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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九鷺非香 -【本王在此】《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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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2 18:01:38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章

  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彷似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沈璃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輕聲詢問:「上次受的傷怎麼還沒好?」

  魔君搖頭:「不過是近幾日累了……」他話未說完,握住沈璃手腕的手倏地一僵,而後將沈璃的衣袖推上去,把住沈璃的脈,沒一會兒,他一聲嘆息,語氣中情緒難辨,「那顆珠子……終是被妳全然吸納了。」

  沈璃拍撫她後背的手微微一頓,聲色微沉:「師父,沈璃有事要問。」她琢磨了一番語言,「此次遇險,阿璃有幸得行止神君相助,而後另有一番奇遇,助我療傷的那位高人說,這顆碧海蒼珠更像是妖的內丹,而師父你教我修習的法術靈力皆與這碧海蒼珠相剋,師父……」

  「妳既已知曉這麼多,事情也進行到如今這一步,我便不該再瞞妳。」魔君悶咳兩聲,「妳將我扶到書桌旁,我們換個地方聊。」

  又是那個書桌下的傳送法陣,像上次魔君將碧海蒼珠給她時一樣,法陣將兩人送到寂靜如死的神秘祭殿之中,殿中高台上供奉著的珠子已經不見,魔君推開了沈璃,不讓她繼續攙扶,她緩步上前,取下了面具,變幻身形,恢復成了女兒身。

  高台之前,她靜靜立了一會兒:「已經是許久之前的事情,久到連我也記不大得細節了,可是,妳母親與我一同在此參拜先師的模樣,我卻一直記到現在。」

  「我……母親?」

  「妳母親比我稍晚三月入門,拜師之後與我同住一屋,每日皆與我同來參拜師父,她性子隨和,得師父喜愛,便也時常侍奉師父左右,師父愛煉藥,偶爾也會傳習她一些煉藥製物之術,她天賦聰慧,不肖三年,師父門下便是她承了師父最多本領。這本是一件好事,但……」魔君垂下眼瞼,「先師心中尚有他念,煉製之術越高越無法安於現狀,最後,他製出一種怪物,而那樣的怪物,妳已與它們交過手了。」

  沈璃聲色沉重:「是墟天淵中的妖獸?」

  「沒錯,妳母親與我的師父,正是魔界前任君王,六冥。」

  魔君踏上高台,手指輕抹那供奉珠子的祭台上的塵埃,「第一隻妖獸成功做出來的時候,身為師父門下弟子,人人皆是高興激動的,大家都知道,這於魔界軍隊而言,可是一個大殺器。然而當妖獸陸陸續續毫無節制的被師父製造出來後,場面開始有些失控,在偶爾管轄不當之時,妖獸會將同門弟子拆吃入腹,也有妖獸逃竄出去,傷害魔界百姓。

  「朝中抗議之聲漸重,然而師父仍舊一意孤行,不停的製造著妖獸。好像真的要如他打算的那般,組建一支妖獸的軍隊,然後駕馭著這樣的『軍隊』攻上天界,將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拉下來,俯首魔界,以魔族為尊。」

  沈璃搖頭:「當士兵成了軍隊的主宰,將軍便再無作用,而將軍是頭腦,士兵是兵刃,沒有頭腦的軍隊,不過是一堆殺戮的機器。妖獸只怕更不在那人的控制當中……彼時魔界,定是一片生靈塗炭。」

  魔君點頭:「適時,不管是朝中還是門派裡,皆是反對的聲音,然而妳母親卻極力支持六冥……」沈璃一呆,魔君嘆道,「他們也看到了妖獸的危害,六冥自身法力不足以控制這麼多的妖獸,是以他傾其力煉製出比其他妖獸皆強出數倍的妖獸之王,妖獸王誕生之初只是一個小孩,與尋常人家孩子無異,六冥為其取名鳳來,著妳母親照顧,令其吸納天地靈氣而長,比之其他貿然出現於世的妖獸,他更像是自然而生的怪物,也因此力量更為精純強大。

  「鳳來長得極快,不過三月時間便如尋常青年無異,而誰也不曾料,一隻妖獸,竟對照顧他的人產生了愛慕之情。」

  沈璃愕然,似有些不敢相信魔君話裡背後的意思,魔君眉目一沉:「更沒人想到,妳母親也同樣愛上了他。」

  沈璃怔然垂頭,看著自己的掌心,微顫著嗓音呢喃:「我是……妖獸的孩子?我是……」她想到從墟天淵裡跑出的蠍尾狐的模樣,登時眉頭一皺,「那種妖獸的孩子……」

  魔君默了一瞬:「而後不久,朝中大臣私自通報天界,道出妖獸之禍,天界皆驚,派兵前來,然而適時六冥已造出數千頭妖獸,天界士兵亦是慘敗而歸,最終天帝請動行止神君下界。他以一人之力獨戰千頭妖獸,斬六冥,擒鳳來,最後與天界士兵合力將千頭妖獸逼至邊境,辟開墟天淵,將妖獸盡數封印其中。」

  「行止封印妖獸之後,元氣大傷,立時便回了天外天,天界軍隊也迅速撤離,彼時妖獸雖盡數被封,六冥已亡,而魔界卻仍舊亂成一團,一派聲稱要擁護六冥妾室腹中幼子為王,一派決心摒棄六冥一黨作風,欲立新主。兩派爭鬥不斷,有了長達數月的戰爭,我知曉六冥一黨的作風,若不將他們趕盡殺絕,他日他們必定捲土重來,而其中仍有支持以妖獸之力推翻天界者,我於戰場之上立下戰功,本是無心,卻得幾位長老推薦,登上魔君之位。而最後一次見妳母親……」

  「是在邊境之處的戰場上,我們將六冥一黨徹底擊潰之時,他們正謀劃如何破開墟天淵,逃進封印之中,而妳母親正在其列,而她此時已近臨盆。我私自將她帶離戰場,尋一草木之處助她生產,彼時我方才知曉,妳母親知曉鳳來被封之後,帶著妳,隻身一人前往邊境,而到了之後卻不得入墟天淵,但知六冥一黨人的圖謀之後,方才與他們一同,她想去封印之中見妳父親。」

  沈璃咬緊唇,握著拳,隱忍著不發一言。

  「生下妳後,妳母親出血不止,而妳體內妖獸之氣太重,她知她活不成了,為保妳今後不至於被天界魔界之人追殺,她便拼著最後的力氣將妳體內妖獸之氣抽出,蘊化為碧海蒼珠,交於我手,最後力竭而亡。她最後的心願,便是望妳一生皆能遨遊碧海蒼穹,不受身份桎梏,不像妳父親,遭受囚禁之苦。現下想來……這碧蒼王的名號,也算是妳母親賜給妳的。」

  曾經有一個人為了她而付出生命,但是她卻什麼也不知道,而當知道的時候,時間已經遲了那麼多。

  沈璃只覺渾身無力極了,她啞聲問道:「她現在……屍骨何在?」

  「她說要陪著妳父親,但卻不讓我立碑,怕有人找到,捕風捉影連累了妳。我將她葬在墟天淵旁,而今怕是早已尋不到了。」

  「墟天淵旁什麼都沒有。」沈璃在那裡戰鬥過,她聲色微黯,「什麼……都沒有。」

  魔君在高台的台階上坐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沈璃過去。沈璃垂著腦袋走過去坐下,魔君摸了摸她的頭:「妳自幼與我修習法術靈力,我教妳的皆是與妳體內妖獸之力相剋的法術,我與妳母親一樣害怕,若是有一天外人知曉了妳的身份,可會憎惡於妳?然則妳一天天長大,活得那麼精彩,我又在想,妳是有權利知道自己身世的。先前那次蠍尾狐逃出墟天淵,我心裡不想妳去,卻又想讓妳去,而後知道妳到過瘴氣洩露的墟天淵,但卻沒有被瘴氣沾染,我心想,妳自制力極好,也是時候將碧海蒼珠還給妳了。而還給妳之後,我卻又一直在害怕,妳若變成我所不識得的沈璃,我又該如何是好……」

  「師父……」沈璃道,「生我是恩,養我也是恩,沈璃怎麼可能朝夕之間便不認妳這養育之恩了。不管我出身如何,但沈璃就是沈璃,與身份無關。」

  魔君摸了摸她的腦袋,靜靜坐了一會兒方道:「苻生等人約莫是六冥一派的殘黨,休養千年,他們總算是捲土重來了。墨方之事我已聽說,我若不曾猜錯,他應當是六冥妾室腹中的那個孩子。我知妳重情,但他既已叛變,戰場相遇便不能再手下留情。」

  沈璃想到那日墨方將她從那個小屋中救出,然而這遲疑不過只在她腦海裡劃過一瞬,她點頭應道:「阿璃知道。」

  「另外……行止神君與妳……」魔君一頓,察覺到沈璃身形微僵,她一聲嘆息,「千年來,我一直感激神君當年救魔界於水火之中。當初他提議讓拂容君娶妳,此前我本也不知道他到底意欲何為,直到此次拂容君力量爆發,將自己院中草木盡數淨化一事傳到魔界之時,我方才知曉,拂容君竟有此能力,若妳嫁與他,必定日日受其仙力淨化,身中魔氣盡消。想來行止神君適時雖不知妳的身份,但也對妳的力量有所察覺吧。」

  「他是神君,身上責任太重,若有朝一日他知曉妳的身份,恐怕會為蒼生而殺妳。」

  魔君語氣一重,沈璃只靜靜垂眼看著地面:「我想……他恐怕早就知道了。」

  魔君一愣,沈璃道:「此前,我愛上的那個凡人行雲便是他投胎下界……彼時孟婆湯洗掉了他滿身修為,卻沒洗掉他身為神明的記憶。而在那一世,我隨妳回魔界之前,為救他命,渡了五百年修為給他。」沈璃一笑,「再是如何將妖獸之力抽乾淨,身體裡始終還是會保留一些氣息吧,他那時應該就知道了。」

  在魔界重塑封印時將她帶著一起,那時他或許是動了殺她的心思的吧,最後卻沒能下得了手嗎……

  沈璃恍悟,原來在那時,行止便有點開始不像行止了,不再只是一個心中只有蒼生的寡淡神君。所以那段時間……對她若即若離,忽近忽遠……

  行止,他也曾那般動搖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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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2 18:01:50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一章

  大地倏地一顫,魔君面容一肅,戴上面具身形一變,再次化為黑衣冷漠的君王:「震動能傳來此處,外面必定有變。」將沈璃一牽,魔君凝了法陣,轉眼間回到了他寢殿之中。

  還未推門出去,沈璃便覺一股極其濃郁的瘴氣瀰漫在空氣當中,她眉頭一皺,便見魔君已率先開門出去。

  饒是沈璃見過再多的廝殺場面,此時的魔宮仍是讓她驚了一驚,方才還巍峨的宮殿此時已盡數坍塌,亭台屋宇化為灰燼,宮城之中遍地橫屍,鮮血如洗。而在不遠的地方,一條青色大龍忽而仰天長嘯,其聲彷似穿透九霄,振聾發聵。魔君似不敢置信一般低聲呢喃:「墟天淵……妖獸。」她一咬牙,「竟然逃出來了。」

  沈璃心中亦是一驚,這……竟是墟天淵的妖獸!竟從邊界奔逃到了都城!而且,若有妖獸逃出,定不止它一頭……沈璃手中銀槍一現,攔在魔君身前,然而恍然之間,她卻看見那龍頭之上還高高立著一人,看清他的模樣,沈璃拳頭握緊,聲若地獄修羅:「苻生。」

  這一片狼藉又是他所造,這一些族人的性命……竟又喪於他手!新仇舊恨湧上心頭,沈璃雙目倏爾轉為赤紅,指甲驀地長長,沒聽到魔君的阻止,她未發出半分響動,身形如電,轉瞬便殺至苻生背後。一桿銀槍舉起,直刺苻生後頸。

  一槍刺中,只見苻生頸脈破裂,鮮血噴濺,而沈璃卻沒罷手,但見「苻生」的身影漸漸隨風消散,她徑直回身,橫掃一槍,槍尖劃過身後人耳邊鬢髮,青絲散下,苻生急急推開兩步,立於弓起的龍脊之上,笑得陰沉:「王爺功力精進不少。」

  沈璃勢力未收,銀槍挽回,在手中如花綻放般一轉,但聞她沉聲一喝,槍尾驀地扎入身下妖龍的頭顱之上,橫蠻的力量宛如一記重錘,撞於妖龍頭頂,將它腦袋狠狠砸在地上,「轟隆」巨響,塵土飛揚,妖龍龍尾亂掃一陣,最後無力垂於地上,巨大的妖獸徑直被這一擊撞得昏厥過去。

  塵埃在沈璃身旁落定,她持銀槍立於龍首,鮮紅目光如冷劍一般落在苻生身上,與彼時狂亂的紅瞳不同,此時她眼中沈澱了狂氣,極致理智,而那一身殺氣卻刺得人膽寒。

  槍尾自龍頭顱骨中拔出,沈璃以槍尖直至苻生,「上來送死!」字字鏗鏘,洶湧而出的法力激得苻生微微有些顫慄,然而越是顫慄他臉上的笑便越是瘋狂。

  「哈哈哈哈!好!好!碧蒼王而今變得如此厲害,當真是我輩之大幸!」他身體似已完全自上次的灼燒中恢復,臉上沒有半點被燒過的痕跡。他陰冷的勾了勾唇角,「我今日來,本是為引妳回魔界,而妳已身在魔界,這當真是再好不過……」

  沈璃聽得這話,眉頭一皺,不知此人又有何陰謀。瞥了眼腳下的妖獸,沈璃沉聲問:「你將墟天淵的結界如何了?」

  「呵,行止神君自己的過錯,致使墟天淵封印鬆動,這也能怪到我頭上?」苻生微微瞇眼,轉而一笑,「哦,是了,行止神君為何犯錯,著實該怪到我頭上。不過,王爺這話倒是冤枉在下。」他意味不明的一笑,「在下現在可是這世上最不希望墟天淵封印壞掉的人,若是它毀了,連累魔界倒是小事,若將其中妖獸一同埋葬,我可要頭疼了。」

  墟天淵封印強大,當初行止開辟封印之時借由五行之力,將其與魔界相連,依附自然之力方可成此大結界。千百年來,墟天淵早已與魔界融為一體,若墟天淵消失,其中妖獸固然能被盡數毀滅,而魔界也將一同與他們陪葬。

  沈璃知曉此事,苻生說不毀封印這對魔界來說本是好事,但從他嘴裡說出來,便只讓人覺得有更可怕的陰謀。

  身形再動,沈璃縱槍劈向苻生頭頂:「你到底在謀劃什麼!」沈璃厲聲問。

  苻生倏爾一笑,揮劍擋開沈璃:「我此次便是來邀王爺共商大事。」他舉劍主動攻上前來,兵器相接的聲音與他的嗓音一同響起,「王爺可是計劃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啊!」

  「本王豈會如你所願!」話音一落,沈璃銀槍之上附著赤炎,徑直向苻生刺去,苻生橫劍來擋,然而劍身尚未與銀槍相觸,便見那劍如融掉一般,癱軟下去,沈璃一槍直取苻生咽喉,情急之中,苻生身子向後一仰,就地一滾,略顯狼狽的躲過這一擊,他摸著自己被燙得發紅的咽喉,眉宇間竟有些瘋狂的情緒在流動。

  「是了……就該是這樣。」他失神一般呢喃自語,「該是這樣。」他近乎瘋狂地看著沈璃,仰天大笑,「碧蒼王!今日我必將妳帶走!圓我千年夙願!」

  他手中忽現一根短笛,笛聲清脆一響,天空烏雲驟來,而在那烏雲之上,竟是數以千記的魔人!

  沈璃眉目一沉,想起上次從天界回來時,看見魔界的景象,那些停在營帳中的將軍屍首,還有千家百戶掛起的蒼白帷帳,她握緊銀槍,立誓一般:「此次,決計不會再讓你們肆意妄為。」

  然而當沈璃做好一切準備之時,跟前風一過,黑色身影擋在她身前,魔君靜靜道:「妳退下。」

  沈璃一愣,微帶詫異:「師父?」

  魔君側頭,淡淡看了她一眼:「離開這裡,去天界。」

  沈璃愕然:「師父……為何?」

  魔君尚未答話,苻生忽然大笑起來:「沈木月啊沈木月,過了這麼久,妳的感覺還是這麼靈敏,不愧是主上的得意弟子。」魔君沉默,苻生笑道,「沈璃,妳不是想救魔界嗎?我有一法能使魔界與墟天淵脫離關係,若妳願助我,魔界便再不用受墟天淵桎梏。」

  沈璃眉頭一皺,魔君徑直打斷苻生的話,提醒沈璃:「休要受他言論蠱惑。」

  「是不是蠱惑,該由王爺自己來決定。」苻道,「墟天淵是行止借由五行之力將其與魔界相連,只要斷其五行力量,便可斬斷它與魔界的聯繫,而五行之中,我已尋到四樣替代之物——金木水土,獨獨缺火,只要將五行封印之物進行替換,墟天淵封印便從此與魔界再無關係。」苻生陰冷一笑,「王爺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沈璃皺眉:「你欲讓我替代火之封印?」

  苻生臉上的笑有些瘋狂,魔君聲色一冷:「休再聽他胡言亂語,墟天淵封印借由魔界天地為依憑仍舊會衰退,而這世間有幾樣東西能與天道力量相比,即便是他當真找到了代替的四物,那也只能將墟天淵撐住一段時間,他不過是想在墟天淵毀掉之前放出其中妖獸罷了。」

  苻生咧嘴一笑:「山神為木,地仙為土,北海三皇子為水,金蛇大妖內丹為金,王爺,妳應當都知道我在說什麼。」

  沈璃愣住。

  「我助妳斷開墟天淵與魔界的聯繫,妳助我放出妖獸,彼時墟天淵坍塌,危害不了妳魔界。」

  怔愣不過在沈璃臉上停留了一瞬,她眉目一沉:「那又如何,數千頭妖獸同樣會害得魔界生靈塗炭。既然同樣是毀滅,我自是不能讓你痛快了去。」

  苻生笑容微斂:「既然如此,可別怪我動狠。」

  他手中短笛又是一響,空中廝殺聲大作,魔人傾覆而下,魔君將沈璃擋住:「他們的目標是妳,躲去天界,休得讓人抓住!」

  沈璃一咬牙:「這種時候我如何能自己走!」

  「他們若得了妳,換了封印,彼時墟天淵洞開,妖獸盡數逃出,禍亂更難控制。」魔君聲色一厲,「這是王命!還不快走!」

  魔君推了她一把,隻身上前,手中驀地顯出銀光長劍,他摘了面具,身形一換,沉聲一喝手中長劍向天一揮,巨大法陣在天際展開,暫時阻擋了魔人前進。

  就是這柄長劍,從她小時候起,便一直在教習她武術,從最簡單的隔擋到各種複雜的招式,從她連木枝也握不穩一直到她能提槍獨自上戰場,師父之於她而言,不僅僅是教習武功,更是陪伴了她前面幾乎所有的人生,她那麼用功的學習法術武功,為的便是能讓師父與魔界可以在自己的庇護之下能安樂生活。

  但是現在……現在師父卻還要為了她去拼命廝殺,魔界也是因她而多受劫難。此刻更是要她拋下她無論如何也想保護好的東西,獨自逃走,這不是……本末倒置了嗎!

  她如何能走!

  苻生瘋狂的笑著:「沈木月!妳倒是越發不自量力!我看妳拖著這殘破身軀,如何能擋我數千魔人!」

  沈木月一笑,神色輕蔑至極:「區區殘品,也敢叫囂造次?」這樣的神情倒是與沈璃有三分相似,或者說,沈璃的性格便是受了她極大影響,一直將她作為目標,崇拜的,渴望著成為她這樣的人。

  沈木月這話彷似刺痛了苻生心中最隱晦的部分,他臉上神色一變,恨得面目扭曲:「死到臨頭,嘴還硬。」

  他手中短笛又是一響,空中魔人衝開她方才打開的屏障,落下地面,數十名魔人一擁而來,彷似要將沈木月埋在其中,她目光一冷,手中寒劍一凜,劍氣升騰,數十名魔人皆被刺破咽喉,然而它們卻並沒有死,在地上蠕動兩下,復又爬了起來,這一圈魔人未解決,外圍又圍上了數十人,苻生笑得猖狂。

  沈木月手腕轉動,目光左右一轉,似在尋找下手契機,然而此時胸腔卻猛的一痛,她驀地嘔出一口黑血,是先前的傷又發作了。疼痛一陣陣襲來,讓她微微弓起了背。

  魔人抓住機會,一擁而上,直將她埋在其中,彷似要將她分吃入腹。

  適時,一股烈焰卻從魔人圍繞的中心燒灼起來,但凡被此火灼燒的魔人,立時皮焦肉爛,且火勢一次傳開,只要挨著一點,便立即在周身蔓延,圍繞著的魔人一時哀嚎不斷,盡數散開。

  沈璃持銀槍立於沈木月身前,沈木月捂著胸口,咬牙:「為何不走!」

  沈璃只冷冷盯著苻生:「魔君為何只想到沈璃被他們帶走,而不想想沈璃如何將他們送走?」

  苻生看見她周身烈焰,直笑得更為詭譎。沈璃眉眼一沉,「你的陰謀,且去耍給閻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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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廝殺拉開帷幕,數千魔人將沈璃與魔君圍在中間,苻生浮與空中,冷冷望著下方,看著沈璃一桿銀槍舞出血的畫卷。

  她的槍極熱,扎進魔人的身體後,魔人便灼燒起來,被火焰燒為灰燼的魔人越來越多,然而苻生卻並不著急,他在等,等尚未全部恢復法力的沈璃筋疲力盡。

  顯然這烈焰之術極是消耗體力,不過一刻鐘時間,沈璃臉色便有些微微發白,而魔人像是永遠殺不完一樣,一批批湧上前來。沈木月見狀,一抹唇角的血,結印於地,蠻橫的法力將魔人盡數攔在圓環法陣之外。她沉聲一咳,黑血噴灑於地,她頭也未抬,道:「殺苻生!」知道勸不走沈璃,她索性改了戰術,指揮沈璃道,「這些人沒有自我意識,殺了他,魔人只會如一盤散沙。」

  沈璃仰頭一望,苻生立於高處,目光森冷。沈璃回頭看了魔君一眼,一咬牙:「師父且撐一撐。」有法陣攔著,沈璃暫且放了心,縱身一躍,離開沈木月身邊。

  苻生但覺眼前一花,銀槍便殺至跟前,他舉劍來擋,苻生力量並不弱,但如今的沈璃反應已比先前敏銳了不知多少,短兵相接,不過三四招,沈璃一槍便扎進了他的胸膛,然而苻生臉上卻不顯痛色,他眼中盡顯瘋狂,彷似是在期待什麼。

  沈璃但覺不妙,正欲抽槍回身,忽覺身後光線一暗。

  魔君一聲:「當心!」尚未傳入耳膜,沈璃回頭看見一張血盆大口已經張開,竟是昏厥於地的那隻妖龍甦醒了過來,它張著嘴,眼見著便要將她吞食進去。苻生猖狂的笑與那大嘴之中血腥味充斥沈璃的五感。她瞳孔緊縮,正是電光火石之間,風聲忽來,彷似一切都已靜止了一般,熟悉的懷抱將她攬進懷中,那一抹幾乎嗅不到的淡香竟神奇的消彌了所有惡臭。

  男子的手臂置於腰間,將她緊緊勒住,白衣飛舞的神明掌心的寒氣凝出,凍住了那張血盆大口,龍頭被凍為一個冰球,行止面色一寒,一個「破」字淡淡出口,冰封的龍頭霎時碎裂出無數裂紋,但聞一聲巨響,那龍首徑直被炸得粉碎,神力餘威不減,貫穿整個龍身,將這妖龍完全撕為碎渣,紛紛灑灑的血與肉灑了漫天,待一切落定,愣神中的眾人恍然驚醒。

  苻生不甘的一咬牙,不顧沈璃的銀槍正穿透他的胸腔,猛然往後躍出,鮮血溢出,卻不是鮮紅的顏色,而是一片青黑,他立於遠處,手中凝聚法力覆於胸口,等著傷勢慢慢癒合。他抬眼一看那方的行止竟看也未看他一眼,只盯著自己懷裡的人,沉了眉目。

  沈璃見苻生跑遠,下意識的便想去追,而腰間的手更是用力一攬,將她死死扣住,讓她不得再動分毫。沈璃抬頭一看,但見行止一臉冰冷的看著她,沈璃不由得背脊一僵,心中莫名的竟起了幾分愧疚,她眼珠左右看了看,神色有幾分像做壞事的小孩一樣無措。行止見了她這神色,心裡饒是燒了天大的火,此時也只化為一聲嘆息,苦笑:「止水術的欄杆也能融了,妳倒是長了本事。」

  沈璃清咳一聲:「神君謬讚。」在這樣大庭廣眾之下與行止抱在一起,沈璃心裡極為不自在,她身子輕輕扭了扭,想從行止的禁錮當中出去,卻不想行止竟將她抱得更緊,另一隻手挑起她的下頜,迫使她仰頭看他。

  「沈璃,我用盡辦法救回妳的命,不是讓妳繼續拿去送死的。」

  沈璃一愣,微微有些不自然的別過眼神:「我會保護好自己……我也沒你想得那麼金貴……」

  行止臉上的笑意收斂,他徑直打斷沈璃的話:「妳遠比自己想像中的要金貴。」看沈璃一臉怔愣的模樣,行止默了一瞬,唯有無奈一笑,拍了拍她的腦袋,「該躲到背後讓人保護的時候,妳好歹還是配合一下,給我個機會不行嗎?」

  沈璃被他拍得連連點頭,不經意間瞥見下方魔君的法陣正在縮小,她登時心頭一緊,脫口而出:「現在不行。」她手中一槍一豎,行止放開她,但卻仍將她攔在身後:「就從現在開始。」

  他目光悠悠然的落在苻生身上,笑道:「我不喜糾纏不休之人,也不喜牽扯不斷的事,不管閣下有何居心,今日都來做個了斷吧。」他一笑,言語說得輕鬆極了:「自盡,還是讓我動手?」

  苻生的傷恢復得極快,此時胸口已不見半點痕跡,他桀桀一笑:「三界內誰不知神君之威,我如何敢與神君動手。」他望著行止,「只是事到如今要我自盡……我如何能甘……」話音未落,他手中短笛又是一響,下方的魔人仰頭一望,立時轉了目標。

  魔人飛撲而來,將魔君那方空了出去,魔君似已無法支撐,法陣破裂,她身形往前一撲,徑直暈倒在地。沈璃大驚,行止道:「護住她,將其帶上天外天,料理完此間事宜,我再回去找妳。」

  沈璃一咬牙,心中雖還放不下魔界中人,但此時也只能如此了。

  她身形一閃,離開行止身邊,方才靠近魔君,苻生忽而詭異的咧嘴一笑:「神君在意沈璃,你道是我未曾料到你會尋來嗎……」他話音一落,行止心頭忽而閃過一絲不祥,往下一看,恍然間看見一道黑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沈璃身後。適時沈璃正要將魔君扶起,那黑影倏地伸手將她口鼻捂住,不知他掌心有什麼東西,沈璃竟連一下也未曾掙扎,雙眼一閉便倒進身後人的懷中。

  苻生大笑:「帶她走!」

  黑影拖著沈璃消失蹤跡,苻生仰天大笑:「千年夙願!千年夙願終將成啦!哈哈哈!」那癲狂的模樣,竟像是高興瘋了。可他笑聲卻在正高昂之時戛然而止,一道鋒利的冰刃穿心而過,行止竟是不知什麼時候立於他身前,面無表情,聲如寒冰,「將沈璃帶去了哪裡?」

  苻生口中湧出黑色的血液,落在那剔透的冰柱之上,他望著行止咧嘴笑著:「依神君本事,如何會猜不到呢。」他啞聲說,「我要她去替代火的封印,要她成為墟天淵坍塌時的陪葬品!看著自己愛的女人死在自己做出的封印裡面,神君感覺如何啊,哈哈!」

  行止目光冰冷,數根細如銀針的冰刺在苻生身上所有的命脈之中扎下,苻生渾身下意識的痙攣,可嘴角還是勾著瘋狂的笑。行止轉身欲走,以他的速度定是能趕在那黑影之前到達墟天淵,但他身形卻驀地被束縛住,是苻生周身的魔氣溢出,纏繞上他的腳踝:「我不會讓你去的。在沈璃成功變成封印之前,你都到不了她身邊。」魔人圍上前來,試圖用車輪戰將行止拖住。

  行止眼中殺氣一凜,神明之怒令天地悲鳴,風聲呼嘯,吹散他彷似從地獄而來聲音:「找死。」

  止水術蕩過,肅清天地。

  而此時沈璃已全然不知魔宮那方發生了什麼事,瘴毒在她身體裡蔓延,這種毒她知道,是上次在人界揚州城時苻生便對她用過此毒,彼時被行止治好,而現在……這毒又是被苻生提煉得更厲害些了嗎!

  沈璃咬牙,餘光瞥了一眼抱著自己疾行的人。

  他雙目無神,臉上盡是紅色的條紋,犬齒長得極長,幾乎像是獸類的獠牙,但饒是這人變成這個樣子,沈璃也依舊認得他——

  「墨方……」她從喉頭裡擠出這兩個字。墨方身形慢了一瞬,但也只有這一瞬,他面無表情的帶著沈璃向墟天淵而去,一如其他魔人一般,毫無自我主張,只是聽命行事。

  想起上次墨方將她帶出地牢的模樣,沈璃只覺心下一悲,艱難道:「為何甘心變得如此……」

  那雙赤紅的眼彷似動了動,看了沈璃一眼,但他身體仍舊繼續向前行著,這駕雲的速度快得讓沈璃都有些不敢相信。變成魔人之後,他的力量也會跟著提升嗎……

  「王……」墨方唇角微動,彷似極艱難的在控制自己的嘴說出他想說的話,「放血……逃。」

  沈璃一愣,心中一時不知湧起何種滋味,這個人背叛了魔界,背叛了她,但即便是到現在他還是幫著她的,沈璃的世界其實很簡單,朋友,敵人和無關緊要的傢伙,然而現在,她卻不知道該將墨方擺在哪個位置,或許人心本就是複雜之物,哪能用簡單的標準區分得清清楚楚。

  沈璃咬住下唇,一使力,唇畔溢出血液,果不其然,身體裡的力氣稍微恢復了一點。

  然而墨方行徑的速度太快,沈璃已經隱隱能看到阻隔墟天淵與魔界土地的那片山脈。她當下更是用力,咬破嘴唇,鮮血流出,她力量灌入四肢,她猛的一躍而起,推開墨方,一旋身,落在地上。

  而此時,她的身側已是墟天淵的大門。

  瘴氣瀰漫,更甚於之前蠍尾狐跑出的那一次。

  墨方立在瘴氣彼端,一雙赤紅的眼極為醒目。但見沈璃逃脫,他身體像是有自我意識一般撲上前來,也未拔劍,赤手空拳與沈璃過起招來,他牙關咬緊,好似在極力控制什麼:「走……」他嘴裡短短的擠出兩個字,「快走!」

  言罷,他手中長劍一現,反手握住劍柄,徑直扎在他自己腹腔之中。

  沈璃看得呆住,墨方一口烏黑的血液嘔在地上,他屈膝跪下,眼中的腥紅稍稍褪去,他艱難道:「王上快走,我控制不了太久……」

  「為何……」

  墨方緊緊閉上眼:「宿命所致不得不背叛,然……情之所至……墨方終是不敢不能亦不想害妳。」

  沈璃唇角一動,墨方雙目倏地一睜,厲聲喝道:「走!」然而他話音未落,只聽幾聲詭譎的笑:「吾兒不孝。」瘴氣帶著那聲音從墟天淵之中飄蕩出來。

  聽到這個聲音,沈璃心下一驚,這……這竟是上次她在墟天淵中的聲音!那時他瘋狂的喊著「吾必弒神」,而今……

  沈璃尚在回想,墟天淵中倏地射出一條黏膩如蜥蜴舌頭的東西,眼瞅著便要將沈璃擒住,墨方身形一動,擋於沈璃身前,劈劍一斬,那舌頭徑直被劈成兩半。

  墨方腹中黑血不停的溢出,他稍稍側頭看了沈璃一眼,一如在魔界的很多時候,他在她背後悄悄看她一樣,只有在沈璃不知道的時候,他方才敢將自己的情緒流露於面,而此刻,能這樣堂堂正正的看她一次……真是……再好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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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觸及墨方的眼神,沈璃愣然,復而心中一時感慨萬千,但哪等她將情緒梳理清楚,那條被沈璃劈開的舌頭中間倏爾又射出一條尖細的舌頭,舌尖如劍,只聽「叮」的一聲,利刃般的舌頭徑直打碎墨方用於隔擋的長劍,劍刃崩裂之時,那舌尖亦是穿透墨方的心房,將他如破布一般甩了出去。

  熱血濺了他身後的沈璃一臉。沈璃睜大眼,景象彷似在她眼中放慢,她望著那個被甩出去的人影,腦海裡走馬燈似的劃過許多零零散散的畫面,或是一同征戰沙場,或是一同凱旋而歸,或是一同在鶯歌燕舞之後舉杯歡笑。甚至她想到了之前,她逃婚離開魔界,墨方重創於她,令她化為原形,放任她逃去人界,讓魔界的人尋找不得。

  現在想來,彼時苻生希望她嫁去天界,方便他們在墟天淵行事,而墨方放她走,已是違逆了苻生的意思吧。

  這個人……害了魔界,但對於沈璃,他卻從不肯下手坑害。

  這樣一個人……

  墟天淵中一聲厲嘯,尖細的舌頭甩上前來,欲將沈璃纏住。沈璃周身殺氣驟起,眼珠一紅,尖細的舌頭尚未甩到沈璃跟前,她一擲銀槍,槍尖將那舌頭緊緊釘死在地上,大門之中有妖獸的驚聲尖叫,沈璃無心顧及它,徑直奔到墨方身邊,看著他一身黑血染濕了整片土地。沈蹲下身子,目光微暗,她伸出手卻不知該不該觸碰他。

  「如今,也總算不必左右為難。」他啞聲說著,雙目靜靜注視著沈璃,神色淡得彷似沒有悲喜,「王上,妳可願諒解我……」

  沈璃唇角一顫:「不諒解,給我起來,待此間事了,你還得為你的背叛贖罪。」

  墨方彎了彎唇角:「怕是不能了。」

  沈璃徑直打斷他的話:「給本王起來!不是連劫火也燒不死你嗎!區區小傷,休想騙取本王同情!」話說如此說,沈璃卻不甘極了的握緊拳頭,她見過太多死亡,這種彌留之相,她太熟悉了。

  「我自幼心臟有所缺陷,本是活不長的命,然而有整整三百年時間,苻生日日取血餵養於我,以至於我與他一樣,有死而復生的能力,但是……這世上沒有不會消竭的力量,苻生的力量快要耗盡,而我……也不能繼續活下去了。」

  沈璃咬牙,喉頭鎖緊,靜默無言。

  「墨方此生,背負仇恨而生,因他人謀劃而活,就連求死也不能。唯有此刻,方才遂了自己心願……」他眼中赤紅消失,黑眸那般清澈,就像水潭深處的波光,用盡全力映射著自己擁有的所有光芒:「王上……我最喜歡……妳束起來的頭髮,隨風而舞,就像不倒的戰旗……」

  他說:「別輸了……」

  然後光芒湮滅,一切歸於死寂。

  沈璃握緊的拳頭用力得幾乎顫抖。被沈璃釘死的尖細舌尖像恢復力氣一般,又開始不停蠕動,沈璃靜靜的站起身,掌心一鬆,紅纓銀槍在那方消失蹤跡又被她緊緊握住。那舌尖上的傷口快速癒合,蛇一般曲行著向沈璃而來。

  「為何……」她額前的瀏海擋住了眼睛,「他不是你們少主嗎!」銀槍一揮,徑直將掃來的舌頭打了回去,沈璃周身殺氣四溢,「連自己人也不放過,當真喪心病狂!」

  「呵呵呵呵。」怪笑之聲自墟天淵中傳出,「吾兒不孝,竟為私情數次耽誤大事,他的命,理當由我來料理。」

  聽罷這話,沈璃眉頭深深皺了起來:「六冥……」

  「許久未曾聽到自己的名字,倒讓人覺得生疏起來。」裡面的聲音桀桀怪笑著,「快,小姑娘,還不進墟天淵裡來,再不快些,那神君便是快追來了。」

  他話音剛落,白衣身形倏爾出現在沈璃三步遠的地方,行止一露面,話也未說,伸手便去拽沈璃,然後又一道黑氣卻比他更快,徑直纏繞上沈璃的腰身,將她往墟天淵那方拖去。

  沈璃周身烈焰一燃,但聞那黑氣中傳出一聲淒厲慘叫,聲色好似苻生,沈璃周身火焰燒得更旺,直將那黑氣灼燒殆盡,但冷不防背後那條尖細的舌頭又躥了出來,它也怕極了這火,但迫於命令,拼著皮焦肉爛的危險徑直將沈璃纏住,拖著她便往墟天淵的縫隙中而去。

  行止神色一怒,手中透藍的冰劍倏爾轉現,然而此地有墟天淵封印,行止不敢隨意揮動神劍,他身形一動,欲追上前去,墟天淵中忽然瘴氣大漲,一瞬間竟從其中奔逃出來十數頭妖獸!它們將行止團團圍住,不過這一瞬的耽擱沈璃便已經被拖進了墟天淵之中。

  沈璃只覺周圍一黑,纏繞住她的那條舌頭立即抽身回去,她身上的火焰照亮周邊環境,數不清的妖獸漂浮在黑暗之中,圍繞著她,將她冷冰冰的看著。沈璃回首,欲逃出墟天淵,可背後已是一片黑暗,門在哪裡已經無處可尋。

  忽然之間,一團冥火飄至沈璃身前,它的形狀慢慢轉變,最後化為一隻眼睛。沈璃望著他冷冷開口:「六冥?」

  它桀桀一笑:「小姑娘,咱們又見面了。」

  沈璃皺眉:「你為何還活著?」六冥必定是死了的,因為被神明所斬,哪有再活過來的道理。但這隻眼……

  那隻眼微微一瞇,似在微笑,「小姑娘毋用再猜,我如今確已身死,這不過是我一縷殘魂罷了。」話音方落,墟天淵外傳來一聲巨響,沈璃知道這必定是行止弄出來的動靜。四周的妖獸一動,又有許多隻眼睛消失蹤跡,看樣子是跑出去阻擋行止了。

  「小姑娘,咱們可拖不住外面那位多久,大計將成,快隨我來罷。」

  「呵。」沈璃一聲冷笑,周身烈焰炸開,火灼的氣息將六冥逼得不得不往後一退,沈璃道,「本王為何要聽你差遣,今日便是同歸於……」這四個字方要出口,沈璃恍然憶起行止此前的話語,她眉目微沉,復而又堅定了目光,「不管你們有什麼陰謀企圖,行止定不會讓你們得逞。」

  她相信一人,願用自己的所有去相信他。

  「小姑娘,妳道神明當真是無所不能的嗎?」六冥冷笑,「為何千萬年來神明不斷消失,為何這麼久以來天道未再誕生任何一個神?」他怪笑著,讓沈璃心頭驀地一空,「堪與天道抗衡的力量太過強大蠻橫,上古之初天地渾濁或許還需要他們為世間萬物開辟乾淨清明之地,但現在,這世上已經不需要神明之力了。他們只能被供奉,也只能被禁錮,所以神明在不斷消亡,因為他們已經沒有了存在的意義。」

  六冥冷笑:「妳知道嗎,他們已是上天的棄子。行止神君,不過是上古神明苟延殘喘的證明罷了。」

  沈璃心頭大涼,腦海中浮現出行止淡淡笑著的模樣,倏爾覺得一陣心疼。

  「千年前他開辟墟天淵,且還要借由五行之力依憑魔界天地而成,而千年歲月,他的神力早不知消褪了多少,妳道他還有餘力再開辟一個墟天淵嗎?」眼見沈璃周遭的火焰因心緒波動而時強時弱,六冥繼續道,「天界那幫廢物皆是依靠行止神君的力量方能橫行三界,若只是那群窩囊廢,又有何本領立於我魔族之頂。殺了他們罷……」

  沈璃閉上眼靜了靜心神:「天界窩囊是真,魔族委屈是真,但是,我不贊同你的做法,製作妖獸,傷人之前先損自身,魔族黎民何錯之有?為何要為當權者的不甘心而白白死去。」沈璃睜開眼,目光灼灼的盯著他,「我不會助你。」

  六冥一默:「妳也不肯助妳父親嗎?」還未等沈璃反應過來,他又道,「而且,助不助,現在可由不得妳。」他輕聲一喚,「苻生。」一團黑氣驀地圍繞在六冥旁邊:「屬下在。」他竟是連形體也沒辦法凝聚起來了,只能以這樣的模樣出現……

  「你尚能撐多久?」

  黑氣靜默,最後還是恭敬答道:「尚能堅持一炷香的時間。」

  「足矣。」六冥聲色薄涼,「去吧。」

  黑氣彷似俯首扣地:「遵命。」

  沈璃眉頭一皺,但見黑氣撲來,如一塊黑布,將她周身火焰包裹住,沈璃一驚,不遺餘力的將法力放出,墟天淵之中亦是為之一顫,然而那黑氣卻並未消散,他像是要把所有的生命都用在此刻,用力將火焰壓住,直至纏繞在沈璃周身,讓火焰只得在黑氣之中灼燒。

  沈璃掙扎,然而黑氣卻不動半分,沈璃咬牙:「他殺了墨方,如今又將你如此使喚!他根本未曾把你們當做人!」

  一隻妖獸的爪子驀地將被黑氣包圍住的沈璃捉住,沒有火焰的灼燒,妖獸輕而易舉的將她帶走。

  沈璃大怒:「當真愚忠!」

  而化為黑氣的苻生只是靜默無言。

  六冥的笑聲極為猖狂而愉悅:「這便是我做出他們來的目的,永不背叛,比狗更為忠誠。」沈璃恨得咬牙,六冥倏爾聲色一轉,「小姑娘,感覺到了嗎?」隨著他話音一落,沈璃忽而覺得遠方彷似有熱浪撲來,這種熱度……沈璃愣神,呆呆的看向那方。

  一個被鐵鏈牽扯住的光球在黑暗之中顯得尤為耀目,那光球之中是一隻巨大的鳳凰,豔麗的翅膀,美麗的身形,每一根羽毛上都沾染著熾熱的火焰,那樣姿態即便是在沉睡中也讓人感到了他的強大。

  而他身上隱隱傳來的氣息只讓沈璃覺得莫名熟悉,一種血脈相連的顫動穿透空間的距離,讓沈璃幾乎挪不開眼。

  六冥笑著:「這是我最驕傲的作品,也就是妳的父親——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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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2 18:02:28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四章

  她的父親……

  這個稱謂對沈璃來說太過陌生,對這個人的認知只來自於魔君隻言片語的描述,甚至在魔君坦白告訴她一切之前,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隻妖獸。

  但血緣便是如此奇妙,僅僅只站在這方,看著與原型的自己那般相像的存在,沈璃就能充分肯定,他們之間,是有聯繫的。

  那隻眼睛晃蕩著飄向光球之處,他不知低低的吟唱了一些什麼東西,忽而光球猛的顫動:「好孩子,好孩子。」六冥激動得幾乎破音:「你該醒醒啦,該是出去的時候了。」

  沈璃身形一動,然而包裹住她周身的黑氣卻更為用力的將她拖住,甚至裹上她的口鼻,讓她出聲不得。

  沉睡中的鳳凰倏爾睜開雙眼,一簇光芒在鳳凰眼中一閃,亮光在墟天淵中蕩出去老遠,困住光球的鐵鏈為之一顫,整個墟天淵微微晃動起來。六冥尖利的笑著,那隻眼睛裡盡是瘋狂的神色:「起來吧,其餘四個封印我已命人替換完畢,待將你換出去後,你就不用再做墟天淵的封印了,你很快就要自由了。」

  用她來代替她爹嗎……沈璃苦笑,這樣讓她拒絕,也拒絕得不心安啊……

  鳳凰羽毛之上的烈焰倏爾灼熱,他在光球之中展不開翅膀,受到桎梏他卻並不憤怒,只是身上的烈焰灼燒得近乎發白,刺眼得讓沈璃也無法直視下去。然而不過一轉眼的時間,炙熱的光芒稍減,沈璃回過眼看見那火鳳凰身體變形,他的翅膀慢慢變成手臂,分出五指,臉上長出皮膚,化出人的五官,它身上的羽毛則變為一件橙紅相間的衣裳,合身得像是貼身縫的一般。

  他仰著頭,喉結在線條流暢的頸項間輕輕滑動了一下,一聲極細的喟嘆自唇畔見吐出。那氣息彷似是帶著積攢了千年的熾熱,噴在光球的內壁上,令光球忽然發出「喀啦」一聲。

  「琉羽……」他睜開眼,先喚了一遍這個名字,而後眼裡的神色方才慢慢變得清楚,「琉羽。」

  六冥緩緩飄到他眼前的地方:「好孩子,你看看我。」鳳來的目光這才慢慢凝聚起來,落在六冥身上,六冥激動難耐,「你且等等,我這便將你放出來。」

  「琉羽在哪兒?」

  「琉羽……已經去世很久了。」

  鳳來身形一僵,靜靜垂下頭:「死了?」

  「是啊。」六冥聲色詭譎,「被世間拋棄,因神明而死,害死她的人,就在這墟天淵外……」

  「她不會死。」鳳來雙拳緊握,「還未等我歸去,她如何會死。」他周身火焰忽明忽暗,激得光罩亦是顫動不已。沈璃欲開口解釋制止,但纏繞住她的黑氣卻像是用盡生命的力量,令她不得動彈。

  光球裂開,六冥那隻眼睜得極大,興奮得聲音都在劇烈顫抖:「出來吧孩子,殺了外面那個神明,為琉羽報仇,出來吧!」

  光球破裂,鳳來如同離弦的箭一般,驀地直直向一個方向衝去,擋在他身前的六冥尚在大笑,然而笑聲卻戛然而止,因為鳳來一身烈焰徑直將他僅剩的那抹殘魂燒灼得一乾二淨!

  鳳來離開的方向留下一道極亮的光,沈璃只聽遠處傳來一聲巨響,外界的光微微洩露到了黑暗的墟天淵之中,墟天淵中氣息大改,坍塌的顫動傳來,妖獸暴動,瘋狂的向鳳來離開的方向外奔去。

  沈璃心驚,想趕去阻止,然而苻生卻固執的拖著她,將她往鐵鏈的方向拉去,沈璃大怒:「六冥已死!何苦再為他一個命令而做這種事!」

  臨近鐵鏈,苻生不再纏住沈璃,但她周身的烈焰氣息立時吸引了那幾條鐵鏈,它們如同有自我意識一般將沈璃的手腳綁住。彷似有什麼東西將接到她的血脈之中,沈璃只覺渾身倏爾無力,像是被鐵鏈抽走了力量一般。

  墟天淵的顫動停止,一切都暫時安靜了下來,苻生在沈璃周圍飄蕩,聲色中皆是帶著彷似已死的枯寂:「恭喜主上,大願終成。」

  但他們除了達到目的,別的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真是一群陷入固執的瘋子。」沈璃冷聲說著,只換來苻生無盡的沉默。

  墟天淵外,兩道人影正戰在一起,極寒的冰與極熱的火相互碰撞,每一次力道相觸皆是天地間一次顫動。

  忽然之間,紅色的身影倏地被遏制住攻勢,白衣神明手中神劍一揮,鳳來被從空中打落下來,徑直在地上撞出一個大坑,然而未等塵埃落定,行止追擊下來,漫漫黃沙之間,兩道身影打鬥的力道將大地撕裂出巨大的裂縫。

  而在兩人背後,墟天淵雖已止住坍塌之勢,但大門洞開,裡面的妖獸猙獰著面孔要撲出來,但卻像是被什麼無形的力量阻擋住了一般,無法逃脫。那是行止臨時結的結界,他以一人之力阻擋了千頭妖獸,又獨力與鳳來作戰,本已是極限,但正在行止與鳳來爭鬥之時,一隻妖獸忽而以利爪猛地向結界抓去。

  結界驀地破出一條細小的口子!行止神色未變,他隻手在空中一揮,結界上的裂縫彌補,然而便是這一耽擱,鳳來手中豔極的長劍倏地劈砍而來,行止抽劍來擋,卻哪裡來得及,那帶著毒焰的利劍徑直砍入行止肩頭,鮮血溢出,這已是受了極重的傷,但他卻連眉頭也沒皺一下,化守為攻,逼得鳳來不得不向後退去。

  毒焰在肩頭燃燒,行止左手凝上止水術,捂住傷口,熄滅焰火,止住血液,然而等他做完這些事,再抬頭時,鳳來已不見了身影,不知跑去了哪裡。

  行止皺眉,現在沒有時間去追拿他。他一回頭,墟天淵中的妖獸掙扎著要出來,行止知道,在他們的身後,在墟天淵的黑暗裡面,沈璃還在那方。

  他收了神劍,邁步向墟天淵走去,但便是如此輕輕一動,肩頭上的傷口又裂開,鮮血濕了他一大半的衣裳,行止索性捂住傷口一直以止水術將血液凝住。

  立於墟天淵前,裡面妖獸猙獰著面孔,怨恨幾乎要吞噬行止,他仰頭看著他們,目光冷冽:「不想死就閃開。」他不再看他們,目光落在前方,一步踏進結界裡,擁擠堵在門口的妖獸一時有些慌亂的往旁邊避開,閃開一條道路,讓行止緩步踏入墟天淵深處的黑暗裡,其間有一隻瘦小的妖獸見行止右肩有傷,悄悄躲在他的背後,在他走過之時倏地撲上前去,但沒有誰看清了行止如何出手,只等回過神來時,那隻妖獸已經變成一團團碎肉,漂浮在墟天淵之中然後化為灰燼。

  再無誰膽敢上前。

  妖獸都擠去了墟天淵大門處,越往深處走越是寂靜。而當他看見有微微火光顯現的地方時,那裡只有鐵鏈吊著一個孤零零的人影。

  「沈璃。」他輕聲一喚。

  閉上眼睛休息的人睜開了眼,他站得太遠,沈璃身上的火光照不到他,沈璃一笑:「你來晚了,算計我們的,害我們的傢伙,竟然沒有一個是我們親手除掉的。」

  便在行止來之前片刻,那團只剩黑氣的苻生也已化為灰燼消失在墟天淵無盡的黑暗之中。

  行止緩步走上前來,沈璃這才看見他肩頭的傷,她一驚,隨即垂了眉目:「是……他傷的你嗎?」

  行止探手摸了摸她的臉頰,但手上的血跡卻不經意抹在了她臉上,看她被自己抹花了的臉,行止一笑:「是啊,被岳父大人狠狠揍了一頓。然後岳父就跑了。」

  沈璃卻沒有笑得出來,她默了一會兒,嘆道:「方才不過只被囚禁在這裡這麼一會兒時間,我便覺得孤寂難耐,四周什麼都沒有,一如那五感全失一樣,連自己是死是活都分不清楚。這滋味當真不好受。然而想到他被關在此處千餘年……」

  行止放下手,輕聲問道:「妳可怨我?」

  是他開辟墟天淵,是他將鳳來作為火的封印困在此處囚禁了千餘年,而如今也是因為如此,沈璃才會遭此大難,被作為替代品……

  「怨?或許是有一點吧。」

  行止喉頭一緊,眼眸微垂。沈璃手腳被困,但見行止這樣,她倏地一笑,拿腦袋在他下巴處蹭了蹭:「我不過是出於私情感慨一下罷了。」

  「你道沈璃是如此看不清形勢的蠢貨嗎?」沈璃道,「你做的,從你的角度來說無可厚非,換一個立場,若是沈璃當日站在你一樣的位置,我只會做與你一樣的事。你擔起了你該擔的責任,做了你該做的事,像英雄一樣救了那麼多人,你是這個世間最了不起的神明啊。」

  行止心緒微動,他探手摸了摸沈璃的腦袋,將她摁在自己未受傷的肩上:「此漫長一生,能遇見一個沈璃,實乃大幸。」

  沈璃沉默,她知他肯定還有話說,面對今日這局,必定要有解決之法才行。果然,沒一會兒,行止拍了拍她的背,道:「沈璃,我……」

  「我會和你在一起。」沈璃道,「不管什麼事,都和你在一起。」

  行止一愣,隨即點頭輕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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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沈璃,妳可還記得先前我與妳說過,墟天淵坍塌則會將其中妖獸一同掩埋。」行止將沈璃輕輕抱在懷裡,聲色輕緩的說道,「只是墟天淵是我借由五行之力方能撐起來的,除了火之封印是借用了妳父親的力量,其餘四項皆是依憑魔界天地力量而成。」

  他平淡的話語卻不經意的勾出沈璃心中些許算得上甜美的回憶,墟天淵外的山上月和湖中水,那時他們一個人心懷猜忌另一個則更是帶著殺意,然而不管當時兩人心裡都藏著些什麼,沈璃現在回想起來,卻只記得那時破開瘴氣的月光比任何地方的都要美麗。

  「當初我重塑封印時,妳也同我一起,想來妳也清楚。彼時,墟天淵若毀,則魔界亦不能保全。」

  沈璃點頭:「嗯,山上樹是木之封印,水中泉是水之封印,軍營練兵台下的碑是土之封印,而墟天淵上的鐵鏈是金之封印。外面三者恰好呈三角狀將墟天淵圍住,而金居墟天淵上,火居墟天淵中,這本該是萬無一失的陣法。但……」

  「嗯,但對方將這五行,都找到了替代之物。」行止扣住沈璃的雙肩,臉上一直帶著的笑容難得收斂了下去,他正色道,「沈璃,接下來的話,妳要聽好,因為要妳來決斷。」

  沈璃面容一肅,聽行止開口道:「妳與另外四物替代了原有的封印,這五行之力遠遠比不上原有依憑天地而生的五行力量來得強大,是以這個封印只能撐住墟天淵,而並不能關住其中妖獸,所以現在墟天淵大門洞開,我雖以結界強行封住出口,讓他們不得逃出,但這不是長久之法。唯有一法,方能解決妖獸之患。」

  沈璃望著行止:「你是說,將墟天淵與妖獸一同埋葬?」

  行止點頭:「而今值得慶幸的是,四個讓墟天淵與魔界連起來的封印皆已替換,若墟天淵坍塌也不會影響魔界,唯一會受連累的……」他指尖伸出,摸了摸沈璃的臉頰,「只有妳。」

  沈璃默了許久,倏爾一笑:「這樣的選擇題,你知道我會怎麼選。」

  行止心尖一緊,抽回手指:「是啊,我知道。」

  「那何必猶豫。」沈璃道,「毀了墟天淵吧。」

  行止靜靜的看了沈璃許久,最後卻是無奈的一聲苦笑:「好歹也是自己的命,這種時候,妳也猶豫一下再答應啊……」但若猶豫,她便不像沈璃了,這個女人在做決斷的時候,總是太過乾脆。

  沈璃動了動嘴角,最終只是吐出「抱歉」兩字,但見行止看她,沈璃才道:「你千辛萬苦救回來的這條命,又要給玩沒了。這次……你別再去封東海了,我本還奇怪,在東海時,為何龍王那般急切的給你送禮……你看看把他們嚇得……」

  「呵。」行止不禁搖頭失笑,他拍了拍沈璃的腦袋,微微斂了笑意之後,像是承諾一般道,「這次不會了,誰也不會被嚇到。」他說,「我會陪著妳,到最後都陪著妳。」

  沈璃不敢置信的望著他。

  行止只自顧自道:「做法摧毀墟天淵需消耗極大神力,而如今我的神力也在日漸消退,要一邊支撐著外面的結界,一邊施法毀掉墟天淵怕是困難。好在墟天淵外那四個封印極好移動,我且將它們帶去天外天,使之與天外天相連,正好也可借天外天之力囚住妖獸,而最後,我毀掉墟天淵,連帶著將天外天一同銷毀,從此九重天上再無憂患,一舉兩得。」

  彼時,行止神君身亡,天外天與墟天淵一同消失,於天界無損,於魔界無害。

  他已經……計劃得這麼清楚了啊……

  「你其實……可以在墟天淵外辦完這些事的,你何必……」

  行止淺淺一笑,受傷讓他臉色有些蒼白,但眼中的卻是從未有過的為溫暖:「因為,沒有沈璃的世界,我已經無法想像。與妳同歸,怕是我能想到的,最仁慈的結局吧。」

  沈璃心口一痛,想伸手抱住眼前這個人,他或許,一直都活得比任何人都悲觀,所以他的願望,也卑微得讓她不得不心疼。

  「我只怕,到最後,連同歸也不能……」不等行止將話說完,沈璃猛的往上一蹭,咬住他的嘴唇,在他唇畔上細細摩擦,輕輕的說著,「不會的,我會纏著你,像你變成人的那一世一樣,一直都待在你身邊。」

  行止一聲嘆息,一手攬住沈璃的腰,一手摁住她的後腦勺,讓這個吻便得更加深入,只在喘息的片刻之中嘆道:「那個時候……妳明明就時時刻刻想著跑啊。」

  離開彼此的唇瓣,行止抵著沈璃的額頭,輕聲道:「這裡會有點黑,別怕,待我將那四個封印處置妥當,便來陪妳。」

  「嗯。」

  行止離開墟天淵時,天界已派天兵天將抵達墟天淵外,但見那個向來高高在上的神明被鮮血濕了半身,眾人皆是一驚,有將軍上前詢問行止情況,行止只擺了擺手道:「片刻後我會離開此處一陣,神力或許會減弱,墟天淵外這個臨時的結界怕是要勞煩各位支撐一陣。」

  將軍一愣,「自是義不容辭,但不知我們能當否大任……」

  「能。」

  行止尚未開口,旁邊忽而插來一個聲音,拂容君一襲素衣,緩步上前,在他身後跟著幽蘭與當初在天界衝撞行止的勿元仙君。三人對行止恭敬的拜了拜:「我等必不負神君所托,死守墟天淵結界。」

  行止上下打量了拂容君一眼,笑道:「拂容君他日,或有所成。」言罷,他轉身欲走,腳步卻又一頓,問道,「鳳來……那鳳凰妖獸現在何處?」

  「好似向魔界都城那方去了,他速度太快,沒人追得上他,唯有等他停了下來再做追擊。」

  「若此後……」行止話說了個開頭,頓了許久,最後只輕輕一笑,「只有看你們本事如何了。」言罷,他不再耽擱,邁步離開。

  魔宮內外一片狼藉,地似血染,魔界守軍清理著戰場,每人臉上皆是同樣的凝重。沈木月在幾位將軍的陪同下,走在都城的大街上,檢查著這裡是否還有倖存的魔人。路過碧蒼王府時,沈木月腳步一頓,但見伺候沈璃的丫鬟正站在門口,焦急的等待。

  背後有將軍喚道:「魔君……」

  「走吧。」她擺手,「她若來問我,我怕無顏面對。」

  背後將軍們一默,有人安慰道:「神君必定會把王爺安然帶回的。」

  話音未落,但見空中倏爾射來一道厲芒。沈木月眉頭輕蹙,隨即神色一空,呢喃一般道:「帶不回來了……帶不回來了。」

  空中那道厲芒像是察覺到什麼氣息一般,驀地一轉,徑直砸落在沈木月身前,將軍們登時戒備起來。沈木月卻伸手一攔,輕聲道:「都退下。」塵埃落定之後,赤袍男子靜靜立著,目光落在她身上:「沈木月?」

  「鳳來。」她垂下眼眸,「未曾想此生,卻還有見到你的一天。」

  鳳來徑直問道:「琉羽在哪兒?」

  沈木月抬頭看他:「死了。」她說得極為平靜,「千年歲月,只怕連屍骨也找不到了。」

  鳳來眸光一散,他咬了咬牙,掙扎一般道:「我不信……」沙啞的聲音裡竟有幾分軟弱,「她說她吃了仙丹,不老不死,會一直活著……」

  「饒是神明亦有歸天之日,何況琉羽。」沈木月看了看身後的人,幾位將軍會意,皆往後退了退,「千年前你被封入墟天淵後,琉羽獨身前往墟天淵,欲入封印陪你,但最後卻死在墟天淵前,是我親手埋的她。」

  鳳來握緊拳頭,沈木月看了他一眼,又道:「她為你留了個女兒。」

  鳳來一怔,雙目愣然的望著沈木月:「妳說什麼?」

  「她為你留了個女兒,把她的生命用另一種方式延續了下來。」沈木月靜靜的看他,「只是,你現在在這裡,想來阿璃已經代替你,成為了墟天淵的封印。」

  鳳來驚愕得愣住,他皺眉仔細回想,初醒那刻,他只看到了眼前的六冥,別的……別的……還有一簇被黑氣包裹住的光亮,難道那裡面……

  「你若不信,此處碧蒼王府便是阿璃住所,你大可進去看看,裡面該尚殘留著她的氣息,你應該能感覺得出來,她到底是什麼人。」

  鳳來望著牌匾,而後邁步踏入王府之中,門口的肉丫看見他,正在猶豫要不要攔住,卻聽一個聲音道:「讓他進去。」

  肉丫一怔,不知道這開口的黑衣女人是誰,只撓了撓頭道:「可是……我家王爺不在啊,她不知又跑到哪裡去拼命了……」鳳來沒有理肉丫,徑直邁步進門,肉丫連忙喚道:「哎哎,你別亂闖,我家王爺回來會生氣的!」

  鳳來像全然沒聽到她的聲音一樣,在屋子裡走了一圈,倏爾頓住了腳步:「當真如此……當真……」

  沈木月跟了進來,靜靜道:「我將琉羽埋在墟天淵前,阿璃如今也在墟天淵之中,她們母女好歹也算在一起。」

  鳳來垂下眼眸:「琉羽,喜歡孩子嗎……」

  「比喜歡她自己的生命更喜歡。」

  鳳來輕閉眼眸,再未發一言,只化為一道光,向來時那般飛速離開了都城。

  沈木月靜靜望著天空:「我用這樣的方式換回阿璃的命,妳可會怪我?妳若怪我……也無妨……」

  輕風一過,像是誰在無奈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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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2 18:02:59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六章 大結局(上)

  天外天上,萬古不變的孤寂無聲流淌,踏著青玉板鋪就的階梯,行止肩上的血液滴滴點點的拖了一路。忽然間,不知是眼花還是腿軟,行止驀地摔倒在長階之上,以止水術凍住的傷口猛的裂開,一絲火焰灼燒著躥了出來,行止眉頭一皺,再次凝起法術將火焰強行壓制下去。

  傷口無法癒合……原來,他的神力已經退化到這種地步了嗎……

  看來,就算沒有此一遭,他身為神明的生命,也快要走到盡頭了。

  神……當真已被上天遺棄了啊!

  行止仰頭望著懸於天外天上的星河,驀地笑出聲來:「若論冷漠不仁,世間何物比得過禰,造而用之,廢而棄之……什麼神明之力堪與天道媲美,簡直胡言亂語,現下想來,無論是誰,不過都是禰手中擺弄之物罷了。」他一聲長嘆,氣息在空無的天外天中彷似蕩出去了老遠,「上天不仁啊!」

  然而感慨罷了,行止望了一眼彷似沒有盡頭的長階,一手捂住肩上傷口,將烈焰按住,繼續一步一步像上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長階終是有了盡頭,在那處有一處寬闊的平台,行止登上神壇,邁著凝肅的腳步,行至神壇中央,金色的光輝立時包裹住了他的周身,印得他一雙黑眸熠熠生輝。

  他蹲下身子,單膝跪於地面,神力灌入青玉石板之中,在圓形神壇之上,有另外的光輝在地面上顯現,像是按照天上的星辰排列的順序映照下來的一般,佈置無序但卻出離的和諧。而隨著行止的法力灌入越多,在那些金光之中,隱隱能看見一些人影,他們與行止一樣,身著寬大的袍子,然而動作姿態卻各不相同。

  這本是神明商議重大事情時才會來的地方,每個神明皆有自己的位置,這些影像,便是他們千萬年來停留在此處的殘像。在久遠的從前,眾神尚在,一個決議,總要通過多數人同意方能實行,然而現在,卻只有行止一人在此……

  他將墟天淵外的四個封印放置於地。

  將封印與天外天相連接並不困難,不過片刻,行止便在天外天萬年不動的空氣之中感到了一絲微風,帶著墟天淵中的瘴氣,極為細小,卻又讓人太輕易的捕捉到。

  他能想像得到此時墟天淵外,仙人們會有怎樣高興的表情,臨時結界破裂,然而墟天淵的大門卻闔上,妖獸不會再逃出去……

  行止有些脫力的在地上跪了一會兒,最後只壓下所有疼痛,凝了目光,不曾看一眼過去朋友的姿態,只凝視著階梯,向來時那樣,一步一步走下去,誰都可以軟弱,誰都可以追憶往昔,但行止不行,他還有事要做,還有人要救。

  肩上的血浸透了衣裳,順著手臂滑到指尖,滴落於地,太過專注走自己路途的行止沒有回頭,所以他便也沒看到沾染了他血液的神壇之上,那些金色的光芒經久不衰。

  待離開那青玉階梯,行止立時駕雲而起,現在天外天已經與墟天淵連了起來,他尋著瘴氣濃郁的方向而去,不過片刻便入了墟天淵中,黑暗之中極難辨別方向,他尋了許久方才看見一點如星光芒。他急速上前,然而卻在抵達沈璃身邊的時候緩了身形。

  他看見她雙眸輕閉,靜靜睡著,神色寧靜,好似做了什麼美夢。

  行止一時不忍喚醒她,他見過沈璃睡覺的樣子,眉頭緊蹙,呼吸極淺,像時時刻刻都防備著,但凡身邊有人敢圖謀不軌,她就能立即跳起來將對方捏死。

  這樣安靜的睡顏,實在少見。

  他便靜靜立在她身旁,銷毀墟天淵要的不過是一個法咒,然而待法咒念罷,墟天淵每坍塌一部分便會從他這裡抽走一部分神力,若是從前,抽走那些神力不過是讓他有幾分疲憊,但現在不行了,墟天淵的消失會耗盡他所有的力量……

  沈璃睫毛倏爾一動,她緩緩睜開眼,看見行止淺笑著立在自己身前,沈璃便也忍不住彎唇笑了起來:「做了個美夢,醒來便看見你,實在再好不過。」

  那以後日日我都許妳美夢,也日日都讓妳在我身旁醒來……

  行止嘴角動了動,這句承諾終是沒法說出口。他只是笑了笑,輕聲問道:「夢見了什麼,這麼開心?」

  「我剛才啊……」她說著,嘴角便已經揚起了按捺不住的微笑,「我看見你躺在葡萄藤下的搖椅上曬太陽,手裡拿著沒看完的書,睡得可安穩了。陽光那麼溫暖,透過葡萄架,星星點點的灑在你臉上,漂亮得都讓我挪不開視線。」

  行止探手摸上她淺笑的臉頰,他也跟著微笑,但喉頭卻有些哽塞得說不出話來。

  知道他心底的情緒,沈璃又忙問道:「你那時,怎麼就把我撿回來了呢?」

  行止彷似想起了什麼事,搖頭一笑道:「實在沒見過醜得如此標新立異的鳳凰,所以想撿回來仔細觀察觀察。」他聲色一頓,「不過,還好因那一時好奇撿回來了。」

  沈璃有些不滿的嘀咕:「我長毛之後還是挺漂亮的……」

  「就這樣是最漂亮的。」行止將她抱進懷裡,靜靜的依偎了一會兒,「沈璃,妳害怕嗎?」

  「稍微有一點,不過被你抱著就不會了。」

  「我很害怕啊。」沈璃或許有來生,但他死後,或是灰飛煙滅,或是化為天地間的一縷生機……他將沈璃抱得更緊,「妳要跟別人跑了,我得多想不通啊……」

  沈璃一愣,復而笑道,「行止神君何時對自己如此沒有自信了,這三界之中,還有誰能同你相比?」

  行止沒有答話,沈璃只聽耳邊有輕細的法咒吟誦而出,那些咒文好似化為一道道金色的浮光,掠過黑暗的墟天淵,消失在四周,沈璃愣然,恍然之間,鐵鏈從縛住她的鐵鏈上傳來幾許震動,沈璃問:「墟天淵要塌了嗎?」

  「墟天淵空間太大,若是立即坍塌恐會發生什麼意外之事,這法咒會讓它從外至內,慢慢塌陷。」

  沈璃無奈一笑:「看著自己怎麼慢慢死去嗎……行止,當真太狠得下心。」

  行止心尖最酸軟的部分好似被這話狠狠打了一下,只輕輕一呼吸,便把疼痛擠壓到了四肢百骸。肩頭上的傷口裂開,他悶不吭聲的壓了下去,連眉頭也未皺一下,只摸著沈璃的腦袋道:「抱歉……讓妳也一起害怕……」

  沈璃看了他許久,最後用頭輕輕撞了撞他的胸膛,一邊無奈的說道:「誰讓你道歉了,我是在心疼你啊!」

  背負了那麼多,連死亡也不能選擇更痛快的方式,行止這一生都被天道那看不見的力量所束縛……行止聽罷這話,目光定定的落在她身上,最後只是笑了笑:「被人心疼的感覺,還不錯。」

  天上的神明太高了,別說凡人,連仙人也只能抬頭仰望,他們會仰慕,會崇拜,會敬畏,卻獨獨不會用看弱者的心態去看他們,誰會因神明的無奈而悲傷,誰會因他們的無助而心疼,所有人都忘了,神明無情,並非是少了能動情的心,而只是被束縛太緊。

  她動了動手,卻被鐵鏈制住了動作,沈璃眉眼垂了下來,但忽見之間,鐵鏈又是一顫,沈璃聽見「哢哢」的聲音自遠處傳來,鎖住她雙手的鏈條倏爾碎掉,變成一塊塊廢鐵不知落到深淵的那個地方去了。

  沈璃愣愣的看行止,或許是錯覺,她覺得行止臉上的血色竟在一分分慢慢褪去。行止轉過頭,避開沈璃的目光,不知往何處看了看:「墟天淵的大門或許已經塌了吧。這鐵鏈是從大門處連通進來的,既是做控制火之封印之用,亦是抽取火之封印的力量,互相平衡。」他一頓,「沈璃……大門塌了,意味著我們誰也出不去了。」

  「嗯。」沈璃點頭,她伸出手,環住行止的腰,「一開始也沒打算出去。這樣就很好。」她在他胸膛找了個安穩的位置,將臉貼在上面,舒服的喟嘆一聲,「早想這麼做了,你不知我忍得多辛苦。」

  行止微怔,忽而一笑,同樣環抱住了沈璃。

  墟天淵中坍塌的巨響越來越近,但行止和沈璃卻像是什麼也聽不到了似的,靜靜的依偎著,像是躲進了最安全的避風港,再不管外界那些狂風暴雨。

  「碰!」一聲與之前坍塌聲不同的巨響傳來。

  行止眉頭一蹙,扭頭一看,一束極為灼熱的火光劈開了墟天淵中混沌的黑暗。沈璃自行止懷中探出頭去,恍見漆黑被光亮灼燒出一個破洞,她看見了外面神色驚愕的仙人們,也看見了一步一步踏塵而來的鳳來。

  沈璃唇角微動,他身上的光太過耀眼,讓沈璃都看不清他的長相,但那樣的氣息,只感受過一次,她便知道。

  他每一步都邁得不徐不疾,但晃眼之間便行至沈璃身邊,他掌心一轉,行止肩上的毒焰轉瞬便被他收於掌心,他看了行止一眼,隨即目光落在沈璃身上,將她五官細細看了一遍,鳳來唇角動了動,最後卻轉過頭,望著漆黑的墟天淵深處,繼續邁步向前:「帶著妳母親的份,活下去。」

  話音一落,沈璃忽覺一股大力捲上周身,赤紅的火焰將她與行止裹住,拖拽著把他們拉向墟天淵外的光明。

  沈璃回過神來,這才知道他要做什麼,她心頭極亂,透過火焰圍起來的壁壘只遙遙的看見那個耀眼的身影越來越遠,不行……她還沒看清楚,還沒感受清楚,不行……

  她欲逃出這火焰的包裹,但周身卻使不出一點力氣,墟天淵裡的黑暗越來越遠,這力量一直將他們穩穩的放到地上方才消失無際,沈璃伸手去攬,卻只來得及觸碰到最後的溫暖。

  明明是那麼灼眼的火焰,但卻一點也不傷人……

  她目光追隨著火焰消失的方向看去,墟天淵大門已然不在,只在空中留下一個黑色的洞穴,像是把天撕出了一個傷口,而鳳來送他們出來的那道光亮早已消失不見。

  沈璃指尖微顫,正是茫然之際,忽覺肩上一熱,沈璃愕然回首,但見行止倚著她的肩頭,口中血如泉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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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2 18:03:13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七章 大結局(下)

  行止口中的鮮血不停的湧出,他捂住嘴,想推開沈璃,但手卻是那麼無力,未將沈璃推動,他自己先倒向一旁,趴在地上,又嘔出一大口血來。那襲一塵不染的白衣,他素來乾淨修長的手指,還有那張總是掛著淡淡微笑的臉龐此時都被鮮血染得一片狼藉。

  「行止……」沈璃怔然的喚他,心頭是從未有過的懼怕和倉惶,她幾乎是跪著挪到行止身邊,將他抱在自己的腿上,她的指尖與嘴唇顫抖得比行止還要厲害,「為何……」她伸手抹去行止嘴邊的血,但立即又有血液湧出,將她的衣袖也染濕了,「不是已經出來了嗎?」她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代替我被埋在了墟天淵裡……他……」沈璃哽咽,「你怎麼還會這樣?」

  冰涼的手掌被緊緊握住,行止的眼眸靜靜的看著沈璃,那雙波瀾不驚的黑眸裡彷似藏著讓人平靜下來的力量,他咽下喉頭翻湧的腥氣,氣息虛弱,但神色間卻沒有半分軟弱:「神明……沒有存在的理由了。」

  天外天會隨著墟天淵的消失而消失,再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威脅三界存亡,天地間不再需要能與天道抗衡的力量。神這種由天而生的職位,也是時候功成身退了。

  「神明沒有存在的理由那又如何!」沈璃緊緊握著他的手,聲音彷似從喉嚨裡擠出來一樣乾澀,「行止還有存在的理由!不是神明,只是你,只是行止,你還有那麼多活下去的理由……」

  「若還可以……」行止笑了笑,「我活著的理由就只剩下沈璃了。」

  天空中的墟天淵猛烈地顫抖起來,黑暗的範圍慢慢縮小,饒是行止如何將牙關咬緊,鮮血還是自他嘴角溢出,他感覺到沈璃的手在不停的顫抖,慌亂得沒有半點平時威風的模樣。

  「沈璃此物,太不會照顧自己……太不會心疼自己……」行止咳嗽了兩聲,「若是可以,我想替妳照顧妳,代妳心疼妳……」

  沈璃心口劇痛,彷似血脈都被揉碎了一般:「你倒是說到做到啊!」

  行止一笑,搖了搖頭,倏爾猛烈的咳嗽起來,太多的鮮血讓沈璃幾乎抓不穩他的手,許是她的表情太過哀傷,行止笑了笑道,「字字啼血……我今日倒是玩了個徹底,也算是做了一次子規,當了一次妳的同類。」

  沈璃咬緊牙關:「這種時候,只有你才開得出玩笑……」

  一句話勾起太多往昔回憶,連行止也靜默下來,默了許久之後,他咧了咧嘴,三分嘆息,三分無奈,還夾雜著幾分乞求的意味:「那,沈璃,妳便笑一笑吧。」

  眼淚啪的落在行止臉上,溫熱的淚滴劃過他滿是鮮血的臉頰,洗出一道蒼白的痕跡。沈璃抿唇,微笑。

  行止扭過頭,閉上眼,一嘆:「實在……慘不忍睹……」

  剛說完這話,行止忽而臉色一白,渾身肌肉驀地繃緊。與此同時,墟天淵劇烈一顫,有碎裂的聲音從天空中傳來,沈璃愣愣的轉過頭,但見那空中的黑色空間如同瓷器一般,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打碎,碎片化為煙灰,裡面封印的妖獸也好,野心也罷,都隨著清風一吹,消失無際,陽光穿透瘴氣,照在這片被墟天淵的黑暗掩蓋了千年的土地上,掃蕩了所有黑暗。

  而在灼眼的陽光之中,沈璃好似看見一簇微弱的火焰在空中躍動,它像葉子一樣,慢慢飄落下來,沒入大地。

  「沈璃。」她聽見行止輕聲問她,「這是妳夢裡的那束陽光嗎?」

  沈璃望著他,不見他唇角再湧出血液,但不知為何,她心裡卻更加慌亂起來,「不是。」她說,「不是,你得陪我一起去找那樣的陽光,那樣的場景。」

  「真可惜……不過……我相信,以後妳一定會找到的……」他彷似累極了似的慢慢閉上了眼,「那樣的陽光。」

  行止握住沈璃掌心的手漸漸沒了力氣,沈璃垂下頭,握著他的手讓他手背貼著自己的臉頰:「混帳東西……」她聲音嘶啞,極低的說道,「你明知道,我要找的,是那個曬著那樣陽光的行止……混帳東西。」

  你讓她,上哪兒再去找一個行止啊!

  然而,卻沒有誰再給她回應。

  天空中不知從哪兒飄落下來絮絮繞繞的金色光輝,像是隆冬的大雪,鋪天蓋地灑了漫天。

  靜立在旁的仙人們皆抬頭仰望,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是神光!是行止神君歸天的神光!」仙人們倏爾齊齊跪下,俯首叩拜,「恭送神君。」

  「恭送行止神君。」

  這天地間最後一位神明,消失了。

  天道終是承認他是以神的身份離開的嗎,天道終是讓他化成了天地間的一道生機,與萬物同在,享天地同壽嗎……那她,豈不是連輪迴,也無法遇見行止了。

  沈璃仰頭,望著漫天金光,在那般璀璨的閃亮之中,她的雙目卻漸漸暗淡了所有光芒。

  再也沒有這樣一個人了……

  她抱著懷裡逐漸冰涼的身體,輕輕貼著他的臉頰,像是與他一同寂滅了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走上前來,輕聲喚道:「碧蒼王。」沈璃沒有回應,那人頓了一頓,又道,「碧蒼王沈璃,神君已然歸天,神識不在,他身體也是不能隨意滯留下界的,歷代神君歸天之後,皆要以三昧真火將其渡化無形。碧蒼王,且將行止神君交予我吧。」

  沈璃這才抬頭看了來人一眼,竟是天帝親自來魔界要人了。她垂下頭,還是用那個姿勢貼著行止:「不行。」

  天帝臉色微變,但見沈璃這樣,也未生氣,只道:「神君尊體,唯有以三昧真火火化,方能保世間最大周全。」

  「呵。」沈璃冷笑,「他在時,你們事事要他保三界周全,護天下蒼生,他死了,你們竟是連屍骨也不放過,還想讓他的屍體也為三界安寧做一份貢獻?」她抱住行止的手一緊,眸中倏地紅光一閃,在天帝跟前燒出一道壁壘,灼熱的烈焰徑直燒掉了天帝鬢邊幾縷髮絲,逼得天帝不得不後退兩步。

  「你們有本事,便從本王手中將人搶過去罷。」

  天帝眸光一沉,又聽沈璃道:「若今日你們真將他搶去燒了,他日,我碧蒼王沈璃,必定火攻九重天,勢必燒得你天界,片甲不留!」她聲音不大,但言語中的果斷決絕卻聽得在場之人無不膽寒。

  隔著火焰壁壘,眾仙人皆看見了沈璃那雙染血雙眸冷冷盯著他們。正僵持之際,幽蘭忽而上前行至天帝身邊一拜:「帝君,行止神君被三界蒼生桎梏了一生,至少現在該還他自由了。」她俯身跪下,「幽蘭懇求帝君網開一面。」

  「皇爺爺。」拂容君亦在幽蘭身邊掀衣袍跪下,「神君雖已歸天,但方才大家有目共睹,神君定是願意和碧蒼王一起的。皇爺爺極尊重神君,為何不在這時候再給他一分尊重和寬容。拂容君,求皇爺爺開恩。」

  天帝見兩小輩如此,眉頭微蹙,忽而身後零零散散又傳來下跪求情的聲音,他一愣,轉過頭,卻見在場的仙人無不俯首跪下,懇求於他。天帝掃視一圈,復而一嘆,轉過頭來望著火焰壁壘後的沈璃,最後目光一轉,落在行止已安然閉目的臉上:「罷了!」他長嘆,「罷了罷了!」言罷,拂袖而去。

  拂容君與幽蘭這才起身,兩人看了一眼壁壘之後的沈璃,一言未發,駕雲而去,仙人們也跟著他們漸漸離開。

  直至所有人都走完,沈璃才撤了火焰,抱著行止,靜靜坐著:「你自由了。」她聲色沙啞,「你看,沒人會再用神的身份禁錮你了。」

  但行止已經不會再有任何反應,沈璃抱著他,將頭埋在他冷冰冰的頸窩裡,嗅著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幻想著他下一刻還會起來。

  漫天金光消失了蹤跡,黃沙被風捲著一陣一陣的飄過,沈璃不知在這裡坐了多久,直到有人從遠處來喚道:「王爺!」

  是魔界的人尋來了。沈璃抬頭一看,走在第一位的竟是魔君,她沒有帶面具也沒有幻化出男兒身形,急切的走了過來,她望著沈璃,默了許久,最後蹲下來,看著她的眼睛,安撫一般說道:「傻孩子,該回家了。」

  「師父……」她抬頭看她,眼眸中全然沒了往日光彩,「我把不應該弄丟的兩個人,弄丟了。」

  她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聽得沈木月心尖一軟:「阿璃……」她不知該說什麼,頓了半晌,只道,「先回家吧。」

  一年後。

  墟天淵消失了,魔界的瘴氣日益減少,那些受瘴氣感染而魔化的妖化的怪物也越來越少,沒了對外戰鬥的事,朝堂上的利益紛爭便越發厲害起來,沈璃不喜這些明爭暗鬥,索性整日掛著病不去上朝,也不去議事殿,左右也沒什麼戰事需要她去操心,她便日日在魔界都城裡閒逛,偶爾捉幾個偷懶出來喝酒的將軍,收拾幾個仗勢欺人的新兵,人送新名稱為撞大楣。

  肉丫聽了很為沈璃抱不平:「他家才撞大楣!別讓肉丫知道是哪個倒楣傢伙傳出的這話,待知道了定讓噓噓去啄禿他的頭!」

  沈璃坐在椅子上悠閒的喝了口茶:「沒什麼不好。」她說,「我本來就是很倒楣的一個人。」

  肉丫聞言一愣,垂了眉眼。

  她尚記得王爺一身是血的帶著行止神君的屍身回來的時候,那時的沈璃簡直像魂都沒了一樣。將行止神君送去雪祭殿後,她拖著一身傷,在那冰天雪地裡獨自待了三個月,最後是魔君看不下去了才將她強行拖出。

  這一出來便是一場大病,斷斷續續又纏了她三四個月,待病好之後,沈璃便像是想通了一般,又恢復了重前的模樣,但是肉丫知道,這個沈璃,心裡已經爛得亂七八糟了。

  「明天我不會回府。」沈璃喝完了茶,輕聲開口說道,「只準備妳自己要吃的東西便行了。」

  肉丫一愣,恍然記起,明日不正是神君歸天一年的時間嗎。

  肉丫微有些擔憂的點了點頭,沈璃瞥了她一眼,然後揉亂了她的頭髮:「別擔心,都過去了。我知道的。」

  這條命是行止和她父親一起撿回來的,就算她不為自己活著,也該為他們好好活下去,要照顧自己,心疼自己,如果行止沒辦法來幫她,那就只好讓她自己來打理自己了。

  肉丫點頭,看著沈璃走遠,只餘一聲嘆息。

  雪祭殿的大門再次被打開。冰雪之氣從內部湧出,沈璃輕輕閉上眼,這樣的涼意能讓她想起行止,她邁步踏進雪祭殿中,她將行止的屍身放在這天地自成的封印之中,既是保住了他身體不壞,又不至於讓心懷不軌之人將他身體盜走。

  「行止。」她破開層層霜氣,仰頭望向中間的那個冰柱,但瞳孔卻驀地一縮。

  冰柱之中……沒有人!

  沈璃愕然,她疾步邁上前去,繞著中間的冰柱看了一圈也未看見行止的身影,她心裡驀地一慌,但又隱隱燃起了一股新的希望,她握緊拳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但正在這時雪祭殿外忽而傳來肉丫的呼喚:「王爺!王爺!」

  沈璃出了雪祭殿,但見肉丫氣喘吁吁的奔到她面前:「有!有……有妖獸!在主街上!」

  「是個雪妖!」

  沈璃推開肉丫,疾步離去,因為顫抖而導致腳步有些踉蹌,她只望著前方,搜索自己熟悉的氣息,一路奔至都城主街,像瘋了一樣向前尋找著,忽然,她聽見前面有嘈雜的聲音,有民眾的驚呼,有官兵的呵斥,她推開那些人群,看見一個白色的背影在街中站著,他背對著她,那一頭青絲已然雪白,但沈璃知道,是這個人,沒錯。

  她倏爾上前,從背後一把將他抱住。

  「我知道是你。」她說,「我知道是你!」

  周圍的人是什麼反應沈璃已經不知道了,她只覺自己手被一雙冰冷的手覆上:「輕點。」他說,「勒疼了。」

  沈璃這才敢稍稍鬆開一點,那人轉過身來,一雙熟悉的眉目,還是昔日的微笑,他道:「沈璃,這種時候,妳應該笑的。」

  沈璃聞言,眼淚反而淌得更歡:「偏……不如你所願。」

  行止一嘆:「妳就不能聽話一次。」他俯身,抬起沈璃的下頜,然後將唇印了上去,「好歹,也是自家相公啊。」

  周圍的驚嘆皆成了背景,沈璃便如此不管不顧的與他當街相擁而吻。

  行止神君回來了,只是神力極為微弱,弱得如同尋常仙人一般,而身體卻是連尋常仙人也不如。沈璃憂心魔界尚有殘留的瘴氣會對他有所妨礙,徑直帶著他去了人界,買了間小屋,一如當初他還是行雲的時候。

  天界的人來找了他幾次,行止避而不見,將避世的態度擺足了,天界的人倒也識趣,便不再來尋他了。

  沈璃便與行止在小屋裡安頓下來。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樣子,病弱的書生和霸氣的女王爺,他們在後院種了葡萄,兩人一起動手,邊聊邊種:「妳就不好奇我是怎麼回來的?」行止問沈璃。

  沈璃一頓:「好奇,但不敢問。」她坦白道,「要是一問,發現這是一場夢,我該怎麼辦。」

  行止一愣,心道沈璃這次定是被嚇到了,他笑了笑,也不再說什麼,不著急吧,他還有那麼長的時間來告訴沈璃,這就是現實。

  只是……他望了望天,破碎的天外天,老友們殘留的那些金光影像……他垂下頭,將土鬆了鬆,關於上古神的那些記憶對於以後的人來說都只會像是一場夢吧。他能想到,在天界西苑之中,那些借由眾神殘留神力漂浮的靈位此時應該已經灰飛煙滅了吧。因為……他們將最後的最後,都變成了他活下去的力量。

  他的朋友,過去,都已經再追不回來了。

  「沈璃。」他忽而喚道,「我不再如曾經那般強大,妳可是會嫌棄我?」

  沈璃瞥了他一眼,自然而然的問道:「為何要嫌棄?最開始,我愛上的就只是個病弱的凡人而已。」

  他們轉了一圈,原來只是回到原點啊。

  行止愣了愣,隨即一笑,再不多言。

  這世界最後一個神不見了,但卻多了一個閒散的仙人。

  年復一年,人界的時間過得太慢,沈璃和行止小院中的葡萄藤已經開始結出大串大串的葡萄了。

  是日,陽光透過葡萄藤照在搖椅上的行止臉上,他閉目淺眠,忽聞一個聲音道:「嚐嚐,葡萄。」行止睜開眼,看見立在身旁的沈璃,她逆光站著,剪影太過美麗。行止伸手接過葡萄,忽然想起什麼一般道:「沈璃,妳之前還欠我兩個願望呢。」

  沈璃一怔,琢磨了許久,好似才想起這件事:「你還有什麼願望?」

  「第一個願望,以後每年夏天,妳都幫我摘葡萄吧。」

  沈璃在他身旁的搖椅上躺下,點頭答應:「好啊。」

  「第二個願望……」

  沈璃側頭看他:「今天你要把願都許完嗎?」行止也恰好在這時轉過頭來,兩人的氣息挨得極近,行止笑道:「因為,第二個願望,要花很久的時間去完成。」他蹭起身子,在沈璃唇上靜靜落下一個吻。

  「幫我生一串葡萄一樣多的孩子吧。」

  沈璃一驚,推了他就跑:「喪心病狂!」

  院中,只留下行止止不住的輕笑。

  適時,陽光正好。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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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2 18:03:26 |只看該作者
番外:鳳來(上)

  一聲巨響,地室中驀地一顫,彷似有一股極熱的氣浪自深處滌蕩而出。琉羽身形一偏,只得扶住牆壁方不至於摔倒在地。待震顫平息,身後的門人皆在竊竊私語,猜測著魔君這次又做出了什麼妖獸,誕生之初便弄得如此大的動靜,大家皆憂心忡忡。

  琉羽瞥了他們一眼,默不作聲的往前走,推開結實的木門,接下來的路便是只有得到過特許的人才能走。

  封閉的甬道旁架著火把,許是琉羽的錯覺,她好似覺得今日這火光比往日都來得明亮一些。行至甬道底,面前石門緊閉,琉羽抬手輕叩門環,但只敲了一下,石門轟然坍塌,琉羽愕然,屋內耀眼的光亮透過厚重的塵埃照射出來,刺目得讓琉羽不禁微微瞇起了眼。

  「做出來了!哈哈哈!終於成了!終於成了!」

  六冥的聲音嘶啞中帶著近乎癲狂的欣喜之意,他的背影在火光映射中顯得有幾分駭人,琉羽緩步行至他身邊:「師父……」她目光越過六冥的身子,看見屋內一片狼藉,丹爐翻了一地,火焰遍地燒著,而在那火光之中,靜靜立著一個幼童,他閉著眼彷似在沉睡,模樣看起來不過六七歲大小,與尋常孩童無異,但是他身上卻有火焰在灼燒。

  琉羽微驚:「師父……這是?」

  「鳳來。」六冥眼中盡是被火灼熱的光亮,他咧嘴笑著,「他名喚鳳來。」

  六冥邁步上前,涉火而過,停在鳳來跟前,將他抱出了火海。鳳來尚在沉睡,六冥望著他詭異的笑著:「有了他,我就可以做出更多的妖獸,也不用擔心無法控制它們了,我只要控制這孩子便好。」

  這麼小一個幼童……便是師父傾力煉製而成的妖獸?

  「可是還沒有醒啊。」六冥將鳳來塞到琉羽懷中,「妳先抱他回去躺著,我檢查一下是否有哪裡出錯。」言罷自己往還燒著火焰的屋子裡探尋而去。

  琉羽愣愣的望著六冥,又看了看自己懷裡的孩子,最後只得一聲嘆息,領命而去。

  抱著小孩走出底下石殿,門人們皆在背後對她指點,有的說師父瘋了,有的只搖頭嘆息。琉羽不作理會,直到將鳳來抱回自己的屋裡,看著小孩稚嫩的臉,琉羽也覺得,師父或許不大正常了,這麼一個弱小的孩子,哪有能力控制那些妖獸。

  正想著,忽見孩子眼瞼微動,琉羽湊近看他,恍惚間,小孩睜開眼,一雙紅色的眼瞳裡將她的臉龐清晰映照。

  「鳳來?」琉羽看見自己的笑顏在他眼瞳裡展開,這孩子的一雙眼睛比溪水更為清澈,「我叫琉羽。」

  鳳來眨巴著眼看她,好似並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意思。琉羽琢磨了一會兒,心道這孩子是被師父製造出來的,像個嬰兒一般,對這個世間沒有半分了解,想來也是聽不懂她的話吧。

  琉羽欲起身離開,想給他倒一杯茶,可她還沒邁出步子,衣袖忽而一緊,小孩眨巴著眼定定的望著她,一隻小手緊緊的拽著她的袖子不放。琉羽一愣,笑問:「怎麼了?」

  鳳來不言。

  大概……是害怕一個人待著吧,琉羽如是想著,索性彎下腰,將他從床上抱起來,鳳來怔怔的任由她抱起來,卻下意識的拿手環住琉羽的脖子,他側頭,呼吸便噴在了琉羽的臉頰上。

  琉羽將他抱到桌子邊坐下,讓鳳來坐在自己腿上,她拿了杯子,給他倒上一杯茶,然後放到鳳來嘴邊:「喝茶嗎?」

  清香的氣味飄入鳳來的鼻腔,他眨巴著眼,目光終是從琉羽臉上挪開,落在青綠的茶湯上,他張開嘴小心的嚐了一口,味覺帶給他的感受讓他驚奇的睜大了眼,目光又落在琉羽臉上。

  琉羽一笑:「茶。」她教他,「這是茶。」

  「炸?」

  「茶。」

  「擦……」

  「不對,是茶。」

  「茶。」

  聽他這麼一會兒就唸對,琉羽亦感到驚奇:「你好聰明。」

  「好聰明。」

  琉羽揉了揉他的腦袋,正聊得開心之時,門扉忽而被推開,來人一臉陰沉的踏進屋來,幾乎是用質問的語氣道:「師父又煉製出了什麼妖獸!」

  琉羽臉上的笑微微收斂,她摸了摸鳳來的頭,輕聲道:「師姐。」

  沈木月還未走進裡屋便怒道:「他可知先前那些怪物已傷了魔族多少子民!又有多少士兵因去捉拿妖獸而死!」她繞過屏風,但見琉羽懷中抱著一個瞳色妖異的小孩,她微微一怔,「這是誰家孩子?」

  琉羽一默,繼而嘆道:「這便是師父新煉製出來的妖獸。」

  沈木月一愣,倏爾大怒:「荒唐!」她一拂衣袖,衣擺的力道徑直將屏風擊碎,聲響過後,屋內寂靜沉默,沈木月靜靜的看著琉羽,「妳還打算繼續幫他?」

  琉羽沉默。

  聽不見回答,沈木月面色鐵青摔門而去。

  屏風碎片狼藉了一地,琉羽有些脫力的坐著,心裡說不出的沉悶,其實……她又何嘗沒有質疑師父的時候呢。但如今妖獸的數量已不是他們能控制住的了,與其想別的方法毀滅它們,不如依著師父的打算,製作一個更厲害的妖獸出來,讓他去控制……

  心間煩悶事宜未想完,琉羽忽覺眉心一暖,鳳來小小的手指輕輕落在她皺緊的眉頭上,揉了兩下,把那些皺褶碾平。

  琉羽微怔,倏爾一笑:「沒事。」她握住鳳來的手,有些無奈的想,可是師父卻做出的是這麼一個孩子啊,這……要她怎麼能放心把那麼多妖獸扔給這一個孩子。

  鳳來好似極喜歡琉羽,總是黏在她身上不肯下來,六冥看了索性將鳳來交給琉羽照顧,而自己則投入到了更忙碌的煉製妖獸的過程中。六冥從未給琉羽交代過要如何教養鳳來,也未曾說過該將他養成什麼樣子,好像只要讓個人給他餵飯,讓他活著便行了。若仔細論來,唯一交代過的話,便是讓鳳來多接觸妖獸。

  但這樣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琉羽如何放心讓他獨自去接觸妖獸。

  她便時時將他在身邊帶著。鳳來極是聰明懂事,什麼都學得快,不過十來天時間,他便與琉羽一同進出煉丹室,偶爾還能幫她打打下手。可即便有鳳來的幫忙,琉羽仍是繁忙不堪,加之要照顧鳳來起居飲食,這半個月時間便憔悴不少。

  朝中對妖獸的非議日盛,長老們將六冥及其門中弟子請去議事殿商議妖獸一事是續是止,琉羽離開前將鳳來的食物皆安排妥當才急急忙忙走了。

  誰也沒想到這個會議一討論便是整整三日,長老們意在說服六冥放棄妖獸一事,然而六冥卻不肯退步,僵持了三日,最終六冥拂袖走人,言道:「我以妖獸上攻天界之事已成定局,反對者大可離開。」

  眾長老無法,只得散了會議。

  琉羽也才能出了議事殿,待回到房裡卻沒有看見鳳來,一問之下方知他在煉丹室裡待了三天三夜。琉羽尋去,方一推門進屋便見鳳來伸手往還在燒火的爐子裡面掏東西,琉羽嚇得忙將他腰一抱,不由分說將他往外拖,鳳來直喚:「等等!琉羽等等!就要拿到了!」

  鳳來力氣大,琉羽掙不過他,待他將東西拿出,一張髒兮兮的臉上滿是笑意,琉羽卻只顧著掀了他的衣袖,捏著他的胳膊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直到確定沒有被燒傷之後,方安下心,但這心一安,火氣便按捺不住的往上漲,她聲色一厲,喝道:「你這手臂可是不想要了!刀給我,我來剁!」言辭激烈,想是氣急了。

  鳳來被罵得一怔,手中的東西剛要捧到琉羽臉前,又默默的收了回來,果真老實的從丹爐一旁翻出一把刀來,遞給琉羽,然後將自己胳膊伸了出去。

  琉羽一呆,瞪著鳳來:「你以為我不敢剁是嗎?你在逼我?」

  「妳要剁,就給妳剁。」他的眼眸沒有躲閃,就像是在說,妳要什麼,我都給妳。

  琉羽望著他,心裡一時不知湧起了什麼滋味。在鳳來面前立了半晌,最後將他手中的刀奪過來往旁邊一扔,一巴掌眼瞅著要打在他的腦袋上,但最後落下的力度卻輕得不可思議,鳳來靜靜的看著她,但見她臉上掛著無奈的笑意:「臭小子。」

  鳳來任由琉羽的手在自己腦袋上胡亂揉著,也不知道自己眼中的神色被她揉得像碎了的光一樣斑駁。

  琉羽忽然停了手,然後比劃了一會兒:「你是不是長得太快了。」她問,「怎麼感覺突然高了很多?」

  鳳來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將手中的東西遞給琉羽:「丹藥。」他說,「應該能消解疲憊。」

  鼓搗這三日,伸手往火中去取的,就是這東西嗎。琉羽接過丹藥,放於鼻尖輕輕嗅了嗅隨即一嘆:「這個……有毒啊……」

  鳳來一愣,像是力氣一瞬間被抽光了的樣子,琉羽看了看他的表情,隨即一笑,一仰頭將丹藥吞了下去,鳳來一驚,伸手要去制止,但琉羽已經咽了下去,他心頭一緊:「琉羽!」

  「沒事沒事。」琉羽一笑,「雖有一兩分微小的毒性,但卻是對消解疲憊極有效用,謝謝鳳來。」

  鳳來怔怔的看她,便是在今日,他明白了兩種情緒,一種叫失落,還有一種是為心疼,又或許,該叫做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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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鳳來(中)

  一月時間,鳳來便已長得如同十四五歲的少年一般,與他身體一同成長的還有心智與力量。在鳳來有一次不慎將丹爐燒熔之後,琉羽知曉他力量強大,定是不會讓別的妖獸欺負了去,於是也不再時時將他看得那麼緊了。

  但鳳來還是喜歡黏在琉羽身邊,除非琉羽明言讓他做什麼事,別的時間,他便是坐在一旁望著琉羽發呆,也不願往別處跑。琉羽對他極是放心,從來沒有用看待妖獸的眼神來看待鳳來,但……

  「他終究是流著妖獸的血,妳便如此放任他四處活動!」

  是日,琉羽正在煉丹房鼓搗丹藥,忽然間,房門猛的被推開,沈木月神色憤怒的走進屋來,喝道:「快隨我去前院!」

  「他不過是去前院幫我拿東西。」琉羽怔愕的回頭:「怎麼了?」

  「怎麼了!」沈木月上前將琉羽的手拽著,拖著她便往門外走,琉羽拿著的藥材灑了一地,她眉頭微皺,可跨出門口她便愣住了,前院的方向火光沖天。琉羽一呆,沈木月還待說話,忽見琉羽身形一閃,不見了蹤跡。

  行至前院,琉羽黑色的眼瞳被火光染得通紅,房屋草木上皆是熾熱的火焰,有人甚至身上也燃了起來,驚叫著滿地打滾,未被火燒灼的人四散而逃,場面一片混亂。

  琉羽目光慌亂的一掃,在火光重重之中,恍然瞅見一襲黑衣的鳳來靜靜立著,他跟前有四五人被一團火焰圍出來的圓圈困在其中,似有人已窒息暈倒,鳳來盯著他們,眼眸紅得駭人,然而眼底卻沒有任何神情,一如被六冥製造出來的其他妖獸一般,是個愛嗜殺成性,沒有感情的怪物。

  「鳳來……」琉羽聲音微顫,她急急奔上前去,如同往常一般,伸手欲抓他的手腕,卻不想鳳來驀地回過頭來,那雙腥紅駭人的雙眼望進琉羽眼裡,那熱得灼人的殺氣如劍徑直扎進琉羽心裡,琉羽一愣,什麼都還未來得及反應,鳳來倏地一抬手,烈焰如刀擦過琉羽的頸項,電光火石之間,琉羽只覺後襟一緊,被人拽著往後退了數步,方才險險躲過這奪命一擊。

  「瘋了嗎!不知他是妖獸!」沈木月的呵斥聲在背後響起。

  琉羽微微轉頭,目光怔愣的看了她一眼:「師姐……我……」她只是沒想過鳳來會傷她。

  可這話還沒說出口,忽而一口熱血自口中湧出,沈木月一驚:「琉羽!」

  琉羽亦是一驚:「為什麼……」她話未說完忽覺身體無力,腳下一軟,倒在沈木月懷裡,她喘著粗氣,捂著胸口,感覺胸腔中彷似有火在灼燒一般難受。

  「何處傷到?」沈木月檢查她的頸項,只見有一道被燙到的紅印在脖子上,別處並沒有傷口,然而琉羽卻痛苦極了似的,捂著胸腔,一個字也沒說出來,沈木月心急,但見她快閉上眼,不停喚著她的名字,正焦灼之際,身旁驀地跪下來一人。沈木月渾身一僵,剛想帶著琉羽躲開,卻未曾想一雙尚還帶著些許稚嫩的手緊緊拽住了琉羽的手心。

  那雙手像是抽走了琉羽身體裡的灼熱一般,讓琉羽呼吸漸漸順暢起來。

  四周的火焰也慢慢熄滅,沈木月眉頭微皺,眼中戒備仍是未減,她回過頭來盯著鳳來,卻見這少年竟垂著腦袋,眼淚啪嗒啪嗒的落在琉羽手上,不停的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惶恐得就像是快要被處死的罪犯。

  沈木月微愣,但見琉羽氣息已經平穩下來,又見鳳來如此,她方才扭過頭詢問方才那幾個被圍在火焰圈之中的人:「怎麼回事!」

  那五人,一人已窒息暈倒,剩下四人皆渾身癱軟,坐在地上,一人抖著聲音道:「我……我們只是質疑了一下魔君如今的做法而已。」他好似心有餘悸,「不過說了魔君幾句不是……我們便罪該萬死嗎?」

  沈木月沉默,復而轉頭看著鳳來。

  鳳來沒有一句話的辯解,只專注的看著琉羽,像別的已經與他無關一樣。待得看見琉羽閉著的眼睛微微顫了兩下,他呼吸一輕,像是怕嚇到琉羽一樣。

  「當真如此?」琉羽睜眼,望著鳳來,氣息尚有些虛弱的問道,「這是……你殺他們的理由?」

  鳳來一愣,將她眼睛望了許久,垂頭道:「他們還說妳的不是……」

  這本是該教訓他的一事,但鳳來如此一說,琉羽忽然間好像失去了所有教訓他的理由,這個孩子,是為了她才發了那麼大的火……琉羽掙扎著坐起身來,看了看四周,一嘆:「那也不該。」

  「我錯了。」

  琉羽靜靜的看他:「還有呢?」

  「對不起。」

  事已至此,眾人也再無話說,鳳來是六冥製造出來的妖獸,誰也沒有資格罰他,即便是琉羽,能得到一句道歉,比起那些被別的妖獸吃掉的同伴來說,已算是極好。

  沈木月輕聲問琉羽:「可還能走?」琉羽點頭,沈木月便不再耽擱,站起身來,立即佈置人手打掃現場救治傷者。

  琉羽靜靜看著她的背影,感慨道:「若師姐有朝一日能身處統治之位,定是極有手段和氣魄的。」

  「回去歇著吧。」沈木月淡淡落下這話,邁腿離開。

  琉羽望著她走遠的背影笑了笑,也想站起身來,可腿腳尚還無力,旁邊的鳳來默不作聲的蹲下,拿背對著琉羽,琉羽愣了一愣,隨即一笑,也不客氣,抱著他的脖子,讓他將自己背了起來。

  「鳳來。」離開前院,走在幽靜的小路上,琉羽輕輕開口,「為什麼……會對我動手?控制不了嗎?」

  鳳來腳步倏地一頓:「妳身體……還是不舒服嗎?」

  琉羽一怔,隨即笑道:「現在已經沒事了。」

  鳳來默了一瞬:「當時聽了他們的話,只覺很生氣,然後就不知道發生什麼了。」他聲色微悶,「我好像……會變成另外一個人。」

  「不是另外一個人。」琉羽察覺到他的不安,抱住他脖子的手微微向下滑了一點,讓手掌剛好放在他胸膛上,然後輕輕拍了拍,「你只是力量太大,還控制不了。」

  「我的力量很大?」他猶豫了一會兒,問,「妳……不喜歡嗎?」

  「對於強大的力量,我談不上喜歡和不喜歡。」琉羽琢磨著語言道,「就像刀,我對它談不上喜愛,但它若是用來切菜,我看見它便心中歡喜,它若是用來殺人,我看見它自然會心生恐懼。你的力量也是這樣吧,可做殺戮,亦可為護。明白嗎?」

  鳳來想了一會兒:「我保護妳,妳就喜歡我的意思嗎?」

  「唔……也差不多可以這樣說吧。」

  鳳來點頭,再沒說別的言語。

  陽光明媚的下午,琉羽身體恢復之後便忙著將自己院子裡的另一間屋子收拾了出來,然後將鳳來的東西全部都搬到了那間屋子裡。其間琉羽還叫鳳來自己也來幫忙,鳳來默不作聲的做完琉羽交代的事,直到琉羽看著整理好的屋子,笑著告訴他:「好了,今天開始你就從我那屋搬出來,住這裡啦。」

  鳳來先前一直住在琉羽屋裡,一來是因為他小,二來房間實在是懶得收拾,但如今鳳來已經這麼大了,再住在一起怕是有些不妥。

  鳳來看了屋子裡一眼,然後又望著琉羽:「我,搬出來嗎?」

  「嗯,你今晚就睡這兒吧。」

  鳳來打量了一下琉羽臉上的神色,好像是在確認她是不是在生氣或者有別的情緒,但他看見的,只有琉羽了結一件事情之後的愉快微笑。她……不想和他在一起啊……

  一時間,他最柔軟的心尖像是被什麼東西打了一下,讓他唇角一抿,不由的往後退了一步。

  琉羽不解:「不喜歡嗎?」

  鳳來沒有抬眼看她,只點頭道:「嗯,喜歡。」

  琉羽拍了拍他的肩,回了自己房屋,關上門,將鳳來追尋而去的目光也擋在了門外。鳳來嘴角動了動,最後只是垂頭小聲道:「其實……不喜歡。」

  當天晚上,琉羽在床上輾轉到半夜也未曾睡著,這一個多月來,一直有另一個呼吸的聲音在陪著自己入睡,今日突然沒了倒還讓她有些不習慣。

  不知是深夜多久,還沒睡著的琉羽忽聽門口「喀」的一聲輕響,她翻身坐起,輕手輕腳的走到門口,猛的將門拉開,倚門而睡的少年驀地一頭倒進來,醒了美夢,他抹了抹嘴角,然後抬眼望了琉羽一眼,沒敢開口。

  琉羽不解的蹲下,平視他的眼睛:「為什麼不回自己屋睡?」

  鳳來默了許久,最後抬眼看琉羽:「妳是不是還在為上次我傷了妳而生氣?」

  琉羽一愣:「不生氣啊,沒有生氣,不過……你為什麼忽然提這個?」

  「那妳是不是討厭我?」

  琉羽撓頭:「也沒有啊。」

  鳳來眼角垂了下來,有些委屈:「那為什麼把我趕出去。」

  琉羽了然,隨即笑了出來:「不是討厭也沒有生氣,讓你住另一個屋只是因為你長大了,咱們男女有別。」

  「我還小。」

  聽到這麼一句話琉羽實在哭笑不得:「你已經很大了!」

  鳳來好似極為失望:「到底如何,才能在大了之後還跟妳住在一起?」

  「這個啊……」琉羽捏了捏他的鼻子,「那就把我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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