亂地抽開床頭櫃,在裡頭翻檢出剪刀,把床單扯起來剪成幾條,一圈圈綁住出血的左腿,綁著綁著,嘴唇開始抖、手開始抖,最後全身都在抖,剛剛的生死惡鬥,慘烈的不像是真的,由最初的假手骨釘,一步步,終於走到親手殺人這條路上那個痛下殺手的女人,陌生的不像是自己,如果說殺人是為了自衛,那之前好像玩弄獵物般的遊戲算什麼?是因為見的慘狀太多,對殺戮完全不在意了,全然把自己性格裡黑暗的嗜殺一面給暴露出來了嗎?還是說過慣了這種孤僻封閉血腥的生活,她的心理變得扭曲,不知不覺,已經有了不正常的思維和行為了?

她伸手去撿骨釘,頭痛的老毛病又犯了,一陣一陣的,穿刺一樣疼,殺戮之後,心底升起巨大的淒涼,像是沙漠上落了一層厚厚的雪,遠的看不到邊她做夢都想回到正常的生活狀態中,像個普通人一樣吃飯、睡覺、談戀愛、煩工作、煩車子房子票子,但是身不由已,總被一樁樁突如其來的變故推往黑暗邊緣,感覺像是被推離了人群的孤魂野鬼,觸摸人間煙火這點微小的願望都成了支付不起的奢侈。

這條路,什麼時候是個頭呢?如果永遠是處在這樣的境地中,活著和死了,好像也沒什麼區別。

抽屜裡有煙和火機,她取了一根點上,順手把火機扔進病號服的兜裡,近乎貪婪地吸了一口,煙草的味道像是一隻溫柔的手,撫慰了她緊繃的神經,聽說白粉的感覺更好,會讓人做最美的夢,往常提到海洛因,她會想起瘦骨嶙峋的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針眼還有戒毒所裡皮包骨頭的男女老少,但是這次不同,她覺得嘗試一下也未嘗不可,她做了四年的噩夢,願意為了一次美夢付出少活幾年十幾年的代價,希望夢裡,一切都還沒有改變,母親在,父親也在,盛家秦家都是狗屁,沒有這些齷齪的事,粗鄙的人,她還叫小夏,夏天的夏。

煙圈裊裊之中,外頭隱隱傳來什麼聲音,季棠棠皺了皺眉頭,過了好一會兒,才察覺那是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她有點恍惚,自己到底是在什麼地方?為什麼會有慘叫聲呢?

季棠棠神遊出去的魂一點點回歸,像是件冰涼的衣服,又重新裹回身體上,她全身一震,剎那間就清醒過來:這是飛天殺人取器官的據點,她剛剛殺了兩個人,尤思命懸一線,這麼危險的處境下,她居然在抽煙!

季棠棠騰的站起身來,左腿劇痛襲來,疼的她下一秒就跪倒地上她咬牙忍住,先把地上那枚鬼爪收了,然後在先前那個死的男人身上翻了翻,他解下的腰帶上有匕首的掛套,季棠棠抽出匕首看了看,隨手又扔下,開始翻鐵索的衣服、櫃子和床,她有一種直覺,在這樣的地方,安保的工具不可能只是匕首那麼簡單,一定有些拿得出手的傢伙。

果然在櫃子的最下層讓她給翻到了,一把烏黑珵亮的手槍,季棠棠拿過來看了看,又放到手裡掂了掂,她不懂槍,只是根據重量來判斷應該是裝了彈了,拉開房門之前,她深吸一口氣,打開了槍的保險栓,打開了之後,她有瞬間的怔愣,忽然就很想念岳峰關於槍,她只有一點概念,「想開槍先開保險」,這是被岳峰罵會的。

走廊裡靜悄悄的,看來大多數人都不在這個片區,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剛剛房間裡動靜不小,但依舊沒能為鐵梭招來外援,季棠棠跛著腿扶著牆,一步步盡快挪回到先前被關的房間:玲姐不見了,尤思也不見了,房門大開著,就著走廊裡昏暗的燈光,能看到她先前脫下的一堆衣裳,像破抹布一樣攤在房間正中。

季棠棠打了個寒噤,直到這時候才意識到很冷,她一跛一跛的過去,把外套裹上,正要往腳上套鞋子,外頭忽然又是一聲尖叫,似乎是尤思的聲音!

這一聲叫幾乎把季棠棠全身的血液都給叫停了,她騰地站起來,顧不上腿疼,快步往先前看到過的醫生待的片區跑過去,剛過岔道,就看到過道裡亂作一團,有一個被劃拉開了肚子的特壯實的男人,腸子都一溜串地掛在肚皮外面了,居然還沒死,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居然抱著手術室裡那種推車,發瘋一樣四面去撞,身子下方血都積成一灘,眼看也就最多撐個幾秒鐘了,但旁邊四五個保安,一時間近不了身,鈴姐被人倒拖著頭髮拽在地上,手上攥著一把小手術刀,拚命往鉗制她的人身上去戳,那個拽她的人一聲怒吼,抬起一腳狠狠踩在她頭上,下腳之狠,讓人覺得玲姐的臉瞬間就缺了一塊,相比之下,尤思反而好點,她太過瘦弱不起眼,被人一把拽撞在牆上,痛的半天爬不起來。

季棠棠再次覺得自己犯了個錯誤,把鬼爪交給尤思,還不如給玲姐來的合適,至少,玲姐即便下場慘烈,為了存活,她是拚命抗爭過的。

一片血腥的混亂和絕望之中,季棠棠冷靜的舉起槍,扣動扳機。

意料之中的沒有射中,但是巨大的震響嚇住了每一個人,突如其來的短暫靜默中,季棠棠對著尤思大吼:「還不快過來!」

尤思想都不想,跌跌撞撞衝了過來,那幾個保安反應過來,正想有所動作,季棠棠抬手又是一槍,那幾個人唬的就地撲倒,藉著這幾秒鐘的生機,季棠棠拽過尤思的手,拚命向著先前自己看到的另一個出口通道跑了過去。

也虧得她先前看過路,對方向瞭如指掌,完全沒有猶豫,經過化屍那個片區的時候,有個穿工作服的人把頭往外探了探,又很快縮了回去,季棠棠雙腿一直發抖發軟,身後的聲音很快追了過來,甚至能聽到有人大吼:「她有槍,拿槍!」

季棠棠的耳朵嗡嗡的,一直拽著尤思跑,感覺都快絕望的時候,終於到了沙地摩托車所在的區域,會議室裡沒有人,那扇通往外頭的大門緊鎖著,季棠棠衝著尤思吼:「幫我把車子推過來!」

人在最緊急的關頭,似乎能夠迸發出平日裡難以想像的力量,尤思全身發顫之下,居然能領會到季棠棠是讓她把車子推過來擋住出口,她拼勁全身力氣推過來兩輛,其它的實在推不動,只能歪歪扭扭推到一起,勉強把出口擋一擋,但這畢竟不是一道密不透風的牆或者防禦,對方可以跨過來跳過來……

尤思面無人色,季棠棠轉身朝著門鎖開了一槍,伸手把把手拉開,夜晚沙漠間凜冽的狂風瞬間透進來,季棠棠看著尤思:「走!」

尤思的淚水奪眶而出,這個魔窟,終於開了扇門了,即便不知道能逃出去多遠,會不會被抓回來,她也一定要出去,哪怕呼吸一口氣也好。

衝出門的同時,季棠棠連開幾槍,她瞄準的都是摩托車的油箱,有打中的,有沒打中的,直到子彈打空,汽油汩汩流了出來,而追過來的人也到了近前,有一個人扒著摩托車想爬過來,身後有人抬頭舉槍,季棠棠一甩手把槍砸到那人頭上,伸手進衣兜裡掏出了先前那個打火機噌一聲打著,嘴角露出一絲冷酷的笑。

想開槍的那個人愣了一下,緊接著回頭大叫:「後退!趴下!要炸!」

餘音未落,大火已經轟的一下串升起來,季棠棠衝出門,盡力把鐵門關上,拽起癱倒在地的尤思往外跑,才剛跑出幾米遠,身後鐵門內轟的一聲炸開,鐵門被氣浪往外一迫,雖然沒有炸飛開來,但是能明顯聽到鐵製門框被擠壓變形的聲響,尤思心頭升起狂喜和希望,她問季棠棠:「死了嗎?他們是不是死了?」

季棠棠停下腳步,這是沙丘高處,視野還算廣,極目四望,月光下,大片的沙子居然白雪一樣反光,她指著遠處一條帶子樣的黑色:「那裡是公路,得去那。」

尤思抓著她,重複剛才的問題:「死了嗎?他們是不是死了?」

季棠棠看了她一眼:「沒死,點火的時候,我看到他們往後撲地了,會再追上來,得快點。」

這話如同一盆冷水兜頭澆下,尤思似乎是傻了,愣愣地看著季棠棠,直到季棠棠下了沙丘,她才打了個寒戰,小跑著跟了上去。

這裡是開闊地帶,即便有偶爾出現的風蝕地貌,在席地捲來的狂風面前,依然芥草般不起眼,沙漠的早晚溫差很大,所謂早穿棉襖午穿紗,白天晚上的溫差能達到20度以上,而夜晚肆掠的狂風,顯然讓溫度更加逼近極限點,兩個人很快就凍的四肢麻木,連手指都很難屈伸了就在這時,高處隱隱有人聲傳來,幾道雪亮的光柱四下亂掃,尤思覺得全身被凍住的血一下子衝上腦頂了,她帶著哭音對季棠棠說了句:「他們追過來……」

話還沒說完,季棠棠忽然一個踉蹌就摔到了地上,尤思哭著過去扶她,就聽季棠棠低聲說:「我給你的東西呢?給我。」

尤思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趕緊從兜裡掏出骨釘給她,季棠棠沙啞著嗓子說了句:「我不能走了。」

她一邊說一邊抬起手,低聲吩咐她:「你幫我把外套脫下來,你裹上,向著路跑。石嘉信開車,應該是循著路走的。你到了路邊,希望就更大,你多長一個心眼,不要隨便攔車,夜裡過這裡的車有可能有問題……你最好攔家用的車。」

尤思身子篩子一樣發抖,風太大,把她的哭音刮的斷斷續續的:「你起來走啊,我不行的,我沒你不行的,我也不會丟下你的。」

季棠棠咬著牙,自己把外套給拽下來:「你別以為我是不想走,我腿走不了了,我沒有鞋,我現在根本爬不起來,我們兩個穿的都不多,再走我就會失溫,會活活凍死。但是你能走,我看得出來,你還沒到體力衰竭的程度,你穿上我的衣服,按照我的吩咐走,記得攔車小心。」

看到尤思還沒走的意思,季棠棠火了:「你他媽別婆婆媽媽行嗎,你在這一點用都沒有,你跑出去了,還有希望把石嘉信給帶來。」

尤思哭著問她:「那你怎麼辦啊?」

「我得先找個避風的地方。」

尤思無助地看周圍,哭的跟個淚人似的:「哪有啊,根本就沒有啊……」

季棠棠忽然就覺得好笑,這個時候,她反而不逼她了:「那你留下來吧,等人追來了,大家一起完蛋。」

尤思瑟縮了一下,她看著遠處那幾束手電光柱,想到那個夢魘一樣的地方,忽然就生出了巨大的恐怖:死也要死在外頭,死也不能回去!

她看著季棠棠,含淚說了句「我一定帶人來救你」,撿起衣服套上,轉身就向著季棠棠給她指的方向跑去。

平日裡,她是嬌氣虛弱的公主,爬個樓梯都氣喘吁吁,這個時候,也不知為什麼,兩條腿機械地擺著幅度,耳邊風聲呼呼,居然沒有累的感覺,腦子裡亂轟轟的,無數的人臉無數的場景在眼前碎片一樣拼接、放大、縮小,又怪異的變形,但有一個字始終清晰。

逃!逃!逃!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突然一聲刺耳的剎車聲,明亮的車光刺的她睜不開眼睛,她這才發現自己根本已經跑在了公路上,幾米開外停著一輛車,她看不清楚是輛什麼車,腦子裡重複著一句話:她說不能隨便攔車,要家用車!家用車!

正恍惚著,有人跌跌撞撞下車,叫她的名字:「思思!」

尤思驚呆了,她有一種錯覺,好像以前玩蹦極,以為自己死定了的時候,又被繩索拉回了命,最後回到踏實的地上,模糊的視線中,她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衝了過來。

尤思失聲痛哭:「石頭!石頭!」

她摟住石嘉信的脖子,哭的肝腸寸斷,眼淚像是永遠沒有止的時候,舌頭似乎都僵了,模模糊糊說不出一個清晰的字來……

直到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槍響。

尤思渾身一震,頓時就清醒了,她抓著石嘉信的胳膊語無倫次:「石頭,她在後面,她還在後面!」

石嘉信看向槍響的方向,有幾道手電光柱,居然是向這個方向來的,再等了幾秒鐘,連厲聲暴喝的聲音都能聽到了,石嘉信的嘴唇翕動了一下,突然沉聲說了一句:「走。」

尤思還沒有反應過來,已經被石嘉信拽到了車邊,後門一開,石嘉信把她往裡塞,尤思忽然明白過來,她手扒住車門不上車:「石頭,走哪裡去?你不管她了嗎?」

石嘉信沒有說話,但是憑藉著自己對他的瞭解,尤思大致知道答案是什麼了,她難以置信地看石嘉信,大叫:「你怎麼能這樣,她說過她認識你的,是你讓他來的,你不能不管她!」

話還沒說完,身子忽然一傾,已經被石嘉信推了進來,旋即是車門重重關上的聲音,尤思大哭著去扭開門的把手,就聽車窗一頓,回到前排的石嘉信把車門給鎖上了,很快發動車子,調轉車頭,向著來路疾馳而去。

尤思覺得自己快崩潰了,她在後頭瘋狂捶打著石嘉信的座位和肩膀:「石頭,你不能這樣!她會死的,她真會死的!」

石嘉信躲了幾下,任由她打,尤思打著打著就脫力了,萎頓地蜷縮在後排座的一角小聲的哭,石嘉信歎了口氣,放柔了聲音跟她說話:「思思,不是不想救她,在那種情況下,咱們得理智一點,那些人已經追過來了,他們還有槍,你覺得我們兩個能對付的了嗎?」

尤思一直在哭,只是偶爾抬手把眼淚擦掉,石嘉信沉默了一下,低聲說:「思思,我知道這樣做讓你失望,你冷靜之後就會明白的,有些時候,做有些事情,雖然卑鄙,但是是正確的決定。」

他說著,把車內的空調溫度開到最大,溫暖的空氣漸漸泛開,慢慢給尤思凍的發僵的身體注入活氣,過了會,石嘉信從前頭遞過來巧克力和礦泉水:「思思,先吃點東西。」

尤思沒接,她難過地看著後排座位的另外一角,這才發現那裡豎著個沒見過的背包,她看了一會,沒頭沒腦地問了句:「你的包?」

石嘉信沒有立刻回答,頓了頓才說了句:「她的。」

聽說是季棠棠的包,尤思忽然就覺得有點親切,她伸手把包拽過來,摩挲了幾下,近乎偏執地來回拉著最外頭口袋上的拉鏈,車子裡安靜下來,只有空調暖氣的聲音,偶爾風大,能聽到車玻璃被撼的嗡嗡響,石嘉信擔心地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尤思,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到底是沒說。

無可避免的,他想到了季棠棠。

按理說,他的車上帶著路鈴,如果季棠棠真的很危險,依照路鈴護主的特性,這麼近的距離,路鈴不會不有所動作的。

只有一種解釋的可能,路鈴護主,是被主人的怨氣召喚,就好像一個人如果全無生念一心求死,路鈴是沒法主動去進行保護的在那種凶險的情況下,季棠棠為什麼會沒有怨氣呢?

石嘉信覺得頭疼,身後持續的傳來拉鏈拉動的聲音,這聲音讓他心煩意亂,感覺那聲音一下下,鋸子一樣鋸著他的神經,但是他強忍著遷就著,沒有出聲阻止,好在過了一會,這聲音就消失了。

尤思停下拉拉鏈的手,愣愣地看著從那個側口袋裡掉出的一張折的方方正正的紙片,過了好久,才伸手撿起了打開。

藉著昏暗的車光,她看清楚這是一串手機號碼。

號碼的下方寫了一個人的名字,岳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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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2 00:59:50 |只看該作者
89 飛天 第二十九章

岳峰這一天都挺折騰,原因是神棍買好兩天後的票要出發了,他表示這一去不知相見何日,心中十分惆悵,加上他所從事「職業」的特殊性,生命安全很可能得不到保障,萬一陰陽兩隔,對毛哥和岳峰來說,實在是莫大的「損失」,所以強烈要求兩人重視這次離別,要安排盡可能豐富多彩的送別活動,岳峰不理睬他的結果是被他抱怨了一上午,精神受到極大摧殘,只好訂了頓酒店晚飯求清靜,但是到底因為心裡有事,多少有點心不在焉,又被神棍指責「感情不夠投入」。

好不容易吃完飯,以為能消停點了,哪曉得神棍翻出來幾張鬼片的盜版碟,非要跟大家一起度過一個「有教育意義的晚上」,酒店前台禮貌的表示酒店可以提供有線電視服務,但不提供影碟機服務,神棍立刻哀怨了,在毛哥耳邊喋喋不休自己這點微小的願望都得不到滿足萬一此行真的撒手西去實在是此生最大的遺憾,毛哥被他叨叨的崩潰了,跑去找大堂經理要求務必設法解決,不然會加重「精神病人」的病情,大堂經理也是個負責的,幾通電話打下來,居然從自己親戚處給借過來一個,讓電工忙活了半天裝上,離開時委婉的表示他這是「急客戶之所急,把客戶需要放在第一位」,毛哥他們能不能向他的領導反映一下,就算不能送錦旗,至少也給個表揚信什麼的。

岳峰眼睜睜看著影碟機居然裝起來了,這一晚勢必要在神棍的授課中度過了,心說還表揚信,我插你一刀還差不多。

這一晚一直折騰到半夜,神棍手摁遙控機,頻頻暫停,給岳峰他們講這個情節設置不合理,鬼才不會發出聲音,不會哼哼「楚人美」什麼的,這完全是墮落的資本主義社會拍出來的不負責任純嚇人的不能傳世的產品等等,快十二點時,毛哥先扛不住了,大叫著「不要欺負老年人」第一個鑽進了被窩,岳峰緊隨其後,滿室的光影變換中,神棍一個人很落寞地捧著遙控器扛了五分鐘,最後嘟嚷著「沒文化」極其不情願地上床,躺下時,萬分感慨地說了句:「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知音難覓,要是我們家小棠子在,看三遍都不止。」

就為這一句話,岳峰翻來覆去,又過了一個多小時才睡著,剛睡著沒多久,手機就響了,岳峰這個氣啊,摸過來一看是個不認識的號碼,更火了,砰一聲就蓋掛了,扔回床頭櫃的時候力度太大,扔床下去了。

過了五秒鐘,手機又響了,寂靜夜裡聽的分外刺耳,岳峰從被窩裡伸出手臂,往床下摸了會夠不著地,居然又縮回去了,神棍和毛哥也陸續被吵醒了,毛哥很痛苦地蒙著被子:「峰子啊,你把電話掛了吧。」

大半夜的,被角沒掖好都有絲絲冷氣透進來,岳峰實在是不想起床:「毛子我是病人,你代勞一下。」

毛哥厚著臉皮給自己加歲數:「我是老年人。神棍,你年輕英俊又有知識有文化,應該為社會多做點貢獻。」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神棍心花怒放:「我來!」

兩人偷懶之下的一致決定,把不合適的人推到了關鍵位置上,前文交待過,神棍常年累月在外頭流浪,對各種高新科技工具一竅不通,對電腦都只知道登錄打連連看,哪裡玩得轉岳峰的智能手機?捧起了之後一頭霧水:「小峰峰,怎麼關啊?」

這麼簡單的問題還問,岳峰氣的不想搭理他,蒙著被子吼:「摁!摁!摁!」

神棍從善如流,對著屏幕那麼拚命一摁,自以為下一刻就會關機,哪曉得聽筒裡居然隱隱傳來聲音:「喂?」

神棍趕緊把手機湊到耳邊,聽到那頭問「是岳峰嗎」,想了想,文縐縐地回了句:「是,我就是岳峰,請講。」

岳峰頭大如斗,對方既然能叫出他的名字來,想必是認識的,就是不知道神棍又要搞什麼蛾子了。

「哪個女孩啊,我認識挺多女孩的。」

「你不知道她名字,我上哪知道她是誰呢。」

「魔鬼城?我沒去過啊,魔鬼城裡很多鬼嗎……」

話還沒完,手機突然就脫手了,岳峰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來了,劈手就把手機奪了過去:「給我。」

岳峰接過手機之後,一直聽那頭說話,間或嗯一聲,神色漸漸變得冷峻:「哪條公路?你說清楚一點……那是你看到的最近一個公里數碑嗎?距離大概幾分鐘?有沒有特殊地標?」

屋裡的氣氛漸漸就變了,連毛哥都察覺到了異樣,他從被子裡鑽出大半個身子,就手把邊上的外套披上:「峰子,什麼事啊?」

岳峰掛了電話,半晌沒吭聲,毛哥和神棍也猜到事情有點嚴重,都愣愣看著他,過了一會,岳峰似乎有了決定,又撥了個電話出去,先把酒店位置報了:「大陳,我得用車,緊急,就現在,能把你車開過來嗎?」

那頭應該是給了肯定的答覆,岳峰的臉色稍微輕鬆了些,他也沒向毛哥他們解釋,自己開始穿衣服收拾,最後拎過來一個行李包,拉開了拉鏈往下一倒,嘩啦啦聲響中,手槍和長槍的零部件掉了滿床,岳峰把手槍別到身後,開始組裝長槍,毛哥沒問什麼原因,直接問了句:「要幫忙嗎?」

岳峰的動作停了一下:「我挺想讓你們幫忙的,但是又怕節外生枝,萬一情況控不了,連累你們就不好了。你們還是留下來等消息吧。」

毛哥沒堅持:「那你別硬拚啊。」

岳峰回了句:「老規矩,量力而行,見機行事,能拼拼,不能拼撤,這是光頭總結的吧?這麼多年在路上,沒點指導方針早掛了。」

毛哥苦笑:「道理你背的一套一套,我就怕你這性子,到時候血衝上腦瞎仗義,當年救雁子不是也這樣?閻老七帶那麼多人,按理根本不該跟他們對上。」

岳峰沉默了一下,輕聲說了句:「救雁子姐這事,我不後悔。」

尤思在電話裡提供了一個國道里程碑的信息,說是車子離開約15分鐘之後她看到的第一個里程碑,上面的數字是2055,這個信息雖然有用,但15分鐘的幅度還是太大了快車速的15分鐘和慢車速的15分鐘還是有很大差距的,問起車速怎樣,尤思果然沒概念,只說不很快也不很慢。

陳二胖把車送到頗花了點時間,岳峰駕車出市之前又加了回油,加上本身尤思說的地點所在距離敦煌市區也的確很遠,終於到達2055那塊里程碑時,天已經快亮了,搖下車窗看出去,極目都是黃沙戈壁,遠處風大的地方,沙子被風帶起來,如同騰起的煙,除了風聲,四下沉寂,像是十幾二十幾年沒有人氣的荒野。

岳峰有一種茶涼燈滅的感覺,他覺得自己面對著的是廣袤的一片廝殺過後極其安靜的戰場,毛哥操心的太過了,無論尤思口中的那場逃亡如何慘烈,都已經過去了,他趕不上了,他不是跑來跟人硬拚的,他來,只是抱著萬分之一的僥倖在遍地屍骨中翻檢想找的人而已。

岳峰把手機調到鐘錶模式,以40碼多點的速度往前開了約莫半個小時,然後又慢慢倒回,尤思提供的所謂地標,是她慌亂逃跑時看到的幾個凸出的風蝕堆,這完全是雅丹地貌的普遍情形,根本不足以用來判斷具體位置,她們逃跑時會在沙地上留下腳印,但是戈壁風大,這麼幾個小時過去,腳印早就被風沙掩蓋了,也提供不了任何線索讓他一個人搜尋方圓30分鐘距離的地段,別說只他一個人了,多來十個都不夠。

岳峰憑著直覺,把車停在距離2055道路碑約25分鐘車程的地方,然後帶槍下車,沿著公路往回走,每走幾分鐘,他就下到路基以下,蹲下身子視線平著路面看過去這一帶特別空曠,車子來的少,即便有車過,在地上磨出的車轍子也一定是直來直往的,但是如果根據尤思所說,綁架她的車子是從公路繞上沙漠,那一定是有一個大致固定的地點折上沙丘,在這個地點附近,車轍會比較多且繞彎,普通視線上,看不出公路有什麼區別,但是仔細去看,磨多磨少,總會留下痕跡的,這就是世事的公平之處,只要做了,一定會留痕,區別只在於明顯不明顯或者有沒有被發覺而已。

這一招果然奏效,走了約莫20分鐘,就發現了一處車轍印較雜的所在,而且有一點更加確認了岳峰的判斷地上的車印中,有幾道新的,方向最終都是向外,似乎是人員的撤離,而且沙堆上有隱現的淺淺的長車印,這勢必是車子留下的,之前留下的印子深,過一段時間被風沙掩蓋了大部分,但由於發生的時間不久,所以還有跡可循,如果只是單一看,可能想不到是車印,但幾方面一聯繫,這個地方勢必是尤思所說的地點無疑了。

看看時間,早上八點半。

岳峰吁了口氣,開始循著淺淺的車印子一步步往沙丘上走,印子過不了多久就不見了,但這不影響他的大致方向感尤思告訴他,她們逃出之後,是在一個高點上看公路,也就是說被囚禁的地方是在高處,至少入口是在高處。

岳峰用了大概半個小時,才走到最高的沙丘上,但憑經驗,他覺得這裡應該不是入口最高或者最低都太顯眼了,對於這樣的犯罪組織,一定是掩藏的越普通越平常越好,所以入口應該是在次高或者次次高的沙丘上,他很快就鎖定了不遠處的一個沙丘,不為別的,只為了那個沙丘的部分顏色和弧度都有點奇怪。

走近一看,就知道自己所料不差,一般而言,這種無人區域,沒有太多人為痕跡,沙丘被自然風力打造出的弧線都是相當自然且優美的,甚至有人形容沙漠的曲線是大自然最傑出的作品,但是這一處沙丘的弧線相當拙劣,像是有人匆忙間用鐵掀堆砌造就的沙堆,沙子的顏色走近了看分不出差別,但在遠處看有色差,也是因為這處的沙子是別處鏟來了堆砌上的,岳峰把長槍也背到身上,雙手大幅度地往下撥拉沙子,撥到第五還是第六次時,手碰到了堅硬冰涼的部分。

鐵門!

靠近一點,能聞到殘存的火燎氣,岳峰咬了咬牙,幾下把堵在門口下方的沙給撥開,一腳踹在門上,門鎖似乎是壞了,應聲而開。

門一開,裡頭的火燒氣更加明顯,入目是黑漆漆一條通道,通道外圍是幾輛摩托車焦黑的殘骸,岳峰很謹慎地向裡走了幾步,下意識伸手去撳牆上的開關。

沒有電。

岳峰吁了口氣,從兜裡掏出打火機點著往裡走,靠右手邊的地方好像是個會議室,牆上原先應該是貼了很多東西,都撕掉了,留下膠水帶下的紙邊,幾個櫃子也抽開看了,空蕩蕩的。

繼續往裡走,陸續經過幾個片區,房間裡都空蕩蕩的,但凡能有點線索可循的物件一件不留,只剩下帶不走的大件或者無關緊要的物品,比如清空的櫃子、揭走了鋪蓋的板床、廚房裡的白菜、大米、牛羊肉、鍋碗瓢盆。

若不是岳峰事先知道這是什麼地方,真還以為是個普通的宿舍區或者住所不過倉促撤離,到底是有未盡考慮之處,比如那種明顯的在手術室裡使用的手術床,儘管只剩下鋼架子交疊在牆角,到底惹人起疑,再比如有一間住人的房間,桌子上和牆上都是砸出的豁口,讓人止不住去想是不是曾發生過惡鬥;還有一間四人間,表面上都已清空,但他無意中蹲□子,在床底發現一團物事,用槍托撥拉出來一看,是一團染滿了血的枕巾,顯然有些日子了,血的顏色都已經發黑。

化屍的區域用兩重鐵索鎖著,他沒有浪費子彈,貼住門縫往裡看了看,確認裡頭沒有人就離開了,季棠棠顯然不在這裡,但是尤思提到過,當天晚上,這裡死了不少人,屍體都哪去了呢?季棠棠是同那些屍體一樣被處理了,還是已經逃出去了,或者是被帶走了?

遍尋無獲,岳峰原路返回,出門時想了想,還是把鐵門稍微掩了掩,然後站在門外看公路的方向,他能大致勾畫出當晚兩人逃走的路線,依照尤思所說,大概是在出逃5分鐘之後跟季棠棠分開的,那大概是走到……

岳峰掐著表,以略快的步速,小跑至大致的位置,然後站定。

這裡,就是截止目前,他知道的季棠棠最後待過的地方,當然,因為時間和步速上的誤差,方圓需要擴大範圍,但百平米是綽綽有餘了。

除了沙子,就是風蝕沙堆,這裡不是遍地山洞的尕奈,也不是密林叢生的古城老山,根本一覽無餘,無處藏身。

岳峰的心一點點變涼,最大的可能是追來的人發現了季棠棠,把她抓了回去,要麼帶走,要麼殺害,從撤離的張皇和徹底來看,帶著累贅離開的可能性不大,難道說,真的是……

岳峰不敢想下去了,他強迫自己冷靜,一點一滴去回想季棠棠這個人和她的性格。

坦白來說,季棠棠性格裡有狠的部分,她還真不是那種為了別人犧牲自己的人,岳峰斷定她讓尤思一個人逃,並不是要用自己來牽制惡人為尤思爭取時間,她說她受傷了跑不動,那肯定真的是傷的厲害不能走了而如果只能留下來,她也不會坐以待斃,要麼是真有了想法計策,要麼就是憑著鬼爪的力量跟人拚個你死我活?

尤思的轉述中,季棠棠當時是怎麼說來著?

「我得找個避風的地方。」

這是季棠棠當時的計劃,她不會憑空這麼說的……

岳峰忽然緊張起來,他舔了舔嘴唇,站起來四下觀望,心裡想著:如果我是棠棠,在這樣的環境下,想找個避風又藏身的地方,我要到哪裡去找?

沒有樹,沒有掩體,沒有山洞,當時風很大,有人在後面窮追不捨,天黑,看不到路,被抓到就是個死,如果換作自己,要躲到哪裡去?

岳峰緊張極了,大腦裡的弦緊的撥都不能撥,他飛快地看四周,任何一個沙丘、風蝕沙堆、起伏的沙線,藍天,白雲,盡頭處的地平線……

電光火石之間,一個念頭閃過腦際,岳峰心頭一震,下意識低下了頭。

他想起了早年在沙漠遊玩時,晚上把手伸進沙堆裡,裡頭是暖和的,那是白天日曬後的餘溫。

棠棠說:「我得找個避風的地方。」

她把外套脫給了尤思,讓尤思快跑。

她有什麼理由一定要把外套給讓出去?除非決定為你去死,否則人不會無私到這個境地,唯一的解釋是,她那時候想到要去哪裡了。

沙子底下。

為什麼不可能呢,極地逃生中,不是有人在雪地裡打洞做雪窩避免嚴寒失溫嗎?在當時的情況下,她根本無處可去,只能往沙子裡鑽。

再然後呢?

一股涼意襲上岳峰的心頭,他直覺季棠棠並沒有從沙子底下出來,她沒有衣服,連鞋子都沒有,不管白天晚上,單衣行走都是失溫她會不會在底下窒息昏迷了?或者是晚上大風推動沙丘移動把她給掩埋了?

岳峰頭皮發炸,大吼著「棠棠」,跪下來開始刨身子底下的沙地。

沙子有流動性,刨開了又很快滑回,岳峰管不了那麼多了,刨到大約一臂深就馬上換地方,這麼冷的天氣,額頭上居然冒汗了,他緊張的雙臂發抖,很怕下一刻忽然刨出一縷長髮或者一張蒼白的臉,這裡方圓太大了,憑他一個人的力量,想全部挖上一遍估計得花上幾天幾夜的力量,但管不了了。

他機械的用力去刨,努力壓下心底一個越來越膨脹的可怕念頭:在沙子底下,人是會窒息的,如果這麼久了,她都還沒從沙子底下出來,會不會是已經早就死了?

這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情,季棠棠當時已經體力衰竭了,即便她進入沙底之後想探出頭來呼吸,也可能會因為疲倦、傷痛和困乏而漸漸失去知覺,在平靜的狀態中死亡……

11點半,身後已經是大片被刨的高低不平的土坑,岳峰的體力和意志在瞬間就達到了承壓臨界點,他跪在沙地上,大叫了幾聲季棠棠的名字,一頭仰躺在沙地上。

時近正午,陽光已經很烈了,白色的光晃的他眼花,身下的沙子柔軟,像一張巨大的床,帶著妥帖的溫度,因為長時間的跪地俯身作業,岳峰的頭暈的厲害,他躺了一陣子,視線慢慢模糊起來,眼前的一切都不清晰了,他想起最後一次跟季棠棠見面時的情形,巨大的悔恨像水一樣漫過頭頂:當時為什麼不攔住她呢,就算她不喜歡自己又怎麼樣?哪怕拿條繩子綁起來,綁到今天,她還好端端的在那,好過現在的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岳峰閉上眼睛,伸手抹了一把,深吸了一口氣又睜開,他側頭看向右側,那裡,沙面的弧度優美的讓人不忍心踩踏,岳峰定定地看著,腦子裡亂作一團,他想起了很多關於沙漠的詭異傳說,聽說,死在沙漠裡的人,屍體是從來都找不到的,因為起伏的沙堆下藏著看不見的鬼魂,它們會帶著人的屍體,乘著戈壁的大風,在大漠裡來回行走,遠的可以把人的屍體帶出百千里之遙,遠的不說,只說建國後在羅布泊失蹤的考察科學家彭加木,他當時離開考察隊去取水,從此杳無音訊,出動了多少搜救人員都無功而返,好像是前兩年,忽然有新聞爆出在距離失蹤地點近百里的地方發現了酷似彭加木的乾屍……

棠棠會不會也這樣,即便深埋沙下,她已經被可怕的流動的沙子帶走了,或許將來,很久以後,在沙漠的另一隅,他能再次見到……

模糊的視線裡,平滑的沙面上,忽然動了一動,像是下面藏著一隻土撥鼠,正努力地要鑽出來。

岳峰愣了一下,他擦了一下眼睛,疑心是自己看錯了。

沒有看錯,如此平滑的沙面,任何一點異常都極其醒目,岳峰緊張地連呼吸都要停止了,他死死盯著那一點看,直到有一隻白皙纖長的手,從沙子底下探了出來。

如此詭異的場景,岳峰居然一點都不覺得可怕,他的腦子轟轟的,在沒有意識驅動的情況下,跌跌撞撞栽爬了過去,幾乎想也不想,伸手就把那隻手給握住了。

他問:「是棠棠嗎?」

沒有回答,但是那只冰涼的手,輕柔地在他的掌心包覆下動了動,像是善意的回應,岳峰握著那隻手在自己的面頰邊貼了貼,伸出另一隻手一層層拂開黃沙。

確實很深,真的有一臂多深,到後來,面部的輪廓慢慢出現,她正常的呼吸,眼睛閉著,長睫偶爾顫動,岳峰說:「棠棠別睜眼,等我把沙子清乾淨。」

他的動作輕的不能再輕,生怕弄疼了她的皮膚,到後來有些貼在臉上和藏在眉毛根裡的沙粒清不出,只能盡可能小心地幫她吹乾淨,她被熱氣呵的直想笑,唇角微微彎起,不自覺地往裡縮躲著,到後來,突然就睜眼了。

她看著岳峰說:「我聽到你喊我了,可是我太冷了,鑽的太深了,沒力氣爬出來了。」

岳峰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看了她很久才點頭:「你想到這個躲起來的法子,是挺聰明的。」

季棠棠笑起來:「我也想著,你要是知道了,大概會誇我聰明的。」

岳峰也笑起來,笑著笑著,眼睛忽然又酸了,他吸了吸鼻子:「棠棠,起來,咱們走。」

季棠棠躺舒服了,居然一時半會不想挪窩了:「其實挺暖和的岳峰,被我捂的跟被子裡似的。」

岳峰忽然想到最重要的一點:「你在下頭,能呼吸?」

「能。」

「你早就知道?」

季棠棠搖頭:「不是。我鑽進來的時候怕窒息,跟自己說一定要定時探頭出去呼吸,但是後來太疲倦了,不知不覺就睡過去了,後來驚醒了之後,發現呼吸居然沒障礙,我想,可能是因為化解了怨氣的關係。」

岳峰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咱們棠棠做了好事,到底是好人有好報的。」

不過就讓她這麼躺著,到底不是長久之計,岳峰催她:「趕緊起來走吧行麼,還把這當家了是嗎?」

季棠棠不看她,目光垂著看自己的鼻尖:「岳峰,我想明白兩件事兒。」

岳峰幫她把邊上的沙堆夯了夯,算是幫她擋風:「什麼事兒?」

「我雖然在下頭能呼吸,但是我沒力氣爬出來了,如果沒人把我挖出來,我可能撐不了兩天,不是餓死也是脫水風乾了。我當時就想著,如果還能活過來,是不是就算再世為人了?我能不能換一種活法了?要麼我就躺這不出去了,出去了我就得過回從前的日子了,想吃吃,想喝喝,沒那個本事,我就不去管那些糟心的事了,我這條命也是爹生娘養的,沒人疼的話,我得自個好好珍惜。」

岳峰看了她一眼:「早這麼勸你了,是誰老把自己當超人使來著?我真不待見說你。」

「第二件事……」季棠棠忽然有點吞吐,「你也知道,人絕望的時候,會發一些比較毒的誓,比如誰來救我,我就給他五萬,越絕望越加碼,最後發展到以身相許什麼的……」

岳峰嗯了一聲:「所以呢,你是準備以身相許了?」

季棠棠還是不看他:「如果你不願意的話,麻煩再把我埋回去,換別的人來挖什麼的,我也算言而有信。」

岳峰定定看她:「棠棠,我發現你每次死裡逃生,這臉皮都更厚一層,你這是道德綁架你懂嗎?你以身相許我就樂意啊?但是我不答應就得把你埋回去,這裡到哪年才會有人再來挖啊,你以為挖蟲草呢?那我不是變相又把你送到死路上了?所以我必須得答應對吧?這不是要挾是什麼,是個爺們都不能被人這麼逼!」

季棠棠歎氣:「那埋回去唄,不怪你。這底下挺暖和的,我還能撐兩天。這兩天就麻煩你幫我發點廣告,就說這底下埋個姑娘,年輕貌美,性格溫柔,歡迎廣大未婚男青年來挖,先挖先得。我就不信還沒人來了。」

岳峰咬牙切齒:「那行,埋回去就埋回去,你還真以為爺是好惹的,你指東爺就不敢往西了是嗎?」

他一邊說一邊拔拉沙子,還真往她身上堆了,季棠棠瞪大眼睛看他,岳峰發狠地自言自語:「回去洗個澡,做個髮型,敷個面膜,換身衣服再回來挖,總不能便宜了你,沒點坎坷就如願了……」

季棠棠咯咯笑起來,岳峰先還繃著,後來也忍不住笑了,笑著笑著,低下頭在她唇上親了一下。

他脫下衣服,把季棠棠扶起來裹上,抱起來往車的方向走,下沙丘的時候問她:「怎麼你被埋了一宿,心情這麼好的?我還以為就算挖出來是活的,你也得哭上三天三夜。」

季棠棠窩在岳峰懷裡,沒頭沒腦來了句:「我覺得我運氣挺好的。」

岳峰覺得她說這話時,老天爺沒有大白天來個驚雷真是瞎了眼:「你運氣還挺好?」

季棠棠眨巴了一下眼睛:「我當時想著,如果沒人來救我,我死在下頭了,風乾的屍體肯定難看,最好就不要被挖出來嚇人了。如果有人來救,最好是你來救,我一睜眼就看到你了,多好啊。」

岳峰心頭一暖,抱著的手摟緊了些,頓了頓又問她:「就因為這個覺得自己運氣好?」

「不止。」季棠棠搖頭,「還有一點也太運氣了,這個據點居然沒養狼狗,要是當時放幾條狼狗出來,我鑽的再深也被拖出來了,而且當時沒力氣,這輩子就報銷給狼狗了,這麼一想吧,多大的委屈都平了。而且鑽沙子底下還能呼吸,這不等於是想睡覺老天給送來個枕頭嗎,你說對吧?」

「岳峰,一個人不會長久倒霉的,我覺得我該轉運了,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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