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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我想吃肉】詩酒趁年華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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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00:48 |只看該作者
第90章 變態第三發

  顏神佑與盧慎兩個初上戰場就贏了一場漂亮仗的變態開開心心地帶著好大一撥戰利品回到了縣衙,一路上,盧慎很小心地讓自己比顏神佑靠後半個馬身。兩人說著些戰後處理事宜,比如這些帳目要加緊核對,比如要加緊防範海賊的下一回報復。

  顏神佑還提出:“回去就派人,帶著我的書信,沿官道一路往京中去,挨個兒驛站地找,找到阿爹,讓他趕緊回來主持大局。盧郎具本寫戰報,萬望記著,這一仗,是我阿爹在打。”

  盧慎稍一尋思便明白,心下也是嘆服,暗道,小娘子好生心細,想得真是周到。自己也說:“下官也是這般想的。這戰報裡,還要稍作潤色,寫明郎君能獨立支應此間局面,朝廷不須派兵來,只消許郎君再招募些兵馬即可。此次本地受了些損失,請朝廷減些租稅。反正歸義原本繳的就不多,再減些,朝廷也不會心疼。”

  顏神佑心想,能在那樣的嫡母手裡活到現在還這麼滋潤的,果然是有兩把刷子。

  兩個變態,一搭一唱,把戰後重建工作都安排完了,連獎勵等等都擬出草案來,等顏肅之回來修改通過。暫時性的安撫方案也都出來了,主要是阿花那個村子的安置問題。比如說死亡人士的棺材由縣衙出錢補貼一類的。又說到安撫民眾,進城就要張貼高示,讓何三等人敲鑼打鼓四處歌頌顏肅之已經平亂等等等等。盧慎連詞兒都編好了,什麼顏縣令掐指一算之類,拿自家的產業當誘餌,就怕百姓受到損失……之類的。

  兩個人越談越投機,都覺得對方是想得比較周到的好人。

  直到進了縣城。

  縣城是比較慌亂的,這裡,顏神佑交給了方章坐鎮。方章此人,怎麼說呢,比較穩重,但是要說是什麼俊彥,他就不大夠格了。好在資格夠老,縣裡的老人都認得他,他來做事比較方便。所以,有點亂,顏神佑是可以理解的。反正她回來了,這就派人去迎她爹也趕緊回來,不用到明天,場面就能控制下來。現在要做的,是趕緊再進行新一輪的輿論戰。重點就不是海賊了,而是顏肅之的英勇。

  也是為了安撫民心,抵消前不久散佈的海賊上岸引起的恐慌,也是為了避免以訛傳訛引起的逃難潮。

  拿下牛、羊二堡,顏神佑就讓部曲們將衣服都換了下來,盧慎讓把海賊的衣服往這兩家塞幾件,也當成證據再起出來。又在書房裡搜了半頁沒燒完的書簡,坑爹呀,居然還有竹簡寫的信。也是,紙張還不算太普及呢。竹子燒起來都比紙慢,這不,被坑了吧。

  顏神佑這一行人到了城門下,就見城門緊閉,好在盧慎的臉比較有辨識度,他一叫門,門就開了。顏神佑見狀,就傳令下去:“進城了就給我喊,我阿爹帶兵平賊,大勝歸來了!”不知道現往腦門兒上點胭脂能不能COS她爹?

  管它呢,只要流言傳到了,海賊也真的平了,就好。

  這一路,不住說顏肅之親自平了賊,還說牛、羊兩家如何不是東西,不顧百姓百死活。他們要趕顏肅之走,就是因為顏肅之愛民啊,他們沒辦法壓榨百姓。如果顏肅之走了,那顏肅之的那些德政不就沒辦法繼續下去了嗎?新來的縣令,不就要被他們控制了嗎?

  盧慎算是見識到了女人有戰鬥力了,一條舌頭就能逼死人!再擦一把汗,盧慎賣力地做宣傳。

  兩人一直到縣衙,都沒遇到方章。顏神佑也不以為意,她跟方章接觸得也不多,進了縣衙,對盧慎道:“盧郎君與方先生商議出安民告示罷,我去看看我阿娘她們,牛小娘子可不能有事兒。”

  到了後面一看,人沒了。別說姜氏了,連阿圓這些人都不見了。

  顏神佑與六妞等面面相覷,一齊往前面跑,盧慎沒找到方章,正招呼著衙役說話。顏神佑劈頭就問:“你是一直在衙裡的?我娘呢?”

  衙役:“……”咽了兩口唾沫,才說,“小人正要說與盧郎君,早間消息傳來,說是海賊上岸,方郎急與山小郎商議,護送娘子與小郎君往山上去了!方郎君親自送完娘子與小郎君,又去看北門是否牢固了。”

  顏神佑&盧慎:臥槽!

  顏神佑腸子都要悔青了,直罵:“山璞的腦袋,只有一根筋!”她說將母、弟皆託付與山璞,實乃託辭。這話說得,半真半假,她且得防著山民趁機揩油呢。她還留了兩百部曲,哪裡是為了看姜氏與六郎?還要連山璞一塊兒看了。山璞是下山讀書來的,主僕一共一、二十人而已。兩百人,看著足夠了——防止這裡萬一有人起壞心,往山上送信,趁火打劫什麼的。

  不是她不信任山民,憑誰,有這麼個並不算很熟,也不很熟悉其為人,且勢力比你還要大不少的人在身邊。你自己還因比較肥稱,被海賊惦記上了,那都得擔心。可兩下又要合作,還不能直說:我不信任你,你老實呆著。

  再者她說的話,半是哄山璞,半也是再沒別人可信了。當時牛小娘子說的是牛馬兩家,盧慎的姑媽就嫁到了馬家,顏神佑連盧慎也不大敢信了——所以緊帶著防範,除了山璞,再沒別的勢力可以依靠了。

  顏神佑只好找這麼個藉口了,豈知山璞當了真。山璞很緊張,這是個好機會,增進信任的好機會!是不是能做好了。他得抓住這個機會,再難也得認了!

  姜氏與顏神佑有過密談,她是一點也不肯走的。走了,就是臨陣脫逃,像什麼話呢?顏神佑演技太好,四下散步消息,為的是破牛、羊成名,增加自己的正義度。結果……周圍的人都信了,一擁而上,把母子二人擁著出了城!

  姜氏:臥槽!淑女不是不會暴粗口,她斯文,一定是因為刺激還不夠。

  山璞出城,便派其中一個穿短衫的——他的奶兄——去山上送信,要三百精壯——指名了要前陣兒分與他跟一起搞建議、有了階級感情的人——趕緊下來!理由還是說要演習,也不說什麼有海賊之類的。

  之所以也編了個理由,他是擔心有大樹老先生那樣的頑固份子搞破壞,不想跟老先生撕破臉,反正,真樹有樹齡千年的,大樹老先生他有本事再活九十年!剩下的,就沒有大樹這樣的威望了,那就好辦了。哪怕當豬一樣養著,都行。一搞破壞,哪怕一時得利,從長遠來看,這合作,就算完了。哪怕小娘子有事,他只要護著娘子與小郎,不用十天,等郎君回來了,就是勝利。

  哪怕他爹想反悔,他先把這三百人給騙到手,總能護一陣兒的。

  這麼想著,山璞意志更加堅定了,手握鋼刀,牢牢跟著姜氏母子,片刻不離左右。他的旁邊,就是何大了,顏肅之將何大留給女兒,顏神佑又將何大交給母親。

  等顏神佑回到縣衙的時候,一行人因為趕路,都走出六十裡開外了。

  顏神佑聽了,直想抽自己嘴巴!早知道能打贏,我特麼託的什麼孤啊?現在把親娘親弟弟送山民手上當人質了!顏神佑連滾帶爬叫人:“快去!快馬去把人追回來!”

  然後又吩咐:“去開了鹽倉,取兩百石鹽來!”媽的,虧大發了!怎麼才能再賺回來了啊?!

  兩百石鹽,搬也要搬些時候,顏神佑還特別吩咐:“都給老子裝騾馬上啊TT”再尋騾馬,一匹馱一石兩石的,一時還找不到這麼多騾馬。顏神佑只好說:“且裝五十匹,餘下的,裝車。來,給我洗把臉,梳個頭,換身衣裳,咱們去接娘子和小郎君。”但願見面之後不要被親娘暴打啊!

  趕緊的,寫信,派出自家部曲,一路去找她爹來救她的狗命。

  ————————————————————————————————

  顏神佑這裡,車才裝完,人也剛梳洗完畢,還吃了頓熱乎飯。盧慎派去與方章一起將什麼封賬、出告示等事都辦理妥當了,也接到了顏神佑發放的慰問套餐,吃飽了。盧慎又被抓壯丁,陪著她去迎姜氏與六郎。盧慎又建議:“這麼些鹽可不算少了,多帶些人護衛吧。”又召集了五百部曲前來

  才走到一半兒,就見派去叫停的人哭喪著臉回來了,見到顏神佑,來人面上一喜,焦慮之色登時去了大半,跑上來道:“小娘子,山上下來人接娘子,說是山小郎的父親!帶了烏泱泱許多人!”

  顏神佑:=囗=!她這會兒是真的想死了。連忙道:“帶去,請他們站一站。”

  “他們就在那裡等哩。咱們家何大也不是吃素的呢。山小郎也在,倒護著夫人。他……沒跟他爹說明白事兒,他爹還要揍他哩。”

  顏神佑:“……”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啊?!

  那是,山璞的理由編得不錯,可他奶兄不會撒謊,只會說阿郎要人。可哪怕是比試,哪有這麼著急著馬上就要下山的呢?這事兒本來就不大對啊!頭人起疑,將人喚來細審。頭人也比較有威嚴,也比較有腦子,將山璞的乳母也給叫了來,當著親媽的面兒,撒謊你看著辦吧。軟硬兼施,給他問出來了。

  頭人覺得不太對勁兒,親自點了一千精壯,自己領隊下山來了。大樹老先生十分之不放心,也跟著來了。別看上了年紀,居然還能捱得住被抬下來。一路上還在勸頭人:“當年山下人殺了咱們多少人,如今輪到他們了,該,這是報應。”頭人嗯嗯唔唔地,也不答應,也不反駁。

  就這麼一路被抬著顛,還一路要做領導的的思想工作,老先生受了不少的罪,把他累得夠嗆,理所當然的,他的脾氣也就不好了起來。直到日頭偏西了,才遇到了正往這裡趕的山璞等人。

  歸義地方大呀!要不是都是急趕路,這會兒還聚不到一塊兒呢。

  頭人到了,就想揍這蠢兒子。然而姜氏還在,不好當面動手。姜氏此時反而鎮定了下來,心裡把閨女罵了個狗血淋頭,恨不得抓過來塞回肚子裡算完。但是見頭人的時候,世家的修養及時歸位,只說天氣炎熱,如今外面太吵,請入山取靜,待丈夫歸來,她便攜子下山。到時必有重謝云云。

  頭人疑惑更深。頭人是久居高位,姜氏更是耐性過人,兩人不停地打太極。何大等人刀劍出鞘,箭搭上弦。山民等也是暗暗戒備,不多時太陽在山後藏了半張臉了都,顏神佑這才連滾帶爬地過來了。

  顏神佑眼神兒挺好,遠遠地看見她娘和她弟弟好好兒的,一口氣松下來,開口時都帶上哭腔兒了:“問前面是不是我阿娘,是不是山小郎!”

  山璞聽說她來了,整個人都輕鬆了起來。顏神佑歸來,代表著取勝,姜氏母子安好,至少他本人表明了立場,他爹也只能說是擔心這一行人安危,親自來迎。至於大樹君,必須是老糊塗了。

  兩下互相通了幾次話,都看到對方身後的兵馬。皆保持著警戒隊型,慢慢地靠近了。何大率人護著姜氏母子與顏神佑會合,兩處全兵。山璞也被頭人叫到了自己身邊,正式形成了兩處勢力對碰的局面。

  頭人反而放鬆了起來,他看到了裝鹽的袋子了。兩處貿易,山民買過鹽,方面這就是頭人與姜氏打太極的話題之一。難道?

  果然,顏神佑打馬上前,大大方方地問道:“前面可是山家伯父?”

  山璞連忙代答:“正是家父,因不放心,親自來接娘子。小娘子可已凱旋?”

  盧慎忙道:“小娘子率部,全殲賊人,斬首千餘級。”

  說話間,隊伍又往前靠近了一些。頭人看顏神佑,覺得這女娃娃生得很好,跟她爹很像,而且脾氣很好的樣子,又能騎馬,能帶隊,不錯。顏神佑看頭人,生得高大魁梧,比山璞略黑些,頗有威嚴的樣子。彼此看對方都像是能做主的人。

  顏神佑馬上沖頭人一抱拳,復下馬來。頭人也不很託大,等她落地,也下馬。就聽顏神佑道:“舍下遇到些小麻煩,幸爾已經了結。辛苦伯父跑這一趟了,些許禮物,不成敬意。”

  兩百石鹽!幾千斤,她說送就送了。

  山璞的臉都紅了,大聲說:“這怎麼使得?我們幫朋友,不用這個的!”

  頭人一看兒子,就覺得這小子沒出息,紅個什麼臉?還有,你低的什麼頭?

  顏神佑笑對頭人道:“既然是朋友,我們就不會讓朋友吃虧。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些,不過是出動的開銷罷了。我們海邊廝殺得有點過了,沿海都被血污了,正在清理,那邊的鹽都糟蹋了。是以現在只有這些庫存,伯父要是不收,可就是嫌少了。”

  頭人見她言笑晏晏,也爽快地道:“你是爽快人,以後有事,叫人送信來找我!我們雖是山野裡人,還是講信用的,你的家人,以後我們都會照顧的。”

  顏神佑心事已去,笑得更加燦爛了:“那我可記下了,以後再不與伯父客氣的。”

  頭人道:“你這女娃娃做事很痛快,你阿爹回來了,必是開心的。”

  大樹君聽了通譯不停地嘰咕翻譯,一直沒插得上口,此時聽完了,帶一點敵意地道:“兩百石鹽,換她家人,好划算。”

  山璞大急,頭人也皺眉:“您老是累糊塗啦。”

  顏神佑已改了顏色,正色對大樹君道:“兩百石鹽?老先生以為這便是我家人的身價了?我的家人,江山不換。”

  姜氏再見到顏神佑,看她全須全尾,活蹦亂跳,姜氏提著的一顆心放了下來。然後就想撲過去揍死這個小王八蛋!能把親媽和親弟弟就這麼交出去了嗎?你娘是臨陣脫逃的人嗎?你以為你是你爹嗎?能這樣安排我們母子?!

  可聽顏神佑說了這句話,她心裡什麼火都熄了。眼眶也有濕潤了,算了,不揍這死丫頭了。

  盧慎一直在旁聽,這幾天一直在觀察。發現顏神佑心夠狠,手夠黑,腦筋夠靈活,思想夠狡猾,外交辭令如此嫻熟,矇騙純樸山民如此之順手,正義之言說得是如此的爐火純青,這麼多美好的特質,真是讓盧慎扼腕!

  頭人倒覺得,這女娃娃夠義氣。山上不是沒有女首領的,只是聽說山下不興這個,其實,如果有男性繼承人,山上人的首選,還是兒子。不過,這一回的大令與以前的都不一樣,也許,這女娃娃能成山下人的首領?至少,也是個說話算數的。而且通過與顏家人打交道,發現他們並不像傳說中的山下人那麼難纏,那麼歧視人,還很有些優點,說話做事都漂亮,倒還值得有些合作。

  頭人便忍不住說:“這話有味道!既是朋友,都是應該的,你也是個好娃娃。跟我家阿郎很像,都是好孩子。”孝順啊。雖然山璞這回的事兒辦得有點不夠地道,不過,大方向還是對的。這事兒做起來,有利無害,何不賣顏肅之一個人情呢?只是不應該瞞著自己,當然,瞞著大樹老先生是應該的。如果不瞞著自己,有自己籌劃,必然能瞞過別人的耳目的,現在這麼一搞,大樹老先生事先知道了,這樣就不好。

  盧慎覺得,這頭人……略眼瘸。山小郎是個實在人,小娘子就未必了,這頭人是哪隻眼睛看見他們倆像了?

  不得不等顏神佑與頭人謙虛了兩句之後,上來也誇山璞講信用,護送娘子小郎君一類。山璞也啃著謙虛了兩句,一時倒也其樂融融,把大樹老先生氣得夠嗆。不過頭人都說話了,顏神佑個小女娃做事也挺上道的,老先生也不大好跟個黃毛丫頭拌嘴不是?大樹老先生到一邊嘟嘟囔囔去了。

  頭人微一笑,看一看盧慎,說:“我知道你,你是盧家小兒郎,你也很好,你們也多多親近親近吧。”

  盧慎覺得,臉……略疼。哼哼哈哈地跟頭人也打了一回太極,又抬頭看看日頭,誠懇地道:“日已偏西,再晚,天就黑了,怕路不好走呢。這位老先生,”看向大樹君,“看似已經疲累了,若累著了老先生,又是我們的罪過了。還請就此別過,請老先生也回去好好休息。”

  他一口一個老先生,大樹君那裡,雅言十分不好,反應得慢,只聽他不停地說老老老老老。差點沒真的被氣老過去,哼哼地催著通譯:告訴他們,我好得很!我們走!

  通譯張張嘴,見頭人一個苦笑,硬著頭皮翻譯道:“長老是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了。”

  山璞:“……”

  盧慎又問山璞要不要一起回去,還是回家看看。頭人道:“不見他還不想,一見,就想了,讓他回來住上兩天,等大令回來了,再叫他下山。也帶些山上的特產給大令嚐嚐。”

  當下分道,各各歸去。

  ————————————————————————————————

  顏神佑磨磨蹭蹭,蹭到姜氏跟前,揚起一朵諂媚的笑來:“嘿嘿,阿娘,家裡什麼都齊備了,咱們回去換身衣裳吃口熱飯吧。六郎捱不得餓的。”

  姜氏一低頭,看六郎一臉緊繃,問他:“渴不渴?餓不餓?”

  六郎仰起小臉搖搖頭,又對顏神佑叫一聲:“阿姐。”

  顏神佑摸摸她的臉:“乖~咱們回家了。”

  回到縣城的時候,城門都關了,非常時期,顏神佑果斷叫開了城門,城上沒一個人說“到了宵禁時間,明天請早”的。方章都等得快要發瘋了,一見她回來,急忙將人迎了過來,道:“盧郎君的父母親,領了馬家娘子來,想見郎君。可郎君沒來……我就說,郎君出巡,看看受損情況去了。”

  顏神佑笑道:“做得好,咱們且回去,”轉臉對盧慎道,“盧郎君要不要回家看上一看?”

  盧慎嘆道:“也罷,我且回去一下。只怕……唉,我倒想起來了,這怕是為牛家那小子求情的。”

  這事兒,是姜氏反應得更快一些:“可是因為令表姐?”

  顏神佑慢一步想起來了,盧湛的妹妹嫁給了馬家,馬家本次是清白的沒錯。可問題是,本地偽世家與盧家這四家吧,也算是世婚。盧湛的外甥女兒,她嫁給了牛小娘子的哥哥!

  顏神佑道:“或者,若是明日阿爹還未回來,我先見他們一見好。還請盧郎自行斟酌,剿海賊的事,是我阿爹一手操辦的。”

  盧慎一揖到地:“是。”

  ***

  作者有話要說:

  老實孩子也會有小心眼兒嘛……山小同學成長中。成長的過程中,估計少了不被他爹揍屁股呢。

  小變態好霸氣呢,233,江山不換什麼的……早就想寫這樣的台詞了!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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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01:07 |只看該作者
第91章 變態嚇到人

  要說這一仗,打得也算暢快淋漓也算稀裡糊塗。沒有牛小娘子密告,打也未必會輸,畢竟兵力在那裡,可必然不可能是這樣一個好結果,起碼得多死許多人。就更不要談什麼財產損失了,丟點鹽還罷了,就怕他們毀了還沒建好的新塢堡,到時候的損失的就不止是人和財了。

  現在想想,基本上什麼都沒大丟,部曲是有傷亡,比起被突襲,還是少了很多。更重要的是,全縣百姓絕大多數只是被白嚇了一回,唯有阿花所在的村子才受到了真實的傷害。這麼說有點對不起阿花,可真顏神佑是真的慶幸,只有這一處遭了難,而不是涉及全縣。

  還把縣內豪強拔了兩家,這兩家,怕是難再起來了,顏肅之以後無論做什麼,阻力都會小很多。

  顏神佑的大腦,一直就這麼興奮著,臉上掛著不自覺的微笑,直到回到縣衙,直到又跟方章、盧慎等人說完進一步的安置事宜,直到批准了盧慎回盧家。

  衙裡後院已經陸續來了些人了。姜氏雖然算是被挾裹走的,臨行前卻還來得及匆促下令,命沒有隨行的奴婢們:“分散躲避,不要撞上了賊人,待我回來,自召還你們。”

  不等她回來,只消顏神佑返城的消息傳來,便有奴婢陸續往縣衙集結了。待母子三人重回縣衙,什麼都準備好了,廚娘連席面都整此治妥當了:“煲的好湯,正在蒸籠上,正好拿來,肉燉得酥爛。”

  夏五月,天正熱,姜氏等人一天就這麼逃來奔去的,渾身都是汗,心也繃得緊緊的,如今回來了,頭一件事兒,且先洗沐一下罷。顏神佑倒不在乎,催促著阿方、阿圓等侍奉著姜氏母子去洗沐,自己又將奴婢人等都點了點。聽姜氏說:“我命他們躲了出去,你現使人去招呼一聲,便說事已平定,命他們回還。”

  這還真不怕走丟,且不說忠僕們了,就是有些小心思的,外面這般亂,背靠大樹好乘涼的道理,大部分人還是懂的。是以宵禁之前,人也都回來了。顏神佑簡單安慰幾句,命大家各司其職,阿琴便來請她也去沐浴更衣:“小娘子,把這身兒給換了吧。”

  顏神佑為方便行動,這幾日出門兒,全穿著箭袖呢。大太陽地裡的來回跑,也有點灰頭土臉的了。顏神佑一看沒什麼要操心的事情了,也回去梳洗,又換了身兒家常衣裳。清清涼涼的米色底淺紫碎花的上衣,淺青色的長裙,踩著雙木屐,沓沓沓沓地往正房去見姜氏去了。

  母子三個都洗沐過了,頭髮還都是濕的。顏神佑與姜氏都將頭髮與布巾絞以一起,挽個髻。六郎就乾脆被拿塊乾淨的巾子整個兒包了腦袋,好似個小和尚戴了個布帽子。

  整個縣城都已經沉寂了下來了,經過這兩日的大起大落,大家都累了,確實需要休息了。當然,首先,得吃一餐熱飯。

  姜氏看著顏神佑,似還有些餘怒,最終是長嘆一聲:“累壞了罷?快來用些飯食。”

  顏神佑堆起一個討好的笑來:“沒事兒沒事兒,我跑慣了的,不大累,阿娘累著了罷?六郎,熱不熱?”

  六郎虎著小臉兒,搖搖頭,認真地道:“你不乖,阿娘哭了。”

  姜氏瞪了他一眼,這兩個孩子,沒一個省心的!“我哪裡哭了?”

  六郎道:“沒落眼淚,可我看著像哭了。”

  姜氏噎住了。

  顏神佑忙打圓場,道:“好啦好啦,不說啦,來,六郎,吃飯,有你喜歡的湯。”

  六郎長得挺圓潤,這時候呢,有倆審美標準,要不就像盧慎、姜雲、蔣五那樣的,山璞打扮起來呢,能入這一列,這類的代表人物是顏肅之和唐儀。另一種呢,說來慚愧,是趙忠那樣的,講究個腰帶十圍。看樣子,姜氏是想將兒子往這個方向培養了。

  所以,他有點小胖,夏天就更容易出汗。姜氏與顏神佑變著法子給他做些解暑的湯水,他也愛喝這個。既然在場的兩位女士都不想提這個話題,六郎也矜持地點了點下巴,好像還唆了一口口水:“那吃飯罷,都多吃一點。”

  小東西說話的時候跟個大人似的,可吃飯的時候兩眼卻放光,湯還略有點燙,就歪歪嘴巴喝了下去了。顏神佑一陣心疼,要不是她當時誤判,六郎也不用挨這一回飢。這小東西長這麼大,怕頭一回知道忍飢挨餓的滋味。

  姜氏看著六郎這個小樣兒,心疼得不行,再看顏神佑,想這女兒也不容易。好在如今大家都平安,她這一顆心也好往肚子裡放了。對於整個事件,她已經從參與到抗爭到生氣,現在已經發展到無言了。

  她突然發現,似乎整個事情,她已經沒有什麼發言的餘地了。看著六郎用完了飯,摸摸六郎的腦袋,讓阿方領他去擦乾了頭髮早些安睡。姜氏才對顏神佑道:“你且留一下,我有事要問你。”

  是的,商量事兒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那就問一下情況吧,也好少一點擔心。母女二人看奴婢們收了晚飯,都洗手漱口。一人身後跟著個小婢女,放開了頭髮慢慢擦著。四下還有打扇兒的,風吹過樹梢,間或蟬鳴,好一派清新閒適的美好生活圖景。

  姜氏想了一下,問道:“海賊都平了?可有傷亡?”

  顏神佑鬱悶地道:“原本不該傷著百姓的,可這群瞎了眼的笨賊,跑錯地方了!”憤憤地將海賊如何跑錯了,害她砍完一場之後還得補場的事兒給說了。

  姜氏聽了,十分關心地道:“那對姐弟呢?”

  顏神佑道:“我剛回來時看咱們這裡沒人兒看顧,使人帶著,權到左邊兒街上那個開小飯舖的人家裡寄放了,已經取了兩貫錢去權作飯錢了。咱們人來了,已經叫他們收拾出一間房來,就擱咱們家養著?”

  姜氏道:“他們又不是奴婢,你這麼擱咱們家養著,下面呢?要怎麼安置?”

  顏神佑想了一想道:“終歸是緣份,可也不能真弄成養豬了,我就想著,她弟弟還小,總得長到半大了,才放心讓他們走。這次他們是受災百姓,還有撫恤的事兒沒定,阿爹這兩天也回來了,請示過阿爹才好。”

  姜氏道:“阿爹果然也就這兩日該回來了,你且安撫住了眼下形勢,下面的事兒,就好辦好了。等下再去庫裡取兩匹白布來,派個人去,到街上賃間房子與她們姐弟住下了。他們得穿孝呢。”

  顏神佑一拍腦門兒:“哎呀,我險些忘了這個……哎,也甭賃房兒了,他們家死了這許多人,還得入斂下葬呢,他們得回去穿孝。將他們姐弟託付村中長者罷,咱們撥些撫恤的錢糧,每月供若幹柴、若幹米,養那男孩子到成丁就是了。”

  姜氏擺手道:“這些你記得說與你爹就是了,你自己呢?可還好?等會睡前再熬碗安神湯喝了。”平了海賊,要說沒有殺戮,姜氏是不會信的,可見顏神佑什麼也不說,她也不好提,就怕挑破了嚇著她閨女。

  卻不知顏神佑是個小變態,開始鹽田裡的廝殺她是有些心驚,但是一看己方也受傷了,她就怒了,及到村裡看到海賊這般殘暴,那一點點的不安也全都餵了狗了!媽蛋!沒見過做好事還要良心不安的。懲惡揚善還要做惡夢,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她不提,是怕嚇著姜氏這個良家婦女而已。

  母女兩個都有意迴避了這個話題,顏神佑又問了姜氏:“山小郎這一路可還使得?”

  姜氏好氣又好笑:“他倒實誠,哄他親生父親,要騙些人來做護衛。我看,是不是山民裡也有不一心的?要他這般防著。”

  顏神佑笑道:“就是聖上,還有人看他不順眼呢,有幾個作麼的,不是再正常不過了麼?橫豎阿爹快回來了,我已派了人沿著官道兒一路往下找出去了。左右在這兩天,快的明天就能到了,若再遲一、二日,說不得明日盧家人又要上門了。”

  姜氏嘆道:“便是此事麻煩,你說世家是世卿世祿之家,倒也不錯,卻也要記著,這還是世婚之家呢。”

  顏神佑答應了一聲,道:“我只管與他們寒暄,等阿爹來……阿娘,千萬禁著他們,我往外頭都說,這幾日皆是阿爹主事的。這回斬首得有千餘級,按首虜數來算,咱家朝廷上還有人,封侯可期!”

  姜氏一想,倒明白這其中的內幕了,十分複雜地看了閨女一眼,十幾年前剛生出她來時的想法又冒出來了:怎麼不是個兒子呢?有這麼個兒子,還要愁什麼呢?現在想想,這閨女凡是她認為出格的地方,如果換個性別,都是很正常,非但正常,還值得欣慰的哩。

  “知道了,家裡的事,你不用操心了,早早安歇了罷。”

  顏神佑道:“阿娘不說,我都要疏忽了,原以為是受了難,要救急,就將阿花姐弟安置到了旁人家裡,忘了她們有孝。可否接了她們來住上一晚?過兩天就送回去好發葬了他們父母長輩。咱們這裡是官府,正氣濃的哩,不怕這些……”

  姜氏好笑道:“行啦行啦,你娘是那等小心眼兒的婦人麼?要做便去做,許那寄養的人家些錢糧,不要叫人白擔了晦氣。”

  顏神佑答應一聲,吩咐何三去接人。

  阿花姐弟來了,阿花還認得姜氏,有點瑟縮地給姜氏也叩了頭。姜氏拿手絹兒捂了眼睛:“可憐的孩子,安心在這裡住下,等郎君將你們那裡安置妥當了,使人護送你們回去哭靈。”

  阿花與她弟弟又一陣兒哭,姜氏又問了她吃過沒有一類,命取了麻布,給姐弟倆裹了穿孝。

  ————————————————————————————————

  顏神佑這裡算是一切順利,盧慎回家就是雞飛狗跳了!

  盧慎的這個姑媽,還真不是一般人兒,她是盧湛的庶妹。雖非一母所出,盧湛待這個妹妹卻是十分親近的。蓋因這盧氏的生母於盧家實有大功,且處事公正又厚道。盧湛的父母生前都頗為喜愛一婢,盧母將此婢送與丈夫,不久就生了個女兒,這就是盧慎的姑母了。

  兄妹倆差了五歲,卻感情不錯。盧湛七歲上,他爹死了,又過一年,娘也死了。此時盧湛年紀又小,他還有個同母弟比他還小。大家族裡,守望相助固然是件好事兒,可有時候,自家人謀算起自家人來,也是夠狠的。有時候,做官的父親死了,寧願將年幼的子女託付給同年、好友、外家,都不肯交給本家。

  多虧得這個婢子左右周旋,艱難將盧湛帶到了十四歲上。婢子因主母寵愛,也讀書識字,盧湛少時有些書,還是她給教的。為了帶大盧湛兄弟倆,她吃了不少苦頭。盧湛爹死的時候,她還大著肚子,最後生了個兒子,後來因為照盧湛兄弟,這個幼子生下來之後親媽沒有照料到,一病死了。

  就這麼個人,不能說是盧家的大功臣,卻是盧湛的大恩人。連殷氏過門,拜完了公婆的牌位,敬過了祖宗,還要給請她上坐,拜她一拜。合縣都說這是個“義婢”。這自然是不能當成普通奴婢來看的,就是當長輩來敬的。她僅剩的女兒,盧湛自然是要照顧的。

  只是盧湛當時也剛剛長大,家業本就頹敗了些,又要與親戚周旋,生怕將妹子嫁得遠了,他看顧不到,便將妹妹嫁給了本縣的馬家。馬家通過篡改資料等手段,在歸義縣也號稱世家。不管怎麼樣吧,嫁遠了,不放心,就近的話,也就是他了。在歸義縣裡,盧湛的手下,盧氏過得也很是滋潤的。

  盧氏比哥哥年紀小,可因為嫂子殷氏總生不出孩子來,盧氏的女兒反比盧湛的長子盧慎要大。盧慎的表姐馬氏,被嫁到了牛家,問題就大了!盧慎今年十八了,他表姐二十多了,孩子都生了兩個了。表姐夫……必須超過十六歲了,已經被剁了!

  娘兒仨也都當成犯人家眷,被關起來了。

  盧氏急得要上吊,跑回家來找哥哥:“這可怎麼辦啊?”

  殷氏跟盧氏母女的關係是真心不錯,這義婢是相當有章法的人,殷氏新婚無子,義婢硬是勸盧湛等而又等,直到殷氏自己都不好意思了,默許了盧湛蓄婢生子。殷家全家都當這老太太是好人,老太太也很識趣,除非殷氏對盧慎做得過份了,才略說兩句,其他時候,人家退守一隅,什麼事兒都不問,都交給殷氏了。

  行了,殷氏一聽就上火了,拍桌打凳:“大郎呢?喚他回來!”

  還是盧湛腦筋清楚:“得啦,不要叫!且不許跟阿姨說,你也是,都收拾了起來,隨我入縣裡,既然海賊平了,縣城應該平靜了,咱們去求見郎君。奇怪,郎君不是上京了嗎?”

  一見沒見著,當時就在縣城歇下了。當天晚上,盧慎就過來請安了。

  殷氏差點沒親自過來抽他,兜頭澆了他一臉茶葉沫子。盧湛就穩重多了,待盧慎行完禮,就問他:“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盧慎苦笑且長嘆,到他姑媽面前半跪了下來,握著盧氏的手:“姑母,牛家一個小娘子漏夜跑到了縣衙裡,我能怎麼辦啊?”

  盧氏本來還嗚咽,這會兒也收了聲,瞪大了眼睛:“什麼?”

  盧慎鬱悶地道:“她說來尋我,孤男寡女,我單獨敢見麼?不得不請了娘子做見證,這……”

  盧氏號啕大哭。

  盧湛和殷氏也驚呆了,就沒見過這麼蠢的女兒!盧慎一面給他姑母搥背,一面對他爹說:“後面的事,根本由不得我了。他們做此不道之事,阿爹不知道麼?”

  盧湛恨聲道:“我若知道,怎麼會叫他們做這等蠢事?”盧湛是想著提升社會地位的,是想讓家族子弟做官的,怎麼會只盯著錢?他是世家,雖然沒落了,也還是世家。只要有名望了,有個晉身之階,有名且有官,還愁錢嗎?

  盧氏也一字一個嗝兒地道:“連、連、連,連你、你姑父也、也不知道啊!他們害了我的女兒了!我的阿婉!”

  盧慎忙說:“您放心,當時人多,我不好特意囑咐,只是牛家未滿十六的男丁與女眷,都仔細看管起來了,並不曾殺害的。”說是這麼說,當情情況緊急,誰給你對戶口本兒、身份證呢?基本上是瞅著是女的,拉過來關著,個頭兒不高的孩子,也關著。你要是正好十五歲,又不幸長得高些,那就不好意思了。瞧著穿著寬袖曲裾、有點小胡茬兒的,都砍掉了……

  盧氏舒了一口氣,盧慎又道:“也是他們做得太過了,做什麼不好,引賊上岸,難道海賊能饒了他們?”又將海賊的供辭給說了。

  盧湛問明了情況,便道:“我明日去見郎君,可乎?”

  盧慎道:“阿爹只管去,我明兒一早便回去給您通報。”盧氏也想去見一見姜氏好求情,好歹,將她女兒和一雙外孫給放出來。

  盧慎很含混地道:“我回去就派人給他們送些衣食,虧不著他們,審案的事兒,我是真管不了。看守的,只聽一個人的話,那個人,不是我。您還是,先家去,看看……”

  盧湛道:“你去見阿姨罷,將此事告訴她也無妨了。聽她怎麼說。”

  一夜無話,第二天,盧氏回娘家,盧慎先去縣衙,看顏肅之回來沒有,要是沒回來,還得顏神佑頂上。趁這功夫,盧湛沉著臉交待殷氏:“你不要跟去了,姜氏娘子也受了驚,這時節去找她討情,沒得反惹她生怒。還有!你是大郎母親,如何待自己兒子這般刻薄?”

  盧湛從來沒有這般嚴厲說過殷氏,蓋因當時他父母皆亡,家業不振,殷家且願將女兒嫁給她。殷氏也不嫌棄他,初嫁時樣樣都好,也是一同吃過苦的,如今旁的也還能看,就對盧慎不是很好。只是現在,不能再這麼縱容了。

  盧湛狠狠說了妻子一回,且說:“你這樣,人皆知,兩個女兒眼看也要長大說親,到時候……”

  殷氏也倒抽一口涼氣,這麼說吧,世家子,養奴蓄婢的是常態,但是,沒一個家裡說縱容孩子好色的。然而,人家家裡不縱容是一回事兒,你家閨女要是有個苛待庶子的媽,那這閨女的教養就要打個折扣了。

  被盧湛一說,殷氏嚶嚶哭了半晌,終於道:“是我命裡該有這一劫。往後不理他就罷了。”

  盧湛這才放下心來。

  盧慎一回衙門,發現顏肅之還沒到,只得將事說與顏神佑。顏神佑道:“這也好辦,當時不過是從權,又不是要把他們如何,縱使是大逆罪人,也沒有將全家殺得一個不留的道理。且派人去送些飲食鋪蓋一類,看一看罷,帶個郎中,怕有病人。”

  盧慎答應了,吩咐人去,順便領他爹來見。

  顏神佑親自站到正堂簷下迎接盧湛。

  盧湛到了一看,顏肅之不在,他的疑惑更重了。盧慎斷不至於戲弄親父,不會就這麼縱容一個女孩子來見他而不事先說話,這裡面必有蹊蹺。饒是如此,盧湛還是頗有為禮地與顏神佑執禮相見,沒辦法,顏家這麼一通殺,呵呵……簡單粗暴還真是製勝的法寶。

  顏神佑聽他問起顏肅之,便笑道:“外面事務繁劇,恐有流寇,家父又巡去了。老先生有何事,只管說與我,我必一字不漏,傳與家父。”

  盧慎微一點頭,盧湛看到了,只問道:“不知這些人,要如何入罪?”不知道為什麼,他就覺得這小娘子看起來有點彆扭。歸義風氣他自然是知道的,所以覺得奇怪——這小娘子先前可是並不會這般大剌剌出來見人的呀!

  顏神佑歪著頭,笑道:“我知道老先生要問什麼,盧大郎已經說過一回啦。咱們既然是認識的,貴親自然是要關照的,只是有一條兒,您不能一個連著另一個,一連連著他們兩家都沒了罪了。”

  盧湛苦笑道:“小娘子好利一張口。”這奇怪的感覺……更加濃烈了。

  盧慎歪過了頭,一副不忍看的樣子。果然,顏神佑嘆道:“您也是讀書人,知道什麼是不道罷?我這兒這會兒還住著一雙孤兒,他們家一夜死了七個人。”

  盧湛的臉色大變:“這是海賊殺的。”

  “可沒人引,海賊也不會來呀。”

  盧湛是真不忍心妹子這麼難過,也是真心疼外甥女兒。這要沒兒沒女還好說,他外甥女兒還有一對姓牛的孩子呢!這不護下來,沒辦法跟妹子交待,也沒臉見阿姨了。還要試圖講一下道理,譬如……牛、羊兩家都是名門。

  顏神佑的表情更誠懇了:“我從京裡來,只聽我舅舅說歸義有一盧氏。先前他們偽冒士族,又逃稅又隱了這許多田地人口,都看您面上忍了。可他們還不知足,還要謀算官長。我也只好追繳一點歷年欠稅,再算一點利息了。”

  說完,還捧了本賬本兒來,是從牛家查抄來的,嗯,高利貸的賬本兒。得了,資本的發家史,它就乾淨不起來。除非顏啟這樣兒的,有軍功,有正經的封賞,來源合法。這時候,你想不靠盤剝起家,才有可能。不然普通人,稅都能把人壓死,不撈點偏門,說靠種田致富,這個……就有點天真了。

  盧湛:……這畫風不對啊親!你個小少女,這口氣太奇怪了!你爹在,自然有你爹說話,你爹離開了,我兒子是副官,有什麼話是不能讓我兒子捎帶給我的呢?還有,你家大人呢?你娘呢?總之,一切都很不對。

  盧慎不得不打圓場:“這個,清算也須得有些時日哈。”

  顏神佑也就順勢道:“正是,勞煩盧郎給寫帖子,五日後,阿爹親自宴親諸長者,自有安撫之策。必不會令大家難做的。”五天之後,顏肅之要再不回來,她奔過去啃死她爹算了!

  話剛說完,就聽一個爽朗的聲音由遠及近:“我來遲了,不曾迎接遠客!”

  顏神佑這熊孩子熊軀一震:臥槽!台詞好熟!

  盧湛忽然有種逃出生天的錯覺,大令,你可來了!再晚來點兒,你閨女該把賬算我頭上了!

  一看顏肅之,不像是巡邏鄉裡,倒像是……從京裡才過來。並不算笨的盧湛,忽然被自己心底冒出的可怕猜測給嚇到了——不是吧?

  ***

  作者有話要說:

  一、義婢、忠僕,歷代都有,在明清時期尤多,受到家庭成員的禮遇與尊敬,有些有養育之恩的婢,是可以寫上家譜讓後代人銘記的。

  二、不道。十惡重罪之一。即指,謂殺一家非死罪三人,支解人,造畜蠱毒、厭魅。

  經大家提醒,突然發現顏小變態的畫風才跟鄭爹比較信,瀑布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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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01:34 |只看該作者
第92章 晴天一道雷

  顏神佑聽到她爹的聲音,簡直要感激涕零了。顏肅之要再不出去,她就要考慮一下是不是放出消息說她爹太累,給累倒了,閉門謝客什麼的了,直拖到顏肅之回來,再來個痊癒什麼的。

  現在顏肅之終於回來了!顏神佑顧不上說什麼“您老怎麼不早幾天回來呀”這樣的蠢話,只盼著趕緊把盧湛給糊弄走了,然後把事情都扔給顏肅之,她好滾去玩耍去。雖然盧慎全程參與了,可能回家也跟盧湛說了些什麼,但是,有些事情可以心知肚裡,但是絕不可以當面挑破啊啊啊啊啊!

  好在盧湛和顏肅之都不是笨蛋,盧湛明明已經猜到了什麼,還是一個字都沒提,只說因聽說海賊的事,特來見顏肅之。

  顏肅之一路狂奔,不過因為顏神佑含糊的字條,以及部曲的簡述,基本上要點都抓住了。於是顏肅之馬鞭一扔,上前把住盧湛的手臂,笑道:“如今海清河晏,盧翁可以放心高臥了。”

  盧湛可算是遇到救星了,腦補快要嚇死人了有木有?既然顏肅之像是玩兒命似地往歸義趕,可見前面的事兒就不是他在做。那是誰做的?!看盧慎啥都不敢透露的樣子,恐怕也是有什麼內情。思來想去,就只有這麼個小變態了!

  牛、羊兩家,這就麼完蛋了,照小煞星說的,別說什麼田產,人命都要保不住了!不道的名聲可不是好擔的,可如今整個歸義正在以光速傳播著海賊的兇殘,殺人人家全家之類。又傳著牛、羊兩家勾結海賊,禍害百姓。

  這手忒狠!

  如果現在把牛、羊兩家沒判的家眷給放了出去,分分鐘被受害者和正義路人撕碎了的節奏。

  這麼一想,盧湛已經完全沒有心情去管顏肅之是從哪裡來的了?也不想去問牛、羊兩家下面要怎麼樣——反正很慘就是了。他只想趕緊逃走,並且,盡快把兒子帶回去揍一頓,問明詳情!還有,外甥女兒下面的生活要怎麼弄,也得研究一下。

  顏肅之也不想留盧湛下來,他狂奔幾百里,身體再好,骨頭也快要被晃得散架了。他還有許多事情要等著解決,如果不是因為盧湛的身份比較特殊,他都想直接請盧湛滾蛋了。反正……照他閨女的說法,一縣四大豪強被丫頭砍光了兩家,顏家勢力是空前的強大!還真不用很怕餘下的人了。顏肅之擔心的,另有他事。

  兩個都不傻,搭了幾句話,發覺對方都有事要做,很快就收手。盧湛一拱手:“郎君無事便好。”

  顏肅之又罵牛、羊兩家不是東西云云,且嘆:“怕百姓不安。”

  盧湛心說,你哪裡是怕百姓不安啊?你特麼現在成了守護神了你造嗎?你可真是養了個好閨女了!連忙道:“郎君五日後要約見士紳,有郎君出面,想必一定安穩。”

  顏肅之笑嘆:“但願罷,眼看能安靜過幾天,偏又有這許多事。”

  盧湛道: “郎君事多,在下不便打攪。在下今日便住在城中,晚間若郎君用不著小兒,可否命他回家住上一宿?”

  顏肅之笑道:“一家團聚,應該的。盧郎,代我送送令尊。”

  盧湛前腳走,顏肅之一條胳膊就勾著閨女的小細脖子:“來,說吧,你都做了什麼。”

  顏神佑歪著個頭,叫道:“喂喂餵,你衣裳上都是土,臟死啦,我昨天才洗的澡。阿爹你快些洗沐,換身兒衣裳,只要你回來了,就沒大事兒了。我已經發了帖子,就剩安民的事兒了。”

  顏肅之這才放過她的小細脖子,顏神佑摸著脖子,抱怨道:“等兒又要擦脖子了。”

  顏肅之道:“你還有脖子擦。”

  顏神佑咯咯地笑道:“我又不曾做惡事,自然是有脖子的。阿娘和六郎都很好,阿娘在後面教六郎讀書呢。阿爹你去見阿娘,我喚人給你備熱水,找衣衫。啊,你衣衫歸阿娘管的。放心吧,海匪一共來了一千三百四十二,斬首一千三百四十一,那一個留著問話呢。咱們的人,重傷了五十七,怕以後都不能做重活了,安排到鹽田罷。死了百零三,我已命人訂棺材去了。如何撫卹還要看您的。有一處村子遇了難,也暫時安頓下了,撥了些米、布、錢,讓他們先支應了。如何安撫,也等阿爹來辦……”

  從前衙到後院兒幾步路,顏神佑已經把大概的事兒說全了,這裡面也有顏肅之知道的,比如海賊全剿,也有顏肅之不知道的。比如顏神佑招了她支付給山民兩百石鹽這樣的事情。

  顏肅之道:“這個山璞,倒是有些兒意思。”往大了說,是蒙親爹,不孝。但是,顏肅之是個中二病,倒很理解山璞的做法。同樣是跟親爹打馬虎眼,牛小娘子的行為就惡劣了許多。雖然也是幫了極大的忙了,顏肅之依舊罵道:“真是個畜牲。”要是為了大義,也就算了,這種為了情郎的,明顯根本沒考慮這麼多。

  顏神佑道:“可到底還是幫著了咱們了,真要斬了,怕是不好。只好拿大義的名義掩住了。”

  顏肅之冷笑一聲,心說,那她也活不長了。

  簡單說完這些,已經看到姜氏領著六郎在門口站著等顏肅之來了。一看到顏肅之,姜氏的眼淚就流了下來。

  顏肅之特別尷尬地擁著老婆,在兒女面前十分之羞澀地道:“沒事了沒事了,我這不回來了嗎?”

  姜氏哽咽地道:“你還知道回來!”

  尼瑪王八蛋啊,你要早回來幾天,將這些事做了,還用我閨女變成煞星嗎?砍了一千多顆腦袋,是,不是她自己動手的,最後都會算到她頭上啊!這一刻姜氏終於不再自欺欺人,終於承認,自己當成淑女養了十多年的女兒,她進化成了個變態!最後知道真相的我,眼淚都流了下來!

  顏肅之好聲好氣哄著老婆,還要抽空問六郎:“有沒有聽話?”

  六郎個頭兒矮,站地上,還不到顏肅之的腰,努力仰著個頭,幾乎要翻白眼了才能看到顏肅之的下巴,吭吭哧哧地問:“聽誰的?”

  這可真是個好問題,姜氏又忍不住哭了:“顏仲泰!我閨女要是嫁不出去,我跟你沒完! ”

  顏肅之前有老婆,後有閨女,旁邊還有個兒子圍觀,何其苦也!

  好不容易姜氏哭完了,安排茶飯,顏神佑又跑去叫人準備洗沐用具。姜氏已經擦著眼睛,跟顏肅之說了近日情況之類的。他們說的,主要是牛小娘子。顏肅之道:“她得判呢,告言父母,是不孝。但是又有義舉。不賞不罰,與她幾十畝田,一處宅,原家奴婢挑兩戶,讓她過活罷。”

  姜氏道:“這樣很妥當。”呵呵,這樣安排是很好,只怕也要活不下去了。

  不一時洗澡水也來了,夏天燒水總是很快的。顏肅之匆匆洗了個戰鬥澡,洗著洗著,差點在浴桶裡睡著了。爬出來頭髮還滴著水,匆匆扒了兩碗飯——他累極餓壞了。

  弄完這些,顏肅之才說:“家中事,辛苦你,我這便將面事吩咐下去。”

  姜氏道:“你吩咐完,回來好生睡一覺再做旁的,我叫他們再熬碗湯來,燃好香,等你回來。”

  顏肅之答應一聲,擦著頭髮出去了。

  ————————————————————————————————

  到了前面,顏肅之先表揚了大家這段時間來恪盡職守,同心同德,很聽話。表示,等安頓完百姓,必須會行賞的。
想也知道,牛、羊兩家的油水,他是不打算這麼簡單地放過的。

  方章及時匯報了縣城諸事,顏肅之發現,縣衙在這幾天裡,最忙的反而是……抄寫張貼安民佈告!召集來守城的人,如今正在陸續放走。

  顏肅之笑道:“有備有患,也是有功。”

  盧慎報的就更詳細了,什麼戰報之類,統統報了上來。顏肅之聽了,發覺……他真只剩下安撫這一項工作了。不由失笑:“很好,盧郎都寫個公文,待我看過,便上報朝廷。”

  盧慎已經寫好稿子了,袖子裡抽了出來:“小娘子已命在下寫好了。”

  顏肅之道:“她還真是……”

  真是什麼呢?盧慎尖起耳朵想聽個評語,顏肅之又不說了,打開文書來一看,道:“行了,就是這樣了,蓋上印,發吧。”連時間都寫得錯後了兩天,就為了能跟他的行程合拍。

  方章又問:“那——山小郎呢?”

  顏肅之道:“他還能跑了嗎?會回來的。說不得,還要遣人往山上走一遭了。”好歹再意思意思地道個謝吧。

  正商議間,外面阿竹過來請見,道是:“小娘子有物事要交還郎君。”後面跟著一堆抬箱籠的。裡面裝的都是賬本兒,牛、羊兩家歷年的賬目一類,更有一隻小匣子,阿竹珍而重之地自己揣了,然後親自交給顏肅之:“這是勾連海匪的證據,還有些證詞。”

  盧慎也說:“還有個海賊,正關在牢裡,日夜不停有人看著。他知道不少事兒,可用。”

  顏肅之翻一翻證據和供詞,見海 ​​匪說什麼他們在不太遠的地方有幾個島是窩點一類,瞇了一瞇眼睛。對方章道:“去出告示,往海沿兒上貼,再搜搜有沒有船!”他要抄這些王八蛋的老窩去。具體計劃:待定。

  然後就對盧慎道:“令尊特意要你回去,可是有事?”

  盧慎張張嘴,破罐子破摔地哭喪著臉兒道:“事兒大了。我沒跟我阿爹說這些事兒是小娘子做的,可……他興許已經猜著了,不然不可能走得這麼痛快!怎麼著也得幫我姑母求個情什麼的。”

  顏肅之眼睛一轉,也想明白了,扶額道:“你回去,跟他說,尊親我能保,只要他不牽扯太多。”

  盧慎如獲大赦。雖然這父女倆說的都是一個意思,只肯輕輕饒過他表姐母子三人,可不同人說出來,感覺是不一樣的。怎麼覺得……這當閨女的,比當爹的還霸氣呢?

  這也是正常,顏肅之再如何,目前為止還是個斯文人。不似顏神佑,雖然沒有赤膊上陣,也是督戰數場。顏神佑經過的,顏肅之沒有經過,不過,快了!

  盧慎滾著回到了自家在縣城的宅院裡,路上就經過了兩處已經貼了封條,還被扔了不少磚瓦石塊、很是淒涼的大宅——這便是牛、羊兩家的宅子了。到了家裡,殷氏也在,只是這一回雖然沉著臉,卻沒有什麼攻擊性的言語,反而說:“回來了?去見你爹罷,我看他樣子不大對,你去勸勸。 ”

  盧慎有點受寵若驚了,恭恭敬敬行了禮,乖乖去找他爹。

  進了書房,被揪住一頓暴打:“連你爹也瞞著!”

  盧慎一直被娘揍,從來沒被爹揍過。抱著臉狂奔:“您說的是哪樁啊?”

  盧湛壓低了聲音,趴在他耳朵邊上道:“說,郎君是不是今天才回來的?前兩天發號施號的,是不是小娘子?”

  盧慎一僵,放下袖子,抽著臉道:“您是怎麼猜著的?”

  “老子是你爹!那些個兵,他家部曲不說了,招募的士卒皆是郎君親自訓練的,你使不動!郎君自春天赴京,差不多這時候回來不假,可先前一點兒消息都沒有,驛站一絲風兒也沒聽過!”是了,盧湛在驛站也有點門路的,“今日見他們父女說話,與往日皆有別,必有變故!”

  盧慎難得服氣一回:“您都猜著了。兒且問阿爹,若我與您說了,您猜,他們能不能猜著是我說的?”

  盧湛嘆了一口氣:“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是福是禍了。你姑母那裡……”

  盧慎道:“郎君許了保下表姐母子三人。如今情勢……嘿嘿。”

  盧湛道:“這小娘子忒狠。”

  盧慎正色道:“他們若不有些氣性,怎麼能鎮得住這麼些人?不有些手段,又如何值得依靠呢?阿爹休再為那兩家煩惱了,那都是什麼人呢?依兒看,旁的都在其次,挑釁郎君之權威才是他們滅亡之因。”

  盧湛道:“我只怕,旁人都被收拾了,就輪到咱們家了。”

  盧慎笑道:“阿爹想,郎君要不要人幫他做事呢?”

  盧湛一想,對啊,也是這麼個理兒,除非顏肅之想獨霸全縣,不給別人活路。想來……顏肅之也沒這麼蠢,不是麼?

  於是父子二人都開心了起來。    正相視而笑,殷氏卻過來了:“阿姨來了消息。”

  盧湛忙問:“怎麼說?”

  殷氏嘆道:“你自己看罷。”

  原來,這信上說的是,建議:讓盧慎他表姐跟牛家離婚!然後求個情,說孩子太小,不能離開母親,讓盧慎他表姐帶著孩子老實回娘家生活。離婚的原因也很簡單,牛家辦這事兒太地道了,這樣不好的人家,是不能當親家的。最後,特別強調,別特麼惹事兒!一夜一天,滅完海賊抄了兩家,你們扛不住噠!哪怕你們捆到了一起,扛住了,他們真有點閃失,以為朝廷是死人嗎?朝廷的臉,是不能打的。OVER     盧湛苦笑道:“我欠阿姨良多呀!”

  一時三人皆默然。

  最後,還是按著這有見識的老太太的話辦了,盧氏飛奔回家,跟丈夫一說,他丈夫原有此意。只是還有些僥倖的,心說,萬一大舅哥面子大,保住了呢?大家同氣連枝這麼多年,損失一個親家,也怪寂寞的。豈知盧氏帶回來這麼一個消息。馬家主道:“就這麼辦。我即寫狀紙,請大令判他們和離!”女婿都死了,再說要離婚……這也算是個姿態了吧。

  還好,盧湛與盧慎父子倆,誰都沒說什麼要清算偽世家以前的欠稅問題。如果說了,估計馬家主要炸毛,然後托關係去求饒。這事兒吧,硬幹,顯然是乾不過顏肅之的,上告呢,他們本來就是冒充世家啊!沒人會給他們撐腰的。至少世家不會開心有人通過這種不光彩的手段鑽進自己的圈子裡來。

  於是馬家主寫狀紙,顏肅之接了,飛快地批准了。盧氏的女兒兩眼哭得紅腫,拖兒帶女回了娘家,暫且住下了。

  盧湛又領著妹妹妹夫來感謝顏肅之,顏肅之正忙得要死,他得四處露個臉兒,表示有他在,一切安好。還得著手辦理各種的撫卹工作,主要是戰亡者與遇難者的身後事,及其遺屬的生活問題。

  部曲也好辦,他們的位置由子弟頂了,原來的田暫時不收回,如果家人能耕得下了,還由他們種。同時,租子減一成,直到十年後再恢復原額。如果家裡沒有成年人的,田收回,按實際人頭分配,不收租,直到家中有成丁出現。每人棺木等都是顏肅之出錢給辦,顏氏塢堡附近又劃了一處公墓來。又有,每亡一人,發錢十貫。

  招募來的兵丁,也照此辦理。只是租賦這一塊,差額由縣倉裡補足。

  百姓這裡,免了全村的租稅三年,縣倉撥了款子,資助重建等等。死掉的百姓,如果家裡沒有勞動力了的,按照朝廷的標准給予撫卹,減稅等等。孤兒如阿花這樣的,顏肅之乾脆宣布由縣里收養了,每月發了錢米等物,供到有男丁成年。

  因為跟皇帝申請到了擴編的名額,顏肅之又毫不客氣地趁機擴編隊伍,足把招募的人數擴大至五千人。

  以上這些,他都快要被累癱了。此外,還要應付他那個坑爹的閨女。顏神佑把帳本兒一交,就滾去睡了。她爹一回來,她瞬間覺得,天塌下來也有人頂著了,這一覺睡得香甜,足睡了兩天,把姜氏嚇壞了。最後看她什麼事兒也沒有,郎中一把脈,說是之前太累了。

  姜氏與顏肅之都放棄了繼續對她說教,讓她好生休息。

  她一休息,紅藍全滿之後……跑來跟她爹要好處來了。小變態砍人大手筆,要好處也是大手筆的。跟她爹要了一座塢堡,並周圍土地。

  顏肅之吃驚地道:“你要這些做什麼?”

  顏神佑“嘿嘿”兩聲,道:“萬一有事兒,您不得空出點兒地兒來裝京城來的人嗎?”

  顏肅之一拍腦袋,也對,又懷疑地看著他家小變態,心說,不能夠吧?牛、羊兩家在西,鹽田在東,荒地也是東邊的比較多……好吧,希望是他多想了。

  不過顏肅之還是留了個心眼兒,將奴婢隱戶析出,其餘的牛、羊兩家固定田宅都空出來,也不分與人,只罰沒了,把田地招人耕種而已。這些隱戶隱田,從兩家私下隱藏,就變成了顏肅之這個縣令“官隱”了。

  顏肅之還要忙的一個就是判罰,反正人都已經砍了,怎麼說,全在他。海匪能算功勞,這些地上的人,就另有說法了,十六歲以上的,可以說他們在勾結行凶的時候被擊斃——顏神佑已順手塞了好幾套海匪的衣服在他們家,定罪很容易。

  於是,十六歲以上的,死了白死,其餘的,按規定,朝廷是不能殺的,得流放。於是顏肅之將這些都弄好,再上報。

    後繼的工作,比盧慎起草的第一個版本慢兩天也發了出去了。

    顏肅之正準備拎著他閨女來教育一番,盧湛來了,顏肅之只得又接待了他們。盧湛問他忙什麼事兒,他便說著說了。這大舅子和妹夫兩個嚇得不輕,顏肅之又和顏悅色地安撫道:“事情已經過去了。他們不惹我,我何必理他們?”又說,馬上他要設宴了,大家都要來啊。

  兩人哼哼哈哈答應了,落荒而逃。

  顏神佑一直躲在屏風後面,見證了這場包括送禮(慰問保衛本縣安危的子弟兵用)一共不過十五分鐘的會面。等盧湛等人離去,她笑得彎了腰。

  顏肅之伸手彈了她腦門兒一個響:“笑什麼?你還知道將你阿娘和六郎往山上送,是想好了退路,可你想過進的路沒有?”

  顏神佑:“啥? ”

  顏肅之咬牙道:“是呀,你爹我'立了大功'(這四個字說得咬牙切齒),一千多個腦袋呢,封侯都夠了,還燒了四條大船,嗯?三十餘條小艇?呵呵。”

  “對啊!幹嘛笑這麼奇怪。”顏神佑心裡還挺美的,這件事兒吧,她也有功勞呢,嘿嘿。

  “所以啊,你爹我快升職調走了TT”

  顏神佑:……臥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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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01:42 |只看該作者
第93章 善解人意帝

  熊孩子這種生物,天生就是為了坑爹這項偉大而神聖的工程存在的。

  一個孩子熊不熊,不是看他/她是不是過年的時候跑親戚家裡可著勁兒地作,見什麼要什麼,拿什麼禍害什麼。有時候,凡事不用操心,規規矩矩的,也能納入熊孩子之列的。比如,顏神佑。

  一聽顏肅之說就要高職入京了,顏神佑整個兒都傻了。對哦,這樣大的功勞扣到腦袋上,不升職簡直沒天理了!

  可是……這尼瑪才把家搬到這兒來啊!再往哪兒去找這麼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兒啊?歸義這地兒多好啊,地方又大,人又少(……),離京城還遠,剛剛還掀掉了兩個豪強。跟山民的關係得到了初步的改善,哦,還墾荒了,還把自家一千多戶部曲拿來建塢堡了,塢堡都建了一半兒。對了,最要緊的是在這裡開了鹽田,還招募訓練了當地幾千士卒……

  總之,形勢一片大好。根據地建設得有聲有色,人民幸福指數直線攀升,歸屬感強烈。

  現在要搬家?傻子才搬!

  顏肅之這個情況,反正明兒上說,功勞全是他的,必須是要記一大功的。從軍功方面說,封侯不難。顏肅之又有背景,在皇帝那裡也算是掛了號兒的,稍一運作,就十拿九穩了的。你讓個侯爺繼續當縣令?這畫風明顯不搭啊!

  不是說有爵的人就不能做官,這是錯的!有時候,必須官和爵同時有,才是正常的。打個比方,丞相這個職位,一般幹這一行的,都必須是侯爵以上。假設一人,水平真的夠了,但是無爵,為了面子上好看,也要給你封個侯——哪怕是意思意思給個食封幾百的鄉侯——就為了搭配。【1】

  當年楚豐出鎮,就帶著自己家祖傳的爵位,兼領了刺州、都督軍事等職的。現在的米丞相,身上有的還是個公爵呢。可人家搭呀。

  到了顏肅之這裡,爵位低了,那肯定是虧了。可一旦封侯了吧,這縣令放在身上,那就顯得怪異了。人家有了爵位,寧願不當官兒,也要往京裡鑽,你這紮根窮鄉僻壤的,這就奇怪了。要說守著鹽場呢,國家允許你經營呀,你這麼看著,又是為了什麼呢?

  顏神佑的冷汗就冒了下來,吭吭哧哧地問顏肅之:“那……若咱們往京裡走走門路,阿爹能領湓郡嗎?”縣令做起來不太搭,若是郡守,倒也算湊合了。顏神佑沒敢說領刺史什麼的。第一,顏肅之又不是姓虞;第二,顏家又不是什麼世家;第三,顏肅之又不是顏家的當家人。簡言之,他勢力不夠。

  可是一個郡守,總是可以的吧?

  顏神佑期待地望向她爹。

  然後就被糊了一臉的惡意。

  顏肅之一呲牙:“你以為你是誰啊?想讓你爹做什麼官兒,就能做什麼官兒?你爹能到歸義縣來,就是燒了高香了!越往上的位置越少,盯的人越多,安排起來就越難,知道不?好地方給你你不要,偏要歸義這個窮鄉僻壤,生怕旁人不知道這裡有貓膩呢?調任還算好的了,要是調進京,哼哼。”隨時收拾好包袱準備殺出重圍吧。

  顏神佑急了:“這還怪了我了嗎?”

  是是是,不怪您,祖宗,您是功臣。這不是大家都發急了嗎?顏肅之一見閨女發急了,連忙舉起手來作投降狀:“祖宗,我這不是找你商議麼?”

  “哼。”

  顏肅之苦笑,他這幾天可忙得夠嗆。先是狂奔幾百裡,回來就是處理一系列後續,期間他閨女還豬一樣地睡了兩天,把他又嚇了一回。一連數日,忙得腦子都不夠用了,怎麼著也要找個人來商議一下罷?左看右看,最可信的就是閨女了。

  顏肅之好聲好氣地道:“不是怪你,沒有你,如今還不知道蹲哪兒說話呢。再說了,這麼大動靜,想瞞也瞞不住呀。”

  顏神佑嘟著嘴巴,翻個白眼:“要不,趕緊送信到京裡,跟阿婆說一說罷。她老人家在京裡,情勢比咱們熟。”她腦子也比你好使啊!有些人,哪怕你不喜歡她,也不可能忽視她的存在,在有事情發生的時候,你還得承認,她最讓人安心,還是要找她去。

  顏肅之沉吟一陣兒,終於頹下雙肩:“也只得如此了。”說心裡話,他雖然承認楚氏先說,

  顏神佑摸了摸下巴:“或者,還可以上表,說是防賊……嗯,海賊什麼的,據說還有呢。您不把他們都剿了,誓不回還?”

  顏肅之伸手彈了閨女腦門兒一下:“這還用你說?我早上表了,只怕朝廷要派員來助戰,又怎麼辦?”

  “哦,咱沒錢,”顏神佑說得相當順溜,“歸義這麼窮,怎麼養得起兵嘛!再派兵來,就要徵調糧草,太不划算了。不如阿爹就地徵兵?”

  顏肅之道:“這個我也想著了,只怕不一定頂用呢。”是呢,未知的要素太多了,以前在京裡,楚豐要給他安排個職位,都沒有指明了的,也就是列幾個差不多的職位,看哪個湊巧了就是哪個。如今指定了某一職位非要不可,難度就上升了。

  父女倆對看半晌,顏肅之突然“嘿嘿”一笑,把臉一歪:“大不了,我就不走了。”

  顏神佑用景仰的目光看著這個無賴,心說,你行的!是啊,封侯了是吧?領了。給官做,不做!就窩在這裡了。

  顏神佑為這麼個簡單粗暴的決定給驚呆了。

  既然確定了這麼個方針,顏肅之就火速地行動了起來。首先,他得把在當地招募的這些士卒給安頓好,可不能白白便宜了繼任者。其次,他得把自家塢堡給修好了。再次,牛、羊兩家的遺產,他也決定不要臉地伸一把,多揩點油水下來!對了,跟山民必須加快增進了解,趕緊的,借感謝為名,再問候一下。

  多管齊下,顏肅之忙了個人仰馬翻。

  方章看在眼裡,以為他是個一心為民的好官。雖然行事風格與甘令不同,但是用眼也能看明白,他確實為百姓辦了實事兒。

  落到盧慎眼裡,又是另一種不同了,總覺得摸著了顏肅之的脈了呢。於是他也鼓起勁兒來,跟著忙上忙下。顏肅之看在眼裡,過不幾日,便對他道:“若我走了,你可願隨我一道?”

  盧慎笑道:“郎君捨得此處?便是天下太平,想走,好歹也要過個三、五年再走罷?”

  顏肅之道:“只怕不由人。”

  不想盧慎比他更狠,道:“我有一法,不知郎君願不願意去做?成與不成,只在五五之數。”

  這人就是這樣,不用自己親自去做的時候,總是理智冷靜的。當然,辦法也會比較損一點。

  顏肅之不動聲色,問道:“大郎有何可以教我?”

  盧慎忙躬身,連道不敢,而後道:“聽聞郎君是與水貴人家有隙,才到歸義來的?”

  響鼓不用重槌敲,顏肅之一點就透:“你是說……”再挑釁啊?

  盧慎道:“甭管什麼道理,找一個,參上一本,也就是了。郎君還能得到直言極諫的美名呢。那水家,也不見收斂了多少,我在歸義,也聽聞他家奢侈無禮,十分不成體統呢。”

  顏肅之道:“聖上越發謹慎了,只怕不至於為了水家而與朝廷起爭執。”

  盧慎道:“是以要雙管齊下。一面請郎君與京中斡旋,一面參上這一本。”他這是教顏肅之與京中親友合夥演戲呢。

  顏肅之道:“這倒也是。”反正他本來看水家就有氣,不單是為了喝酒一件事兒,這貨記性特別好,還記得水家扣了郎中為難他朋友家的事兒呢。

  兩人摩拳擦掌的,又斟酌了一回信函與奏本的內容。由於顏肅之已經寫信回京,請楚氏先代為周旋,這回要改劇本,必須跟京裡先商議那麼一下。先送信,再遞奏本。

  不料這信才送出去沒兩天,京中來了急使。還是皇帝特遣了御林的人來的,來人顏肅之也熟,是鬱陶的一個小兒子,跟顏肅之一輩兒,打小就認識的。不但自己帶了十幾個親隨來,還挾裹了御史一枚。

  來了之後,先走程序。次後安頓了御史,鬱兄弟一臉晦氣地安慰顏肅之道:“你也不要難過,你的功勞,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得見的。哪怕這次不得封侯,我們正在給你想辦法,必要給你升上一升的!”

  “?”

  顏肅之開心得要發瘋了,蒼天啊,大地啊,這是哪位好心的天使大姐幫了我的忙啊?!燒香,必須得燒高香!

  咳咳,幫忙的不是天使大姐,是個快要死了的中年禿頂男子。

  “唉,聖人表彰了你,說你是咱們這一輩兒的楷模,又賜金帛,哦,隨後就到。已經答應免了歸義三年的租稅了,連鹽稅都免了。你報上去的判詞,也一字沒改,都準了。可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朝廷要議功,聖上扣住了,不答應。讓我來看一看京觀,再看一看你。可我看聖上那意思,不像要給你封侯的。兄弟,你這是得罪哪路神仙了?這不應該啊!哎,你別這樣啊,你笑得我覺得瘆得慘啊!莫不是氣瘋了?!你放心,有咱們在京裡,不會叫你吃虧的啊!臥槽!你TM別笑了!”

  顏肅之終於忍不住了,笑成個神經病,笑完了,正色對這位鬱兄弟說:“兄弟,我也不想回去呀!海賊還未清呢,不弄死他們我不甘心呀!哦哦,這一句就不要告訴聖上了,兄弟你就代我說,我來此不到兩年,這便回去,豈不要人說我們吃不得苦?我必要多留些時日,將此處建得花團錦簇,方不負聖恩。”

  鬱兄弟:“……”MD!老子就知道你是個神經病!氣死了!

  中二病不是一般人能HOLD住的,鬱兄弟實在受不了了,吃了幾頓便飯,見過了嫂子和侄子侄女兒。姜氏還要給他們這一幫子過來的人辛苦費,鬱兄弟十分同情地看了一眼姜嫂子:“阿嫂不用忙,他們都是我的弟兄,我待阿兄阿嫂招待了他們就是。”

  歸義實在是太熱了,這些人又忙著回去繳旨,也沒有多做停留,參觀了京觀,清點了人頭,之後就在鬱兄弟的帶領之下,快馬加鞭,又回去覆旨了。當然,懷裡肯定還揣著顏肅之表忠心的奏章。

  留下顏肅之在歸義,拼命寫信回京:父老鄉親們,不用忙了,皇帝已經答應了,暫時不會放我回去禍害大家啦。

  信是寫了,可顏肅之就不明白了,為毛這皇帝不讓他回去了呢?連什麼爵賞也給扣了?

  ————————————————————————————————

  想不明白,就想找人過來商議一下,比如顏神佑,又比如盧慎。

  這倆是知道顏肅之的盤算的,又有過出生入死的革命友誼,並且都知道對方的變態屬性。所以在顏肅之的書房裡看到對方的時候,兩人都沒有驚訝,只管聽顏肅之問話。

  聽完之後,這倆貨也傻了。以盧慎之聰明,顏神佑之變態,都猜不中個人原因來。

  三個人面面相覷,顏神佑道:“不能夠吧?阿爹這裡有實實在在的首級,鬱家阿叔也看得分明,這是掩不掉的。京裡縱有什麼人與咱家裡不對付,也磨不去這等功勞呀!”

  盧慎也奇道:“此事蹊蹺呀!聽鬱郎君的說法兒,是朝廷裡沒有人攔著的。縱有質疑,有鬱郎君親眼看了,又有御史為證,回去稟了,也能證實了。何以聽鬱郎君的口氣,聖上倒像是不願意呢?”你沒得罪皇帝吧?

  顏神佑沉思中。

  顏肅之道:“我也覺得奇怪呢,我這不才從京裡回來嗎?聖人沒瞧我不順眼呀。”

  盧慎自言自語道:“那便奇怪了,要說沒有這壓功勞的事兒,只管看郎君奏一本準一本的樣子,聖人是有意栽培郎君的。怎麼會待郎君不公呢?日後太子登基,米丞相等已老,還要指望著郎君匡扶……”

  一語未畢,顏神佑忽然“啊!”地大叫了一聲,把兩個男子都嚇了一跳。

  顏肅之忙問:“你怎麼了?”

  顏神佑神色詭異地道:“不會吧?”

  顏肅之道:“嗯?”

  顏神佑的口氣也變得十分地詭異了:“我、我好像猜著了。”媽蛋!真是小看了這些皇帝的腦洞啊!尼瑪這種把朝廷弄成後宅的即視感!這種軍閥家後院兒姨太太的手段!這種把大臣當二狗子的智商!

  盧慎忙問:“小娘子猜著什麼了?不妨說出來,大家一起參詳參詳。”

  顏神佑摸摸鼻子,看向顏肅之:“阿爹入京面聖,見聖上氣色如何?比先前如何?”

  顏肅之道:“憔悴了很多啊,臉色黃裡透黑,人也瘦了。眉眼間還有焦慮之色。哦,大典的時候還看不出來。後來召見,我看見他頭髮都……少了很多。”

  顏神佑理解地點點頭,以前欠債太多,讓他突然還上,愁禿了嘛。

  顏神佑道:“就是說快要愁死了?”

  顏肅之便秘臉點頭。

  顏神佑道:“這興許,是要留著阿爹給太子用呢。可是太子那丁點兒大,跟我差不多大吧?又有那樣的娘,那樣的舅家,大家不過是礙於禮法尊敬他而已。他的叔叔們又環伺在外,這回大典,他們肯定沒把家人都帶回去吧?”

  看到顏肅之點頭,顏神佑繼道:“看聖上以前那德性吧,肯定對世家也不算很相信的,他最信的,還是與他一道起家的這些人。阿爹出身佔便宜,又能幹,被他相中了,留給太子使。可太子還跟阿爹有點過節呢,怎麼能保證徹底收伏阿爹呢?那就聖上死命壓著阿爹,等太子一上台,把阿爹這麼一提拔,”她挺直了上身,伸手在顏肅之腦袋上比了個拔蘿蔔的動作,“阿爹還不得感激涕零,感激得要死?從此鞍前馬後,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嘖嘖。”

  顏神佑還在這裡吧唧嘴呢,顏肅之和盧慎已經大悟了!不是他們瞧不起皇帝啊,以這個皇帝的尿性,這種蠢事他還真幹得出來啊。給這皇帝蠢哭了。

  三人對看一回,還是顏肅之道:“行了,都散了罷。(知道皇帝這麼蠢)這樣我就放心了,今天都能睡個好覺了,明天開始,好好經營此地吧。”哎喲臥槽!老子運氣真特麼好啊!

  顏神佑也頗覺不可思議,她能猜到,一大半是因為她還知道這種傻事另一個皇帝也辦過。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唐太宗,李世民。嗯,李二鳳臨死前就是這麼對待李績的。這種事兒吧,只能對腦子一根筋的人使,對方但凡聰明一點兒,那就是看了一場猴兒戲了。【2】

  猜著而順從,就說明這個人的心地,可也不怎麼純淨。比如李績,他就猜著了,也陪老闆演戲了。事實證明,這會兒陪老闆玩耍,等到小老闆上台,要換老闆給他選好的小老闆娘的時候,他就陪小老闆玩耍去了。活活把綠帽子給原老闆扣腦袋上拔都拔不下來。

  這事兒好有一比,就好像考試一樣。你原本為了選拔人才,可要提前讓人知道了答案……

  顏神佑臨走前又吧唧了兩下嘴巴:“嘖嘖,這事兒要讓米老丞相知道,怕得把他蠢哭了吧?”

  被顏肅之瞪了一眼,吐吐舌頭,她就跑了。

  ————————————————————————————————

  這事兒還真讓顏神佑給猜著了,皇帝頂住了各方壓力,硬是把顏肅之的功勞給壓了下來。當然,他也不是沒有留後手兒,等使者回來,他讓御史等人具本,然後密密地收好了。隨即召了太子來。

  虞喆小朋友做太子有些年了,親近又結了婚,雖然老婆……略無趣了一點。好吧,這話是他親媽說的,但是,太子妃米氏也確實略有點端著就是了。好歹這婚後,虞喆顯得成熟了一些。一張臉看著還是少年,氣質上的變化還是看得見的。

  皇帝近來有些怕熱,常出虛汗,又不敢多用汗,過得有些痛苦。然而最近這件事情,還是讓他覺得欣慰的:“來看看,顏二的功勞是實打實的,我就說這人可用。”

  虞喆也笑道:“是阿爹慧眼識人。”

  皇帝道:“這是留著給你用的。”

  虞喆道:“阿爹何出此言?兒願阿爹千秋萬代。”

  皇帝咳嗽兩聲:“不成啦,我知道不成啦,你看好了,我一旦晏駕,你便取了這個,給顏二封侯,召他入京來!不要說話,聽我說,李、鬱、顏、趙等,皆是我的舊人,可是虎父生不出虎子來,趙家不用說,一窩狗崽子,就知道亂汪汪,沒用!李家可惜了,只有一根獨苗,我捨不得叫他再涉險。鬱陶是好的,可出了一個鬱成……我又不大信他們家兒郎了。只有顏二啦,顏大也不壞,只是不能帶兵。你懂嗎?”

  虞喆頗懂,點點頭,又猶豫道:“還有唐家表兄。”

  皇帝欣慰地道:“他打小淘氣,不過是我看著長大的,忠心是不用置疑的。他比旁人都可靠!你看他與顏二相交,就知道這人講義氣的。”

  虞喆一想,也是。雖然他娘總是抱怨長公主無禮,在宮裡太隨便,不過呢……虞喆倒是聽皇帝說了很多長公主的典故,倒也默認長公主有這個資格。

  皇帝又絮絮地說了許多注意事項,什麼米家算是世家裡比較實誠的人家啦,如果自己死了,朝政上面多多信任一下米老頭兒。虞喆對於這個倒是答應得快,反正已經娶了米丞相的曾孫女兒,對上藩王,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人。

  皇帝又囑咐要兄弟一心云云,還嘆道:“該為二郎、三郎也操持婚事了。”

  虞喆心裡莫名有些不開心,勸道:“阿爹已為他們訂下佳婦,何必急在這一時,”說著,眼睛都濕潤了,“阿爹還是好好休養,您身子要緊,等您好了,再為他們熱熱鬧鬧地辦一場。兒知道,為了兒的婚事,這……錢也花得差不多了。”

  最後倒是實話。所以皇帝很欣慰地摸一摸兒子的狗頭:“我兒長大了,懂事了啊。那你可以勵精圖治,等為二郎、三郎,好生操辦呢。”

  虞喆眼含地淚花,重重點頭。

  皇帝心裡一想,婚都訂了,想反水的,結婚還能離婚。不想反水的,訂婚跟結婚也沒啥兩樣了。再者,財政確實是吃緊的,又見虞喆一片好心,索性賣他一個面子。讓他以後可以以此來聯繫兄弟感情什麼的,這也與收籠顏肅之,是一個道理。

  他卻不知道,非但顏肅之不跟他一心,連他的親生兒子,也沒照他畫的道兒走,亂世,可期。

  ***

  作者有話要說:

  【1】這是真的。主要是漢代開始的啦,以那之前情況不一樣,先不討論了。漢代列侯做丞相算是慣例了,但是有皇帝想讓他做丞相,可他又不是列侯,怎麼辦呢?封侯唄。武帝朝丞相消耗量比較大,這樣產生的侯也很多。

  野豬特別坑爹啊,丞相消耗太多,弄得到最後他連襟聽說要被任命為宰相,差點嚇尿啊,哭著喊著要回家,還是被摁到丞相的位置上了……最後……就是巫蠱了嘛。

  這種風俗一直延續了很久,剛開始當丞相的時候沒爵位,後來也會搞上一個。到後來哪怕有宰相活著沒有什麼爵位的吧,死了也要追贈一個。當然,到明清之後,就痕跡很淡很淡了,這種好事就很少了……

  【2】幹這事兒的時候,李世民還神經兮兮地跟李治說,他可用,可是你對他沒什麼恩惠。我讓他滾蛋,他要是有什麼留戀京城的意思,就是不好,心眼兒太多,趕緊把他殺掉,他要是乖乖走了,等下你上台,就把他叫回來當大官兒,這人可用啊!

  李績老狐狸啊,一猜就猜著了,老婆孩子都沒帶(留在了繁華的長安),自己麻溜跑了。後來李治要以庶母為妻,李老狐狸一點反對的意思都沒有啊。嗯,這個庶母就是武則天。

  李績原姓徐,賜姓李,其實應該寫作李勣的。那個勣是繁體字哈。原來叫徐世勣,為避唐太宗的諱,去掉了世字。對他不熟悉的人,可能知道他孫子的大名。這個孫子就是徐敬業。這傢伙後來造了武則天的反(……),勾搭了個基友叫駱賓王,對,就是寫“鵝鵝鵝”真好吃(大霧)的那個小神童。駱基友寫了一封特別有水平的徼文,然後他基友被武后幹掉了(……)

  對了,附帶提一句,李世民就是那個“公佈了不許貪污,但是又計劃派手下給官員送禮,進行釣魚執法,最後被諫官抽(……)”的蠢二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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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根據地建設

  皇帝為什麼要壓著顏肅之,在當時看來,基本上屬於不解之謎,謎底的揭開且要過一段時間。雖然歸義方面有一個開了掛的小變態給猜出來了,但也只是“猜”而已。哪怕聽眾們根據皇帝的抽風史鑒定:猜測無限接近於真相,也不能阻止當時人認為這是一個靈異事件。

  至少連當時在京的楚氏楚豐等人都有些摸不著頭腦了:這是怎麼了呢?別說按正常人的思維了,即使顏肅之這個前中二病,唐儀這個現中二病,開那麼大的腦洞都沒有猜得到皇帝的想法兒。要不是顏神佑開了個掛,可能沒一個能猜得到啊。因為這個想法,真的太非主流了。

  這世上有把大臣留給兒子用的,卻無不是自己對大臣很好,讓人家念點舊情。又或者如果這是個能人,但是資歷不夠,那也要一直在培養著,讓人家能看得到希望。你這樣,人家才能覺得你們家有正能量不是?哪怕是巴甫洛夫反應,那也得積累一陣兒不是?

  主流的想法是什麼呢?是“君則敬,臣則忠”,是“國士待之,報之國士;眾人待之,報之眾人”。講究的是你皇帝得先對臣民好了,臣民才能擁護愛戴你。你特麼拿人當傻子來耍,還指望人家忠心耿耿嗎?那人……得有多蠢?你,得有多麼二啊!

  所以,楚氏等人都摸不著頭腦了。包括米丞相,也在猜: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呢?這情況十分不對啊,聯繫到皇帝最近又病了一場,還急匆匆地把太子的婚事兒給辦了,米丞相瞬間有了不太好的聯想:這是不是快要死了,別人是迴光反照變明白了,皇帝這是老糊塗了?

  這也太扯淡了吧?

  米丞相不得不跟皇帝提了一回,並且,小心翼翼地問皇帝:“是不是有什麼旁的事情,令聖人不喜他?”他這是在問楚家呢。他還記得,就是這個皇帝,當初因為瞧楚豐不順眼,是怎麼擠兌人家妹妹的,打臉啪啪啪啊。

  皇帝微一笑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表情來:“此事丞相不必擔憂,我自有安排。”

  尼瑪等了倆月,也沒見他有什麼安排下來。

  米丞相傻愣愣地等了兩個月,跟楚豐一樣,都不明白皇帝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在這當口,這種事情必須問明白,於是米丞相不得不去問了第二遍,皇帝還是那句話:“我自有安排。”

  米丞相:……

  唐儀坐不住了,為了他病友兼親家,他找上他舅了。皇帝很煩,一翻白眼:“滾,長輩們的事兒,小孩子少管!”

  唐儀:=囗=!小!孩!子!中二病炸毛了:“舅,我TM閨女都能成親了啊啊啊啊啊!”

  呵呵,跟他舅口無遮掩的唯一下場就是被追著揍,一時雞飛狗跳。唐儀還是沒有問到實情,十分之不開心。有心攛掇著他娘出馬,不幸當天下午,他就沒這心情了——他舅開始琢磨著換防的事兒。

  說是換防,可這長眼睛的都能看得出來,這次調度,是在防著諸王呢。這裡的諸王當然不是太子的兄弟,而是唐儀的小舅舅們。樂子,大了。

  於是乎,誰還有心情在這時候管什麼歸義呢?

  皇帝這一手玩得挺漂亮,朝野雖然知道他和諸弟關係不太好,並不覺得意外,卻也不得不去關注。無論朝廷最後是誰當家,藩王都是要處理好的關係。

  關注在歸義身上的視線被收回,顏肅之開心地將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建設祖國大好河山這一有意義的事業上來。並且發現……閨女越來越不像個正常的淑女了。不正常到,就差直接挑明了說“我們建立獨立王國,準備造反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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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我們把時間倒回來一點點,回到剛剛猜完皇帝想法的時候。

  皇帝的想法猜完了,歸義暫時安全了,至少到皇帝死,都安全了。皇帝死了,到時候必鬚麵臨著各方勢力的重新洗牌。不是顏肅之看不起太子,這太子就算是天縱英明,也不可能虎軀一震就四海歸心的。何況,以顏肅之與太子相處的情況來看,這只是一個智力正常的正常孩子而已。雖然有名師教著,架不住有一對熊爹熊媽,還有那麼一群熊親戚。三年五載之內,虞喆是控制不住局勢的。顏肅之就有了緩衝的時間,到時候,歸義他也基本攏手裡了,無論是走是留,都有了這麼一個大後方了。挺好。

  所以,顏肅之目前最大的任務,就是建設歸義了。

  顏肅之已經從皇帝那裡拿到了合法的擴建軍隊的批准,毫不客氣地又開始組織起軍屯來。一面操練,一面翻翻地,先肥肥地,等明春好開種。盧慎又有些擔心:“屯田?他們屯田了,誰來操練?”

  顏神佑則認為,這根本不是什麼問題。且不說人民子弟兵一邊種田一邊揍各種敵人,最後還完成了建國大業。就說她知道的歷史吧,三國時軍屯做得最好的勢力,最後統一了全國。屯田是一點也不會耽誤事的。相反,她認為,集體勞動,也是對於組織能力的考驗,不是嗎?這年頭的部曲,本來就兼有勞動的職能,比如顏肅之的部曲們,也種地,也沒見他們打仗的時候比人弱呀。只要能調動大家的勞動積極性,一切就都不成問題。

  歸義大生產運動於焉展開。

  勞動積極性也是很好調動的,只要大力宣傳一下顏肅之為大家爭取到的優惠政策,就足以大多數人的幹勁兒了。反正吧,白天促生產,收工修房子。房前屋後桑樹什麼的也都種上了,隻長荒草的地上還能放幾隻羊。雖然目前看來一切都是剛剛起步,可一眼望去,真是生機勃勃。人人都覺得有了盼頭。

  顏神佑還攛掇著顏肅之在進行規劃的同時,微稍親民那麼一點點,深入到田間地頭,解決一下糾紛什麼的。別說,這還挺管用的,比如兩村之間有點什麼彆扭的,顏肅之到了,給調解一下,就省了兩邊械鬥了。

  調解也不費甚麼事兒,一來是顏肅之有威望,二來也是大家正事且忙不過來呢。有了減稅等等政策,多勞必然多得,誰有功夫為芝麻綠豆大的事情耽誤了正經事兒呢。有個差不多的判決,大家也都認了。再繼續幹活兒去。

  然而盧慎說的,也不能不考慮。盧慎考慮的要點,還是在海賊。這裡的軍民人等都搞生產去了,吃了大虧的海賊們,難道會不來報復嗎?一旦他們過來了,這邊兒還面朝黃土背朝天著呢,這不坑爹呢嗎?

  這是一個大問題。

  顏肅之道:“只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待我練好了兵,準備妥當,自然要尋他們的晦氣去。只是此時新兵未成,戰船未就,說不得,只好先防上一防了。然若只為備戰海賊,拋了荒,也不划算。只顧耕作,一旦海賊殺來,更是要吃虧。”

  這就是資源不夠的痛苦了,歸義地方是夠大了,可是人力資源還是短缺的,要不然,顏肅之也不會把主意打山民頭上,對山民這般客氣了。顏家部曲就不用說了,不可能完全脫離生產。便是招募來的兵,這麼說吧,歸義現在哪怕是顏肅之有數的小賬本兒上,人口也不過三萬餘戶,好吧,將近二十萬人。募兵卻已經超過五千了——顏肅之的計劃是最終成型的戰力要有一萬人——這五千多人,都是精壯勞力。

  他們是吃得最多的,如果不讓他們參加生產,這一裡一外,得刨出一萬多個最有效率的勞動力。這還不算他們的武器裝備的消耗,還要養些戰馬之類。要不是還有個鹽田的收入,顏肅之要不就打土豪分田地,要不就得窮得當褲子了。

  顏神佑道:“這個……也不是太難。”

  顏神佑&盧慎:“!”

  顏神佑努力回憶起很小很小的時候看過的黑白電影來,一面回憶,一面慢慢地道:“農忙的時候一季也就那麼幾天,除此而外,是可以操練的。”她還記得民兵組織也是很給力的。

  顏肅之點頭:“是。”

  盧慎道:“若就在這幾天呢?豈不要措手不及?歸義頗大,沿海之地頗多,不撒出幾百人來回巡著海岸,不設堡駐守安放個兩千人……這個,不夠使的啊。”

  顏神佑道:“也不須人人都當兵嘛,可以是鄉勇啦、團練啦,這樣的。只消抵擋一陣兒,不要有慘禍發生。朝廷有烽火台,咱們也可以設個差不多的嘛。”

  在比較重要的地方,主要是鹽田附近啦,有顏家部曲把守。然後建個類似的烽火台之類的,方便傳遞消息,縣裡隨時能增援就得了。靠近村子的海邊,也可以設類似的崗哨嘛,這一類的任務由當地青壯輪流值個班,劃到各人頭上,也就那麼一兩天。

  除些之外呢,顏神佑還提出:“連放羊娃,也能提前發現敵情罷?”放個消息樹之類的,然後躲起來,這種事情,還是能辦到的。

  這些一提,顏肅之與盧慎馬上就聽明白了。這一類的措施呢,傳統上是早就有了的。主要是因為歸義之前太窮了,窮得海賊都懶得上岸,所以本地沒有這類準備,兩人這才燈下黑了。

  盧慎聽了連連點頭,又比出了一些什麼其他地方的例子來,認為可行。顏肅之笑道:“這個倒也好辦,想來百姓們也是樂得少折騰些事兒,又能防得住海賊的。”

  盧慎道:“還有一樣,我只擔心,若有海賊喬裝改扮,過來探問消息,則又當如何?先前他們吃虧,固然是小娘子智計,將士用命,也是他們輕敵。”

  他一說到這個,顏神佑又笑了:“這個就更好辦啦!甭管哪裡來的人,只要是生人,一經發現,先帶到縣衙裡來!”

  這世上有這麼一批中老年婦女,她們臂戴紅袖箍,雄赳赳氣昂昂。誰家兩口子吵架了,誰家孩子不聽話了,誰家狗汪汪得太大聲了,誰家老貓下小貓了……她們全都知道。她們熟知左鄰右舍各種八卦,誰家有幾口親戚都門兒清,公安同志來調查案件,找她們,一準兒能有意想不到的收穫——為社會治安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其實,這個時候的戶籍政策等等還是比較給力的。只不過因為年景不好什麼的,時常會有些什麼逃荒要飯的流民之類的,又或者有些個小商人一類的。然而只要發動了人民群眾,這些還真就不是什麼大事兒。

  顏肅之一點即明:“不錯不錯。”然而還有一點是需要注意的,那就是這股力量,可千萬不能落到什麼豪強士紳手裡,到時候顏肅之哭都來不及了。

  盧慎心頭一動,道:“正好,郎君可拿此次防海賊的事情,調動全縣。”歸義的民風由於歷史原因,還是比較開放又比較悍勇的,別說男子了,就是青年婦女,也不是沒有戰鬥力的。正可拿防範海賊之事,來一次全體預熱,為將來之事做個準備。

  顏肅之喜道:“正是。”

  顏神佑道:“也不能忘了多做些宣講。阿爹這也是為了百姓,大家只要聽話,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顏神佑帶給了他爹一個理念:人民戰爭,才是真正的汪洋大海。百姓的作用不只是提供兵源與軍需,他們有時候戰力半也是爆表的。以及,宣傳是不可以忽視的。

  顏肅之一一採納,卻又問:“山上情形如何了?”

  這個,顏神佑就不大清楚了。盧慎道:“已經以郎君的名義往山上贈了些禮物。山璞回書,山上事畢,不日將回。”

  顏肅之點頭道:“他來了也好,這小子,有些呆。”

  顏神佑笑問:“呆不好麼?”

  顏肅之嘆道:“我只盼他能呆得恰到好處,不要呆到守不住他父親的勢力才好。”太精明了,顏肅之未必能將之收為己用,還要隨時為背後有隻猴子而操心。太呆了,呆得被手下架空了,收為己用又有個毛線用?現在,顏肅之已經有點疑惑了:這個山璞,究竟呆到了什麼個程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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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家山璞一點也不呆,這小子的主意正著呢,可以說,他的目光不但比己方所有人都深遠那麼一些。便是山下這些人,也沒有想到,他要的,究竟是什麼。

  正因為這種不被理解,他被他爹給揍了。

  這揍,也是悄悄揍的。

  明面上看來,是山璞給他爹以及山下縣衙牽了線,頭人帶了些人下山,就來了一次行軍,然後就背了兩百石鹽回來。真是太划算了!頭人英明,阿郎厲害!山民們的向心力再次得到了加深。就是那位在山下慪了氣的大樹老先生,也不能說這一回不划算。只是嘀咕兩句:“必有陰謀。”

  能有什麼陰謀呢?大家看到實惠了呀!

  實際上呢?頭人氣壞了!他認為兒子對他不夠坦誠!並且,認為兒子也不夠狡猾。他清楚地意識到,山下人雖然是有誠意的,但是未嘗沒有包藏一點拉攏他、收為己用的“禍心”。他倒不是很反對啦,反正,他住在山裡,也確實需要一些外界的資源的。如果像這回這樣的,山下用得到他,只要價錢公平合理,他也不會拒絕這種程度的合作。

  說起來,山下那個小娘子,做事也是確實漂亮。頭人是真的不介意再合作的,哪怕大樹老先生有抵觸,頭人自認,還是能扛得住這種程度的壓力的。

  可是!兒子就不行了,比起人家女娃娃,他這個兒子就太呆了。臥槽!你敢瞞著你爹,跟你爹玩兒小心眼兒?必須教訓。

  於是,在當眾笑得十分欣慰地表揚了山璞同學“認得人”,給山裡帶來了大實惠之後。頭人揪起兒子的領子,就暴力地把他拎進房裡,房門一關,一頓暴打!

  一面打,一面還罵:“你長本事了,出去這幾天,學會騙你阿爹了!山下人沒教你,你自己倒想起來了!”

  要不怎麼說山璞是個實誠孩子呢,盧慎挨打還知道護著臉,他就直挺挺跪著認打。一面挨打,嘴裡還要撩閒:“不是學的,我是為了大家好。”

  頭人更怒了,開始捶他:“好個P!”

  山璞被捶得聲音都不對了,還在頑強地道:“要是直說了,我怕有人阻撓嘛,到時候事也辦不成,阿爹也要為難。”

  頭人啐道:“呸!你不會悄悄地派人跟我說?我悄悄地派人去啊?”

  山璞鬱悶地道:“悄得起來麼?這麼多人,還不如我的藉口呢。”

  頭人老臉一紅,他是被大樹老先生給賴上了呢,於是打得更用力了。正打著,房門被人從外面暴力踹開:“哪個敢打老娘的兒子?!”

  頭人腳一軟,跟兒子跌作一團。山璞開心地道:“阿娘。”

  嗯,親媽救駕來了。山娘長得一點也不雄壯,大大的眼睛,細而長黑的眉毛,跟兒子一樣都有一個略尖的下巴,紅紅的嘴唇,整個人如同一朵艷麗的山茶花。當然,脾氣相當地艷麗。頭人這個老婆,是整個山上有名的暴力份子,認真幹起架來,跟老公勝負在五五之數。通常情況下,頭人怕她怕得要死。

  嘿嘿傻笑兩聲:“我這是教他呢。”

  “呵呵,你教他揍人呢,還是教他挨揍呢?”

  頭人差點要說教揍人,然後就很快地發現了這是一個語言陷阱,抹一把汗,軟著腳爬起來,還順手把兒子給拎了下來,彎腰給兒子拍拍膝蓋上的灰塵:“”

  山娘道:“他們山下人,一向不痛快。那個甘什麼的老頭兒,說是好人,卻也磨牙難纏。這一個倒是有點意思。”

  山璞深知家中的食物鏈,忍著痛,上來抱他娘的大腿:“是呢是呢。不過甘縣令也很好的,他就是……”能力好吧,背景、後台,都不大夠,“這個顏縣令人也很好,娘子也很和氣,小娘子也很好。”

  頭人忍不住哼了一聲:“你將來是要做頭人的,咱們的勢力比他們還強,你這般沒志氣的樣子,真是欠打!”

  山璞背上猶疼,眼睛帶點水光地看著他娘:“阿娘,山下真的挺好的。我好不容易才找著這個機會哩,這樣合適咱們下山的人,可不多,不不不,幾乎沒有的。”

  山娘心疼地摸摸兒子的小臉,再一把揪開兒子的衣服,一看,就對頭人怒吼:“你怎麼下這麼重的手?”兒子一扔,她開始揍老公。頭人兩隻耳朵都被擰紅了,連他們那個十歲的閨女都被引了過來捂著嘴巴笑:“哎喲,阿爹,你又欺負阿哥被阿娘抓到了。”

  頭人老羞成怒,叫人來把閨女帶出去,山娘一笑:“去,別他們學醃肉去。”小姑娘一嘟嘴,對頭人扮了個鬼臉兒:“不長記性喲。”嘲諷完她爹,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留下頭人氣個半死,哼哼地道:“你長本事了,不但自己想著山下,還要帶著大家下山去被欺負?”

  山璞有親娘撐腰,更加放心大膽地說真話:“阿爹要是無心,也不會答應我去讀書了。”山娘撫著兒子的背,翻箱倒櫃找藥油來給他擦,找來找去只找到半瓶,發現不夠用,又嫌棄丈夫昨天用得太多。

  頭人心腹誹:那是你打得太用力了,好嗎?!不敢跟老婆頂嘴,頭人一張臉憋得鐵青,對兒子道:“放P放P!我是讓你去學點山下的話,以後省得被騙的,誰叫你說這個的?”

  山璞誠懇地道:“阿爹,難道阿爹不覺得他們過得比咱們好麼?咱們用的鹽、鐵,都是山下來的。兒帶來的首飾、綢子,阿娘和阿妹都喜歡呢。他們比我們過得好,不是因為別的,是因為人多,智慧就多。歸義的人少,可歸義外面,他們的人多得多了。我們總是呆在山上,是沒有出路的,與別人差得只會越來越多。眼下還不顯,再過幾代之後呢?越來比人越差,連談條件的資格,都要喪失了。不如趁現在,山下郎君人也磊落,與我們交情也好,還好多得一些個寬限。否則……”

  頭人一擺手:“不要再說了!你說的這些好的,咱們現在都有。咱們還有他們那沒有的藥哩!就如今這樣,很好!”

  “阿爹難道忘了,先前山下人好的時候,可是直接進山的!難道,咱們還要等到他們再進來嗎?那時候,就真的沒得談了。打又打不過,又要過得好些,不如……與他們合同為一體。”

  頭人再顧不得老婆在場了,跳起來就要揍他!山娘將他攔住了:“行了,他還小,你不會好好說嗎?你這小子,山下是好,你看你阿爹攔著你下去了嗎?可你也不能……將自己什麼都不要了罷?下了山,合同為一體?將什麼都交與旁人,還有你什麼事兒?還有我們什麼事兒?”沒了話語權了,你懂嗎?

  山璞道:“我不過這麼一說罷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咱們也下山,山下還墾荒呢,五年都不收稅的。到時候,咱們也有人,也穿綢,也住大房,大家都能吃飽穿暖,多好?”又將顏肅之一家誇得各種好,還說,“咱們還是咱們呀。”變的不過是生活方式而已。而且,還不是被暴力擄下山,失去話語權。

  山娘不耐煩地道:“你們父子兩個,這兩年總是為這個爭吵,真是討厭!既然阿郎說山下的人好,那就讓我見上一面!收拾收拾,不是還要送他下山嗎?一起去看一看!再作定奪。你也別黑著臉了,就算在山上,也不是什麼都是你說的算的,老頭子的臉色,你也要顧及到一些的。”

  老婆說的就是聖旨,頭人屁都不敢放一個,哼哼地道:“憑什麼是我下去見他?就因為他長得好看?”

  “咦?還長得好啊,那就下去見一見罷。我很久沒去山下看熱鬧了呢。”

  頭人:“QAQ”

  ***

  作者有話要說:

  兔子的根據地建設是相當有效的呢。

  每本書裡,都有一個怕老婆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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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02:13 |只看該作者
第95章 第一次握手

  夫人如此痛快,實在頭人意料之外。他這位娘子是個爽快人沒錯,對於重大事務也挺有發言權也沒錯,但是在這件事情上面,夫人是一向跟他站一邊的。為什麼為一回卻站在臭小子這一邊了?總不會是因為自己揍兒子手太重,激起老婆的義憤了吧?

  想也不可能啊!

  她只是想調和一下丈夫和兒子之間的矛盾而已。山璞也不傻,沒少找他娘拉票。山娘能嫁這麼個丈夫,自然也不會太弱,此女日常有千人戰隊,老公不得不接受其家暴,不然就不是家庭矛盾,得改成雙方對陣了==。

  山娘一向是站在丈夫這一邊的,一是因為固定思維,山民跟山下人,確實有著歷史上的許多矛盾,而且生活習慣上也有很大不同;二也是因為兒子年紀小。一個成年人和一個小朋友,說出來的話,你更相信誰一點呢?當然是年長的那一個。

  直到近年來,兒子年紀漸長,又下山讀書,山娘也不能免俗地要多聽一聽兒子的看法了。毫無疑問的,山璞的想法影響了他的母親。尤其山璞的語氣相當誠懇,且用了比較親近的人,比如他乳母一家的情況,來做一個舉例,讓他母親不得不去考慮一下“讓大家過得更好一點”這個命題。不得不說,這件事情思考起來還是挺帶感的。

  山璞的分析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反正,這麼封閉是不太行。

  山娘本身是一個性格活潑的女子,年輕時還喜歡往山跑。當時山下生活自然也是清苦的,可是縣城還是比山上熱鬧,她也挺喜歡的。

  當然,她並沒有被兒子給安利住——畢竟生活閱歷在那兒擺著。所以她問山璞“將什麼都交與旁人,還有你什麼事兒?還有我們什麼事兒?”真是一針見血。

  而山璞答“咱們還是咱們”,這才讓山娘產生了考查的興趣。如果只是改變衣食習慣之類的,山娘一點也不介意。本來就是嘛,怎麼過著舒坦怎麼來唄。況且她也覺得山下的衣服首飾很好看,山下的飲食也不錯,調料也很好。山下的屋子、臥榻、帳子、被褥令人舒適,山下的胭脂各類繁多,惹人喜愛。刺繡的工藝也比山上好很多,還有許多山上無法見到的珍惜。

  山娘的房裡到現在還擺著一個螺鈿的銅鏡,還是年輕的時候,頭人送給她的,她一直小心地保養,用到現在。

  山下的物種也豐富,天地也寬廣。

  當山娘對兒子表示出一定程度上的讚同之後,頭人也沉默了。想了半天,還是吭哧道:“我只怕隔得遠了,彼此好相處,一旦離得近了,又要生出事來,反而不美。”

  山娘嗤笑道:“就跟在山上你不跟人磨牙似的,前年還乾過一仗呢,你怎麼不說?”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此話不假。朝廷裡還有個派系鬥爭,皇帝還要防著親弟弟。山民這麼多的人,怎麼可能就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呢?擺在明面兒上的就有兩類,一類是山璞這樣嚮往山下的,一類就是大樹君這種仇視山下的。這兩個人彼此還好,只是爭吵,也是因為大樹君太老,山璞有禮貌,這才沒有打起來。

  除此而外,便是大樹君身邊聚集的那麼一撥人,也未必全是因為仇恨山下。還有一些個人,也是有一些自己勢力的人,乃是因為擔心,到了山下他們言語不通就罷了,武力值也不算很高,山下種種生活都不會,只會享樂,怕到了山下失去了在山上的身份優勢,被淘汰呢。

  這才是真像山娘說的“還有我們什麼事兒?”那是必須不行的。

  便是大樹君有朝一日放下仇恨了,想要下山了,他們也是不想的。

  在山上,延續著自古以來高高在上的地位,漂亮的姑娘他們先挑,別人給他們幹活,他們坐享其成。哪怕生的孩子是智障,也能得到最好的資源。窮人家的孩子再聰明上進,除非有大造化,不然還是得給他們服務。

  到了山下,誰知道山下人會怎麼做呢?換了他們,也會要能幹的人,而不是要只會吃不會幹的人。

  這些人,真是比大樹君還讓頭人頭疼的,每天總要吵那麼幾回。全是因為頭人態度受到了開化派的影響,有所鬆動,兩派就開始吵。吵而不行,便用最簡單的辦法,打,用拳頭說話。別看這些人整體水平差一點,內裡也有幾個武藝出挑的。自己出挑也就罷了,旗下還有幾個武藝不錯的奴隸,反正……又不能真的撕破了臉,是以雙方勢力居然是勢均力敵的。

  開化派呢,雖然以山璞為大旗,但是自身的勢力也不錯。是通過比如貿易等等,與山下接觸比較多的人。自以水平不錯,如果與山下接觸了,正可藉機機會洗牌,將那一群老朽腐敗、已經只知道吃白飯的傢伙踹走,自己要憑能力多佔一些資源。

  頭人一年裡,除了組織生產,協調這兩邊的關係就佔了日常工作的很大一部分時間。頭人自己水平也不錯,又有一個比他還厲害的老婆,一個懂事的兒子,一個可愛的女兒,倒還真不擔心下山後自己會被人篡位。他擔心的,是山下人的誠意,他怕血本無歸。

  山璞的攛掇,跟電視廣告似的,見縫就來插針,由不得他不往心裡聽進去一兩句。

  相對於守舊派,山璞的話無疑有很大的煽動性,見他爹被他娘說的進入深思了,他也跟著忽悠:“阿娘說的是,在山上不也打麼?哪怕到了山下還是爭吵打鬧,要爭的也不是山上這一點地方!山下天地寬廣,兒讀書,知道四海之大,人口之眾,財富之多。便是要爭,要吵、要打,都是出力,爭點大的不好麼?”

  頭人的眼睛閃了閃,故作無耐煩地擺了擺手:“行了行了行了,說不過你們!你給我滾到山下去,看看山下是個什麼樣子罷。近來有沒有什麼熱鬧好湊,你娘怕是在山上呆得悶了,你阿妹長這麼大,也還沒見過山下有意思的事情。要是好玩,就下去看一看。給他收拾行裝,好歹帶點土產下去,別像下山就為佔人家便宜似的。”

  艾瑪!大成就哎~山璞安利了這麼久,終於見到一點曙光了!他爹娘要下山了!真是太好了,一定不能搞砸了這件事情。山璞打小就聽大樹君給他講什麼山下人曾經誘拐山上頭人下山,然後趁機把人殺掉之類的事情。雖覺顏肅之必不會這般幹,但是山上的阻力還是很大的,便立意要將此事做好。

  答應一聲,山璞開心地去準備,沒走兩步,被他娘喊住了:“我看你走路怎麼都不對了?腿是不是也被這老東西打了?”

  “老東西”:“……”老東西結婚很早,十五歲就拐了個山妹子,十七歲生了這麼個兒子,兒子如今十三歲,他剛剛三十。眼睜睜看著兒子被老婆推出去:“去叫他們給你上藥好好揉揉,我晚上去看去。”然後就看到兒子乖乖把門帶上,老婆開始捲袖子……

  新一輪雞飛狗跳,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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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璞因為挨了揍(雖然挺划算的),養了幾天傷,等他大包小包下山的時候,山下已經平靜了,準備開始大生產運動,以及發動群眾搞聯防了。一派繁忙而又興旺的景象。

  山璞看了,居然生出一絲“與有榮焉”的心情來。

  到得縣衙,衙裡也頗忙。又要登記今年春天新墾出來的地,又要整理牛、羊兩家的家產,還要把這兩家人都打包送到流放地——按血緣遠近,流放五百到兩千五百裡不等。這個流放的裡數,也不是絕對的,乃是以京城為中心,劃分幾個等級,五百裡也不一定就是準了五百裡一個圈兒,上面的點隨便選,而是比京城周圍政治經濟人文環境降一檔的地方。其他以次類推。

  有盧湛和馬家求了點情,顏肅之很給面子,把這些人差不多的都放到一個地方,而不是打亂了。

  顏肅之將將搞定了這些,山璞就來了,還帶了不少山珍過來。比如山裡比較常見一點的狼皮一類,又有一張虎皮,都是給顏肅之的。一些比較稀有的藥材,都送給了姜氏。還有山娘給顏神佑和六郎準備的銀飾。山民的銀飾,份量十分充足,雖然冶煉水平略低,花紋也有些奇特,但是無一不是很大隻。

  顏神佑當時就挑了一隻大大的銀項圈兒給六郎掛到了脖子上:“這個好,他那麼大個兒,也只有這樣大個兒的項圈能配得上,旁的戴上了,都跟玩兒似的。”

  顏肅之看了,也笑道:“是很搭!”又問山璞過得可好。

  山璞這幾天,過得“痛並快樂著”,自然是回答:“很好。在山下時,想父母,回到家中,又有些想念在山下讀書的日子了。”

  顏肅之道:“這也是人之常情。”又問他父母如何之類。

  山璞便趁機道:“家父家母聽聞山下繁華,倒想下山來看上一看,只是家父家母出行,怕隨從有些多。縣裡又新遇變故,恐驚擾到了百姓。”

  顏肅之感興趣地一挑眉:“哦?這裡百姓嚇過一回之後,可比往常經嚇了。令尊要帶多少人下來呀?能把他們嚇著了?”

  山璞憨厚地笑了兩聲,這個動作由他做起來,意外地不顯得笨拙,反而有些羞澀與靦腆。姜氏看了,十分嘆氣,人家兒子都比她閨女斯文。其實她閨女正老老實實在一旁坐著呢,非常大家閨秀,到現在也就說了剛才那麼一句話而已。

  那邊的羞澀少年又說了:“家父百餘親隨,可是家母……”陣仗比較大,她老人家還要帶著閨女來,隨從加起來上了將近三百。

  顏肅之笑道:“無防,來便來嘛。”

  山璞又說了他的難處:“山上有些人,總念著舊時事,想阻撓,還請郎君給個理由。”

  顏肅之眼睛眨都不眨地道:“海賊清退了,如今通匪之人也已經流放出縣,傷亡業已撫卹。正合該大慶三日,再晚,又要忙著收穫了。”

  這個理由相當地好,山璞又問日期。顏肅之道:“看令尊令堂何日能下來了——可不能太晚,太晚了,這個藉口就不好使了。”

  山璞笑道:“晚生這便安排人回去送信。”

  顏肅之道:“不忙,總要我下個帖子嘛。你讓他們且去用些飯食,歇上一歇,再一同上路。”

  山璞領命。

  顏肅之又設宴,款待山璞。山璞因保護姜氏有力,雖然被顏肅之兩口子認為略呆傻,還是得到了足夠的禮遇。比如,能跟他們一家一塊兒吃飯。這也是顏肅之定下的政策了,本來就是要跟山民友好相處,從腐蝕人家下一代入手的嘛!

  山璞這一餐用得很小心,他的動作也比較斯文有禮,大大地博得了姜氏的好感。傻就傻,心腸好就行了。吃完飯,姜氏還問了山璞他父母和妹妹習慣住哪裡,要不要在縣衙住呢?還是在城外安營扎寨之類的。

  顏肅之也接口道:“隨從太多無法全住下,是要在外紮營的。”山璞對此表示理解,顏肅之又表示,如果頭人想來縣衙住下,也沒關係。如果覺得縣衙擁擠呢,也沒關係,他剛剛抄了牛、羊兩家的大宅,隨便山璞挑一處認為合適的,可以作為頭人落腳處,以後,這處宅子就由顏肅之作主,收歸縣裡當招待貴賓的住處。

  這也是顏肅之用來安置傷殘兵員的一個地方,看門啦、灑掃啦、修剪花木啦……還能安排下一、二十個人。對於這樣的大宅來說,人手剛剛好。

  山璞喜道:“這樣便好。實在是捨妹有些頑皮,怕驚擾了府上。”在他看來,郎君一家是京裡來的,斯斯文文的(大霧),他妹子像只小猴子,他娘更是凶悍,雖然交際上沒有什麼問題,就怕相處的時候有什麼文化衝突。

  顏肅之心說,也好,一步一步來。便答應了,讓山璞等下去挑房子。

  山璞道了謝,去挑了牛家的宅子。牛家宅子也大,關鍵是……跟馬家、盧家中間隔了羊家的空宅。自家有點什麼事,至少不會太吵到那兩家。

  顏肅之當即批准了,又下令趕緊打掃。山璞自然是指派了自己信任的乳兄帶著兩個人,與捧著顏肅之帖子的何三幾人一道,往山上請頭人下山來了。

  頭人接到帖子,按照約定好的,便說要下山。

  此言一出,山上一片嘩然。不止是大樹老先生了,便是先前對女婿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山璞外公,都覺得此舉不妥,這讓頭人夫婦始料未及。原本頭人挨了一老婆的打之後,便跟老婆商量:“待有人反對,我們一道說要下山去看看。”其實是自己扛不住,拉著老婆來個混合雙打。山娘對於其他人來說,是相當有威懾力的。

  但是不包括山璞的外公,這位老人家是被閨女氣著長大的,不對不對,是氣著變老的,免疫力超強。別人家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嫁出去就是家暴女婿了,親爹從此解放了。他們家不一樣,女婿是頭人,每次開會的時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可憐的老父親總要再被閨女挑戰一次神經。所以戰鬥力越發強大了。

  父女倆從早上吼到了中午,何三大開眼界。他們縣衙裡小娘子如此手辣,見著親爹還要軟軟地問好呢,還要給親爹做點針線呢。這裡……臥槽!別別別,別拔刀啊!咱們小娘子真是個孝順女兒,真是個淑女啊!她一點也不手辣,至少她不會毆打親爹。

  最後以父女倆大打出手,結果倆人誰也沒傷著,誤中副車,以把勸架的山璞舅舅打成個熊貓眼而告終。山璞的妹子又跑了出來,表達了很想到山下看看的願望,因為……她聽她哥說,山下有很多新鮮的物事。

  這也是山璞的策略了,又有顏肅之每每十分配合,山璞要回來了,他都讓姜氏準備一些好料給帶上來,糖衣砲彈果然好用。

  山娘彷彿覺得她爹活得太長似的,還吆喝了一聲:“山下這三天有會,什麼都有,想下山看熱鬧的跟我一塊兒去,每家只能去三個啊,帶的隨從不能太多。不然沒人看家了啊。”她又招呼了好幾家有勢力的閨蜜跟著一起下山,連嫂子都拐了兩個一起。

  ————————————————————————————————

  山下也熱鬧了起來,顏肅之也是為了山民下來得太多,萬一有個什麼誤會打起來,他先召集了一些士卒來臨時充當治安警察。又出了告示:為慶大捷,某日於縣城及周邊進行慶祝。

  什麼耍百戲的、說唱的、出各種小攤子的,都來了。這會兒春耕已畢、收穫未到,去年冬天水利工程做得也挺不錯,且不用搶水搶太狠。四裡八鄉的,也都趕來看熱鬧。

  縣城不大,於是城外又搭起些蘆棚一類,也有賣茶水的,也有賣零嘴的,也有賣各種小玩藝兒的。經過顏肅之的治理(最主要的功勞是減稅),本縣經濟比往年鬆快了不少,也有人兜裡有了點零錢,至少爹媽捨得給疼愛的小閨女買兩朵鮮花插帶了。

  人人臉上都帶著笑。也是,海賊傳聞雖然兇,可是真正遇著的,也就那麼一個不走運的村子而已。其他人愣是毛事兒沒有,海賊還被打跑了,縣令還很靠譜,可不得歡慶一下麼?

  人一湧進來,治安就成了問題。大事兒沒有,小偷小摸的也得加緊查呀。顏神佑是個雞婆性子,一想到很多人湧進來,就向顏肅之建議,什麼除了防止鬥毆之外,還要抓小偷啦,尤其是人販子什麼的。顏肅之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這個我還能不知道麼?往年京裡,比這個亂多啦。哪年不丟幾個孩子的?我有數兒。”

  顏神佑一片好心,被當成驢肝肺,憤憤地沖她爹吐了好幾下舌頭,差點被顏肅之眼明手快把口條給揪下來。捂著嘴巴,顏神佑怒瞪她爹。顏肅之笑得直捶桌:“哈哈哈哈,看你的傻樣兒。好啦,去看看六郎,教他讀書。”

  顏神佑放下手,哼唧道:“不怕我這傻樣兒把他教傻了麼?”

  顏肅之笑著搖頭:“我怕你把他教得太聰明了,反而不好。聰明不是教出來的。”

  顏神佑笑嘻嘻地道:“有阿娘在呢,六郎必是個正人君子。”

  顏肅之聽到“正人君子”四個字,整個人的表情都豐富了起來。認真地說:“這可不是什麼好話。”

  顏神佑笑得直打跌。

  六郎到現在也還沒有個正經老師,楚氏雖然跟顏肅之提了,只是不幸遇到了海賊等事,到現在還沒來得及辦。姜氏現在倒想讓顏神佑給六郎開個蒙什麼的,教六郎讀一點書,以為如果顏神佑的性格放到六郎的身上,她就開心了。顏肅之卻反對,他對姜氏道:“我怕畫虎不成反類犬,不能都交給神佑,你也要多看著點兒。其他的,慢慢學。”

  姜氏認為此言有理,便與顏神佑分了一下工,兩人分別教授相應課程。

  顏神佑還不知道,在她爹眼裡,她是個可能會教壞小朋友的危險份子。娉娉裊裊地起身,從從容容地備課去了。留下顏肅之看著閨女這怎麼看怎麼淑女的背景發楞:真是造孽呀!

  山下才手忙腳亂地準備好,山上的人也下來了。山娘剛剛掐贏了親爹,神清氣爽,帶著評估的眼睛,掃射著一路的風景。顏肅之命盧慎到城門口迎接這一行人,頭人知道盧慎的身份,與他打過了招呼。山娘對於盧慎的長相十分滿意,心道,就算縣令長得醜,這一個也能洗眼睛了。

  盧慎又說了安排云云,山娘一看,城外也挺熱鬧的,便同意將大部隊留在城外駐紮,她們一行人只帶了幾十個隨從,隨盧慎一道入縣衙去。一路上兩邊都是攤販,人挨著人,山娘眼睛尖,還看到幾個像是山民打扮的人。隨行的人多半是愛熱鬧的年輕人,還有幾個小孩子,看到有些不錯的攤點,就有點走不動道了,道大家拽著,一路到了衙門口。

  顏肅之,正在縣衙門口等著他們呢。

  顏肅之見頭人,笑道:“別來無恙。”

  頭人亦迎了上去,兩人四隻手,握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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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02:31 |只看該作者
第96章 有來必有往

  山璞見父親與顏肅之兩雙手握到了一起,松下一口氣來,然後被山娘拿眼角瞄了一下,又挺直了腰肝兒。

  有盧慎的臉保底,山娘對於顏肅之能長成什麼樣兒,倒不那麼期盼了。不料一打照面,還是驚了那麼一下。顏肅之這副尊容,能支持著他中二之後被大家接受,自然是有一番能打動人心的美的。山娘忍不住多看了好幾眼,突然眼角看到丈夫耳根動了幾下。

  頭人有一項絕技,或者說神經病一樣的敏感,就是覺得老婆不對勁的時候,他耳朵會動!

  為了不被丈夫抓到自己看美男時的樣子,晚上打翻醋缸,山娘轉了個頭,就看到兒子沒出息的樣子,由不得不惱。將山璞瞪得像個樣子了,山娘才肚裡冷哼一聲,藉著跟老公交換一個眼神的功夫,順便再看一看美男。

  只聽顏肅之道:“前日一別,便盼再見,久候君不至。”

  頭人也文縐縐地道:“久慕繁華,恨不得見。”

  這兩個貨上一回見面的時候還在那兒兩軍對壘似的搞雙之談判,在那兒說鹽價呢。這第二回見面就成了老朋友了!不明真相的歸義百姓表示:本地真是各民族大團結大河蟹啊!

  知道內情的人表示:得,又得有得討價還價了。

  門口兒上說了兩句,顏肅之又給頭人介紹一下本地士紳。慶祝大捷,怎麼能沒有本地士紳參與呢?好不容易把山民搞了下來,怎麼能不讓士紳過來見識一下縣令那令蠻夷都來見的高尚品德呢?

  於是顏肅之就從盧湛開始介紹起,順便說了他是盧慎的父親。頭人心說,這兒子生得可比他老子好看多啦。又及馬家等士紳。馬家等人平素也與山民交易,是既想要人家的錢,又有些看不起人家是蠻夷。包括盧湛在內,都有一點這麼個意思。頭人呢,也懶得見他們。

  可這裡面夾著一個顏肅之。顏肅之最近兇名赫赫,好吧,對盧湛來說,凶狠的是顏肅之的閨女——這也差不太多。顏縣令表示,大家要睦鄰友好,要做相親相愛的一家人。所有與會的人,都捏著鼻子跟頭人笑,生怕得罪了顏肅之,腳上被套小鞋。

  頭人感覺到了一股彆扭的歡迎之風,倒也肯相信顏肅之的善意了。

  顏肅之對山娘口稱:“嫂夫人。”一眼掃過,光看站位,以及頭人與她之間不時相視一眼,就知道這位是個說話管用的主兒。就見她一身藍衣,裙子上鑲著寬寬的黑片,繡著色彩鮮豔的花兒,頸上、手上皆是銀飾,頭上的更誇張,幾乎像是罩了個銀桶子。饒是如此,也沒壓下她那一張明媚的臉。

  山璞有些肖母,氣質上卻與這位相差得有點大。顏肅之判斷:多半是因為這當娘的太痛快了,所以兒子就得在這方面缺失一點。

  山娘是個爽快人:“大令休要這麼客氣,我家這傻小子多虧了大令照應啦。”

  顏肅之笑道:“小郎君可是幫了我大忙了呢。”

  山璞連說不敢。一時其樂融融。

  山娘又讓女兒來見顏肅之,山妹子比顏神佑小一歲,一大雙眼水汪汪的,手上、頸上都掛著漂亮的銀飾,只是沒有她母親身上的飾物多,鬢邊簪著朵大紅的花,看起來是個活潑的姑娘。可是顏肅之認定,這姑娘一定不像他家姑娘那麼不正常!於是相當慈愛地道:“令愛真是活潑可愛啊!”

  頭人道:“也不省心。”

  顏肅之心說,肯定比我家那個省心!

  當下頭人又介紹了跟著他來的隨從,顏肅之也一一記下了。這些人裡,也有會些雅言的,也有根本不懂的。顏肅之又問山璞:“隨你來的那幾個同學,可都來了?叫來做通譯才好。”

  山璞笑應道:“晚生這便去。”

  顏肅之道:“你尋個人去傳話。”又請山娘和山妹妹到後面去:“娘子與小女久候多時了。”

  山娘就帶著嫂子、女兒、閨蜜,一行八、九人,到了後衙。一路走,一路看,心道,這衙門比咱們寨子要小好些,縣城倒是比寨子大。這山下的房子,看著卻比咱們住得好多啦。又看花森扶疏,錯落有致,心道,這樹比咱們的細,可花兒卻更整齊些。

  姜氏攜一雙兒女,在正房裡等著這山娘來。她的身後,也是殷氏等丈夫在縣裡有些臉面的人。

  山娘倒會些雅言,只是說得併不太標準。姜氏也不以為意,笑盈盈地等著山璞來介紹呢。山璞忙裡忙外,先給他爹那一幹人找了通譯,再跑過來給他娘做介紹。

  姜氏對山璞的印像很好,對山娘也十分客氣。山娘見姜氏生得也溫柔可親,雖然覺得有些綿軟,卻也有些羨慕她這通體溫柔似水的味道,兩人相處頗為愉快。寒暄幾句,便請屋裡坐。姜氏事先問過了山璞,曉得山民也不忌諱跪坐,但是多半還是有些不慣。室內設的便是枰【1】,也可坐,久坐腿麻,也可以垂下一條腿來休息一下。

  及見顏神佑,山娘道:“她生得像她父親。”

  姜氏笑道:“都這麼說。”

  顏神佑亦道:“都說我這樣長法有福氣。”被姜氏嗔了一眼:“長得像我就沒福氣了?”

  山娘卻喜歡她這個性子,道:“你生得像你阿爹,是有福氣的。我家這個,”說著拉過女兒來,“要生得像她爹,這福氣就小啦,還是像我好。”

  顏神佑笑道:“這樣好看。”

  山娘道:“對吧?我看也是。”

  山璞在旁邊,聽著他娘埋汰他爹的長相,然後顏神佑還在那兒附和。已經不知道是要先抗議,還是先介紹他妹子好了。臉都要憋紅了。終於咳嗽一聲,介紹起他妹妹來:“這是捨妹,我們山裡起的名兒,譯過來就是最漂亮的花兒。不曾取山下的名字。”

  山娘當場就說:“我看大令給他起的名字就很好,不如娘子也給這丫頭請個好聽些的名兒罷。”

  姜氏一怔:“娘子想要什麼樣的名字呢?”

  山娘道:“您看著辦罷。”

  姜氏想了一想,依舊讓山妹妹慣性姓了山,取名為婉。山娘念了兩聲“阿婉”,覺得這個“婉”像是繞在舌尖,朦朧又輕柔,笑道:“就是它了!”

  姜氏又介紹了六郎。六郎比起他姐姐來,實在斯文太多,乖乖給山娘行了個禮,雖然力持老成,可聲音裡還帶著一股奶氣。山娘見這麼個團子裝老成,一時笑得陽光明媚:“真是個可愛的孩子呢。我們家臭小子小時候也這樣,到大了就不好玩了。”

  六郎&山璞:……

  六郎小臉被捏,表情變得滑稽了起來。山璞看不下去了,咳嗽一聲,便即告退。藉口他爹還在外面,他要去看看。山娘知道他心裡有事,便說:“你去罷,這裡都是女人家,你還是找你阿爹去的好。”

  姜氏又給山娘介紹這些娘子們。殷氏原本是跟些非世家出身的人一處坐都嫌掉身價的,此時也乖乖跟個野人共處一室,還要笑盈盈的。沒辦法,縣令拳頭大。顏神佑用她的行動,忠實地執行了她對世家的理解——世卿世祿,拳頭大的說話算數。

  嗯,在明晃晃的拳頭之下,見面還是相當和諧的。

  姜氏讓顏神佑帶著小朋友們去花園裡玩,顏神佑理所當然地,一手牽著新得了名字的阿婉妹子,一手拎著她弟弟的胖爪,身後是一些侍女。縣內幾個娘子們自己來了,卻不曾攜帶晚輩。正好便宜了顏神佑跟山妹子套近乎。

  阿婉的雅言說得不錯,顏神佑道:“你雅言說得很好呢。”

  阿婉笑道:“我阿哥教的。”語氣既驕傲又矜持。

  顏神佑道:“我也常聽阿爹說,你哥哥很用功。”

  阿婉一面隨意又好奇地看著花園,一面道:“我阿哥常說山下好,山下真的很好嗎?”

  顏神佑道:“那你從山上下來,這一路看來,覺得好不好呢?”

  阿婉誠實地道:“熱鬧,有趣,有好些山上沒有的。可是……”

  “嗯?”

  “不痛快。”

  “咦?”

  阿婉的眉眼靈動了起來:“我們雪地裡抓雀兒,還能射兔,那一次,我還逮了隻羊呢。可惜,他們打狼不讓我去。”

  顏神佑笑道:“你喜歡習武呀?”

  “對呀!”

  之後的半個時辰裡,兩個女孩子的友誼得到了突飛猛進的發展。旁觀了全過程的顏先生表示:心好累,感覺再也不會愛了。

  他就眼睜睜看著他姐這個變態,帶著阿婉這個野人,一氣刀槍劍戟耍了個遍。有些武器是阿婉先前沒見過的,顏神佑一一為其演示,衣服都沒換,臂繩兒一捆,就虎虎生威了起來。阿婉姑娘一頭一身叮噹響的銀飾,她也不取下來,就跟著比劃。

  因為打鬥不便,兩人便較量一回射箭。顏神佑以微弱優勢獲勝,都有些惺惺相惜了起來。

  直到前面開席,可憐的六郎才從“這些是姐姐不是哥哥”的錯誤畫風中凌亂地走了出來。真心覺得:女人真可怕!

  慶祝活動總共三天,當天在縣衙裡用過了飯,頭人便帶人,在山璞的引導下回了禮賓館。裡面一應鋪陳都是抄了牛家的東西,自然是不錯的——住得十分舒服。

  從第二日起,便開始逛街,頭人逛了半天,吃了些小吃。一轉身,又鑽進了縣衙,與顏肅之密談了起來。山娘、山璞、盧慎、顏神佑都在,就聽著這兩個人在那裡討價還價,間或幫那麼一兩句。

  顏肅之自然是充分地表達了自己的友好,頭人卻依舊有些疑慮,畢竟他手上人很多,而且還分了派系。山璞這一回卻並不似在山上那般為山下人說話了,他只是用心地聽著父親與顏肅之之間的言辭往來。

  顏肅之的目的,當然是將山民納入麾下。在此基礎上,才是主張保留原先頭人這一階級人的權益——這也是應有之義。

  頭人並不能一時全盤接受顏肅之這樣的目的,他認為,山民不能全部下山。當然,如果山下給地,他們是願意下山來耕種的,但是:“若下得山來,他們便算是朝廷的人了嗎?”其實他想問,是不是就不算我的人了?

  顏肅之大方地道:“這天下,都是朝廷的呀。他們如今,也算是朝廷的人。”

  頭人便皺眉。

  顏神佑對顏肅之使了個眼色,顏肅之這才拋出那個顏神佑山寨來的民族政策來。且說:“君在山上,便是說一不二了麼?在山上,能管得了幾人呢?再如何,不過是原先那些人口山頭罷了。若肯向化,朝廷也未必有幾個人肯入山,君等卻可參與到山下來了。君可知,這外面有多麼的大?”

  政策確實很優惠,頭人有點心動,然而談到了現在,還是沒有觸及到實質問題:原本的特權階級,以後有哪些特權,其特權能得到保證麼?

  於是又是一輪談判,顏肅之表示,可以劃給一定的土地,供山民使用。稅收他可以壓一壓,開始五年當墾荒了,下面與大家一樣。當然,頭人等按地位高低,會有土地方面的優惠與稅收上的特權。可以為頭人申請榮譽頭銜……等等等等。同時,頭人也得給顏肅之一定的支持,必須如果遇到“剿匪”和“保家守土”這樣的事情,山民得出兵。至於武器,與撫卹,又是另一個條款了。

  慶祝大會開了三天,縣衙裡的磋商朝廷了兩天。最後,頭人帶著鬆動的態度,再次見面的邀請,以及硬記下來的條款——他是個半文盲——回去了。表示,他還得研究研究。同時,留下了兒子繼續讀書。

  條款的本質,說穿了就一條:開放。山上可下,山下可上,一視同仁,適應照顧。具體的細綱因為是顏神佑擬的,這貨很細心地連山下會組織人教授語言、文字,以及一定的耕種技術都寫了進去了。甚至還有給山民子弟——主要是特權階級子弟——在縣學裡單開一個文化速成班的條款。

  不可謂不優厚了。

  兩天這麼磨下來,顏神佑精神奕奕,很有一種見證歷史的榮譽感。在她看來,如果這些條款能夠執行,是個雙贏的結果。沒有道理不成功。

  當然,後來的事情證明,這個政策是成功的,只是這其中,小有波折而已。由於山下的事情顏肅之基本能做主,這阻力的主要來源,還是在山上。可顏神佑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似的,可能……不止是來自山上。

  ————————————————————————————————

  很快,顏神佑就感受到了來自大宇宙的濃濃惡意。

  由於頭人臨行前留下了邀請,顏肅之在確定自己不會回京、不會升職調離之後,六月中,便應頭人之邀,帶上了盧慎,而將顏神佑留下來看家。

  顏肅之到山上是如何舌戰群英,又是怎麼全須全尾下來的,其間過程經過誇張加工,已經頗有傳說色彩了。顏神佑將修飾詞一去,最後得出一個結論:她爹,用那張臉,先刷了一圈存在感。又用中二的行為,和純樸的山民打成一片。最後……酒喝得差不多了,借酒發瘋,幹翻了三個保守派。

  如果寫得全面一點,大概就是酒後娛樂摔跤比武什麼的,以武力值(和臉)驚艷全場。他出手又大方,還帶了很多麥芽糖,遇到小朋友還給人分一塊。跟小朋友們混的時候,一點官架子也沒有,跟大樹君聊天的時候,又端得高高的。

  總之,演出得十分成功。連頭人的老岳父,都覺得他是個好後生,跟以前聽聞過的山下人都不一樣!

  顏肅之只就是演出,真正的幹貨他得跟頭人密談。於是藉酒勁兒大,就在山上留宿了一晚,其實晚飯後沒多久,喝點醒酒湯他就爬起來了。兩個大男人圍在火塘邊兒上,又細細聊了大半夜,再次商談細節。

  顏肅之相當狡猾地道:“他們要是不答應,你且將他們留在山上,不出五年,你們再比比,看誰過的日子好。旁的不說,”拉拉自己肩上的衣服,“穿的就比山上好。”

  這是廢話,山上現在還光膀子呢!是真光著。冬天的時候,有些奴隸可能就一張破羊皮,或者是主人家淘汰下來的爛氈子裹著。就是頭人,也不是每季都有新綢子可以換。一是穿衣習慣,二也是……真沒有絲綢一類產出。

  顏肅之繼續忽悠:“吃的也很好呢。”確實,頭人在山下吃的,比山上好很多。可那是因為顏肅之的廚子是從京裡帶出來的好嗎?!

  頭人更鬆動了。如果他一直呆在山上,也許就覺不出這其中的差別來。下山一趟,就覺出了山上與山下的差距來了。這種差距還是沒有辦法去彌補的,只有去學習、去融合。山民的人口相對歸義縣來說是多,但是相對全國的創造力,那是拍馬都趕不上的。

  通過與顏肅之的接觸,頭人也感覺到了雙方在很多方面的差距了。這個時候,山璞之前安利過的台詞一齊就湧了上來。

  沒錯,再拖下去,只好看著別人越來越好,你……依舊很矬。這也是因為頭人算是比較有自信的,自己智商靠譜,全家也沒什麼蠢人,即使外出奮鬥,也能拼出一片天地來。他們家跟因為潛意識裡就知道自己蠢,出於動物自我保護本能而不肯下山的人,本質的區別,也就在這裡了。

  頭人慎重地點了點頭:“我還得安排。”他已意動,只是心底還是有一點難捨這山上當家作主的威風。

  顏肅之笑道:“這是自然的,實話說與你,便是老兄你現在答應了,我再去安排,也且得安排個一、二年呢。我不遠千裡(假的)將我家部曲搬過來(真的),到如今,塢堡才初具規模呢。”咱們且要耗個三五年呢。

  頭人覺得,眼前這貨笑得十分像狐狸。顏肅之心說,你要下山,要幹翻反對的人,刀上不沾血,怕是不能夠的。到時候有了矛盾,唉,咱倆就綁一條船上去啦。據顏肅之的觀察,這裡面反對的,那是真反對,還不是說為了叫個高價而反對,他就知道這裡面一定有故事。且得回去問問山璞。

  於是第二天,顏肅之又留下了對山娘及山妹妹的邀請:“內子十分想念二位,小女也常念叨著山上阿妹一起玩耍,十分可愛,七月十五是小女生日,還請兩位賞光,到山下一聚。”

  顏神佑十二歲了,也是個值得慶祝的生日。山娘爽快地答應了,並且表示,她也想兒子了,想下山去看看。

  到了七月十三,山娘就動身了,宣稱還想順便買點貨。頭人也想起來,山上鹽用完了,該進下一批了,於是也跟著下山了。

  顏神佑的生日,是相當熱鬧的。稱得上是歸義自剿了海賊以來的一大盛事,以盧湛打頭,豪強都來了,皆帶重禮。大約這縣裡有點門路的人都能窺到一點端倪——這縣衙裡說話好使的人不止縣令一個,還得再算上這麼個小娘子。

  盧慎是知道顏神佑真面目的,越發不敢輕忽,正正經經一份厚禮,不敢欺其自幼。

  是以頭人一家四口到縣衙的時候,發現這人來人往,比逢會還熱鬧,真是大為驚訝。顏神佑看到阿婉過來了,心內十分高興,倒不是因為頭人,只因為這小姑娘跟她挺合拍的。這縣裡的小姑娘們,忒淑女。盧家的自不用說,旁人家,縱淘氣些,也不似她這般,還會好個槍棒。遇到個同類,顏神佑心裡自然對阿婉有些不同。很有一點看姜家表姐妹們的移情作用了。

  盧家小娘子雖然覺山民什麼都不懂,乃是蠻夷,卻也盡力不表現出自己的歧視來。蓋因近來山上山下交往也變得多了起來,又有一個榷場在,顏肅之三令五申出了數次佈告,勒令大家克制,毋要一視同仁。且又是在縣衙裡,內聞這縣衙規矩大,容不得旁人擺譜,是以頗為克制。

  然聽了一陣兒,覺得阿婉除了衣著奇怪了些,也不像是個野人,心情也漸漸放鬆了。又看了幾眼,還覺得這些新鮮的衣裳頭飾也怪有趣兒了。且阿婉鬢邊一朵鮮花,十分耀眼可愛,忍不住便多看了幾眼。

  顏神佑余光瞥見了,便也問阿婉:“你這花兒,比先前那朵小了些。”

  阿婉道:“我們就是這樣的呀,女孩子都戴的。”

  顏神佑道:“你阿娘便不曾戴。”

  阿婉道:“我阿娘不是女孩子了呀。”

  顏神佑秒懂,又問:“那冬天呢?還有鮮花麼?”

  阿婉道:“那就沒有啦,不過我還是有假花戴,好些人就沒了。她們有的,也沒有我這個好了。唉,怪可憐的,要是大家都能戴上花兒,就好了。”原來這風俗,未婚的女孩子戴各種鮮花,越是鮮豔越好,到了秋冬草木凋零的時候,這假花就十分搶手。做假花的材料一般是布的,好的是絨花、絹花等,可是成本都很高,紅布做的都極少。紙花這種東西,在很多人還用竹簡的時候,那是還沒有被開發出來的。

  顏神佑聽了,記在心上,暗道,我記得今年京裡阿姊給我送了一大匣子的絹花來,等會兒她走的時候,可要挑幾枝打包了給她。

  話匣子一打開了,那就止不住了。即使是小女孩子,對衣服首飾的狂熱也是令人咋舌的,尤其在有新鮮元素的時候。

  當前面頭人與顏肅之第N次磋商結束,又留下邀請,帶隊離開的時候,顏神佑就裝了幾朵大紅的絹花兒送給了阿婉。

  阿婉開心地道謝,並且表示,她生日在下個月,按山下曆法算,正是八月初一,歡迎顏神佑上山去玩。眾目睽睽之下,顏神佑點點頭:“那我跟我阿爹一塊兒去。”

  八月初一,顏神佑跟著他爹、帶著她的小部隊,到了山上,順便在山璞那裡丟了個大臉。

  ***

  作者有話要說:

  前進吧,美(keng)好(die)的早戀!

  咳咳,像這樣的談判,正常一點就是得這麼磨來的,這是合併同類項,過程必然是複雜的。這裡其實只是流水賬地寫了一點,估計全寫了出來,大家會覺得很無聊。

  也就這一章這麼磨了,下面不會這麼麻煩了。

  【1】枰,坐座。前文錯字,感謝提醒的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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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02:48 |只看該作者
第97章 不聽老人言

  顏神佑爬這種“野山”還是頭一回。山上不是沒有路,但是比起上輩子那種有索道車和盤山公路的旅遊景點來說,這就是野山無誤。但是山婉的邀請是發給她的,而且她也確實想到山上看看,於是,她就悍不畏死地來了。

  事實證明,這個決定真的“悍不畏死”。

  首先,她要面臨姜氏的反對。在姜氏的眼睛裡,她已經夠不像個淑女了。如果說上次事件是因為顏肅之沒有在家而迫不得已的話,這一次已經沒有緊急避險這個豁免條款了。對此,顏肅之也不敢吭聲,雖然,他也扛不過女兒,很慫地答應了要帶她過去。不過在姜氏的抗議聲中,他也得考慮一下,這個閨女還是得嫁人。

  好在顏神佑也不是真的軟糯少女,十分不怕死地祭出了“言而有信”這套法定來。她已經答應人家阿婉妹子要去給人慶祝生日了,那就得去。至於安全問題,不用擔心,她帶著人呢。

  總之,顏神佑就差撒潑打滾兒了,終於從無奈的姜氏手裡取得了出行權。她也說不上自己為什麼這麼鐵了心的要跟姜氏扛上,非得上山一趟不可,這似乎並不是僅僅因為要“實地考查”,掌握一手資料,然後好給她爹當個小參謀什麼的。

  等她從山下回來,再看到姜氏的時候,她就明白了——老子這就是迫不及待到少數民族同胞面前丟人去的!再見姜氏,她只想撲過去跪地抱大腿,大喊一聲:“親媽!我錯了!我該聽您的安排。”

  可惜,千金難買早知道,她還是撒潑打滾兒地去了。

  開始還好,這會兒正是秋高氣爽。雖然歸義偏南,這會兒依舊能夠感受得到秋老虎的威力,不過顏肅之這一行人出發得早,空氣猶帶微涼,大家不得不多穿那麼一點。

  顏神佑出了縣城,連帷帽都不用帶了,她都沒說要乘車。顏肅之也沒攔著,山路不大好走,乘車不如騎馬。一路上的樹木葉子還是綠的,草也沒怎麼泛黃,天又極藍極高,顏神佑的心情,真是好極了!

  從穿越來到現在,從來沒有這麼撒過歡兒,她真是太開心了!她便將早上那種迫切上山的心情,歸咎於是大自然自由氣息的召喚。

  一路走得很快,因都騎馬,正午時,天熱起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山腳下了。山下已有人在迎接了,領頭兒的是山璞。顏肅之嘴巴裡原本叼著根草莖,騎在馬上一晃一晃的,活像個二溜子。顏神佑抽抽嘴巴,把臉扭到一邊,假裝什麼也沒看見。

  到得山腳下,正有一條土路蜿蜒而下,山上多草木,路邊哪兒哪兒的都是。顏肅之一行人都到路口兒了,才發現樹蔭裡蹲著一坨……白花花的、難以形容的物體。這,就是山璞了。

  顏肅之嘴巴裡的雜草掉了下來:“山璞?”媽蛋!好少年一秒種變小流氓這是要鬧哪樣?!小王八蛋你找死啊?!臥槽!閨女,別看了,這是臟東西!看了會長針眼的!

  顏神佑也看傻了,哈喇子都快流下來了。

  山璞……從白花花變成紅嘟嘟了。

  可憐山璞同學,他……上半身寸縷不著,只有脖子上掛著厚重的銀飾,耳朵上、手上,都掛著呢!下半身的衣著還算正常,他穿著一條深藍色的褲子,腰上也掛著大串的銀鍊。

  山璞根本沒想到顏神佑會真的來,在他的印象裡,山下的女孩子,尤其是這種“大家閨秀”怎麼會到處亂跑呢?所以,在族裡商議的時候,他也沒有反對要穿民族服飾什麼的。

  畢竟現在是談判,雙方的誠意有了,那麼在談判的過程中,適當地展現一點自己的特色,那也是應該的。他一向喜著山下的服飾,不過也不能否認,在天氣比較熱的時候,還是短打比較涼快。是以在大樹哼唧著挑剔他的時候,他也很乾脆地答應了。

  他今年十三歲,還沒成年,按照山上風俗呢,他年紀還小,正式場合尤其是天熱的時候,上半身都是光著的,身上的貴金屬多帶一點才是禮儀。如果他是成年人,那麼,這會兒見貴客,再熱,上半身也得穿件小馬甲,這才是禮貌。

  可他沒料到顏神佑會來啊!

  臥槽!在山下吧,當著人家閨女的面兒光著膀子都是大罪過,何況他豪邁地光了上半身?!!!這一刻,山璞頗恨自己怎麼沒有扛住壓力,也認為“即使下山了,也不能是完全的依附關係,也需要展現一點魄力,表現出獨立的人格”,就這麼光著見人了。

  顏肅之恨不得把這小王八蛋塞馬桶裡!他氣得話都忘了說,只記得抬起一隻手,把閨女的眼睛給擋上。

  顏神佑從馬上滑了下來,把山璞上下一打量,還笑了一笑:“你這一身,跟阿婉的不大一樣。”

  真的是上下打量,從頭到腳,再從腳到頭。別說,以前山璞一直裹著曲裾長衫,只能看出他身條兒細長,沒想到扒了衣服一看,居然不是竹竿。照說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已經開始長個兒,都抽得厲害。山璞雖瘦,卻又有些不同。

  山璞的腰很細,皮膚很白,可就算這樣,他還有六塊腹肌!兩條裹著衣服時還不覺得,一扒光了就顯出肱二頭肌的胳膊,顯然不是很大塊,但是明顯能看出是肌肉塊啊!

  真正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

  山璞從粉紅變成了大紅,整個兒面紅耳赤了。顏肅之驚呆了,養了十幾年的閨女一秒種變流氓,比另人家的孩子變流氓更讓他難以接受!他的手還舉在一個原本維持在擋的動作上,可被擋的那個人嫌他太礙事兒,已經從馬上下去了!

  顏肅之連忙跳下馬來,強行插入到了兩人中間,氣得連氣兒都喘不勻了。惡聲惡氣地道:“你怎麼在這裡了?”

  山璞想死的心都有了,光著見顏肅之跟光著見他閨女,這是兩個概念好嗎?哪怕在山上了,到了他這個年紀的男孩子,也是想搞兩件衣服穿一穿,顯得自己成年了。現在還有女眷!他就說了,還是要穿正常一點的衣服好的。

  可憐這孩子,已經語無倫次了。好不容易說明白他是來代父迎接的,山璞小心地一抬頭,正看到顏大令一張黑臉。這張臉上半截烏雲籠罩,連眉間硃砂痣都像失了光彩一樣,下半截慘白彷若女鬼,嘴唇卻紅得嚇人。山璞更想死了,他只是表示隆重,穿上了盛裝,過來代父迎客,就……這樣了,尼瑪冤不冤啊?

  顏神佑也後知後覺地想了起來,她這是跟團公費旅游來了,可是時間不對!就這麼流氓似的看了人家小哥的果體,這個,雖然不要她負責(……)吧,好像也不太好,這一路上,她都窩她爹身後不吭氣兒了。

  場面還得圓回去,就由本次跟隨來當文書的方章小聲跟顏神佑介紹一下山上風景。本來這個工作應該由山璞來做的,現在……還是算了吧。

  在這小聲的介紹中,顏肅之慢慢地緩過了顏色來,問道:“你父母可好?”

  山璞舒了一口氣,從大紅變成粉紅:“有勞大令關心,家父家母都好。”

  兩人一問一搭,說了幾句,便即上馬,終於找到了正常的交談姿勢。山璞還有點擔心,怕顏神佑騎馬不太好,可又不敢再造次了,這一路,他就憋得很辛苦。想了一想,還是對隨從用山上話說了一句,就見這隨從答應一聲,悄悄看一眼顏氏父女,撒丫子就往山上躥去了。顏肅之以為他是去通報的,也沒有在意。

  山路很長,到了山璞家那個大寨子的時候,天已經暗了下來,寨裡已經燃起了火把。正門往裡,大大的場地上燃起了許多篝火堆,很多人都聚在了一起,連大樹老先生也都來了。老先生還在腹誹:山下人就是麻煩,非得過來讓男娃娃把衣服都穿上一件。

  小男孩子們倒開心,喲喲喲,穿上衣服了呢,就是大人了呢!七歲以下的小男孩子就十分不開心了,哪怕為了迎接貴賓,顯得文明一點,他們也還沒得穿!只好盼著天冷了吧,天冷了,就有得穿了。摔!那個時候大人小孩兒都穿的!怎麼能顯出小爺已經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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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神佑帶著懺悔的心情,斜瞥一眼粉嘟嘟的山璞同學,大嘆人生際遇之離奇。不過既然上了山,她就跟她爹一樣,代表著山下的臉面。於是顏神佑拿出了十幾年來的學習成果,端的是儀態萬方。雖然教她的那個人正在山下焦急地等她,不定埋怨她多少。

  山娘一見顏神佑過來,就喜道:“我不曾想到小娘子會過來。”

  阿婉卻說:“我就知道阿壽姐會來。”

  顏神佑道:“那是,做人總是要言而有信的。說過的話,總是要盡力去做的。”

  正在跟頭人寒暄的顏肅之聽了,眼角一抽,心說,你可是真“盡力”去爭取了啊。信不信你娘正在山下等著抽你啊?

  山家母女兩個聽了顏神佑的話卻覺相當順耳,熱情地招待了顏神佑,順便給顏神佑介紹一下她們家親戚。這些人裡,有幾個是顏神佑見過的,雖然言語不大通,不過顏神佑還是記住了人物關係。總之,鬢簪鮮花的都是少女,頭罩銀桶的都是人妻。

  山娘介紹一個,顏神佑就矜持地笑一下:“我記得,這位是阿婉大舅母/二舅母/您的朋友。”憑著這份兒記憶力,她又刷了一回好感度。要不是大家語言上有些不通,估計早能打成一片了。

  即使語言不通,也能玩到一起。比如,顏神佑這回上山就給阿婉帶了生日禮物來。阿婉送她的生日禮是山上特色,除了山珍外,還有一副山上手藝做的硬弓,顏神佑就很喜歡。顏神佑回給阿婉的,除了姜氏代為準備的絲綢等物,也有她自己挑的首飾與絹花兒。

  歸義山裡再遠一些的地方倒是產些銀,但是金並不多,顏神佑挑的一雙金鐲就被阿婉所喜。顏神佑又贈阿婉短劍,亦是良匠所製,都很得阿婉喜歡。

  眾人圍著禮物一套好看,山娘等一輩的更重絲綢一類,小姑娘們就看著絹花說稀奇。皆以山下繁華,不免又添一絲仰慕之心。

  阿婉比顏神佑小上一歲,卻也是個小少女了,隱約也知道些個事情。譬如,如今山上爭執的要不要與山下友好合作一類。小姑娘出於樸素的價值判斷,認為與山下人交往也沒什麼不好。便要為顏神佑與山上的小伙伴們拉一拉關係,鄭重地向大家介紹:“阿壽姐姐可好啦,咱們去後面玩耍去!”

  山上可沒什麼吉利日子不可動刀兵之類的忌諱,相反,大家樂得在這個時候開展一些有益身心的競賽活動。比如男子摔跤、射箭一類。女孩子要斯文許多,通常會圍觀,然後比個唱歌跳舞啥的。但是,架不住山上民風彪悍,小女孩子們也會兩手。這個看山家母女就知道了。

  於是呼拉拉又圍了一群人,顏神佑帶來的客女們也被圍觀了。

  今天表面上的理由是過來湊熱鬧,是以談判之類並未開始,只是一派和樂之下,互相拌個嘴而已。男人們正在打機鋒——也沒多深奧,主要是山民的文化修養不太夠,顏中二罵斯文了,他們聽不懂,罵太直白,又不太合適——大樹君在嫌棄顏肅之帶個閨女上來就讓他們家小朋友穿小褂兒,改變他們的風俗。

  忽聽得鶯聲燕語,嘰嘰喳喳,一大團女人就湧出來要比賽。顏肅之倒吸一口涼氣:他怕他家小變態嚇到人,這真不是吹的,雖然討厭顏啟,可是顏啟的某些基因還是無可爭議地嵌入了他們的DAN裡。比如,武力值。

  由於身份的關係,雖然保守派一直想藉機揍揍弱雞縣令,給他點顏色看看,把他嚇跑,但是沒有辦法直接提出。哪怕是山民,也已經分成了階級與地位,地位不均等的挑釁,就是冒犯。先不說打不打得起來了,頭人就能以不懂禮貌冒犯客人的名義抽他二十鞭子。

  所以,山上山下,是無人見識過顏肅之的武力值的,更不知道,這是一個能徒手扳倒戰馬的傢伙。雖然山璞來宣傳什麼山下人打贏了海賊,砍了好多腦袋。但是依然有那麼些人,一方面認為山下人不友好、殘暴,一方面又說人家是弱雞。邏輯之矛盾混亂,十分地慘不忍睹。

  現在比弱雞縣令看起來還縣的小姑娘要跟山上野孩子們比試,這個……沒人看好顏神佑!真的!包括山璞。山璞同學知道顏神佑算是指揮了“對外戰爭”,但是也是認為她是總攬,並不曾上陣殺敵(這是真的),所以戰鬥力不高(……),急得顧上尷尬,要上來阻攔。

  顏神佑一抬頭,四目相對,時間好像就有那麼一刻的靜止,似乎靜止了萬代千年。這還是兩人頭一回臉對臉兒打個正經的照面兒。

  山璞以前與顏神佑有過接觸,不過本著非禮勿看的宗旨,他就沒敢認真看人家的臉!目光始終保持著……看人家足前三寸。實在是覺得山下人的規矩大,盯人小姑娘哪兒看都不合適。這是頭回看清人家的臉,然後……他就呆了。

  山璞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看呆,要知道顏神佑眼顏肅之長得很像,山璞常見顏肅之,已經形成了對美人的一定免疫力。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這水嫩嫩的臉,他就跟頭回見著(無誤)似的,就這麼閃了神兒。一定是因為火把映的,映得她眼裡像長了火,能順著眼睛蔓延過來,直燒得人心也跟著燃起來。忍不住就想攏一攏衣衫——打一上山,他就吩咐給他拿件上衣來穿,現在身上正套著件坎肩兒。十分坑爹的是坎肩不帶釦子,對襟的,就這麼敞著懷,山璞覺得,挺不文明的。

  顏神佑也是頭回深打量山璞,先時山璞見她,一直低頭,她又不能真跟女流氓似的說:“抬起頭來,給爺笑一個。”所以一向只知道他長得瘦、皮膚白、個頭兒不矮,剛才又知道他身材很不錯。現在一看,臥槽!顏也正!再看這貨,像觸電一樣抖了兩抖,啪,腰杆兒拔得更直了,還挺耐看的。

  有時候……真的要看臉啊。

  阿婉一人看了一眼,笑出聲兒來:“阿哥,你攔著我們做什麼?讓開啦!阿壽姐本事可高呢。”

  山璞忽然間就成了焦點,瞬間就扭過臉去,目光緩緩一移,把看著他的人都給看低了頭,連剛才在吃吃笑著的女孩子,也都息了聲。顏神佑心說,看不出來,還挺有威望的呢。清清嗓子,她也說:“我們就是玩耍一下,小娘子們的遊戲,你也要來嗎?”

  山璞不知道為什麼,就不自覺地點了點頭,看起來有點傻。顏肅之的臉,徹底黑了!

  山璞要來,一群小少年也跟著起哄來了。顏肅之跟頭人跟大樹老先生都說:“看他們玩耍去。”心裡呵呵兩聲,心說,你們等會兒別哭!

  顏神佑發誓,她真不是故意的!基因好,沒辦法,哪怕詛咒顏啟千百遍,也得感謝他傳下來的好基因。左右開弓,連珠發箭,嗖嗖地就六箭下去了!這會兒天已經徹底暗下來了,篝火與火把之下,五十步外,就是全中紅心的結果。顏神佑面無表情地用正常姿勢把剩下的四箭送進紅心,才將弓還給阿婉。

  圍觀群眾一片寂靜,片刻之後,才爆發出一陣喝彩。必須喝彩!餘下的人也不用想著比了,雖然靶子紅心的範圍比較大,大約有個八環,可也不是人人都能在夜視的環境下有這準頭的。於是果然地友誼第一、比賽第二了起來。

  山璞又被攛掇著也來一發。他見顏神佑也在拍著手,含笑看過來,忽然覺得身上有些熱。旁邊他乳兄見他動了動胳膊,十分給力地上來道:“阿郎,可是熱了,不方便?來,把這衣裳脫了吧!”兩人也比較熟,關係也好,山璞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他乳兄給扒了馬甲。乳兄想的是:再友好吧,到了咱們的地盤上,也不能犯慫啊!阿郎,加油!

  山璞:……

  他紅著臉,一箭一箭地射完了十箭,準頭也是相當不錯的。人家就是吃這碗犯的,而且力量,比顏神佑似乎還要大上那麼一點點。

  算是平手。

  兩人下都歡騰了起來。年輕人一個一個地試著身後,阿婉也下場,雖然準頭略有不及,也是箭箭戳到靶子上。氣氛熱烈了起來,便是保守派的人,此時也放下了些敵意。因為是阿婉生日,大家又唱起了歌來,又互敬著酒。場地四下裡設了

  山璞不得不下場圍著篝火跳了一回,火光將他白皙的皮膚映成了橘紅色,依然比周圍人的膚色要淺一些。他覺得自己像隻雄鳥,拼命的炫耀著自己的羽毛,就為吸引著那個誰的目光。

  跳著跳著,驀一回頭,火光照著她的臉,有一點透明有一點暖。

  顏神佑正拍手笑看,忽然,笑容就凝固了!心裡一直在臥槽!以她活了兩輩子的經驗來看,她某位親戚來了,而且絕對不是那位遠在京城,她娘的親姐姐。而且是……

  臥槽!不帶這麼玩兒的!顏神佑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山璞發現情況不太對,可他那個傻妹還在準備下場跳舞,便擠了過來。一靠得近了,他的臉色也詭異了起來。與顏神佑四目相對,他還抽了一下鼻子。真不幸,顏神佑的眼神兒特!別!好!瞬間就互相秒懂了!

  特麼這種逗逼畫風是怎麼插入到這種民族在團結的和樂融融畫面裡來的?!!!就算不是篝火晚會的熱鬧,也該是黑屋密謀、鬥智斗勇的高端吧?

  顏神佑是真的想死,臉都硬了。

  山璞也……扭頭就走了。

  不多會兒,他就拉著他妹子閃到一邊說了幾句悄悄話兒,又往屋裡指了一指。阿婉點點頭,跑過來拉著顏神佑道:“阿壽姐,你今晚住在我這裡,好不好?我帶你先去看一看。”

  顏神佑雖然尷尬,可也巴不得這一聲兒,帶著人就過去了。到了一看,山璞再做賊一樣地從中間兒屋裡溜了出來,還抱著一個小包袱。進來之後,還羞澀地笑了一笑:“山上夜裡冷,阿妹看看,有沒有被子再加一條來。”

  阿婉直覺得有事,卻又狡黠一笑:“我去看看被子。”然後把隨從也帶走了。

  山璞慌忙將手裡的物事塞給了六妞:“這是我從我阿娘那裡偷……不不不,是摸來的,都是新的。”然後奪路而逃,跟她妹子談人生談理想去了。中心思想就是:你少擠眉弄眼的,給哥縫住了嘴巴,不許亂說。

  阿婉拍掉了她哥的手:“不說就不說,不過……你——”

  山璞臉上微紅:“不要胡說八道,就是要招待好客人!”

  阿婉:“哦。”

  屋裡,六妞打開了包袱。她家親戚還沒來,但是隱約也知道一點事了。饒是她一向八風不動,這會兒臉也不是臉了:“小娘子,這?!”

  顏神佑簡直想死,而且可以預見,未來……姜氏恐怕不會讓她再出門了啊啊啊!就算姜氏允許了,她自己也沒臉出來了啊啊啊啊啊!

  她聽到自己說:“把門插上,看住了屋子……我估摸著我得謝謝他了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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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03:04 |只看該作者
第98章 父母的妙招

  顏神佑在山上度過了相當坑爹的一夜,這種事情還不能跟顏肅之說。就算說了,以顏肅之的智計百出,也想不出怎麼對付大姨媽啊!他業務不熟悉的好嗎?便是顏神佑身邊的客女們,也是只有一點隱約的知識,自己也還沒有經歷過呢。大姨媽來臨的早晚跟營養有很大的關係,客女們小時候身體受過虧,又沒顏神佑底子好。【1】

  於是,最有經驗的反而是顏神佑,她老人家上輩子被大姨媽虐了百多回,那是相當熟練的熟練工了。如果不是因為這時間太寸了,她還能維持著一貫淡定帝的形象,勝劵在握地與親戚作鬥爭哩。

  阿婉雖然活潑,骨子裡實在是個比較成熟的妹子。雖然覺得她哥哥的樣子不大對勁兒,一眼就看出來了好嗎?這種事情山上也有啊,喜歡不喜歡,還不是自己心裡透亮的事兒?一眼看去,中意還是不中意,還用再考慮嗎?山璞那個樣子,顯是動心了。阿壽姐麼,好像也不討厭她哥啊,也有點害羞了呢。

  看對了眼了嘛,就跟家長說一說,說完了,合適了就定親,家長認為不合適就鬥爭,看誰鬥得過誰嘛。慫的就認命了,熊的就私奔了(……)。阿婉妹子雖然年輕,對些事情也不陌生。

  可是看她哥那個樣子,好像很嚴重似的,她也就不多說。畢竟是頭人家的孩子,屬於上流社會了,對於隱私也算是比較重視的。後來見顏神佑吃完了飯,有點倦了的樣子,她也沒纏著人多說話,只是笑吟吟地道:“阿壽姐,你看還有什麼要用的麼?我叫她們取了來。山上夜裡黑,你帶的人又不認路,別叫她們走失了。”

  六妞四下一張望,見東西都是齊全的,雖不如家裡的精緻,倒也都乾淨整潔,因向顏神佑點頭致意。顏神佑也掃了一眼,笑對阿婉道:“再不缺什麼了,十分周到的。”不知為何,因其妹而思其兄,她總覺得臉上熱辣辣的,像擦了姜汁似的。

  阿婉笑道:“我在山下住的時候,記得那些屋子裡有什麼的,就照著準備啦,阿姐覺得好就行。那我便不打攪啦,這就叫他們送熱水來。”說完便出去了,一面走,一面還想,這個阿壽姐本來就長得好看,燈下一看,好像更好看了些呢。阿婉眼裡,她哥哥自然是最好的,顏神佑也是不錯,兩人正般配,也不知道她哥在糾結個什麼勁!若說是因山上山下的身份什麼的,如今又正在要合作,既有情意,結作婚姻,豈不正好?

  這妹子到底年紀小,不大知道山下的事兒。自己想了一陣兒,見顏神佑屋子裡的燭火滅了,轉身她倒要去找她哥問個明白。若是她哥太龜毛了,她就攛掇一下兒,反正雙方家長都在,正式定下來也沒什麼不好!

  不料找了一圈兒,沒見著山璞,捉著了山璞的乳兄一問,答曰:“阿郎正在裡面說正事呢。”攔著不讓她進去。阿婉無奈,只得回房。

  小小姑娘,這麼點兒年紀,這就操上了閒心,阿婉大半夜沒睡好覺。第二天顏肅之父女兩個要早起下山去,阿婉哈欠連天地爬起來,一個哈欠打下去,眼淚都出來了,就趁機抱顏神佑的胳膊一抱:“阿壽姐,我捨不得你。”

  顏神佑:“……”親,這一套我已經不玩了。她姨媽來了,略腹痛,於是也不繃著了,順其自然地苦著臉作痛不欲生狀:“阿婉~有空常來山下看我呀!”

  圍觀群眾表示,女孩子的世界真是太複雜了,怎麼就能這麼依依不捨了呢?上回山妹子下山歸來的時候,臨別雖則留戀,也沒這樣哭啊!這都是中了什麼邪了呢?

  明不明白了,顏肅之和頭人之間已經取得了初步的共識,頭人也答應先撥部分族人下去試圈片荒地耕種——由山璞打頭。就是試驗田的意思了,顏肅之表示贊同。

  如果頭人一口氣就答應把所有人都遷下來,那他才要倒抽冷氣——歸義雖大,也受不了一下子湧下幾萬人來!地方是夠了,可是都是荒地,這麼些人下山來,哪怕自帶了乾糧,你還得支援點種子農具耕牛吧?他們原來的房子雖然破,可好歹能住人,山下卻是連地洞都沒一個給人家住,人家山上的房子也不能拆了平移吧?

  還不如就這樣,先移那麼一點人,試行。這樣顏肅之的先期投入成本也低,還能摸索出一定的管理經驗來——雖然約定了,這些人暫時還是得歸山璞來管,過後怎麼著再議。顏肅之卻保證,如果能夠移民成功,他給大家來個管理職位的平移——只要按時繳稅,完成公民義務,頭人這些上層,換個名稱,繼續當管理者(也找不到其他更合適的人來管理了)。

  顏肅之小算盤也打得叮噹響的,顏神佑給他的主意就是:先收下來。等山民下來了,開放了,到時候就不是現在的一紙合約能夠約束得了的了。山民成了百姓,頭人等上層可以到旁處做官,則此地也可有非山民做官了嘛。只要保持一定的比例,慢慢來吧。文化上、心理上認同了,其他的都不算什麼大事,都好商量。

  頭人還要留兒子在山上住兩天,理由也是現成的,就是當娘的想兒子。過兩天再讓他下山,顏肅之表示理解。人家父子也得再商量一下,頭人還要叮囑一下兒子怎麼帶人、怎麼跟人打交道呢。

  ————————————————————————————————

  顏神佑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看著高頭大馬,眼淚就要流下來了。姨媽期騎馬……造孽哦!顏肅之看著她實在古怪,又不知道什麼事兒,只是直覺地將她撈到了自己的馬上。顏神佑被她爹架著胳膊抱著,側坐在馬鞍上,才覺得舒服了些。

  顏肅之身為一個中二出身的熊孩子,現在表現得像是個正常人,但是腦洞依然開得巨大。他的鼻子不如山璞那麼靈,但!是!觀察力還是有的。怎麼這麼個小變態一臉尷尬羞澀的樣子,怎麼看怎麼不像是裝的呢?臥槽!不會是看上那個小呆子了吧?

  顏肅之絕逼不能容忍這種事情!

  雖然說是要做一個開明的父親,女兒不喜歡的人絕對不讓她嫁。但!是!這不代表他閨女看上誰,他都會點頭答應了。至少,山璞現在是不行的。那是個不確定因素,別看與山民接觸得很好,但是顏肅之也了解到頭人也不是一言堂,山民裡還有反對派。總之,山民不是好選擇。哦,還有!山上這生活條件他也看到了,哪怕是頭人家的,跟縣衙裡都沒得比。何況是京城?

  不是說顏肅之非得閨女嫁到京裡去,可也不能到山上來吧?不行,絕逼不行!

  顏肅之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片名為“準岳父的憤怒”的黑雲裡了,可惜顏神佑正在心虛著大姨媽,根本沒注意。要說她有多麼喜歡山璞倒也不至於,好歹她芯子比較老,不至於看到粉嫩少年就一心撲上去了。驚艷是確實的,有點好感也是真的。要說談戀愛,那也不太切實際。

  好歹也是受過姜氏各種科譜的,基本上,不太實際的身份關係,她都不大會考慮。山璞的名字一出,她就先在兩人中間劃了一道三八線了。那點好感,只是埋下了顆種子,能不能生根發芽長成連理枝……還得看緣份。

  總而言之,顏肅之多慮了。

  父女倆各有心事,一路上都悶悶的,連帶的帶個隊伍都壓抑著。

  到了縣衙,盧慎出來相迎,一見之下肚裡還吃了一驚:這是怎麼回事?一個個蔫頭耷腦的?臉色還不太好,難道是談崩了?這麼想著,他的表情也嚴肅了起來。就這麼一個傳一個,負面情緒不斷地感染。

  等顏肅之父女倆下了馬,顏肅之一看盧慎,露出一個壓抑的笑來,說:“進來再說,可著手準備了。”盧慎就更摸不著頭腦了,既然朝廷得順利,幹嘛一副……呃,死了皇帝,不不不,是要被調走了的嘴臉?

  顏肅之已經吩咐顏神佑:“去給你娘問安去,她一定很擔心了。帶你出來我就後悔了,今天晚上指不定我要挨多少打呢。將山上的回禮也拿與你娘過目,這幾天你都不許再出去了!誰都不許見,老實繡個花兒、寫個字兒,跟六郎玩耍,不要再惹你阿娘生氣了。”

  盧慎:(⊙_⊙)!不會吧?娘子那麼賢惠的人,還會家暴?

  顏神佑正被大姨媽折磨著,巴不得這一聲兒,心說,最近一個禮拜,我肯定是在家龜縮著啊!

  跟盧慎互致了個禮,就帶著人匆匆往後院兒去了。

  後院正房,姜氏果然是擔心的。因為擔心,連教六郎讀書都有點分神,索性讓六郎習字去了。聽說顏神佑回來了,姜氏拔直了身子,臉上不由笑出來,問道:“可還好?”

  阿圓道:“遠遠瞅著一眼,很好。”

  姜氏的笑容就收斂了起來,改作一副後媽臉,人也慢慢坐了回去。並且對六郎道:“好了,你且歇一歇。你阿姐回來了。”

  顏神佑皺著一張臉,母女倆打了個照面兒,都吃了一驚。

  “你怎麼這個樣子了?”

  “阿娘生我的氣了嗎?”

  姜氏見有事,便命六郎先迴避。六郎慢吞吞爬起來,叫一聲“阿姐”,然後跟姜氏告辭,走到門口兒,才說:“阿姐很兇,倒霉的一定是別人。”

  顏神佑想揍他!

  六郎跑了,顏神佑一回臉,就看到一個比她還兇的人。姜氏皺著眉,也沒有要揍她,只是關心地問:“你怎麼了?”顏神佑就有點受不了了,鼻子一酸,臉上一紅,撲過去抱著姜氏的胳膊:“阿娘~~~”我再也不胡鬧了!後半句沒說出來,擱心裡了,防止被姜氏記到小本子上,下回她就不能反悔了。

  姜氏嚇了一跳,眼神不由閃爍:“究竟什麼了?”掃向六妞等人的目光就沒那麼客氣了。

  六妞也有些不好意思,為難地看向顏神佑。顏神佑趴在姜氏耳朵上小聲說,她大姨媽來了。

  姜氏抽了口冷氣,往顏神佑背上拍了兩巴掌:“我就說你胡來!你是怎麼收拾的?趕緊的,阿圓吶,給她熬姜茶!被子加厚。燒熱水!”又絮絮給顏神佑說很多注意事項,又禁她食冷之類。其中一條特別殘忍特別冷酷無情:姨媽期不許洗頭!

  顏神佑:“……”

  ————————————————————————————————

  據說大姨媽能夠破邪氣,等於是護身符了。顏神佑姨媽加身,免了被姜氏暴打。又有姜氏、阿圓等人諸般照顧,第二天就緩過神兒來了。只是還不能劇烈運動,只好窩在房裡,真的寫字繡花去了。

  顏肅之嚇了一跳,問姜氏:“她這是怎麼了?怎麼斯文起來啦?”

  姜氏怒道:“我女兒一向文文靜靜的。”

  顏肅之:“……”是啦,裝淑女是一把好手呢,砍人也是一把好手呢。

  顏肅之還是不放心,又怕直說出山璞來姜氏著急,便迂迴著道:“我看她從山上下來的時候神色有些不大對,你可注意到了?”

  姜氏臉上一紅,不好跟丈夫說女兒姨媽的事兒,只好含糊道:“她身子不大好,我已知道了,叫她歇著了。你放心,沒大事兒。”

  顏肅之先急了,伸出兩個指頭在桌案上來回敲著。姜氏疑道:“你可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顏肅之一咬牙:“我覺著山小郎像是看上神佑了。”

  姜氏倒抽一口涼氣:“什麼?!我就說不能由著她上天!這可怎麼是好?”姜氏一瞬間就想到了很多,什麼聯姻之類的。眼前的形勢,還真跟阿婉想的似的,很襯的。可姜氏還是不能忍!不是世家、蠻夷未化,連絲綢都稀罕的地方,阿婉連絹花都少見,怎麼能放女兒去嫁?

  顏肅之見老婆柳眉倒豎,忙說:“只是我疑心,可得將他們隔開了!咱們閨女,怎麼也不能這麼下嫁了。”他的眼裡,自己的閨女自然是最好的,哪個臭小子都配不上的。

  姜氏放下狠話:“你記著今天的話,錯了一絲一縷,我與你沒完!”

  顏肅之苦哈哈地答應了:“那邊塢堡已經有了大模樣兒了,我打發她去監工收拾。還有鹽田,也離得不遠,就叫她去順便看看好了。”

  姜氏道:“你倒好,拿我的閨女當兒子使了。都是這麼使喚的她,弄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顏肅之道:“悶著她,跟養豬似的就好了?”

  姜氏捏著鼻子道:“你倒不養豬了,放鷹跑馬了你!這兩天她身子是真不舒服,女人的事兒,我須得給她調理調理,調理好,就打發她去!派人跟著,她帷帽不許下頭!”

  顏肅之不再多問,只說:“那就這麼著了,將部曲都交與她罷,沿途護送,也安全。”

  姜氏道:“罷了,只好這樣了。”

  就這樣,在顏神佑與大姨媽做鬥爭的時候,她已經被決定了將來的工作:根據地建設。

  是以後來研究者將這一段歷史八出,認為這就是後來許多事情的肇源,認為顏壽同學從小就喜愛土木工程,是個建築狂人。其實他們根本沒想到,這只不過是一對擔心的爹娘,為了不讓閨女被個配不上的臭小子覬覦,萬般無奈之下出的安排罷了。

  顏神佑本人表示,讓她管事兒,她還挺開心的。有一對開明的父母,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這真是一個美麗的誤會呀!

  ————————————————————————————————

  山下,顏神佑挺開心的,山上,一對兄妹卻都有些鬱悶。

  顏肅之父女走了,山璞的魂兒都有點飛了。總的來說,山璞還是一個純樸的孩子,對自己的族人一片赤誠,想著為他們謀福利,帶他們奔小康。對自己的親人滿心的關愛,他爹揍他他都不帶跑的。於是,初次見到這麼漂亮的小姑娘,一見鍾情什麼的,喜歡到情根深種,也就在所難免。

  好在他還知道克制,回來被頭人拎去討論的時候說話也是可圈可點。跟頭人要人的時候,也是先盡著自己熟悉的人要。比如乳母一家,又比如先前整理梯田、搞水利工程時候指揮過的人。並且,他要的人也不多,先要了一千來戶。

  這也是估算過的,因為他聽說顏肅之的私人塢堡,也就那麼一千來戶人。山璞認為他別的也不大會,比照著來,山寨一下總是可以的。頭人聽了,道:“這樣也行。要誰幫你呢?”

  山璞想了一下,道:“到山下,要與山下人打交道,還是先前陪我讀書的人罷。他們雅言說得好,我還想,到了山下,教這些人一面耕田,一面學一些簡單點的雅言,也免得語言不通,有些事不好做。”

  頭人道:“這也是應該的。”

  與想像的不同,哪怕是大樹老先生,也是不反對孫子學一點雅言的,山民的封閉,也可以說是一種敵意。並不是純然的閉關鎖國。

  父子倆又商議了一回,最終以山璞需要的名義,先劃撥一千戶下山。這一千戶原就是頭人的,他已經著手分給兒子一些資源,讓兒子練手了。現在再劃一千戶過去,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頭人本身就掌握著大量的族人與奴隸,正因為他的拳頭最大、管的人口最多,所以他家才世代是頭人。大樹老先生家比較慘,原本勢力也很大的,只是不幸之前遇到朝廷的征剿,勢力衰落,才成了族是長老,無力競爭頭人。

  大樹家算是幸運的了,不幸的人,全家赴宴,一個不剩,族人、奴隸都被搶光了。

  這也是頭人一家先前要下山,被很多人反對的原因——殷鑑不遠。

  饒是如此,還是被大樹君念叨了很久,還說很不必派這麼多人,又是拖家帶口的,到時候跑都不好跑。

  還是山璞有些急智,勸大樹君:“也好學些山下的東西不是?看那綢子,大家都喜歡的。正好讓女人們跟著學些。多帶些人,有個落腳的地方,也省得我總住在縣衙裡……”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就低了下來,直覺得不該從縣衙搬出來。

  頭人要處分自己的奴隸、族人,大樹老先生也只能自己嘀咕,再拿懷疑的眼神掃上一掃,並不好乾涉頭人的決策。氣哼哼地回去了。

  山璞這裡,又是收拾行李,又是準備禮物,還要給下山的奴隸們編號、劃分小隊長之類的職務。在山下這幾年,他也頗學了一些。想山民文化水平不高,一概的複雜稱呼都不用。便是一家出一壯丁,作為可以作戰的部曲,一下子每個家庭就都有了編號了。

  然後十人裡選一個頭兒,叫十夫長;十個十人隊,就是一個百人隊,選一個頭兒叫百夫人長;十個百人隊一組,就是頭子就是千夫長。千夫長直接對山璞負責,受山璞領導。平時為民,戰時為兵。

  建制相當地簡單粗暴,但是也十分有效。三天功夫,千餘戶山民就各歸各隊了。

  山璞便即與顏肅之聯繫,自己先下山,見過顏肅之,然後引部族往劃好的荒地去頓墾。

  顏肅之這裡,已經友情提供了一批土磚,並且將山民的土地劃分得比較靠西面肥沃一點的地方。正好,牛、羊兩家事敗,方便了他的操作。顏肅之這樣的劃分,也是盧慎的建議,這裡面有著太多不好說的東西。

  牛、羊兩家的塢堡在顏肅之手裡,顏神佑最終跟顏肅之討到了牛家的塢堡,並且派人灑掃整理,別說狗洞了,老鼠連洞都堵上了,她也沒去住,就是派人打掃。顏神佑想的是,要是真的天下大亂了,萬一京裡有人來投奔,這塢堡建得不錯,她也好送人。

  顏肅之與她想得一樣,就把這羊家塢堡送給山璞了。

  山璞忽然有一種辛酸的趕腳!他風塵僕僕地趕了來,就是知道顏神佑比較有發言權,並且對這事兒挺上心,還想……就算不能抬頭看臉,聽聽聲音也是好的呀。結果……只有顏肅之和盧慎還有方章三個男人在,小娘子呢?我阿妹還讓問好的。

  “阿壽去收拾塢堡了。家裡人少,總要有人做事呀!”顏肅之如是說,然後就把他給分到西面去了!小娘子……小娘子在東邊好嗎?

  辛酸的趕腳更強烈了!住人家的房子耕人家的地,怎麼看怎麼像是上門女婿!可憐他連上門女婿人家都不讓當,這又讓他想起臨行前跟阿婉的談話來了……

  ***

  作者有話要說:

  【1】建國後少女們被姨媽愛撫的年齡平均提前了幾年呢。其實古人說的及笄之年吧,不是說你頭髮到十五已經很長了,紮起來就能嫁人了。哪裡是說頭髮呀,說的是人。裡面還隱含了一個意思,大概就是十五歲了,身體發育得差不多了,可以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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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5 00:03:20 |只看該作者
第99章 女王的召喚

  下山之前,兄妹之間有過一次長談。一方面是阿婉不太放心她哥,覺得她哥雖然樣樣都好,但是性子都有些軟了,喜歡了就追,才是王道。更重要的是,山璞覺得應該跟妹妹認真說一說,不能讓阿婉四處說他喜歡顏神佑什麼的。他倒沒有,喜歡就喜歡了,堂堂正正的,沒什麼不好意思。就怕對顏神佑的閨譽有不好的影響。

  畢竟在山下呆過幾年,書也認真讀的。甘縣令為了培養出一個少數民族的歸化好少年來,給他讀的書,真是不提也罷。雖然禮儀上面有些許誤差,詩也寫得不太好。但是若論典章制度、山下的窮講究,山璞知道的並不比世家子弟少。真要爭執起來,單以書本論,誰勝誰負還未可知。

  這麼教育出來的一個孩子,看這些問題就很重,必須不能給人家女孩子造成困擾。

  所以,當阿婉對山璞說:“阿哥,你又要下山去了,這一忙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我有話要跟你說。”的時候,山璞也就順水推舟,道:“我也有話要囑咐你呢。”

  頭人夫婦見他們兄妹和諧友愛,也相視一笑,由他們說話去了。

  阿婉先將女奴都遣了出去,山璞也會意,讓乳兄等也離開,兄妹兩個一處說悄悄話。山璞見阿婉這麼神秘兮兮的,已經有了預感,果然聽阿婉問他:“你是不是看上阿壽姐了?”

  山璞耳朵微動,嚴肅地道:“我正要跟你說這個了呢,你不許胡說!”

  阿婉狡黠地一笑:“你都沒有說不是!”

  山璞道:“說出口的話,也是有力量的,不能亂說!做人不可說謊。”

  阿婉挑挑眉:“那你做麼不與阿爹阿娘說?我看阿娘很喜歡她的?”

  山璞難過地道:“你不懂的,我配不上他。”

  阿婉驚呆了:“什麼?怎麼會?”

  山璞道:“他們山下,講究家世。”

  阿婉道:“對呀,你是頭人的兒子,將來的頭人,她是縣令的女兒,也有自己的嫁妝,多麼地登對呀!你看隔壁山上那個阿旺,喜歡了一個女奴,他阿爹不歡喜,硬拆開了,就是因為那是個女奴呀!他們倆就一道跑了……”

  山璞扶額,乾巴巴地道:“他們說的那個家世,跟你說的不一樣的。”山璞說的,是世家。可憐整個歸義縣也就只有盧家一個真世家,還是個已經走了好多年下坡路的。其他的都是偽世家,甘縣令就更不用說了,草根一個。能給他講什麼門道呢?也就跟他學的那些個典章規範似的,看起來很高大上,實際上的彎彎道道得自己摸索。

  他是頭人的兒子,在日常的生活中,再純樸的集團,有這麼多的人,也會有些勾心鬥角。是以典章規範禮法類的門路,他已經觸類旁通了不少。至於士族講究方面的,他真心沒辦法去觸類旁通。世家本來就很奇葩,有些正常人認為不重要的事情,他們看得比天大,旁人認為很重要的事情上面,他們又節操全無。

  因為事關顏神佑,山璞就往嚴重裡去想,越發地坐立難安了。

  阿婉還是不明白:“究竟哪裡不一樣了?”

  山璞便往十分高大上裡面說,各種之講究規範。聽得阿婉頭大:“阿哥,有沒有這麼嚴重啊?我看阿壽姐很好說話的,她阿娘也很和氣的。”

  山璞認真地道:“那不一樣!阿旺他阿爹平日也很疼他,可聽說他要娶女奴,還是將他吊起來打。”

  阿婉難過地低下了頭,兄妹倆都沉默了。過了一陣兒,阿婉難過地道:“阿哥,山下這般不好,咱們不下去了,好不好?”

  山璞伸手摸了摸妹妹的頭:“不要說氣話。不下去,依舊這樣,不是我想要的。咱們只有下去了,才有機會過得更好。我將來要做頭人的,族人跟著我都吃不飽、穿不暖,咱們也不光彩。”

  阿婉猛地抬起頭來:“阿哥,你要喜歡了,就去追!現在不行,等你下山了,做了大事了,大家知道了你的好,未必就不行!”

  山璞露出一個勉強的笑來:“好,咱們一塊兒使勁兒,不過……小娘子的事兒,現在別說,好不好?她還不知道我呢。在山下,跟咱們山上規矩不一樣的。”

  阿婉認真地盯著山璞看了一陣兒,點頭道:“你放心。”

  山璞笑了起來,將阿婉抱得高高的,平地打了幾個旋子,阿婉笑得很大聲。第二天,阿婉就送別了哥哥,看著山璞的背影在山路上漸漸消失。

  ————————————————————————————————

  山璞連顏神佑的聲音都沒聽到,就被顏肅之拉來搞新社區建設了。羊家塢堡雖然在西邊,但是除了周圍的大片熟田之外,往東三十裡,就都是荒地了。顏肅之也是早有準備的,在收繳羊家財產、重新劃分與原羊家隱戶等的時候,他就有意將朝東的一片給空了出來,租與人耕種。

  山璞了,顏肅之就帶他看了這一片地方。必須說,羊家塢堡建得還是不錯的,內部也保持了整潔。顏肅之原本抄了羊家的存糧,搬了一部分,也還留了一些下來。還有很多家具、農具之類。原本塢堡裡養的雞鴨就沒有了,不過看門人自己後來又悄悄養了一些,看起來也頗為熱鬧。

  山璞誠懇地謝過了顏肅之,隻字不提顏神佑,只問顏肅之外面的田已經快到收穫的時候了,山上也要收穫了,是不是等秋收完了,彼此屯完了糧,再搬?

  饒是顏肅之看他有些微妙的不順眼,也得說這小子在這件事情上厚道。顏肅之當初就是給甘縣令折了廨田的收入,那是照顧甘縣令家貧人清廉。山璞這裡,本來山上的產量就不如平地,羊家周圍的田,能有壞的麼?山璞卻不肯佔這等便宜,可見眼界是開闊的。

  思及此,顏肅之不由又將山璞打量了回,看得山璞緊張了起來。

  顏肅之忽地一笑:“你說的也有道理,且山路崎嶇,怕物甚不好搬運,離秋收還有些時日,正好來回走幾次,都搬取了來才好。”

  山璞不好意思了一下,旋即又正正經經地抬起了頭,看著顏肅之認真地道:“他們沒什麼家當了,一點家甚,跟著人就下來了。所以我才帶他們下來討生活來的。”這個舉動近乎大膽,卻看得顏肅之一怔,山上之貧苦,顏肅之走過兩回就能看出來了。萬不曾想山璞這般坦白,顏肅之心道,往常是看錯了他,這小子不但不傻,反而很有眼光,可算得是大智若愚了,我引他下得山來,究竟是對是錯呢?

  無論是對是錯,開弓都沒有回頭箭了,顏肅之也只有更加用心,一是安排山民,二是帶一點防範。

  山璞卻十分坦蕩,他此次下山來,也帶了許多山上的好東西,分贈給縣裡諸人,連盧湛也得了幾罐上好的野山蜜,拿回去孝敬他阿姨了。

  最值得可惜的是,山璞帶來了些山上有趣的小物件,都沒能當面送給顏神佑。人家的閨女,怎麼能隨便給他看呢?何況小娘子也是肩負重任的。

  山璞心裡,未嘗沒有一種“做出一番事業,好爭取一下”的心思,是以也埋頭苦乾了起來。先是巡視塢堡,再整理規劃,哪片地分劃哪個人,每個人如何分。他既知顏肅之目今推行的政策,便也效仿起來,又想他們人多,男人便每人四十畝田,女人三十畝,未成年與老人減半。何處種桑,又何處整理出織室來。一一地劃列分明,又留了些原說好的劃與他的空地來,預備著下一批進下山的人來墾。

  此外,又要規劃一下住宅。羊家塢堡雖然不小,可也住不了這許多人,還要在塢堡外再建村落,也方便就近墾荒。這樣就又要派出管理者了。

  山璞每日幾乎是廢寢忘食,寫著各種計劃書。他爹又是個半文盲,他能請教的,也就是顏肅之等區區幾人而已。顏肅之原心存著些小芥蒂,現見他雖然時常不自覺往東面發呆,然而做事皆十分用心,並不耽誤了正事。又想他肯擔起責任來,對他的不滿倒是減了好幾分。

  心道,哪個少年不懷春呢?這個年紀,有點追求是正常的。只不過追不追得上,嘿嘿,那就難說了。便也不點破,有心做個冷處理。等山小少年冷靜下來,大家依舊當成什麼都沒有發生,還是好盆友。於是也給山璞一些指點,還試探著問:“要不要我給你找幾個讀書識字的人?總不能下山來了,反不與旁的百姓說話罷?”

  山璞原就有此意,也很大方地接受了,還說:“有勞郎君。”

  說起來山璞生得是真不壞,尤其一雙眼睛,特別地誠懇。以顏肅之的中二,也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還年輕,不要累壞了身子,以後就力氣做事啦。事情是做不完的(……)歇一歇吧。事情是大家的,身體是自己的,”越說越絮叨,看著山璞帶著感動的眼睛,顏肅之停不下嘴地說,“身體不好,媳婦都會埋怨的。”

  說完,山璞的眼睛更亮了,顏肅之想抽自己的嘴巴!

  此後,顏肅之再也不說小少年你休息一下之類的話了。可是山璞的作息卻人性化了很多,顏肅之……只當沒看見。反正,她閨女還在外面搞天搞地呢。

  ————————————————————————————————

  顏神佑也沒有胡鬧,她這會兒正在視察田間地頭,規劃著農田水利。這時候她正在思考,怎麼樣能才能讓大家不要每年冬天都要挖渠呢?這時候的鄉間渠道,幾乎都是泥土上深挖,夏天一放水,就會把兩邊的泥土衝下,半年過去就會淤積,每到冬天就要再挖上一挖。如此往復。

  是以顏神佑在想,是用石塊來壘呢,還是燒點磚?如果是採石,附近哪裡有石頭可以採?山上嗎?會不會破壞生態?如果是燒磚,好像問題更大了,除了要挖粘土,豈不是還要用柴炭?

  顏神佑覺得,後勤建設真的是件累心的事兒。怪不得劉邦打天下,最後論功,管後勤的蕭何功第一,多少名將排在他後面,就是因為他最辛苦。打仗拼命,可後勤,它是零刀碎剮,實在太鬧心!

  此時的顏神佑還不知道,還有更鬧心的事兒在等著她呢。她只想著:【就算可行,還得跟阿爹商議,先寫個方案吧,問問盧慎,周圍究竟有什麼樣的資源,如果材料不夠,也只好每年冬天挖一挖了。這事兒現在急也沒用,先去看看倉庫。倉庫裡取點東西,讓人給阿花送去。】

  阿花姐弟因為是孤兒,被託給村中裡正照看,姐弟倆每月有二十斤柴、二十斤穀子的補貼。顏神佑覺得這還不大夠,反正本次海賊來了,也就這一個村子受災嚴重些,於是又從自家取了些,額外給他們補貼。這村裡的人,上上下下都念著顏家的好了。

  這等感謝,顏神佑十分不好意思接受,蓋因顏肅之向朝廷,是申請了全縣免稅,到了縣裡呢,也就新墾的免、受災的免,其他人還要交個什一稅,外帶服個挖渠之類的徭役。也就是說……朝廷的恩典,被顏肅之給扣了。

  好在消息閉塞,全縣上下也沒什麼人知道,知道的……都不敢說。倒也相安無事。相反,大家之前過得太苦,顏肅之來了之後大家稅也少交,日子也過得好了,倒感念起顏肅之來,先前那個清貧的甘縣令,大家提得卻越發少了。只有一些老人家,或者與甘縣令接觸得多的,還偶爾提上一提。

  是以顏神佑輕易不大到村子裡去了,只是派人去送些東西。便是這樣,人也說她的好。旁的不說,這一村的人,命是她救的,現在都歸了她了。她還記得時不時派人來看看,這就夠了。又嘗聽說她夢到了曬鹽的法子,大家能常吃上粗鹽拌菜了,吃飯都能想起她來。

  這也是顏神佑的主意,她向顏肅之進言:“鹽不可落入私人手裡(……姑娘,你家就是,咳咳),咱們的鹽便宜,不如向全縣百姓平價賣鹽,凡本縣戶籍上有的,都可以每月每戶比市價少一半的價買鹽一斤。山民下來了,也是這般。餘下的,拿出去賣,比其他地方的鹽打個八折賣……嘿嘿。”

  她的這個主意,一是為了本縣強身健體。拜革命教育影片所賜,她至今記得機智的潘冬子,也就知道人體缺鹽是會沒有力氣的。二是為了傾銷,將周圍的鹽業能壟斷多少壟斷多少,也是卡住了周圍一些地方的命脈了。三則可以聚財,曬鹽幾乎沒有什麼成本,只要一些屯鹽的地方,一些部曲的工資之類。加工精鹽才會要多一點的成本。

  不想盧慎聽了,大加讚賞,並且十分有補刀教主的自覺,擊節大嘆:“小娘子好智計,心又太善,”自動補了一條,“不要一斤,九兩足矣。”

  顏神佑算了一算,九兩,五百克一斤,一斤十六兩,平均每戶一天十克鹽?太狠了吧?每戶就算只有三口也達不到……

  等等!每戶三口!

  明白了,盧慎這是要析出戶口!現在的稅啊役的,很多都是以戶為單位的。戶頭多了,縣衙能掌握的資源也就更多了。盧慎更加進一步地綽發揮:“其他優待條件,也可照此辦理。光鹽之一項德政不足以感化眾愚,多了麼就……嘿嘿。”

  顏神佑被他笑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說,你熊的!老子根本沒想這麼多。

  顏肅之也覺盧慎此言有理,但是折中了一下,他怕家庭太小,抵禦不了自然災害什麼的,每戶每月可以平價買十二兩的鹽。其餘之政策,也與戶口掛鉤,譬如放宅基地什麼的,早晚……他能析出更多的戶數來。

  出完了主意,顏神佑依舊被打發去塢堡監工了。一來二往的,反正她跟部曲們算是熟了起來。她就是個小八婆,熬到秋收,看部曲們分散著幹太吃力。乾脆組織起小組勞動競賽來了,哪個隊幹得好,給人家發朵小紅花,錯了,是發瓶酒當獎勵啥的。真是掀起了愛勞動愛生產的熱潮呢。

  最坑爹的是,用來比賽的場地,那也是田不是?比賽幹活兩不誤了都。又有,組織幹得快的傳授經驗。反正現代史課本上的那些個活動,她一樣不拉全搬過來了。別說,效果還挺不錯的。當然,這與顏氏父女暫時解決了最基本的問題——土地,有著很大的關係。田分給你了,多勞多得,你說用力不用力?雖然是部曲,但是基本上只要不犯錯,這田就是你家種了,也跟平民分田地差不多了。平民遇了事兒,還可能賣田啥的。當人家部曲了,至少有個低保能糊口。追求就不一樣了。

  顏神佑這邊幹得興致勃勃的,還把這種競賽給推行到了鹽田裡。也推出了些懲獎機制,做得好了獎,做不好了就把肥差收回……

  正幹得熱火朝天的,因為一封京中來的書信,姜氏將她召回了縣城。

  彼時一千戶山民已下山安置妥當了,天也涼了,姜氏也心疼女兒,不讓她冬天往外跑了。眼看山璞也忙碌了起來,應該沒功夫惦記她閨女了。正巧了,手裡又有了這麼一封信,顏神佑勞動改造期滿,又載譽而歸了。

  ————————————————————————————————

  看著姜氏嚴肅的面容,顏神佑心裡也有些發怵,居然怯怯地問道:“阿娘,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姜氏取了封信出來,阿圓接了,遞給顏神佑。顏神佑狐疑地看了姜氏一眼,打開來一看,登時就傻眼了。

  信是楚氏寫來的,作為一個十分講理的母親、婆婆,顏肅之夫婦不把兒女給她留京裡,她也忍了。畢竟人家父母才是第一順序的監護人,她身邊又不是沒有兒孫伺候,強行討要雖能要來,卻也不太近情理。

  可是現在,她坐不住了,又寫信過來要孫女兒了,出於職責,也得把人搞回去啊!

  顏希真準備訂親了,楚氏與顏孝之等人左瞄右比,挑中了李苗的孫子,今年十五歲的李今。顏神佑初時有些吃驚,以她大伯的風格,該挑個世家女婿的。下一刻,她就明白了,顏希真嫁的不是李今,是李苗留下來的五千部曲。

  說來李苗當年的兵不止這個數,可誰叫他死得早呢。李苗死的時候,他兒子還未成年,跟顏孝之他們一般大,皇帝對李苗那是真夠意思,把李苗兒子接過來養。等孩子長大了,又給他娶媳婦兒,哪知李苗生前給兒子訂了親了,訂的是一塊兒當大頭兵時的戰友的閨女。戰友沒立什麼功就死了,李苗媳婦兒還記得呢,跟皇帝一說,硬是不讓兒子尚主,就娶了這麼個微末的兒媳婦兒。

  可恨這兒子死得也早,雖然有皇帝照看著,顏啟等一般老戰友也不時關心,他還是三十歲上就死了。到得現在,楚氏便找上了李苗的妻子,要招李今做孫女婿。

  楚氏是真的會做人,哪怕自己被擠兌得最艱難的時候,也沒忘了李苗的妻子。李家夫人是個實在人,自然也記得她的好。如今楚氏就相中了李家風氣很正(……),又守諾,把孫女兒嫁給她家。李家夫人還有些猶豫:“死鬼就去得早,我福薄命硬的,兒子也走得早,就想孫兒出了孝早早娶親,好看一眼重孫子,我也就閉眼了。只怕我們家風水不好,怕誤了小娘子。許是我們家福氣太薄,死鬼不過做了個將軍,封了個侯如今就這樣了,弟妹,我是真怕呀。”

  楚氏一力再請:“養下女孩兒,便是想要她有個可靠的丈夫。可靠不在忙的,在德在心。府上風氣很好,我親生的女兒,原也是想嫁到府上的,可惜她沒那個福氣,又被我慣壞了,這才不敢提的。”

  總之,李家夫人思之再三,還是答應了。外界看來,李家算是賺了,皇帝快死了,他們跟新君又不大熟。顏家正興旺,又有好幾門有力的親戚,顏孝之還在做著京兆沒有不幫女婿的道理。

  顏神佑就知道,這事兒誰賺了還不一定呢。

  看完了這一節,下面說的卻是:希真定親了,神佑跟她同年,趕緊打包過來說門親!不然不好給靜姝說親,那樣不太合適。還有,趁早把六郎送到京裡來讀書,他都幾歲了?!能沒有個正經師傅教著嗎?!

  顏神佑評估她堂姐婚事的時候不覺得,看到提到自己,整個兒都僵住了。硬著舌頭問:“阿娘的意思是?”

  姜氏道:“我還有什麼意思?你收拾收拾,回京過年罷。正好了,你大表姐也來信,生了個兒子,你代我去看看。再給你外祖母問安去。嗯,你唐伯父家也看看……”囑咐了一大堆。

  顏神佑石化了,腦內無限循環:回京過年回京過年回京過年……媽蛋,這是要稱斤賣了的節奏啊?!她忍不住炸毛了:“我不要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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