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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臻善] 驕寵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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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30 14:50:08 |只看該作者
040 訓女

珍瑯閣。

三姑娘池明珍所住的珍瑯閣,向來是忠勇侯府內有上進心的丫鬟們,明爭暗斗極力想要爬進來當差的地方。

不說三姑娘手頭松快打賞下人最是大方,單就三姑娘乃是從侯夫人周氏肚子里爬出來的,她有一個當侯爺的爹,一個當世子爺的哥哥,這三點就足夠讓她在侯府里地位超群,而她的丫鬟們自然也可以靠著主子這株大樹,在府里多得幾分體面。

在三姑娘房里當差好處多多,但是相對的,高收入臉面大也伴隨著高風險。

侯府內眾人都知道三姑娘是個暴脾氣,一言不合就要手腳相向,破口大罵是手到擒來,怒到極處甩碟子砸花瓶更是家常便飯。

三姑娘這兩日的心情不好,準確說來是從中秋節那晚賞燈回來后臉就一直陰沉著,三姑娘房里當差的丫鬟們看到這情景俱都提心吊膽,伺候起主子來比平時更用了十二分心思,便連走路呼氣都不敢弄出大點聲響,生怕惹了主子煩心。

但是盡管再小心翼翼的侍候,三姑娘今天在打聽清楚,安國公府三公子借著慶陽伯府二姑娘謝暉的名義,又給五姑娘送了小玩意兒把玩后,到底還是發了大脾氣。

周氏聽到小丫鬟來報三姑娘又在房里打砸東西的時候,臉都鐵青了。衣服都來不及換,便帶著紅綾幾個大丫鬟疾步匆匆的來到珍瑯閣。

才剛剛進了珍瑯閣的大門,往前走了十幾步遠,周氏便聽到一陣歇斯底里的尖叫,“賤人”“她怎麼不去死”“讓她死”“讓她死”!!

話語里毫不掩飾的暴怒張狂和猙獰陰狠,讓周氏本就不好看的臉色直接變成烏黑,不覺就壓抑著熊熊怒氣快走幾步上前,打了簾子進去就厲色呵斥一聲:“胡鬧!”

“啪!”一聲尖銳的脆響,一個上等的青釉牡丹花瓶恰好砸到周氏腳前一步遠處,濺起的碎瓷好巧不巧砸在周氏腳面上。

房內侍候的小丫頭們看到這一幕場景,俱都驚懼顫抖的噗通噗通跪倒在地,連呼“夫人息怒”“夫人饒命”,一個個小臉上表情惶恐,哭都不敢哭。

唯獨三姑娘,一看見母親便再也忍不住的將手中的茶盞往桌上一丟,喚了聲“母親”,便趴在桌上委屈的嚎啕大哭起來。

“都出去,今日的事兒誰敢亂嚼舌根往外邊傳半句,明兒就拔了你們的舌頭賣到軍營充軍妓。”周氏面上幾欲殺人的表情,把小丫頭們嚇得連行禮都忘了,唯唯應了幾句“是”,便從地上爬起來,忙不迭的跑了出去。

屋內就剩下母女兩人,周氏走上前幾步,指著趴在桌上哭的池明珍,氣的牙齒打顫,“哭什麼?你個沒出息的東西,連這點事兒都經不住,還敢肖想嫁到安國公府去,我看你也別做那白日夢了,趁早給我歇了那心思,安安分分的做你的侯府大小姐!等忙完這陣子,娘給你找個人口簡單的人家訂了親,及早嫁過去,你就別在府里繼續礙我的眼了。”

“哇”一聲大哭,池明珍不知是被駭著了,還是委屈極了,竟是不管不顧的撒起潑來,“不,不,我不要,娘你不能不管我。”

不等周氏轉身甩袖子走人,池明珍就一下子撲到了周氏身上,緊緊抱住周氏的腰,委屈的哭的打嗝,“娘你怎麼能不管我!娘我恨吶!都是那個賤人,都是她犯賤!”

“住口!”周氏極盡暴怒,巴掌伸出來就想往池明珍臉上打,但是看到女兒美艷的小臉上滿面淚痕,哭的恨不能昏死過去的模樣,周氏心里有再大的怒氣,也消了大半,但該教訓的話,該教的道理到底不能省了,不然那是害了她。

周氏就指著池明珍厲聲道:“口口聲聲賤人,犯賤,你的規矩都學到狗肚子里去了?哪兒來的賤人?那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是娘的女兒!你罵她賤人,那你又算什麼,你父親和娘又算什麼?”

“她也配?!”池明珍一下就抬起了頭,嗓音尖利的好似一把銳光霍霍的尖刀,“她一個妾生子,她算什麼父親的女兒,撐死了就是一個奴才,她憑什麼和我搶……”

后邊還欲再說兩個字兒,卻被周氏倏然飆高的嗓音驚駭的止住了——“住口!”

“你給我住口!”周氏又喘著粗氣,愛極又恨極的將方才那句話重申一遍。

這般蠻不講理的模樣,周氏險些被氣得倒仰。

她可以容忍女兒胡攪蠻纏,也可以容忍她賣嬌耍潑,那是她的真性情,但是她同時也必須學會逢場作戲!

這樣連明面上的掩飾功夫都做不來,當著滿屋子的丫鬟婆子的面就沒體統的大呼小叫,連點規矩都沒有,還想嫁到那吃人的安國公府,她這是嫌命長了,要往死里作麼!!

“今天我再說最后一次,你給我聽好了!”周氏眉眼間的凌厲再也不加掩飾,她一下子將女兒從她身上扒拉一下,毫不憐惜的猛的一把推到在地上,居高臨下的指著她,一字一句的道,“不管你心里怎麼想的,以后這些不該出口的話,別讓我再聽到從你嘴里說出來。你是勛貴之女,幼承庭訓,禮儀教養都是發自骨子里的東西,還用我再教你一遍?堂堂忠勇侯府嫡女,你的行事做派、一應舉止代表的便是整個忠勇侯府的臉面,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你從小就知道,難道還用我給你重申一遍,壞了池玲瓏的閨譽對你有什麼好處?”

又重重的喘了口氣,繼續指著池明珍的鼻子罵,“你個眼皮子淺的。娘說過會幫你就一定會幫你籌謀,你連這點耐心等的功夫都沒有,你說說你還有什麼用?不就送了兩次禮,他們兩個是定了婚約的,就是私下里見上一面長輩們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娘礙著你的心思,自從穆長堯來了翼州可曾公然讓他們見過一面?你個沒本事的冤家,你說說你今天發的又是哪門子脾氣?!今日這是頭一遭,娘就不給你計較了,再敢有下一次,娘就打斷你的腿把你送到家廟去。”

“娘,娘我再也不敢了……”池明珍雙手捂著臉,淚水從她的指頭縫里往外滴,她哭得嗓子都啞了,周氏心疼的眼圈發紅,到底看不過女兒這般委屈的模樣,一把把閨女拉過來,母女兩個抱在一起垂泣。

“怎麼回事?”

倏然響起的男聲讓房內抱在一起哭的周氏和池明珍都回了神,兩人聽了聲音抬頭,便看到池晟瑾竟然來了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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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30 14:50:19 |只看該作者
041 非良配

周氏當即就扭過頭擦了淚,一邊問池晟瑾:“大郎怎麼來了內宅?”,一邊拉著池明珍就要站起來。

池晟瑾走上前來摻了兩人一把,扶著母親在旁邊的矮踏上坐下,又看了看臉色發紅,扭過頭拿了帕子抹淚,卻垂著頭不敢看他一眼的池明珍,才不緊不慢的回了周氏的話道:“今日有空,想著幾日沒給您請安了,就過來看看您。”

忠勇侯府規矩大,對家里男丁的教養尤其嚴苛。女兒家嬌養這一點毋庸置疑,男孩兒卻要在滿八歲后搬到外院獨自居住,平日里若非給各自父母親和老夫人請安,鮮少有時間能踏足內院。

池晟瑾現年十六歲,早已經到了訂婚的年紀,若非早幾年老夫人硬是要將娘家侄孫女塞過來給池晟瑾為妻,周氏恨極又無法只能咬牙請了法師為池晟瑾算命,一口咬定池晟瑾不易早婚,十八歲成親為易,說不定到現在池晟瑾早已經大婚了。

然而,雖然還沒有成親,年歲大了,到底應該避嫌。

池晟瑾平日里是鮮少來內院的,一則他在翼州水軍任職,給父親池仲遠打下手,公務繁忙;二則也是因為老夫人賊心不死,總是想著要給池晟瑾塞美貌丫頭。目的有二:一來讓他落個貪花好色的名聲,到時候不好說親,世家貴女對太過“風流”的公子哥到底有些忌諱;二來也好在池晟瑾身邊插個暗樁,不時給大房鬧點事兒,給周氏添堵。

凡是從老夫人那里出來的丫頭,個個媚聲艷語,身段風騷,看上一眼,讓人恨不能骨頭都酥了。

池晟瑾不好色,也幾次三番婉拒了老夫人的好意。無奈老夫人是打定了主意要禍害現任世子爺池晟瑾,為她的兒孫開路的,曾經有一次便在池晟瑾去紫薇苑的路上,讓一個丫頭撲了他滿懷。

老夫人高興至極,當天晚上便讓那丫頭到池晟瑾身邊貼身服侍去了。后來不知道怎麼的,那丫頭竟到了二老爺房里,二夫人和老夫人被氣得吐血,老夫人更是大怒。

老夫人一計未成又生一計,隨即便開始接連不斷的趁著池晟瑾酒醉,在他床上塞赤條條的女人,或是給他下藥,……種種齷齪手段數不勝數。

池晟瑾被鬧得徹底煩透了,以后沒事兒就更加不往內院跑,生怕莫名其妙就“失了身”。

如此今日池晟瑾主動來了內宅,且來了妹妹的珍瑯閣,周氏才會如此意外。

“若是有空暇便多休息休息,娘這幾天讓廚房里給你多熬點湯好生補補,你這幾年獨自住在外院,你父親管你又管得嚴,娘不便插手,可憐見的,瞧你現在都瘦了。”

摸著兒子粗糙的面頰,更是心疼的跟被人刮了肉似的。

周氏在自己的三個兒女面前是真正的慈母,拉著池晟瑾的手說著話,不過才這麼兩句,便又眼角發紅,想要抹淚珠子了。

池晟瑾哭笑不得。

他現在雖然只有十六歲,卻足有七尺多高。

皮膚自然比不過整日里章臺走馬的世家公子白皙,卻是健康的古銅色。加之多年磨礪,身上已經有了軍威,眼神凌厲如鷹,五官棱角分明,生的也是相貌堂堂。因長年混跡軍營且正是長個子的年紀,他身材頎長,看著清瘦,實則肌肉結實,很是健壯。

可惜母親只看表象,每次見了他就認為他又瘦了,要好生哭上一場。

池晟瑾無法,也不想再勸慰母親,便轉移話題,開口詢問站在一側破天荒露出手足無措表情的妹妹,“方才我進來看到母親和妹妹在哭,發生了何事?可是有人欺負了妹妹?”

周氏沒好氣道:“她個孽障,整日里在府里作威作福,從來都只有她欺負別人的份兒,誰還能欺負得了她?”

“那是為何?”池晟瑾又再次發問。

池明珍緊抿著唇,幾次欲開口說話,最后還是懊惱的嘟著嘴不吭聲。周氏沉默了片刻,看兒子一副得不到滿意答案便不罷休的模樣,只能低嘆一聲說道:“還能如何?吃五丫頭的醋了唄。”

“母親!”池明珍不依了,跺跺腳,一張美艷的小臉上的神色羞惱至極。

池晟瑾眉頭一皺,若有所思。

周氏沒有再隱瞞,便將方才發生的事兒又說了一遍,才又對兒子道,“她個沒羞的認準了穆長堯,娘也只能費工夫為她籌謀一二,總不能讓她一番心思化作流水,怕到時候要恨透了我,要跟我鬧翻了。”

池晟瑾細細的聽完母親所說的話,面上的神色越來越凝重,最后整個人身上的氣息都肅穆伐厲起來。周氏念叨半天,才發覺兒子臉色不對,不僅吶吶的問道:“你可是有話說?”

“母親,這樁婚事不妥!”

聲音斬釘截鐵,讓站在一旁嬌羞的滿臉通紅的池明珍一下子就跳腳尖叫起來,“什麼不妥?大哥,你說過會讓我如願的,現在怎麼可以反悔?”

“放肆!”池晟瑾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他發怒的時候,連他手下最刺頭和不服管教的兵士都被嚇得不敢大聲喘氣,更何況是池明珍這個“沒見過世面”的閨閣女兒家,立馬就被嚇蒙了。

“你這孩子,何苦嚇你妹妹?”周氏方才心疼兒子,現在又心疼女兒了。盡管女兒剛才反駁兒子的話確實說的不當,行為又太過不成體統,周氏也一把拉過女兒抱在懷里,心疼的拍著安撫,一邊還對池晟瑾道:“你有什麼話好好說,沒得嚇壞了你妹妹。”

池晟瑾皺眉看著母親,沒有拐彎抹角,先是訓斥了池明珍一句,“女兒家的婚事本由父母做主,你怎能這般沒羞沒臊?再敢大放厥詞,不顧大家閨秀的臉面,我便親自送你去家廟清修。”

又一臉冰冷的對周氏道:“之前我還想為妹妹籌謀一二,現在卻是不同了。母親,穆長堯非良配!”

周氏心一跳,忙不迭的問兒子,“為何?可是他人品不良?”聲音已經急不可耐。

人品不良在周氏眼中特指貪花好色,若穆長堯果真如此喜愛風流,周氏果斷要愁了。

池晟瑾卻眉頭緊蹙的否決道:“並非如此。”

周氏松了口氣,“如此他身家相貌人品俱都不俗,你還有什麼好反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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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發表於 2016-12-30 14:50:33 |只看該作者
042 因由

“母親。”池晟瑾無奈道:“擇婿豈可兒戲?”

又搖著頭道:“母親你只看中穆長堯外在身家相貌俱都不俗,然母親你可曾仔細考慮過,這些是否適合妹妹?”

周氏的眉頭微不可見的蹙了起來,池明珍也眼神閃爍,潔白的貝齒緊咬著下唇,做出一副哀戚無助的模樣。

她長相美艷,這樣的神態出現在她面上只會讓人心疼她,對她倍感憐惜;而她又一向最擅長運用自己的美貌,母親和大哥又最是見不得她受委屈的模樣。往常若看見她哀婉若斯,八成要心疼的什麼都依了自己了,這一次卻都將自己無視了個徹底。

池明珍小臉上神色青白轉換,面色更加不好看了,她是想要撒嬌耍賴張口反駁大哥的話的,然而經過池晟瑾剛才那番毫不留情的訓斥,到底不敢輕易開口。

她大哥可真不是什麼善茬。隨著他在軍隊的時間逾長,大哥身上的軍威也日盛,這幾年在府里也算得上是說一不二。威嚴煞氣比之父親忠勇侯自然要遜色許多,卻也足夠震懾內院所有的女眷。

不僅如此,也不知道大哥是不是存心要讓二房和老夫人對他心存忌憚,這兩年來行事手段越發狠厲,讓人捉摸不定得同時,想起了也頭皮發麻。

一年前,大哥還曾把受了二夫人攛掇,將他最喜愛的一把匕首丟進了火盆的,當年才只有五歲的侯府六公子——二房林氏所出嫡幼子琰哥兒,寒冬臘月天里吊在樹上整整兩個時辰,誰來求情都沒有用,直等到琰哥兒親眼目睹他最心愛的那把匕首,在火盆里被全部熔化干凈后,大哥才不緊不慢的將人放了下來。

至此后,不說琰哥兒見到大哥就渾身打顫,連二夫人碰見大哥,都恨不能繞道走。

這樣說一不二的大哥,以前他透漏出會讓她如願以償的信息的時候,她欣喜若狂;可現在大哥卻說“穆長堯非良配”,意思很明顯的以后再不會為她籌謀,且還要阻止母親“姐妹換親”的念想,池明珍又惱又怒又恨又無奈,心酸的眼圈發紅,都想哭了,“大哥,他怎麼會不適合我?大哥你不能言而無信,你說過會幫我的……”

池晟瑾對這個一意孤行,好似對穆長堯染了魔怔的胞妹已經頭疼至極。若不是兩人之間還有著最親密不過的血緣關系牽絆,他當即就想甩臉色走人。

可這到底是他從小疼愛到大的妹妹,池晟瑾也不得不耐下心思,沉下臉色一字一句的對池明珍道:“你不相信穆長堯非你良配?好,那大哥今日就分開來與你說個透徹。”

池明珍臉上有著期許,更多的卻是掩飾不住的慌亂。他知道若是大哥一會兒把因由分開來說個清楚,以后就真的再不會幫她籌謀了;可她心里到底也存在著一點念想,興許大哥說的只是片面之詞……

穆長堯不顧她什麼心思,卻已經沉下聲,一點點說了起來。“先不說穆長堯這個人是不是良配,大哥先與你說說若你嫁到安國公府,能不能保命活下來都是個問題。”

看見池明珍臉上不敢置信的神色,和母親面上一瞬間閃過的恍然和凝重,池晟瑾不以為意,反而繼續道:“你知道穆長堯是安國公夫人穆謝氏的嫡長子,按理來說是當之無愧的這一任安國公世子,未來的國公爺。可穆長堯現年已經十四歲,你道為何眾人仍以‘三公子’之名稱呼他?安國公為何到如今也未為長子請封世子?”

池晟瑾輕嗤一聲,又道:“大哥也是昨日晚上才得來的消息。原來現任安國公還有一個貴妾,那貴妾乃是吏部尚書曹家的庶女,出身雖比不上穆謝氏高貴,曹氏的父親卻是真正的大權在握。那曹氏為安國公誕下三子,長子只比池晟瑾小上兩歲,最是得寵,安國公也一直有意立曹氏所出長子為世子。且大哥還打聽到,曹氏年初還拿到了安國公府的掌家權,現在就以當家宗婦之態,主持著安國公府的中饋。否則你道為何穆謝氏一個出嫁女,何以會在娘家一住月余而夫家竟也任她如此,且對她不聞不問?安國公府險些就沒了她的立足之地。”

“先不說若是真嫁過去,以你這點斤兩,到時候肯定會被曹氏啃的骨頭渣都不剩,單就安國公府內宅如此烏煙瘴氣,大哥便不會同意你嫁過去。嫡庶不分,寵妾滅妻,內宅不寧,爭斗不休,乃禍家根本!”

微微緩口氣,說道:“此其一。”

又道:“其二,你知道韶華縣主的生父,長樂長公主的駙馬穆云城乃是現任安國公一母同胞的二弟,文武全才,最是驚采絕艷不過。當年就有人曾預言,穆云城‘出則為將,入可拜相’,是為一代奇才。”

“然而大哥曾打聽到一些密聞。說是安國公平庸,當年的老國公是有意立二子為世子的,然不知為何走漏了風聲,接下來穆云城便陰差陽錯尚了長樂長公主。婚后只領了閑差,仕途再不得寸進,一生郁郁不得志。聽說自此住長樂長公主府后便與安國公府貌合神離,非逢年過節絕不往來。想來穆云城能夠尚主,現任安國公是出了大力氣的。”

“然長公主和駙馬膝下有二子,不管是為子女計,還是駙馬出于報復之心,豈有不謀劃安國公府爵位的?長公主的恩蔭畢竟有限,比不上安國公這個世襲罔替的爵位風光榮耀!依大哥看,長公主府和安國公府還要好一場擂臺要打。有長公主府在側虎視眈眈,一言一行就更要提心吊膽,說不定一言之差就要得罪了長公主,繼而惹惱了太后,這是在刀尖上行走呢,妹妹你看著厲害,其實不過白紙一張,隨便一個曹氏就讓你投鼠忌器,在內宅寸步難行,你確定你能應付得來長公主府?”

“妹妹的性子並不適合當家為宗婦,若是嫁入清貴規矩人家你尚可保身,勛貴的宗婦不是那麼好做的,妹妹還是要好生考慮清楚為好。此其二。”

池明珍聽的呆住了,周氏卻倏地張口反駁,“這畢竟只是你的一念之詞,只是你的揣度,做不得真。”

池晟瑾順從的點點頭,“母親所言極是,這確實是兒子的揣測,然母親不能否認,兒子的揣測確實合乎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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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30 14:50:49 |只看該作者
043 扼喉

周氏被噎的說不出話來,池晟瑾卻又繼續道:“其三,也是兒子所言最重要的一點,這便要說到宮里的穆賢妃了。”

周氏一聽“穆賢妃”這三個字,一顆心就不安分的在胸腔中“噗通”“噗通”猛跳了起來。

她畢竟是安順侯府精心教養出來的嫡女,后又嫁入忠勇侯府做了將近二十年的宗婦,對朝政雖不精通,政治覺悟卻絕對過關。

已經能夠預感到兒子要說什麼的周氏,臉色倏地就控制不住的發青發黑起來。她只看到了安國公府表面上的潑天富貴,卻忘記了,這樣的富貴滔天進一步確實可以御極天下,退一步卻是萬丈深淵,摔下去不說屍骨無存,卻也絕對沒有活路。

她到底還是疏忽了。

因為翼州城遠離京都,她早就把所謂的“宮廷”,所謂的“皇子”拋在了腦后,此刻猛然被兒子敲了便鼓,周氏只覺得耳中轟鳴,口干舌燥,不覺就頭痛的捂著額頭,想要暈倒過去。

池晟瑾卻不給她逃避的機會,依舊不緊不慢的說著話,聲音卻壓低的僅夠室內的三人聽見。那聲音雖然低的不能再低,聽在周氏耳里卻宛若雷鳴,振聾發聵的讓她頭暈目眩。

池晟瑾道:“穆賢妃乃是安國公和駙馬爺的胞妹,入宮后頗有盛寵,且誕下了皇五子。然陛下現年雖身體康泰,太子爺卻身體孱弱,八皇子以前的幾位皇子又皆已經長大成人,母親……”

池晟瑾話沒有說完,周氏卻好似已經聽出了這其中的血雨腥風。不僅就感覺脖頸處汗毛倒數,好似有陣陣陰風吹來。

池晟瑾的聲音卻低的仿若蚊蚋一般,“若是安國公府和長公主府有意扶持五皇子上位,咱們侯府又與安國公府聯姻,豈不是也要把侯府搭進去?母親,父親雖未明確教導孩兒,孩兒也知我忠勇侯府世代純臣,只效忠當朝聖上,絕不會為了爭取從龍之功,胡亂攀附諸位皇子。若是一著不慎,……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五妹妹與安國公府的婚約是老國公夫人生前做主定下來的,咱們不好公然退親避諱,落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不然依孩兒看來,父親是定然不會在這個關頭與安國公府有什麼瓜葛的。……若是安國公府真的參與奪嫡,五妹妹就是一顆棄子,父親不會因為她,讓侯府落入那等任人拿捏的尷尬境地。”

又看向池明珍,池晟瑾眸色深寒,“可若是妹妹……妹妹是否也做好了隨時被遺棄的準備?”

池明珍惶恐的雙眸圓瞠,好似被人遏制住喉嚨一般,呼吸都困難了。池晟瑾卻又不緊不慢的道:“此其三。其四,母親方才還言穆長堯人品端方。孩兒卻要說穆長堯此人自私涼薄,薄情寡恩,做朋友尚且要防著他背后捅刀,何況夫妻?”

“兒子再與母親說一事。穆謝氏的陪嫁侍女曾為安國公府,誕下了府里的庶長女,在穆長堯八歲被害落水之際,那庶女拼死救下穆長堯一命。當日穆長堯曾言,若那庶女僥幸存活,便待她如胞姐,保其一生安康富貴。然母親可知,穆長堯在來翼州前,在京城做下的最后一件事是何?”

周氏臉色更加青白,指甲插進肉里而不自知。池晟瑾卻輕“呵”一聲,帶著不知是諷刺還是涼薄的聲音口吻繼續緩緩道:“他將那庶女,一頂小轎送進了康郡王府。”

周氏的身軀搖搖欲墜,池明珍更是手腳都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渾身發涼。

康郡王府!

即便遠在翼州,池明珍也聽說過康郡王府的大名,更遑論在京城生活了十五年,及笄之后才嫁來翼州忠勇侯府的周氏。

康郡王府,那里簡直就是個魔窟!!

康郡王今年年已五十有余,是當今聖上的王叔,因早年隨先帝狩獵被熊瞎子襲擊,爆了一只眼球,康郡王自此便性情大變,殘暴狠辣如兇獸。

偏康郡王又性好魚色,從不憐香惜玉不說,還喜歡凌虐女子嬌軀尋找報復后的快感,因而每年從康郡王府抬出來的女子屍體,沒有上百,也有九十,且所有女子屍體都被玩弄分割的殘缺不全,其上青紫淤痕,或鞭傷或炮烙后的燒傷,亦或是毒蟲啃噬的痕跡,讓人實在不忍目睹。

進了康郡王府的女子,從來都只有死路一條。

康郡王府的當家主母尚且已經換了五個,更何況沒名沒分的小妾玩物,那命更是賤的連豬狗草芥都不如。

穆長堯這是真正的將救命恩人往死路上推啊。

自私涼薄,薄情寡恩,果真如此!

周氏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池明珍雙眸已經空洞,兩人神態都已經渾渾噩噩了,被打擊摧殘的再說不出一句話。穆長堯卻完全不給兩人喘息的機會,打定主意今天要將這件事情剝開來說透徹,哪怕會沾肉帶血,也總好過讓他好似一塊兒腐肉一般,將妹妹毒害的越來越深,直至讓妹妹無藥可救,不得好死。

“其五,母親,孩兒再與您說說今天穆長堯私下里給五妹妹送禮物這件事兒。呵,母親,穆長堯雖然年幼,行事手段卻老辣的絕非您能想象出來的。他若真有心瞞過忠勇侯府里的諸人,悄悄的給五妹妹送上些東西,別說小到一根針,就是大到一個匣子,一個屏風,都絕對不會讓咱們抓到一絲一毫的把柄。”

“不是穆長堯防備不住咱們,他這是故意做給咱們看,好讓妹妹因妒生恨,讓您因心疼妹妹,自然會親自出手,加快‘姐妹換親’的謀算。而穆長堯,母親你信不信,最后落不是的肯定在咱們府里,不管是臨終換了新娘,或是推辭了婚姻,穆長堯都是被憐憫的對象,我們就是被輿論千夫所指的‘惡人’!”

周氏險些一口氣沒上來。池晟瑾卻又繼續道:“母親,您別給孩兒說什麼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君子端方,赤誠至純方為君子立德立身之根本,穆長堯心思深,野心大,處處利益為上,為達目的可不折手段。母親,他絕非妹妹之良配。”

話到這里,見周氏面上已經隱隱出現悔恨之色,池晟瑾才又拋出了最后一顆重磅炸彈,“其六,孩兒還想對您說一句。”

池晟瑾看向周氏,周氏卻狼狽的躲避開兒子的視線,不敢與他對視。她心中有鬼,又好像已經預感到,兒子最后想說的這句話,絕對會讓她顏面盡失;但兒子有自己的思量,她攔不住。

果真,就聽池晟瑾道:“母親,此事到此為止,您再也不要插手了。忠勇侯府您再怎麼經營,它終究姓池,父親才是這里真正的掌舵者。母親,你難不成真以為咱們這些小動作,父親真的不知?母親,再把父親的顏面往腳下踩,不把忠勇侯府的信譽當回事兒,母親,咱們作死,不把父親當一家之主敬著,最后可真怪不得父親出手不給咱們留情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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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 禍心

大房里周氏和池明珍被池晟瑾說的一番話,駭的面目失色,再說此時的二房。

二房里,林氏讓人叫了二姑娘過來,便驅散了房中所有服侍的大小丫鬟和婆子,單獨留了二姑娘在跟前說話。

二姑娘池明琬方才正在老夫人房中,陪著老夫人挑選準備送給慶陽伯府老夫人的壽禮,被小丫鬟們叫過來,便看到母親陰沉著一張臉,她眉目間凝聚著洶涌的掩飾不住的怒氣,好似遇到了什麼讓她惱極氣極的事情。

二姑娘便壓抑著心中的不耐煩開口問道:“母親可是遇到了什麼煩心事兒?”

話說的溫婉關切,態度卻有些不太熱衷。

二姑娘對母親所謂的“煩心事”不勝其煩,左右不過是那個庶子庶女又礙了她的眼,或是父親房里的那些個姨娘通房,又不安分的上蹦下跳了。

都是些雞皮蒜毛的小事兒,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

偏偏母親心性狹小,眼里容不得沙子;若真是個有本事的,眼一閉牙一咬,給那些個賤.人下點藥,讓她們投個繯也就干干凈凈的把人給收拾了,偏母親手段拙劣至極,每次想要給那些賤.人一點顏色看看,最后卻都要把屁大一點小事兒,鬧出滿城風雨,自己落得個沒臉不說,還禍害的二房跟著在府里丟盡了臉面。

二姑娘早幾年的時候,還能和母親同仇敵愾,甚至暗地里下手,讓那些煩了母親的姨娘通房一個個消失。可這樣的事情一件兩件還好,日子久了,天天都是這樣,誰也受不了。

二姑娘有些惱恨母親的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空有一顆狠毒的心,卻沒有與之相匹配的手段,鬧得每次都要她私下里出面為她收拾爛攤子,才可以落得一場太平。二姑娘一想想母親稍后可能要給自己說的事兒,率先頭疼的開始揉太陽穴了。

然而這次林氏卻沒有把女兒當垃圾桶抱怨是非,也沒有把女兒當軍師詢計問策,卻是惱怒的直接將一張被揉碎了,甚至帶著隱隱桂花糕氣味的紙片摔在了她面前的小方幾上,“這可是你做的好事兒?!!”

二夫人林氏的嗓子尖利又森然,怒不可遏的模樣二姑娘不是第一次見到,然而這卻是林氏第一次對她發脾氣,而且還是這麼大的脾氣。

母親惱恨的模樣好似要把天捅破了,二姑娘頭腦一下子就懵了。昏昏然的就拿起桌上的紙片看了起來,卻在看了一眼之后,腦袋轟的一響,眼前發黑,向后踉蹌退了一步,只把身后的玫瑰椅都撞翻了去。

“夫人,夫人,可是出了什麼……”事兒?

外頭的丫鬟們一邊慌忙著叫嚷,一邊邁著小碎步就要闖進內室來。二夫人再次厲聲呵斥一句,“滾出去,都給我滾出去。沒我的命令,誰敢靠近這里一步,亂棍打死!!!”話語里的戾氣嚇得小丫頭們雙股顫顫。

“是”“是”……

小丫頭們唯唯應是,聲音帶著哭腔,卻是躬著身子站的更遠一些。

二夫人對房里的庶子庶女看不順眼了尚且要扇耳光,打板子,對她們這些丫頭婆子更是沒忌諱。二房里每個季度都要換上一批下人,她們都已經習以為常了。若是可以,她們真想去服侍別的房里的主子,沒有臉面吃不飽穿不暖也不怕,總好過沒有命。

內室里,二夫人雙目戾然的瞪著臉色青白交加,好似見了鬼,受了偌大刺激的二姑娘,看到她這個反應,知道那紙條上所言之事指定是假不了的,二夫人怒火沖天,眼前一陣陣發黑,上手就在二姑娘背后狠錘了幾下。

“你個孽障,她和你無冤無仇,你謀算她是為了什麼?傷了她的臉對你又有什麼好處?自己不得益,還落了個把柄在她手上,你這是何苦來哉?”

越訓斥心中的邪火就越旺盛,二夫人眼圈發紅,手上的力道也大了很多,繼續怒其不爭的恨聲道:“你個討債的死丫頭。想傷人殺人也要和母親說一聲,母親親自為你做主就是,你何苦臟了自己的手?給別人留下把柄不說,你還使喚八丫頭給你賣命。你個天殺的孽障,你真以為那小賤人整天當你的跟屁蟲,她就真跟你一條心了?你個死丫頭片子,你這次不僅欠了人情,還被她拿捏到了短處。她若一直被母親壓著還好,若真有一日投奔了大房三房,將你做的這些混賬事兒說出去,或是拿這事兒幾次三番威脅你,我苦命的女兒,你這一輩子可都要被她給毀了。”

“娘,娘,不會的,不會的……”二姑娘池明琬語無倫次,現在還磕磕絆絆的連話都說不清楚。

她有些反應不過來,那麼隱秘的事兒,她只是在背后推了一把,連執行都是譴了八妹趁亂動的手。當時人群暴動,自己連自己身邊是誰都不知道,天時地利人和,八妹一下就得逞了,可那人怎麼會把幕后黑手想到她身上?

不應該的,絕對不應該的。

莫不是八妹出賣了她?

二姑娘眸光陰沉,杏眸中一閃而過幾欲殺人的厲光。她是不會容許別人拿這件事當把柄拿捏她的,八妹沒背叛她還好,若她真是個吃里爬外的,……二姑娘眸中的冷光更森然了一些。

二夫人卻又道:“謝歡今年還未滿十歲,她如何惹惱了你,你竟是對她動上了手?動手就動手,你還惹出了這麼大一個紕漏,現在人家興師問罪來了,你說你讓娘怎麼為你圓這個謊?”

從頭到尾都沒有責怪二姑娘不該對謝歡動手,而是一遍又一遍的責備著,二姑娘怎麼就不小心失了手,給人留下了把柄?

都說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二夫人這個心思歹毒的母親,又有老夫人那般搬弄生非的祖母,二姑娘的心思,早就歪了、黑了。

二姑娘此時卻聽不進去母親的責備,卻是將那張散發著桂花糕香氣的紙條攥在了手里,緊緊的。她雙目中一片陰冷,好似恨不能讓這張紙片瞬間化成齏粉。

紙條上所寫的字不多,卻是字字誅心。簡簡單單的十幾個字,卻看得人一陣口干舌燥,心肝亂跳。

——“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二姑娘何苦挑撥八姑娘害我?!”

后邊落款卻是一個稚嫩的“歡”字,正是慶陽伯府四姑娘的名諱。

二姑娘池明琬將那字條上的字看了一遍又一遍,身上的戾氣又濃郁了很多。

往日無怨,近日無仇?

何苦害你?

呵!池明琬心中冷笑一聲,怪只怪你小小年紀就心術不正!

仗著自己年紀小,就敢往那人跟前撒癡耍嬌,當真賤人!

穆長堯是她看上的良人,她認定了的真命天子,誰敢跟她搶,她就敢要誰的命,親姐妹尚且絕不手軟,更何況一個外人!

二夫人看女兒面色神色更陰郁了一些,不由開口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想起方才她得知慶陽伯府二姑娘謝暉的貼身丫鬟,來給五丫頭送禮的同時,還給二姑娘捎帶了一份,據說是慶陽伯府四姑娘專程送給二姑娘的桂花糕。

她興頭之下,便一邊遣小丫頭去喚了人來,一邊打開了食盒想要看個究竟,到底是多麼美味的糕點,才能讓謝歡忘了“非親厚人家不送吃食”的忌諱,送來了這等美食。

誰知打開食盒一看,當真大吃一驚。大大的一個食盒里邊,只放了一個碟子,碟子里只有一個小圓形的桂花糕。她覺出蹊蹺,便將桂花糕掰了開來,誰知其中竟然當真藏了貓膩,二夫人當時好奇之下拿出紙條看了究竟,誰知差點被氣得倒地不起。

慶陽伯府四姑娘在中秋賞燈之夜被劃花了臉這件事兒,雖然不大,在翼州城的大戶人家卻也鬧的盡人皆知。她今天早起還哀嘆那小姑娘運氣不好,誰知竟是自己女兒造的孽!!

這真真是作孽啊!!

二姑娘聽到二夫人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倒是不避諱,漫不經心的就將來龍去脈說了個清楚明白。

卻原來是她看不慣謝歡和穆長堯親近,便趁著賞燈那晚銀鼠燈爆炸,人群混亂之際,提點了八姑娘幾句,讓她“失手”一下子將謝歡撲倒在她身側賣古玩的攤位上,臉恰好撞在打碎了的花瓶上,大半張臉都被刮花了。

可惜,據朱大夫診斷,謝歡臉上傷口只是看著駭人,實則淺的很,加之她年紀又小,上點好藥最多兩個月,肌膚便可恢復如初,不會留一點疤痕。

二夫人聽了二姑娘的講述,知道這仇沒結死,一時間連念幾聲“阿彌陀佛”。

“那你可想好了這事兒怎麼應對?”二夫人又問二姑娘道。

她是個沒本事的,別看叫嚷的厲害,每件事都是她掐尖出頭,可自己到底幾斤幾兩,二夫人心里比誰都清楚。論手段,別看女兒年歲還不到她的一半兒,段數可比她高了十多倍。

二姑娘聽了母親這話卻是嗤之以鼻,毫不客氣的直接反諷一句,“她說我是背后黑手我就是了?證據呢?證人呢?沒憑沒據就這樣污我閨譽,我還想狀告她誹謗呢。”

完全的倒打一耙,二姑娘這話說的底氣十足。她雖然看著賢惠溫淑,實際上真要是犯事兒了,她心最黑,手最穩,絕對不是個怕事的,比二夫人更上得了臺面。

二夫人聽了這話,有了主心骨,倒是放下了心。隨之想起另一件事,二夫人卻又不高興的錘了二姑娘一記,“我說我中秋節之前才為你打的點翠鑲紅瑪瑙風頭步搖,怎麼到了八丫頭頭上,原以為是她從你這兒哄了去,誰知竟是……”

“是我賞她的。”二姑娘慢悠悠的接口道。

二夫人看她這般不以為意的模樣,只覺得牙根發酸,她又罵了一句“死丫頭”,才又恨聲繼續道:“什麼東西不好賞,偏要給她那般貴重的物件?一個下作的賤蹄子,她也配。那可為娘花了百十兩銀子,專門描了花樣子讓人為你打得步搖,在整個翼州城都是獨一份。那還是為了讓你留著慶陽伯府老夫人壽誕的時候簪帶,給你多掙幾分臉面。你倒好,眼都不眨就給了八丫頭。你個討債的死丫頭片子,母親為你操碎了心,你卻看都不看一眼,轉身就拿它做人情送了人,你這是存心要氣死母親啊。”

二夫人想起打那根步搖前前后后花了足有一百五十兩銀子,那銀子若是花在自個兒女身上,她不心疼,畢竟是從自己肚皮里爬出來的;花在那些作死的小賤人身上,想想會晦氣。

誰知二姑娘卻不理二夫人這幅心疼的模樣,竟是直接說,“要想馬兒跑,得先給馬兒吃草。母親,氣量太小家子了,就永遠做不了大事兒。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我不把八丫頭的胃口填飽了,你以為她會全力為我辦事?”

“喂飽了就行,可別喂叼了,更別把胃口喂大了,不然到時候反噬起來,你可也要掉一層皮。”二夫人沒好氣的嗔了二姑娘一句,才又說道:“你別不把八丫頭當回事兒,那丫頭能忍,會來事兒,也不是個心思簡單的,你多防著她點。”

“我曉得,母親不用掛心。”二姑娘點點頭應下,態度卻很是不以為然。看二夫人還想再喋喋不休的囑托幾句,二姑娘不耐煩了,就直接問道:“我來時,聽到小丫頭們說珍瑯閣那邊又鬧起來了,母親可是得了信?”

“早知道了。”一說起這個話題,二夫人林氏就眉眼都笑開了,珍瑯閣那個上不了臺面東西,還想和她女兒掙女婿,嗤,做她的白日夢去吧。

“左不過又是三丫頭吃醋撒潑,這事兒她最拿手,都作出心得來了。嘖,周氏也就養的出這般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就這還敢稱是咱們侯府的嫡女?嘖,也不怕看笑話的人把大牙都笑掉了。”

“聽說是謝暉身邊侍候的丫頭走了之后才發作的?”二姑娘又漫不經心的問。

“可不是。”二夫人笑的一臉鄙夷,“三公子借了謝暉的名義,不知道給五丫頭送了什麼,母親還沒打聽出來,三丫頭那邊就鬧將起來了。呵呵,看吧,往后這幾日三丫頭的日子又不好過了。”

看女兒臉色不好看,才想起穆長堯給五丫頭送禮,到底也算是傷了女兒的心。閨閣女兒家的心思最是敏感脆弱,她倒是不好那麼幸災樂禍了。

二夫人就又道:“你要沉得住氣。你和三丫頭現在就在同一條道上,距離終點還遠得很呢。你們起步條件差不多,現在就看你們誰更能耐的下心,誰的毅力強,誰的手段更狠,那男人最后就能落在誰手里。”

“左右還有個五妹妹……”這句話說得頗不是滋味兒,二姑娘果斷的醋了。

雖說一再告誡自己要耐心,要心平氣和,到底是少女初懷春,意中人又是那般俊俏風流的公子哥兒,那樣的相貌人品家世,五妹妹怎麼能配得上?

忠勇侯府里自己的排行最靠前,雖然前邊還有個大姑娘,卻是庶女,根本上不了臺面。自己卻是排行最靠前的嫡女,若是五丫頭和那人的親事作罷,合該她與那意中人喜結良緣。

“她?”二夫人聽了二姑娘的話卻不屑的嗤笑一聲,“沒根沒基,又沒有長輩為她籌謀,她也就占了個先機,能和那樣的人家定親。只是,老國公夫人的除服禮都過了,你還能指望穆謝氏真能迎她一個庶女進門?呵,等著吧,要不了多久,穆謝氏不動手,珍瑯閣那邊也會出手給五丫頭找事兒的。麻雀也想飛上枝頭變鳳凰?呵,五丫頭可沒那麼好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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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30 14:51:19 |只看該作者
045 誰設計誰

二夫人昨天還在念叨,珍瑯閣那邊發了那麼大一頓脾氣,憋了那麼一肚子邪火,指定近幾日就會給五丫頭找事兒,沒想到這話還真準了。

隔日早起請安的時候,五姑娘池玲瓏便跪倒在鋪著猩猩紅絨毛地毯的榮安堂正中間,她身側還放著兩匹好似被貓抓了,又好似被剪刀剪了的破碎布匹,整個人哭成了一個淚人兒。

那般哀婉悲戚的模樣,看得人心里發酸,二夫人卻只顧盯著五姑娘身側的那兩匹出自蜀州的貢品看,她目光森然,心里卻感覺痛快極了。

嘁,風水輪流轉,早幾日大房還用這兩匹貢品公然下二房的臉面,現在這兩批錦緞卻成了一堆破爛貨。

嘖,忠勇侯府里的奴才竟然膽大到敢如此欺主?!連皇后娘娘賞賜下來的貢品都敢毀?!

大房里立的好規矩,大房養的好女兒,嘖嘖,這一次可不要怪二房回扇大房一記耳光了。

“祖母,您要給孫女做主啊。”池玲瓏面上的薄紗早就被淚水打濕了,濕漉漉的黏在她臉上,讓她喘氣都困難。

池玲瓏索性一把將面紗揭開了去,露出她微帶些淺粉色疤痕的小臉。一張臉梨花帶雨,即便哭泣起來亦是清麗逼人,看的人心都軟了,然而此刻卻沒有幾個人注意。

內室中的姑娘、夫人和老夫人,諸人全都看著地上那兩匹被抓剪壞了的錦緞,神態不一。

池玲瓏卻哭的傷心至極,她哀哀凄凄的道:“祖母,這是母親前幾日給孫女送來的,宮里皇后娘娘賞賜下來的錦緞。孫女珍愛至極,特地遣了專人看管,原打算拿這些做兩身衣裳,等著慶陽伯府老夫人壽宴的時候穿。誰知。誰知……”

話到這里哽咽的再難以說下去,池玲瓏傷心的幾乎要哭暈在地。“誰知孫女今早上正想派人去請鄭秀娘,碧空就慌慌張張的跑來告訴孫女,孫女的錦緞。錦緞……”

后邊的話不用再說,在場的人心里也都一清二楚了。

看著那一匹鳥銜瑞華錦,和一匹上等的石榴紅聯珠對孔雀紋錦,兩匹錦緞被毀壞的全成了爛布條子,不說老夫人怎樣心疼肉疼,連見慣了財富珠寶錦鉑的大夫人,此刻也都控制不住的眼皮子猛跳起來,她也覺得肉疼。

池玲瓏卻又哭的好不哀切的說道:“祖母,皇后娘娘賞下來的貢品毀壞了,孫女難免落個大不敬的罪過。祖母。孫女冤枉,您要給孫女做主啊……”

悲戚的聲音百轉千回,那聲音卻尖利的好似一下子便鉆進人的耳膜,刺進了人的心里。

老夫人被那猛的一聲哭喊嚇得胸口堵住一口氣,一口氣沒上來。險些憋死過去。

好容易猛咳兩聲恢復過來,老夫人卻不免一邊在心里暗罵,這死丫頭作死,好東西給了她也是糟蹋了,簡直就是個廢物!

一邊卻又在心里暗恨,上不太臺面的小賤人,話不會說就不要說。對皇后娘娘大不敬的罪過豈是你說說就完事的?

本來這事兒說小笑笑也就過去了,可你個死丫頭片子硬是要把這事兒搬到臺面上,還公然說“對皇后娘娘不敬”,這是真想以死謝罪麼?

卻又不得不真的替這死丫頭片子做主,不然,落個個藐視上庭的罪過。她一個老婆子可吃罪不起。

老夫人便沒好氣的在周氏所坐的位置處掃視一圈,繼而恨聲問聚集在主子身后的丫鬟婆子道:“是誰負責看管五姑娘房里這兩匹錦緞的?把那丫頭拉出去,直接輪棍打死。”

內室里服侍的人群中倏然就竄出一個面向老實憨厚,身著粉色衣裙,腰系水紅色腰帶。做一等丫鬟打扮的大丫頭來。

噗通一聲猛的跪倒在池玲瓏身后,那丫頭腦袋磕地,不住的哭喊著,“奴婢冤枉,姑娘的錦緞真的不是奴婢剪壞的,奴婢冤枉,老夫人你要為奴婢做主啊!”

老夫人一看見這個跑出來的丫頭,本就憤恨的心情,此時更是雪上加霜。她右眼皮子不住的跳啊跳的,跳的老夫人一陣心慌意亂。

老夫人手指著那跪地的丫頭,恨得咬牙切齒。

都是些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她怒其不爭的“你”“你”了兩聲,恨得說不出話來。

這丫頭還是自己塞到五丫頭房里的,往日見她是個心思縝密的,處事兒也穩當,且心里也有幾分成算,便想著當個暗樁安插在大房,不時捅個簍子,挑撥挑撥池玲瓏和周氏的關系,既給周氏添堵,又讓大房里不得安生。

她還有些別的打算,都在一步步施行,眼見著就要出成果了,誰知這丫頭竟會自作主張做出這樣不譜兒的事兒來,還讓人抓到了把柄,果真是,果真是個沒用的賤蹄子!

老夫人瞪著下首的丫鬟,一雙昏黃渾濁的老眼中滿是憤恨。

碧霄卻哭的滿臉都是鼻涕眼淚,形容狼狽不堪。

她腦袋一邊往地上磕,嘴里還好似受了天大的冤屈似地哀嚎不止,“老夫人英明,老夫人給奴婢做主啊。這兩匹錦緞確實不是奴婢損壞的,奴婢知道是誰,兇手是姑娘房里的碧空,老夫人您明察秋毫,真的是碧空心思歹毒,故意剪爛了姑娘的錦緞,奴婢是無辜的啊!”

“你,你,你血口噴人!”另一個被點到名,做一等丫鬟打扮的丫頭聽了碧霄此言,便再也忍不住的反駁出聲,卻是池玲瓏身邊的另一個大丫頭碧空。

碧空此刻一張俏臉漲得通紅,不知是被氣的,還是惱的。

她滿目怨懟的仇視著地上的碧霄,指著碧霄的那根手指卻控制不住的打顫。她眼神閃爍,其中有著憤恨,還有著莫名的茫然,連看周圍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卻來來回回只顧著嘶叫著那單薄無力的一句,“你血口噴人!”

大夫人一聽到名叫碧霄的丫頭。口中說出碧空的名字時,一顆心便跳的快的幾乎要從嗓子眼兒里蹦出來。

她到不是嚇得,而是被氣的,簡直要被氣得血液逆流了。

大夫人扭頭看一眼身側站著的大女兒池明珍。果見她雙唇緊抿成了一道直線,雙手緊擰著帕子,幾乎要將那繡帕絞爛了。

看到她向她看去,池明珍更是微不可見的側了側身子,逃避著她的視線,不敢與她對視,顯而易見的是心虛了。

大夫人看到這一幕場景,氣得眼前一陣陣發黑,恨不能將這個作死的孽障直接打死了干凈。

昨日里大郎還將她們母女兩個“教訓”了一通,這丫頭竟是在這關頭又鬧出了事兒。還這麼不折手段,手腳還這麼不干凈,這作死的丫頭,果真是來討債的啊!

周氏氣得臉都扭曲了。

再說此時的老夫人,看到劇情猛的逆轉。矛頭直接指向周氏的一個陪房所出的閨女,又看周氏臉上的表情雖然極盡平靜,卻也略有些些控制不住的猙獰,老夫人常年混跡內宅,只這片刻功夫,便把這其中的彎彎道道都想清楚了。

一時間只覺得心頭大塊,老夫人態度不覺就更“端正”了一些。

問碧霄。“你口口聲聲道碧空才是罪魁禍首,可是有證據?哼,若只為逃避懲罰便胡亂攀咬,讓本太君查出了真相,便把你賣到娼寮做妓子去。”

“奴婢有證據,奴婢所言都是事實。老夫人您要為奴婢做主啊。”碧霄滿臉淚痕的哭泣,一邊還扭頭喊了一句“夭桃”,便果真有一個身著青色褙子,還留著頭的三等小丫鬟,從人群中走了出來。直接跪倒在池玲瓏身后,小身板被嚇得瑟瑟發抖。

看熱鬧的諸位姑娘,夫人和老夫人,看到原告、被告、證人全都到齊了的場景,那里還有不清楚的。

想來這場景已經在五姑娘房里上演過一道了,只是涉案人員到底都是長輩指派過去的人,五姑娘不好親自發落,這才趁著大家都來給老夫人請安的功夫,順便讓大家來旁聽,做個證人,也好讓各個丫鬟的主家,都沒辦法出面包庇各自的奴才?

倒也是巧心思了。

二夫人喝口茶,嘴角泛起冷笑;三夫人也不緊不慢的用茶盅蓋,抿了抿茶碗里的茶沫子,看一眼地上跪著的三人,繼續事不關己的品著茶。

最后出來的那個名叫“夭桃”的小丫頭,此時已經戰戰兢兢的說起了話來。

原來這丫頭昨日晚上突然拉肚子,整晚上睡不著覺,便陪著碧霄一塊兒給五姑娘守夜。

誰知到三更天的時候,她再一次去茅房,途徑碧霄的房間的時候,卻突然聽到碧霄房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她好奇之下便捅破了窗戶觀看,誰知竟是看到碧空拿著剪刀,將五姑娘特意交給碧霄精心保管的錦緞剪的碎爛。

“那你當時為何不出聲阻止?”老夫人正義凜然的問話,眉目間卻是喜怒交加。

夭桃被嚇的已經哭出聲來,“奴婢看到的時候,碧空姐姐已經剪完了。奴,奴婢害怕,又不敢吵醒姑娘,就只告訴了碧霄姐姐。”

“你胡說八道。我昨天晚上一直在睡覺,你那只眼睛看到我剪了姑娘錦緞?”

碧空眼珠子都紅了,仍是不住的強調自己無辜,夭桃的血口噴人。然而她的身子已經站不直了,背也有些躬。即便嗓門再大,口氣里的虛浮卻騙不過人。她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只要再力道大一點,便可以輕而易舉的戳破她的底氣。

夭桃就又哭的淚沾滿襟的一邊給老夫人磕頭,一邊道:“奴婢沒有胡說,奴婢有證物,奴婢親眼看見,你完事兒后便把剪刀埋進姑娘書房窗口前的桂花樹下了。”

老夫人就又氣的發抖的讓貼身侍候的韓媽媽,帶了小丫鬟們去青嵐院里取證物,碧空慌亂的茫頭四顧,周氏和池明珍卻誰也沒有看她一眼。

不久,去青嵐院取證物的韓媽媽回來了。她身后的小丫頭手中端著一個托盤,里邊放著一把小剪刀,還帶著泥頭,顯見的是剛從土里邊刨出來的。

碧空體內的精氣神好像一下子就被抽空了一般,她像一堆爛泥似地跌倒在地上,人都快要被嚇傻了。

老夫人看到證物,臉上的神色更不好看了。她直接隔空將一個茶杯摔到碧空身上,指著那小蹄子便恨聲道:“吃里爬外的狗東西。侯府里管你吃管你喝,你竟然還敢故意損壞主子的物件,作踐主子,當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不過你一個賤丫頭想來也沒那麼大本事,可是背后有人給你撐腰,故意指使你做這等喪盡天良的惡事兒?”

話問的是碧空,老夫人雙眸卻看向周氏,那得意、張狂又似鄙夷的目光,好似早就知道是周氏在背后指使的這丫頭。

只是,周氏到底棋差一招,讓碧霄抓到了把柄。那丫頭倒是個知道變通的,還會不經意的給人下套,腦子活絡,還有些手段,倒也是個人物,看起來要好生培養一番了。

下了周氏的臉面,又公然扇了大房一個耳光,老夫人高興的眉頭舒展,興高采烈的就差放鞭炮慶祝了。

周氏的臉色卻瞬間變得鐵青,她看一眼身側的池明珍,更是感覺口中發苦,有口難言。

都是來討債的孽障,上輩子真是欠了這小冤家的!若不是這冤家,她那里至于被這老刁婦這樣惡心,就差指著她的鼻子尖罵了。

周氏氣得呼吸不暢,碧空聽了老夫人著重了口氣問出來的最后兩句話,卻是差點被嚇得魂飛魄散,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卻是再不敢看周氏和池明珍一眼。

她老子娘,哥哥嫂子侄兒侄女,一大家子人的身契全都在大夫人手里……

碧空就忙不迭的搖頭甩淚,“奴婢冤枉,沒有人指使奴婢,老夫人您開恩,奴婢是冤枉的啊!”

老夫人被氣的差點倒仰,見碧空這麼不識抬舉,見了棺材還不掉淚,便怒聲道:“證據確鑿還想抵賴?來人,將這死丫頭片子給我拉出去重打五十大板,死了就算了,不死就將她拖出去丟到北街紅樓里,誰也不準給她贖身,不然家法伺候。”

碧空被嚇得差點魂飛魄散,看到門外幾個五大三粗的婆子進來,拉著她的胳膊就要往外拖。碧空此刻是徹底的怕了,不覺就像溺水的女鬼一般,尖利的嘶叫了最后一聲,“奴婢冤枉,奴婢只剪了姑娘的一匹錦緞,老夫人,奴婢冤,唔……”

后邊的話,碧空再沒有說出口,便被幾個婆子大踏步的拖了出去。

她不服的掙扎著,整個人被嚇得魂都快沒了。

早知如此,她那里會為了討好三姑娘,便剪了五姑娘的錦緞給三姑娘出氣啊?

可是,她真的只剪了一匹,只剪了一匹!到底是誰要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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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 利益論

紫薇苑中,大夫人一進入內室,便怒不可遏抄起一只平時連待客都舍不得用的,內造綠地粉彩琺瑯茶杯,猛的一下摔在了地上。

“啪”一聲悅耳的脆響,那薄如蟬翼的茶杯便被摔得四零八落,瑩潤的杯壁在日光的照耀下溫潤如玉,閃爍著華美動人的光彩,池明珍卻被這一幕嚇得整個人都呆傻了。

何媽媽見這一幕場景,心下微嘆一口氣,揮揮手讓一眾惶恐不安的丫鬟婆子都退出去了,方開口好言勸說道:“夫人您消消氣。氣大傷身,您這兩天還有些上火,可千萬莫再氣壞了身子。”

又看了眼池明珍,給池明珍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讓她趕緊給夫人說幾句好話。畢竟是親生骨肉,夫人即便再生氣也不會對自己的兒女動手,姑娘只要低個頭,撒個嬌,哄得夫人露了笑臉,夫人這場脾氣也就算是過去了。

可惜,池明珍此刻已經盡忙著委屈的哭自己的去了,那里還看得見何媽媽對她使得眼色。

大夫人卻已經徹底的暴怒開了。

她像是一只困獸一般,一邊煩躁惱怒的將室內能砸的東西全都使勁往地上摔,一邊還厲聲尖叫道:“消消氣?我如何消氣!一個兩個的,全是些禍根!老的老不死,還總想著作踐人;小的又是個沒本事的,早知道你是個爛泥扶不上墻的,當初你生下來,我就應該直接將你摁在水盆里溺死!!!”

“哇”一聲嚎啕,三姑娘池明珍終于從臆想中回神,卻被自己母親這從來沒有過的厲聲惡語嚇得直接嗷嗷大哭起來。

“哭哭哭,就知道哭,除了哭你還會什麼?”

大夫人氣得胸口一鼓一鼓的,腦袋里像是扎進了萬千根銀銀針似地,疼的她眼前一陣陣發黑。

三姑娘卻沒眼色的仍舊只顧著哭,大夫人氣極怒極,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心中一陣陣發苦,她這過的都是些什麼日子!!

“夫,夫人,吳。吳媽媽求見……”門外小丫頭稟告的聲音,帶上了驚懼的哭腔。

小丫頭此時站在門外,被嚇得兩股戰戰,天知道她只是往外退的時候慢了那麼一步,怎麼就被吳媽媽纏上了?

吳媽媽是碧空的親娘,又是夫人的陪房,平日里在大房作威作福慣了,夫人也寵信她,可今日她閨女得罪了五姑娘,且被老夫人發落公然打了板子。連累的夫人都在老夫人跟前吃了瓜落。吳媽媽不想著避開這一時風頭,還敢仗著主子給的那點子臉面,讓她這會兒替她通報?

沒聽見夫人惱火的連三姑娘都訓上了麼!

小丫頭被嚇得滿面哭容,卻又不敢不從,只能又驚又懼磕磕絆絆的說了這麼一句話。卻被嚇得眼淚橫流,鼻子眼睛都擠到一塊兒了。

內室的周氏聽到小丫頭口述的“吳媽媽”三個字,好不容易歇下去一點的怒火又竄了上來。邪火像瘟疫一樣迅速蔓延開來,一下子便成了燎原之勢,讓周氏面上的神色更加鐵青。

何媽媽看著周氏這氣喘吁吁的模樣,心里也是哀嘆不已。

老吳家的真是,早不來晚不來。偏上趕著在夫人大發雷霆的時候來。若是等夫人消了這口氣,說不定還能給她閨女個恩典,將她從那等子紅樓花街中贖出來,現在,……夫人不拿她一家子出氣就算燒了高香了!

果然,就見周氏倏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張口就是幾句厲聲大罵,臉都氣得扭曲了,“黑了心肝的混賬東西,上趕著攛掇姑娘不學好,不來請罪還敢來求見?!作死的奴才。給她們三分顏面,還真敢踩著主子上位,開起染坊來了。”

這話說的,吳媽媽即便沒有大罪,被扣了這頂帽子,也算是真正的失了主子寵信,往后怕是再沒有好日子過了。

何媽媽平日和吳媽媽只是點頭的交情,仔細說來還有些不對付。此刻想想吳媽媽雖不是個好的,一家子人偷奸耍滑都不規矩,然而到底對夫人忠心耿耿。現在惹出了這樁禍事兒,夫人怕是再難容得下她們了。

果然,就聽周氏又道:“來人,給我將那一家子人拿了,一人打二十大板,發配到城郊莊子上去。從今以后沒我吩咐,不準踏出莊子一步。”

室外傳來吳媽媽驚懼的尖叫哀嚎聲,“夫人饒命”“夫人老奴冤枉”的哭聲震天,讓周氏更加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她此刻真想直接暈死過去。

吳媽媽到底被幾個粗使婆子帶了下去,因她不會做人,早就將大房里的丫鬟婆子們得罪死了,平日里大家躲她懼她,此刻見她失了夫人寵愛,一時墻倒眾人推。本可以裝腔作勢打幾個板子就算完事,現在卻全都使了吃奶的力氣,呼哧呼哧的往吳媽媽屁股上招呼。

這老刁婦以前干吃她們的孝敬,卻一點好處不給她們謀。不僅如此,還作威作福的公然克扣她們的俸祿銀子,當真可恨。

吳媽媽痛苦的哀嚎聲漸漸沒了音,周氏心中的那股子邪火也略消了些。何媽媽端了一杯清熱降火的菊花茶過來,周氏一口飲盡,這才又轉過頭來盯著女兒直看。

池明珍被周氏這從來沒有過的森然嚴厲的眼神,嚇的再不敢哭泣,連打了幾個哭嗝便使勁繃著嘴,想要把那口氣憋下去。

周氏卻又恨聲道:“沒出息的東西。你大哥昨天才教訓你一頓,難不成那話你都當成了耳旁風?”

池明珍被嚇得連忙搖頭,眼淚珠子被甩的向四處飛濺,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大哥昨天的那頓教訓,她雖然聽的嘴里發苦,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但即便不以為然,她也只敢自個兒在心里念叨,又那里敢上趕著給大哥作對?

她也只不過是,只不過是一時的心里氣不順,這才想著找池玲瓏晦氣。

她只是想要小小的教訓她一下,誰知道會捅出這麼大的簍子!

和大哥作對?

這幾個字兒她想都不敢想。

她雖然腦殘叛逆不懂事,可她聽話!她也只不過一時忍不下那口氣。這才暗恨的念叨了兩句,誰知偏就讓碧空那小蹄子聽見了。

那小蹄子要替她出氣討好她,她受著便是,那想著那沒成算的東西。做事兒那麼沒分寸,自己把自己填坑里邊不說,還把她給拖累了,她才是真的冤枉吶!

大房里周氏又將女兒好一通訓斥,卻說此時的三房,江氏也在教女。

七姑娘性格被養的跳脫了,又因為三房里沒有姨娘通房那些個作死的東西,糟心事兒少。七姑娘經的事兒少,處事管事兒上難免有些束手束腳。

可眼見著到了說親的年紀,這樣子沒成算。當不了家,做不了主的姑娘,誰家婆婆會喜歡?

內宅理事可是門大學問,看著無關緊要,平日里都是些針頭線腦的小事兒。可仔細琢磨起來,這其中的彎彎道道可多了去了。

尤其是像他們這樣的勛貴人家,男人大多是天子近臣。男人出息了,后宅女人的應酬自然也就多了起來。

一個合格的當家主母,可不僅是要能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管得了小妾通房。處理得了賬本和人際交往;那可是要主意定,手段穩,眼力尖,心思活絡,腦門靈光的。

若是再能從平日交往的貴婦們的只言片語中,察覺朝廷動向。或是人員浮動,推測出聖人隱含的朝政用意,在夫婿的仕途上不時的提點兩句,或是幫上一把,這才是真正的宗婦。

雖然她為女兒看好的夫婿並不是嫡子。也不需要女兒在后宅如此的費盡心思謀劃,但是技多不壓身,難不成還會有那個男人會嫌棄嫡妻有用的?除非是那些個爛泥扶不上墻的紈绔子弟!

江氏早就想將女兒好生教導一番了,這幾日便都拘著她在跟前,學管家理事,但是有關后宅女人這些個陰謀算計,江氏一直沒找到機會提點女兒,眼下可是趕巧了。

回到了梧桐院,將一眾丫鬟婆子都趕出去,只留了杜媽媽在身邊服侍,江氏才開口問女兒道:“今天你五姐姐這事兒,你可是看出了什麼?”

七姑娘默了片刻后點點頭,說道:“是三姐姐指使碧空使壞的。”

話說的悶聲悶氣,七姑娘臉上的神色也有些黯然。她到底還是不喜歡這樣的陰謀算計,何況還是出在最親近的姐妹身上。

親情涼薄,這讓七姑娘手心發涼,眼里的亮光好似都暗淡許多。

“不錯。”江氏看出女兒對這個話題的排斥,卻不以為然,贊同的點點頭,便又鼓勵的問女兒,“別的可還看出什麼來了?”

七姑娘這次沉默了好大一會兒才又說道:“碧霄是祖母的人。”

這話說的有些咬牙切齒,七姑娘眸中閃爍著同情憐惜和不忿惱恨的光芒。

她從小受父母愛護,很少吃苦,自然也不清楚二姐姐和三姐姐她們的心酸。但是,想來連所謂侯門嫡女日子都過的不順心,身為庶女的五姐姐就更不用說了。

可以前她也只是有一個模糊的印象,逃避著並不敢深思。現在這事兒撕開了血肉,赤裸裸的攤在她面前,池明瑄只感覺頭皮發麻,一股涼氣從腳底心躥上來,瞬間便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凍得她直打寒顫。

碧空和碧霄,兩個都是五姐姐的貼身丫鬟。這兩個丫鬟五姐姐一向待她們不薄,誰知養了幾年都養不熟。作為貼身大丫鬟,不求她們關鍵時候能為主子舍命,竟要主子時刻提防著她們,以防一個不注意被她們從身上撕下一塊皮肉來。

連一個丫頭都敢這樣膽大包天,騎在主子都上撒野,她真不敢想象五姐姐這些年來過的都是些什麼日子!

江氏聽了女兒的話,再次點點頭,抿了口茶,便又繼續問道:“可還看出了什麼?”

池明瑄這次沉默的時間更長,最后在江氏期待的目光中,卻只是憨傻懵懂的搖搖頭。

她說的還不夠多麼?已經兩點了啊!

江氏被女兒那幾盡透明的眼神看的好一陣憋氣,怒氣不爭得就點著七姑娘的額頭恨恨道:“你個腦子不開竅的死丫頭,你這是要存心氣死母親麼?”

杜媽媽在一旁看著好笑,卻也不得不拉住七姑娘。往后側了側身子。夫人出手沒個輕重,沒看見姑娘的額頭都被戳紅了。

“夫人您消消氣,姑娘還小,心思純良。才沒想那麼多。您別發火,慢慢教。”杜媽媽笑呵呵的勸說道。

江氏嗔怒的瞪了杜媽媽一眼,“都該說親的大姑娘了,那里還能當小孩子養。媽媽你別護著她,她個不長進的東西,我再不好好管教管教她,只怕她以后嫁了人也要被府上的魑魅魍魎啃得骨頭渣都不剩了。”

看杜媽媽仍舊把七姑娘往懷里護,江氏才又嘆口氣,說道:“我是她母親,還能害了她?媽媽。我這是為她好。”

“唉,知道您心疼姑娘。”杜媽媽笑的像個彌勒佛,卻仍是護著七姑娘不松手。“姑娘聰慧,一點就通,您別惱。慢慢教。”

江氏就又長喘一口氣,這才沒好氣的問七姑娘道:“你就沒看出來,今天這事兒就是碧霄那個小蹄子下的套?”

“下套?為什麼?”七姑娘憨憨傻傻的問。

“你腦袋是榆木疙瘩做的不成?”江氏一聽閨女,這吃驚的好似聽了天方夜譚一樣的反問語氣,好容易壓下去的火氣,又冒了上來。好在杜媽媽一個勁兒的在旁勸說著“消消氣”“消消氣”,江氏這才又把心里的郁悶和邪火咽了下去。

不得不盡可能的把這事兒往簡單了說。“你不是知道了這事兒是碧空那丫頭使得壞?既然那兩匹錦緞是五丫頭交給碧霄保管的,毀了的話碧霄肯定逃不過責罰。她若不知道兇手也就罷了,偏偏碧空手腳不干凈,被抓了把柄。不管碧空到底是為了討好三丫頭,還是為了陷害碧霄,亦或者是對五丫頭存了氣。才拿那兩匹錦緞泄憤,這事兒鬧出來她終究都只有死路一條。”

又不緊不慢的抿口茶道:“至于碧霄,她也不是個好的,這事兒娘敢說也是她純心想要往大了鬧。你可還記得碧空最后口口聲聲喊道,她只剪了一匹錦緞?”

七姑娘傻傻點頭。若不是母親提醒,她早把這句話給忘了。不過經母親一說,她也覺得這事兒不對勁。

人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若是碧空剪掉了那兩匹錦緞,最后也不至于都要被杖責了,還口口聲聲含著“冤枉”“她只毀了一匹”……

若真是這樣,那第二匹錦緞到底是誰毀的?

“是碧空?!”七姑娘倏然叫出聲來。

江氏就滿意的點點頭,“若是碧空真的只毀了一匹錦緞,五丫頭想當這事兒不存在,有心隱瞞也就過去了。可若是兩匹御賜的錦緞都出了事兒,這罪過五丫頭可吃罪不起。”

“碧霄是純心把這事兒鬧大的!”七姑娘恍然大悟道。

江氏點點頭,又道:“碧霄是老夫人的人,只要討好了老夫人,她就有好出路。大房和你祖母不對付這府里誰不知道?碧空好歹是大房那邊的人,碧空這邊出了漏子,老夫人就能公開處置她,下大房的臉面,碧霄這就討好了老夫人,以后也一定會有個好出路。”

七姑娘聽的不停的咽口水,感覺長見識了。江氏看她一副“好敬畏”的表情,幾次啟唇,到底把下面的話又咽了下去。

她還想對女兒說,這只是一個可能。

第二個可能便是,若是這些全都是五丫頭籌謀的呢?

畢竟,在她看來,除去一個碧空,這里邊受益最大的,絕對屬五丫頭了。

碧霄不過是進一步向老夫人證明她有用,順便化解了一次被五姑娘責罰的危機;然而她這樣背主,以后五丫頭雖然不敢明著苛待她,她在青嵐院的日子也不會多好過。

且她此舉得罪了大房。侯府后院真正能當家做主的,可不是那半截腿都埋進了土里的老夫人,周氏這個侯夫人,女主子,可不是當擺設用的。

得罪了周氏,開罪了大房,碧霄若不是以后打算跟著老夫人一塊兒進棺木,便等著被周氏折磨至死。

老夫人倒也得了好,但也只不過是下了大房臉面,圖了個一時痛快。

反倒是五丫頭,既讓眾人知道了她的委屈無辜,身邊自此也少了一個監視她的人,想來以后處事說話也可少許多忌諱,倒是得了大便宜。

俗話說,誰最得利,誰就是幕后黑手!不管這人從頭到尾參與過這事兒沒有,她肯定也清白不了,不說在其中推波助瀾過,但也絕對在某些關鍵的環節動過手腳。

這里邊可下功夫的地方,一個是名叫夭桃的那個小丫頭莫名其妙拉肚子,一個是恰好輪到碧霄守夜,最后一個便是第二匹錦緞的毀壞。

若是這一切只是湊巧,或者碧霄費盡心思謀算倒也罷了,若都是五丫頭背后動的手腳,這丫頭的心思可就太讓人忌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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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7 無利不早起

三房江氏在心里默念著利益論,深究著到底誰在方才那場鬧劇中受益最大的功夫,卻不知道,忠勇侯府的大姑奶奶池巧娘竟在這時回了娘家。

若是讓江氏知道這麼個攪家精又回來了,指定連教導閨女的心情都沒有了,說不定還會氣得立刻從凳子上蹦起來,指著老太太院落的方向破口大罵:該死的臭婆娘,什麼玩意兒!

這麼個無利不起早的大姑奶奶,最是個尖酸刻薄,吃里爬外的東西。自己沒本事,偏還嘴賤愛搬弄是非。若不是她在背后一而再,再而三給老太太出謀劃策,讓她折騰大房和三房,她們也段不至于對老太太那般恨的要死!

池巧娘是從老太太肚皮里爬出來的,和二老爺池仲德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又因其是侯府池仲遠那一輩唯一的姑娘,老侯爺在世時對她頗多寵愛。可就是這寵愛太過頭了,以至于池巧娘直接就給養歪了。

尖酸刻薄深的她母親的真傳不說,腦殘自戀、自以為是程度也比池林氏高了一個不止檔次。

就這麼無事還要生非的貨色,若不是她幾次三番在老太太和二房跟前念叨,什麼這侯府的爵位就該是二房的,若是周氏是個不生蛋的母雞就好了;大侄子和咱們不親,若是能娶了大哥家的珠姐兒,咱們的關系就更進一步;三弟房里太空落了,弟妹眼下懷了孕,合該添兩個人侍候她們夫妻……

一個出嫁女還幾次三番管娘家事兒,還管到兄弟的房事兒上來了,每次還都做出一副“我為你好”“不用謝我”的模樣。簡直把周氏和江氏惡心的要死。

若不是還要顧及著侯府的臉面,不能將這個的口德敗壞的娘們踢出門去,周氏和江氏簡直恨不能生吞了她。

韓媽媽迎了池巧娘進了榮安堂的時候,一張老臉笑的都僵了。

若說二房的二夫人是個破落戶。這位姑奶奶比之二房那位更加不如。好歹也是忠勇侯府出來的大姑奶奶,偏這位主壓根不像個世家勛貴里精心教養出來的貴女,到是頗有她外祖母靖遠伯那一家子的破落氣。

什麼香的臭的到了她眼里都是寶貝,更是把忠勇侯府當成了她的囊中物,所有東西都在她眼里,活像是沒見過世面似地。

老夫人聽到外邊的小丫鬟通報,便已經急不可耐又驚喜萬分的迎出門來,一看見池巧娘便心疼又迫不及待的拉著手問道:“你怎麼現在過來了?可是又缺錢花了?”

一聽這問話,便知道池巧娘平時沒少從侯府里順東西,簡直已經順出心得來了。

這也是周氏最看不中池巧娘的地方。一個出嫁女,隔三差五還要從侯府支出一大筆銀子,雖說那銀子都是從老夫人房里出去的,可老夫人的銀子可都是從忠勇侯府收剮去的。

這娘倆簡直就是周氏生平所遇,最毫無廉恥的糟心貨。

不過這次池巧娘過來打牙祭只是順便。她還有更重要的事兒。

“哪兒能啊?”池巧娘便毫不遲疑的回到。她在老太太跟前向來沒規矩,一則是因為從小到大沒養叼了,脾氣被寵的無法無天;二則也是因為,她和老太太私下都認為,老太太當初在她的婚事上虧欠了她。

想當初她到了說親年紀,因為母親是填房且人品不貴重,侯府的當家主子。她的大哥池仲遠又和繼母不親,多數人都認為和她結親毫無利益可言,她的親事便被一而再的耽擱了。

想找個門當戶對的勛貴世家,人家又看不上她們母女,低嫁她又抵死不從。索性當時靖遠伯府山河日下,也想找個能撐得起門面。家里背景靠山都硬的宗婦。她的外祖母,當時的靖遠伯府老夫人,便強烈要她母親將她嫁了過去。

靖遠伯府也算是勛貴世家,無奈現在卻破落的連個普通的商戶人家都不如。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府上早就剩下個空架子不說,根底里也爛透了。

偏就是家里窮的都要靠著女人家的嫁妝度日了,男人在外邊還不忘沾花惹草、一擲千金。豪爽的撒銀子像潑水,眼皮子眨都不眨一下。

府里的女人更是掐尖要強,一個個整天只知道涂脂抹粉、勾心斗角,眼皮子淺的誰房里多分了一根針,都能鬧得整個翼州城的人家都知道。

這樣的破落戶,現在也只能打腫臉充胖子勉強過活。

她母親當初把她嫁到那樣的人家,可不是把她往火坑裡推。

心里有了這個認知,池巧娘也覺得隔三差五從母親手里拿一筆銀子當“補償”,再理所當然不過,至于周氏和江氏的暗恨,以及二嫂的白眼,池巧娘完全視若無睹。

哼,都是些什麼玩意兒,一群外來戶,還敢對她有意見?!

她花她爹留下來的財產,花她娘的銀子,干你們屁事兒!

池巧娘被老夫人拉著手坐在榻上,這才說道,“想著有一個月沒給您請安了,心里念得慌,碰巧今日得空,便過來看看您。”

池林氏高興的笑出滿臉褶子,連著“唉”“好”了好幾聲。雖然心里明知道閨女只是口頭上說的好聽,事實上絕對不會是如此,但是閨女願意哄她,她也高興。

便連忙吩咐著韓媽媽端幾份閨女喜歡的糕點果子上來,池巧娘直接一揮手,說道:“別麻煩了,直接裝匣子里交給小丫鬟就行,我走的時候帶走。”

池林氏被噎的不輕,輕輕的在池巧娘背后錘了一記,作惱道:“你個死丫頭片子,想吃就吃,母親這兒什麼好東西不是你的?還用得著你省著那點子糕點果子?”

一邊又覺得心里發酸,她千嬌萬寵的心肝閨女兒啊,當初她本來是打算著將她嫁到京城惠郡王府當王妃的。惠郡王是天潢貴胄不說。和當今聖上又是從潛邸時便打出來的交情,當今即位后,對惠郡王頗多重用,能嫁到那樣的人家。可是修了八輩子福氣了。

她一門心思為閨女籌謀,想給她謀個好出路,無奈母親不許。若不是母親當年強烈要求,她,她哪里會把閨女嫁回娘家啊!

雖然她口中說著靖遠伯府千好萬好,但是她是在哪里長大的,靖遠伯府內里到底是個什麼模子,她一清二楚。那確實就是個火坑啊!

老夫人想到這里更想要垂淚了,池巧娘眉眼一轉,看到母親這幅哀戚的模樣。也立馬做出一副強顏歡笑的姿態。說道:“我這不是想著帶回家讓慶哥兒嘗嘗麼?娘,您也知道那府里現在是個什麼光景。我婆婆不喜歡我們大房,連帶著對慶哥兒也不冷不熱的;反倒是二房那個賤蹄子生的小孽障,她捧在手心里當寶貝,有什麼好東西好吃食都送到二房去。呵。還口口聲聲道,以后靖遠伯府就指望那小雜種,將府里的門面撐起來了。娘,女兒這日子過的苦啊!吃不上口熱的,喝不上口暖的,您閨女和外孫在那府里,被人作踐的險些要沒了立足之地啊!”

說著就委屈的捂著帕子嚶嚶哭了起來。

“混賬。她敢!!”老夫人聽了閨女這話,卻險些要被氣得鼻子都歪了。她控制不住的呼哧呼哧不停的喘著粗氣,看池巧娘哭的不住的倒抽氣,更加覺得閨女可憐。

靖遠伯府現任的老夫人,是她的大嫂,那也不是個好的。

想當初她進門。第二天給長輩敬茶的時候,給她的見面禮只有一副品色不純的翡翠鐲子,小家子氣極了。

她不喜歡那大嫂,在以后的日子里也沒少在母親面前給她上眼藥,給她添堵。作踐她,沒想到現在這些都報應在她閨女身上來了。

老夫人一想到這,更感覺對不住女兒,一時間母女兩個抱頭痛哭,哀戚的好似死了爹娘。

在一旁伺候的韓媽媽卻垂著腦袋,好似全然沒看見這幕場景一般,安安靜靜的站在一邊當著隱形人,完全不受眼前的氛圍所惑。

沒辦法,任誰看這樣的情景看上幾十年,也都要無動于衷了。呵,大姑奶奶也是個不長進的,十幾年了都只會翻來覆去用這一手招呼老夫人,讓老夫人感傷痛哭,一會兒肯定又要心疼的大筆給閨女塞銀子。

呵,老一套的路數作假的她看的都想吐了。

無奈招雖破,對付老夫人卻正正好,老夫人剛好就只吃這套!

韓媽媽看那哭了半刻鐘了還在哭哭啼啼個不停的大姑奶奶,也不由又是鄙夷又是譏嘲的抽抽嘴角,就這還是宗婦?!

有這樣沒氣量,沒本事,沒眼力見,還只一門心思想著為自己房里謀福利,恨不能將府里所有財產金銀都記在自己的嫁妝單子上,為了錢財不惜連親生母親都欺瞞,有這樣的當家主母,無怪乎靖遠伯府一年不如一年,現在只剩下一個空殼子,就等著被聖人奪爵了。

池巧娘又哭了好大一會兒,老夫人看著心疼的跟被人剮了心肝一樣,一時間就拿出各種稀罕物哄閨女高興。

三尺高的紅珊瑚,御賜的綾光錦、云錦,嬰兒拳頭大小的鴿子血頭面……割地賠款最后又拿出了五千兩私房銀子,才將閨女哄得破涕為笑。老夫人大舒一口氣的同時,也不由的開口問池巧娘道:“你和母親說句實話,你這次來到底是干嘛的?可是又遇上了什麼煩心事兒,你說說,萬事有母親給你做主。”

已經滿面興奮紅暈的池巧娘,那里還有剛才的強顏歡笑,一邊捏著那五千兩銀票往懷里塞,池巧娘一邊笑吟吟的道:“還不時為了慶哥兒的親事。”

“慶哥兒今年才多大,還不滿十歲吧?”老夫人細想一下,就皺眉說道,“他還小,媳婦可以慢慢挑,你別急,總要為慶哥兒挑個好的,這事兒急不得,你慢慢來。”

“急不急的現在女兒說了可不算。母親,您可知道女兒為慶哥兒相中了那家姑娘?”池巧娘笑的像似一只偷了腥的貓,那愜意又自得的模樣,看的老夫人一陣訝異,心里卻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心里有這股念頭,老夫人再開口問話,語氣難免就遲疑了些,她道:“你已經為慶哥兒挑好人家了?是什麼樣的人家?可曾給那家人通過氣了?結果如何?可是兩廂便宜?”

池巧娘聽了母親這問話,不免好似聽了什麼了不得的笑話一樣,笑開了懷。她拿著帕子捂著嘴呵呵笑了一會兒,才又開口道:“早就為慶哥兒挑好了,那姑娘人品家世都是一等一的,雖然脾氣不大好,到了我手里,兩天也能給她扭轉過來。至于那家人滿不滿意……”

池巧娘話到這里,就又滴溜溜的轉轉眼珠子,隨后好笑的看向母親,“那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兒。”

池林氏心中不安的預感越來越大,她被女兒灼灼的目光盯得坐立不安,不由的往一邊挪了挪屁.股,一咬牙便問出話道:“你到底給慶哥兒相得是哪家姑娘?”

“還能是哪家的姑娘?大哥的六丫頭明珠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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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8 六丫頭?七丫頭!

大哥家的六丫頭明珠?

周氏的嫡幼女池明珠!!

老夫人一聽女兒這話,刺激受大了,一顆心跳的快的幾乎都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了。

她手指像中風一樣,顫抖的指著池巧娘“你”“你”個停,喉嚨里發出的氣息卻像口破風箱一般呼哧呼哧,呼吸不暢讓她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這個小冤家,眼高于頂的死丫頭片子,虧她這麼敢想!

老夫人氣的幾乎想要吐血。

池明珠,那可是堂堂忠勇侯府長房唯二的兩個嫡女之一!!

不是說她在身份上配不上女兒所出的慶哥兒,畢竟慶哥兒好歹也是靖遠伯府的長房嫡孫,而是,而是……

靖遠伯府那可是個火坑啊!

那府里的情況外人不知道,身為姻親的忠勇侯府兒媳,周氏和江氏是肯定知道的一清二楚的。想要周氏的女兒嫁去靖遠伯府,老夫人僅是想想,都騷的面紅耳赤,胸口鼓的更高了。

她好似已經看見了,她和周氏說慶哥兒和六丫頭的親事時,周氏那嘲諷鄙薄的目光。那目光尖銳刺骨,老夫人毫不懷疑,若是她一意孤行要將那兩個孩子湊成一對,不說她那只有名分的長子會如何回敬她,單只是周氏一個人的,怕是就敢公開把她這張老臉撕破了。

池明珠的條件是好,身家,相貌,人品都貴重,慶哥兒娶了她確實有個可靠的老丈人幫襯,但是,若她真是一股腦的把六丫頭推到了靖遠伯府,那不是結親,那是結仇啊!!!

老夫人緩過了口氣,就惱羞成怒的直接一巴掌拍到池巧娘背上,咒罵道:“你個小冤家,那麼多名門貴女你不挑。怎麼就偏看重了六丫頭?!那丫頭整天冰著一張棺材臉,跟誰欠了她一千兩黃金似地,她那樣大的脾氣,你也不怕娶回家給慶哥兒找罪受。”

池巧娘好似絲毫沒有聽出母親的言外之意。卻是不屑的冷嗤一聲,說道:“母親你不用擔心,就那丫頭片子,嗤,任憑她再強再倔,脾氣再大,到了女兒手里,三天就收拾的讓她朝南不敢向北。母親,女兒別的本事沒有,整治人還是有一手的。”

看老夫人面上的神色依舊陰晴不定。池巧娘眼珠子就又滴溜溜一轉,轉而膩到了老夫人懷里撒嬌道;“哎呀母親,您就點個頭應了女兒吧。好歹六丫頭也是我親侄女,她給我做媳婦我還能委屈了她不成?哼,母親您可要想清楚了。女兒可就慶哥兒一個兒子,我虧了誰也不能虧了我兒子媳婦不是?哎呀母親,您就應了女兒麼。”

后邊又是好一頓纏磨。

池巧娘撒嬌這一手功夫對老夫使喚起來簡直得心應手,早十幾年她還未出閣的時候,每次看中了什麼稀罕物件,或是又想買什麼衣物首飾,再或者大房三房那個不順她心了。她想要出手整治一番,就會對著老夫人又是撒嬌又是哭鬧,不論花費多長時間、多大功夫,最后總要鬧得老夫人如了她的意,任憑她在忠勇侯府里為非作歹。

老夫人被池巧娘搖晃的頭暈,又實在張不開嘴就這麼點頭同意她。便“哎呦”“哎呦”的慘叫幾聲,捂著額頭便往炕上靠。

她到不擔心女兒苛待池明珠。那小丫頭片子又不是從老二家肚子里爬出來的,她是死是活和她有什麼關系?

她更不擔心池明珠到了靖遠伯府沒好日子過。還真期望著她和那死丫頭片子有多少祖孫情分,會對她多麼掏心掏肺?呵,別開玩笑了。不是她親兒子的種,她誰都不在意!

這些和她都沒關系,人是死是活她也可以“呵呵”兩聲就拋在腦后,全當這人不存在。

可是,可是……

雖說她一心要為兒孫謀劃這府里忠勇侯的爵位,可幾十年來到底也只是敢在私下里做些無關痛癢的小動作,可不敢明著面糟踐大房。

她那個陰戾寡情,性情陰晴不定的大兒子,那可真不是個善茬。他不言不語站在她跟前,她都能被嚇得失禁,眼下要去謀算他的嫡女?

周氏她可以不放在眼里,可是池仲遠?即便是吃了雄心豹子膽,她也不敢啊!

她到現在還清清楚楚的記得,當年合伙二房侄女給周氏下藥,導致周氏三年無子的事情被發現,鬧將出來后,池仲遠雖然沒有當場發落她,可是在老侯爺過了三年的孝期后,他那冷血無情,誰的面子都不看,誰的帳都不買的大兒子,可是當著她的面,讓人在茶水里下了毒藥,硬灌著她喝下去的。

那個苦味兒啊,那毒藥倒不會斷人性命,也不耽誤人吃喝,平常也沒什麼特殊反應,然而在每夜子時時分,骨頭縫里就像似有千萬只螞蟻在啃噬,那滋味兒銷魂的,……

老夫人現在想想她過的那三年憋屈的恨不能去死的日子,就頭皮發麻,腿腳發軟。三年像三輩子那麼長,她是真怕了。

至此后老夫人才算是真的長了記性,輕易再不敢對長房下手。

而現在閨女一門心思想要她出面為她圓了外孫的親事,老夫人真覺得,為一個外孫再讓自己在床上躺三年,受了那份萬蟻噬心的罪,當真不值得啊!

不由哎呦哎呦的叫喚的更響了。

池巧娘見母親滿面痛容,便心疼的拉著母親的手,焦急的問,“母親的頭疼病可是又犯了?”“可要請朱大夫?”“母親您可要好好地,女兒可全指著您給女兒撐腰呢,您可千萬不能出什麼事兒啊!”

時時刻刻惦記著自己,池巧娘這自私自利,又目光短淺的性子,完全的隨了她母親了。

這邊母女兩個“其樂融融”,當背景的韓媽媽卻又控制不住的嘴角抽搐了。

她在老夫人房里當差是不假,然而卻不是老夫人的人,而是老侯爺特地“賞”給這位繼室的。

就因為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腦殘,犯的事兒讓老侯爺都懶得氣了,這才將她這個從宮里出來的嬤嬤,請到忠勇侯府。放到池林氏身邊,專門提點她。

韓媽媽看那邊叫嚷的厲害的池巧娘,又看一眼裝的似模似樣的老夫人,極力忍著笑。覺得這母女倆個實在是虛偽極品極了。

老的老眼昏花,腦袋不靈光也就罷了,畢竟上了年紀了,對她的要求不能太高標準。可小的也這麼不識時務,癡心妄想,看不清現實,擺不清自己的位置,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還想求娶六姑娘池明珠做你兒媳?

嗤,幸好她的涵養好,經過的大風大浪多了。見識過的極品腦殘也數不勝數了,才沒有笑出聲來。

然而韓媽媽再一想想池巧娘的獨子,那臉腫的像豬頭,眼睛小的像條縫兒,腰粗的像水桶。走三步喘一喘,笨拙的和豬有一拼,無能才疏又好色,今年才剛滿九歲,比六姑娘還小上兩歲,聽說卻已經能夠對房里的“漂亮姐姐”們動手腳了的慶哥兒,就這麼個貨色。池巧娘還能誇出朵花來?還能滿大街宣傳就她兒子最好,她兒子孝順上進又聽話?!

嗤,韓媽媽無語的,都要被這母女兩弄的哭笑不得了。

她的下限自從見了這對母女后,就一直在被打破。索性,她習慣著習慣著也就習慣了……

池巧娘在象征性的詢問了母親幾句后。也算是看出來母親是不樂意接她的話題的,不由不高興了。當即從榻上起身,帕子往臉上一捂,又嗚嗚咽咽的哭泣起來。

“母親你是不是也嫌咱們慶哥兒出身低,配不上六丫頭啊?”

老夫人表情訕訕的。躲閃著不敢看女兒的臉,只能磕磕巴巴的道:“那兒,哪能啊!慶哥兒是靖遠伯府嫡長孫,身份可金貴著呢。”

老夫人憋屈啊,除了這麼說,她還能怎麼回答。若是明說靖遠伯府是個火坑,府上一團亂麻,配不上六丫頭,那當初把自己女兒推進去的她,是不是又該被女兒哭的割地賠款,什麼事兒都要答應了?

老夫人更加頭疼了。熟悉了閨女的行事套路,她只感覺口發干,心發苦,只想將這作死的孽障趕緊送出去才好。

無奈池巧娘今日里就是為兒子的親事來的,得不到滿意答復,她豈能善罷甘休?

接下來毫無意外的又是一頓纏磨。

老夫人被逼的實在沒法了,被女兒嚷嚷的頭都要炸了,不覺就不耐煩的丟出一句,“六丫頭有什麼好?又沒本事又是個棺材臉,她出身是不錯,可你也不想想到時候慶哥兒能不能消受得了她!還有你大哥,你真當這府里還是你那死鬼老爹在的時候,能任你為所欲為啊?你去,只要你能開口讓你大哥松口,娘現在立馬給他們兩個定親!!!”

好吧,這一頓咆哮下去,池巧娘徹底傻眼了,被她母親這一發威嚇得可是不輕,憋屈的甚至想要哭了。讓她去找大哥,池巧娘寧願在冰天雪地里跪上三天三夜!!

她大哥那人果真不是誰都能見得啊!!

老夫人見狀不好,女兒都被嚇傻了,就又立馬緩了口氣說,“不要六丫頭,你看七丫頭怎麼樣?”

又念念叨叨的給池巧娘推銷道:“七丫頭有個入了內閣的外祖父,她二舅舅現在又在翼州任通判,慶哥兒若是和七丫頭訂了親,以后仕途絕對是一帆風順的。不僅如此,大房是個硬骨頭,不好啃,三房卻在母親手上,母親隨意便能拿捏。到時候若是七丫頭給慶哥兒罪受,你也好管教她,又不用擔心三房那夫妻兩給閨女撐腰,給你找事兒。里子面子都有了,你再仔細想想,是不是七丫頭才是慶哥兒的良配?”

池巧娘聽傻了眼,說實話,她也覺得母親這話說的有理。

只是,之前她只顧著考慮六丫頭那個珠玉了,誰還能看得見七丫頭這個小透明啊?

經母親這麼一說,池巧娘多少也有些心動,卻到底內心里還是有些不願意。便仍是繃著臉,不樂意的說道:“慶哥兒可是靖遠伯府的長子嫡孫,七丫頭才是個庶子生的小蹄子,那能配得上慶哥兒啊,母親你這不是糟踐我們母子麼?”

老夫人就又不滿意的拍一下池巧娘的背,說道:“這你就不懂了吧!正是因為配不上,三房才算是高攀麼!你也不想想,若是七丫頭得了這麼一樁美好姻緣,三房夫妻要怎麼感謝你,江氏那二哥要怎麼討好你,遠在京城那姓江的一家子又要怎樣滿心感激給慶哥兒鋪路?所謂高門嫁女,低門娶婦,傻丫頭,母親吃的米比你吃的鹽都多,還能害你不成?這才是真正的實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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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30 15:35:55 |只看該作者
049 賀壽

時間轉瞬即逝,眨眼就到了慶陽伯府老夫人六十華誕之日。

這一日天朗氣清,雖是入了秋,天空卻萬里無云,氣候也正適宜,倒是難得的好天氣。

池玲瓏諸人來到慶陽伯府大門外的時候是,這里已經車流如織,人聲噪雜,雖然沒有下馬車,只聽外邊的人聲,她們也便知道,今日前來給慶陽伯府老夫人賀壽的人,並不在少數。

不過也是,慶陽伯府雖然十幾年前被當今聖上一紙詔書降了爵,從慶陽侯府直接被貶成了慶陽伯府,但到底是百年的大世家,盡管如今沒落了,到底底蘊還在。

慶陽伯府也算是翼州的土著居民了,早些年甚至還曾一度和忠勇侯府比肩,兩家並稱是翼州城的兩條地頭蛇。只是慶陽伯府到底是文官起家,祖宗恩蔭很快便被消磨完畢,如今的子孫又實在一代不如一代,比之風光榮耀依舊的忠勇侯府,慶陽伯府現在只能淪落到頂多算是二流的勛貴門庭了。

只是,今日到底是慶陽伯府老夫人的壽誕,出嫁的女兒和遠行的兒孫們齊聚一堂,甚至連京都安國公府的當家主母,和下一任安國公世子爺也親臨為慶陽伯府老夫人賀壽,有心巴結的,心思活絡了,或是腦袋靈光的,早就看出了這其中運道,更是提前半月便找好了門路,想要借賀壽之機,好生結識一番所謂的安國公世子和其余勛貴們。

不求能和這些勛貴們發展多好的交情,只要他們願意出言庇護,讓他們抱上這麼個大粗腿,讓他們每年供奉多少萬兩金銀都不是個事兒。

馬車直走到二門處才停下,池玲瓏在小丫頭們的服侍下下了馬車。便見幾位平日里和忠勇侯府交往甚密的翼州城排的上號的夫人們,竟是也都趕巧了,湊在這個時辰一道到了二門。

其中一人便是七姑娘池明瑄的二舅母施氏,她手中還牽著一個年約七、八歲。梳著雙丫髻,眉目清秀雅致的小姑娘,這應該便是施氏的嬌女,小名喚作云姐兒的。

一見忠勇侯府的女眷們到了,施氏便喜得眉開眼笑的率先走了過來。先是熱情周到的到老夫人跟前行禮問好,好生寒暄一番,繼而才好似倏然看到在一側探頭探腦的七姑娘一般,直接招手讓七姑娘過來,將手中的云姐兒交給了七姑娘,讓表姐妹兩個好生親熱親熱。聯絡聯絡感情。

接著施氏才又瞇瞇的對老夫人說,“老祖宗您是個慈惠的,連帶的教養的姑娘們也都一個賽一個的賢淑聰慧,讓人看了便心生喜氣。”

拉過池明珍,便疼愛萬分的問道:“這便是三姑娘吧?嘖嘖。長的跟那畫里人一模一樣。”

池明珍被施氏一誇,原本布滿哀怨愁緒的面孔,倏地就無限嬌羞起來,一張美艷的小臉紅彤彤的,看起來更加明媚照人。

施氏又接連誇了幾個姑娘,六姑娘端莊大氣,有世家風范;四姑娘穩重得體。一看便知道受過好教養;池玲瓏清麗逼人,一眼觀之便讓人眼前一亮;大姑娘溫柔賢惠,八姑娘懂事規矩……

將忠勇侯府所有的姑娘挨著誇上一圈,施氏才好似又看到了站在老夫人身側,已經滿臉窘迫漲紅,卻強作不在意的二姑娘。才又嘖嘖贊嘆兩聲詢問道:“這位莫不是二姑娘?”

在看到老夫人黑著張臉點了點頭后,施氏才笑的無限溫婉愉悅的道:“原來這便是二姑娘啊,果真是個頂頂的妙人兒。”

又笑的歡快無比的執起二姑娘的手,說道:“我來翼州之后,便一直聽人說道。忠勇侯府的二姑娘最是孝順規矩,從小便是在您膝下養大的。老祖宗您就是會調教人,看看這姑娘長的,真是讓人恨不能捧在手心里,帶回家好當個小兒媳婦嬌養……”

施氏的話說的云淡風輕,口吻親切慈和,態度真誠懇切,笑臉盈盈讓人挑不出一絲錯來。

讓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們看來,施氏這態度,活脫脫的便代表了她更喜歡忠勇侯府的二姑娘,甚至連大房的三姑娘和六姑娘都不如二姑娘入施氏的眼。

可常年混跡內宅的婦人,看的從來都不是這些表面功夫,她們練就的更多的,還是聽話聽音這項本事。此刻仔細一深思施氏這話的言外之意……

——老夫人您只把二房的姑娘帶在身邊教養,別的都不管,這是偏心偏到咯吱窩了?!

果真是后母,對不是從自己肚皮里爬出來的兒孫親熱不起來!

原來外邊還傳言忠勇侯府老夫人不慈,她們還不以為意,如今,可是華麗麗的全都頗以為然了!

還有二姑娘,什麼叫“當個小兒媳婦嬌養”?

這話的言外之意豈不是,——二姑娘上不了臺面,不是做當家主母和宗婦的料子?!

那再反過來,一直把二姑娘教養在膝下的老夫人,您把二姑娘教養的小家子氣的上不了臺面,那您的德行是不是更應該讓人懷疑?

三言兩語就把忠勇侯府的老夫人和二房擠兌了一番,讓她們面上無光,一時之間,反應過來其中深意的世家貴婦們,看現任翼州通判夫人施氏的目光更是充滿敬畏。

——果真不愧是已致仕途內閣首輔施閣老家的姑娘,這話說的四兩撥千斤,云淡風輕至極,言外之意卻著實可以殺人啊!

眾人看施氏的目光瞬間便都有些閃爍不定了。心中卻不由的念叨著:這是個硬茬,她們果斷的招惹不起!

老夫人,二夫人和二姑娘,被施氏這明褒暗貶的一番話說的面紅耳赤,想要發怒回敬施氏一句,卻又著實不知道從哪里開口反駁,一時間更是氣得,渾身血液都涌到頭上了。

論耍嘴皮子的流利程度,她們那里是從小混跡京都上層交際圈子的。這些個世家閨秀們的對手?尤其對方還有個已經致仕了的內閣首輔的爹,文學素養是杠杠的,罵人都不帶一個臟字的,那話里的言外之意。卻犀利的恨不能剮下人的一層皮來。

這樣的言語往來,唇槍舌劍,堪比動刀動槍更讓人覺得心驚膽戰,她們也只是敢在窩里橫,可實在是應付不來這些個硬茬啊。

施氏一手挽著江氏,一手挽著周氏,笑的一臉風淡云輕的,在慶陽伯府老夫人貼身嬤嬤的宴請下,走進了內院。老夫人和二夫人看著那三人喜笑顏開,趾高氣揚的模樣。簡直要氣的吐血了。

囂張,她就要看她們能囂張到什麼時候!

等著吧,總有一天她要讓她們欲生不得,要死不能!

一行人說說笑笑的便進了內院,誰知今天的老壽星。年已六旬的慶陽伯府老夫人,竟是在大女兒穆謝氏的攙扶下,已經顫顫巍巍的迎出門來。

一時間眾人連忙快走幾步上前,忙道“不敢當”,且都笑語盈盈的開口對這慶陽伯府的老夫人說著“恭喜”“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等的喜慶話。

內院里歡聲笑語一片,倒是好一番熱鬧場面。

池玲瓏和池明珠被擠在了人群的最外圍。前邊人頭攢動,她們身量不高,站在這里也只能看到在眾人包圍圈中,慶陽伯府老夫人隱隱約約的幾片衣角。

但是滿目珠翠綾羅,四周繁花似錦,這片璀璨奢華的場景。好一番烈火烹油。

池明珠比她身量略矮一些,氣勢卻要比她高漲許多,當即便逆著絢爛的日光,抬起倨傲的下巴,微瞇著眸看她。“你不上前去?”

她小臉繃得緊緊的,說話時,因為陽光太過刺眼,還不耐煩的微瞇起了眸,蹙起了眉頭。

池明珠面上鮮少有情緒波動,她這番別扭和不耐的表情,倒是讓池玲瓏忍不住哂然一笑。

她帶著薄紗的小臉上看不見真實的面目表情,但是她那雙清澈透亮,仿若能夠看出所有陰謀算計的眸子中,卻洋溢著讓人血液為之澎湃的笑意,發自心底。

這說明她……很高興?

池明珠一張小臉上,表情更加凝重了。她眉頭皺的緊的好似能夾死只蚊子,略有些蒼白的嘴唇也緊抿成了一道直線,她有些不高興了。便再次不耐煩的催促池玲瓏道:“難不成你還指望著誰來請你不成?你上前去吧!”

這話說的有些急,聲音也猛的提高了許多,聽起來刺耳非常,著實不中聽。然而卻是實打實的為她好,池玲瓏聽出了掩蓋在那別扭和冰冷話語中的真實的關切,宛若黑曜石一般璀璨的美眸一時間便拉開了彎彎的,好似月牙形狀一樣漂亮的弧度,映襯的她整個人好似明亮了許多,整個人都神采飛揚了起來。

然而她到底還是漫不經心的搖了搖頭,緩緩道出兩個字,“不用。”

上前去又能怎麼樣?

那圈子密密麻麻擠滿了人,有沒有她的立足之地不說,不歡迎她卻是真的。她沒有必要去討好那些,早已經帶了三分顏色看她,且對她充滿抵觸和防備的人。

她沒有那個功夫,她們也沒有那個魅力,能夠讓她放下自尊和驕傲匍匐在她們腳下搖尾乞憐,她還沒有可憐可悲到那個程度。

然而心里雖然是這麼想的,看見池明珠面上一閃而過的羞惱和不自在,池玲瓏到底好笑的解釋了一句,“……現在人太多,我擠不進去,一會兒吧,會有時間給老夫人拜壽的。”

池明珠再次別扭的丟下一句,“隨便你。”繼而卻領著丫頭們尋周氏去了。

這里只剩下池玲瓏一個人,看著滿目的繁華,只覺得這場景是如此的熟悉又恍惚,卻讓人心生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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