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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九鷺非香 -【本王在此】《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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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2 17:50:4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沈璃走進軍營,因為被壞了事,心中帶著些許不甘的火氣,但見周圍將領們熟悉的面孔,她暫時將那些不快都甩在腦後。一一回了來行禮的將領,其中才回王都的尚北看見了她,更是忙上前來微帶抱怨道:「王爺離開也不與我說聲,害末將一通好找啊!」

  沈璃一笑,拍了下他的手臂:「是本王的不是,回頭你挑一家酒館,本王做東,任你喝到盡興!」

  旁邊立馬有將士道:「王爺可不能厚此薄彼。」

  「哎,這話我可聽見了,王爺,見者有份啊!」

  「成,都請了!」沈璃看見練兵台,想起今日來軍營的目的,揚聲道:「本王今日興致好,讓士兵們都來與我練練,過得了十招的,一併與將軍們吃酒去!」

  能與碧蒼王過招,輸了也是榮耀。一時間兵營中熱鬧了起來,將軍們都將手下的精英喚來,令其與沈璃過招,每一個士兵沈璃都不放水,能用一招打到的,絕不讓其撐到第二招。一個時辰下來,上台者已有數十人,卻沒一人過了十招。

  沈璃額上熱汗淋漓,但眼神卻越發閃亮,眼下這個士兵是唯一一個在她手裡過了五招的人,她誇道:「有潛力。」言罷,身形一動,繞至那士兵身後,士兵反應也不慢,側身要躲,哪想沈璃卻是腳一掃,亂的他下盤,再將他肩膀一擒,摁在青石板的練兵台上。士兵忙認了輸,沈璃鬆了他,指點了幾句他的缺點,讓他下場。

  「下一個來戰!」

  忽的一陣清風過。沈璃一轉眼,白衣披髮的男子靜靜的站在練兵台的另一側,笑道:「行止請戰。」

  台下一片嘩然,竟是沒人注意到,行止神君是什麼時候到軍營之中來的,更沒有人看見他是如何上台的。沈璃面色微微一冷,一把抹去臉上的汗水,盯住行止:「神君這是何意?」

  「行止獨自一人在天外天待得久了,許久不見如此熱鬧的場景,便想來湊湊熱鬧,王爺可是不肯與我比試?」

  「神君尊體,沈璃不敢冒犯……」話說說完,行止身形一閃落在沈璃身旁,伸手一擒抓住沈璃的肩頭欲將她制住,這手法竟是方才沈璃與那小兵過招時用的。沈璃側身一讓,肩頭一震以法力彈開行止的手,轉身揮拳便往行止臉上招呼,但眼瞅著快揍上他的臉頰,沒等行止自己躲開,沈璃自己動作便是一頓,讓行止抓住機會,一手擒住她的手腕,往身後一擰,沈璃動作再次被制住。

  「王爺可是怕傷了我?」行止語帶笑意。

  沈璃心頭一惱,腰一彎,順著行止的力道,一個空翻,解了困。另一隻手還在空中抓住了行止的肩頭,待她腳一落地,只聽一聲低喝,摔肩便將行止扔了出去。可待將行止扔出之時,沈璃只覺掌心一空,他人已不見,「噠」的一聲腳步輕響,沈璃猛的一回頭,與此同時,手肘毫不猶豫的擊中行止的腹部,但卻如打到棉花裡一樣,力道盡數被散開。

  這樣的打鬥就像是她平時與行止的對話,每一句攻擊性的語言,皆被他從有化無,分散而去,從來沒有一次讓她打到實地。

  如此一想,沈璃心頭更覺憋屈,動作更是急躁,但越是急越是拿行止沒有辦法。

  沈璃氣惱之時,卻在恍然之間想到,為什麼這人說要與她鬥,她就必須與他鬥,他將她玩弄在掌心,憑什麼她就不能自己躍出他的手掌。她攻擊的動作一頓,行止也跟著停了下來。

  沈璃這才發現,原來,除了最開始那一招是行止主動攻來,後面的他一直都在防禦,像逗著她玩一樣,從頭到尾都是她自己唱的獨角戲。

  適時她正與行止面對面站著,距離極近,一隻手停在行止頸項間,手腕正巧被行止握住。她仰頭望行止,見行止對她笑道:「王爺,十招早已經過了。」

  沈璃一用力,掙開行止的手,退開兩步道:「神君到底意欲何為?」

  「先前聽王爺說與你過了十招便可討得酒喝,行止不愛喝酒,所以想向王爺討個別的東西。」

  沈璃臉色冰冷,但礙於場合還是好聲道:「神君今日既然贏了沈璃,有何想要的,但說無妨。」

  「我欲問王爺三個問題。」行止掃了一眼台下眾將,待看見外圍站著的墨方與另一邊的拂容君時,唇角弧度一揚,「第一,欲問王爺,尚北將軍是你何人?」

  被點名的尚北一愣,周遭將士皆用懷疑的眼光打量他,尚北急得一頭大汗:「神君怎的如此問話啊!末將可是有家室的人!」沈璃眉頭一皺:「只是同僚。」

  「這位老將軍又是王爺何人?」行止指著白鬚老將又問。

  「亦是同僚。」

  「墨方將軍又是王爺何人?」

  沈璃一默,眼角餘光瞥見了外圍的墨方,又瞅見了另一頭忽然目放亮光的拂容君。這行止君今天是想將她的話拆個徹底啊!墨方先前像她表白了心意,當時她既明確拒絕了,便不該在任何場合讓他心抱希望。同拂容君私下說也只是為了嚇嚇他,讓他知難而退。而現在……她今天既是為了幫墨方才撒了這個謊,自然不能因要圓一個謊又害墨方錯抱希望。且今天將士們皆在此……

  「仍舊只是同僚。」她淡淡說出這話,換得行止滿意的勾了唇角。

  下面的將領們都為這莫名其妙的三個問題撓起了頭,不知道到底打的什麼啞謎,唯有拂容君一人叉腰笑了起來。此時此刻,即便沈璃再三告訴要把這些事視若不見,但仍舊忍不住微微捏緊了拳頭。

  行止神君你果然好樣的!

  「今日比試到此為止。」她冷冷瞥了行止一眼,轉身下台,第一個便走到了墨方身邊。冷著臉交待他道:「日後若那拂容君再纏著你,揍。打死了算我的。」

  墨方一愣,小聲問道:「王爺可是……沒幫到我?」

  沈璃臉色又是一黑。瞪了他一眼,墨方立時噤聲。適時周遭的將領們皆拋開了方才的疑惑,圍上前來,讓沈璃請他們去吃酒。待沈璃被將領們拖走,墨方站在原處定定的望著她與將領們說話的背影,唇角不自覺的一動,頜首道:「謝王上心意。」

  忽然冷風一刮,墨方方覺脊梁寒了一瞬,還沒找到是從哪方傳來,便聽人喊道:「墨方。」人群中的沈璃突然回過頭來沖他一招手,「走啊。」

  墨方一愣,搖頭道:「我留守軍營便好。」

  「把他扛走。」沈璃下令,轉身繼續往前。兩個將軍扛著墨方,一行人熱熱鬧鬧的離開了軍營,士兵們留下來接著做日常的練習。拂容君噔噔跑上練兵台,雖不敢造次,但還是難掩喜悅的對行止鞠躬道:「多謝神君點明!」

  「我不是想幫你。」行止瞥了拂容君一眼,「只是……想逗人玩玩。」但……玩出的結果明明和他預想的一樣,可為什麼卻沒讓他開心起來呢。

  他想看見的,不是那樣淡然相對的沈璃……

  拂容君一抬頭,看見行止沒有笑意的臉,張嘴想說,神君,你這可不像玩了別人的樣子……但話到嘴邊,拂容君還是識趣的咽了下去,轉而道:「如此,拂容便告辭啦。」說著便要向沈璃離去的那方追去。沒料步子還未邁開,便聽行止淡淡道:「你在這裡,似乎也太放肆了些。」

  拂容君渾身皮一緊,僵硬的轉頭望行止,卻見他臉上有勾出了抹雲淡風輕的微笑:「自然,行止不會責備皇孫什麼。」拂容君心底暗暗鬆了口氣,「我昨日已折紙鶴送信去了天界,一切交給天帝定奪。」

  行止轉身離開,獨留拂容君一人站在練兵場上,一臉冷汗如雨下。他好像……聽見了帝君拍案怒喝的聲音……

  晚上,沈璃與將軍們喝到深夜才回。

  墨方將微醺的沈璃送回王府,告別了他,沈璃推門進屋,繞過大門前的影壁,卻見行止身著單衣,隨意披了件衣裳站在前院,他目光微涼定定的望著她。四目相接,沈璃一句話也沒對他說,扭頭要便去找肉丫。

  「王爺也是要嫁去天界的人,如此與男子一同晚歸,這可不好。」

  沈璃腳步一頓,院裡燈籠打在她臉上的光讓她五官更為立體,而她眼眸中卻沒有光亮照進去:「哦?不好?那神君說說,如何叫好?」沈璃一頓,冷笑,「看著與自己締結婚姻的人,去糾纏自己的下屬,這便是神君的好?」

  鮮少聽見沈璃用如此語氣與人說話,行止眉頭一皺:「妳喝醉了。」

  「可清醒著呢。」沈璃眼眸藏著三分森冷,三分惱怒,還有更多不明的情緒,冷笑道:「若要論哪樣是好,沈璃今日騙得拂容君相信我的話,那才是好。打消他的心思,幫了我的下屬,也未免以後拂容君那東西把事情鬧大後,我的臉面尷尬。而今日行止君你卻做了什麼?哈!好啊!」沈璃一聲笑,「終於逼得沈璃認輸了,您可滿意?只是行止君約莫不知道吧,你那些舉動看在沈璃眼裡,簡直就像一個吃了醋的凡人在想盡辦法證明些什麼,怎麼?神君這可是看上沈璃了?」

  行止沉默,倏爾挪開目光,側頭一笑:「王爺醉了,神,哪來的感情呢。」

  上古神,無欲無求,哪裡會去喜歡人呢。沈璃早該知道的。

  「既然如此。」沈璃轉身往自己屋裡走去,只在夜風中留下一句涼涼的話,「日後沈璃無論護何人,做何事,還望行止神君,休要多舌。」

  「放沈璃一條生路吧。」

  涼風過,撩起行止的髮絲。他仰頭,望著魔界灰濛濛的天空,許久之後才自言自語道:「好吧,我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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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2 17:52:4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翌日。

  一大早,魔宮中來人便來了人將沈璃叫了進去。

  議事殿中,魔君坐在上座,墨方在一旁立著,還有幾位軍士站在另一邊,見沈璃入殿。魔君揮手讓幾名軍士退下,開口便道:「昨晚,拂容君通過魔界跑去人界了。」

  沈璃一怔,那邊墨方倏地垂頭跪下,聲色微沉:「都是墨方的錯,墨方願承擔全部責任,將拂容仙君找回來,再受任何懲罰。」

  「怎麼突然……」沈璃望著墨方,還有點沒反應過來,愣愣道,「你打他了?」沈璃只是隨口一問,不料墨方還真點了點頭,沉重道:「昨日喝得有些多了。」他似頭疼似無奈的捏了捏眉心,「一個沒注意就……踹了他……」

  沈璃看墨方一身輕甲衣未換,想來是昨天就一直穿著沒有脫下來,他腳上那雙魔族特製的黑鐵精鋼靴堪稱能對付得了所有惡劣環境,且極具攻擊力。沈璃腦子裡閃過拂容君那一身細皮嫩肉,頓覺墨方這一腳,應當是給了那輕薄的仙君一個好教訓。

  「揍了便揍了。」沈璃輕蔑道,「他還小嗎,挨了打就跑,以為能威脅誰呢?而且人界也沒什麼妖孽鬼怪的,害不死他,隨他去。」

  「不行。」魔君遞給沈璃一張明黃的絹紙,「天帝昨夜加急傳來的旨意,著拂容君三日之內必回天界。」

  沈璃一怔,想起她前天交給行止酒娘的那封信,心裡對這突如其來的旨意大概有個底了。那人雖然看起來一副沒放在心上的模樣,但事情卻辦得這麼快,天帝的旨意來得如此急,必定是他還在信中說了些別的吧。

  沈璃垂下眼,一時不知心裡是何種滋味。

  「所以,三日之內必將拂容君帶回來。」魔君淡淡道,「不過好在人界的時間過得慢,還有不少時間去尋。」

  沈璃點頭,看了眼垂頭認錯的墨方,又看了眼魔君:「所以,這是要我去尋?」

  「君上!這皆是墨方惹出來的禍事,不該連累王爺。」魔君一擺手,打斷墨方的話:「在人間的時間還長著,此一行,意義並非在將拂容君多快的帶回來,而是正好讓你們年輕人多了解一下彼此。璃兒,妳可明白?」

  明白。這門婚事是躲不掉的了,所以便要她對拂容君上上心,順帶也勾引得拂容君對她上上心。沈璃點頭:「我回去收拾收拾便出發去人界。」

  墨方見狀,本還欲阻攔,但方才魔君的話猶在耳邊迴響,就像有魚刺噎住了他的喉嚨,刺痛的讓他什麼也無法說出來。魔君繼續交待道:「至於墨方將軍,對拂容君動手,以下犯上的事仍舊要予以處罰……」

  「別罰了。」沈璃道,「是我讓他揍的,要罰算我頭上,待我帶拂容君回來之後,自會來魔君處領罰。」言罷,向魔君行了個禮,轉身便出了議事殿。

  墨方跪在地上,默默握緊了拳頭。

  沈璃離開王府的時候只知會了肉丫一聲,一眼都沒有望行止住的別院。她想,反正他們現在也沒什麼關係了。

  再到人界時晴日正好,天空碧藍微風徐徐,沈璃踏白雲落在京城中一個小角落。呼吸著久違了的乾淨空氣,沈璃不由舒展了一下腰身,深吸一口氣,瞇起了眼,忽然很想找個有葡萄架的陰涼處睡一覺,她想,如果還有吱呀作響的搖椅在耳邊催眠那就再好不過了。

  呼出一口長氣,沈璃睜開雙眼看著陌生的小巷,輕輕一笑。

  想什麼呢,那都是過去了。

  出魔界之時,軍士告訴她拂容君是向著揚州方向去的。可沈璃沒管,駕了雲便先來了京城這方,找拂容君之前,她得自己玩個夠。這次沒了追兵在後,沈璃要悠閒許多,她特意走了集市,在小攤面前穿著一身綢緞昂首走過,竟有讓她一種一雪前恥的感動。

  晃過集市,沈璃憑著記憶找到了當年行雲住的那個小院。

  此時人間距離她上次來的時候,已有數十年的時間,街道小巷的模樣有的都已經改變了,行雲那座被燒得焦黑的宅院也已經重新修了起來。只是樣子已與之前大不相同。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有幾個孩子鬧騰著從她身邊跑過,嘻嘻哈哈的笑聲灑了一路,擾了一方清淨。這是以前行雲院子門口從來不會出現的場景,那傢伙是那麼偏愛清淨。

  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啊。

  沈璃轉身,又去了當時的四皇子府。皇家府邸倒是未曾有什麼變化,還是在那個地方,裡面的亭台樓閣修得比當年還要富麗堂皇。只是這裡的主人已經換人,沈璃忽然想看看當年那株呆呆的小荷,她是否還在池塘中枯萎,又忽然很想知道,當年的睿王和他深愛的那個女子,最後結果如何。

  她捻了個訣,使了障眼法,從大門走了進去,可是走了一圈才發現,當年的那個池塘,已經被填平了,又蓋了一座屋舍,沈璃默然。王府裡也沒有當年睿王的痕跡,新的主人照著自己喜歡的模樣把這裡改成了他的天地。

  物已非,人已非。

  沈璃忽然覺得有點不甘心,對她來說還像是前不久才發生的事情,那些她擁有的記憶,於這世間而言,卻好似連痕跡也沒有了。就像是……被這個世界拋棄了一樣。更甚者,會不會,這世上根本沒有行雲此人,一切只是她虛妄幻想……

  她心中一驚,急於求證,身形一遁便找去了皇宮,在陳放歷史的地方,翻閱到了記錄當年的書籍。

  當年的睿王最終還是殺了他的哥哥登上了皇位,而當年死而復生的睿王妃,卻終其一生沒有接受皇后的封號,她出了家,伴著青燈古佛,過了一生,睿王也為她一直未立后。

  這其間原因,史書中並未記載,或許是因為史家覺得,這不過是崢嶸帝王一生當中不足以為道的一筆。沈璃看著這寥寥幾筆的描寫,又想到了義無反顧的小荷,與葉詩相比,她連這一筆的記錄也沒有。沒人知道她的存在,或許連那個帝王也忘了。畢竟,為皇帝而死的人那麼多。她指尖在書頁上劃過,靜靜的落在「國師行雲」四個字上面。

  他是睿王一生中最倚重的人,但卻一直沒受封號,只在死後被睿王追封為大國師。

  他在這世間留下的痕跡,就只有這麼一點了,這一頁翻過,便是別人的歷史。沈璃忽然覺得一陣好笑,她到底在求證什麼,尋找什麼!就算全天下都記得行雲,與她何干。她的記憶只因為和自己有關,只是自己的回憶。而且不管行雲是真是假,他都已成過往。沒有哪一段過去是能找得回來了。

  沈璃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搖頭低笑。她怎麼會為了一段回憶,失措成這個樣子?真是有損碧蒼王英名。

  沈璃身形一隱,離開皇宮,走在宮城外,她卻忽然腳步一頓,緊接著轉了步伐,往集市走去,買了兩壺酒,又悠閒的出了城。行至城郊小河邊,沈璃一攬衣袍,在草地上坐下,揚聲喚道:「神君還要跟多久?」

  樹後白衣男子靜靜走出,半點沒有被人點破行蹤的尷尬,坦然的在沈璃旁邊坐下,淡淡道:「什麼時候察覺到的?」

  「神君。」沈璃遞給他一壺酒,「沈璃若愚笨至此,早在戰場上被殺了。」

  行止一笑,接過酒壺晃了晃,兩人間一陣靜默:「昨日……」

  「神君……」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沉默下來,最後是行止一笑,道:「昨日是我的不對。本想今日與妳道歉,結果一覺睡醒才知妳已來了人界,這才跟了上來。」他目光落在流淌的河水上,映著瀲灩的光芒,語氣雖淡,但卻能聽出因不常道歉而微微彆扭嘆息:「抱歉。」

  沈璃向來是吃軟不吃硬的脾氣,行止這麼一說,倒弄得她有些怔然,愣了一會兒才道:「沒事……左右欺負拂容君的法子還多著。而且沖著神君發脾氣……用魔君訓斥的話來說,便是以下犯上,沈璃也有不對。」

  行止一默,兩人之間再次安靜下來。

  「以前。」沈璃像是下了什麼決心,忽然指著前面不遠處的一塊草地道:「有一次我以原型的身體躺在那裡,筋疲力盡,動彈不得,我此一生,從未如此難堪狼狽過。」

  彷似想起了什麼,行止眼裡洩露出一絲笑意。

  沈璃扭頭看見他微微彎起來的眉眼,心中卻有幾分澀然,「當時,被人撿回去時,我雖沒說,但確確實實有一種被救贖的感覺,像是遇見了傳說中的英雄。」她一笑,「這輩子頭一次見到自己的英雄,卻還是個那麼普通的凡人,掐住他的脖子,不用使太大勁兒,便能讓他窒息而死。」

  「大概是從那個時候起,我對行雲,上了心。」這是她第一次在行止面前如此冷靜清醒的提起行雲。她等了一會兒,沒聽見行止開口,微微有些嘆息道,「神君,行雲,沈璃不笨。」

  小河靜靜流淌,水流的聲音混著沈璃的話鑽進耳朵,行止倏地一笑:「又被看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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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天色漸晚,夕陽落下出一片絢爛,連帶著將小河也映得美輪美奐。

  這是在魔界鮮少能見到的美景,沈璃望著金燦燦的水流,飲了口酒:「其實早有察覺,只是一直想不通,好好的天外天不住,你為何要跑到下界,去做一個憋屈的凡人。」

  「呵。」行雲搖頭:「這個位置,才是真憋屈。」他話音一頓,「而且等妳活了我這麼久就該知道,無聊會成為妳做很多事情的理由。當初下界我本只欲投胎成為一個普通的凡人,過凡人該過的一生,奈何……」行止無奈一笑,「輪迴道給我換了個凡人的身體,但孟婆湯卻沒有洗掉我身為神明的記憶。」

  沈璃一愣,沒想到他是真的入了輪迴道,喝了孟婆湯。但是,一碗孟婆湯卻沒洗掉神的記憶。所以行雲才懂那麼多奇怪的陣術,但卻半點沒有法力,連鬼魂也看不見。沈璃了悟:「以凡人之軀,哪能負擔得了那麼多記憶,難怪是個病秧子。」沈璃話音一頓,「既然你全部都記得,為何卻裝作與我不識?」

  行止一默,側頭看沈璃:「與妳在魔界邊境趕墨方回王都的理由一樣。」

  因為不喜歡,所以不想讓對方因為自己而耽擱。也是呢,在身為行雲的時候,他也沒有對她說出一句接受,歸位之後,更不可能了吧。與其相識,不如裝作陌生嗎……沈璃眼眸一垂,他是這樣的意思啊。上古神無法回應她對行雲產生的感情,所以乾脆裝作不認識她,避免她將對行雲的感情延續到他身上。

  斷絕她一切念想嗎。

  沈璃一笑:「行止,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麼樣的舉動才能讓對方不會喜歡上自己?」她嘆道,「你那些舉動,根本就是在勾引人啊……」還是說……有時候,他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行止目光一動:「妳被勾引了?」

  明明想要斬斷兩人之間的聯繫,卻還敢問出這樣的話……還真是個肆意妄為的傢伙。

  沈璃握住酒壺笑出聲來:「可能嗎?」她止住笑,道,「神君當真思慮過多,碧蒼王沈璃豈會那般沒有分寸。在人界的時候,沈璃面對的只是凡人行雲,所以能去喜歡,但現在你是上古神,我怎還會把感情延續到你身上?」

  行止指尖一緊,唇邊卻是淺淺一笑。

  沈璃繼續道:「身份的改變會改變太多事。就像皇帝為了皇位會殺掉兄弟,就像睿王那麼愛王妃,最終仍舊為了子嗣朝堂,家國天下,娶了那麼多妃子,這並不是他錯了,而只是身份使然。如果沈璃有朝一日在戰場上與你相遇,我也會成全身為碧蒼王的沈璃。」

  行止定定的望著沈璃,目光微凝。沈璃繼續笑著:「自然,魔界與天界都要聯姻了,估計也沒那麼一天。我今日想說的只是,你不願做行雲,便不再是行雲,沒什麼好隱瞞和偽裝的。本來對我來說,行雲也已經死了,而現在面對的,是神,行止。」

  行止插進話來:「沈璃,至始至終,行雲行止,都只是我一人。」行雲是在人間生活的行止,記憶性格無一不同,只是換了個身體。他下意識的不想讓沈璃將他分開來看。

  但沈璃卻搖頭道:「對我來說,是不一樣的。所以……」沈璃拿酒壺與他碰了一下,「行止神君,我做我的碧蒼王,遵從旨意嫁給拂容君,與你不會再有什麼瓜葛,你不必憂心了。」

  「叮」的一聲,酒壺碰撞,一聲脆響傳來的震動彷似擊打進胸口,讓他不由心尖一顫,有絲疼痛在血液裡無聲蔓延,黯淡了他的目光。可沉默許久之後,他還是扯了扯嘴角,笑道:

  「好,王爺能如此想,再好不過。」

  夕陽落山,餘暉仍在,沈璃已喝完了壺中的酒,將酒壺隨手扔進小河中,「咕咚」一聲像是給這段對話畫上的句號。

  沈璃站起身道:「城門約莫關了,沈璃從今以後也不用再來這京城了,我欲下揚州尋人,神君如何打算?」行止沒有答話,沉默之時,忽聽幾個奇怪的腳步聲在背後響起。

  之所以奇怪,是因為沈璃與行止都輕易的聽出了,這絕對不是凡人能踩出來的沉重步伐。

  沈璃神色一凜,俯下身子,此處河灘草地地勢較淺,且有草木阻擋,行道在上方的堤壩上,此時天色微暗,不注意的話,是看不見草地中有人的。行止看沈璃面色沉凝,反而輕輕一笑,道:「為何要躲?」

  沈璃斜了他一眼:「感覺不出來嗎?」她盯著堤壩上收斂了呼吸,「氣息太奇怪了,而且並非善類。」還在黃昏時刻,人間邪氣最重的時刻之一出現……

  「即便如此,妳也不用拉著我一起躲啊。」行止看了看沈璃將他摁倒在草地上的手。

  沈璃清咳一聲,收回手掌。先前話說得漂亮,可是在此情此景,沈璃還是下意識的把行止當成了那個需要她保護的脆弱的凡體肉胎,而忘了,現在的行止神君,即便是要在三界裡橫著走,旁邊的人也只有給他讓道送行。

  可沈璃怎麼也沒想到,她將行止一放,行止就真當什麼也不知道一樣,站起身,拍了拍衣裳。簡直完全不將對方放在眼中……放肆極了。

  是啊,沈璃怎麼忘了,即便在行雲那樣弱小的時候,這傢伙也可以在包圍重重下,當面戲弄皇太子的身材,更別說他現在頂著神君的身體了。不管臉上表情多麼風淡雲輕,在心裡,他至始至終都是那般放肆張狂。

  聲響驚動了堤壩上走過的一行四人,其中一人好像是被另外三人押著,手一直放在身後。沈璃定睛一看,在巨大頭巾飄動之中看見了他頭頂鹿角的形狀,思及此處領地,她試探的喚:「湖鹿?」

  被押那人渾身一顫,雖未開口卻肯定了沈璃的呼喚。

  湖鹿是地仙,沒有天界的旨意,誰敢胡亂擒人,而這三個人一看便不是天界的兵將。沈璃眉頭一皺,他們這方還沒出手,那領頭的黑衣人倏地拔刀出鞘,一言未發便徑直砍了過來。

  沈璃手心一握,紅纓槍還未顯形,行止將她肩一摁,沈璃側頭看他,只見一道水柱猛的自他身後沖上前來,「嘩」的濕透了黑衣人一身,緊接著寒氣四起,那黑衣人像是腳突然被黏在地上了一樣動彈不得。他周身慢慢凝結出細小的冰渣,竟是被凍住了。另外兩名黑衣人見狀欲跑,行止不過手一揮,如法泡製的將那二人也留在了原地。

  沈璃眉一挑:「凝冰術?」

  「不對,止水術。」

  沈璃對水系法術不甚了解,所以也沒覺得這是多了不起的東西,她踏步上前,走到湖鹿身前,將罩住他頭的大頭巾取了下來,看見湖鹿頭上的角不只被一道亮光纏住,光芒順著他的腦袋往下延伸,綁住了他的嘴,又勒住喉嚨,沒入衣領之中。沈璃眉頭一皺:「這是什麼封印?」

  適時行止也拉下一個黑衣人的頭巾,看見黑衣人正睜著大眼瞪他,行止扯著他的眼睫毛,讓他把眼睛閉上,黑衣人更怒。但眼瞼還是被行止拉了下來。聽得沈璃問他,行止轉頭一瞅,眉頭微微一皺,這才放了黑衣人向沈璃走去:「縛仙術。」

  他指尖凝光,在湖鹿額上輕輕一點,封印術應聲而破,湖鹿腰一彎,解脫了似的大聲喘息。待緩過氣來,望著眼前兩人,眼裡嘩啦啦的滾出了淚水來:「多謝大仙救命之恩!我以為這次都活不成了嗚嗚……」

  沈璃嘴角一抽,這大個子還真是半點沒變的軟弱啊。

  待湖鹿哭夠,抹乾了淚,這才細細打量了沈璃一眼:「啊……妳,妳是……」

  沈璃點點頭:「嗯,沒錯,我是,但這次不是來脅迫你的。」她指了指旁邊三人,「他們是怎麼回事?」

  「說來話長,這都源於一個修仙門派擾出來的禍事。」湖鹿一聲嘆息,「三個月前,一個叫浮生門的修仙小派在江湖上名聲大氣,這本不關我們的事,但是他們卻開始設宴請各處土地神前去一聚,不少土地都受邀而去,但一去卻沒了音信,那時大家都還沒怎麼在意,但那門派又派人來請了第二波地仙們過去,第二波人走了也同樣沒有回來,大家這才感覺到有些不對勁,等那門派第三次來邀時,大家都不肯過去,可沒想到,他們竟一翻臉,開始強制抓人。」

  行止眼一瞇:「私擒地仙,可是犯天條的大罪,既有此情況,為何不上報天界?」

  「想報啊,初時著靈物去送,可是第二天就看見靈物死在荒野裡,後來有的地仙又想自己去,但一去就沒了音信。地仙山神能有多少,被請去了兩波,抓了一波,零零散散的扣走了些人,便沒剩幾個了。」一提到這個,湖鹿又開始抹眼淚,「京城周遭方圓百里,恐怕抓得就只剩下我一個了。我還是躲到了城中,借著人多才隱藏了這麼些時日,但是今天還是被抓住了。要不是你們……嗚嗚,我不知道還要被怎麼對待呢。」

  沈璃奇怪:「你們地仙好歹有個仙身,法力不強,但也不至於弱到這種程度吧,軟柿子嗎?由人隨意捏撿?」

  湖鹿委屈的看了沈璃一眼:「不是沒有反抗……一些法力高強的地仙也有過反抗,只是對方好似有專門對付仙人的法子,像這縛仙術,被定住了任是如何掙扎也擺脫不了了。而且……先前有聽別的地仙提過,這修仙門派的人,使的招數,不像是仙術,而……」

  他看了沈璃幾眼,猶豫著說了出來,「像是魔界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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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魔界的術法?沈璃眉眼一沉。

  魔界歸順於天界,族中雖有不服者,但因為魔君政策施行得當,最大力度的保留了魔族的利益,所以也未見有人與天界衝突。而天界之中卻老是有人認為魔界其心險惡,縱使千年臣服也不過是韜光養晦,伺機報復,但魔界一直未曾出過大問題,所以那些閒人便無的放矢。

  而此次地仙被相繼捉走的事若是叫天界知道與魔界有一丁半點的關係,哪怕這些關係只能找到一丁半點的證據,天界的人也會認為是魔族的用心險惡,其罪可誅。魔君與族人被潑了黑水不說,本就不是極為信任的兩界關係必定受到不小的衝擊。

  沈璃雖打心眼裡覺得與天界的人撕破臉皮沒什麼可怕的,但撕破臉若是因為受人挑撥而成,總難免讓她感覺自己被人戲耍了,多麼不爽。

  「把你那什麼水術解開。」沈璃一邊向領頭那人走去一邊知會行止,行止挑眉,「使喚領導可不是個好習慣。」言罷,卻還是乖乖的解了那人身上的術法。只見沈璃已經一把揪住了那人衣襟,揮拳便將他揍到地上,二話沒說,往他肚子上一坐,兩隻腳分開踩住黑衣人的雙手,而後將他下頜一捏,防止他咬舌或者吞毒。

  「我每個問題只會問一遍,你若不答,我便剁了你的手指頭讓你吞進去,你且算好自己有幾個手指頭。」她眸光森冷,行止知道,她不是在威脅或者玩笑,而是當真會說到做到,身為魔界的王爺,該心狠的時候,她的表現從來不遜色。

  黑衣人渾身顫抖,想要掙脫沈璃,但壓力彷似千斤墜,讓他絲毫無法動彈。

  「誰指使你們做的?」

  黑衣人臉上青筋暴漲,死命憋著不答話,沈璃另一隻空著的手在黑衣人腰間摸出一把匕首,匕首在掌心極為熟練的一轉,眼瞅著沈璃刀刃便要落下將那指頭斬斷,黑衣人的嘴裡慢慢擠出兩個字:「門主……」

  沈璃眉頭一皺,還沒問第二個問題,便見黑衣人臉色越來越青,直至醬紫色,而他臉上的青筋中像是有蟲子在不停遊動,最後他雙目暴突,喉間發出疼痛不已的尖細嘶叫,沈璃只聽「嘭」的一聲。

  黏膩的血液濺了她滿手,連臉上也不可避免的被糊上了溫熱。沈璃看著身下腦袋被炸掉的屍體,扔了匕首,站起身來,那健壯的黑衣人身體彷似是沙一樣,在衣服裡流出來,灑了一地。

  屍骨全無。

  「定是之前便被下了咒。」她看出其中倪端,「若答到這些問題,便會死亡。」

  湖鹿早已嚇得渾身癱軟,坐在地上:「多……多麼惡毒的咒術啊……」

  行止目光沉凝,轉頭看另外兩名黑衣人,這才發現他們已經閉上了眼,盡是在方才都自盡了,只是……沒有死得那麼難看。沈璃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微微皺起了眉頭:「線索都斷了。」

  「我……我倒是之前無意間聽到過。」湖鹿猶豫著開口,「他們好像要把抓去的地仙,先帶去一個有巨大瀑布和佈滿青藤的懸崖洞穴裡,這方圓百里,唯有青崖洞府這個地方符合他們的描述。」

  沈璃走過來:「先去那裡看看,若有別的地仙,救出來再說。」

  行止沉吟了一會兒卻道:「未免打草驚蛇,我們先扮作這幾人的打扮,靠近了那洞府,一切好辦。」

  「行,到時候術法陣法交給你,揍人我來。」

  行止聞言一笑,隨手撿了根木頭順手敲了敲沈璃的腦門:「姑娘,矜持。」

  沈璃被敲得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腦門,扭過頭去,未發一言。先前行止在她面前還要刻意隱藏,這下全都說破,行止的那些劣根性便暴露了出來。敲這一下腦門,神態語氣竟是全與行雲無二。弄得沈璃心裡不停犯嘀咕,直想將他拖來狠揍一頓,哪有像他這樣,一邊拒絕又一邊勾引的人啊。

  沈璃心裡還沒埋怨完,忽覺自己周身衣裳一變,化為幹練的黑色短打衣裳,是與方才那幾名黑衣人一樣的打扮,行止將手中木棍一扔,化出個人形,是方才那領頭人的模樣,緊接著他自己的衣裳也是一變,束身黑衣讓他顯得尤為幹練,讓向來慵懶閒散的人頃刻間多了些英氣。

  沈璃清了清嗓子:「走吧。」

  由湖鹿指著路,幾人很快便到了百里外的青崖洞府,洞府在瀑布裡面,沈璃對穿越這樣的水屏下意識的覺得不安,但此時沒有辦法,硬著頭皮也只有上了。她一個字沒吭,跟著湖鹿的腳步就踏進巨大的水簾之中,但出乎意料的卻是,當她一腳踏入水簾之後的洞穴時,身上竟沒有半點濕透,她一抬頭,看見金光屏障在頭頂一閃而逝,沈璃轉頭望行止,他只目不轉睛的盯著前方黑暗的洞穴,邁步向前。

  那就向前吧,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順著一條黑暗的路走到深處,下了幾級階梯,忽然眼前一亮,朱紅色的大門驀地出現在前方,阻斷的道路。

  湖鹿說這先前是個大妖怪住的地方,妖怪性子不壞,與地仙們井水不犯河水。只是這次不知為何卻成了收納地仙的囚籠。

  幾人在門前沒站多久,朱紅色大門微微歇開了一個縫:「令牌。」裡面的人冷聲道。他們沒有收走黑衣人身上的令牌,沈璃眉眼一沉,欲上前強行將門打開,行止卻將她的手握住。搖了搖頭。

  用木棍演化的領頭人,兩步走上前,卻似受了重傷似的將門扶住,裡面的人微帶戒備:「怎麼?」

  「門……門主……」木棍人嘴裡發出的聲音竟是與方才那人死之前的聲音一模一樣。

  裡面的人聞言雖不知何事,但卻放鬆了警惕,大門一開。行止將沈璃一鬆:「現在。」沈璃會意,身形一閃,鑽進門內,將守門的人一拳揍暈在地。右側還有一名護衛,還沒等那人反應過來,沈璃一記手刀便打在他頸項處。

  守門的兩人被輕鬆解決掉,行止對湖鹿說:「裡面交給我們就行了,你自回自己的領地休息,這些地仙不久也都會放回去了。」

  湖鹿卻有些猶豫:「他們很厲害的……你們沒關係吧?不然,我還是和你們一起吧……」

  行止一笑,沈璃不屑道:「你該為對方擔心。」

  行止將木棍變了回來,放在湖鹿手心:「拿去防身吧。不用謝。」言罷轉身進了洞府。湖鹿不解的看了看手裡的木棍,這東西……怎麼防身?

  沈璃斜眼看行止:「好歹是個上古神,給人禮物怎的如此小氣。」

  行止一笑:「若他不將那木棍扔了,方圓百里,應該沒人能打得過他了。」行止想,這是謝他提供了有用線索,也是謝上一次在人界,他特意趕來相救之恩,雖然沒救成功……

  又走過一個極長的通道之後,沈璃總算在前面看到了點亮光,疾步走上前,眼前忽的大亮,只見此處是個圓柱型的巨大溶洞,下方有水映著幽綠的光,照得整個溶洞皆是一片青碧,崖壁上盤繞著向上的路細數下來竟有十層之多。而被抓來的地仙們被一人用一個鐵籠子關著,從頂上一個連一個的吊下來,在溶洞中間拉出了一條筆直的線。而每個籠子外面都籠罩著一層薄薄的光,與先前湖鹿身上的縛仙術約莫是一樣的。

  而黑衣人則在盤繞的路上來來回回的忙碌。不知在搬挪些什麼東西。

  沈璃眉頭一皺:「怎麼救?」

  行止一笑:「如先前妳說的那般,陣法術法交給我,揍人妳來。」言罷,他手一揮,一道金光如蛇一般從上至下將囚籠纏繞了一遍,「破。」他極輕的聲音卻傳透了整個溶洞,那些縛仙術應聲而破。

  忙碌的黑衣人這才反應過來,一些人更加緊張的盤弄木頭箱子,一些人提著大刀便攻了過來。沈璃銀槍已握在手中,行止則躍身飛至鐵籠旁,從最下面一個開始,挨個將鐵籠打開。待將其中的地仙盡數放出,沈璃也收拾完了攻來的黑衣人,而另外一些也跑沒了影子。

  地仙們皆頜首拜謝。

  「此地不宜久留。」行止道,「都先出去再說。」

  重見天日讓許多膽小的地仙都哭了出來,眾人更是感謝行止,但奇怪的是卻沒有人來沈璃跟前對她說聲謝謝,沈璃本就沒注意到這一點,但當她問:「你們可知先前那些地仙被抓去了哪裡?」

  眾地仙的目光這才落到她身上,半天也沒有人答話。其中有一個青年男子沉不住氣,指著沈璃道:「妳這魔族的傢伙居然還敢有臉來問!妳會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他話音一落,旁邊立即有人拽了拽他衣角:「好歹也救了我們,你別這樣!」

  沈璃眉眼一沉:「我只說一遍,生擒地仙一事與我魔族沒有半分關係。我亦是今日才無意得知……」

  「放屁!」許是被囚禁了許久,此刻終於得到解放,心裡的焦急皆化為了憤怒,青年男子打斷沈璃的話道,「就是你們這些魔族之人,野蠻橫行,居心叵測,一直圖謀不軌,此次擒了我們不知要做什麼,下次是不是就要去天界抓人了!你們這些魔族的傢伙,沒一個好東西!你們的魔君更是……」

  話未說完,沈璃已站在了他跟前,隻手捏住他的脖子將他提了起來:「你盡可再放肆一句,我碧蒼王必讓你屍首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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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看見沈璃眼底的紅光,被掐著脖子的青年幾乎要嚇暈過去,旁邊的地仙嚇壞了,忙連聲道歉,勸沈璃放了那人,而沈璃卻沒聽到似的手指慢慢收緊,眼見那人臉色漸漸泛青。

  行止這才不贊同的皺眉喚道:「沈璃。」他目光微沉,沈璃只斜眼瞥了他一眼,沒有鬆手,但力道卻小了些許。

  「殘……殘暴野蠻……」得了空隙,那青年掙扎著說出這幾個字,沈璃冷冷一笑,只盯著他道:「我本不欲殺你,但既然你已將我定罪,我便將這罪名坐實了,讓你死得踏實一些可好?」

  言罷,她五指用力,青年臉色更是青紫,嘴角微微泛出白沫,旁邊的地仙連連驚呼,有人已經被嚇得哭了出來。

  適時,一隻手握住她的手腕,行止沒有強迫她鬆手,只是勸道:「妳若殺了他,便更難為魔界洗脫冤屈了。」

  沈璃心頭更是憋屈,咬牙切齒道:「此人滿嘴噴糞,賤我族民,辱我君王,誣陷我魔族未行之事,不廢他,難消我心頭之怒。」

  「沈璃……」行止一聲輕嘆,無奈至極。

  沈璃心中哪會不明白殺了這地仙的危害,但魔族向來便被這種愛說閒言碎語的東西惡意中傷,每次都得忍耐克制,叫她如何甘心。

  沈璃一咬牙,最終手臂一用力,徑直將這地仙扔出去老遠,撞斷了數棵小樹方才止住去勢。那人兩眼一翻,頹然倒地,竟是暈死過去了。有地仙急急忙忙跑了過去,見他傷得重,不由有些埋怨道:「不過是說了幾句,何至於這麼大的火氣。你們魔族中人,難道就不能體諒一下……」

  「體諒?」沈璃只覺這些仙人好笑至極,聲色中暗含法力,震得眾人皆是心頭一顫,有體弱者捂住耳朵面露痛色,「我便是不體諒你們,又奈我如何?」

  她正在氣頭上,出口之時法力激蕩毫無收斂,可口中尚有法力未出,一隻大掌倏地捂上她的嘴,讓她將法力盡數噎回去了不說,還強硬的將她往後面一摁,沈璃只覺自己的後背貼在了溫熱的胸膛上,行止身上溫和的氣息瞬間便包裹了她,像是被施了什麼魔法一樣,宛如清風吹散霧靄,讓她一心戾氣盡消,唯剩些不甘與委屈堵在心口,悶得心慌。

  「各位仙友,那些擒住你們的人身上帶有魔氣,並非代表此事必定是魔族之人所為,或許亦是有心人從中作梗,故意挑撥天魔兩界的關係,還望各位仙友勿要聽信謠言,以免中了奸人之計。」

  行止說話的聲音帶動胸腔震動,讓沈璃不由自主的有些失神,但看見前面那些地仙,她又覺氣不打一處來,沒好氣的推開行止的手,沈璃從他懷裡掙出去,扭頭瞪了他一眼,轉身便往另一頭走去,一邊走一邊踢飛腳下亂石雜草,竟是像小孩一樣在使氣。

  行止望著她的背影嘆息著搖頭淺笑。他沒急著走,扭頭繼續對眾地仙道:「不瞞各位說,我前些日子才在魔界待過,魔界族民並非如各位所想的那般嗜血好戰,他們性格爽朗,行事直接果斷。而且在軍營之中,也不見有大型軍事活動的準備。大家試想一下,若擒拿地仙一事當真是魔族所謂,那他們必定已做好與天界戰爭的準備,而這些準備沒有武力預演和大規模軍隊調動,是絕對不可能的。」

  眾地仙聽他如此一說,微微沉思了起來。

  一位白髮老者摸了摸鬍子道:「據老朽所知,前些日子去魔界的唯有天帝皇孫拂容君一人,方才那女子自稱碧蒼王沈璃,莫非,當真是這夫婦二人?」

  行止眉梢微微一動,側頭往後看了一眼,見沈璃在遠處倚樹站著,眺望著瀑布,那方聲大,她約莫是什麼也沒聽見。行止轉過頭來,唇角勾著弧度只道:「拂容君與碧蒼王尚未完婚。」卻並不否認兩人的夫妻關係。

  老者點了點頭:「既是仙君的話,當是為真。」

  「碧蒼王一心為魔族,且極為護短,聽不得別人損她魔族半句。她方才那般皆是因為來了脾氣,望各位見諒。」行止一笑,「若論品性誠實,處事厚道一說,我倒還不如她。所以碧蒼王方才的話,盡可相信。」

  白鬍子老頭捋了捋鬍子:「仙君對王爺倒還極好,不如先前傳聞中聽到的那般……呃……哈哈。」老者沒說完,自己打起了哈哈。

  行止沉默,唇角弧度卻有些收斂,只眉眼微垂,輕聲道:「因為,她值得。」

  詢問了一番被擒之後的事宜,行止便交代眾地仙們回自己的領地守著,這一帶的那些黑衣人短時間內約莫是不會再來的了。讓他們趁機向天界通報此間事宜。遣散眾仙,行止慢慢走到沈璃背後,沒有喚她,沈璃卻已察覺到了他的存在,微微側頭看了他一眼。

  「都走了?」

  行止點頭:「好似他們之前還有一批人被押走了,應該是往南方去的,但具體方位他們並不知曉。」

  「這是你們天界的事,與我無關。要救人你自己去吧,我去揚州了。」言罷,沈璃駕雲而走,可飛了一陣子發現行止一直在身後跟著,沈璃一扭頭,瞪他,「跟著作甚!」

  行止無奈一笑:「揚州也在南方啊。我們是同路。」

  沈璃一默。心中雖還有幾分氣未消,但也沒急著趕人走了,行止在她後面跟了一會兒,距離越來越近,最後與她齊頭並行,瞥了沈璃幾眼,問道:「想吃點東西嗎?」

  沈璃嘴硬,冷冷的吐出一句:「不想。」但肚子卻沒出息的應了一聲。她嘴角一抽,聽行止在旁邊不厚道的笑了,沈璃心中更是惱怒,眼瞅著要駕雲奔走,手腕卻被行止一拽:「下面正好有戶人家,咱們去借下廚房弄點吃食吧。久未食五穀,倒有些想念。」

  沈璃眼珠子一動:「你做?」

  行止淺笑:「我做。」

  「下去吧。」

  行止做的東西,或說行雲做的東西確實有幾分讓人想念。

  山裡這戶人家正好蓋在路邊,似乎習慣了有路人在這裡借地休息,在屋子外邊還擺了幾張桌子,一塊大大的「茶」的招牌在屋子一邊掛著。沈璃與行止還沒坐下,一個農婦打扮的中年女子便從屋裡出了來:「哎,兩位喝茶啊?」她熱情的招呼著,「坐坐坐。」

  「大娘,我們趕路餓了,可否借妳廚房一用,弄些吃食。」

  農婦眨了眨眼,在兩人之間一打量,忙笑道:「你們要吃什麼,我幫你們做就是。」

  行止笑道:「我妹妹嘴刁,怕您弄的不合口味,回頭報酬還是會給妳的。」

  農婦默了一瞬:「呃,那好吧,我先去把廚房收拾一下,你們先喝茶。」說著,殷勤的把杯子拿來,給他們上了茶,然後急匆匆的往廚房走去。

  「黑店。」沈璃摸著茶杯杯沿下了定論。

  「王爺可是怕了?」

  沈璃一仰頭便喝下了手中的茶:「私以為,他們還是黑不過神君的。」

  行止淺笑:「王爺抬舉。」

  待農婦收拾好了,再從屋子裡出來,見兩人還筆挺的坐著,面上一絲疑慮閃過,但又堆起了笑走過來:「已經收拾好啦,公子去吧。」她手將桌上的茶壺一提,感覺裡面只剩半壺水,表情有些詫異的望向兩人。

  沈璃當著她的面抿了口茶:「怎麼了?」

  農婦笑了笑:「沒有,只是走到這荒山野嶺也不見疲色,我覺得姑娘的身體或許很好。」

  沈璃一笑:「還行,殺過千百來個妖獸怪物而已。」

  農婦眼中幽綠的光一閃而過:「姑娘可真愛開玩笑。」沈璃不如行止這般沉得住氣,也不像他那樣喜歡賣關子,當下一把抓了農婦的脖子,將她往桌子上一摁,「我不愛開玩笑。」言罷,將那壺茶一提,徑直灌進了農婦嘴裡。

  農婦手腳拼命掙扎,只是哪還有她說話的份,被沈璃一陣猛灌,當即便暈得找不到方向了。沈璃提著她將她一抖,農婦四肢縮短,皮肉慢慢蛻變成光溜溜的皮,尾巴拖在地上來回甩動,竟化作一條青蟒。

  把渾身已經無力的蟒蛇往地上一扔,沈璃冷聲道:「都出來,再躲就殺了她。」

  話音一落,一個少女連滾帶爬的從一旁的草堆裡跑了出來:「別!別殺我娘!」她聲音糯軟,路還有些走不穩,下半身一會兒是蛇尾,一會兒是人腿,來回變換,還沒跑到青蟒身邊,她便自己把自己絆摔在地上,撲了一臉的灰。

  行止一笑,剛想調侃幾句,忽見沈璃猛的走上前兩步將少女扶了起來,她不嫌髒的拍了拍她的臉頰,欣喜道:「小荷!」

  少女愣愣的看著沈璃,因為害怕,聲音有些顫抖:「我不是小荷……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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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少女的身體實在是抖得厲害,沈璃只好暫且放了她。

  方才一時欣喜竟然忘了她識得的那個小荷已經為他喜歡的人犧牲了自己,且不論是不是僅與小荷長得相像,就算她真是小荷的轉世又如何,不是人人都是行止,孟婆湯對普通人來說,是毒藥也是解脫,這一世,她不再認識那個叫睿王的人,也沒有被那般算計心傷過。

  沈璃一時沉默,行止上前一步,問少女道:「妳們道行也不高,卻敢明目張膽的擺攤害人,委實有些放肆,就不怕此處山神土地問妳們罪?」

  少女戰戰兢兢的將靑蟒的脖子抱在腿上,小聲答道:「此處的山神土地早就被抓走了。」

  聞言,沈璃與行止對視一眼,沈璃問道:「什麼時候被抓走的,有否看見被抓去了哪兒?」她問話時聲色不自覺的微微嚴厲起來,嚇得少女更是抖得不行,一張粉嫩的唇顫了半天愣是沒擠出一個字來。

  「我沒揍妳啊……」沈璃一聲嘆息,有些頹然。行止在旁邊悶笑。

  沈璃正無奈之際,趴在少女腿上的青蟒腦袋動了動,微啞著嗓子道:「大仙饒命。」牠費力的撐起腦袋,沈璃方才只抖了她兩下便讓她如此吃不消,心裡知道實力的差距,青蟒更是恭敬:「我們母女本也不想做這種害人生意,但實在是被現實所逼,無可奈何之下才做出了這樣的事。但是在這幾月當中,我們絕對沒有害人性命啊!只是取走了錢財便將人放了,不曾害過一個人!還望大仙饒命。」

  「妳們什麼時候在這裡擺的攤?」沈璃換了問題問道,「又是為什麼被迫做出這種事?」

  談到此事青蟒一聲嘆息:「說來也是因為四處土地山神不停消失的原因,我們本住在揚州城三十里地外的山林中。這孩子的父親是個凡人,此前我們靠她父親自己種的糧食,和我在山上帶回來的野味也勉強能生活。但是三個月前,我們居住的那山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樹木凋敝,瘴氣四起,寸草不生……」想到那樣的場景,青蟒彷似還心有餘悸。她嘆了口氣道,「土地山神一個不在,後來才聽山上別的妖怪說,他們被一些叫浮生門的傢伙帶走了。」

  又是浮生門。沈璃皺了眉頭,看來他們不止抓了京城周圍的人。一個近年來崛起的小修仙門派到底是哪來的本事將這麼多地仙皆擒住。而且還有那樣的魔氣,此時甚至連沈璃都開始懷疑,是不是魔界裡面有了什麼圖謀不軌之人。

  「所以我只好帶著這孩子躲到此處來,哪想這山裡可以吃的東西也少得可憐,無奈之下,我們才想到此下策,打劫路人的銀錢食物,用於維持生計。」

  「妳丈夫呢?」行止輕聲問著,卻不是關於那個浮生門的事,「他不跟來,一個凡人如何生活嗎?」

  「他……」青蟒稍一猶豫還是老實說道,「他與我成親之前是個道士,雖然平時與我在一起生活,但是他心中的除魔衛道的責任卻一直沒放下,這次山裡瘴氣四溢,他早在我們母女跑出來之前便帶著他收的弟子去揚州城裡了。他說瘴氣那般厲害,城裡肯定會受到影響……」

  沈璃聞言一怔,這個蛇妖,與凡人在一起生下子嗣便罷,而那男人竟還是個道士?人妖本就殊途,再加上身份的束縛,兩人在一起必定極為不易,沈璃一時間竟有些佩服起這條青蟒來。

  沈璃沉默的這一刻,行止忽然決定道:「既然如此,我們現在便去揚州吧。」他淺笑,「這頓飯,改日再做給妳吃。」他語氣不自覺的親暱,聽得沈璃一愣,然後扭過頭,不自然的咳了一聲。

  「大……大仙!」少女突然道,「你們可以帶我一起去揚州嗎?我很想念爹爹和景言哥哥。」她臉頰微紅,不知是急的還是害羞。

  城中若有瘴氣,對這種小妖的影響還是挺大的,行止剛要拒絕,沈璃卻一口應了下來:「走吧。」她回頭看了一眼行止,「給她一個避瘴氣的符紙便行了吧。」語氣果斷,完全不帶商量的口吻,她是不想再單獨與行止走下去了。

  行止望著沈璃稍有些許怔然,隨即一笑,走到少女面前,在她腦門上寫了個字,道:「入了城,若有不適,記得與我說。」

  少女極為感激的點了點頭。然後身形一變,化作一條小青蛇,鑽進了沈璃的衣袖裡,她露出個腦袋來看了看沈璃,沈璃一笑:「走吧。」

  到揚州時已是夕陽西下的時候,但卻不見夕陽美妙的影子,城中上空籠罩著黑濛濛的瘴氣,不仔細看,沈璃還以為自己到了魔界的哪處地方。據青蛇景惜說揚州城裡城外的地仙被抓得不剩一個,外圍的山林中又瘴氣四溢,每日從山上飄下來的瘴氣在城中積累,便成了這個樣子。

  沈璃皺眉:「魔族之人天生對瘴氣有一定的適應性,但以凡人之軀必定受不了這樣的瘴氣。」

  如她所言,城裡興起了疫病,老幼無一不患病,偶爾有幾個身體強健的人還能在街上走幾步,但這傳說中繁華富庶的江南地儼然已變得像一座死城。

  小蛇在沈璃的衣袖裡顫抖,沈璃安撫似的摸了摸她:「會找到妳家人的。」

  他們沿街走了一段路,沈璃問行止:「可有辦法驅除瘴氣?」

  「自然可以,只是城中瘴氣乃是受山林之害,清此處瘴氣只治標,清林間瘴氣才是治本。」

  「先治標,再治本。」沈璃果斷道,「緩一緩總比什麼都不做來得好。」

  沈璃話音未落,斜裡忽然橫衝出一個人來,他一身衣服灰撲撲的,滿頭頭髮炸開,一臉黑灰:「終……終於有人來了!」他激動得捂臉,幾乎快要喜極而泣,「終於熬到人來了!」

  沈璃問:「你是何人?」

  來人將臉一抹,幾乎快哭了出來:「我是拂容君啊!」他用髒兮兮的衣裳擦了擦髒兮兮的臉,弄得一臉更髒,然後指著自己的臉道,「拂容君。」

  沈璃眉頭一皺,極是嫌棄:「走開,現在沒空理你。」

  拂容君一愣,望了望一旁也扭過頭不看他的行止神君:「太過分了!」他怒道,「本仙君捨命救了一座城你們就這樣對我!要不是本仙君趕到揚州城,這裡所有人早被瘴氣給吞了!是本仙君用淨化法術才把局面控制了下來!你們這種嫌棄到底是怎麼回事!」

  行止仰頭看了看天:「是有被淨化過的痕跡。」

  聽行止肯定他,拂容君的憤怒中轉出了一點委屈來:「本是來尋一點逍遙,可是卻撞見了這樣的事,但撞見了,總不能撒手不管吧。我費盡全力淨化了城中瘴氣,可不到一天,又瀰漫開來。城裡病號太多,生病得太重的管不了,我便把病情稍輕的一起帶去城北廟裡面,設了個結界把他們圈住,自己每天出來淨化瘴氣,可這些日子瘴氣越重,我也沒法了。」

  他說得極為心酸,沈璃一語點破:「為何發現的時候不上報天界?你是怕自己被抓回去吧。所以硬撐著想以一己之力淨化瘴氣,現在擔不住了,才想起找人了吧。」沈璃瞥了他一眼,「什麼救了一座城,也好意思說。」

  拂容君噎住,正難堪之際,只見一道青光一閃,妙齡少女忽然站在他的面前,因為腳站不穩,踉蹌了兩步撲進拂容君懷裡,又連忙退開:「仙君,你可有在城裡見過一個道士帶著一個徒弟?」

  這聲軟軟的呼喚喚得拂容君渾身通暢,他上下打量了景惜一眼,桃花眼一瞇:「自然有看見,都在本君設的那個結界裡面。」

  「可以帶我過去嗎?」

  「當然。」說著拂容君伸出手,「我牽著妳吧,這裡瘴氣礙眼,當心看不見。」

  沈璃將景惜攔腰一抱,徑直扛在肩上,而後吩咐拂容君道:「去,帶路。」

  拂容君悻悻然的瞪了沈璃一眼,扭頭走在了前面。

  沈璃沒想到一直被她當做花炮的拂容君竟真的有本事在城北廟周圍繞一圈結界,護住了其中至少數百人的性命。待得進了結界裡,民眾對拂容君皆是笑臉相迎,像是感激他極了。

  拂容君得意的扭頭瞅沈璃,好似在炫耀自己的功德。沈璃扭頭不理他,倒是景惜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一路上不停的誇:「仙君好厲害,仙君真是大善人。」拂容君樂得哈哈大笑。

  走到廟裡,景惜一眼便瞅到了角落裡的兩人,一聲大喚,跑了過去:「爹,景言哥哥!」

  沈璃聞言看去,微微一怔,景惜的爹看起來只是個普通的道人,而她的那景言哥哥竟與上一世的睿王長得太過相似。而此時,景言身邊正躺著一個粉衣女子,看樣子是生了病,正在昏睡當中。那女子的模樣卻與上一世的葉詩也有所相同。

  景惜急沖沖的跑過去,卻換來景言一聲低喝:「別吵,沒看見有人睡著了嗎?」

  景惜一愣,委屈的往後挪了挪,走到一旁拽住了她爹的衣擺。

  這一幕場景卻讓沈璃奇怪的想到了那個墓室當中,三人微妙的關係。難道這一世那種事情又要上演?沈璃不禁問道:「他們只是在重複自己的宿命嗎?」

  行止搖頭:「不過是巧合罷了。」

  看著景惜有些委屈的模樣突然想到了小荷,不由自語道:「睿王稱帝之後在他一生中那麼多個日夜裡,有沒有哪怕一個瞬間,會回想起,曾經有個那樣的女子,為了成全他而再無機會盛放。」

  「會想起的。」行止答道,「在他稱帝後,御花園裡,種滿了蓮花。」

  沈璃一怔,沒想到行止會回答她,但怔愣之後,又是一聲輕嘆:「雖然沒什麼用,但若小荷知道了,應該會高興的。至少,被人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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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妳怎麼到這兒來了?」景惜的爹聲色微厲,「妳娘呢?為何放任妳到此處?」

  景惜捏著她爹的衣袖有些委屈:「娘也擔心你不好,可她受了傷,怕受瘴氣影響,所以沒敢來。」

  「胡鬧!」他衣袖一拂,「妳便不怕瘴氣影響?快些離開!」

  景惜只是回過頭看了景言一眼,見景言根本沒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景惜喉間一澀,沒有說話。正是沉默之際,拂容君突然橫插一手,往景惜跟前一站,隔開她與她爹的距離,笑道:「此處結界之中無甚瘴氣,大可不必如此急著趕令千金走。她也是思父心切,道長莫要怪罪。」

  拂容君回頭看了看景惜,見她一雙眼亮亮的盯著他,拂容君心底不由自主的一軟,也隨之柔了目光,幾乎是潛意識的一笑,儘管他如今滿臉的灰,但眼中的溫暖仍舊讓景惜眼底升騰出感激之意。

  道人見拂容君開口,便沒好再說話。

  沈璃往地上昏睡的姑娘跟前一蹲,將她的臉打量了一會兒,見她唇色泛烏,白皙的皮膚之下隱隱透出青色的脈搏,像一條條潛伏在皮膚之下的蟲子,看起來令人心畏。沈璃問道:「這便是此次揚州城因瘴氣四溢而出現的疫病?」對面的景言看了沈璃一眼,不滿意她的打擾,沈璃毫不客氣的回望他,語氣微帶不滿,「如何?你不知道,那你守著她作甚?不如讓懂的人來看看。」她一轉眼看向行止,「神君有勞。」

  行止為她這種為景惜打抱不平的舉動有些嘆息,不管理智再怎麼約束,沈璃還是沈璃,忠於自己內心的感情,不喜歡的看不慣的都忍不住在面上表現出來。

  心裡雖然這樣想,但行止仍是走了過去,將這女子仔細一打量,行止眉頭一皺,把住了她的脈搏,隔了一會兒,又道:「我去看看別的患者。」他神色微凝,在廟裡轉了一圈回來,眉頭有些蹙緊,轉而問拂容君道,「仙君在此處數日,可有發現哪個方向的瘴氣最為濃郁?」

  拂容君一琢磨:「西邊。城西南角上的瘴氣總是最為刺人。」

  行止沉吟了一會兒:「若我沒猜錯,瘴氣或許並不是從城外溢入城內,而恐怕是有城內向城外溢出的,而這樣的輸出,怕是已有一段時間了。」

  聞言,屋內的人皆是一驚。道人首先反駁道:「不可能,我雖隱居山林,但偶爾也會入揚州城購買生活用度之物,上個月才來過一次,那時城外已經有了瘴氣,而城內相對卻是比較乾淨。」

  「他們這樣的表現並非得了疫病,而是吸入了太多瘴氣而導致經脈逆行。」行止將衣袖往上一挽,在他手臂的地方,也有隱隱泛青的血脈在皮膚下顯現。他道,「說來慚愧,數日前我不慎被瘴氣入體,它們在我體內便留下了這樣的痕跡。」

  沈璃知道,那是行止在墟天淵時被妖怪偷襲之後留下的傷口,只是沈璃不曾想,那妖獸留下的痕跡竟然現在還在,而這段時間行止竟然一聲也沒吭。

  「而這樣的痕跡,若不是受過身帶瘴氣之物的襲擊,便是常年吸入瘴氣而至血脈逆行,到一定程度之時,終於爆發。」行止放下衣袖,「各地地仙消失,神秘的修仙門派,瘴氣肆虐不止,此事的答案或許就在城西。」

  事關魔族聲譽,沈璃心覺耽擱不得,當下也不想管這裡的男女之事,起身便道:「去城西。」她吩咐拂容君,「好好守著這。」

  越是靠近城西,瘴氣果然越發刺人,沈璃渾身皆戒備起來,對行止道:「若發現此事真凶,必交由我魔族來處置。」

  行止一默,在沈璃滿心以為他沒有異議之時,行止卻道:「不行,此事與眾多山神土地有所牽扯,天界必當追究到底。」

  沈璃腳步微微一頓,轉頭看向行止,見他唇角雖是與平時一樣淡淡的微笑,但眼神中卻是不容否決的堅定,沈璃此時忽然有一種終於看見了行止真實一面的感覺,原來看似漫不經心的神態之下,他對自己的立場是那麼的清楚,在涉及天界的問題上,他不會退步半分。

  「好。」沈璃點頭,「聯審。」她提出意見。

  行止側眼看她還沒說話,忽覺兩人走到了瘴氣最濃郁之地。其氣息刺人幾乎讓已經習慣了瘴氣浸泡的沈璃也微微有些不適,更別說在人間生活的凡人了。

  眼瞅著快走到城西城牆處,但仍舊沒見到可能溢出瘴氣的東西,沈璃心頭覺得奇怪:「找得都快撞上城牆了。」

  行止順手扯了沈璃一根頭髮,沈璃不覺得痛,只是奇怪的看他:「作甚?」但見行止輕輕一笑,修長的手指靈活的將她的黑髮捲做了一個蝴蝶的形狀:「變戲法給妳看。」言罷,他手一鬆,只見沈璃的頭髮化作一隻白色的蝴蝶撲騰著往空中飛去,所過之處瘴氣盡消。一張朱紅色的大門開在城牆處。而這張大門,與他們曾在京城郊外解救地仙是看到的那個妖怪洞府的大門一模一樣。

  行止一笑:「看,出現了。」

  沈璃斜了他一眼,跨步上前,手中銀槍已經緊握:「下次拔你自己的頭髮。」

  心知此處必定是那什麼「浮生門」的老巢,沈璃半點沒客氣,一腳踹在朱紅色大門之上,兩扇大門劇烈震顫,但卻沒有打開,沈璃法力自腳底灌入,只聽「哐」的一聲巨響,兩扇大門大開,一股瘴氣從裡面撲面而來。白色的蝴蝶極為配合的自沈璃耳後飛過,速度不復先前那般悠閒散漫,而是如箭一般直直的往門裡尋去,一路將瘴氣清除得徹徹底底。

  沈璃走在前面,她沒想到這城牆裡面,或者說依靠法術附著在城牆上的朱紅大門背後竟是一個富麗如皇宮一般的地方。

  自她闖入的那一刻起,不停的有黑衣人從四面八方的牆壁裡如鬼魅一樣冒出來,欲將沈璃殺掉,而沈璃手中銀槍,一揮便是削掉敵人腦袋的招數,鮮血流了一地,沈璃面無表情的踩踏而過。

  在她看來,令魔族蒙此誣蔑和羞辱是不可原諒的。

  一路毫不留情的殺,直至岔路口出,沈璃隨手抓了一人,當著他的面,冷漠的將一個黑衣人自心口處扎穿,法力震蕩,自銀槍上祭出,徑直震碎了那人五藏六腑,讓他張大著嘴,在沈璃抓著的這人面前灰飛煙滅。

  「說。」沈璃的聲音彷似來自地獄,「主謀在何處?」

  黑衣人渾身顫抖,終是抵不過心底恐懼,道,「右……右邊。」

  「左邊是何處?」

  「關拿各地山神土地之處。」

  沈璃放了他,卻在他逃離之前的最後一步將他頭髮一抓,拽著他便往旁邊的石壁上一磕,磕得那人生生暈死過去。

  適時,行止剛從後面跟來,見沈璃如此,他眉頭微皺:「嗜血好殺並非什麼好事,即便對方是妳的敵人。」

  沈璃銀槍上滑落下來的血已經染紅了她的雙手,沈璃冷冷睇了行止一眼:「不勞神君說教。此路左方乃是通向關押各處地仙之處,沈璃術法不精,便不去了,神君且自行救去你們天界的土地山神們,待沈璃擒得此事真凶,還望神君願在兩界聯審之時還魔界一個清白,休叫他人再胡思亂想。」

  行止眉頭微皺,沈璃一轉身,往右方疾行而去。

  行止望著她離去的方向許久,最後腳尖仍是沒轉方向,往左側行去。

  越是靠近最後一個房間,前來阻攔的人便越多,當沈璃單槍刺破最後一道大門時,金光閃閃的大殿出現在沈璃眼前,她左右一望,殿中已是無人,她帶著戒備,小心翼翼的踏入殿內。

  四周皆靜,連攔路的黑衣人也沒有了。

  忽然之間,腳下一陣顫動,沈璃頭微微一側,三個山般偉岸的壯漢從天而降。他們赤裸著身體,呈三角之勢將沈璃圍在其中,其面目猙獰,獠牙尖利如狼,眼底赤紅,儼然已是一副野獸的模樣。它們沖著沈璃嘶吼,唾沫飛濺,滿身腥氣。

  沈璃面上雖鎮定無波,但心底卻是有幾分震驚,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對手,似人似獸,簡直就像是……人變成了妖獸的模樣。

  四人僵持的一段時間,忽然,一個壯漢猛的撲上前來,沈璃舉槍一擋,槍尖徑直扎向那人眼珠,而那人卻不偏不躲,伸手往槍尖上一抓,憑著蠻力將沈璃手中的銀槍掰開,他的手也因鋒利的槍刃而被刺破得鮮血直流,而它卻似沒感覺到一樣,嘶吼著往沈璃脖子上咬來。

  即便是如沈璃這般喜歡在爭鬥中硬碰硬的人此時都不由一怔,鬆了銀槍往一旁邊一躲。而另一個壯漢此時又從另一個方向攻來,沈璃一時不慎,後背被生生擊中,她往旁邊一滾,沒有一口氣喘息的時間,手心一握,本來被壯漢之一握住的銀槍再次回到沈璃的手裡。

  三足之勢已破,大門在三人背後,她被圍堵在了大殿之中。

  這三人,極是不好對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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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氣息在房中沈澱,沈璃冷眼打量三名壯漢,周身殺氣四溢,而那三人張著血盆大口,獠牙猙獰,黏膩的唾液不受控制的往下滴落。沈璃的目光落在一個壯漢的手上,方才他握了她的銀槍,被槍刃劃破了掌心,而此時,他掌心的傷口卻已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癒合……

  簡直,與那隻她在魔界斬殺的那隻妖獸蠍尾狐一樣,是怪物……

  他們周身瘴氣一動,沈璃立即敏銳的察覺三人欲攻上前來。她銀槍一震,縱身一躍,一桿銀槍徑直殺向中間那人的天靈蓋,中間那人一聲嘶吼,像是根本不知道什麼叫躲避一樣,迎面而來,伸手便要抓沈璃的銀槍,此次沈璃有了戒備之心,豈會如此容易讓他捉住,當下在空中身形一扭,落在地上,甩身回來便殺了個回馬槍,欲斬斷那人雙腳,亂他下盤。

  可沈璃如何也想不到,陪她戰便四海八荒的紅纓銀槍竟在這全力一擊之下沒有如他所願的斬斷那人雙腿,宛如砍上了堅硬至極的精鋼鐵柱。只聽「噹啷」一聲,銀槍震顫,幾乎震裂了沈璃的虎口。她一個空翻,退身到安全的距離,槍刃印著沈璃的半邊臉,她清晰的看見槍刃旁豁出了一個小口。

  沈璃心中震驚,槍之一器擅於刺,不擅砍、斬這類的攻擊,但在沈璃的法力驅動下,數百年來這一桿銀槍在她手裡能耍出能變幻出匪夷所思的用法,連槍桿也能橫斬人首級,更別說鋒利的槍刃。而今天的撞擊卻讓她的紅纓槍豁出了一道口……

  沒給沈璃更多吃驚的時間,另外兩名壯漢從兩旁包抄而上,宛如野狗撲食,恨不能將沈璃撕成碎片,沈璃往空中一躍欲倒掛在殿中房梁之上以尋找破解三人之法,但不曾想她還沒躍起來,另一道身影一跳出比她高的高度,一掌照她頭上拍下,避無可避,沈璃頭微微一偏,抓住壯漢的手腕,五指用力,一聲低喝,灌注法力,只聽「哢擦」一聲,竟是她生生捏碎了壯漢的手腕骨!

  壯漢仰頭大聲嘶吼,胸前沒有防備,沈璃毫不猶豫,舉槍直刺他心口處,槍尖扎進,堅硬的肌肉阻止了武器的去勢,沈璃大喝,只見銀槍上光芒暴漲,一聲撕裂的碎響之後,壯漢背後破出一道厲芒,鮮血在空中滴下,沈璃用力,將他一摔,槍尖拔出,壯漢如球一般狠狠撞在牆壁之上,擊碎牆上硬石,在牆上撞出了一個深深的坑,而他陷入其中,再沒了動靜。

  解決了一隻,沈璃已是氣喘吁吁,可還沒等她緩過氣來,又是兩道身影躍上半空將她包圍其中,沈璃舉槍擋住其中一人的攻擊,但另一人的巴掌正中沈璃背心,其力道之大,徑直將沈璃拍在地上,摔出了半人深的大坑。

  兩名壯漢腳步沉重的落在地上,坑中塵土飛揚,看不見裡面的人影,兩人邁步走到坑邊,正在向裡面打量,忽覺其中紅光一閃,一人還未反應過來,只見厲芒逼至眼前。槍尖至一人眼中穿過,徑直殺出他的腦後。沈璃橫槍一掃,削掉他半個腦袋,壯漢如山的身子頹然倒地。

  塵埃在她身邊散去,她身上看不見什麼傷,但嘴角已掛著不少血跡,眼中似染了血一般腥紅一片,她目光森冷,抹去唇邊的血跡,輕聲道:「很痛啊。」剛才那一擊卻讓她每一次呼吸都如要將關節撐斷一般的疼痛。肉搏戰下竟被三個不知名的傢伙被逼至如此情景,沈璃目光一沉,踏步上前,眼底腥紅更重,「既然要戰,那便不死不休。」

  僅剩的一名壯漢一聲嘶吼,聲音震顫大殿,致使殿中磚牆破裂,他渾身肌肉暴起,踩過地上那壯漢的屍體,徑直向沈璃衝來。

  沈璃不躲不避,預測了他行動的路線,縱身一躍,舉槍自壯漢頭頂刺下,欲刺穿他的頭顱,但不想這人動作竟比方才兩人要快上三分,他抬手一擋,槍尖扎入他粗壯的手臂裡,他彷似沒有痛覺一樣,隔開沈璃的攻擊,另一隻手直衝沈璃的面門揮來,沈璃也不甘示弱,掌心凝聚法力,硬生生接下那人揮來的一拳,拳風震得沈璃鬢邊碎髮一顫,沈璃腿往上一抬,雙腿夾住那人的脖子,腰間使力,憑空一翻,帶動壯漢的身子旋轉,腿一使力便將壯漢甩了出去,徑直撞在天花的一角之上,磚石掉落,出人意料的是,在那磚石之後竟是一處亮堂的屋子!

  此時一人正站在破損的磚石旁,居高臨下的看著沈璃,他一身青服,定定的望向沈璃,周身氣場詭異。撞進天花上面屋裡的壯漢甩了甩腦袋爬起來,那青服男人使勁兒將壯漢一踹,他便從那上方又掉落下來,摔出了一片塵土。

  沈璃冷眼盯著上面那人,顏如修羅:「你便是這幕後黑手?」她長槍一振,「陷害我魔族,有何居心?」

  「陷害?」青袍人站在陰影之中,沈璃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覺得他的嗓音有些莫名的熟悉,「這可算不得陷害。」

  沈璃眉頭一皺,剛欲上前將那人捉住仔細詢問,被他踹下來的壯漢忽然在角落裡站起身來,抖了抖身上的塵土,一聲大吼,又提起戰意,當真是如沈璃所說的「不死不休」。

  「麻煩的人來了,恕我不能再看碧蒼王接下來的英姿。」那人身影一轉,側臉在光影中忽明忽暗,沈璃緊緊的盯著他,忽的腦海中浮現過一個人的身影,只見過那人一面,但沈璃卻對他印象深刻,因為那人便是燒掉行雲院子的那個領頭將領,名字好似叫……

  苻生!

  苻生,浮生門……

  但他明明是個凡人,為什麼會活那麼久!

  沈璃心急欲追,而那壯漢卻猛的撲上前來,沈璃大怒,眼底凶光大盛:「煩死了!」只聽得這一聲低喝,槍刃殺過壯漢的雙眼,斷了他的視線,沈璃身形一躍,閃至被那壯漢撞出的缺口,她欲擒苻生,苻生卻不慌不忙的一揮衣袖。

  沈璃初始並未覺得不適,不過片刻之後,她只覺眼前一花,渾身一僵,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後仰去,直挺挺的往下摔去,那殿中的壯漢一躍而起,雙手握拳,如重錘一般重擊沈璃的腹部。

  五臟彷似快被震碎了一般,沈璃重重的摔在地上。

  壯漢與沈璃一同落在塵埃之中,在灰濛濛的塵埃裡摸到了沈璃的脖子,他探手抓住,粗暴的將她拎了起來,像是要掐死她一樣。

  沈璃目光緊緊盯著苻生,只見他身影漸漸隱去,沈璃身體之中的無力感更甚,內臟受了那般重擊,即便是沈璃對這樣的疼痛也已有些承受不住,鮮血自她口中湧出,染了壯漢滿手,壯漢拎著她勝利一般的大吼。

  「這是……在做什麼?」

  一道森冷至極的聲音自大殿門口不緊不慢的傳來。

  壯漢頭一轉,看見白色的身影站在殿門口,他一聲嘶吼,將沈璃做武器一般向門口那人擲去。

  此時,沈璃已全然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可她卻沒有遭到意料之中的撞擊,而像是被一隻手托住後背,在空中隨著她來的力道,抱著她轉了一圈,將那些蠻力化去,待得沈璃看清行止的臉時,她已穩穩的躺在了他懷裡。

  一身血污染了行止的白衣。沈璃竟在此時有個奇怪的念頭,覺得她怎麼老是弄髒他的衣服……還好不用幫他洗,不然得比殺妖獸麻煩多少。

  「妳受了多重的傷?」行止聲色是沈璃從未聽過的低沉,隱忍著憤怒。

  沈璃搖頭:「幕後人……逃走……」

  行止堅持問:「多重的傷?」

  沈璃沉默,不是因為不想回答,而是因為實在說不出話了,她很想告訴行止,這樣的傷還要不了她的命,而現在抓住主謀的機會再難得到,不能錯過,此事關乎魔界和魔君的聲譽,她不想再聽到任何人對她家鄉和家人的歧視……

  行止握住沈璃的手腕給她把脈,忽然之間,一旁的壯漢不甘示弱的一聲大吼,直挺挺的衝了過來,他沉重的身軀在地上跑動時發出的聲響讓行止很難把住沈璃已經越發虛弱的脈搏。

  行止頭一轉,望向衝來的壯漢,面色如冬夜寒霜般冰冷:「滾!」

  氣息自行止周身蕩開,彷似靜止了時光的流動,空中飄浮的塵埃彷似被定住一般不再繼續沉浮,壯漢以奔跑的姿態在空中停頓,周身結出冰一般的細渣。

  一字之威令,幾乎快暈過去的沈璃看得愣神。

  她恍然了悟,行止口中所說的「止水術」原來這般厲害。

  行止握住沈璃的脈搏,極度安靜之下,沈璃幾乎能聽見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太虛弱了,心跳的速度卻有些小小的加快。只是一點細微的變化,沈璃意識到了,但她毫不猶豫的選擇忽略,而行止,甚至根本就不會感覺出來吧。

  他只會覺得……她身體有問題。

  「妳中毒了。」行止蹙眉。

  沈璃在他漆黑的眼珠裡看見了自己烏青的嘴和沒有人色的臉。她虛弱道:「毒、傷不了我……主謀……」

  她話音未落,房間裡似乎響起了一道吟咒的聲音,從極小到極大,聲音鑽進沈璃的耳朵裡,令她頭痛欲裂,沈璃不由自主的咬牙,行止見她臉色越發不對,心中不由一急,道:「怎麼了?」

  「聲音……」

  行止面色更冷,顯然,這道聲音是針對沈璃而來。磚石在身後一響,行止微微轉過眼,看見一個被削掉半個腦袋的壯漢從廢磚石裡爬了出來,牆壁上,被沈璃摔死在牆上的人也掉落下來,這兩名壯漢皆是滿身鮮血,他們像聽從了什麼指揮,毫無意識的像行止走來。

  沈璃見此,手指下意識的握緊,欲起身再戰。肩頭卻被行止死死握住:「妳不想活了嗎?」他聲色冷厲,沈璃扯了扯嘴角,「就是因為想活。」

  行止唇微抿,心底泛起一股遏制不住的情緒,他連頭也沒回,衣袖一揮,五指向著兩名壯漢的的方向一收,宛如晨鐘大響,清天下濁氣,極淨之氣自他周身溢出,光芒刺目之間,周遭一切化為灰燼。

  「我會讓妳活著。」

  沈璃腦袋已經完全迷糊,心裡的話攔不住一樣呢喃出口:「以前……沒有哪個人是行止……」

  握住沈璃肩頭的手心收緊,看著已經昏過去的人,行止漆黑的眼眸裡看不清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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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2 17:54:0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應該去追。行止清楚抓住這幕後指使人的重要性,也知道沈璃必定也是希望他去將那人抓回來,還魔界一個清白。但是……

  走不開。

  看著懷中人蒼白的臉色,行止把住沈璃脈搏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緊。這個女子,大概從來沒像女人一樣活過,不沾胭脂,不會軟弱,因為太強大,所以從來不會站在別人的背後,她就像她手裡那桿銀槍,煞氣逼人。如她所說,以前沒有誰是行止,沒有誰能將她護住,所以她總是習慣單槍匹馬,去戰鬥,去守護,去承擔傷痛,去背負本是男人應該背負的家國天下。

  可就是這樣強大的沈璃,一旦脆弱起來,便奇怪的讓人心疼,像一隻貓懶洋洋的伸出爪子在心尖撓了一爪,初時沒有察覺,待察覺之時,已是又疼又癢,滋味難言。

  「真是個……麻煩。」空蕩蕩的空間裡只靜靜飄蕩出這樣一句話。而那道身影卻始終抱著懷裡的人,一動沒動。

  廟裡拂容君讓景惜做了自己的小跟班,在廟裡走來走去的讓景惜幫他拎著根本用不著的藥箱。景惜道行不高,怕極了自己走著走著就不小心露出了蛇尾,悄悄的喚了幾聲拂容君,拂容君才笑瞇瞇的轉頭來看她:「累啦?那歇會兒?」

  景惜將藥箱遞到拂容君面前:「仙君,我很想幫你,可是我怕自己忍不住變為原形……」

  「不會。」拂容君笑瞇瞇的圍著景惜轉了一圈,「本神君的法力已經通到妳身上啦!絕對不會讓妳化為人形的。」說著,他以手中破折扇挑逗似的在景惜大腿上輕輕一劃,三分玩曖昧,七分佔便宜。景惜臉頰微微一紅,不好意思的往後退了兩步。拂容君又上前一步,面上輕浮的笑容還未展開,一道身影驀地插到兩人中間,黑色寶劍往拂容君胸前一擋,將他推得往後退了兩步。

  「仙君自重。」

  景言只落了四個字,轉身將景惜手裡的藥箱往地上一扔,拽了她的手便往廟裡走。

  拂容君臉色一青:「你的相好不是在地上躺著嗎!出來作甚!」

  景惜聞言愣愣的盯著景言,只見景言微微轉頭,冷冷睇了他一眼:「我與施蘿姑娘並無私情,仙君莫要污蔑了施蘿姑娘的清譽。」他將景惜手一拽,面色有些不悅,「還站著幹什麼?想留下來?」景惜立馬垂了腦袋,有些委屈:「好凶。」

  景言眉梢微動,還未說話,忽聽廟門前面傳來嘈雜的聲音,他轉過牆角,看見白衣人抱著一個血糊糊的身影疾步踏進屋來,白衣人聲音不大,但卻傳遍了每一個人的耳朵:「拂容君何在?」

  拂容君也看見了這一幕,神色一肅,疾步上前,跟著行止的身影便進了殿內:「這是怎麼了?」

  景惜也好奇的探頭去打量,景言回頭,正瞅見了她的目光追隨拂容君的模樣,景言胸口一悶,身形一動擋住了她的視線:「還想讓別人佔妳便宜?」

  「仙君是好人……」

  「閉嘴。」

  見景言臉色難看至極,景惜嘟囔道:「我又沒做錯什麼……不開心,你就回去照顧地上那個姑娘去,為什麼老凶我。」

  景言瞥了景惜一眼,微微有些不自在道:「施蘿姑娘只是……有些原因。」

  景惜一扭頭:「反正景言哥哥你做什麼都是對的,有原因的,我都是錯的。」她轉身離開,獨留景言在原地愣神。

  與此同時,在廟裡面,拂容君看見滿身是血的沈璃不由吃驚道:「她怎麼會傷成這幅德行?」

  行止沒有搭理他,只是把沈璃往地上一放,讓她躺平,然後抓住她的右手,對拂容君命令道:「將她左手握住,做淨神術便可。」拂容君不敢怠慢,依言抓住了沈璃的左手,卻在觸碰到她皮膚的那一刻又是一驚。

  他只覺沈璃體溫極低,體內有一股莫名的氣息在湧動,像是與血融合在一起,讓人分不清她到底是中了毒還是中了咒術。拂容君嘴裡泛起了嘀咕:「不就離開這麼一會兒時間,怎麼會弄成這樣,若有什麼發現,待得大家一起商量之後再去,豈不是更好。」

  「她不會信任你。」

  行止聲音極淡,話出口的同時,心裡面也在想著,沈璃也不會相信他,不會相信天界的任何人。若不是實在傷重動不了,今日她怕是還得追著那幕後之人走的,固執到了極致。

  拂容君一咬牙,淨心術已經啟動,他嘴裡還是忍不住小聲埋怨道:「所以說誰敢娶這樣的女壯士回家啊!這種傢伙哪有半點嬌柔弱小惹人憐惜的女人味。」

  行止目光淡淡的瞅了拂容君一眼。拂容君心道這婚是行止賜的,他那般說話定是讓行止心有不悅,他一撇嘴,耷拉了腦袋,乖乖為沈璃療傷,不知廟裡安靜了多久,拂容君晃似聽到了一個十分輕淡的「有」字。

  拂容君抬頭愣愣的望行止,但見他面色如常,目光毫不躲閃,拂容君只道方才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聽錯了。這個行止神君冷心冷情,連他姐姐洛天神女都不能讓他動心,他怎麼會憐惜沈璃這種女漢子。

  沈璃的傷比拂容君想像的要更為嚴重,即便是他與行止神君一起施展淨心術,也仍舊治了一個下午才將沈璃身體中的氣息慢慢遏制住了。她周身的傷口不再淌血,臉色看起來雖然還是蒼白,但已經被才搬回來時的那副死人相要好看許多。

  控制住了沈璃身體裡面氣息,拂容君長舒口氣,道:「神君,到底是什麼樣的妖怪才能把碧蒼王傷成這樣?」在拂容君的印象裡,這個魔界的王爺簡直就是金剛將士,打不壞摔不爛,突然露出這麼一面,讓拂容君有些措手不及。

  「此次擄走地仙的事只怕不簡單。」行止沉吟,「幕後主使尚未抓到,不知他還有什麼陰謀,沈璃傷重體中又帶毒,不宜回魔界,所以待今夜歇後,明日一早你便先去魔界,告知魔君此間事宜,讓他心裡有個準備,之後立馬啟程回天界,茲事體大,不得耽擱。」

  拂容君一愣:「我?我去?」他有些不情願,「可是……好不容易才解決了揚州這些事,就不玩會兒……」

  行止抬眼望著拂容君,倏爾一笑:「仙君想如何玩?可要行止喚兩隻神獸陪陪你?」

  養在天外天的神獸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招架得住的。拂容君立即搖頭:「我明日就走,可是揚州城裡的瘴氣還有這些吸入了瘴氣的人怎麼辦?」

  「瘴氣來源已被我斬斷,四方地仙也已經歸位,消除瘴氣只是遲早的事,至於這些病人,我自有辦法。」行止看了看沈璃的臉色,「這裡已經沒什麼事了,你去收拾一下,明日便走。」

  拂容君撇了撇嘴,有些不高興的應了聲知道了,他轉身出屋,外面傳來他尋找景惜的聲音。

  「捉住……」躺在地上的沈璃氣弱的吐出這一句話,雙眼吃力的睜開,神智已經清醒了,行止將她肩扶起,讓她靠在自己身上給她擺了個舒服的姿勢:「哪裡還有不適?」

  沈璃緩了一會兒,倏地雙馬微亮,拽住行止的衣服問:「苻生,抓住了沒?」

  「苻生?」

  「當年燒了行雲院子的那個傢伙。」沈璃咬牙,「當初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現在仔細想想,那個晚上的事情都太過集中了。他燒了行雲的院子,咱們一去睿王府,小荷便莫名的知道了睿王隱瞞她的那些事,當時我確有感覺到一股隱隱約約的魔氣,卻沒有細究……」知道那人身上確有魔氣,沈璃只道是同族的人私下在進行什麼動作,「現在他又抓了地仙,造出那樣的怪物,混帳東西,不知是從哪裡跑出來的小兔崽子,竟敢背著魔界行如此惡事,待我捉住他……咳……」

  行止目光微沉,心裡不知想到了什麼,手卻拍了拍她的背:「先養傷,別的稍後再說。」

  沈璃緩了一口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行止抱在懷裡,她有些不自在的扭了兩下:「讓我躺地上就好。」行止像沒聽到一樣,抱著她沒動,一股涼涼的氣流從他掌心流進身體裡,沈璃只道他還在給自己療傷,便乖乖的倚在他懷裡沒有動。

  「我中的這毒難解嗎?」

  「略有些困難。」行止聲音淡淡的,雖說的是困難,但給人的感覺卻是輕輕鬆鬆,沈璃也沒有多在意:「我們大概什麼時候能回魔界?」

  「緩緩吧。」行止聲色帶了幾分恍惚,「待我將消解瘴毒之法交給該交的人。」

  ……

  今夜瘴氣漸消,拂容君撤了結界,將景惜帶去房頂上坐著:「想看星星嗎?」

  景惜眨巴著大眼睛望他:「可以嗎?」

  拂容君勾唇一笑:「妳想要的,我都可以給妳。」言罷手一揮,彷似清風一過,景惜頭頂的那一片天空瘴氣全消,露出了璀璨的星空。景惜驚嘆的張開了嘴:「真的出現了,好漂亮。」

  拂容君深情的望著景惜:「在我眼裡,妳的眼睛與星空一樣美麗。」景惜愣然轉過頭來,拂容君緊緊捉住她的目光,唇慢慢往她的唇上印去。

  「景惜!」一聲厲喝夾著控制不住的怒氣震人耳膜。

  景惜立馬轉過頭,看見下面的景言,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拂容君怒道:「怎麼又是你!」

  景言目光森冷,如箭一般扎在拂容君身上,拂容君是個欺軟怕硬的主,知道這傢伙打不過自己,頂著他要殺人的目光,將景惜的手一牽:「他總是對妳那麼凶,我們不理他。」

  景惜卻往後一縮,抽回了自己的手:「我……我還是下去……」

  拂容君湊嘴巴到景惜耳邊小聲道:「我知道妳喜歡他,但是他之前為了另一個女人對妳這麼凶,妳不讓他醋一醋,緊張一下,他會把妳吃得死死的。」拂容君笑著對景惜眨了眨眼,「相信我沒錯,本仙君可是情聖呢。」

  景惜愣愣的望著拂容君:「仙君,是在幫我?」

  「沒錯,不過我可是要報酬的,妳得親親我。」

  景惜臉驀地漲紅,連忙擺手:「使不得使不得。」

  拂容君哈哈一笑:「逗妳可真好玩。」言罷,他將她腰身一攬,身形一轉便沒了人影。下方的景言愕然了一瞬,巨大的憤怒湧上來之時還有一股遏制不住的恐慌在心裡撕出了一個巨大的口子,像是與他一起長大,一直屬於他的這個姑娘被人偷走了一樣,讓他抑制不住的驚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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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2 17:54:2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沈璃恢復的速度極快,第二天早上身體便好了許多。

  睜開眼,她環視四周,景言在意的女子已經醒了,靜靜的坐在牆角,見沈璃望向她,她點頭招呼,沈璃亦回了個禮。目光一轉,看見行止倚著廟中柱子閉目休憩,窗外的陽光從破陋的窗戶紙裡透進來,有一星半點落在行止臉上,讓他容顏看起來閒散靜好,恍惚間彷似讓沈璃又看見了那個在小院葡萄藤下坐搖椅的凡人。

  沈璃閉了眼,靜了一會兒,扔開腦海裡所有思緒,待她再睜眼時,卻不想正對上行止初醒的目光:「身體可有好點?」

  「嗯……」沈璃挪開眼神,眨巴了兩下眼睛,倏地站起身,推開廟門,晨光鋪灑了她一身。天上瘴氣已消退得差不多了,風中雖還有些氣息殘留,但已比之前好了許多,沈璃深吸一口氣,陽光雖襯得她面色蒼白,但也令她眼中的光亮極為燦爛,她唇角一揚:「此次雖然沒捉住主謀,但能換得此間安寧,也算有所獲。」

  行止倚著廟中大柱睡了一晚,肩背有些僵硬,他一邊揉著胳膊一邊微啞著嗓音道:「在我看來,王爺不過是智謀不夠,拿命來湊。」

  沈璃一挑眉,回頭看他:「說來也奇怪,在遇見神君之前,沈璃不管是上戰場殺敵,還是私下裡鬥毆,可都沒傷得這般重過。偏生遇到神君之後,逢戰必傷,每傷必重。」她話音一頓,揶揄道,「若再這樣下去,沈璃哪一日死在戰場上了也說不定,到時候,神君可得拿命來賠。」

  行止一笑:「無稽之談。」

  沈璃在逆光中轉頭看他,語帶幾分玩笑:「神君這是捨不得自己金貴的身體吧。」

  行止站起身來,一邊拍自己的衣擺一邊漫不經心的說著:「若有那麼一天,行止拿這條命賠妳便是。」

  沒想到他真會說出這樣的話,沈璃一怔,定定的望了行止許久,倏爾轉頭一笑,搖了搖頭,什麼話也沒再說。

  「啊!」廟外突然傳來一聲驚呼,沈璃聽出那是景惜的聲音。靜靜坐在屋子角落的施蘿神色一動,微微探身往外看去。沈璃眉頭一皺邁步往那方走去,還沒走近便聽見一陣嘈雜,有許多人在圍觀的竊竊私語,有景惜著急的勸,「景言哥哥!你在做什麼!」

  沈璃破開人群,往裡一看,見拂容君摔坐在地上,他表情不見窘迫,倒有些奸計得逞的得意,反而是景言,雖然站著,一身殺氣洶湧,但面色卻微帶憔悴,目光狠戾的盯著拂容君,彷似恨不能將他殺而後快。

  景惜往拂容君跟前一擋,目光中盡是不滿:「景言哥哥太過分了!」

  景言面色更冷:「閃開,今日我必除了他不可。」

  拂容君風涼道:「小惜,妳師兄好厲害啊。」

  一看這場景沈璃不用想也知道是怎麼回事,當下冷了臉色上前兩步,一腳踹在拂容君屁股上:「裝什麼,起來,又在禍害人!」

  拂容君挨了一腳,轉過頭剛想發脾氣,但見來人是沈璃,心裡的惱怒瞬間變成了驚嘆:「壯士!恢復得可真快。」見行止也慢慢走過來,拂容君一聲清咳,站起身來,沖圍觀的人擺了擺手:「別看了別看了,都回自己的地方待著去。」

  人群四散而走,卻有一人靜靜立著沒有動。景惜一看見施蘿,表情僵了一瞬,默默的垂下腦袋,景言見她這個反映,便也向施蘿那方看去,但見施蘿一臉蒼白的在那方立著,景言一怔,臉上的憤怒稍稍一收,有些不自然的握緊了拳頭。

  行止緩步踏來,淺淺一笑:「拂容君這場戲散得可真早,行止還什麼都沒來得及看到呢。」

  拂容君一撇嘴:「行止神君昨日下了趕人的命令,拂容自是不敢耽擱半分的,這便打算回天界了。」

  「想走?」聽出拂容君言下之意,景言心底的怒火又被撩起,他忽然拔劍出鞘,直向拂容君扎去,景惜急得不管不顧的往拂容君跟前一擋,厲聲道:「你到底要做什麼!」

  劍尖在景惜胸口前一轉,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弧度,被景言大力的扔到了一邊,金屬撞擊地面的清脆聲音挑動景惜與施蘿的神經,景惜愕然的看著一向冷靜克制的景言,他彷似再也隱忍不下去了一般,瞪著她,怒道:「與一個莫名其妙的男人在一起徹夜未歸!妳道我是要做什麼!」

  景惜一愣,呆了半晌才道:「仙君只是帶著我去看了一晚上星星……」

  景言臉色鐵青,沈璃瞥向一旁的拂容君,目帶懷疑:「當真?」拂容君比劃出手指立誓一般道:「自然當真。」他轉而瞟了景言一眼,「小惜師兄這麼大火氣,莫不是找了一宿找不到人,醋意蝕骨,忍不住了吧。」

  景惜眼眸微微一亮,目帶期冀的望向景言,景言眸底的光深了一瞬,轉而瞥了施蘿一眼,卻一直沒有開口說話。景惜眸中的光便在期待之中慢慢黯淡了下去,她突然很想開口問,他說在意施蘿姑娘是有原因的,那這個原因到底是什麼?

  正是場面靜默之時,行止突然插進話來:「這眉來眼去的一場戲看得我好生頭暈。與女子相處太過勞累,公子可有興趣與行止走走?」聞言,眾人愕然的望向行止,行止一笑,「別誤會,只是想走走而已。」

  廟外荒樹林中一人沒有,因為瘴氣初退,天上連飛鳥也沒有一隻,在寂靜的林間走了一會兒,離寺廟漸漸遠了,沉默了一路的行止才道:「景言公子師從道門,可有習得一星半點的法術?」

  景言一默:「說來慚愧,我自幼跟從師父,但卻沒有學會半點道法,師父說我天分不在此,所以只教了我一些武功。」

  行止沉默的走了兩步:「我有一術欲教於景言公子。此法可驅除人體中瘴毒,不知景言公子可有興趣?」

  景言一愣:「自是想學……可是我……」

  「你若想學,那便一定能會。」行止頓住腳步,手臂輕抬,在景言腦門上輕輕一碰,光華沒入他的額頭,只見景言眼中倏地一空,那道光華在他周身一遊,隨即消失於無形。

  景言眼底閃過一道光亮,待眸中再次有神時,他的瞳孔已變成了銀灰色,添了幾分令人肅然起敬的冷然。

  行止唇角的弧度輕淺,但卻是極為舒暢的微笑:「清夜,好久不見。」

  「吾友行止。」景言一聲喟嘆,聲調卻與他方才大有不同,「我本以為,我們再無相見之日。」

  「若不是兩世皆遇見你,我亦是不知,這便是你的轉世。」行止搖頭,「天道之力,便是我以神之身份活至現在,也無法窺其萬一。能找到你,全屬緣分了。」

  『景言』苦笑:「以前不知,所以輕狂,而今世世受天道所累,方知不論你我,皆是塵埃一粟,再是強大,不過是天賜福分,它說要收回,誰也沒有反抗的餘地。」他一嘆,「吾友行止,此時你喚醒我的神格,非天道所授,不可為之啊。」

  「我不會做多餘的事,不過通通你的經脈,讓今世的你得以習消除瘴氣的法術。」行止一默,「也開開天眼,讓你看看你生生世世尋找的人今生到底投做了誰,別又入了歧途,錯許姻緣。」

  『景言』一愣,笑道:「你倒是,比從前愛管閒事了一些。對神明來說,這可不是好事。」

  行止笑了笑:「另外,還有一事欲問你。苻生此人,你可還記得?」

  『景言』略一沉吟:「有幾分印象,身為睿王之時,早年被太子謀害過,而後聽說那計謀便是苻生此人獻的。後來你也參與過睿王與太子的皇位之爭,應當知曉苻生那人在其中起了多關鍵的作用,我猶記得是將他處死了。」

  「這一世你可有覺得誰與那人相像?」

  「這……」他琢磨了半晌,「確有一人,此生景言乃是孤兒一名,父母皆在幼時遭難,景言過了兩年被囚禁的日子,後來在一名女童的幫助下逃出生天,遇上了景惜的父母,而那名女童卻沒了下落。細想下來,害景言父母之人,的確與苻生有幾分相似。」

  行止靜默,微冷的目光中不知沈澱了什麼情緒,待他回過神來,『景言』眼眸中的銀光卻在漸漸消散,聽得他道:「你的神力約莫只能堅持到這裡了。此一別不知何時再能相見,吾友,保重。」

  行止眼眸一黯卻還是笑道:「嗯,保重。」

  光華褪去,景言倏地身子一軟單膝跪地,行止將他手臂扶住:「試試碰一碰土地。」哪還用行止交代,景言因為身體太過無力,另一隻手撐在地上,他只覺掌心一熱,待回過神來,竟發現面前這塊土地已經被淨化得比周圍的要乾淨許多:「這……這是?」

  「淨化術。」行止道,「能力初醒,身體有些不適是正常的,你且回去歇著,不日便可為大家消除瘴毒了。」

  景言覺得驚奇極了,緩了一會兒,身體能站直了,他一分也不肯耽擱,趕著回了廟裡。見他身影消失,行止撿了顆石子隨手往身後的枯木上一擲:「還要躲多久?」

  沈璃從樹幹後面慢慢繞了過來,清了清嗓子:「我散步而已。」

  行止失笑:「如此,便陪我再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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