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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我想吃肉】詩酒趁年華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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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16:17:36 |只看該作者
第50章 我家是土豪

  顏啟死了,他的妻兒埋葬了他。

  顏家的一個時代,結束了。

  然而這對於顏家上上下下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顏啟原是驃騎將軍,他一死,顏家的勢力會受到打擊。反過來說,沒了這麼一位不著調的一家之主,想來接下來的道路會走得更順便。誠然,顏啟一死,三個兒子的仕途就要按下暫停鍵,老老實實守三年的孝。但是考慮到眼下的情勢,這三年孝,寧願早守,不可晚守。

  楚氏籌劃此事非止一日,一朝心願得償,頗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連顏老娘,看起來也沒那麼討厭了。顏老娘自打鬧了姬家一回,等顏啟出殯,她眼看兒子被埋了,又哭一場。有了年紀的人,又著了雨,回來便病了。是一輛牛車給拉到莊園上去的。

  這些事情顏神佑也略有耳聞,姜氏懷孕的反應比較強烈,顏肅之主動承攬了教育女兒的工作。他也想在老婆面前獻殷勤的,姜氏卻有些不肯:“咱們天天見著,你……大好男兒,總在內闈,說出去了於你有損。你不是還要練兵的麼?好好兒地準備那個,比什麼都強呢。實在閒了,就教教神佑去。原說了與她尋師傅的,如今家裡出了這些事,尋著的師傅也不好送了來了。”

  這話說得略沒情趣,落入顏肅之的耳朵裡卻十分受用。這中二病現在怎麼看老婆怎麼好,又心系女兒,便答應了:“我總是在這裡的,但有事,使阿圓來叫我。”

  等姜氏答應了,他來去尋顏神佑。

  顏神佑就開始了跟著親爹學習的日子,此時家裡正在辦喪事,又要收拾搬遷。學沒上多少,淨跟著親爹聽家務事了。

  顏肅之看來看去,索性與她尋了件男孩兒衣裳穿了,理事便帶著她。顏肅之眼下只有一個閨女,顏神佑年紀又小,這麼帶著她倒也不算違規。顏神佑這才發現,比起她娘,她爹的班底少得可憐。

  姜氏打小是當成未來主母教育的,陪嫁的也是從小跟著養大的心腹。顏肅之就不一樣了,他上頭有個嫡親的兄長,萬事有顏孝之。顏肅之的待遇是領了正常份的,但是班底方面就要差一些了。有好的,得盡著掌舵人。且顏肅之少時給自己的定位就是他大哥的小弟,那時候年紀又小也沒有發展自己勢力的心思,這能用的人,就少。

  這也是當時傳統,別看楚豐說的先給弟兄三人分兵來帶,分給老二老四的還是少。再者,一旦楚氏真的故去,老娘舅主持他們家分家,多半還是希望他們弟兄三個抱團的。這便是世情了。

  當然,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大家族裡兄弟不合,政治不統一,乃至互毆的也有。卻是不值得提倡的了。

  因為之前沒有十分用心經營,顏肅之只有兩、三書僮還算貼心。不過他一犯病,也不怎麼讀書了,倒把書僮放出去成家生孩子去了。家中的事都交給了姜氏來掌管,顏肅之做了好些年的甩手掌櫃。如今現要抓人來使,且得熟悉一下業務。顏肅之中二病了這些年,做起事來難免要親力親為。這是便宜了顏神佑,跟著他,能見識到許多事情。

  顏家二房人口少,事情便少。顏神佑趁機知道了自己這一房在府裡的奴婢有多少人,姜氏放在府中聽用的奴婢足有十好幾個,顏肅之那裡小廝雜役也有這個數。

  顏神佑在心裡默默地記著人頭,姜氏這邊的人她比較熟,但是也有些粗使的婆子沒大見過,如今都在名冊上看到了。還有顏府給配的一些僕人,也都在冊。顏神佑留了個心眼兒,看著顏肅之給不同的人後面畫上了不同的標記。大概分為三類,畫點的、畫線的、畫圈的。顏神佑對比著自己的風聞,比如阿圓阿方就是被點了點,她就知道這一類是比較靠得住的了。其他以此類推。

  虧得她好記性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如此看了幾日,就都記住了。

  家裡的行李,也都打包得差不多了。皆如楚氏吩咐,自家的東西一樣一樣造冊裝箱,還貼了封條。原本這府邸自帶的,都留了下來。留下來的也不甚多,不過是些大件笨重的東西。又有園中花木,原本賜宅時一併賜予的,也都留了下來,縱使名貴的品種,楚氏也一木不取。

  雖則皇帝下旨,許他家依舊居住舊宅,楚氏卻命顏孝之堅辭了,又刷了一些聲望值。如今又將舊年賜宅時之賬冊與新造的一併上繳,朝野內外沒有不說這楚氏母子明白事理的。

  到得離京這日,難得天氣放晴,太陽很好,蒸得水氣散在空中,越發使人難受。不止是要行遠路的人,連差別的人都被蒸得一頭一身的汗。顏家要出京,總得守完三年孝才好琢磨著往回搬,是以親朋故舊都來送行。楚、柴、姜、鬱、徐等家皆至,說不盡的殷勤叮囑。

  楚氏與楚豐該商量的早都商量好了,是以只說贈別之說。楚豐說楚氏:“可舒心安養。”楚氏說楚豐:“休要過於操勞。”

  姜家這裡蔣氏親自跟著兒子過來了,就為了叮囑著姜氏好生安胎,且小聲說:“正好趁這三年,好生調養,出了孝,再生一個才好。”言畢,摸摸顏神佑的小腦袋又說:“天氣熱,進車裡去。”這才登車而去。

  其餘柴、鬱兩家母親也說得差不多的話兒,重孝三年,真是省了妻子們許多擔心。

  男人們卻又是另一番情景,聚一處互道珍重。唐儀也專程趕了來,大力向顏肅之保證:“宮裡有什麼消息,我必使人告訴你的,我的印鑑,你是認得的。三年過後,我必提醒我阿舅。”

  顏肅之拍拍他的後背:“好兄弟!”

  還是楚豐看看日頭不早了,開口道:“可動身了,再晚,就太熱了,早些到了地方好安置。”

  眾人都說顏家如今多事,便不去添亂了,等過了今年,再去做客。當下各各登車扳鞍,各歸各路。

  顏神佑等還好,往車裡一坐,冰盆一放,還有打扇兒的侍女。顏孝之等男丁就要慘一點,還得騎馬護送。是以到了地頭的時候,男人們好像水裡撈出來似的,後背肩胛等處都濕透了。比他們還慘的是奴婢們,奴婢們絕大多數是沒有馬騎的,驢也沒得一頭,得步行。

  天又熱,車又顛,顏神佑坐不多會兒,就開始打盹兒了。小腦袋一點一點的,看起來特別逗。她因年紀小,依舊與姜氏共乘一輛牛車。牛車比馬車穩,出京的路雖然也算平坦,畢竟不如城內,顏神佑顛得亂七八糟。姜氏本就有些反應,也顛得夠嗆。

  阿圓見狀,忙取了只枕頭,讓顏神佑躺下睡。又給姜氏剝葡萄吃,一盤子全是青葡萄,捏著硬硬的,看著都倒牙,姜氏卻一個不剩全吃了。吃完之後,居然不暈車了。

  莊園離京三百裡,一行人足走了小半月才到了莊園門口兒。這數日裡,每日止行三十裡地,夜宿於驛站,險些將人家驛站都給包圓兒了。食宿不比在京,顏神佑卻頗覺新鮮,第二天就開始透過車窗看外面的風景,但見遠山如眉黛,田中一片青翠,只可惜不曾見什麼人煙。

  到了莊園的時候,顏神佑還有點不捨。

  姜氏見她一雙眼睛還看著來時路,便笑道:“這裡一片全是家裡的田地,你還要在這裡住上幾年,什麼時候不能看?快些叫阿竹給你理理衣裳,要下車了。”

  姜氏的腹部還不大看得出來,只要不覺得噁心時,行動倒與常人無異。只是阿圓十二分地小心,必要緊緊跟隨。

  ————————————————————————————————

  顏神佑扶著阿竹下了車,抬頭一看,不由驚呆了!這尼瑪叫莊園?這特麼該叫塢堡吧?不對!這年頭……還流行塢堡嗎?

  擦!一圈高高的“城牆”,四角是四座望塔,粗木製成的大門,門側嵌進牆內的也是左右兩座地望塔。牆外一圈河水,外面還帶吊橋的。這尼瑪是護城河嗎?不對吧?真的沒有走錯地方拿錯劇本嗎?如果不計建築風格,這根本就是中世紀古堡了好嗎?

  顏神佑驚呆了!

  更刺激的還在後面,大門外,護城河前,還有好些個人,前面是一堆穿得奇奇怪怪還戴著面具的神人,這麼大熱天的還點許多火堆!

  此時,楚氏卻下了命令,原來,這是她安排的驅儺人。官方的解釋是,擔心姬•前少傅詛咒顏家全家,據顏神佑猜測,這是不想讓顏啟跟了來。反正吧,就這麼一通鬧,還被灑了鹽巴,然後才進了大門。

  門裡……門裡更嚇人!

  顏神佑是真的以為這就是個中世紀古堡格局,裡面就住人就得了的。哪知道裡面大門與第二道門中間居然有許多牲口棚,味道十分不好聞,還有好些個雞鴨鵝。過了第二道門,居然是菜地!哦,還有些田地,正長著莊稼呢!這……真的是要住的地方嗎?

  再往裡,過第三道門,才是平坦的廣場,廣場四周有成堆低矮的房子,間或矮些的二層小樓。有些屋子裡還傳出……打鐵的聲音!給跪了……

  穿過廣場,才是主人家的主要活動區了。規制十分完整,前面是辦公區,楚氏隨手分派了正中歸老大,左右分歸老二、老四。再往後,就是生活區了。這裡真的比京中大許多!驃騎府絕對沒有這個大!生活區也很快分配好了,楚氏將正中分與長房居住,二房、四房分列兩側。自居於長房後面,臨近花園。顏老娘居住於楚氏之右側,楚氏又將三房諸女放到顏老娘處撫養。

  據說,生活區後面是一個碩大的花園,內有一湖,引活水,還有水閘。護城河的水,正與此相通。莊園內還有許多倉庫、民居,因為不在中軸線上,所以顏神佑不曾得見。

  【摔!故宮也沒這麼大了吧?一般小城鎮也沒這麼整齊了吧?】顏神佑張大了嘴巴。

  她曾讀過《抱朴子》內言三國時東吳門閥之盛:“車服則光可以鑑,豐屋則群鳥爰止。……勢利傾於邦君,儲積富乎公室。出飾翟黃之衛從,入遊玉根之藻棁。僮僕成軍,閉門為市,牛羊掩原隰,田池布千裡。……雖造賓不沐嘉旨之俟,飢士不蒙升合之救,而金玉滿堂,妓妾溢房,商販千艘,腐谷萬庾,園囿擬上林,館第僭太極,梁肉餘於犬馬,積珍陷於帑藏。”

  那時候以為這裡面誇張的成份居多,現在看來,有可能乾貨比較多。

  她是真沒想到,顏家分明是土鱉草根,居然也有這等架勢!眼睛都看直了有木有?!等到了分給二房居住的地方一看,顏神佑更傻了,她家現在三口人,還分給個三進的院落,院中又有院,正房後還有庫房……

  顏神佑真的覺得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就衝這麼一大份家業,顏神佑都覺得,顏啟,稱得上是顏家的大功臣了。據說,這片家業,是他置下的。當然,必須有楚氏三十年的經營。楚家原就是世家,這樣的排場很正常。一接手了家務,自然就收拾整頓了起來。

  姜氏也是世家出身,顏肅之也曾到過這裡,兩位倒不怎麼驚訝。顏肅之指揮著安放物品、打掃衛生。姜氏卻說:“先取水來,梳洗沐浴,拜見阿家與太夫人去。”

  這一路風塵僕僕,天還熱,門口還燒火堆跳大神,每個人都灰頭土臉的,是得收拾一下了。顏神佑這回就被分配了一處院子自己居住了,位置在正房東面,院內三間房,兩廂可住侍婢。一時梳洗畢,顏神佑穿好衣服,阿竹給她梳好了頭,去見父母。

  到了正房,姜氏與顏肅之也收拾妥當了。姜氏自不用說,顏神佑一抬頭看到顏肅之,卻是吃了一驚。人都說“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沒想到顏肅之穿孝也十分好看!

  在京的時候,顏肅之要哭靈,十分憔悴,鬍渣都長出來了。到了這裡,鬍子一刮、一梳洗打扮,真是秀色可餐。

  顏肅之看女兒望向自己,十分莫名其妙:“怎麼了?哪裡不對?”

  顏神佑捂臉搖頭,哪裡都不對啊親,你腫麼能這麼好看?

  姜氏將顏神佑上下打量,嘀咕一聲:“又作怪了。”

  顏肅之怎麼也沒發現有不對的地方,只得歸咎於女兒不是一個正常的小朋友。小心扶起妻子,又牽著女兒的手:“走吧,問安去。”

  楚氏的居所也在中軸線上,正在柴氏正房的後面,這也是個正房。五間正房,寬簷粗柱,古樸而寧靜。到了門口,正遇到四房一家。顏神佑乖乖叫了一聲:“四叔、四嬸好。”兩個堂弟亦向顏肅之夫婦問安。

  屋內,長房已到,卻不先打招呼了。排好了隊,給楚氏問安。顏神佑覺得楚氏的聲音十分輕快,她認為,這一定不是錯覺。聽楚氏說:“好好,都坐罷。”跟著姜氏起身,到邊上坐了,抬頭打量楚氏。

  只見楚氏也是梳洗過了,頭髮梳得一絲不苟,可印象裡那下垂的嘴角變得上翹了。室內光線不是特別好,卻也能看出兩眉之間似乎開闊了一些,連皮膚,都像變好了。

  上面楚氏已經在問各房安置的情況了,得知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楚氏道:“很好,歇息一日,明日,須安撫部曲。大郎還須與此處管事們見上一見,安撫奴婢。”

  眾人唯唯。

  楚氏打量堂下,看著頗覺滿意,笑容更真誠了。顏神佑對這位女王……唯有拜服!

  楚氏看夠了,吩咐完了,卻忽又想起一事來:“孩子們自明日起要讀書了。”說完又皺一皺眉,顏家不曾有家學,須請師傅。顏孝之已答應道:“明日便要他們先溫書識字。過幾日好請先生……竟或者,我們兄弟幾個教起來便是了。”

  若是世家呢,自家子弟多,很容易就挑出學問還不錯的過來教著。這就是聚族而居的好處了。退一步講,世家請個先生來,人家也願意。

  顏家這才剛剛起步,只好先將就了。

  男孩子的問題解決了,又有女孩子。三房裡那幾個,大家都沒有單獨提出來討論。先將眼前的倆給處理好了,那三個,就是順捎了。難就難在眼前這倆上面了,顏神佑她不是個正常人!姜氏以往可以單獨教學,現在她得養胎。

  楚氏只得嘆息一聲:“頭半晌隨意讀書去,午飯後到我這裡來做些針線,學些道理。”姜氏與柴氏連忙都答應了。女孩兒家能學到楚氏一半的本事,將來一生受用。吩咐畢,楚氏便不命散去,都在她跟前吃一頓團圓飯。還不忘吩咐:“送兩席往西院去,要清淡些,天氣熱,老人家吃不服葷腥。”

  這一日,飯菜果然是清爽可口的,姜氏都胃口大開,多吃了一碟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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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飯後各歸各房,顏神佑回到房裡,一應都已經收拾妥當了。顏神佑看著自己獨占這麼大個院子,一時不太敢相信了。又寬敞又舒服的鄉間別墅!從京裡搬來的各種傢俱。阿竹正擦著堂屋裡一隻憑幾,對顏神佑道:“阿圓姊送來的,一色六個,說還是娘子的嫁妝呢。在京裡都不得拿出來使。”

  顏神佑這才有功夫仔細打量自己的住處,三間房,東面是寢室,西邊是書房,與堂屋用推拉門隔開。寢室裡臥榻帷帳、屏風香爐、妝台衣櫥,書房內桌案書幾、燭檯燈架乃至於書架棋盤都全了。

  一種“我成土豪了”的自豪感由然而生。

  阿竹看她邁著小短腿跑來跑去,不由掩口而笑。阿琴已經過來說:“阿竹姊,水好了。”

  阿竹忙喚了個侍女捧了水來,給顏神佑洗臉洗腳,又燃香、放冰。催顏神佑睡下了。

  顏神佑十分興奮,有些睡不著,在臥榻上翻來覆去的。屏風外頭打地舖的阿蘭和阿梅聽到了,也十分理解,她倆見著這麼大的場面,也很興奮呢。

  顏神佑的興奮,比她們更多了一重:哪怕天下大亂,有這麼些個資本,自保也夠了啊啊啊啊啊!好開心!命保住了!明天問問阿娘,舅家有沒有這樣的塢堡!嗷!咦?阿爹還欠我人呢,說好了要給我選小朋友一起訓練的!

  帶著對未來的美好憧憬,顏神佑翻騰到午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人還沒起,就聽到遙遠的雞叫。這塢堡裡還住著守護的兵丁及其家人,又有飼養的家禽家畜,自然是有雞的,還很多,大大小小不下數百隻,開得起一個養雞場。內裡公雞就有幾十隻,一隻叫,其他的聽了就跟著一起叫。雖然離得比較遠,可幾十隻公雞的叫聲,也是場大動靜。

  顏神佑打了個哈欠,趴在臥榻上,一拱一拱地,抱著個枕頭爬了起來——眼睛還是閉著的。阿蘭、阿梅手腳很快,已經卷好了鋪蓋卷兒,阿梅把兩個鋪蓋卷兒都拿回去宿舍放好,阿蘭已經繞過屏風,開了衣櫃給顏神佑拿了衣服了。看到顏神佑抱著個枕頭閉著個眼,坐那兒又打了個哈欠,阿竹就覺得十分提神。真是太可愛了!

  輕輕抽走枕頭,小聲哄道:“小娘子,腳抽出來。”腳還裹單被裡面呢!

  顏神佑撓撓頭,半夢半醒地道:“起來了。”

  “是起來了,先坐好,洗漱穿衣。”

  阿梅回來的時候,順手帶來了洗臉水,顏神佑迷迷瞪瞪地道:“我自己來。”擦一把臉,青鹽擦牙,漱口,在阿蘭的幫助下穿衣。阿梅給她梳了頭,又給她倒了水喝,才領去見父母。

  姜氏與顏肅之起得也早,今天顏肅之要去看看分到他手上掌管的部曲,地方在五十裡,須得早行。一家三口往楚氏那裡去問安,路上,顏神佑拽著顏肅之的手往下拉了幾下,顏肅之低頭。顏神佑道:“阿爹答應過給我人手練兵的,可別忘了。”

  顏肅之:有一個記性太好的閨女,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姜氏道:“不許淘氣,你爹有正事做,你先讀書。”

  顏神佑仰頭看顏肅之,開始發動可憐攻勢。顏肅之受不了了:“現在天氣熱,過了中秋,過了中秋,好不好?”

  “那說好了!不許反悔!騙人是小狗。”

  姜氏抬手戳了顏神佑一指:“你這小東西,怎麼胡說八道?”

  顏肅之苦笑道:“算啦算啦,答應了她的,就得做到。神佑,你須記著,萬事不可輕易許諾,許了就要做到啊。不然就跟你爹似的,被你拿住了喲。”

  顏神佑笑得渾身打顫:“哎~”

  到了楚氏跟前,楚氏見三個兒子都生得一表人材,且今日要往外面走,皆穿得十分精神。臉上的笑容雖淺,卻一直沒有斷過:“很好。”待看到顏神佑,又想起一事,對顏肅之道:“神佑七歲了,雖在孝中,不好大辦,你卻與她取個大名兒來。”

  顏肅之肅手道:“已經取好了,單名一個壽字。”

  顏神佑:……臥槽!這種家丁甲、管家乙的名字,你好意思給我用啊?翻臉了啊!

  可楚氏覺得很好:“很不錯,當年你們舅舅與你們取字,也是這個意思。十五日,各家人聚一聚。福慧生日卻是錯過了,正好,姐兒倆一處賀了。”

  顏神佑心說,太乙真人那麼仙風道骨,會取福禱壽禧這種土鱉的字號嗎?話說……我爹的字,究竟是什麼啊?

  回到房裡,顏神佑忍不住問姜氏:“阿娘,阿爹的表字是什麼呢?”

  姜氏一怔,這個卻是沒有告訴過女兒呢。當下取了紙筆,鄭重地寫下“仲泰”二字,順便又給顏神佑普及了一下,顏孝之字伯安,顏肅之字仲泰,顏淵之字季康。至於顏平之,亦字叔平。

  批量產品,十分好記,顏神佑念兩回就記住了。只是顏壽二字,她現在還不太想承認是自己的名字。

  無論如何,七歲了,有了正經的名字,算半個大人了。七歲,男女不同席,可不是算半個大人了麼?

  是以雖則顏肅之答應了與她“兵馬”,卻也只是要挑些女孩子陪她舞刀弄槍而已。人,是顏肅之帶著她親自去挑選的。塢堡這麼大,多幾十個人毫無壓力。顏家奴婢又這麼多,完全出得起這些人。再者,一般家庭裡,生活艱難些的,還有溺嬰的,先被放棄的,必然是女孩兒。聽說主人家要挑侍婢陪小娘子,居然頗為踴躍。

  顏神佑就是在這種期盼之下,被顏肅之放到身前,帶馬上帶過來的。

  ***

  作者有話要說:

  [1]《抱朴子•吳失》描寫的吳地門閥極盡奢華,勢力強大“車服則光可以鑑,豐屋則群鳥爰止。叱吒疾於雷霆,禍福速於鬼神,勢利傾於邦君,儲積富乎公室。出飾翟黃之衛從,入遊玉根之藻棁。僮僕成軍,閉門為市,牛羊掩原隰,田池布千裡。有魚滄濯裘之儉,以竊趙宣平仲之名。內崇陶侃文信之訾,實有安昌董鄧之污。雖造賓不沐嘉旨之俟,飢士不蒙升合之救,而金玉滿堂,妓妾溢房,商販千艘,腐谷萬庾,園囿擬上林,館第僭太極,梁肉餘於犬馬,積珍陷於帑藏。”

  簡單地說,就是莊園裡自給自足,簡直就是一個小型城市,士農工商都有。士族有兵有糧有權有勢。生活相當腐敗,私生活非常糜爛……摸下巴“實有安昌董鄧之污”神馬的,嘖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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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16:17:51 |只看該作者
第51章 小蘿莉挑兵 

  顏肅之本著“言傳身教,不能欺騙小朋友”的原則,最終還是答應了顏神佑,帶著閨女一塊兒去“挑兵”。姜氏是十分不放心的,顏神佑才剛七歲,跑到那種環境下,姜氏能放得下心才怪。依著姜氏的意思,不如將小女孩子們喚過來,就在塢堡裡讓顏神佑挑,姜氏也能幫女兒把把關。

  顏神佑如今膽子是越來越大了,竟然開始歪纏。這是在發現自己出了那麼個餿主意,支使親舅舅坑了顏平之,擔心吊膽好久,卻沒有被處分之後養肥的膽子。所以她抱著姜氏的胳膊好一通撒嬌,完全忘了自己心理年齡到現在還比人家小兩口大這個鐵一般的事實!

  姜氏本來就有反應,被她一晃,頭都大了。顏神佑十分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軟磨硬泡,還難得地講起了道理來:“人而無信,不知其可。阿爹許了我自己去挑的。”

  顏肅之:……MD!還真是啊!還是在京裡的時候,他順口就那麼一答應了,這就叫閨女給記住了。

  “再說了,弄許多人來挑,挑完了再送走,多麻煩?才搬過來幾天,就這麼擾攘,怕不大好呢。”

  姜氏:……知道不好,你還搞?

  最後顏肅之看女兒這樣子實在可憐(其實是覺得如果不答應這丫頭還會搞事),果斷承擔了責任:“我帶她去,寸步不離。”

  姜氏這才勉強答應了:“戴上帷帽,日頭毒著呢,不要曬黑了。”

  顏神佑連聲答應了,牽著顏肅之的手就跟著出去了。姜氏無奈地對阿圓道:“這哪裡還像個大家閨秀呢?”

  阿圓帶了顏神佑這好幾年,心裡自然是向著顏神佑的,勸解道:“小娘子這還小呢,長大了就收心了。就是娘子,小時候還愛打個鞦韆呢。”

  說得姜氏神情有些恍惚:“是呢,她還沒打過鞦韆呢,就天天讀書……”語氣十分惆悵,“也罷,叫她散散心罷,過二年,可要給她立立規矩了。”

  弄得阿圓也跟著悵然起來,這麼些年,大人不容易,孩子更不容易啊。只盼著郎君從此浪子不回,再不胡鬧了。

  ————————————————————————————————

  主僕二人陷入迷思的時候,那邊的父女兩個正在縱馬狂奔。顏神佑還不斷地說:“再快一點!”帷帽都被帶起的風吹開了,她還是很開心,還回過頭對顏肅之道:“阿爹,阿爹原說要教我騎馬的,到現在還沒教。”

  顏肅之:……爹娘給你生的好記性,不是讓你用來來討債的!“低頭閉嘴,小心吃灰土!”

  顏肅之帶著二十騎,一齊出動,聲勢委實不小。然而前面那一對父女的對話聲音著實不小,想聽不到都不行,騎手們控馬跟隨,且聽且笑。

  顏肅之領的那一部分部曲,離塢堡有五十裡地,乃是一個不算小的聚居村落,快馬不消半日即到。

  到了地頭,大概是顏肅之每日都到的緣故,已經有人掐著時間在村口相候了。顏神佑遠遠就看到了幾個人,領頭的一看到他們來,便將頭上斗笠給摘了。見到人了,顏神佑也得給她爹娘做臉,將帷帽戴好,端端正正坐在馬上。顏肅之見她這般作派,也是會心一笑。這丫頭就這一點好,拿出去特別能裝臉面。

  到了近前,來迎的人也覺得驚訝,卻還是老實行禮,頭也不敢抬。一徑兒地回話:“郎君,人已齊了,都在大曬穀場。”

  顏神佑特別驚訝,心說,難道不應該在大校場嗎?我來是附帶的,我爹才是主角吧?練兵在曬穀場?好歹給個小學操場吧?

  還真就是在曬穀場,這年頭沒有什麼職業兵,軍民一體,戰時為兵,農時為民——農閒了還要練個兵什麼的。想要一個小村子修個校場,那是不太可能的,至於學校,這滿村裡你能找到十個識字的人來,這就不算個特別愚昧的地方了。

  顏肅之利落地跳下馬,張開手,把顏神佑給抱了下來,一路就牽著顏神佑的手,把她引到了曬穀場。一路上,顏神佑透過帷帽,被看到的景像給驚呆了!這……這這這……五歲之後,她都很少見到這麼……原生態的地方了。大兔朝發展經濟還是取得了豐碩成果的,再破也得是碎磚頭壘的。

  這裡路倒還挺乾淨,估計是知道主人家最近常來,特意打掃的。房子就特別真實了,像這種穿越前幾乎已經絕跡了茅草房子、矮泥牆、房頂比顏肅之高不了多少的民居、柵欄似的門……真是讓人意想不到啊!路上還能聽到幾聲狗叫!還有成群結隊的雞鴨鵝搖搖擺擺地被真光屁股小破孩兒趕著,一路上還要回饋大地母親一點肥料。

  往曬穀場去的路比較寬,路邊倒是有幾家像樣一點的房子,看起來也十不算特別高,整個村子,一座樓都沒有。便是在京中時,顏家也頗有幾座樓的,只是姜氏為了安全起見,從不許顏神佑上去而已。

  一路上還有不少人就扒著牆頭、躲在門後,指指點點,間或聽到兩聲笑語:“郎君真俊吶!”

  曬穀場是夯實了的泥土地,是粘土摻了些石灰粉,一點一點夯出來的,收穫之後用來曬穀子、有時候也曬些干菜。造得十分結實,結實到下雨都不會顯得很泥濘。

  此時離收穫尚有些時日,田間管理婦女們在做,男人們就得聽從主人家的召喚,每戶出一兩個壯丁來操練。因死了老主人,少主人發話了,今天租子減一成,但是每家要出壯丁來操練。

  這也是應有之義,顏家本就是行伍出身,兵是根本,自然是要練的。許多壯丁都攢足了勁兒,要好好表現,能弄個貼身的親兵噹噹,總比土裡刨食來得好。然而有些老成人,卻是寧願在土裡刨食,也不想像年輕人那樣出去冒險的。但是,既做了人家的部曲,主人家的命令,那是不能不跌的。是以但凡挑中的,都得認真來練。就為這一成的租子,也得乾吶。

  但是對於小娘子要挑侍婢“練兵”這卻又是另一種態度了,再老成的人,也是不反對家裡女孩子有幸被挑中帶走的。一來孩子有人養了,主人家的奴婢總比這村裡的奴婢吃得好。二來如果有造化,跟著學些東西,又或者能有個好女婿,也好提攜全家。再不濟,得了小娘子青眼,以後也是說不完的好處呢。

  那迎顏肅之的人許是個頭目,四十歲左右的模樣,鬚髮都有些花白了。說起話來倒是中氣十足,他的衣服是這些人裡面最整齊的。別人都是短打,他還能穿得起一件褐色的曲裾。大聲吆喝了:“大家的福氣到了!郎君要與小娘子挑使人!家裡有……六歲以上,十歲以下的女娃娃都帶來了!”

  曬穀場上人人踴躍,比顏肅之要招人,還受歡迎。

  顏神佑有些傻眼:“這都是要做什麼呢?”

  不多會兒,她眼前已經被呼朋引伴地喊過來了一、二百的小姑娘了!

  放眼一看,幾乎個個皮膚都是黑色的,這般年紀,已經超脫了“蜜色”、“小麥色”等美好的詞彙了,就黑。頭髮有黃有黑,但大多灰撲撲的,還亂糟糟的,有的頭髮上還沾著枯草。看得出臨來前是整過衣裳了,卻都是短打,有的還打著補丁。極少有穿布鞋的,大多是草鞋,還有赤著腳的。人也是高高矮矮的沒個定數,跟顏肅之的兵似的,排頭跟隊尾能差一個大氣壓。

  顏肅之對顏神佑道:“人差不多都到了,有看好的沒?可是你自己要來挑的。”

  顏神佑勉為其難地看了這些個高矮胖廋……等等,胖?這些人裡,如果有什麼共同特點,就是瘦了。哪怕莊頭,也沒有地主管家那種腦滿腸肥的樣子。

  伸手一指裡面一個黑胖的小姑娘:“她是哪個?”

  就聽到到女孩子堆裡一陣哄笑:“哎,'餓死鬼',你運氣來了呢。”聽那譏笑的語氣,就知道這不是什麼好態度。

  小胖妹個頭兒倒不矮,旁人見顏神佑伸指點了她,都閃開了,將她閃在一小片空地上。小胖妹紅著臉,被個黑塔一樣的漢子搖控喝斥:“還不上去給小娘子請安?”

  哦……這男子倒是十分結實,看起來真跟小胖妹是一家人。

  小胖妹蹭上前,行禮並不標準,草草給顏神佑做了個揖,看得顏神佑嘴角一抽,妹子,做錯了啊。好在她有帷帽,旁人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聽到她在問:“你叫什麼名字?幾歲了?”

  小胖妹囁嚅道:“姓何,叫個二女,今年七歲了。”

  一群小丫頭見她報了名號,就有幾個人給這個競爭對手補充資料。她爹就是那個黑塔一樣的何大,做爹的有一把子力氣,莊稼種得不錯,家裡倒是能過得下去。小胖妹何二女別的愛好沒有,就是喜歡吃東西。嘴上不停,手上不空。普通人家,真是受不了這個!她走到何處,見人有吃食,就巴巴地想討些來吃。旁人家也沒那麼多吃的給呀,她就發揮主觀能動性,地裡長的,只要沒毒,都能塞嘴裡。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遊的,蟲子都能吃。

  江湖人稱:吃不飽的餓死鬼。

  顏神佑聽了,特別難過。

  “她啥都不會,就只有一把子夯力氣!”

  力氣大好啊,顏神佑就說:“你試試我看看。”

  七歲的小胖妹,邁著小象腿,蹬蹬蹬跑進人堆裡,把笑得挺大聲的一個小姑娘給揪起來,拎得離地一尺半,就這麼給拎了出來,還繞場好幾週。考慮到她的身高,還有被揪物體的不斷反抗,這力氣真的相當夠看了。

  顏神佑果斷地說:“就你了!”

  這樣的小胖妹,她家,真的養得起!

  圍觀群眾表示,她們都驚呆了,這特麼是什麼標準啊?!顏神佑只是想起了上學時學過的一篇課文,覺得小胖妹這樣的特別慘。

  小胖妹還問:“能給吃飯嗎?”

  “管飽!”

  “那行,只要給吃飽,就跟你走。”

  小胖妹GET√

  小伙伴們都驚呆了。

  就有大膽的吆喝:“要個吃啥啥不夠,幹啥啥不行的廢物?”、“小娘子,她有力氣,但是什麼都不會啊!叫她揀豆子,她全都吃了。”、“叫她搬凳子,凳腳都搬折了。”、“她除了吃就是睡,一天要睡六個時辰!”弄得跟米國兩黨競選似的。

  顏神佑對顏肅之招招手:“這些囉嗦的,全不要!不對,只要一兩個,嘿嘿。”

  顏肅之:你成精了吧?

  接下來的選拔就正常得多了,照顏神佑的意思,想挑夠108個人。根據軍兔建制,剛好夠一個連的。這個意見被顏肅之無情地打回了:“咱家院子住不了這許多。”顏神佑最後只弄了兩個班回去——差太多了!

  她倒也不太遺憾,主要是這些小朋友跟她想像中差了太遠。不說像阿琴那樣也是白白淨淨的吧,好歹也要差不多呢。這些女孩子,倒有一大半兒很不上相,還有豁牙漏風流鼻涕的!

  顏神佑近來也覺得牙齒似乎有點鬆動,她這是換牙晚,但是……她絕對不會在漏風的時候還這麼活躍啊!這些小伙伴的形象,真不大好。而且有些個還挺碎嘴的,她不想要。

  最後勉強選出二十來個人,顏神佑已經沒有更大的興趣了。顏肅之肚裡暗笑,一擺手:“今日就到這裡罷,各人回去收拾行囊好生告別,明日我派車來接人。”

  當下飯也不吃了,就帶顏神佑回家。

  ————————————————————————————————

  日頭已經高升了,不過顏肅之還是決定把女兒帶走。這裡的環境在他看來十分不好,不適合女兒呆到日落。顏神佑又戴了帷帽,足夠遮陽了。

  顏神佑的身體素質要說不賴,也沒有中暑,只是嘴巴不停地說:“阿爹,她們過得很苦嗎?”

  顏肅之道:“怎麼這樣說?這已經算不錯的啦,好些個……”壓低了聲音,低著腦袋跟閨女說秘密,“編戶齊民,還想要來投靠呢。”

  顏神佑秒懂:隱戶。

  可她不明白的是:“咱們家,都收他們什麼啦?看起來租子抽得很多哩。就過成這樣?穿得也不好,吃的也不好,還要來?”

  顏肅之用“一種小朋友不懂不要亂說”的口氣回答道:“咱們家算厚道的啦!有牛的對半分吧,家裡給他們牛使,就四六分。”[1]

  明白了,家裡六,人家四,對吧?

  好黑暗……

  顏神佑聽了這等剝削法,都覺得自己屬於應該被農民起義鎮壓打倒的可惡的剝削階級了。

  她特別不明白地問:“這挺多的了啊,他們還願意?這真不少了。”

  顏肅之道:“當然啦,雖然也要出力役,也要繳租,但是咱們家不作踐人,也不會加那些個苛捐雜稅呀!”

  擦!朝廷比這還黑嗎?

  說好的十五稅一呢?說好的三十稅一呢?

  哦,那是與民休息,現在這個朝廷……難哦。

  顏神佑追問道:“那……旁人家呢?也這樣?”

  顏肅之答道:“那當然。咱們家不過練個兵,這還時不時減些租,剩下就是冬天農閒了挖個溝渠,來年好灌溉,有時候還要與他們良種耕種呢。旁人家那裡,還有些旁的事呢。咱們家算事少的啦。”

  顏神佑:我怎麼一點也不覺得驕傲呢?

  不對!她又想起一件事情來:“那……咱們家這麼多人,旁人家也有這麼多人,是不是都不上稅的?朝廷是不是就收不了許多稅了?”這不是挖國家的牆角嗎?

  顏肅之道:“別做太過,朝廷又能如何?你以為丞相、諸王就……”不對,這跟小朋友討論這麼深奧的問題做什麼?已經夠不正常的了,不用再教得更變態了!

  顏肅之果斷閉嘴:“好了,回去得安排住處呢,二十多個小丫頭的食宿,你學著管一管罷。”越想越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閨女學東西快,大把的閒散時間琢磨些不應該是軟萌小朋友琢磨的事情,有件事情來忙,正好打發時間。也算是為日後的主母課程做個預備呢。

  顏神佑答應一聲,想問的,她大概都已經問到了。開始琢磨這二十幾個人要如何住,嗯,得安排住宿,衣服也得提供呢,恐怕還要上點文化課。真的很麻煩呢。

  哎?

  不對!老子沒錢啊!

  作為一個純金的土豪小朋友,她錦衣玉食,輕裘肥馬,首飾都有好幾匣了,獨獨……木有錢!

  慘了……

  回去之後得賣萌了呢,得跟爹娘討錢了呢,好悲催……

  回到家裡,姜氏午覺都沒睡好,就等著閨女回來。顏神佑進門脫了帷帽,小臉紅撲撲的。姜氏連忙說:“快來喝盞蜜水,看你這熱的!”

  顏神佑想要討“軍費”,自然十分乖巧,乖乖上來問過安,才說:“馬跑起來帶風,不大熱,白裡透紅才好看呢。”

  姜氏見她還能耍賤,深信她無事:“吃飯了不曾?”

  顏肅之道:“我怕那裡不干淨,沒敢叫她在那裡吃。這次又是輕裝去的,索性早些回來。”

  姜氏道:“你們都去換衣裳,飯給你們留著呢,”又說顏肅之,“你就慣著她罷,白耽誤一天的正常事。”

  顏肅之笑道:“可也不算耽誤,閨女眼光盡有的,挑的都是些得用的人。上次與你說的何大,我看人又實力,又有勇力。閨女上去就挑了他家的小丫頭。那丫頭什麼都不會。”

  姜氏道:“可有那麼一個有用的父親,咱們就算白養他一個女兒,又能怎樣?”

  顏肅之道:“正是。兩百多人裡,她就挑了二十幾個,很好。我跟你說……”將顏神佑的行為都說了,挑的是比較整齊的小姑娘,多是不狂言詐語的,還又留了兩個八卦份子。

  姜氏皺眉著:“那兩個,不好留。不要了!沒的帶壞的旁的人,神佑要用耳目,不如用心細沉靜的。本事能教,本性改不了!”

  顏肅之道:“這也好辦,來了也要先調-教的,尋個藉口就說不合適,打發回去了就是。”

  姜氏道:“也好。”

  阿圓已打了水來,姜氏親自給顏肅之擦臉,顏肅之笑嘻嘻地仰著臉,覺得這半天的疲憊都沒了。

  一時顏神佑也換了衣服來,一家三口吃了飯,顏神佑已經很悃了,還掙扎著跟姜氏的肚子說了兩句話:“你要乖啊,我今天去找了人,以後只要你乖了,誰欺負你,我帶人揍他!不過你要是男孩子,頂好自己去揍回來!”

  這麼暴力的胎教……姜氏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去去去,歇著去!”

  顏神佑打個哈欠:“那我去歇著了,阿爹阿娘也都很累了,也歇一會兒罷。睡醒了,我再來跟爹娘討較怎麼安置那些人。”

  姜氏沒好氣地道:“這個還指望你來收拾?我早叫他們備下你後面那處院子了,夠她們住了。衣裳也盡有的,來了先叫她們洗澡洗頭,不要把蝨子跳蚤帶進來!原來的衣裳一件也不用她們的。”

  安置費有了!

  顏神佑笑道:“那我去睡啦~”

  輕快地招呼阿琴:“咱們一處去打個盹兒罷。”

  阿琴道:“好。”

  跟著顏神佑回屋歇息去了。

  ————————————————————————————————

  顏神佑回來卻被阿蘭好一頓說:“小娘子若要人,叫他們選了好的,調-教好了送進來才是正經。自己大熱天的跑出去,怎麼像話呢?萬一中了暑,又要叫人著急了。再聰明,也才七歲,可小心著點罷。”

  顏神佑悃得要死,連連點頭:“是是是。”阿蘭說什麼,她都答應著。

  阿蘭看這個樣子,也不好再說她,給她放了被子,看她踢掉了鞋子,幫她除了襪子。又拿濕巾給她擦了腳,才給她放下帳子,讓她睡覺。

  顏神佑還計劃著睡飽了起來跟父親討論一下長期的“軍費”預算與管理問題,豈料還睡得正香,就聽到有動靜。迷迷糊糊爬起來,問道:“怎麼了?”

  阿竹回道:“聽說是老家裡,去了的老將軍的伯父家找上門來了。”

  “啥?”

  ***

  作者有話要說:

  [1]這是曹魏時期屯田比較常見的做法。分軍屯和民屯兩種,軍屯抽稅更高。說起來,大家無法想像支持魏晉風流的底層人民的日子有多辛苦。尤其是大批賤籍,比如部曲兵,國家規定到一定年齡不必服役,但是六、七十歲只要不死,依舊當兵的也不算少。冬天連冬衣都置辦不起。不誇張地說,跟解放前舊社會,差得不算太多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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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16:18:30 |只看該作者
第52章 祖母教孫女

  顏神佑想了一陣兒,才想明白這個“去了的老將軍的伯父家來人了”指的是誰。這不也不能怪她一時反應不過來,自打她落地,基本上就沒聽到過什麼關於顏家老家的訊息。能反應過來,還是因為她腦筋轉得快。硬生生從記憶的犄角旮旯裡翻騰出了不知道哪一年聽到的只言片語。這要是個真小朋友,這會兒十個裡有九個想不起這是誰。

  這就是顏家的大伯家了。

  這可不得了!

  他家算是顏啟的仇人,楚氏的半個仇人——全個兒的是顏啟。

  以上是顏神佑自己的判斷,這個判斷,不中亦不遠矣。

  卻說姜氏聽說老家來人,雖然奇怪怎地跑到這裡來了,還是命人把顏神佑打扮好了帶過去。這是一家人,沒有道理長輩來了,晚輩還躲著的。姜氏要躲,還有理由,顏神佑是沒理由不去的。當下一家三口收拾好了,顏肅之還說:“你別去了,我帶神佑去,那一家聽說不是好人,別衝撞了你。我到時候怕顧不過來兩個——那是一家子的破落戶兒!”

  姜氏嗔道:“又胡說,我還沒到身子笨重的時候呢。不要教壞閨女,她正在學事的時候呢。長房來人,又是長輩,她須得去見。”

  一家三口還沒到前面會客的大廳,就遠遠聽到了菜市場的音效。顏肅之丟了個眼色給姜氏:怎麼樣?我沒說錯吧?

  快走兩步,就看到了廳上的情景,真是熱鬧極了。

  顏老娘正在破口大罵:“從來你們就欺負我們孤兒寡母呀!現在人死了都不叫他安生呀!我兒這是造了什麼孽呀!與你們顏家光宗耀祖,死了還要受你們的氣呀!走呀,我跟你們去衙門說理去!”

  顏老娘這麼生氣,自然是有原因的。

  顏啟父親早死,顏老娘就背了一個“克夫”的名頭,很受了顏啟祖母的一些閒氣。但是顏啟長得好,老太太挺喜歡這個孫子的。這就不太好了,因為顏啟他大伯,也有兒子呢。別以為只有富貴人家才會爭家產,哪怕只有兩間破屋的鄉民,各自娶了媳婦兒之後,也得有許多人要分個你我。

  顏啟他大伯呢,還有一點點大家長的意思,倒是要照顧一下侄子。他伯母就有些小心思了:顏啟年幼,顏老娘一個婦道人家,都乾不了多少活計,還不是得顏啟大伯出力耕種?都這樣了,婆婆還要偏疼二狗?——插一句,顏啟他堂哥就叫大狗。

  伯母果斷不干了,不能幹啊!我男人給別人兒子當爹去了啊這是?一樣的東西,得盡著小雜-種先挑?!WQNMLGB!大伯母是個鄉間潑婦啊!什麼話都敢罵,還罵得花樣百出,特別順溜。

  大伯娶個媳婦兒不容易,真的,窮人娶老婆不容易!家世好的女人是人家老婆、漂亮的狐媚的是人家小老婆、能干點又有些姿色的當了人家侍婢、有特長的給人當個歌伎啥的……有權有勢又或者是有錢的男人,一人佔了幾十個好資源。哪怕有剩女,人家也看不上你這沒用的啊!

  大伯果斷萎了。

  別看這位婆婆對那個“克夫的”有本事,對這個丈夫還在的,就一點本事也沒有了。丈夫死了,她還得指望著大兒子養老呢。所以直到死,她都沒再敢向著顏啟,氣悶時只好拿顏老娘開涮。

  顏啟母子過得是真心苦逼,要不是遇上這亂世,估摸著顏啟連媳婦兒都難娶得上了。別的不說,就說分家吧。雖然法律上說,父母在,不得別籍異財。但是,在鄉間真沒那麼多講究。一般就是爹死了,哪怕娘還在,就要邀請娘舅家來人做個見證,給兄弟們分家了。這個事兒呢,屬於民不舉、官不究。哪有個御史沒事兒天天盯著這些個窮人家裡分家呢?盯著當官兒有爵的還忙不過來呢。

  顏啟這一房分家時就吃了大虧了,地分得少,理由是多了也耕不過來。房呢,沒有單蓋的,就只好住兩間破爛偏屋,還是漏雨的。別人是“寧做太平犬,不為亂世人”,顏啟是混得如魚得水,最後混得出人頭地了。

  顏啟的性子相當不好,他記著仇呢。自己衣錦還鄉,接了老娘,理都沒理大伯一家。什麼?你說抗議?大伯是長輩,對他不禮貌是不合禮法的,要被參?顏啟要是個守禮法的人,他至於死這麼早嗎?

  還是顏老娘,也不知是斯德哥爾摩了還是怎麼了,被這些人一哭求,就讓顏啟繼續跟他們走了親戚。這些人呢,也就沾了顏啟的許多光,過上了好日子。千不該萬不該的,顏啟堂妹太蠢,得罪了人家表妹,全家被發配回去了。熟知顏啟性格的大柏一家屁也不敢放一個,灰溜溜走了,一直不敢露面兒。

  現在顏啟死了,他們又出來蹦躂了。

  人是楚氏派去請來的,倒不是楚氏看重他們,實因大家還是一宗,沒有兄弟死了不跟人家長房匯報的道理。按照宗法,顏啟官再高,也是二房,正經的長房是大伯。哪怕顏啟做了皇帝,正經論起來,大伯還是居長。長房要說什麼話,尤其是家族宗法繼承之類的,二房就不能當人家是放P!這,就是宗法。【1】

  當然,事情到了皇家,總會有許多其他的……嗯,不可言說的操作。

  ————————————————————————————————

  大伯家接到消息,伯母就說:“錢財來了!”他們家自被顏啟打發出京,就過得越來越差,顏啟是個不講理不要臉的人,對仇人,直如秋風掃落葉,是一點接濟也沒有的。日子緊巴巴,自然想要揩油水。可恨顏老娘原在封地的時候,顏啟安排了上百士卒看家,不許大伯家去打秋風。大伯雖覺得自己是大家長,卻是怕了顏啟了,他們靠著在京中死命搜刮來的細軟,勉強度日而已。

  兒女各自婚嫁,倒是藉著顏啟的名頭高攀了幾個財主,只可惜人家財主也不傻,不多時就摸清了底細,自然不會讓他們佔便宜。兒媳婦也帶著嫁妝離婚另嫁了,女兒也被尋個由頭休回。

  眼看要斷糧,楚氏派來送信的人到了——顏啟死了!

  所以大伯母才說“錢財來了!”

  也是他們夫妻大意了,以為顏老娘好哄(確實,有歷史經驗為證),楚氏好欺(假的,當時那是因為時機不成熟她才沒翻臉),顏孝之兄弟是晚輩(正確,孫子輩兒了),大好的機會,可以一舉脫貧致富。

  他們以鄉民的生活習慣,認為顏啟死了,兒子們要分家,必要爭家產的。到時候伯父老舅都得到,伯父、老舅偏向誰,誰就能分得多。許多不肖子孫為了能比兄弟多分一點東西,還要偷偷向伯父、舅父送禮。顏啟家產豐厚,這些個兒子們會不想爭嗎?想爭?快來孝敬大長輩們吧!

  顏啟沒兄弟,可大伯家是長房,很有發言權的呢!為壯聲勢,大伯還將六個兒子都帶了來,兩個女兒也跟著來了,就為了哄顏老娘、對楚氏等人撒潑。戲都寫好了,一路往京中迤邐來而。

  一來撲了個空!

  大伯家裡被顏啟打發出京好有快三十年了,住得又遠,還是先報信兒,再回來,路上還有大雨。道還被沖毀了,這來得就晚。等到了京,顏家都搬走了!再在顏家僕役的指引下,一路往莊園而來。連楚豐這個“親戚”都沒來得及見。這就匆匆忙忙,奔著顏啟的家產去了。

  大伯夫婦二人親自來,就是為了拿輩份壓人。這個他們倒是想到了,派了兒子去,雖然是顏孝之這些人的長輩,卻還有個顏老娘,輩份更高。大伯夫婦不同,雖然輩份與顏老娘持平,卻是長房,有發言權,顏老娘也動不得他。

  漏算了楚氏,是他們這輩子犯的最大的錯誤。

  他們到來之前,楚氏已經跟顏老娘報備過了:“長房來人了呢,怕是要責問為甚不等他們來便發喪了,是天熱,將軍等不得,等了他們來,就要誤了出殯,屍身也要朽壞了。我還怕他們要拿將軍不回家鄉安葬來說事哩,當年聽將軍說過,祖墳裡分的地方,很不好。這要遷回去,不知道他們又要生出什麼事來。”

  顏老娘對於關係她兒子的事情總是執著的,一聽就說:“他們敢!”

  還真敢呢。

  來了先是哭,哭著嚎:“我的大侄子/兄弟啊,你怎麼不等等我呀,就這麼走了~~~都沒能回到祖墳裡去呀!”

  顏老娘先被下了舌頭,再一聽“祖墳”快要被氣炸了。這祖墳也是有講究的,事死如事生嘛,當年大伯家欺負顏啟家,這祖墳上也是做了文章 的,分的地方也不好。顏老娘當時爭不過,丈夫埋的還行,分給她們母子的區域就很差了。

  只是一聽到哭兒子,她心裡難受,也哭了起來。

  大伯家一看有門兒,鼻涕一攥,往地上一甩,吐一口濃痰,還伸腳拿鞋底搓了兩搓,把這液體搓成一灘。鄉間生活條件不好,泥土地多,就在一溜舖一片蘆席就得。這正廳上舖的是上等的席子,拿挑的草,染而復熏、編出花紋,進門就要脫鞋拿襪子踩的……

  顏神佑站門口兒一看,又退後半步把鞋給穿上了。穿好了,覺得四周動靜不對,左右瞄了瞄,她爹娘、剛剛趕過來的叔伯兩家人也齊刷刷正那兒穿鞋呢。

  穿好了鞋子,就聽那位伯祖父語重心長地道:“他嬸子,大侄子去了,你可不能倒啊,活著的人,還得過日子呢。”

  這話說得很以,顏老娘點頭道:“是。”

  伯祖父又說了:“他去了,我這做大伯的知道晚,但也不能不管他的身後事。祖墳裡他原分的那塊地不甚好,須與他換上一換,只是既已分妥,再要換,你們須拿出千匹帛來!不然也不好換不是?還有,他去了,這家也得分呢,我做長輩的,便與你們主持一下。”

  顏老娘其實一點也不糊塗,自打顏啟死了,她老實得很。顏啟沒死,她都知道楚氏生了三個兒子,不能再欺負得太厲害了。現在一聽要分家,她就怒了:“我還沒死吶!”她想的是,這尼瑪要分家了,她怎麼辦啊?

  門外顏神佑驚呆了,這人帶了腦子沒有啊?這真是顏啟他親大伯啊!一樣的蠢吶!親媽還活著呢,怎麼可能分家產啊?真要分了,顏孝之就別想襲爵了!顏孝之雖已是確定襲爵做縣公,但是要走手續,尤其是還要定制個官服、佩飾之類的,這得量體裁衣,且得準備呢。越好的官服,花的時間就越長。

  裡面楚氏也沒想到這一位這麼配合,居然想分家!只說了一句:“家不可分。人已入土,怎麼可以打擾安寧?”

  大伯母差點啐到她臉上:“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擦!猛士!】門外一言不發的人們集體用看烈士的眼光看著這位頭髮花白滿臉皺紋的大媽……

  顏老娘火力很猛地對她大嫂道:“我家的事,她男人的事,她沒說話的份兒,你有麼?你這老娼-婦!當年狗兒要多吃個野菜團子你且要剁著刀板兒罵三天,你這老豬狗倒有份兒說話的了?!”

  大伯母傻眼了,親,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啊親,這貨不是很好糊弄的嗎?她一呆,她的女兒們卻機靈,事先說好了的,得一把拿下顏老娘,然後才好施壓!一齊上來,一人把住顏老娘一條胳膊,左右搖著:“嬸娘,這也是為了您好。”

  顏老娘天生聽強勢的人的話,死活不肯答應,手一抖,硬要把這倆給抖開了去。顏孝之深吸一口氣,舉步入內,先給祖母、母親行禮,再問:“這是何人?”對呀,他見這些人的時候還小,不怎麼記事兒呢。

  又是一套認親。長房來人便如此這般將事一說,還覷著他們兄弟的臉色,看他們對“分家”有什麼看法。看法個P!分個P!天下都快大亂了,分分分,分散了好被人各個擊破嗎?哪怕分,也是分完了還要抱團的好嗎?這些人猥瑣的眼神是要幹什麼呢?

  沒人答應。顏老娘已經哭起她兒子死後不得安寧來了,掙扎著要往門外走“去衙門說理去”。不能去呀!大伯家是要求財來的,讓衙門判分家,好處就讓衙門佔了。於是六個侄子一齊湧上來,抱胳膊抱腿兒:“嬸娘,不能去啊,家醜不可外揚。為個分家鬧上衙門,不好聽。”

  【臥槽!誰TM要分家了啊?!】楚氏一繫心裡全在爆粗口!

  還沒感慨完,顏老娘已經一聲慘叫——老腰扭了,腳也拐了。

  楚氏當場發令:“將這些毆傷叔母、離間骨肉的賊人捆了!大郎,具表入京!分宗!”

  顏神佑當場膝蓋一軟,差點給她跪了!

  ————————————————————————————————

  長房一家就這麼被捆了,嘴巴還全堵了,叫天天不應、喚地地不靈。一齊扔到牢裡關著了。這麼大個塢堡,怎麼可能沒有牢房?還附帶地下室呢,保管什麼慘叫都傳不出去哩。

  人都捆走了,楚氏對顏老娘道:“阿家,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則他們三天兩頭來鬧一回,要給將軍移墳,那可受不了。還有阿翁的屍骨,也很該移回來。難道您還要葬回老家去?”

  顏老娘的墳地很不好,她一點也不想回去。只是:“我們當然要跟狗兒埋在一處。只是,這分宗?”她當然是知道什麼叫分宗的,因為聽過。

  楚氏道:“分了家還要這般鬧,除開分宗,難道還有旁的辦法不成?”

  顏老娘本來就是個欺軟怕硬的人,兒子這座大靠山一去,自然就聽楚氏的了。當即點頭:“你說甚就是甚。”

  楚氏道:“還須以阿家之名,訴他們毆傷長輩,才好順當地分宗。”

  顏老娘一手摀臉,一手連揮:“都行都行,你隨便,我就說他們不好!”

  楚氏給她一個微笑:“我便命大郎去奏本給聖上了。阿家且歇息去,熱敷一下才好。”

  打發走了顏老娘,楚氏一挑眉:“將這裡的席子全換了!”

  柴氏答應一聲:“我這便喚人去。”卻也不走開,只吩咐身邊管事的婆子去傳話而已。

  顏孝之道:“分宗是極好的,只是……何必要鬧到御前呢?說出去,與家聲有損。先前與姬家鬧那一場,已是無奈,如今又……”

  楚氏便問他:“你覺得不當與姬家翻臉?”

  顏孝之道:“自然不是!”

  “那何以如今又有顧忌了呢?”

  “這……”

  楚氏只輕描淡寫了一句:“不過是一樣的道理罷了,怎麼有不付出代價的事情呢?端看值不值了。”

  顏孝之啞然。

  楚氏道:“還不去具本上京?記得寫兩份兒。”

  顏孝之長揖退下。

  顏肅之咽了咽唾沫,還是上前跟楚氏匯報:“阿娘,我與神佑挑了些小丫頭陪著她戲耍。明日接了來。”

  楚氏看一眼顏神佑,顏神佑露出一個有點僵硬有點緊張的笑來,楚氏一嘆,道:“也罷,隨你們罷——功課不許耽誤了!每日午後你與我過來!”

  顏神佑連連點頭:“我必來的!”這種斗神級的導師,打斷了腿也得爬著來聽她講課啊!

  楚氏道:“有正事的都做事去,兩個丫頭隨我來吧。”

  分派定了,領著兩個孫女兒回自己的住處了。

  ————————————————————————————————

  楚氏的住處佈置得清雅幽古,正房五間,院子裡古木參天。左右兩株古松,松下土地十分平整,地上皆置石桌,一方一長,一棋一琴。

  門戶大開,卻又懸竹簾,挑懸進入,清香撲鼻,博山爐裡青煙裊裊。

  進入室內,早有侍婢捧了水盆手巾等物上來,祖孫三人擦臉洗手。楚氏道:“才睡醒,又經了這麼一鬧,怕不靜心,且隨意看些書,過一刻再做針線。”

  顏神佑知道,楚氏講究個寧靜沉穩。學得好學得差尚在其次,關鍵看悟性和態度。簡單地說,你要太跳脫了,學東西再快,她也看不上你,因為“不可靠”。呆一點笨一點沒關係,“穩得住”才是重點。所謂“唯上智與下愚不移”,頂聰明和頂笨的總在少數,其他的都是凡人,學得快一點慢一點的,差別也不是太大。重要的是心性。

  當然,她不知道,在楚氏的眼裡,她算是“上智”型的。偶爾也聽說在自己房裡淘氣,但是出來卻是分毫不差,該正經的時候絕不掉鍊子。楚氏還是挺滿意她的。

  這也與顏神佑在楚氏跟前十分老實有關,她跟姜氏還能撒嬌,現在還敢跟顏肅之嗆聲。但是見了楚氏,就被種族壓制了。一點也不敢胡來。

  現在讓看書,她就看書,只是眼睛盯著書本在放空,顯得十分安靜。心裡卻是在回味、分析,剛才那個,是這位BOSS計劃好的吧?她近來頗知宗法,又讀《律》。固知宗法強勢,然而除開法律規定的,否則宗族是比不上國家強權的。但是,不得不說,在日常生活中,大家還是會偏重於宗族。長房明顯是拎不清的,這樣的豬隊友是要捨棄的。

  能捨宗族的,只有律法。哦,還有輿論。一般朝廷判案,也會考慮到宗法,但是,如果有輿論導向,那就不同了。晚輩毆傷了叔母,顯然是爭取輿論同情。而教唆侄孫分家,又違背了法律。

  更重要的是,楚豐在朝,而顏啟跟皇帝關係不錯。如果沒猜錯,顏啟的墳地可能都是皇帝特批的。這一回分宗,怕是妥妥兒的了。

  想明白了,顏神佑吐出一口氣。有這麼個BOSS掌舵,還真是挺放心的。

  坐正了,她開始讀書。

  顏希真已經讀了一會兒了,她看了看書,有一處不甚明了。想問時,發現楚氏也在走神,就戳了戳顏神佑:“二娘,看這個,這處官制怎地不同?”

  顏神佑歪過身子一看,卻是寫的四征將軍在四鎮將軍之上:“怎麼?”

  “明明是四鎮將軍在四征之上呀。”

  “那就是後來改了。”

  顏希真睜大了眼睛:“上下尊卑,也可改的嗎?”

  顏神佑理所當然地答道:“對呀。世無百代不易之法,因時置宜,因地置宜而已。”

  她倆說話的時候楚氏已經聽著了,聽到最後,不由一嘆。她的子孫裡,最出挑的竟是二房。兒子裡倒沒什麼長子穩重,次子有些本事也不壞。可恨是孫子輩裡,竟是這個女孩兒比男孩子明白些。不能不說是一大遺憾了。這要是個孫子,或許……

  “三可生萬物否?”

  顏神佑猛聽到楚氏問話,刷地坐直了,才轉過臉去看楚氏。見她還在等答應呢,只好僵硬地點頭:“嗯。”

  “若是不成呢?”

  “試了,有可能不成;不試,必然是不成的。”

  楚氏沒再繼續這個主題,只是問:“你爹說與你挑了些婢子?”

  顏神佑道:“都是與我一般大的,我就是想,一個人玩沒意思,拉著她們練練手,擊劍什麼的。阿竹太大,阿琴又不會這個。”

  “與之俱長?倒好是心腹了,大善。”又想,這做得算早了,否則過二、三年,也該與他們兄弟姐妹都配些個這樣的人手。楚氏當年搞死吳氏,就是因為身邊忠僕打手多。

  顏神佑笑道:“我也就一早一晚與她們一處習個擊劍。”

  楚氏正色道:“你只要隔三岔五見見她們,別沒事作踐她們,這就是情份了。再長大些,你該同與你一樣的人多相處,尤其你們兄弟姐妹,才該是一家人!聽明白了嗎?與外人,不可過於親近。”

  這回連顏希真都坐正了聽。顏希真是個很好的傾聽者,沉靜有度,輕易不大開口。顏神佑在祖母面前也老實,含糊地“嗯”了一聲。

  楚氏道:“十語九中未必稱奇,一語不中則愆尤駢集;十謀九成未必歸功,一謀不成則訾議叢興。”

  顏神佑聽了,深以為然,心中卻又有一點不服,總覺得,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她是要養心腹的,自然要同甘共苦。

  ***

  作者有話要說:

  【1】宗法禮儀,不以官位高低定尊卑。長就是長,幼就是幼。族長就是族長,家長就是家長。以官位、錢財來決定話語權的,不是沒有,但是都不是正路。嫡枝發話了,還是管用的。

  舉個例子——

  袁世凱是庶出,他生母是小老婆,到死都沒能進祖墳。後來他發達了,還要稱帝。就這樣,想把親媽移進祖墳裡跟爹葬一塊兒,可他嫡出的大哥不答應,到他死,他生母都沒能進袁家祖墳。當時的中國,基本上是他掌握的北洋,他老家在項城,勢力範圍內吧,都沒能成。

  袁世凱一氣之下,給自己修了類似帝王級的陵墓啊,親媽埋得十分豪華,可就是進不了祖墳。

  他這大哥也忒有原則了……個人懷疑是在慪氣。不過這一慪氣吧,倒顯得有風骨了。後來袁世凱被罵死,估計袁大哥還要說自己有先見之明。(最後一段是我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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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16:18:39 |只看該作者
第53章 又被教育了

  顏神佑在楚氏那裡灌了兩耳朵的道理。細細一想,也都對,但她總是有那麼一點不太甘心。原諒她穿前就是個草根,別說傭人長工了,就是鍾點工也僱不起來,長大後親媽幫她洗衣服她心裡都惴惴不安。

  雖然穿越之後瞬間腐敗了,特權階級了,從不安到能夠接受現狀了。可打心眼兒裡,她對以奶娘阿圓為首的眾侍婢,是純把人家看成從事一份職業,拿著她家薪水幹活的人,銀貨兩訖的那種。因為相處得久了,還生出一份難言的親近之感。

  現在要找親兵,當然是想推心置腹的。是把安全交到人家手上——雖然估計不大用得著,但是有備無患——必須有深厚的感情吶!

  顏神佑一直認為,小說電視裡隨便就拿個心腹頂缸求脫身這種事,簡直蠢得不能再蠢,所有拿心腹頂缸的,最後都難逃失敗。很大程度上,主人與心腹,其實是一體的。

  人沒了心腹還能活嗎?

  不過她也不跟楚氏頂嘴,只是暗自思忖,怎麼找一個平衡點:她還得讀書學習呢,跟堂姐都學不到一塊兒去,跟沒基礎的新夥伴怎麼可能學到一起去嘛。

  #想太多#

  楚氏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並不完全接受。心道,到底年紀小。等看到顏希真卻是認真記下了這話的時候,又覺得,顏神佑這是想太多。小朋友智商高一點不是壞事,但是這事上最怕的不是聰明,而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好在還年幼,有大把的時間用來吃一吃苦頭,等她發現做法有問題的時候,就該明白什麼是正確的了。

  楚氏且將此節放下,看顏希真記得認真,便說:“方才你在讀什麼?”

  顏希真將不明白的地方指給了楚氏看,楚氏道:“這裡面卻是有典故的,除非君臣之大妨,否則便不是官定人位,而是人在做官。是時事所需。譬如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原是平等,久而久之,御史大夫便不如二者。雖說是地位相當,其權弗如。”

  顏神佑這時倒認真聽了起來。

  楚氏講完,便問顏希真:“聽明白了嗎?”

  顏希真帶一點猶豫地道:“明白了。”

  楚氏又問:“嗯?你明白什麼了?”

  顏希真便不敢回答,沒問到自己,顏神佑也不敢接話。

  只聽楚氏語重心長地道:“不明白便要問,不問,怎麼能明白?我與你們說了,你們也不定能懂,不說,你們就更不懂了。”

  這話說得跟繞口令似的,顏希真聽得有些迷糊。她不知怎的,近來頗有些畏懼楚氏,依舊不是很敢接口,忍不住去看了一眼堂妹。

  顏神佑正在那兒琢磨呢,就聽楚氏說:“你不須去看二娘,人生在世,誰也替不得誰!她懂的,是她的,不是你的。她比你多的,都是你們未必用得到的。真要用得到的,除非你們是塊朽木,否則硬刻,我也給你們刻上去!你只說你懂了不曾。”

  顏神佑嘴巴微張:(⊙o⊙)!怎麼又說到我身上來啦?

  楚氏也是藉機在敲打顏神佑,生恐她自恃聰明,最後長歪了。畢竟,顏神佑有一個有前科的爹,楚氏也怕顏神佑突然抽個風什麼的。身為一個女人,楚氏明白,聰明女人的殺傷力,一點也不比男人小。

  顏神佑躺槍。

  顏希真畢竟還小,一時接不上話,顏神佑乍著膽子問楚氏:“阿婆,那什麼是必得要會的呢?什麼又是可有可無的?”

  楚氏道:“世是從沒有無用的學問,只是人之精力有限,不能全知全能,不得不有所放棄而已。你若學有餘力,自然可以多學多練,我可曾阻止?然而凡事亦須有個主次,禮法規矩、人情世故是必要懂的,這些是柱石,餘者不過添色而已。”

  簡單地說,最重要的就是世界觀和方法論嘛,其他的屬於具體的自然科學,揀些平常用得到的先學。對於她們而言,就是讀書識字別做文盲,通一些雅緻的活動比如琴棋書畫,女紅粗通即可,其餘的,就真是可有可無。完全是錦上添花了。

  顏神佑聽懂了這個,點頭道:“我明白了。”

  楚氏對顏希真道:“一時不明白不要緊,咱們有的是時間去學。”她現在反而有點擔心顏神佑,總覺得這丫頭得吃點虧,才能學乖,才能真正符合她的期望。楚氏對顏神佑的期望還是不小的,以前覺得她懂道理,沉穩而有主意,現在倒覺得,主意太大,也不是件好事。

  ————————————————————————————————

  楚氏的擔心並不多餘,姜氏也正擔心著女兒的教育問題。她已經埋怨了顏肅之好一陣兒了:“你怎麼也由著她胡來呢?”

  顏肅之好聲好氣地賠著笑:“我既答應了叫她自己挑,便不好食言。且她想的也不算很錯……再者,當著許多部曲的面,我若駁了她,她豈不是要臉上不好看?”

  姜氏嘆道:“你太慣著她啦,回來我要好好說她,你不許再護著了。你也去書房讀書去!”

  顏肅之一步三回頭被趕到前面讀書去了,他確實需要做一點文字工作。比如他混了幾天太僕,太僕負責天下的畜牧工作,何處有馬場,何處又是畜養牛羊之所,都記了下來,他得整理一下。

  既然猜到天下會有大變動,戰馬是不可缺少的。騎兵的機動能力是步兵不能比的,特別適合搶占先機、長途奔襲。又有牛羊,可是美食。必須趁著還記得比較清楚,先準備一份地圖,把這些給標記一下,尤其是京城附近與顏家莊園周圍的馴養集中地。

  於是,顏神佑帶著阿琴、阿竹、阿梅回來的時候,能保駕護航當狗腿的人還在那兒哼哧哼哧畫地圖。她就被姜氏勒令站好聽訓。

  姜氏覺得,其他方面也就罷了,這大是大非的問題,必須再次訓誡!

  先問了楚氏講了什麼,便對楚氏說的“相處便是情份”、“禮法規矩、人情世故是必要懂的”給予了肯定。然後開始了她自己的訓話:“你自己好生想想,什麼是'禮法規矩、人情世故'!不要拿你那點小聰明來琢磨世事!你又懂得什麼是世情了?”

  顏神佑心說,我沒有覺得我有多聰明啊,我這是被逼出來的好嗎?還有,我知道世情有對奴婢部曲恩威並施什麼的,我這也沒吆喝著大家平等不是嗎?就是多親近一點而已……

  姜氏恨得直捶憑幾,阿圓連忙搶上來抱住她的手:“娘子息怒,好生與小娘子說,她聽得明白的。別氣壞了身子,你這還有一個呢。”

  姜氏大口喘著氣道:“世道多艱,你的身邊是永遠也不會缺小人的!仔細防備地還有疏失,躲且來不及的事情,你還將這些人品有失的都拉到身邊兒來,你是嫌日子過得太舒坦麼?從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你能明辨得了身邊所有的小人嗎?有漏網的一、二,就夠你受的了!躬自反省、慎自修養還不來及!人生在世,骨肉至親尚且有要陷手足於不義的,何況外人?”

  說到最後,已是語帶哽咽了。

  阿圓心說,壞了,這是想起娘家那個差點坑死全家的貨了。急急給姜氏試淚:“娘子,嗐,娘子,別哭,這時候哭對身子不好。小娘子,還不來給你娘說,你都聽明白了,以後聽你娘的話?”

  阿圓能猜到的,顏神佑自然也是猜到了。何況姜氏說得也是有理,顏神佑好就好在還有點反醒的習慣,能聽得進去道理。當時就明白了過來,姜氏這說得有道理啊,自己又不是全知全能的,現在屬於“沒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吃多了撐的才幹那“沒困難創造困難”的蠢事啊!

  飛奔到姜氏跟前,開始賣萌:“阿娘,是我想岔了嘛,現在不是明白過來了嗎?我都沒哭,你哭什麼呀?讀書別人替不得,吃飯睡覺和哭……也不用替啊。”

  姜氏被她逗得破涕為笑,一指戳到她的大腦門兒上:“你又淘氣了!”

  顏神佑故意虛抹一把並不存在汗,拿一雙大大的桃花眼,將姜氏上下一打量:“雖說美人就算哭也是梨花帶雨的,怪好看的,不過還是少哭吧,看見了心疼呢。嗷!”

  臉被掐!

  阿圓理著袖口掩口而笑,笑過了,又喚人來打水給姜氏洗臉。洗完了,也不見塗粉。卻是因顏啟之喪,全家上下戴孝,不但要素服,還不能上什麼脂粉。阿圓給姜氏擦完了臉,便說:“還好,不太乾,夏季還好,有些雨水,到了冬天哪怕有雪,也要乾燥,怕臉上要皴了呢。這可怎麼是好?”

  姜氏道:“另合了面脂罷,有甚好大驚小怪的?換一種香料,不要太香。”

  卻是特有的面脂配方,基礎料都差不離,只是配料各種方子各有不同。然則冬天用的香料,卻普遍比夏天的要濃些。孝期用便不大合適。這樣的事情有些年載的人家在配方上早有準備,換過就是。

  阿圓嘆道:“也只好如此了,就怕用不慣。”

  姜氏道:“該做的禮數,總是要做足的。”

  顏神佑一邊聽了直點頭,姜氏笑道:“你點什麼頭呀,又聽懂了?”

  顏神佑道:“那是。”教育,就是從這麼一點一滴的事情上積累的,許多常識並不是特別拿出來講的,卻是一天一天的浸潤出來的。乍拎了一個土鱉進這個圈子裡來,沒個人指點,真是被笑話了還不知道人家為什麼笑。

  姜氏道:“過來,張口,我看看你的牙。”

  顏神佑在換牙,門牙已經換了,長得還挺整齊。姜氏看了,叮囑道:“不許拿手碰,不許舔!不然就長得一嘴的歪牙了。”

  顏神佑抽抽嘴角:“知道了。”她必須不會伸手碰,只是這舔麼……她努力克制。

  姜氏又說了晚飯給顏神佑吃肉靡,菜也要蒸得爛爛的,鮮果不許她上牙啃,讓榨了汗來給她喝。樣樣想得周到。

  阿圓笑道:“每天都要說這麼一回,都記下啦,廚下豈敢疏忽了?”

  姜氏自嘲道:“也不知怎麼的,近來多話。”

  阿圓湊趣兒道:“想是小郎君想說話?”

  弄得姜氏臉上紅了一下。

  不多時,晚飯時間便到。姜氏派人去喚顏肅之的時候,顏肅之正畫得入迷,此時天長,他還不覺得時間已晚。抬起手來揉揉脖子,努力當個好爹的人張口就問:“娘子責罰小娘子不曾?娘子氣著了沒有?”

  來人答曰:“娘兒倆正有說有笑呢。”

  顏肅之這才開心地道:“這就好。”

  到了後面一看,果然母女和諧,這一頓飯吃得有滋有味。

  ————————————————————————————————

  到了第二日上,顏肅之又去看他的“兵”了。馬上就要秋收,秋收的時候練兵,那是耽誤收成,他得趁還沒農活的時候先給這些兵立好了規矩,讓他們適應他的方式。與他同行的,還有姜氏安排的三輛騾車,為的是將顏神佑挑的那些個人給接過來。

  姜氏還特別派了阿圓押車,阿圓到了一看,便宣布:“一應行李不須帶,衣裳也不用,家裡自有與他們的衣裳穿。”正好,省下的還能與弟妹們穿。

  於是小姑娘們一個個的就穿著隨身衣裳上了車,阿圓很容易就看出來,這裡面倒是穩重像樣兒的小姑娘居多。小胖妹特徵比較明顯,阿圓還吃了一驚:這樣的人家,能吃飽穿暖了就差不多了,略白胖些已是不錯了,這麼個肉球兒,她得……吃多少東西啊?

  還有嘰嘰喳喳不定真兒的兩三個小姑娘,阿圓心裡已經把這倆給放到黑名單裡了,預備著拿回家去就給姜氏說,這幾個不行,給兩匹頭,依舊打發回來。

  當下顏肅之留在那兒練兵,阿圓就帶著三車的小姑娘回塢堡去了。看這樣兒,活似是個牙婆在拐賣兒童==

  一路上,再穩重的小姑娘也漸漸沉不住氣了。開始還好,皆是鄉間景色,那一等安靜的小姑娘還能坐得住。午間停下來吃飯時,還能有不喧嘩的。待午後塢堡越來越近,便有越來越多的小姑娘擠到車窗、車門邊上,伸頭露角地去看塢堡。

  她們這裡絕大多數人長這麼大,還從來沒出過村子,自然不曾見過這般宏大的建築。哪怕是顏神佑這種穿過來的,見到塢堡還要吃一驚,何況這些小孩子?就聽到抽氣聲此起彼伏,竊竊私語的算好的,還有忍不住大聲說:“嘿!可真高呢!”、“比咱村兒都大!”、“皇帝住的也不過這樣了吧?!”等等等等。

  阿圓不得不說:“都不要說話!安靜!吵鬧的都送回家去!”

  這才給鎮壓了下來。

  進了塢堡正門,且不能直奔場地,先要跟守衛的打招呼。雖然顏肅之已向楚氏報備過了,守衛還是要點個人頭的。這人數學不錯,數明了統共二十四個人,而且全是小姑娘,估計是選來給小娘子們使喚的,便一點頭:“好了。”

  塢堡城牆給了小姑娘們很大的壓力,又有阿圓喝斥,小姑娘們都安靜站著,也有偷瞧的,卻都看一眼又飛快地低下了頭。

  阿圓一面領著她們走,一面說:“入得主人家,便須記得兩個字——聽話!不聽話的,主人家是不會要的!還要,要安靜!再叫我聽到有人吵鬧,統統都打發回家去!”

  小姑娘們雖有想家的,然而來之前父母長輩皆叮囑過,頂好留下來。又看這裡房舍,全不似村中那些搖搖欲墜的草房,都有些欣喜。尤其小胖妹,聽說能吃飽,那是相當開心的。被阿圓一嚇唬,越發地拘謹了起來。

  阿圓卻並不先領她們見主人家,而是將她們領到了一處房舍裡:“一人領一套衣裳,裡面有水,都梳洗乾淨了,換上新衣裳。頭髮都篦過了,不許帶了蝨子。”說完,又交待了屋裡三、四個短衫的婦人:“你們看好了,洗好了帶來,我立等著。”

  這裡的衣裳都是塢堡準備的,以這些土豪對於奴婢的使用量而言,隔不多時便會弄些新手來補充人手。制服自然是主人家提供的。按季量體裁衣,也得是留下來的待遇。但是每回有待訓練的新手來,也都發一身新衣,不止為了寬容,更是為了衛生。這身新衣,就不是量而後裁的了,乃是每季做衣的時候,順手多裁幾件,以備不時之需的。

  楚氏管家,這些都是做熟了的,都按照例來。

  阿圓並不親自動手給這些女孩子洗澡穿衣,她只等結果而已。裡面的婦人就比她態度要差一點了:“快些個,晚了吃不上晚飯了!洗乾淨些,說你呢,胡亂抹一下就成了?這麼臟,污了主人家的眼,不帶過夜就扔你出去!”

  待洗完了澡,又要整理頭髮。有些小姑娘的頭髮都糾在一起打結了,還有兩個頭髮天生粗的連木梳齡都給崩斷了的。好容易弄好了,再使篦子篦。婦人還在嚇唬她們:“敢冒出一隻蝨子來傳給小娘子,我叫們將蝨子活吞了!”

  這也是為什麼姜氏不願意讓女兒跟著顏肅之往村裡去,又自己挑人的原因。衛生條件不好,姜氏哪捨得女兒受這個罪呢?

  那邊顏神佑午睡起來了,揉揉眼,換了衣裳往自己院子裡樹下對著個靶子橫劈豎砍。砍了一會兒,記起來今天要進新人來,匆匆跑去見姜氏,問她人來了沒有。

  姜氏沒好氣地道:“你道她們不得收拾麼?臟兮兮的帶過來,蝨子跳蚤的,你受得了?原看你懂事,現在看來,還是不懂。”

  顏神佑自知理虧,一旁陪笑。

  姜氏道:“今天你也不要去見她們,等明天罷,先晾一晾,看一看她們的性子。”

  顏神佑小心地問道:“這樣是不是太冷了?”

  姜氏道:“你以為這些人裡,能有多少最後能留下來成氣候的?不得挑選嗎?先叫阿圓來看,不穩重的不許要。”她也沒有好辦法管教女兒,只好祭出洗腦大法,天天念叨,直到把女兒給念叨得記住了為止。

  顏神佑乖乖答應了。

  ————————————————————————————————

  姜氏說的要觀察觀察再帶來看,這個思路果然是對的。當天晚飯後,幾個全程陪同的婦人就來匯報,內裡有幾個小姑娘表現得就不太好。有兩個哭了說想家的,抱頭痛哭直哭到打嗝。還有三個嘴巴很長,就在一堆小伙伴的圍繞當中說八卦:“聽說這主人家要分家的……”

  相比之下,小胖妹何二女就好很多了,拿來給小娘子當吉祥物來玩也是不錯的。

  顏神佑聽了小胖妹的行為,微微一笑:“我答應了叫她吃飽的。”

  回話的婦人道:“阿圓姊交代過,多與了她兩碗飯,難為她都吃下了,還不覺得撐。後來實在不敢給她吃了,怕撐壞了她。聽老人們說,有餓得狠了的人,一次不能吃太飽,多有撐死了的。”

  顏神佑一驚,似乎也聽過這個說法,不由默默點頭。

  待聽到有人說什麼分家八卦的時候,顏神佑就有些坐立難安了。

  姜氏擺手,揮退了婦人:“我說甚麼?你還要留這樣的麼?有用?她們有個甚的用?不過是打聽些消息罷了。你看我這裡,阿圓阿方不說,便是阿胡她們哪個不是本性沉穩的?可她們打聽消息,又哪裡不如人了?也有性情活潑的,卻與這惹事生非的不同。”

  顏神佑低低地應了一聲:“哎。”

  姜氏道:“你懂什麼?這世間有多少事情,就是壞在小人手裡的。萬事經點心,沒壞處。她們若有疏失,全要算在你的頭上!她做錯了,沒人與她計較,卻都要算到你的頭上!你見過牛馬踢傷了人,卻不問主人的過錯的嗎?”姜氏算得上是個厚道人了,對親近的侍婢也很有感情,然而,對於整個奴婢群體,她的觀點依然是:等同於牛馬的。

  楚氏想得一點也沒錯,顏神佑這就受到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教訓。這萬一收了這多嘴的丫頭,四處說什麼分家之類的,傳到長輩耳朵裡,怕不又是一場麻煩?長房的人才鬧過呢。

  ——不過,長房現在如何了呢?

  長房已經被捆起來送往京裡去了,如果顏家在祖籍,這分宗的事好跟當地官府報個案立個檔什麼的。不過顏啟已轉了京城的戶籍,自然就要送到京城裡去。今天一早,楚氏就派了顏孝之跟車往京裡去了。過個一兩個月,顏孝之就能帶著已經備案了的爵位,還有分了家的好消息回來了。——這是後話了。

  只說第二天,顏神佑起了個大早,問過安,回來還沒來得及要見她的“兵”。京中卻又有了消息來——姜戎的長子訂婚了,訂的是御史蔡家的女孩兒。大姜氏的婆婆蔡氏,原就想給娘家說個姜氏女的,如今終於如願以償了。

  ***

  作者有話要說:

  小朋友還很嫩啊!主要是她之前沒當過剝削階級,經驗不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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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艱難的蛻變

  姜戎的長子姜玘今年十五歲了,是到了該訂親的年紀了。他的這門親事,姜家是真的千挑萬選。如今終於定了下來,姜氏也覺得安心。便問來人:“定的是哪家淑女?”

  來的是姜戎的親信,於門外隔著竹簾答道:“是御史蔡家的賢媛。”

  蔡家姜氏是知道的,屈指一算,便問:“可是蔡大夫曾孫?”

  答曰:“正是虎賁夫人親姪。”

  姜氏又問:“可曾問吉?”

  答曰:“吉卜皆吉。”

  姜氏再問:“何時下定?”

  答曰:“擇在十月廿七。”

  姜氏最後問道:“於歸之日又在何時?”

  答曰:“因小娘子尚未及笄,蔡夫人意思,望能及笄之後再發嫁,便是後年初春。”

  姜氏放心了,笑道:“你且下去歇息。上復兄長,我今行動不便,是趕不上今年的好事了,等到侄兒成親,我必打發了他外甥女兒去吃她表兄的喜酒。”姜氏知道蔡家的事情,蔡大夫兒子不少,孫子孫女兒更多,但是與姜玘年紀相仿的,卻是他家長房長子的孫女兒。這是結了一門好親。宗法之下,長房總是佔優的。

  來人恭敬地應了,便有婦人引他往住處休息兩日再走。

  姜氏笑謂兩僕:“阿玘也是長大了,我未出閣時,他還是個孩童,一眨眼,都要娶妻生子了。早早開枝散葉,興旺家門才好。”

  阿圓對姜家的感情頗為深厚,也是滿臉喜色:“這日子只有越過越好的,娘子與老舅家都是善心人,必有福報的。”

  顏神佑在一旁安靜地聽著,也默默地換算了一回關係。這位表嫂應該是……唐儀娘子的親侄女兒了,這關係,還真是挺近的呢。後年顏神佑自己都出孝了,照說是能行動了。不過讓她自己去京裡?這是不是有點不太對勁呢?不過那個時候,姜氏應該已經生了,小朋友都能過周歲了……

  十分想不明白,顏神佑就問姜氏:“阿娘,後年真要我吃喜酒去呀?阿娘和阿爹不去嗎?那時候阿爹阿娘都出了熱孝好久了呀。”

  姜氏道:“胡鬧來,還重孝在身,怎麼好去湊人家熱鬧呢?放到早些年講究的時候,我們現今這樣做,都是不足呢。當結廬守墓,不食油鹽葷腥,不衣錦帛綢緞,草蓆布被,每日哀哭。”

  顏神佑:……還好,我生得晚。

  “那……就我去?是不是不夠鄭重呢?”

  姜氏嘆一口氣:“讓你去,你就去。”她想的是母親蔣氏。她是幼女,蔣氏生長子姜戎的時候十九歲,姜戎比姜氏大了十歲還出個頭兒。蔣氏如今年紀已經不小了,兒孫看一眼少一眼的。姜氏又是最小的一個,因為婚姻問題,是最令蔣氏操心的。自己既不得去,肚子裡這個那個時候也不宜長途跋涉。女兒到後年都有九歲了,半個成年人了,回去給外婆多看一看,順便也熏陶得淑女一點才好。顏家這環境,不太利於少年兒童的心理健康。

  姜氏說完了,才對顏神佑道:“你不是要去看人的麼?去看看罷,看出來你不定神兒了。阿圓陪著去,就地處置了淘氣的。阿竹阿琴跟著,看完了你們兩個將小娘子領回來,她的譜系還沒背完呢。”

  全國大大小小上千號的世家,裡面還有好多同姓卻不同族的,都得一一背誦清楚。照姜氏的意思,還得把這其中至少一半以上的人家比蜘蛛網還密的姻親關係給背出來。顏神佑這個苦逼的孩子,自己家沒什麼歷史要被嘲笑,她還覺得佔了便宜,不用背什麼家族史,也不用記多少長輩的名諱什麼的,好輕鬆!

  豈料自己家的不用背,反倒要背起別人家的祖宗來了!尤其是頭兩等的世家,連人家出過什麼傑出人物,這些人物的老婆是誰、媽是誰、當到多高的官兒、諡號是什麼、別稱是什麼……全得背下來啊,摔!

  姜氏還說:“這還是勉強罷了。”這不是當媽的不想鼓勵閨女,而是這上千號人家都衍生出了一門學問——譜牒學。十分深奧,卻真的有人能把這些跟自己十八竿子都打不到關係的人家的家譜背得比自己名字還熟的人。

  姜氏不要求顏神佑成為這方面的專家,但至少不能是菜鳥。她更注重的是讓女兒背一背他們的近代關係,為以後社交打基礎。

  在這樣的高標準嚴要求之下,顏神佑估計,她至少還得再背上個三年五載的才能背完。世家還在不斷地織網,不斷地變幻著各種關係,陸續有補充的。顏神佑表示,她是真的恨世家啊嗷嗷嗷!

  哪怕馬上要去見一起征服星辰大海的小伙伴了,都不能抵消這種譜學帶來的沉重打擊!

  ————————————————————————————————

  顏神佑很沮喪,小伙伴們很緊張。

  就要見到將來的小主人了,真如許多父母所言“學精點兒,投了小娘子的眼緣兒,就能享福了。”這話說得也不假,真要投了脾氣了,顏神佑是個挺好相處的人。這等穿前就是個普通人,穿後還是土鱉的傢伙,架子是一點也不大的。雖然姜氏是竭力養出她的範兒來,她學得也不錯,內心裡還是有那麼一絲絲真與人俱來的草根氣息的。

  算了,長得不好看就不好看吧,想這些吃不好、穿不好絕大多數營養不那麼良的小姑娘有多麼鮮靈水嫩,那是妄想。顏神佑表示,顏控是病,她正在努力治療!

  然而到了之後,沒等她先說話,負責看管她們的幾個婦人先開口了:“小娘子到了,都站好,低頭!”

  原本想表現得平易近人一點的顏神佑就卡住了,她還真是個會體恤人的好孩子,忽然就不好意思在別人做惡人的時候自己賣起好來了。都怪不容易的呢。

  等安靜了下來,阿圓才慢條廝理地道:“你們來之前都知道是要做什麼的了?”

  婦人裡一個身材粗壯的就說:“低頭,回話。”

  小姑娘們參差不齊地答道:“知道。”這麼乖,一是緊張,二估計也是這一日夜已被初步教育過了。

  阿圓一拍手,就有另兩個中年婦人捧了好幾匹尺頭來。阿圓一挑下巴,對看管的婦人道:“開始罷。”

  粗壯婦人老鷹抓小雞一樣地揪出了三個女孩子,顏神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樣的暴力行為,要阻止,手都抬到一半了,被阿竹眼明手快地按下了:“小娘子,且看。”

  就聽粗壯婦人道:“就是這幾個在家裡嚼舌頭的。”

  阿圓十分和氣地問:“是你們說主人家是非,說什麼分家的事的?”

  被揪出來的女孩子原道點頭是要留下,揪出來就揪出來吧,在家裡也沒少被揪。聽阿圓這麼一問,倒是知道“說主人家是非”不像個好話,都不大敢接口了。阿圓又問一句:“是也不是?”

  粗壯婦人道:“就是她們,反了營了,還。主人家的事,豈輪得到她們來說?”

  顏神佑心說,下人都守口如瓶是理想情況了啦,哪家沒有長嘴的僕婦呢?

  阿圓道:“婦有四德,德言功容,女子最忌諱搬弄口舌是非,留你們在家,豈不要帶壞小娘子?不過娘子心善,念你們年紀小,離家一趟不易,一人與兩匹尺頭,帶回家去罷!”

  三個小姑娘登時放聲大哭,沒哭兩聲就被喝住了:“再哭一根線頭也帶不走,直扔出去!”

  底下小姑娘都噤若寒蟬了。

  顏神佑心裡苦啊,她還想當個與“心腹”們打成一片的好人呢,結果一來就這麼個下馬威,以後怎麼相處啊?親!這還是親媽給的安排嗎?

  阿圓在顏神佑腹誹的時候已經開始下一個步驟了:“昨天誰哭來的?”

  粗壯婦人也準備地將哭泣想家的兩個揪了出來,將兩人活活又嚇得流起了眼淚。阿圓嘆一口氣:“你們兩個,是想留呢,還是想回去?”

  兩人話都說不順溜了,一個哽咽著叫:“阿、阿娘。”另一個就在那兒叫“阿婆”。顏神佑先聽不下去了,衝阿圓擺擺手。

  阿圓也不以為意,在阿圓看來,骨肉分離著實可憫,然而能入主人家聽使實是祖墳冒起青煙了的事情。就這兩個丫頭,擱顏神佑身邊兒,能吃得好、穿得好,乖一點的話還能讀書識字,以後能嫁個體面的人也說不定。這要放回去,指不定哪天就死了。

  這樣的好事情,家裡人說了,這孩子還這般執拗著想回家。阿圓也沒那功夫來哄她們,更沒那心思調教。

  這年頭,最不缺的就是人,尤其是做下人的。這個不好,換一個好的就是。哪裡會去費神調教呢?有這功夫,做點什麼不好?除非似阿琴這等心腹家的女兒,又是世僕,才有細心教導的價值。換一個,只能看她自己的悟性與造化了。

  既然顏神佑看不下去,阿圓也就不留她們了:“罷了,一人與兩匹帛,也送回去罷。等下子多與她們一人一條雞腿。這五個都帶下去罷。”

  說完,再掃一眼小女孩子們。這留下的女孩子昨天還歡樂得很,一路歡聲笑語的,今天這一下馬威,都被驚著了。一個一個站得更緊繃了。

  顏神佑一算,帶了二十四個來,這就去了五個,還剩十九個了。別說一個連了,兩個班都湊不齊了。排隊都不好排,一邊十個一邊兒九?它不齊呀!

  阿圓滿意地看著小姑娘們都老實了,開始正式的訓話:“還要走的嗎?若沒有,就都聽好了。既留了下來,就須記住,第一要安靜!不許多口舌!凡事稟與主人便可,卻不可說與旁人!誰都不行!既入了這個門,便是主人家的人了,除非驅逐,不得背叛。主人家自然不會虧待你們!”

  顏神佑聽了都覺得滿身雞皮疙瘩要起來了,忍不住瞄一眼阿竹,再看一下阿琴。心道,難道她們,也是這麼訓出來的?整個人都不自在了起來。

  她卻不知,阿竹、阿琴乃是世僕,忠誠度是相當高的,基本上不用這麼個訓法。新來的這些是顏家部曲,顏家的歷史,大家都知道,基本上是沒歷史。且顏肅之又非家長,這隨便跑個村子裡弄來的小姑娘,自然要從一開始就嚴格要求。

  待小姑娘們又參差不齊地答應過了,阿圓這才說:“你們今後是要伏侍小娘子的,都抬起頭來,認一認主人。”

  言畢,退到顏神佑身側立好。

  顏神佑勉強笑一笑,看向自己的同齡人。至此,她那“小伙伴養成計劃”徹底破產。她倒也不怯場,只是覺得喉嚨裡像卡著了什麼東西,哽得慌。吐出一口氣,她慢慢地道:“既然來了,就安心住下。”再想說什麼,又想起來阿圓都說過了。許諾什麼的,她是不敢輕易許了的,沒看她帶來二十來個人,一下子就被砍去了百分之二十分的名額嗎?

  說完,她又對阿圓道:“要讓她們都吃飽穿暖了。”

  阿圓倒是給她做臉,全沒了私下相處時念叨她的唐僧樣,十分恭敬地道:“小娘吩咐,我等自然盡心。”

  說完,看顏神佑有點蔫,便說:“天氣炎熱,小娘子還是請回罷。娘子等您回去讀書呢。”

  她自己留下來“教導”這些新來的小姑娘,卻叮囑阿琴幾個:“好生伏侍了小娘子回去。”阿竹便撐開了傘,給顏神佑擋著漸漸升起的太陽,一路給護送回去了。

  ————————————————————————————————

  到了姜氏那裡,顏神佑就有些心不在焉,姜氏問她:“看得如何?”

  顏神佑道:“就那個樣子吧。”她要是有兩隻兔耳朵,都該耷拉下來了。

  姜氏挑挑眉,要說話,又有點泛噁心,穩了一陣兒才說:“也不要失望,若是隨手就能指誰誰便是忠僕,全都是合用的,這天下的父母,又何須這般辛苦教導兒女?”

  顏神佑緩過來一口氣,決定跟姜氏討論一下這些新來的“客女”的教育問題。嗯,部曲家的女兒,有個專有名詞,叫做客女。認真論起來,法律、社會地位,比阿圓這樣的奴婢還要高半等。然而阿圓又是主人家心腹,情份不同尋常,資格又老。這卻是部曲客女們比不得的了。

  有些時候,奴婢與客女的身份界限,比之良賤還要容易突破。不太講究的地方,或者馬虎一點的人,說話的時候經常是二者連用。是以阿圓教訓起她們來,也是底氣十足的。

  她原本想的是,大家同吃同住同勞動,建立起深厚的革命友誼。被姜氏一巴掌拍熄了這星星之火,姜氏語氣裡已經帶上了“氣急壞敗”這親的情感了:“你要是想糟踐自己,何必投生到我的肚子裡,投生到部曲家,日日都過這樣的生活!”

  顏神佑嚇了一跳,過來放大招賣萌。這回賣萌也不管用了,姜氏背過臉去,不肯理她。顏神佑手腳並用爬到她面前,伸著顆大頭,用有史以來最諂媚的笑容來討好賣乖。被姜氏張開五指,糊臉。

  顏神佑不得不放低了姿態:“我不跟他們一樣,就是,一處吃一處玩,總行的吧?”

  又被駁回。

  姜氏轉過身來,眼神十分危險地告訴她:“你與她們是不同的。若是她們帶壞了你,我便將她們悉數打發回去。她們日後做粗使,嫁與奴婢部曲,你也與她們一般?她們只要練一把子力氣,聽得了差遣便好,你也要一樣麼?”

  這個麼……顏神佑有些猶豫了,她不是土著原裝貨,屬於種田文看多了,哪怕穿成個奴婢也要種田獨立的那一款。

  姜氏看她猶豫了,心說,還有救。放緩了聲音道:“你要是想收攏她們,做一兩次即可!你天天做,便不新鮮了,她們只當是尋常。若是偶一為之,保管她們感激涕零。怎麼這個也不懂了呢?”這話與楚氏先前說的又暗中相合,真是道盡人性的陰暗之面。

  “犬守門戶,牛馬拉車,各司其職。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你不領個頭兒,他們沒頭蒼蠅似的,不過是待宰的豬羊而已。你看了那裡有多少部曲了嗎?你管得完嗎?真要為他們好,就要做你該做的,明白了嗎?”

  顏神佑明白姜氏的想法才是主流思想,但是,她的心裡還是難過的。總想找出一些反駁的理由,比如魯迅先生的黑屋理論之類的。想了一陣兒,還是自己悟了:經濟基礎達不到,思想水平跟不上。她能做的,就是盡她所能帶著大家一起過得好一點而已。

  她算是明白了,她與她們,原就是不一樣的。楚氏說的,真是經驗之談。哪怕她想改變,也不可能跑步進入共產主義。

  在這裡,所謂同甘共苦。不是完全一致,乃是共體時艱。負責任的上位者,不是與下屬一起吃苦,而是帶著下屬享福。不是與他們吃得一樣,而是讓他們吃上更好的。至於她自己的待遇,旁人也別眼紅,眼紅也沒用。

  想明白了,顏神佑腦子開朗了,心情卻抑鬱得厲害。

  讓她主動承認自己不是勞動人民了,這讓顏神佑心裡很難受。她的心裡,自己就是個草根。七年的古代生活,她從沒見過今日這樣的事情。從小到大,她沒聽過家裡奴婢被責罵。阿琴隨她去鬱家那次,她被殃及池魚地推到熏籠上,阿琴都沒被喊打喊殺的。在她心裡,大家是和樂的一家,有的只是職業上的不同罷了。說她蠢也好,說她裝傻也罷,她還真就沒覺得高人一等了。明明,她也是被世家鄙視的土包子。

  被尚家丫頭鄙視的時候,她一點也不覺得丟臉,當時就捲了回去。被小雞仔嘲笑的時候,她一點也不難過,捲起袖子就把那小傢伙給揍了。這回,她卻再卷不起袖子來了。未來她要做的事情,是不用明著捲袖子的。她只須袖起手來,學她的祖母就好。

  明白了麼個殘酷的事實,顏神佑的氣質就發生了相當大的變化。姜氏反而覺得這是件好事。以往顏神佑裝得特別老成,姜氏心裡是難過的,總是覺得虧欠了女兒,情勢所逼,讓她早早成熟起來。但是在眼前這件事情上,姜氏是樂見女兒早早明白的——這是原則問題,必須明白。

  至於新來的客女們,姜氏指派了人去教導,阿圓總掌。顏神佑再沒了當初那種“尋找小伙伴”的熱切勁兒了,只不過時常聽一耳朵,又或者隔日去看看她們。看到何二女,就問她有沒有吃飽。看到其他小姑娘,就問她們還住不住得慣,是不是又長高了一點之類。

  誠如楚、姜所料,只須做到這樣,配上顏神佑的身份,又是那樣一張美顏。小姑娘們至少面兒上對她十分親近。又被阿圓等人洗腦,對顏神佑一副恭敬又景仰的樣子。

  顏神佑鬱鬱寡歡了足了小半個月,阿竹十分擔心,對姜氏道:“小娘子似乎睡得不好,早上起來,看她的被角上都是牙印兒。這才換牙,總這樣,怕不好。”姜氏便道:“你便挪到裡面去,看著她睡。”逼得顏神佑放棄了這個“愛好”。

  楚氏每日都要見這個孫女兒的,自然發現了她的異常。卻只說她這是被秋老虎打趴下了,送了她不少冰鎮的酸梅湯給她開胃。又發了話下來:“天氣漸漸涼爽了,正可往後園一遊。再晚,就冷了,又要費事。”

  既然楚氏發了話,家裡便活動了開來。除了顏老娘與她跟前的姐妹三個,其餘人等都往塢堡內的後園子裡秋游去。在自己家秋遊,也就只有這等土豪才能做得出來了。

  選了個秋高氣爽的日子,一家人都往後園裡去。顏神佑穿越以來還是頭回見著這麼大的池塘,裡面的荷花已開敗了,荷葉也枯了一半。然而半不顯蕭瑟,蓋因這大到差不多算個小湖的水面上還有兩座山,上面又有亭,岸邊柳葉雖黃,桂樹卻正精神。

  隨從們先用香熏,將枯草裡的蟲蚊驅走,放下幾塊大大席子,在席子的四角壓上了銅獸形的席鎮,再擺上几案茶果。這才扶著主人們坐下,楚氏上手坐了,姜氏卻與柴氏、鬱氏妯娌三個坐一處,說些兒女經。顏神佑與顏希真坐到一處,男孩子們卻不曾帶出來,楚氏命顏希賢恪盡長兄義務,督促他們溫習功課。只等顏孝之從京城回來,順勢帶幾個先生回來好教導,界時務必不能丟臉。

  楚氏嘆道:“可惜在孝中,不得有舞樂。也是時候再養些伎人啦。”

  顏神佑:“……”合著顏啟死了,這都該唱解放區的天了吧?

  嘆完了,楚氏問一回姜氏身體如何,又說:“神佑又淘氣了?弄的那些客女,怎麼樣了?”

  姜氏道:“只是粗通禮儀而已。”

  楚氏道:“是麼?這裡寬敞,叫她們都來罷。秋季本蕭索,有些孩童的聲音倒是熱鬧。”

  顏神佑的神經繃緊了起來——這是要做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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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16:19:18 |只看該作者
第55章 小蘿莉練兵

  能做什麼呢?真的就只是看一看呀。

  難道不許BOSS偶爾休息一下嗎?副本BOSS也不是每次都要掉落極品裝備和材料的好嗎?

  人家忍辱含垢幾十年,又勞心費神了這好二年,不興老人家歇一歇啊?

  #想太多#

  事實證明,顏神佑真的是想太多了。這事兒就跟阿圓想的一樣,他們這樣的人家,根本就不會缺了使喚的人。合不合適的,也就這麼著的,都是他們家的奴婢客女,這個不行,還有行的可以頂班。顏家部曲加起來幾千戶,奴婢的數量也是以千計的,隨便搜搜適宜的小丫頭就得有幾百上千號人,哪個不能用呢?

  顏神佑現在才七歲,等她長大了還得好幾年呢,大把的時間可以用來觀察、挑選。今天就讓老人家開開心心地看看小朋友們玩耍又能怎樣啊?

  阿圓親自去喚了這十九個小女孩子一起來,小女孩們顯然一直被訓練著。按著高矮排成兩列,走路的姿勢都跟在村子裡的時候不大一樣了。不止是步態,似乎精氣神兒也有了一些變化。當然,這或者是換了衣服的關係。唯有何二女,因為體型和大家相差太多,落在了最後。

  楚氏看著前面走的十八個,微一點頭,不錯,訓練有素。等看到最後一個,不由一怔,露出一個帶著點古怪的微笑來。一擺手:“離開父母也怪不容易的,都去玩罷。”

  女孩子們心內雀躍,卻還是忍住了,先過來見顏神佑,這會兒隊形就不那麼整齊了。

  顏希真好奇地看著這些與她年紀相仿的女孩子,輕輕碰了碰顏神佑:“這些都是你挑來的呀?”口氣談不上羨慕,蓋因這一群女孩子看著熱鬧,卻沒什麼生得好看的,只能說周正而已。她只是好奇,堂妹怎麼弄了這麼些個品質不高的使人了呢?

  顏神佑笑著說:“是呀,我親自挑來的呢。”她的心裡已經有點後悔了,預期目的沒達到不說,現在也不能放手了,把人弄來了,她就得負責。一開始不興這個事兒便罷,將人弄來了,再放回去,她就會不太安心。

  顏希真道:“你快放她們去那邊玩耍吧,我們也好看著。”

  顏神佑有點怪異地看了她一眼,心道,大姐你才幾歲啊?怎麼這話聽著跟賈母說的似的。

  不過還是發話了:“你們去玩罷,不管會不會水的,別離水邊太近了。”

  眾人參差不齊地應了。顏神佑看著小胖妹對玩耍的興趣倒不大,反而磨磨蹭蹭,時不時看一眼這邊案几上的糕餅。不由失笑,對阿圓道:“把這一碟子給二女吧。”

  阿圓無奈地道:“知道了。”

  小姑娘們畢竟受訓時日尚短,開始拘束著,後來見主人家也不管,便漸漸放開來了。也有你追我跑的,也有看到枯草裡有蚱蜢追著去抓的。還有說:“有蓮蓬,有好吃的呢。”

  何二女連忙說:“哪裡?哪裡?”

  卻被另一個小女孩拉住了:“小娘子說了,另離水邊太近。”

  何二女才用惋惜又心痛的目光看了一眼半湖的殘荷,直直在站在岸邊兒上看了兩炷香的時間才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了。

  楚氏看得一樂,對兒媳婦們說道:“她們倒有些個野趣,我看得心情也好呢。”

  顏神佑頭上滑下三條黑線,這口氣跟剛才大堂姐真是好像啊!咦?不對!她又凝神仔細看了楚氏好幾眼。小孩子視力很不錯,一家人隔得也不遠。顏神佑揉了揉眼睛,她怎麼覺得……楚氏好像變年輕了?笑容也多了起來,全不似記憶裡那種彷彿雕塑一般中規中矩的樣子了。

  顏希真問道:“你看什麼呢?”

  “哦,沒什麼,”顏神佑隨口搪塞道,“我就看阿婆身後不遠那棵樹,不知道是什麼樹呢。”

  顏希真道:“我也不知道,別看那個了,看她們,挺逗的。”

  顏神佑心說,你這看猴兒戲呢?抬眼看去,卻見有幾個女孩子揀了小石塊,在湖面上打水漂玩。看著小姑娘們玩得開心,顏神佑也動心了,顏希真道:“你去不去一起玩?”

  顏希真眉頭動了好幾下,堅定地搖頭:“不要。你也別去啦,不雅相。”

  顏神佑沖她一笑:“不礙事兒的。”爬起來穿了鞋子,就往岸邊去,阿竹連忙跟了上去。

  看到她來了,玩得很開心的小女孩們也克制住了繼續玩下去的意願,給她讓出位置來。不甚整齊地行禮,招呼一聲:“小娘子。”

  阿竹道:“小娘子自己說過的,離水遠點兒。”

  顏神佑道:“我不玩水,我看她們D……玩得挺好的,也想試試。”

  阿竹看著幾個女孩子手裡握的小石子兒,皺眉道:“那個臟呢。”

  顏神佑道:“不礙的。”俯身就揀了一片扁一點的小石片,試試手感,往湖面一鏢。小石片貼著水面,像是在玩蛙跳,PIU~PIU~地在水面上跳了兩下才沉下去。作為一個爬牆上樹揍男孩子的女漢紙,顏神佑穿越前打水漂也是個熟練工。找了兩下手感,再飛第三塊石頭的時候,小石頭就在水面上連跳了五下。

  圍觀的女孩子們一起叫好。

  意外的,一個會水漂的小娘子,十分地接地氣,讓大家覺得她親切了起來。等顏神佑說:“還有誰來?”的時候,就有幾個大膽的也玩了起來。又有不會打水漂的,開始比賽誰扔的遠。

  一時間歡聲笑語。

  顏神佑看著這一張張開心的笑臉,告訴自己,這樣就好。忠僕與知己,可遇而不可求,不是刻意經營就能如願的,不若順其自然,求個志趣相投。

  ————————————————————————————————

  自那次秋遊之後,顏神佑與小伙伴的隔閡似乎是少了一些,下一回她再去看她們的時候,那一日水漂打得最好的一個姓陶的女孩子就會跟她講爬樹摘榆錢的故事了。

  陶小姑娘也沒個正經的名字,因為家裡爹娘生了十幾個孩子,活下了九個,她排行第九,江湖人稱陶九妹。爬牆上樹一把好手,性格也直爽。就聽她說:“才開春的時候才是真沒得吃哩,等榆錢兒才出來了,就能吃得飽了。跟這家裡沒得比,可在村兒裡,就等這個啦。”

  顏神佑作為大吃貨國的合格子民,自然知道榆錢的吃法,初中那會兒課外讀物裡還專門選了一篇知名作家寫的關於榆錢兒的烹飪方法(大霧)。可惜,那文裡寫,要用玉米麵兒,這架空的地界兒,有沒有美洲還不知道呢,上哪找玉米麵兒呢?

  不愧是吃貨,何二女聽了,十分不服氣:“榆錢兒不如桑椹好吃!”

  顏神佑道:“桑椹?你們村子裡有桑樹的?”仔細想來,當時去那邊的時候,好像沒看過呀。

  何二女覺得自己吃貨的品質受到了懷疑,大力點頭:“有哩!就在村子東口兒,幾十畝的桑林。”

  陶九妹道:“嗯,我家裡也種了幾株。”

  何二女道:“我家也有!要紫黑色的才甜,紅的酸,不好吃。”

  又有一個看著穩重的小姑娘,原本一直聽著,這時才說:“村裡還養蠶,織布呢。”

  一個感覺有點沉悶的小姑娘,表情都是很標準的略帶一點點笑的樣式,規行矩步的,說實話,顏神佑不大喜歡她。不過也給面子地點了點頭,卻問:“那綢帛一類,你們拿去哪裡賣來?能補貼家用麼?”

  小姑娘道:“有好絲也要繳上來的,合村每年繳十擔生絲,餘下的就歸自己了。”顏神佑倒是知道這桑蠶之事,聽說自己家連人家家庭手工業都要抽保護費,心裡頗不自在。她卻不知道,這只是給村裡織綢帛的抽的稅,還有織麻布的呢,也要收相應的布匹。

  阿竹等人也是才聽說過有這等事,她們都是世僕出身,且算是姜氏這邊的得用的人,久不經歷這些生產生活上的事情了,也聽得津津有味。

  何二女卻說:“炸的蠶蛹好吃哩,可惜每年只能吃那麼二十個……”

  顏神佑:“……”你家能給你吃二十個已經夠給你面子了好嗎?

  不管怎麼樣,由於有了在一起討論食物的情誼,顏神佑與這些小姑娘卻是迅速熟悉了起來。顏神佑的計劃,還想讓她們識幾個字的,不想十九個人裡只有六個有這個意願,其他的人都不大感興趣。都認為,如果主人家命令,那就學,不然的話,她們寧願習練槍棒。

  那個有點沉悶的小姑娘叫六妞,用她的話來說就是:“這個,我們熟。”家裡父祖兄弟都是吃這碗飯的,看也看會了一招半式了。

  顏神佑:……【我怎麼忘了這一條?!大家都是有暴力基因的女漢紙啊!】

  什麼都甭說了,操練起來吧!

  自秋遊回來,顏神佑就強烈要求,不要讓阿圓再插手此事了,用她的話說就是:“人是我的,得我來訓,不然顯不出我的本事來。”姜氏會意,同意了她的要求,便是派去陪伴或曰監督的幾個婦人,卻留了兩個下來。官方說法是,孩子們還小,得有大人看著。

  姜氏卻又阻止顏神佑與小姑娘們往太陽地下操練,小姑娘們隨意,顏神佑不可:“你要是曬黑了,我就將你鎖到小黑屋子裡,直關到白了為止。”

  小黑屋嚇不倒偽兒童,不過顏神佑給孕婦面子,乖巧地答應了。不往太陽底下去,就是每天下午,她練擊劍,又或者射箭的時候,都帶著小姑娘們一起。一時喊殺聲震天。

  這一日,顏神佑看到小姑娘與她排成一線,齊齊托起弓來,對著二十步外的靶子,她一鬆手,小姑娘們一起發箭。忽然就想到:MD!這個可以有啊!這TM不就就是冒頓鳴鏑嗎?

  顏神佑掌心開始冒汗,忽地又開始不自信起來。這個,說來慚愧,不知道為什麼,近來但有計劃,無不被PIA。事實還證明,挨PIA是她活該。

  不過……這個辦法別人用了,可行,她用了,應該也可以的對吧?畢竟有成功的經驗呢。大不了,再被PIA一回嘛!想到這裡,她鼓起勇氣,決定——破罐子破摔!

  說到做到,她當場就宣布:“平日你們獨個兒練的時候,只管瞄準自己的靶子。我舉弓搭箭,你們便要看我,我的箭往哪裡射,你們也往哪裡射,不管我射的是什麼!”

  小姑娘們並無異議,來就是聽她使喚的。這半個月來發現,也不用做什麼鋪床疊被的工作,就是訓練武力值,估計是幫忙打架的——這種現象雖少,也不是沒有。喜歡兵事的小娘子們,只要養得起,都會弄至少一、二十侍婢,一個個披堅執銳。這樣的姑娘,史不絕書。

  小娘子的要求,也不算離譜,不就是聽話麼?不就是“主人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敵人”麼?OK!比讀書識字容易多了。

  當時便齊齊托起了弓來。

  顏神佑:……親,你們要不要這麼配合啊親?

  忽然就對通過這樣的訓練給小姑娘們洗腦,又生出一絲愧疚感來了。要說冒頓只靠射箭的巴甫洛夫反應就乾掉親爹,當上老大,顏神佑就算傻了也不會相信。這只不過是一個有代表性的事件罷了,通過一件件類似的事情,進行反復的洗腦,直到腦子裡形成了“凡事都聽他的”的盲目觀念,只認這一個人的命令,就是大功告成了。

  顏神佑正是要通過對小姑娘們的訓練試驗,來檢測這個方法是否可行。

  半天下來,效果不錯。陪在一旁的阿竹看了,都驚訝不已。

  ————————————————————————————————

  當天晚上,姜氏問顏神佑:“今天你做了甚麼?”的時候,顏神佑有點忐忑地將她的事情說了出來。

  姜氏自顏神佑過了七歲生日,就頗注意不再通過事事詢問阿竹等人來掌握顏神佑的情況了。這樣做得時間久了,阿竹等人算是誰的侍女呢?顏神佑也會跟她們生疏。

  姜氏詫異地道:“你怎麼想出這等法子來的?”

  顏神佑可不能說她穿越前歷史老師教的,含糊地道:“就是,跟她們一塊兒射箭的時候,想到的。”

  姜氏倒吸一口涼氣:“虧得我將你生作女兒,若生成個男兒,你要掀開了天去了。”

  顏神佑問道:“不好?”

  顏肅之一直裝壁花,老婆訓閨女,他十分自覺地消音。此時十分扼腕地道:“十分地好!哎呀!該早些與你人手,叫你訓來!如今他們要忙秋收了,練不得,我要再依此法練兵,又要過兩個月了。”

  顏神佑放心地笑開了,原本拔高了的身子也鬆了下來:“那就好!”

  姜氏嗔道:“你就慣著她,還有你,給我坐正了!還是要恩威兼施方好。”

  顏肅之狗腿地道:“那是,那是。”

  顏神佑道:“我也跟她們聊天兒來的,她們以前玩什麼,現在吃得怎麼樣,有不合意的,我都看來。叫多給二女些吃的……”

  顏肅之與姜氏對望一笑,笑道:“是她能做出來的事兒,這下你可放心了罷?她有著數兒呢。”

  姜氏啐道:“呸,她還有數兒,就鬧著要往那村子裡去?還要與客女住在一起?”

  顏肅之低頭聽訓,轉一轉脖子,對著顏神佑扮了一個苦瓜臉:你爹對你夠意思吧?

  顏神佑捂著嘴巴笑了。姜氏看他們父女這樣,也忍不住笑了:“快洗手用飯,還要給阿家問安呢。”

  一家人十分愉快地吃了晚飯。往楚氏那裡去的路上,姜氏忽然道:“阿婆也上了年紀了,三房的三個孩子放到她的跟前,這個……似乎不大妥當。也不知,阿家是怎麼想的。”她如今懷孕,不免心軟幾分。

  顏肅之如今對顏平之的怨氣也散了大半,倒是公平地說:“是有些受虧,縱衣食無憂,只怕也要心情抑鬱。”

  顏神佑道:“阿婆才不會落下這麼大的口舌把柄呢。”一下子養廢三個?不大可能。她總覺得,楚氏或許是另有盤算,比如讓顏老娘這個討厭三房的人唱黑臉,讓三姐妹,尤其是顏靜姝認清事實,再出手解救。

  顏肅之夫婦聽了,想了想,也是。顏肅之便對姜氏道:“阿娘做事,你該放心的,她總是……咳。”

  姜氏一笑:“也是。”

  往楚氏那裡去時,楚氏又問了姜氏往京城姜家的賀禮可準備好了,且說蔣氏生日也將要到了。姜氏笑道:“已備下了,連阿娘的壽禮一併的。”楚氏道:“那很好。”又問顏肅之要做什麼。

  八月裡農忙了,再練兵就要誤了農時。顏肅之道:“兒欲往村裡轉轉,看看他們如何收穫。再者,聽說冬天還要挖溝渠,我須去看看,要修挖的有多少工程,要多少人工,耽誤不耽誤事兒。”他想得明白,到時候一分家,他能分到的並不很多,尤其是他不襲爵,少了很大一部分收入。他想當個好爹,保證一家子的生活品質,這些事情就得懂。

  再者,他孝滿了要出仕,對他來說如今是中央不如地方。顏孝之是要回中樞的,他倒不如謀個地方官,想幹出政績來,也要懂一些農田水利之類的。

  顏神佑不覺有什麼不對,楚氏亦覺可行。只有姜氏有些擔心,她心裡當然是覺得,如果分家,顏肅之眼下這些,也算不錯了。只是還沒有分呢,這父女倆就跟把那個小村子看成自己的了一樣,到時候分不到,又或者有別的變故,豈不尷尬?再者,楚氏還在,她總覺得顏肅之父女這樣,有一點不妥。

  豈料楚氏卻覺得這樣挺好,顏肅之甭管怎麼樣吧,肯回歸主流社會,她就鬆了一大口氣。顏家如今在她的領導之下,是正在起步階段,又沒有同族幫扶,自家人可不能拖後腿了。

  顏肅之做事肯用心,楚氏是支持的。甚而至於,她還許諾:“你若將那一處治得好了,它便是你的了,連人帶地,都是你的。”

  顏肅之嚇得伏拜於地:“阿娘何出此言?”這種分家的節奏,是萬不可如此的。

  楚氏道:“這個主,我還是能做的。”她也想看看,這個次子能做到什麼樣,若是再有驚喜,她就要調整一下佈局了。

  正說話間,卻又有一個梳著婦人髮髻的女子急趨而來,楚氏微一抬眼:“怎麼?”

  來人有些喘,小聲道:“太夫人被……三小娘子氣著了,有些接不上氣兒來。”

  “什麼?!”

  顏神佑也傻了,心說以太夫人的經驗,怎麼可能被個小女孩給氣著呢?這不應該呀。

  來人有些怯意地道:“三小娘子因不得出門秋遊,卻又挑唆太夫人,道是……太夫人是夫人長輩,夫人總該聽太夫人,否則便是不孝……太夫人便生氣了,說三小娘子壞心。三小娘子卻說太夫人膽小怕事,又沒用,只知道拿她們出氣。”

  最後一句話,一聽就知道是死了的趙氏的口氣,多半是跟顏平之哭鬧的時候說的。

  這下談話也談不成了,走到門口的四房與大房也被驚到了,一起去看顏老娘。

  說來顏老娘還真跟顏靜姝說的一樣,她就是膽不怕事,很會欺軟怕硬。楚氏看著軟糯的時候,她往死裡欺負。現在楚氏頭上的BOSS字樣紅名了,她乖得不得了。正在那兒一喘一喘地罵:“孽種,我顏家的事也要你來說?我這許多孫兒,用得著你一個毛丫頭來插嘴?跟你爹娘一樣壞!”

  阿米豆腐,這老太太自打搬過來,就一天照八頓給這姐妹仨念叨三房如何不好,要不是楚氏說,她早把這仨扔馬桶裡淹死了之類。

  顏靜姝之前被嬌養得程度十分之深,對此非常不感冒,每每反唇相譏。顏老娘如今體力不行了,又要指揮著侍女將曾孫女兒捉來暴打。反被侍女勸住:“太夫人,使不得?便要動家法,也不能您親自動手啊,再者,小娘子還小,可不能打壞了。”

  顏老娘只好祭出傳統的小黑屋大法,關她一天,只給吃一頓飯,居然也沒將她餓得老實了。弄得她妹妹顏靜媛哭天抹淚的,這孩子命苦,不如姐姐受重視,跟她妹顏靜嫻一樣都是佈景板,等趙氏被關禁閉的時候,還要被罵一罵來解恨。她妹還小,聽不懂,她半懂不懂的,就養成了一副軟糯的脾氣。

  這回顏老娘扭了腰,不能出行,顏靜姝其實是為了刺激她來的。顏老娘氣得要命,侍女連忙將楚氏請了來處理。

  楚氏這才說:“先前才搬過來,家務事太多,我不及看顧她們姐妹,才勞動了阿家。如今阿家有傷病,我便再忙,也不能再叫阿家累著了。”

  顏老娘嘶啞著聲音問道:“家裡事情很多麼?”

  楚氏道:“秋收啦,大郎在京裡又還沒回來,這才忙了些。”

  顏老娘道:“沒事兒,將她們放在我這裡,我還治不了她們!你們忙正事去!”

  顏神佑嚇了一跳,心說,您要怎麼治她們啊?

  楚氏卻硬接了三姐妹走,且說顏老娘:“如今您養傷才是大事呢。”

  顏神佑沒有錯過顏靜媛眼中一閃而過的開心,心說,還真猜著了。可顏靜姝,是那麼好調教的嗎?

  顏靜姝好不好調教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在楚氏說好了,她那裡房間都準備好了,明天一早再打掃一遍,今天晚上三姐妹收拾行李,明天入住,之後。當天晚上,顏老娘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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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16:19:29 |只看該作者
第56章 又一場葬禮

  顏老娘走得無聲無息,也沒有留下什麼臨終遺言。

  顏老娘之前因扭到了腰,腳也拐了,倒是靜養居多。更因死了兒子,心情一直不好,又年高,還帶著病,被顏啟伯父這麼一鬧,她便一直“臥床養病”。天氣又熱,長期臥床的人——尤其是老人——極易生褥瘡,楚氏便安排了人,白天每個時辰給她翻一次身,夜裡每兩個時辰翻一回身。

  半夜裡,服侍她的人來給她翻身,這才發現她死了。

  當時剛過寅時,眾人尚在熟睡,猛聽了這一聲,都嚇得不輕。最先受到驚嚇的是顏靜姝姐妹三個,顏靜姝性格有些扭曲了,吃了顏老娘不少苦頭,猛聽得顏老娘死了,她還笑了一下。然後才發現不妙——顏老娘死了,她們三姐妹怎麼辦呢?

  現在沒人管她們仨了,都火急火燎地往楚氏那裡報信兒。楚氏又吩咐:“速報與二郎他們!叫他們先往我這裡來!”

  顏神佑被拍醒的時候,人是十分暴躁的。白天又要學習又要訓練的,累得像條狗,沾枕就睡,這會兒正在深度睡眠,再累得厲害一點,是失火了都不想爬起來的。其實吧,凡人只要在熟睡的時候被吵到,都會帶起床氣。顏神佑恨恨地一搥身下的席子:“又怎麼啦?!”

  阿竹白著臉道:“小娘子,太夫人老去了。”

  “啥?”顏神佑還在半夢半醒,聽了跟沒聽一個樣兒。

  阿竹還以為她嚇著了,急忙對阿梅道:“再點兩枝燭來。”預備著顏神佑要是再迷糊下去,是不是讓廚房燒碗寧神湯來給她灌下去。

  顏神佑慢慢地抬起雙手,摀住臉,一通揉。放下手含糊地對阿竹道:“方才你說什麼?”

  阿竹小心地道:“太夫人,老去了。”

  顏神佑:……這死得……也太巧了吧?

  阿梅又點了兩枝燭,一手一個燭台,都放到顏神佑臥榻前的矮几上了。顏神佑慢吞吞地扯開薄被:“拿衣服來穿吧,反正都是素服。”她於顏老娘是曾孫女兒,要服的喪儀比給顏啟服的為輕。正好掩了。只是不知道這兩個孝期,要不要疊加?

  她疊加是無所謂啦,加起來還不夠三年呢。楚氏也沒關係,就怕顏孝之,他是承重孫,這一加,要加成六年了。【1】加的話,再加三年,不加,就是被顏啟的喪期給覆蓋了。

  這麼想著,她已經被穿好了衣服。又對阿竹道:“打盆冷水來,我擦臉,好清醒些。”

  阿竹道:“不可,夜裡寒氣本就重,萬一風邪入體,可要不好。小娘子要是覺得悃了,我們攙著小娘子就是了。”取了溫水給顏神佑來洗臉,倒也清醒了些。深一腳、淺一腳往姜氏臥房那裡去。

  姜氏有身子的人,本就睡得淺,醒得比顏肅之還快。顏肅之十分擔心:“你這樣子怎麼好夜裡過去?”

  姜氏道:“又渾說了,豈能不去呢?”

  顏肅之恨聲道:“天明便叫他們收拾出一副肩輿來。”

  姜氏道:“你有這功夫,去將我妝匣底下那個梨子樣兒的小盒子取了來。”

  顏肅之聽話去取,一面問:“是什麼?”

  姜氏道:“打開來看看。”

  作弊器!

  一看這裡面的東西,顏肅之就覺得鼻子發酸,這就是上回顏啟死後,楚氏叫他上去聞的那種東西。離著尺遠,顏肅之都能聞到那股刺鼻的味道!聞了一下,眼睛就紅了,對姜氏道:“你有身子,聞不得這個,到了你就哭兩聲,說傷心得昏過去了,我送你回來。”

  顏神佑踩進門檻就聽到這句話,囧住了。囧立的功夫,顏肅之已經過來揪她去聞香囊了。

  姜氏卻不用聞這個,只覺得顏老娘這一生,真是可嘆,倒灑下幾滴同情的眼淚來了。

  到了楚氏房裡,除開還在京城打官司的顏孝之,其他人都回來了。顏肅之不得不開口問:“阿娘,驟聞噩耗,我等實在不敢相信,這……可是屬實?”

  楚氏便命報信的侍女又重複了一回。侍女說得也有技巧:“白天被三小娘子氣著了,說心口疼,晚飯只用了半碗粥。寅初婢子為太夫人翻身時,只覺得她老人家不對,說話她也不答應,再細看時,已是老去了。”

  顏神佑心裡咯噔一下,心道,這氣死曾祖母的罪名要是安到了顏靜姝的頭上,那顏靜姝這輩子就抬不起頭來了。

  姜氏妯娌三個想的卻是,真是混賬!要是傳出去,顏家女孩子可能都要受影響。

  楚氏已喝道:“休要胡言!定是那一日老家來的幾個畜牲鬧事,竟害死了阿家!”

  愚蠢的凡人ALL給跪!

  顏神佑讀一點律法,雖然還沒通讀完,但也是知道一點的。所謂毆傷人命,不是說當時不死就算完的,還要有個觀察期,如果在觀察期裡死了,那也算殺人。如果超過了,那就不算,只能算打人。

  顏老娘這個,都過了好有一個月了,明顯不在觀察期裡了。但是楚氏要這麼算,誰也不能反對。楚氏對顏肅之道:“你速去外面喚人,連夜赴京去尋大郎!我要問那群畜牲一個毆傷叔母致死的罪過!再上表,給朝廷報喪。”

  顏肅之領命而去。

  楚氏這才著人去哭顏老娘。

  ————————————————————————————————

  顏老娘那裡倒不很亂,楚氏到了之後,就更有秩序了。楚氏道:“還好阿家上了年紀,一應物事都是早早就備下了的。如今還依例辦起來罷。”

  顏老娘是太夫人,辦喪事國家會有喪葬費和一些其他的幫助。只是離京比較遠,得自家先辦起來。楚氏便命人與顏老娘裝裹起來,先停靈,放足七日,再等顏孝之回來,便運到京中安葬。墓地就定在顏啟旁邊。

  家中原就在穿孝,倒是省了許多事情了。

  楚氏一面拿著手絹兒試淚,一面下命令:“還要與四處親朋、故舊報喪,眼下秋收,不要打攪他們,不要抽調部曲了,只要家中奴婢忙起來罷。”

  又有來報顏老娘私房如何處置的。楚氏道:“慣用的都與阿家帶走。金銀錢帛點出數目來,都造冊封存。”

  四下都行動了起來。

  楚氏又道:“夜深了,小孩子們都一處歇了罷。二娘有身子,與她抬個肩輿,送回去歇著。”

  姜氏十分不好意思,無奈楚氏之意不可違逆,只得回去了。天亮時卻又來了,楚氏又命她依著顏啟喪事之便,每日哭靈時來即可,不須守在靈前。

  姜氏道:“既如此,他們兄弟姐妹,便交我來看顧罷。”

  姜氏做事,大家都是放心的,都答應了下來。只是姜氏的孕期反應還沒消停,管不了大家許多。好在男孩子們有功課要溫習,女孩子也一處自己玩耍,又有乳母僕役相隨,不須她多勞神。

  眼看姜氏瞇著眼睛,歪在個隱囊上。顏希真悄悄戳了顏神佑一下,又努努嘴:“看那裡,四娘、五娘怪可憐的。三娘也真是的!”

  顏神佑心說,以後四娘、五娘大概不會很可憐,三娘就說不定嘍。挑挑眉毛:“以後有阿婆照看,會好的。”

  顏希真對顏靜姝的感覺十分不好,卻與顏神佑比較親近,恰此時顏靜姝又防備地瞪過來一眼。顏希真連忙趴在顏神佑耳朵邊上說:“咱們以後,還是離她遠著些罷。等阿婆將她教好了,再與她一處玩。”

  她自認不曾對顏靜姝這個堂妹不盡心,卻好心當成驢肝肺,小孩子記起仇來,也是相當深刻的。又因顏神佑代她受過,是以分外照顧顏神佑。

  顏神佑道:“咱們要讀書,還要學許多事情,她功課耽誤了許多,與我們並不一處的。”

  顏希真道:“只要四娘、五娘不像她就好。”

  顏神佑道:“不會的。”

  顏希真小大人一樣地嘆氣,道:“要像你說的就好了。”

  顏神佑覺得,顏靜姝這個年紀,只要不是天生反社會,就能掰好,只是她自己是沒這水平了。怕只怕,顏靜姝已經被放棄了。只是不知道她是跟著一起死呢,還是要養大了……報復社會?

  顏神佑覺得,可能是前者,楚氏,應該不至於閒著沒事兒養個有敵意的人到大,顏平之那是不得已。再者,楚氏現在要做的事情很多,也沒那個閒心去掰顏靜姝啊。有那功夫,教好顏希真多實在啊。

  想到這裡,顏神佑看顏靜姝的目光,就帶上了同情,還有那麼一點點的……愧疚。顏平之是她推了最後一把,把人全家推坑裡的,不然顏靜姝也不是現在這個可憐的處境,依舊可是跋扈……停!這個打住!

  顏神佑矛盾了起來。

  顏希真看她皺著臉,以為她在擔心顏靜姝要犯壞,很有擔當地道:“往後一處時,咱倆在一起!”

  顏神佑心說,只怕你不用這麼防著她了。

  ————————————————————————————————

  豈料,顏神佑還是猜錯了。

  顏靜姝在顏老娘頭七之後就被打包到了楚氏的地盤上。顏靜姝十分害怕,縮在牆角抱著個包袱死活不肯出來,然後就被揪出來發貨了。顏靜姝還要尖叫:“她是壞人,是妖婆,要害我,我才不去。”嘴巴又被堵上了。

  顏靜嫻十分不理,問顏靜媛:“阿婆很好,為甚阿姊要這樣?”

  這兩個倒是受親生父母的影響小很多,又見過楚氏慈祥的樣子。尤其後者,對父母基本沒印象,只知道祖母很好。

  顏靜媛小聲道:“阿姊……阿姊……反正你別信阿姊的,好好聽阿婆的話就好。”

  顏靜姝正急得滿頭汗,沒功夫聽倆妹妹說話,她要聽到了,非得背過氣去不可。

  總之,三姐妹這就算是過上了正常的生活,每天不用被顏老娘指桑罵槐,也不用聽什麼她們父母都不是好人,她們都是孽種的話了。楚氏為人很和氣,衣食住行都過問。三姐妹放在一個兩進的院子裡,顏靜姝獨個兒往在後一進,兩個妹妹合住前一進。

  正合兩個小的之意,她們實在不願意見這個親姐姐。相反,兩個堂姐倒是挺好的。與顏靜姝的落差心理不同,這兩個人卻是一直在父母關愛下長大的,眉宇間沒有那一股戾氣,本身長得也好看。又拿出些玩具與她們,顏神佑還特意說:“因為你們年紀小,才沒有的。三妹或許有,不過她的東西,我們一向不好過問的。先玩著唄,阿婆會給你們添的。”

  顏希真又問她們讀書識字了沒有,得知連顏靜媛都沒開始識字,不由驚愕道:“怎麼會?你小時候三叔三嬸不教的嗎?”算了算顏靜媛比她們這一撥姐姐小兩歲,今年五歲了,怎麼著也該認字了呀。像大房,顏希真她親弟剛會說話,父母有空,還逗趣兒似的教認個姓名之類的呢。

  顏神佑聽到“小時候”不由黑線,心說,你現在就是“小時候”!她也挺好奇的,就問:“我聽說三叔專程請了個女先生呢。”

  顏靜媛小聲道:“女先生只教阿姊一個……”她們親媽又不識字,親爹當時還要工作,可不就耽誤了嗎?

  顏希真就生氣了:“一樣的女兒,怎麼兩樣對待呢?”她這不是挑撥,而是真就這樣想的。正常人家,別說同母所出,就算是異母所出,嫡子庶子的,除開承嗣的,其他的都該一樣對待的。

  顏希真這孩子,大概是學這些禮儀規範學得,以為這世間就該如此了。

  顏神佑拉拉她的袖子,顏希真才憤憤住了口。顏神佑只好打圓場:“現在你們也還小呀,一起來學嘛,也好做個伴兒。”

  顏靜媛才怯生生地笑了,像一朵小花,慢慢地綻開了花苞。挺可人疼的。

  接著,顏靜姝就好吃好喝,一直活到了冬天。活到了親朋好友們過來致祭、活到了顏孝之與天使們一齊回到了塢堡,帶來了襲爵與分宗的好消息。

  ————————————————————————————————

  先貧賤後富貴而要分宗,是令人十分不齒的一件事情。但是由於長房有錯在先,這倒也算有個合理的解釋。

  更讓顏孝之哭笑不得的是,這群衰人是大字不識的,自然是不懂什麼法的。只將老家的習慣做法當成是真理正義,京兆問案的時候,他們不承認打了顏老娘,只說好心過來給他們主持分家,居然被捆了送京。一把鼻涕一把淚,訴顏孝之的“不孝”,罵了顏孝之無數聲畜牲。

  兆京快被這個傻缺囧死了!人家親媽還活著,你過來幫人家分家?你瘋了吧?楚豐原本還有些擔心的,怕外甥吃虧。畢竟長房是長輩,顏孝之的輩份差了老遠,這一幹人等裡還有他祖父輩的人。後來聽了京兆透的底兒,他也氣樂了,這到底是哪個窟窿裡鑽來的逗比啊?!

  朝廷裡原還有御史要參顏孝之一本的,等京兆那裡消息傳來,全都傻眼了。還有不相信的,趁著二次過堂的時候,想圍觀一下。顏孝之是有身份的,可以不到堂拋頭露面,所以他只在隔壁靜室裡坐等結果。堂上就看到長房一家演大戲,京兆也壞,從來不提醒他們……

  圍觀完了的御史表示,這一本是沒法兒奏了。然而本著勸和不勸離的原則,還是有人想勸一勸顏孝之的,畢竟父親一死,就要與老家決裂,這樣很不好。比如顏孝之的岳父,如今做了尚書令【2】的柴老先生。

  顏孝之被帶問再三,還是一口咬定:“他們真的傷了我祖母,否則我……我豈不知這般鬧法顏面全無?”

  顏孝之還要給家裡孩子找老師,守孝要一守三年,家裡的孩子都該長大了。三年之後回京,要麼送進國子監,要麼就要繼續投入名師名下,這些都要有學問做基礎的。

  他帶著孝,不要四處交際,但是親舅舅、自己岳父等處還是要去的,一些關係近的姻親比如姜、鬱等處,也是要去的。他還意思意思地往趙家去了一回,除此之外就去給顏啟掃個墓什麼的。

  就在京兆將要判決的時候,顏肅之打發了加急的文書到京裡來——顏老娘死了!顏孝之不得不重新披麻戴孝去朝廷再報一回喪,他是承重孫,這工作就只能他來做了。

  這回不用猶豫了,直接判了兩處分宗,衙門裡備了案。這件事情的意義是重大的,兩家分宗,哪怕沒出五服,這關係也要另算了。何況還有了這一條人命的仇?

  顏孝之就在京裡忙裡忙外,接待了各種親友先來給他道個惱,又派了子弟跟他回去致祭。朝廷裡也果斷將他襲爵那一套手續給辦了下來,其實手續很快,從擬旨到備案不過一兩天的功夫,只是那一套行頭耗得久了點。

  如今正好,派了使者,一是去吊問喪事,二是到顏氏塢堡去宣讀繼承文件。

  不但有顏肅之的,還有柴氏、楚氏等人的。柴氏妻憑夫貴,便是公爵夫人了。楚氏正式晉級,合家稱作“太夫人”。又命顏孝之具表,為其長子顏希賢奏請立為世子,是為爵主。【3】

  顏孝之苦哈哈地道:“兒還須護送阿婆靈柩返京安葬哩……”

  楚氏道:“這樣,那便明春罷。是我有些急躁了。你且管待天使們用飯歇息,多與饋贈。”

  顏孝之來回奔波,人瘦了老大一圈,臉都熬得有些青了,疲憊地答應了一聲,又去應酬了。楚氏道:“且住一住。”

  “?”

  楚氏命人取了一支手杖來給他:“拿著這個出去。”

  這一切,看到來弔唁的人眼裡,覺得他真是個孝子賢孫,連逢哀喪形銷骨立,“杖而後起”【4】。再看他的兄弟們,顏肅之見天往村子裡跑,又要照顧老婆起夜,也是瘦得厲害。顏淵之初承事務,天天練兵,但是入手略慢,也很憔悴。

  於是一齊都說楚氏教子有方,聞說顏孝之還要扶靈回京,都一齊說:“我們略停一停,一路與大郎就個伴兒,也好有個照應。”

  顏肅之與顏淵之都要跟著去,被姜師勸住了:“太夫人猶在,你們都隨著去了,叫太夫人如何呢?”他是奉命來看妹子,順便弔唁來的。

  他這一勸,旁人都說,對啊,這快要過年了,家裡這些老弱婦孺不能沒人照應,你倆留下來吧。

  事情也就這麼決定了。

  當天晚些時候,姜師來見妹子,看姜氏只是懷孕辛苦,卻是口角含笑的。可能是因為懷孕,脾氣有些急躁,顏肅之也不惱,聽她埋怨說顏肅之:“慣壞了我神佑。他還好突發奇想,孩子都是被他教壞了的。”姜師捏了兩把冷汗,沒想到顏肅之也笑著承認。

  再看顏神佑,小臉兒紅撲撲的……好吧,這個不像是個哀切的樣子,不過,這只能證明孩子過得好呢。姜師果斷將什麼禮儀孝道扔一邊,偏起了心來。又問顏肅之:“出了孝,有甚打算?”

  顏肅之也不隱瞞,將計劃說了,姜師道:“這卻也不太難,你不承爵,是須……”攢些家底好養活老婆孩子。

  姜氏又問了母親的身體、大侄子的親事等等,姜師都回答了。直說到掌燈用飯,這才停了下來。

  第二日,顏肅之與顏淵之送這一行人往京裡去。直送出二十裡,才被顏孝之打發了回來。

  ————————————————————————————————

  顏肅之因家中又有白事,往村中去便少,直接回來奔書房去研究農田水利問題了。顏神佑背了一回書,悄悄溜去找他。不知道為什麼,她直覺的認為,有些問題,頂好不要問姜氏,但是卻可以問顏肅之。

  尤其她這回的問題比較驚悚:“阿婆為什麼要養活三妹妹呢?四妹妹、五妹妹我能明白。可三妹妹……阿婆,不像是會很關心的呢。”

  顏肅之被這麼恐怖的問題問得一噎,完蛋了,萌莉離我越來越遠了!

  顏肅之搥搥胸口,才說:“一、二年間,死了四口人,不是什麼好事!不能再多死人啦!”

  “啥?”還在乎這一個嗎?

  顏肅之只好說得再明白一點:“無事何必再多造殺孽?”吃多了撐的嗎?“這般趕盡殺絕,戾氣太盛,不好。說出去也不好聽,做出來也引猜測。再者,如今諸事順利,不必再生事端。小小孩童,又不曾犯什麼死罪,哪有那麼心狠的事情?你阿婆做事雖然,呃,厲害,還是有分寸的。不到那個份上,便不要做得過分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顏神佑有些半懂不懂的,還是記下了顏肅之的邏輯,準備回去好好參悟。又有點慚愧,這回是她小心之心度了君子之腹了。

  ***

  作者有話要說:

  【1】承重孫,並不是所有的嫡長孫,而是指,在祖父母的喪事上,父親已經死了的嫡長孫。這個時候,他要代他的父親守孝。

  【2】尚書令不是尚書,尚書令出現得比較早,但是跟後來的尚書不是一個事兒。他管的事兒比較雜。

  【3】爵主,《野獲編•勳戚•爵主兵主》:“凡公侯伯家,最尊嫡長,其承襲世封者,舉宗呼為爵主。”

  【4】“杖而後起”,拄著拐杖才能站起來。

  最後解釋一下“天使”,是指皇帝的使者,或者是朝廷的使者,不是西方那種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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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16:20:12 |只看該作者
第57章 小弟弟來啦

  顏神佑在顏肅之那裡又聽了一腦門兒的“土著人思想解剖”,有待回去進一步消化。她如今對於不思想上有代溝的某些本地做法,如今是採取“即使不理解,也先記下來,到時候依樣畫葫蘆”的策略的。事情證明,在生活的很多細節上,還是楚氏這樣的土著的經驗比較有可行性。

  問完了顏靜姝的事情,知道這個黨建沒臉才能生命危險之後,顏神佑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組織了一下語言,用試探的口氣問道:“那……阿爹,我看過書上寫的,大伯父這個樣子,算是太婆的承重孫……他的孝期要怎麼算呢?”

  顏孝之道:“既然是承重孫,自然是要子代父職啦。”

  顏神佑跺一跺腳:“我不是說那個啦,我是想問,大伯是要服三年,還是服六年呢?”這一直是困擾穿越人士的一大苦惱。哪怕處在這個環境下,沒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也不知道要怎麼辦呢。

  顏肅之一怔,不由深思了起來。如今守孝已經不像開始的時候那麼嚴格了,就像他們家,顏啟死了,過了五七,他就不再睡草蓆了。這孝道、禮教在執行方面,也產生了很多“便宜行事”的做法。顏孝之這個麼——

  顏肅之對著女兒的眼睛,慢慢地道:“這要看三年過後,還用不用守孝。”

  這話說的,乍一聽像是廢話。顏神佑仔細想了一想,很快就明白了。這不就是“如果需要跳出來爭權奪利,那就搞並連線路;如果需要再韜光養晦,那就搞串連線路”麼?

  顏肅之忍不住道:“你明白了?”

  “嗯。”顏神佑大力地點頭,還奉送一枚特別甜的萌蘿笑。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個考試得了雙百,回來跟親爹討賞的小學生。

  顏肅之道:“你明白什麼了?”

  “需要做官,就守三年;要避風浪,就守六年唄……阿爹?怎……麼……了……”顏神佑越說到最後,聲音就越輕,語氣就越遲疑。她看到顏肅之的臉,搞出了一副便秘的表情。

  顏肅之再次確定,他萌萌的女兒,沒了。他覺得老天爺一直在玩他,從小到大,就沒有什麼事是幫著他的。小時候想要爹娘疼愛,爹不疼娘不愛的。輪到自己當爹了,想要個蠢萌一點的閨女來疼,閨女雖然萌但是又不肯蠢。

  有氣無力地一手扶額,一手沖不明就裡的顏神佑擺了擺:“這件事情,等你伯父回來,自有長輩們商議。”

  顏神佑得到了顏肅之的答應,輕快地答應了一聲。還問顏肅之:“阿爹,你不舒服嗎?”

  顏肅之牙疼地道:“不是。阿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你那裡的客女,訓得如何了?”

  顏神佑鬱悶地道:“中間停了些時日,這才又重揀起來。天又冷了,我怕她們在外面閃得時間太長,別凍壞了。”

  顏肅之道:“你別凍壞了才是正經!你阿娘如今有些精力不濟,有些事情或者管不到。那些個客女們,頭一年離家,又離得併不遠。與她們些節賞,套幾輛車,連人帶東西,送過去過個年。來年出了燈節,再叫她們回來。”

  姜氏身體倒是健康,然而自懷孕開始,家中事務就不斷,是以頗為勞累,反應也很厲害。顏神佑聽了顏肅之說的在理,乖乖奉上一枚笑:“我這就去安排啦。”

  這些小女孩子來了也不是為了做活計的,就算做活,也做不了什麼重活。有些個還要人照顧,不如就此放回去與親人團聚。是以顏神佑請示過了姜氏,臘月十五日便與她們放了年假,放足一個月,燈節後再派車將人接了來。

  姜氏也答允了。年下家中事情多,姜氏還要結算二房的各種收益,連著手下的奴婢心腹們也忙。四處都缺人手,正可將看管女孩子們的婦人抽調過來到旁處幫忙。

  女孩子們走的時候個個都很不捨得,難得與小主人玩得頗為投契。然而也很想家,又有許多年賞。賞的布而不是衣裳,這就可以拿回去給家裡人做衣裳,她們自己,倒是每人都混到了兩套冬衣。不算特別好的,但是比家中的舊衣,暖和多了,樣式也好看、花色也好看。

  因為有何二女在,顏神佑就想起一件事來,每人又分了二十斤的豬肉與她們。塢堡裡也養豬,只是主人家吃得併不多,因覺得豬比較髒。倒是雞鴨鵝與牛羊,才是主人們的桌上客。這豬肉,大多是分與諸奴僕過年加餐的。主人家偶爾也食用一些,尤其是大骨,用來熬製的高湯是做許多菜必不可少的。

  小姑娘們來時光禿禿一個人,去回都帶了許多東西,為此,不得不額外請調了兩輛騾車,一輛裝的是布與米,一輛裝的就是豬肉與每人一瓶酒。顏家作為地主土豪武裝,“米爛成倉”並不是虛言。幸而主母會管理,每有新米下來,舊米便或折賣,又或賞賜。顏神佑這與小姑娘們的米,便是新、陳各半,每樣十斤。

  小姑娘都是高興的走了,才出塢堡沒二裡地,已經有人唱起了過年的童謠。“過年好,穿新衣,吃得飽……”

  顏神佑並沒有聽到,何二女她們是早上走的,顏神佑早上得學文化課。她出面表示給了年賞之後,就得到自己那間小書房裡讀書寫字了。譜學真是博大精深,顏神佑的記性好,現在也沒背完,她還得接著背。律書也沒看完,字也得練。

  姜氏如今不是過年也要女兒讀書的模樣了,反倒說:“快過年了,你也活動活動,去玩一玩。趁著太陽出來了暖和,到院子裡踢一踢毬也好。”

  顏神佑心說,我怎麼忘了這個了呢?!足球是培養團隊精神的好運動啊!心裡暗暗記下了這一條。卻又依舊將每天計劃好的功課都做完了,才與阿琴一道玩。

  姜氏看了,又是欣慰,又是無奈。轉臉對阿圓道:“也不知大伯什麼時候回來,帶個什麼樣的先生來。我如今不方便,她也該學學理事啦。頭一樣要學會算學。”

  以後要當家過日子的人,怎麼能不識數呢?

  阿圓道:“好過年了,大郎差不多也該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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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年,忙得最慘的人就數顏孝之了。若非他如今正在壯年,雖然武力值不太高,卻也正在壯年,這回兒早累趴下了。饒是如此,等他堪堪趕在年前回來的時候,腿都累細了。

  顏孝之是在臘月十九回來的,扶靈回京,安葬了顏老娘,又給顏啟供了飯,他才告別了舅舅和岳父,頂風冒雪地回來了。

  塢堡裡過年的氣氛已經相當濃厚了。

  雖然連逢喪事,許多新年的慶祝項目都不能進行了,但是家中上下卻奇異地瀰漫著一種……溫馨又愜意的感覺。顏孝之不敢深思,一身僕僕的風塵,急去給楚氏復命。

  往楚氏那裡去,必要先經過大房的住處的。他並沒有站住腳,只是隔牆聽了幾個兒子背書的聲音,只了幾句,沒聽出有錯來,才微微一笑,徑往後面去了。

  此時正是午後,楚氏正看著幾個女孩子做女紅。

  女紅方面,從楚氏往下,全家的大小主母都不特別重視。楚氏的計劃裡,孫女們知道怎麼裁衣服、會做個小件兒,知道養蠶、紡線、織布是怎麼一回事兒,就足夠了。不須專精,專精要多花功夫的,那個浪費時間,正經該學的都耽誤了。楚氏等人心裡,首重禮法禮儀,其次才是些持家一類的事務。至於這些奴婢都能做得更好的工作,她認為自家女孩子只要粗通即可。

  但是在年幼的時候,還是要練練手的。顏希真與顏神佑一直以來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從來沒有斷過層。顏靜姝姐妹三個就不一樣了,顏靜姝是受過重點教育的,但是最近卻被迫停課,她的兩個妹妹卻根本不曾受過正式的教育。哪怕是現在,最小的顏靜嫻她還不到四歲,也還不到正式開課的時候。

  即便如此,顏靜姝的學業也比不上兩個堂姐。楚氏倒是一碗水端平,上午讓她溫習舊課,下午又學女紅。兩個小的就學些基礎知識,識個字、辨個色什麼的。小的兩個,尤其是顏靜媛,原本與親姐待遇相差,如今是一樣教導,她心裡很是歡喜。只是向來膽小,不敢在親姐面前表現得太過明顯,就拉著小妹一起玩耍。

  那邊年長的兩個堂姐,文化課是不在一起的,勞動課倒是一處。這一共五個人,竟分出了三個小團體來。

  楚氏倒是認真說:“你們是姐妹,以後當相互扶持。”可就是一個媽生的,還有意見不和的呢,何況這些人又與同父同母,反而有些舊怨?

  顏神佑知道顏靜姝性命無憂,又衣食有保障之後,就不往這堂妹身上放什麼關懷了。有那功夫,她跟顏希真說話,哪怕跟兩個小的玩耍,也比這個心情舒暢。

  顏孝之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這麼三個小團體,忍不住額角一抽。現在他是家主了,就開始頭疼全家的佈局了,自己兒女好辦,二弟如今也靠譜了自然也不愁,三房這幾個可怎麼辦?小的還能養熟,大的這一個,看著才七歲,怎麼跟七十歲似的固執呢?這種閨女嫁出去,不是給全家招仇人麼?

  五個女孩子看到他進來,都站了起來。等他跟楚氏見完禮,才在顏希真的帶領下來見她。顏孝之一看,女兒和顏神佑是禮儀周全。小的兩個是不大會行禮,但是有點緊張,至少態度是端正的。顏靜姝明明會行禮,卻只是馬馬虎虎比劃那麼一下。

  顏孝之也懶得理她了,只打算跟母親、妻子提上一提,讓她們注意。他現在要匯報的正事就是:“阿婆已經安葬了,京中尚算太平。阿舅身體康健……與他們兄弟姐妹延請了師傅來了,都在車上呢。”

  楚氏道:“都是甚樣人?”

  她對教育還是很重視的。

  ————————————————————————————————

  先生一共請了兩位。兩位都是寒門士子,乃那位如今做了太子少傅的尤老先生推薦的。一位年約四旬,姓鐘名系,據說至今未婚,閒雲野鶴。楚氏聽了,連忙道:“與這位先生準備的房舍要再添置東西!多添兩個伏侍的人。”

  顏神佑暗中記下了這個人,準備回去問爹娘。不想楚氏已經對她們說了:“這位鍾先生,縱不教你們,也須禮敬。他家裡人死了好幾口,為了安葬家人,他僱與人幫傭,足做了二十年工,方湊齊了喪葬之資。”

  顏神佑心說,這貨這樣靠譜嗎?乾了二十年的苦力,才湊夠個棺材錢?她後來才知道,這是為了把家人葬得體面一點。比如,好一點的墓,那得燒了青磚砌墓室。鍾先生命苦,家裡九口人,這個就……

  鍾先生本人又不是世家,當官也當不了什麼有油水的官。此時吏為賤籍,他自然是不肯去做的了。難得鍾先生小時候有志氣,拿出諸如鑿壁偷光、囊螢夜讀、牛角懸書等等精神,學習十分認真。不娶老婆很多年,才把所有親人都埋了,他也就積累了相當好的名聲。然後就入京來,兩袖清風遊學來了。遇到尤老先生純屬偶然,不過尤老先生好個名聲,倒是對他頗為照顧。

  聽說顏孝之要找人教孩子,就把鍾先生推薦過去了:“君有大才,不若謀一出身。如今朝廷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洶湧,不如暫且忍耐。”

  鍾先生承尤老先生人情,也覺得在京中這士庶的界線很明顯,不太好混。且顏孝之態度很端正,對他很禮貌,便答應了。

  另一位略年長,卻是楚豐給顏孝之找的,也是寒士,老婆孩子都死了。楚豐給他找個養老的地方,據說此人很靠譜。老先生姓齊名憑,據說年輕的時候跟楚豐有過一些交集。楚氏也略有耳聞,對顏孝之道:“這是個正派人。”

  於是這兩個正派人就留在了楚家。兩人主要負責教男孩子們,有基礎的跟著鐘系深造。初學的跟著齊俊打基礎,因為之前學得錯,顏希真與顏神佑被順手分給齊俊先看著,把基礎打得牢一點。以後再看情況,要不要跟鐘系上課。

  楚氏另指派了一個識字的婢女看著顏靜姝複習功課,又指另一個給兩個小的開蒙。等她們的基礎打得差不多了,再送到齊俊處。

  分派完這些,顏神佑就聽到了顏靜姝一聲小小的:“哼!”估計是覺得這是在虐待她了。她的妹妹們倒是很開心。

  楚氏又專門命人依古禮準備了真束脩,至於先生們的待遇,先生們都沒有開口問,楚氏與顏孝之等人也不主動說。只是命家中孩子一齊排隊來拜先生,依足了禮數。兩位先生也舒了一口氣,原是怕這種暴發戶無禮的,礙於薦人的情面大才過來的。

  拜完了,楚氏命顏孝之開宴,顏肅之、顏淵之做陪,款待兩位先生。還說:“因在孝中,舞樂不備,還望見諒。”

  兩位先生酒宴過後,到了住處,見一應安排得都頗為整齊。分別奔往書房一看,筆硯齊全,還有不少書籍。又安排了好幾個奴婢侍奉,雖不是奢侈享樂之輩,也對這樣的待遇表示滿意了。

  第二日上,才起身,便有奴婢打好了洗臉水。

  穿好衣服,又有裁縫來,為兩人量體裁衣。且有管事來奉與一盤子的金銀與銅錢來,說:“主人家恐先生有甚想要的東西,怕家下準備不合先生之意,先生可自使人買來使。”

  打發走了這些人,再用早飯,四菜一湯,有魚有肉還有青菜,都是熱氣騰騰的。米是今年的新米,芳香撲鼻。

  兩位先生的心,也像被那溫熱的洗臉水泡過了一樣,十分舒坦。

  待見了學生,也分別表示出了滿意。如今鐘係是只教顏希賢一個的,顏希賢深受父親影響,凡事規行矩步,動靜有法,就是略有些刻板了。鐘系覺得,他要教給這個學生的,不是什麼禮儀規矩,而是把他的方腦袋磨圓了先。

  齊憑就輕鬆得多了,他的班上有男孩有女孩,都是有一些基礎的。他先出了幾道題給大家來做,評估一下大家的水平。

  顏神佑接了卷子一看,這題目實在是簡單!主要是文史知識,一半填空,一半默寫。然後還有考音律,識幾個譜。又有幾道數學題之類的。

  這些腐敗分子,上課都帶著拎包的。阿琴在一邊給她研墨,顏神佑的堂姐堂弟們也一人跟著一個乾這個湊合的人。齊憑放眼一看,學生們都端正坐著看考卷呢,小奴婢們在一邊吭哧吭哧研墨。等墨差不多好了,學生們才拿起筆來填答案。

  顏神佑答得很快,寫完了,又檢查一遍,覺得沒問題了,她才交卷。交卷的時候別人都還沒答完。顏希真算快的了,四個堂弟人小手小,還抓著筆在那兒鬼畫符呢。說鬼畫符也算是冤枉他們了,寫得還是挺認真的。

  如果顏家統共五個男孩子,除開最年長的顏希賢,長房還有兩子,顏希仁、顏希信。四房兩子,顏希禮、顏希義。都一起學習。

  楚氏原本對最小的顏希信還有一點猶豫的,讓他先來試試,如果能通過,就留下來,通不過,就再擱房裡讓顏孝之有空教一點。她對顏神佑也有計劃,如果顏神佑學得快呢,在這裡呆半年,也扔給鐘系去。

  至於女孩子們必修的功課,外頭請的先生,絕沒有楚氏等人能教給她們的多。

  齊憑看了顏神佑的捲子,竟然一點錯誤也沒有。他出的這個卷,是給小學一、二年級差不多的學生做的水平。這要還考不好,顏神佑也甭混了。齊憑又問了顏神佑好幾個問題,問哪兒答哪兒。連譜學的幾個問題都問了,顏神佑也都答了上來。

  齊憑躊躇了,覺得這丫頭太坑爹。一問一答間,其他人也陸續答完了。齊憑展開了一看,真想掀桌走人。女孩子學得比男孩子還好,這是要逆天嗎?雖然有年齡的關係,不過……這也很讓人為難啊。

  齊憑這個人,長得跟楚豐倒有異曲同工之妙,也有點鮮風道骨的意思。只是他比楚豐身材豐滿一點,紅光滿面的。一捋鬚,眼珠子一轉,他就想到了解決方法,先給學生們下課:“你們的功課,我已知道了,今日先到這裡,都回去罷。”

  然後他就揣著試卷找家長去了,不找顏孝之,他找楚氏。

  楚氏正聽婢女報告:“三小娘子……今天一行字也沒寫完。”

  聽說齊憑來了,連忙請進。兩人年紀都不小了,避諱之事倒不必那麼嚴格。聽齊憑說:“太夫人,學生今日見府上小郎君與小娘子,忽有個想法。”

  楚氏知道齊憑也不是什麼憨厚的人,可信沒錯,一肚子心眼兒也沒錯。真是個憨厚的人,家人死絕,自己也該鬱悶死了。他還能看得開,可見也不是什麼……嗯。

  楚氏不動聲色地道:“先生請講。”

  齊憑道:“我年老,精力不濟,怕耽誤小郎君們。且鐘南山(鐘係為葬親人,房子都賣了,沒地方住,就在南山搭草棚,人稱鐘南山)海內名士,合該教教小郎君。熏陶熏陶,嘿嘿,熏陶熏陶。”

  楚氏這才笑問:“我的孫女兒,好吧?”

  齊憑一摸鼻子:“太夫人看出來啦?”

  楚氏道:“若打頭兒分了你來教她們,怕你不樂意。”

  齊憑道:“我又不蠢。”

  事情就這麼定了,第二天上課,齊憑就特別開心地想,讓鐘名士去教毛孩子吧。幼兒園的男阿姨,不好當啊!

  豈料鐘係是個有抱負的人,接也不叫苦。何況顏家幾個男孩子家教還真是不錯,萬一顏希賢不成器,其他的成了材,那就是顏希賢先天不足,不是他教得不好。他也挺樂意的。還有些擔心,怕齊憑教了女孩子會不樂意。

  可等到過年的時候,他就鬱悶了。顏希真堂姐妹兩個,合力給齊憑趕了雙襪子出來。一人一隻,還繡了竹子。繫帶上都繡了簡單的線條。齊憑穿上了,心裡挺美。

  ————————————————————————————————

  隨著齊憑穿上了女學生做的襪子,新年也來臨了。這一個頭,就像顏孝之感覺的一樣,沒往年那麼排場,卻十分的溫馨。

  鐘、齊二人不知,只道顏家一向如此。私下裡聊天的時候,還說這顏家一門和睦(這個……

  一門和睦的顏家如今欣欣向榮,正月十五是燈節,也點了許多燈,顏神佑這才想起來,她這是頭一回過這麼熱鬧的節日呢。還有秋遊什麼的、到湖邊玩什麼的,都是在京城沒做過的。

  燈節過後,客女們一齊歸來,回來都挺精神的。從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雖不捨得家,住到好房子裡,小姑娘們都挺樂意。她們住的地方在塢堡裡不算好,塢堡內奴婢傭人居住的地方是在主宅兩邊沿內牆的一溜矮房裡,可那是正經的瓦房呢,不是草房。

  回來的小姑娘都開心,這裡的伙食也比家裡好很多。訓練的時候也精神頗足。

  說來也奇怪,據顏肅之說,何二女她爹是個猛士,何二女雖然力氣大,但是射箭總是十射九不中。搏鬥的時候除非動用噸位優勢,不然也是輸。

  顏神佑:……

  好在小胖妹心寬體胖,對食物頗有研究,有體力活的時候也會主動去幹,人緣倒是不錯。

  如此到了三月裡,顏肅之生日,顏神佑又給他做了件小衣。鞋子什麼的不是她不想做,而是納鞋底這項工作她目前還不能很好的勝任。衣服就好了,比著舊衣服裁,然後縫起來就行。

  之所以選內衣,一是因為比外袍簡單,二是因為……那是穿在裡面的,做得難看別人也看不見╮( ̄▽ ̄)╭

  做出來的效果還不錯,顏肅之也挺喜歡的,當場就扒了衣服給換上了。姜氏忙理著袖子遮了眼,罵道:“荒唐!女大避父,她七歲了,你再這樣,仔細我與你沒完。”

  說話的功夫,顏肅之已經穿好了,還特別坦然地將外袍也穿上了:“我哪裡荒唐啦?”

  姜氏放下袖子一看,他又衣冠整齊了:……這中二病是沒好呢吧?

  果然是沒好的,中二病不懷好意地看了姜氏的肚子一眼:“娘子的禮物,我晚些收也是無妨的……”然後被丟了一盤糕點。

  姜氏的禮物到得也不晚,中二病生日過了沒兩天,她便臨盆了。第二回生孩子了,雖然事多,卻是心情好,沒兩個時辰,就給顏神佑添了個弟弟。

  江湖人稱顏六郎。

  ***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埋爹娘親人給人賣好幾年苦力的是真的哦,多的有一、二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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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16:21:54 |只看該作者
第58章 女王啪啪啪

  姜氏生產的時候,顏神佑很想去湊一湊熱鬧,圍觀一下。只不過這一回上上下下沒一個人肯答應她了,連她那個二十四孝的好爹,都下令給阿竹:“看好小娘子,不許她裹亂!”

  阿竹忠實地執行了這個命令。

  就算顏肅之不下令,顏神佑很快也老實了——楚氏來了,身後跟著柴氏和郁氏。BOSS面前,愚蠢的凡人最好老實一點。連顏肅之,老婆生孩子,他都只敢在門外亂轉——楚氏進去了。用楚氏的話來說:“這些日子,難得有好消息,人丁興旺是件好事。”

  明白了,在這大好的日子裡,一定不能給您添亂。是的,大王!沒問題,大王!

  直到六郎落地,哇哇大哭,裡面傳來十分驚喜的聲音:“是個小郎君!”

  顏肅之開心之下撈起女兒,在院子裡轉了八圈。顏神佑在離心力的作用下,腿腳被甩得與身子幾成一條直線,不太直的是自肩往上,連腦袋都有點往背上翹。

  顏肅之快要樂瘋了,閨女出生的時候,他還是中二著,沒啥大的感觸。如今中二病好了,身為一個顧家好男人,顏肅之的欣喜之情可想而知。顏神佑也很開心,不過被甩成洗衣機的床單就不那麼讓人開心了,她不得不伸手摟緊了顏肅之的脖子,以妨真的被甩飛掉!

  轉了好幾圈顏神佑先回過神來,大聲對顏肅之道:“放我下來啦!我要看阿弟!”

  父女臉原本臉對臉,靠得就近,顏肅之耳朵差點沒被她嚎聾了。一個哆嗦,停下腳步,把女兒放了下來,還伸手掏了掏耳朵。也不生氣,拉著女兒就要進門。

  門從裡面打開了,楚氏笑吟吟的,對顏肅之道:“去看看吧,母子均安。”又俯□捏了捏顏神佑的小臉蛋兒。父女倆都沉浸在喜悅之中,忘了害怕——BOSS,她笑了啊!太陽要從西邊出來了嗎?

  楚氏也不理會這中二父女組的心情,把他們弄進房裡,她還有正事要辦呢。

  柴氏在裡面,跟阿方、阿圓說了好些注意事項:“你們也是生養過的,也伺候過二娘月子,多餘的也不須我說了。且把這裡污穢之物移出。”她說的污穢之物,包括了生育時弄下來的血水之類。還有另一樣東西要慎重處理,那就是嬰兒的胞衣。

  胞衣這樣東西,曬乾了就是一樣中藥,名字還挺好聽,叫紫河車,是補血益氣之佳品。顏家自然是不會將自家孩子胞衣拿來入藥的,也要防止胡亂丟棄之後被什麼亂人揀了去胡搞。

  阿圓便承接了這項任務,拿個小匣子一裝,獨個兒閃身出去了。顏神佑只來得及看到個影子,也不在意,就進去了。裡面柴氏還說:“萬事還有阿家與我們,你只管靜養即可。”

  楚氏離開前已經說過一回了:“往親家送信等事,你不用掛心,還有我們,安心將孩子養好。”

  姜氏也不推辭,只謝了婆母、妯娌的好意。

  柴氏見顏肅之進來了,低頭受了顏肅之半禮,摸摸顏神佑的腦袋:“神佑聽話,不要鬧著你娘。”

  顏神佑仰著臉笑道:“嗯。”

  柴氏不便久留,也出去了。外面楚氏已經吩咐了將早準備好的弓箭掛了房門旁邊,看柴氏出來了,就讓她辦理晚上給所有奴婢加菜的事務。又派人告訴顏孝之與顏淵之兄弟二人這件喜事,讓顏孝之派人往京中報喜,不但是姜家,連楚豐那裡,最好也通知一聲。

  柴氏聽完了,都答應了,才問一句:“二娘要坐月子,神佑如何安置呢?功課是不須擔心的,可是起居……”

  楚氏道:“有我呢。”

  柴氏道:“那我便去吩咐他們做事了。”

  楚氏道:“家中瑣事,不須再問我,你只管自己斟酌著辦。”她如今已是太夫人了,有了正經主母的長媳,何必再自己勞心勞力?把住了大方向就行了。楚氏之志,實不在內帷裡與兒媳爭權。

  柴氏也乖乖地答應了,心中卻想,有事,我還是須與您稟報一聲的。她是素來服婆母的本事的,雖也有心氣,想將家務事做好,依舊覺得有時候依賴一下婆母的智慧,也沒什麼丟臉的。

  楚氏是開心的,添丁進口,從來都是喜事。尤其對於現在的顏家來說,一氣死了四口人,哪怕死得很合楚氏心意,看起來也不是那麼回事兒。這個時候,是需要有件喜事來提提神。這小六郎到的正是時候,楚氏也要藉此給全家鼓鼓勁兒。

  不多時,顏孝之、顏淵之皆來,都是聽了消息之後喜盈盈趕了回來的。顏孝之作為這一家之主,自然希望人丁興旺,顏淵之沒什麼存在感,但是對二哥頗有好感,也是開心。

  顏孝之對楚氏道:“二郎有後,吾心甚慰。”有了牽掛,顏肅之就會越來越正常,這對顏孝之來說是個好消息。

  楚氏道:“還須遣人往京中報喜。”

  顏孝之一口應承了下來,現在添的人,都是他的助力,他自然是開心的。有人,都會有一切。

  ————————————————————————————————

  比起楚氏母子,顏肅之這邊一家三口的喜悅就更單純一點了。父母喜於後繼有人,顏神佑喜於有了弟弟,大概要過好一陣子,都會想這小東西的附加值來。

  現在她們仨正那在圍觀新鮮出爐的小娃娃。姜氏的體質不錯,生完孩子居然還沒昏睡過去。撐著看了兒子,又等到了丈夫和女兒。

  顏神佑看了一眼六郎,又看了一眼爹娘,心說,這特麼是基因突變了吧?怎麼能長得這麼醜?皮膚紅紅皺皺的,顏神佑可以理解,水裡泡的嘛,皺一點很正常。可這眼睛都沒睜開,特麼跟誰拿刀在臉上拉了兩道線似的,線的兩側還有點鼓出來的樣子。他還沒眉毛!臥槽,你嘴巴怎麼是尖的?!

  阿方在給他裹尿布,這尼瑪腿還是羅圈的啊!!!

  還有啊,這哭聲……聲TM難聽啊!

  顏神佑風中凌亂了。

  那邊顏肅之和姜氏都欣喜地看著兒子,哪怕六郎在他姐眼裡醜得像個老鼠,在父母眼裡卻是個未來的滾滾。看了一陣兒子,雖然總覺看不夠,顏肅之還是分神又看了一下女兒。只見顏神佑呆呆愣愣地看著六郎,眼神裡還有那麼一點點的……嫌棄?

  問題有點大啊!顏肅之有點頭疼。放緩了聲音問顏神佑:“神佑喜不喜歡六郎?”

  姜氏本來都累得要睡了,聽了這一句,又強打起精神來,對顏神佑笑道:“這是你弟弟呢,跟你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

  然後就聽他們閨女用顫抖的聲音問:“我……我這麼醜過?!”

  =囗=!你關注的重點錯了吧?

  不過,不是覺得弟弟礙眼就好。

  阿方給六郎包好了尿布,又裹上了襁褓,抱著輕拍兩下,又晃了幾晃,六郎哭聲就漸歇了下去。阿訪道:“該給六郎餵些清水了,過一時便要餵奶。”

  六郎的乳母正是阿方。

  阿方是過年之後回來的,抱著兒子、打包了丈夫,看樣子是準備跟過來長期抗戰了。當時家裡事忙,姜氏不過分派了他們一家的住處,顏神佑也放了阿琴的假,好讓她回家見父母而已。

  阿方又生了一個兒子,人也白胖了些,正好奶水充足,可以做六郎將來的跟班。阿圓也有兒子,年紀與顏神佑相仿,這個顏神佑就沒見過了,只聽說也帶了過來。

  姜氏很放心阿方,自己也累了,看女兒不是討厭這個弟弟,她也就放心了。又說了兩句話,便倦極而眠了。顏肅之輕手輕腳地拎著女兒出去了,還不忘讓人將房門關好,說是不要讓老婆受了風。

  出得門來,就看到楚氏留下來的人。父女兩個都認識她,乃是楚氏身邊得用的人,因姓方,便也叫阿方。她對兩人一禮,便說了楚氏的安排:“太夫人說,二娘不方便,二郎又有正事要做,小娘子但有甚事,只管說與太夫人。這兩日小娘子且不用上學,多與六郎相處才好。”

  父女二人站直了聽了,等這個阿方說完,才客客氣氣地將她給打發走了。

  顏肅之道:“你阿婆雖然有些……呃,不近人情,不過做事還是挺妥當的。你阿娘如今不得空,你也不要去吵鬧她,正可與多與你阿婆處處,看看她是怎麼理事的。”

  顏神佑應道:“我天天見阿婆呢。”

  顏肅之伸手刮了顏神佑的鼻子一下,又問她跟客女們處得如何。顏神佑笑道:“她們都聽我的。”

  顏肅之道:“要是不聽你的,就該都攆出去了。唔,她們可還合用?”

  “嗯?”

  顏肅之道:“光聽話是不夠的,豬還聽話呢,能指望得上麼?這世間的人,總是不同的,有的聰明有的蠢,有的好用,有的只會壞事。她們裡可有跟不上趟兒的?”

  顏神佑道:“何二女罷,看著笨重些兒,”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不過人挺單純的。”

  “可你喜歡她?”

  顏神佑微微一笑:“看著有趣兒。”

  顏肅之板著臉道:“看著有趣兒,就要與旁人不一般看待了,是也不是?”

  顏神佑有些不解,這是當然的啦,怎麼自己喜歡一點的人,自然要對她好一點,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顏肅之道:“出力用心的反不如逗你開心的,嗯?又或者能力有高低,卻反而一般對待?近乎昏聵矣!”

  顏神佑一驚,神色莫名就有些尷尬。顏肅之道:“走罷,咱們去看看你那些個'兵'!”

  到了地方,顏肅之隨口就說,今天添了六郎,十分開心,放大家的假,晚上還有加菜之類。又推顏神佑去與她們說話,顏神佑也不知說什麼好,只好哼哼哈哈地說:“今天有了喜事,大家都開心一點,到明日還有紅蛋吃。”說完還是有些不自覺看了何二女一眼。

  圍觀的人表示理解,這位小娘子似乎一點也不嫌棄何二女能吃,還會時常照顧她,連習武不甚達標,也都縱容著了。

  顏肅之看在眼裡,卻說:“今天開心,要考較大家一下,誰做得好,另有獎勵。”考的也不過是射箭、投壺、打拳一類。不多時,成績出來,何二女排在最後,六妞與另一個叫阿陳的領先,陶九妹緊隨其後。

  顏肅之笑著發了獎。

  待回到自家門內,顏肅之突然問顏神佑:“那個叫六妞的,你是不是不甚喜歡?”

  顏神佑不好意思地道:“她有些沉悶壓抑,我覺得她生硬。”說不太出來的感覺,就是那種有點生硬死板的樣子。

  顏肅之拍拍她的腦袋:“讓你開心了,你就對她好,讓你不開心了,你就疏遠他,嗯?也對,人之本性呢。看到你,我才知道,這世上明君難做哦!突然就覺得你唐伯父他舅舅,也不算太糊塗了。”

  顏神佑低下了頭,難過得眼睛都紅了。

  顏肅之便不再多言,由著她自己去想。在這件事情上,他跟楚氏的想法倒是有些一致,日子,還長著呢,大家有的是時間。如果顏神佑萬事不用旁人操心,什麼都比大人想得還要周到,顏肅之才要更加擔心了呢。

  事實也是如此,哪怕是個成熟的靈魂,顏神佑之前也只是個草根,沒有什麼上位者的自覺和常識。有的不過是些紙上談兵與穿越後的後天培養,禦下之道,她還有得學呢。

  ————————————————————————————————

  不過顏神佑也會作弊,她娘坐月子,她不好打攪,她又有點羞於見顏肅之。轉眼她便將主意打到了楚氏這邊——這是個適合請教的好人選。她是知道自己做得有些不妥,又有些沒把握,想聽聽楚氏的意見,再決定如何收場。

  楚氏對孫女兒也是盡心的,尤其顏神佑本身素質不錯,教好了十分划算。再有顏靜姝來做對比,顏神佑簡直就是個可愛的小天使。顏神佑在心裡感謝顏靜姝的無私奉獻的同時,也深深地懷疑起這位堂妹的智商來。

  明明已經無依無靠,生死由人了,她怎麼還能這麼跩?!楚氏對她倆妹妹和顏悅色,引得兩個妹妹對楚氏親近,她要哼。顏神佑因為書背得好被表揚,她還是哼。顏希真練習書法認真,交了作業被楚氏圈了好多紅圈圈,依舊哼。

  弄得……她兩個妹妹倒像是顏希真和顏神佑的妹子、楚氏親生的孫女兒,看到她就縮到一邊去了==

  楚氏聽了顏神佑的小困惑,笑道:“難怪你不知了,你才多大呢?又經過多少事?你阿爹倒是對了一回,凡事,不當以好惡為準。來罷,正好閒著,帶你們看個景兒。去,將你養的那些客女者帶了來,咱們去東倉。”

  東倉是顏氏塢堡東面一系列大倉庫的統稱,顏神佑等人之前從來沒來過!倉房十分高大,底下離地三尺,卻是只有支柱,再往上才是倉房,顏神佑暗忖,這大約是為了防潮之類的。

  東倉裡裝的大多是陳米,楚氏命人開了其中一座,又命取了許多布袋子來。待何二女等人來了,楚氏便命人宣布:“今日太夫人心情好,想起你們有趣來了,要賞你們。看這倉中米沒有?每人一條布袋子,裝米,能搬多少,便都賞與你們了。”

  小姑娘們一齊看向顏神佑,見顏神佑點頭了,才上前謝了楚氏,一人抓著一隻布袋子,衝進去裝米。這倒令楚氏對顏神佑有些刮目相看了。倉房外面,放著二十個大大的底寬上窄的大斗,說是鬥,只是反過來的斗狀器而已。一人一個,各標上了記號。

  只見小姑娘們蜂湧而入,裝米,往外扛。往袋子裡扒米扒得太急,晶瑩的米粒灑了一路。裝得太多被米袋子墜倒在地有之。跑得太急跌跤了的有之。兩人撞到一起的有之。

  何二女是神力,裝滿了一隻大斗,還要將剩餘的那個也裝了來。最後脫力趴在了大斗沿儿上,連舌頭都吐出來了。反觀六妞,頭一袋子裝得多些,試一試,後來便不急不徐,一次只裝半袋,只跑得勤些。也不多貪那空出來的一隻鬥,只管裝自己的那一隻。

  顏靜姝看得前仰後合,她兩個妹妹看得目瞪口呆。顏希真皺著眉頭,似乎覺得這個樣子爭搶很不雅觀,有點嫌棄。

  顏神佑不開心了,道:“不過是想給家裡弄點吃的罷了。”

  楚氏淡淡地道:“哪個不是為了使父母妻兒過得好些呢?”

  顏神佑一時無言以對,主要是不大明白楚氏的意思。她是問楚氏她對這些客女的態度,以後要如何對待之類的,並以此為建議調整自己的做法的。現在這個,楚氏是要告訴她“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楚氏將這五人的樣子都看在了眼裡,有些嘆氣,顏靜姝不去說她,兩個小的還太小。單說顏希真這樣,只能算及格,不能算出挑。顏神佑倒是護短,但是與顏希真一樣,也不太明白呢。

  楚氏一指何二女,問道:“你想是看她有些不同的?喜歡她?逗個樂子罷了。你也看見了,這樣的小人,利令智昏,貪心不足,你與她好處太多,只好將她累死了。”

  顏神佑聽到“小人”、“利令智昏”等字眼,心中鬱鬱。待聽到最後一句,卻是聽進去了。細細一想,似乎真是這個道理。何二女歇了一下,袖子裡掏出了個果子,偷偷地啃了起來。

  楚氏又指六妞道:“這個好,有節制、知進退,”微微瞥了顏神佑一眼,“你不喜歡她?你糊塗了!”

  顏神佑小聲道:“那……人總有個好惡呢。”

  楚氏道:“你只要言必信、行必果,賞罰分明,就不易招致背叛,至於其他……對她好不好,與你喜不喜歡她,有關係嗎?等遇到不得不讓他開心的人,再說罷。”

  顏神佑總覺得這樣缺了點人情味兒,追問道:“這樣就行了嗎?對自己喜歡的呢?”

  楚氏道:“人誰無個好惡呢?只消不以好惡而壞事,那不結了?宮中常養侏儒、伶人以為戲,常逗得貴人開心,賞賜頗多,養便養了、賞便賞了。我不曾聽聞有禮遇侏儒使與大臣同的明君,也沒見過不敬能人而能成就事業的君主。”

  關鍵是,對一個人,你的定位是什麼?什麼樣的定位,就有什麼樣的處置方法。有能之士,對他再差,也不能比那些你喜歡的無能之輩待遇高。

  “那……仁義呢。”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再者,”楚氏輕蔑地一笑,“朝中諸公,便不爭了麼?都是求名利的,求名與求利,又有什麼區別?君子也有,可又有幾人是真君子?你分得清?反正我活這麼大歲數了,是分不清的。”

  顏神佑問道:“可不問青紅皂白便用人,可以嗎?”

  楚氏冷笑道:“我從不用蠢人。”

  顏神佑道:“聰明人不易親近。”

  “只要比他聰明,就可以了。你還怕制不住人麼?”

  “嗯。”

  “常懷畏懼之心,是應該的。可要是畏首畏尾,就只好等死了。將胡思亂想的功夫放到正事上,就沒有做不成的事情?何謂禦下之道?先是分出上下尊卑!為主者,總禦大局,使能者上、庸者下,則近乎聖明矣。”

  顏神佑道:“這樣,不會太累麼?”

  楚氏低下頭,詫異地道:“這世上何人不累?只要心裡明白,又何累之有?一夫不耕,或受之飢,一婦不織,或受之寒。匹夫匹婦,一時懶惰,不過受些飢寒教訓。還有一句話,你也要記牢——”楚氏一字一頓地道,“一、將、無、能,累、死、千、軍!”

  顏神佑不自覺地張開了嘴巴,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心口噗噗亂跳。

  楚氏拍拍她的肩膀:“好了,叫她們都散了罷。我既許了她們,只要是她們搬出來的米,都可送往她們家中。若能叫你們明白了道理,這些米,也算不得什麼。”實際上,這些小女孩能扛多少糧食呢?真的是九牛一毛。

  ————————————————————————————————

  自東倉歸來,楚氏在顏靜姝又“哼”了一聲之後,對侍女道:“靜姝是不是鼻喉有甚不適?怎麼一樣哼來哼去了?帶她下去,喚個郎中來看看,開劑藥吃下去。”

  顏靜姝傻眼了,片刻之後要反抗,被兩個身強體壯的侍婢一邊一條胳膊,架走了。楚氏頭疼地對兩個小孫女兒道:“你們年紀還小,這來回折騰,也該累啦,也去外面玩耍歇息罷。”兩個小女孩還是挺擔心姐姐的,雖然覺得姐姐有些不妥,到底怕她真的生病,也跟出去了。

  楚氏卻問顏神佑:“你待如何處置這些客女?”

  顏神佑想了一想:“我想教她們識字。”

  “嗯?”

  “學得好的,自然有學得好的安排。學得不好的,自然有不好的去處。”

  楚氏道:“也好。你們也去歇息罷。”

  兩姐妹告退。

  顏神佑一路走回去,已經拿定了主意。要來個“優勝劣汰”,六妞若能做得好,她也當予以足夠的重視。

  聽說何二女的爹何大比較有用,暫時是不必放回家了。何二女要是肯學習上進呢,那正好,要是得過且過就只知道吃呢,也不是養不起閒人,也不是沒有粗糙差使讓她做。到時候,就真的要看她爹何大能走到哪一步了。

  ***

  作者有話要說:

  合格的女主是需要不斷被回爐的,好在她比較能夠聽得進別人的勸告教導。

  她最大的問題不是想要自由平等,或者提出什麼同吃同住之類的,那是當時受衝擊太大,引起的反抗情緒。知道大家身份不一樣是一回事,切身體會到賤籍生存的不易又是另外一回事。

  最大的問題是她爹發現的:親,你有當昏君的潛質哦~你根本不是一個合格的領導者哦~

  所以被女王親自抽了~

  下面會好很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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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16:23:55 |只看該作者
第59章 親媽的安排

  顏神佑想得算是比較成熟的了,回來便跟顏肅之說,要讓客女們也學習一下文化知識,不要求成學霸,至少得識幾個字不是?

  對此,顏肅之一點反對的意思也沒有。也算是習氣問題了,富貴人家不但是詩禮傳家,如果條件允許,家中奴婢也要學習一點文化知道的呢。如果誰家的婢女成了學霸,那也是一件雅事。只是顏家自家子女如今的教育都剛剛起步,自然是顧不上奴婢客女了。

  不過既然顏神佑樂意,又只是讓客女們略識幾個字。這個小小的要求,顏肅之還是願意答應的。

  就這樣兜兜轉轉,繞了好大一個圈子,最後,客女們還是要上文化課。只是不過顏神佑自己的老師,都是費了好大勁兒才請來的,客女們的老師,水平自然更次。她們的文化課,乃是姜氏身邊一個粗通文墨的婦人教的。

  要用到姜氏的人,總要與她說一聲的。姜氏聽了,並沒有反對,將顏神佑上下一打量:“也是,好歹也算是跟著你的人了,雖不如阿竹阿琴她們,也不能一字不識。”

  姜氏說完這些之後,顏神佑覺得氣氛有點怪,似乎是阿梅小小出了一口氣?等她回頭看時,又看不出什麼端倪來。顏神佑微一聳肩,心說,奇怪。

  姜氏笑道:“你來,看看六郎。”

  顏神佑對“弟弟”兩個字,聽到了、看到了,就會生出一絲親近之感,也許這就是血緣天性。可一想到六郎剛生下來的醜樣子,她又忍不住皺了臉——怎麼會長得這麼難看呢?爹娘都是美人啊!外公沒見著,可外婆也是五官端正,祖父腦殘歸腦殘,顏還是很能看的,祖母也是個正常人。兩邊基因都沒有問題,他長成這個樣子,真的不是來自大宇宙的惡意嗎?

  不是嫌棄六郎啦,只是覺得十分不爽!#我的弟弟怎麼可以長這麼醜?一定是老天的錯#

  看在姜氏的面子上,顏神佑打起精神來,湊近了襁褓去看六郎。一看之下,不由“咦”了一聲。

  姜氏道:“怎麼了?”說著身子都傾過來了。

  顏神佑驚訝道:“怎麼會?居然變好看一點了。”眼睛依舊是條縫兒,但是上下眼皮似乎沒那麼腫了,皮膚也沒那麼皺了呢。

  姜氏笑得前仰後合:“以貌取人!你要是個小郎君,該叫你阿爹好好修理修理你。”

  顏神佑發現弟弟可能會越長越好看之後,去了一塊心病,心情大好,伸出手指戳戳六郎的臉蛋,笑道:“我阿爹才不會揍我叻。”顏肅之中二期不理人,病好了之後就是典型的妻奴孝女,哪怕教育,也以說服居多,輔以溺愛,還真沒揍過閨女。

  姜氏嘲笑道:“你再得意,看你爹不揍你,我揍你!”

  說話間,六郎忽地皺起了臉來,又哼唧了幾聲。顏神佑摀住了嘴巴,以為是把他吵醒了。姜氏卻說:“時候差不多了,他該醒來吃奶了。你也去洗洗臉,想吃什麼叫阿圓吩咐廚房做去。”

  顏神佑道:“今天有什麼?”又想起來,“阿娘一忙,家務交與誰?旁人都有事呢。”

  姜氏道:“你阿婆會過問一二,平素有阿圓呢,咱們這裡也是一向有規矩的,亂不了。”

  顏神佑暗暗記下了。她爹如今得看著春耕等事宜,又有播種之後的田間管理一類,這兩天因為姜氏生產,他沒出去,卻不好一直呆在老婆房裡,反是跑到書房裡,不知道埋頭研究些什麼。她娘現在又要關一個月禁閉。這二房真沒什麼專職理事的人。雖然阿圓辦事也忠誠可靠,楚氏也會照看。終究不如姜氏總攬的時候了,便打定主意,旁的不好說,飲食之類,她倒是可以多問問的。

  點點頭,顏神佑起身道:“阿娘,那我去更衣了。”甭管上廁所還是辦私事兒,更衣都是個通用語。

  出來回到了自己院子裡,阿梅回來就對阿竹道:“水備好了麼?”

  阿竹點點頭,阿梅又問顏神佑晚飯要吃什麼,她記下來好去廚房吩咐先做上了。顏神佑道:“不想吃太油膩的,晚上想吃粥。唔,阿爹喜歡吃雞,給阿爹燉隻雞。阿娘……”

  阿梅笑道:“娘子的菜單,已專門擬好了。娘子如今,與旁的時候不一樣呢。小娘子且洗臉,更衣,歇一歇,吃口茶,等郎君回來了就開飯。”

  顏神佑點點頭,默默洗臉去。洗著洗著,忽然發現事情不對:大家都是女的啊!貼身侍候和離得八丈遠、只用她們當粗糙的打手之間,是天壤之別,前者是天,後者是地啊!這事兒跟男的不一樣,男的吧,貼身侍候的,反而沒什麼大用,放出去馳騁拼殺的,才是看得起你。

  怪不得姜氏和顏肅之他們之前都隨著她折騰,因為……她這種做法,在他們眼裡,她不算對客女們十分重視嘛!該重視的,是身邊這五個“心腹”。而阿竹等人也沒什麼不滿,因為她們的地位也沒有被動搖呢。

  剛才的違和感呢,來自於阿梅的態度,也許阿梅自己不覺得,但是在細微之處,還是表現出了對有可能嗆行的競爭對手的緊張呢。

  顏神佑覺得,自己真是責任重大!

  晚上就爺兒倆一塊兒吃飯,顏肅之從書房裡出來的時候,飯是好的,湯是熱的。他現在飲食習慣很好,基本上滴酒不沾。他吃雞原是洩憤遷怒,但是姜氏陪嫁來的廚子做雞的手藝忒好,他又吃上癮了,看到有雞,十分開心。

  再看女兒,似乎正常了很多,這讓顏肅之十分欣慰,覺得有楚氏這樣一個媽,還是好處多多的。

  ————————————————————————————————

  第二日上,姜氏那裡名喚阿青的一個婦人就正式上崗,成了客女們的文化課老師。

  於是,作息就變成了這樣——

  早起,顏神佑起來了,客女必須已經準備好了,大家一起晨練,然後各自去上文化課。

  午飯後,略歇息一會兒,顏神佑要去楚氏那裡學習一些家務管理與女工方面課程,兼匯報上午學習情況、與堂姐妹們聯絡感情。

  晚飯前,回來再召喚客女們一起訓練。

  晚飯後,各自寫功課。

  由於客女們的基礎不太好,下午的時間也有不少被拿來做文化學習了。可惜效果並不是十分理想,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學得好。阿青管得也不很嚴,一來自己水平有限,二來主人家也沒要把客女培養成才女。

  對於剛入門的人來說,學習反而是開始比較難。客女裡很有幾個十分不習慣的,說來也怪,並不是所有的失學兒童都是“沒有機會學習,一有機會就特別用功”的。十九個人裡,倒有那麼四、五個是看著書本就頭疼的,這裡面就包括了何二女。這讓顏神佑十分不理解,在她看來這是一個相當不錯的上進的機會,不管在哪裡,有知識有文化的人,眼前的路總是更廣的。

  只不過才學了幾天,只是粗粗看出個苗頭而已。將來的日子還很長,誰知道有沒有忽然開了竅的人呢?顏神佑決定,靜觀其變。

  她一直覺得,楚氏做事一向靠譜,對她的教導也都很有用。但是,最有用的一句話,無過於“一將無能,累死千軍”了。她要看的是全局,要負擔的是整體。判斷事物的依據是客觀,而不是自己的心情。哪怕心裡會著急,還是得忍著。這麼想,顏神佑的情緒就平衡了許多。

  她如今調整的重點,並不止是客女這裡,更重要的,是侍女。自客女學認字開始,當天,她就招呼了侍女們也捆起了袖子拿起了木劍。

  阿圓首先提出了疑問:“小娘子,你這是要做什麼哩?”

  顏神佑笑道:“六妞她們還小,縱練成了身手,也未必能時時跟著我呢。真個有事,還要我自己與人對陣不成?”

  阿圓一想,似乎也是這個道理,點頭道:“也好。”又囑咐阿琴等人要用心,好好鍛煉身體,保衛祖國。

  這個不用她說,阿琴已經捏起拳頭了。她還記得在京中時被兩個小貨推倒在地,最後還是小娘子出手把人揍了的往事,果斷決定要認真練習,下次再遇到了,自己要衝鋒在前!把這倆貨揍翻,好一雪前恥!

  年長如阿竹等人,心裡原就對顏神佑更親近,也覺得以顏家的情況,出去被鄙視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有時候需要暴力,那必須不能讓小娘子再動手了。又有阿梅神神秘秘說了小娘子有意栽培客女,侍女們心裡都攢著勁兒呢。

  如今聽說客女“未必能時時跟著”,顯是要她們時時跟著,忽地生出一股自豪感來。都表示要認真鍛煉身體,不給小娘子展示戰鬥力的機會。

  如是二十餘日,客女們的文化課還不知道學得如何,倒是侍女們的體育成績飛速提高了起來。連走路,感覺那氣場都不一樣了。

  對於客女,顏神佑是每日都見,巴甫洛夫反應的訓練絕不手軟。關於這一點,從上到下都是支持的,連楚氏,也知道了她的這個訓練方法。聽了之後,楚氏不禁愕然,深覺在這個孫女兒身上多花一些精力是值得的,又有些惋惜:若是個孫子,再好好調教,成就不可限量也未可知啊!

  有這種想法的,非止楚氏一個。

  齊憑覺得自己是揀到寶了,他的兩個學生,雖然性別比較不如人意,但是素質還是很好的。顏希真中規中矩,而且如果不與顏神佑這個小變態比較的話,其水平也是相當不錯的,絕對值能完虐大多數同齡小朋友。

  顏神佑這貨呢,還自帶進化功能。

  ————————————————————————————————

  這一日,顏神佑正在楚身那裡學做針線。剪裁之類的,如今只學做簡單的小件兒,繡工都沒開始認真練。她正跟顏希真嘰嘰咕咕地討論,顏神佑是在客女那裡看了她們扔小石子玩,猛然想起自己小時候玩過的遊戲。

  穿越前的小時候。

  那時候小女孩,也有不太小的女孩裡,流行一種拋小香包的遊戲。統共五個小香包,一個做頭,向上拋,在落下來的期間,要單手把桌上的其他香包拾起,再接住拋起來的那一個。開始是一次拾一個小香包,第二輪就是一次拾兩個小香包……以次類推。此外又有衍生的許多玩法,十分適合小女孩來玩。

  顏希真聽了,也很有興趣。顏神佑則認為,這樣有助於鍛煉頸椎==

  說做就做,小香包的做法十分簡單,裁五個圓形的布片兒,抓一把米。跟包包子捏褶兒似的,把米縫進布裡就OK了。

  顏神佑根據其經驗建議:“少放些米,不然硬梆梆的,不要捏。”

  顏希真果然又捏下了一點米下來。

  兩個人搭手,很快就做好了五個小香包。一人做了兩個,速度也差不離,到最後一個的時候,顏希真主動拿去做了。顏神佑四下看看,覺得雖然這是一種一起玩一副才有趣的遊戲,但是多做一副也無妨,於是又動手裁了幾個布片,動手縫了起來。

  顏希真看了她一眼,也沒多問,做好了手上的,又來給顏神佑幫忙。兩人合作,又做出一副來。

  楚氏因問:“你們這是做什麼呢?”

  顏希真笑道:“是二妹妹想出來的點子呢,阿婆讓她來,咱們也一起看看。”

  顏神佑趕鴨子上架,雖然以前常玩,可這一輩子,還是頭一回弄這個呢。勉勉強強示範了一回,其間還失敗了一次——手太小,一次捏四個不太好捏,拋起的香包落桌上了,這四個還沒抓起來。

  楚氏招手,顏神佑乖乖上前。楚氏道:“拿來我看。”

  顏神佑將香包捧了,恭敬地遞到好眼前。楚氏一個一個捏起,將香包細細看了一回,見大小幾乎一樣,且縫得很仔細,米也沒有漏出來。才笑道:“這個很有意思。閒來無事倒可玩玩,不要耽誤了功課才好。”

  姐妹們都應聲稱是。

  顏神佑和顏希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開始收拾家甚,抬頭看到顏靜姝姐妹仨都往這裡看。畢竟是小女孩,新奇玩玩具對她們的吸引力自不待言。顏神佑想了想,悄悄拉了一下顏希真的袖子,跟她咬耳朵:“給她們一副玩一玩?”

  顏希真道:“嗯,那我這個給她們吧,你那個好容易做出來的,自己玩。”

  顏神佑道:“沒事兒,你留著吧,也不是什麼難做的物件兒呢。我把我這個給她們了。你那個,咱們明天還一處玩呢。”說著,還按了顏希真的手。

  顏希真見她態度堅決,便也不再堅持,只想:也確實不是什麼難做的東西,大不了我回去再做一副送她就是了。

  顏神佑揣著一把小香包,跑到顏靜姝姐妹那裡,問道:“你們喜歡玩這個嗎?”

  顏靜姝將臉一扭,顏靜媛有些不好意思,還是靦腆地點了點頭。顏神佑就把小香包放她身前的矮几上了:“那你們一起玩,這個要一起玩才有意思呢。”

  顏靜嫻雖然年幼,卻忽然問道:“那二姐姐玩什麼呢?”

  顏神佑豪氣地一揮手:“你別管這個啦,我再做就行了。你還小呢,不要操心太多,只管開開心心的玩就是了。”

  楚氏聽了,不禁莞爾。

  恰在此時,門外來報:“夫人命上覆太夫人,京中二郎岳家來人,在離此五十裡外,選遣人來投帖。明日一早,姜少卿便至。”

  顏神佑一聽即明,這來的是她三舅姜伍。姜伍如今做到了鴻臚少卿的位置,這回來大概是為了六郎的滿月。一個少卿丟下工作,跑這麼遠一趟來給外甥過滿月,姜家的態度不可謂不鮮明了。

  楚氏果然說:“管待來人住下,去說與二娘,叫二郎這幾日都不要往外頭去了。”又讓顏神佑也回去,準備明天見舅舅。

  ————————————————————————————————

  顏神佑回來,日常是先看六郎。六郎還沒滿月,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間或尿床、哭。但是卻早已睜開了眼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黑眼珠特別黑,居然不是帶點棕的顏色。眼睛的形狀也能看出一點來了,是遺傳了母親的鳳眼。皮膚也不紅不皺了,白嫩了許多,很有一種小老鼠變滾滾的意思了。

  顏神佑知道,這會兒這小東西還什麼都看不清呢。不過這不妨礙她逗他,戳戳小肥臉,捏捏小胖手。小東西大多數時候被她撓得咯咯笑,也有時候被她騷擾得皺眉想哭。

  今天是情緒不太好,有點想哭,姜氏就說顏神佑:“弄哭了他,你哄他。”

  顏神佑吐吐舌頭:“反正他現在還不記事兒。”

  姜氏哭笑不得:“你又淘氣,明天你舅舅來了,你還敢這樣?”

  娘舅不是白叫的,見舅如見娘,有時候舅舅的權威比親媽還要強些,所以姜氏用了一個“敢”字。

  顏神佑笑道:“見了舅舅,我就不淘氣了。”

  姜氏無奈地笑了,卻也心情好,伸手摸了摸六郎的光腦門兒,道:“神佑,明年春天我送你去見外婆,可好?”

  顏神佑一怔:“哈?”

  姜氏道:“明年你大表兄成婚,我與你阿爹尚在孝中,六郎又小,只好你去啦。”

  顏神佑覺得有些奇怪。這年頭吧,因為交通不方便,所以如果有住得遠的親戚,哪怕血緣很近、關係很好,如果住得遠了,但遇到什麼事情的時候——特指喜事、年節一類——通常都是送些禮物,並不會親至的。有時候過年還不在一塊兒呢。除非特別重要的事情,比如父母去世,在外地的子女必須趕回這樣。連父母大壽,如果兒子在外地做官,那也未必能趕得回來。

  如今表哥結婚,巴巴打發個未成年幾百裡長途奔襲回去?這畫風不對啊親!

  所以顏神佑特別堅定地逃避了問題,反問道:“阿娘還有打算吧?”

  姜氏:……剛生了一個正常的小孩,忘了小孩他姐不正常了。姜氏把慈愛又憂傷的表情收起,換上嚴肅認真臉:“我和你爹須守孝,你外婆想見你們啦!”

  “哈?”

  姜氏道:“能有什麼事兒?外婆年紀大了,想小輩兒了,送你去給看一看。真有什麼事兒,一準兒不會單將你一個送走!你才多大?也不用你扛多大的事兒!到時候你只消依禮而行即可!六郎滿月後,我有的是功夫教你,先將京中諸家人物給我背熟了!”

  對閨女這種給臉不要,非要討個真相的做法,姜氏給予了無情的打擊!

  顏神佑一想,也是,真有事兒,得先保住了六郎,其次才是她,又或者是顏肅之。至少對於二房來說,是這樣的。對於整個顏家,頭一個要緊的是顏孝之才對。看來……“外婆是不是身體有恙?”

  “胡說八道!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不許說出來,聽到沒有?你外婆好得很!”姜氏又頭痛了起來,原本坐月子關了一個月,十分想出關。現在一想到出關要面對這個小變態,她又覺得坐月子了也不是那麼難受的事情了。

  這麼激烈的態度啊……顏神佑用一種“我懂了”的表情點頭。姜氏手癢得想抽她!

  顏神佑沒挨揍,倒是第二天一早,往楚氏處請安的時候,聽顏希真說:“聽說了麼?三妹妹將四妹妹弄哭了,昨天我娘被驚動了,我才知道的。三妹妹也是……”

  顏神佑忙問:“怎麼?”

  顏希真道:“你不是把香包給了四妹妹麼?”她理解顏神佑不搭理顏靜姝的原因,“回去四妹妹和五妹妹玩,三妹妹嫌吵,將四妹妹和五妹妹好一通痛罵。四妹妹哭得慘,她乳母不敢隱瞞,報了上來。”香包也被顏靜姝抓起來扔了,這個顏希真沒說。

  顏神佑道:“再給四妹妹一副就是了。咦?三妹妹呢?”

  “阿婆說她不恤手足,讓她閉門思過了。”

  顏神佑:“……”

  “對了,這個給你。”顏希真取出一個布口袋,交給顏神佑。顏神佑疑惑地看著她。顏希真道:“我昨天做了這個。”

  顏神佑暗叫一聲慚愧,她昨天回去先是弄哭她弟,又被她娘教訓,接著去舞槍弄棒。最後又想明年出行,她得準備什麼,竟把這事兒給忘了。

  連忙接了過來,笑道:“謝謝阿姊。”一面在心裡唾棄自己好沒節操,跟個蘿莉叫姐姐叫得這樣順口。

  見了楚氏,楚氏卻又一通訓誡,告訴所有的孫女兒:“須團結友愛,守望相助!”表揚了昨天顏神佑把香包給了堂妹,批評了顏靜姝對妹妹不友好。

  顏神佑道:“阿姊今天又補給我一副呢。”

  楚氏笑道:“這才對的。你們是做姐姐的,要對妹妹們寬容些,照顧些。”

  顏希真與顏神佑連忙答應了下來。

  楚氏道:“都回罷,今日有客到。”

  來的就是姜伍。

  ————————————————————————————————

  三舅來了,趕上了滿月,但是滿月的禮物只帶了一部分,還有好幾車還在路上==

  此外又有給大家的禮物,也是只帶了禮單之類,大件兒的還在後面。車行得不如馬快,三舅為了趕時間,一路上騎馬騎得有虐待動物的嫌疑了都。

  到了先被顏肅之接了,進門又見顏孝之,再拜見楚氏,進獻了禮物。最後一站才是看妹妹。

  姜氏月子裡養得白胖了些,姜伍很是欣慰。又看外甥,白白胖胖的。都說外甥像舅,小傢伙跟姜家人只託了個影子,四五分像罷了。可看在姜伍眼裡,那就是非常像!喜得都合不攏嘴,還小心翼翼地抱了一抱。

  姜氏正好出月子,好好沐浴一番,雖在孝中,也顯得十分精神。

  姜伍已經在感謝顏肅之對他妹子很好了,顏肅之摸摸鼻子:“應該的,應該的。”

  顏神佑見過三舅,被誇了兩句:“長得越發好了。”問了些學習生活上的事情,又問老師質量如何。得知是齊憑,便也放心,這傢伙聽說有點故事,水平倒是還可以的。

  說一回話,楚氏與顏孝之等人都過來二房這裡,給六郎慶滿月。除了顏靜姝還在禁閉,其他人可都來了。又開宴,只是無歌舞。

  姜伍直住到裝禮物的車都到了,送完了禮,才再趕回去——倒是多休息了幾天。

  期間,姜氏更與他商議,想來年叫女兒返京,且說了自己的原因:“是想給阿娘看一看,也好解解悶兒。順便多過幾個月,等過了阿娘的壽宴再回來。”

  姜伍道:“家中一切都好,只是阿娘總是想你,想外甥、想外甥女兒。雖有大郎娶婦,十分安慰。卻也是一個替不了另一個,這些年,我們最掛心的就是你了。只是……神佑畢竟年紀小。來回奔波,能行麼?還有……妹婿答應嗎?”

  姜氏道:“郎君並不反對此事。到時候我叫阿元跟著,郎君那裡再選派心腹,說不得,也要哥哥們派人來接她一下兒了。”

  姜伍道:“也罷,到時候叫家裡來個人接她。我還有一事要說與你,大侄女兒、二侄兒的事,也有眉目了,恐怕也是這一二年要定下來。神佑一次過去,也不算只為一事,倒也值得。”

  姜氏道:“是哪些人家?”

  “大侄女兒說與米家為婦,已有八分準了。二侄兒欲聘你三嫂的娘家侄女,也是差不多了。”

  姜氏笑道:“都很合適。”

  姜伍道:“你阿姊家外甥,想與楚家結親,你看可好?”

  姜氏道:“楚氏名門,規矩森嚴,很好。只要阿歆尊重妻子,當夫妻和睦,家業興旺。”

  姜伍道:“家裡也是這般說。”

  兩人又聊了些家常,姜伍假期有限,不得不趕回京中。

  顏神佑也被確定,明天春天,六郎周歲她是不能看弟弟抓周了,她得肩負起代表家庭的使命,獨自返京去。

  ***

  作者有話要說:

  新副本即將開啟,敬請期待~

  集中解釋一下。

  一、女主的名字,古人起名,越往前,越不像後來那種同輩人必須有共同的規律。比如王導家,王導有子六人:王悅、王恬、王洽、王協、王劭、王薈。這還是一個爹的,相互之間就沒啥共同之處~當然也有有規律的存在,比如司馬道生、司馬道子和司馬道福==

  二、女主的成長,有同學說有違和的地方,比如平等之類略矯情之類,又或者是對於三房的堂妹的關心與揣測什麼的。這其實是我們現代人與古人很多觀點不一致的地方,或者說,是我們現在代猜測的古人思想,與真正的古人思想是不一樣的。穿來時間雖然不短,但是因為身體年齡的關係,接觸的事物還是不多,女主還是不自覺地會拿“印像中的古代人”來當標準,去猜測真土著的想法,這樣就會出很大的問題。

  比如女主對BOOS,就有誤會。對BOSS來說,顏平之是她兒子,而不是現代普遍意義上的情敵的兒子,如果BOSS生不出兒子來,顏平之就是她的依靠。三姐妹也是她的孫女。她對顏平之,最初的想法就是:這是我兒子,我對他是有責任的,所以要養,至少不能養歪了。但是事不如人願,這貨被顏啟養歪了,跟她作對了,這才是顏平之要被消滅的原因。對三姐妹,同理。但是在女主的意識裡,認為顏平之從出生開始就是對立的、有利益衝突的、是來分薄顏肅之兄弟的資源的,所以她就會認為,BOSS最後會對三姐妹,尤其是已經有點歪的這個下殺手。但是BOSS這裡,還是會試著糾正一下的。

  女主與這個環境的代溝,挺深……

  三、女主對客女的態度,除了代溝,還有地位。她之前不是上位者,類似的上位者的訓練還沒正式開始,現在就是在不斷被長輩抽打的過程中學會調整。她跟顏希真還不一樣,顏希真是一張白紙,怎麼教就怎麼學,尤其是思想方面。女主是個成年人穿越,她會帶著前世的很多痕跡。思想的碰撞,有時候會顯示得她十分幼稚,有時候又會顯得土著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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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9-25 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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