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嗜酒態睡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溪畔茶 -【美人戾氣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1
發表於 2017-1-16 16:49:4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好!」

  汪太太叫了一聲好,向鐘氏讚道:「我先單看這孩子長得可人意兒,不想連性子也投我的脾氣,她險叫人害了性命,棺材都進過了,若就這麼輕飄飄揭過了,天底下的惡人豈不是也太佔便宜了?正該是這樣才對!」

  珠華:「……」

  她想好了才說了上面那番話的,橫豎她的炮口又沒對著張推官,不算給張推官搗亂,料著汪太太至多嫌她睚眥必報而已,湊合也能過關了,誰知她其實屬於超常發揮,交了份滿分答卷?

  鐘氏笑道:「珠兒這孩子,其實最是個口硬心軟,有時外面刺蝟似地,內裡實在是好的。」

  「世上女孩子那麼多,哪能個個都是一個脾氣,只要心性人品正直,就比別的都強了。」汪太太笑道,「若依我,我還就喜歡珠兒這樣的,別看她年紀小,主意可正,比我們家蘭若都強些。」

  珠華往後偷瞄一眼,汪蘭若發覺了,向她和善一笑,看上去脾氣好好,並沒有介意之色。

  再說得幾句,這事便算帶過去了,汪太太確定珠華這個受害者情緒穩定,不會亂來,考察可以宣告結束,眾人都站起來,前往大殿去拜佛。

  汪太太同鐘氏並肩走在前面,笑道:「我單還願燒了香,卻忘了抽籤,如今正好一同去,抽一支請師傅解一解。」

  一行人走了一段,到了前面大殿,鐘氏燃了香,拉了珠華一起虔誠地跪在蒲團上拜倒,汪太太在旁閒看無事,索性也又拜了一回——反正多拜幾回菩薩又拜不出錯來。

  拜罷,僧人捧過籤筒來,汪太太和鐘氏各抽了一根,珠華未必信這個,不過既然適逢其會,便躍躍欲試地也想抽一支玩玩,誰知汪太太目光掃過他們幾個小輩,忽然笑了:「好了,菩薩已經拜過了,再拘著你們同我們一處未免無趣。難得出門一回,文蒼,帶著你妹妹們出去在寺裡逛逛罷,你是哥哥,多看顧著些,別叫你妹妹讓人衝撞了。」

  汪文蒼應一聲,便欲領著她們出去。

  珠華心有遺憾,這要發聲的是鐘氏,她還能歪纏一下,可是是汪太太提出來的,別人家的長輩她不好多話,只得跟在汪文蒼後頭慢吞吞走了。

  快出大殿門時她不捨地一扭頭,正見汪太太和鐘氏兩個湊在一處,往坐在大殿一角的解籤老僧處走去,兩人邊走邊含笑說著什麼,那笑容說不上來,反正是有點怪怪的——

  珠華靈光一閃,脫口道:「是給你求姻緣啊!」

  汪蘭若走她旁邊,頃刻間鬧了個大紅臉,幸而罩著帷帽,沒叫別人見著,只是她仍舊不好意思出聲,只得裝聽不見。

  珠華自知失言,便訕訕地,解嘲道:「姐姐對不住,我一時口快說錯了,是我大舅母要給我求來著。」

  前面汪文蒼肩膀抖了抖。

  汪蘭若也禁不住,紅著臉笑道:「那你大舅母可有點著急。」

  珠華比起她來,反正皮厚,無所謂地道:「可不是嘛,長輩都這樣。」

  汪文蒼肩膀又抖了抖。

  走出大殿,旁邊有一個放生許願池,汪文蒼忍笑回過頭問:「這池子裡有不少鯉魚,因為專為放生,從不撈上來果腹,所以都養得挺好,你們要不要過去看看,也許個願?」

  汪蘭若略有心動,低頭問珠華:「妹妹,你想看嗎?」

  既是亂逛,珠華看什麼都沒意見,張口便道:「好啊。」

  此刻放生池前沒什麼人,她們走到近前,汪蘭若雙手合了十許願,珠華沒什麼願可許,便低頭看魚,這池子是大殿門面,水面清澈,並無一絲雜物,只見不時有泡泡從水底下冒出一串來,跟著便是魚影一晃游過。

  候著汪蘭若許完願,汪文蒼繼續領著她們走,他揣度著小姑娘們的心思,恐怕對什麼佛像碑林的興趣不大,更愛些風花雪月,便問她們:「我知道這裡有一處桃花林,我昨天想著白樂天的詩,人家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就繞過去看了一看,果然這裡的桃花還沒謝,開得正盛。要領你們去逛逛嗎?」

  這果然投了汪蘭若的意,不過她還是記得徵求了下珠華的意見,珠華一概同意,於是一行人便轉了向,往後山去。

  ……後山著實遠了些。

  走著走著,汪蘭若的腳步越走越慢,珠華走她旁邊,都聽到她喘氣的聲音了。

  這半路上,因近後山,人煙都不多了,更沒處找轎子滑竿去,汪文蒼地方選的不錯,卻忘了考慮妹妹體力,沒法子要背她,汪蘭若不願意勞累他,氣喘吁吁地咬牙堅持自己往前走。

  這位姐姐的體力可真渣啊。珠華略同情,她自己攤上的這具身體也不是多好的,打她來也沒鍛鍊過,可也沒像汪蘭若這樣這點路都走不了。

  路途雖然辛苦,但等真的看到了那片桃花林,就覺得一切都值了。

  那真的是好大的一片桃花林呵,一般人家絕對分不出這麼多地來種,但見芳草鮮美,落英繽紛,美得如煙如霧,活脫脫一篇《桃花源記》,讓人甚而想順著這片桃林往後找一找,看是不是有一片屋舍良田。

  這裡並無外人,汪蘭若取下了帷帽,坐在一塊山石上,滿臉驚嘆地望著面前的桃花林——她很想現在就進去桃林裡逛,只是體力太廢,必須得先歇息一陣。

  珠華也先坐著,不過她狀況要好得多,只坐了一刻就滿血復活了,往桃林裡鑽,玉蘭忙跟上去。

  珠華走了一會忽有所覺,一轉頭,發現汪文蒼跟在後面。

  怪了,他更應該守著妹妹吧?她跟汪蘭若比起來,明顯汪蘭若比較容易招來登徒子嘛。

  汪文蒼對上她奇怪的眼神,躊躇了一下,還是道:「葉妹妹,我有點話想跟你說,你能讓你的丫頭暫時走開一下嗎?」

  珠華:「……」莫名其妙,頭一回見面啊大哥,有什麼話要跟她說?

  鑑於對方是知府家公子,看著似乎也沒有忽然翻臉發狂的可能,珠華還是給了他面子,向玉蘭揮揮手,示意她退遠一點。

  眼看著玉蘭退遠,應該聽不見這邊的聲音後,汪文蒼才低聲道:「你二表姐這陣子好嗎?」

  ……

  珠華恍然大悟!

  這是二表姐的桃花啊!

  她一下子精神抖擻,挺直了腰板,面上卻是若無其事,道:「挺好的啊,二表姐人可好了,現在正教我和我弟弟讀書呢。」

  「哦,是嗎?」汪文蒼露出笑容來,「張姑娘學問不錯,以前我妹妹辦詩會,請她來,她得了頭名,她現教你,你可要好好跟她學。」

  扣一分。

  珠華心裡不留情地打分,跟她二表姐的關係原來也就是喊「張姑娘」的程度,和她說話的口氣倒好像快以姐夫自居了,哼,真是湊表臉。

  面上還是挺禮貌:「我知道。」

  汪文蒼其實不擅長和這麼小的姑娘聊天,心裡想哄她,把關係拉近點好說話,卻不知要怎麼哄,沒兩句就沒話了,妹妹隨時可能過來,他時間不多,沒奈何,只得硬著頭皮道:「葉妹妹,你能幫我和你二表姐傳句話嗎?」

  珠華略好奇:「傳什麼?」

  看她沒有像那等十分守規矩的姑娘一樣一口回絕掉,汪文蒼略鬆口氣,道:「因為你們家出的那件事,我娘有點不太同意我和張姑娘的親事了——」他馬上快速連著道,「不過我的心意一點都沒有變,我會努力說服我娘,我絕對不會另娶她人的。」

  珠華眨眨眼,她有點鬧不明白:這倆到底進展到什麼程度了?她一點也沒聽說過二表姐有什麼緋聞,張萱看著也不像個懷春少女的樣子,怎麼到汪文蒼這裡,已經是快提親的進度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汪太太和鐘氏剛才還在那親親熱熱地一道解籤去呢,一點也看不出來兩人間有為兒女親事起了齷齪的樣子——官太太這種生物,真是好高深啊。

  拋開那些不想,事關感度最高的二表姐,珠華還是想替她把信息收集得齊全點,至於怎麼處理,回頭再說。

  她就像模像樣地問道:「那令尊汪大人呢?他是什麼意見?」

  汪文蒼略微不好意思地道:「我爹倒沒什麼,他覺得那惹禍的不過是個姑娘,過得兩三年,把她嫁出去就好了,礙不著什麼。」

  好吧,這個思路大約等同於「嫁禍」,汪知府果然見識更廣,更為機智。

  珠華想著又問:「那你打算怎麼說服令堂呢?」

  要是就是一味懇求或者更激進的鬧絕食什麼的,那完全不必告訴二表姐,在她這裡就可以打個大叉結束。這麼幹就算汪太太一時鬆了口,二表姐能嫁過去,可那之後的罪可全落二表姐身上了。就張萱那副直通通的脾氣,汪太太這等城府的人要收拾她還不跟玩似的?

  還好,汪文蒼沒這麼不靠譜,他認真地道:「我和娘保證了,今年的童生試我一定會努力,如果我能考上秀才,就請她去張家替我提親,娘暫時還沒鬆口,但我看著她已經動搖了,我再求求她,她應該會答應的。」

  能讓兒子努力上進的姑娘,當然比讓兒子回來撒潑打滾的姑娘要好。珠華點點頭:「好吧,我知道了。」

  汪文蒼忙道:「你會替我轉告張姑娘嗎?離著童生試還有大約兩個月,我怕她等得著急,見我家遲遲沒有動靜,以為我變心了。」

  珠華含糊應了。老實講,她覺得這位少年過於樂觀了,因為這陣子張萱教她唸書,幾乎全天和她在一起,她看張萱是真的連情竇初開的樣子都沒有啊,每天高興起來就哈哈哈,生了氣就呼呼噴火,完全沒有一點心事。

  汪文蒼卻是放下心來,珠華能有這個態度給他不錯了,姑娘家,總是含蓄的,要是珠華熱情洋溢地對待他的私情他才要驚嚇到。

  他們這裡剛密謀完,那邊汪蘭若也休息好了,提著裙裾緩緩走來,幾人便一起欣賞起這桃花林的美景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2
發表於 2017-1-16 16:49:5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回去的路上要輕鬆許多,汪文蒼先就讓人去弄了頂轎子來,汪蘭若和珠華兩個都是小姑娘,擠一點完全可以坐下,舒舒服服地回去了禪房裡。

  此時已近正午,兩家人用過齋飯,按理是可以回家了,不過難得來一趟,就這麼走了未免浪費,汪太太打聽到未時寺裡有講經,便欲小憩片刻,而後去聽一聽佛理,鐘氏自然隨她的安排。

  小憩原該是各自帶著小輩,不過汪太太十分周到,說小輩們年輕,未必像她們易乏,若睡不著,硬拘著在榻上不動也是難過,便自己和汪氏一間,把珠華和汪蘭若分去了另一間禪房裡,隨她們午不午睡,只不許出門去,中午日頭大,恐怕把臉曬黑了。

  一一囑咐完畢,各自進屋休息。

  禪房不大,汪蘭若看著丫頭們整理好鋪蓋,就道:「好了,你們出去罷,這屋子不比家裡,一堆人擠著,未免有些嘈雜。」

  汪蘭若的丫頭們都退出去了,玉蘭自然也不好留著,便跟著一道出去,往旁邊茶房裡去歇腳去了。

  屋裡,汪蘭若掩口小小地打了個哈欠,向珠華微笑道:「妹妹,我先走那麼遠路,真有些累了,我歇息啦。」

  她說罷上了木榻,珠華如今調養得不錯,精力跟著充沛起來,加上早起早睡作息又正常得不得了,根本不需要午睡補充睡眠了,但汪蘭若睡了,她總不好獨自在屋裡晃蕩,只得跟著躺下。

  汪蘭若大約是真累著了,她躺下就再沒動靜,看樣子很快睡著了,珠華沒睏意,只得無聊地對著牆壁發呆。

  長久地望著同一個地方挺有催眠效果,望著望著,珠華的睏意望上來了,她眼皮慢慢往下掉,快要合到一起時,忽聽得窗戶上嗶波兩聲響。

  什麼動靜?

  珠華腦裡還朦朧著,對面的汪蘭若翻身起來,輕輕叫了一聲:「葉妹妹?」

  「……」

  珠華一個「哎」字含在嘴裡險險吞了回去,她的睏意不翼而飛,一下子驚醒過來了。

  汪蘭若什麼意思?她不是進來就上床,睡得很熟嗎?窗外的動靜又不是很大,她怎麼一下子就能聽見醒過來?醒就醒了,不去看窗戶,先喊她是什麼意思?

  珠華腦子裡頃刻間轉過三個疑問,她憑直覺,非但沒有回應她,反而馬上重新閉上眼,假裝自己睡著了。

  「葉妹妹?」

  珠華仍舊不應不動,只把耳朵豎得尖尖的。

  她感覺到汪蘭若那邊的動靜窸窸窣窣的,應該是在整衣下床,果然下一刻就聽見她輕微的腳步聲往窗戶那邊移動,跟著一聲輕響,是她把窗戶打開了。

  ……

  珠華這要還想不到是怎麼回事,就枉費了她的來歷了。

  這位汪小姐,和她母親汪太太一樣,都是人不可貌相啊,聽個「求姻緣」的字眼羞得話都不肯說,結果自己私下連情郎都找了!

  「你膽子怎麼這樣大。」汪小姐低低的聲音從窗扉那邊傳來。

  寺廟的環境,一般都是很安靜的,即便汪小姐的聲音放得極低,同處一室裡,珠華也是聽得很清楚,跟著便聽她下一句道,「你外甥女還在這裡呢,若是叫她知道了,怎麼是好。」

  ……!

  珠華手指死死扣住了薄被才控制住了自己跳起來的衝動。

  熟人?!

  張家二舅已經遠行,剩下能管她叫外甥女的,只有張推官——哦,不對不對,還有個張老太太生的小兒子。

  珠華冷汗都快嚇出來了,這要是張推官和汪知府的女兒有了私情——不用多想了,她立刻回去收拾包袱,拎上光哥兒另外找條大腿抱去。

  當然換個舅舅也沒好到哪裡去,可是是張興文,那至少珠華還能找著張推官商量一下,要是他本人,天哪,畫面太美,還是不敢想。

  外面響起一個壓低了的年輕男聲:「那你怎麼還給我開窗了?」

  汪蘭若微微嗔道:「不是你在桃林那裡向我招的手?——你怎麼知道我今天在寺裡。」

  珠華閉著眼,在心裡給汪文蒼點了個蠟:看吧,一心只曉得惦記著別人的表姐,結果一眼沒看著,自家妹子叫野狼勾搭上了。

  男聲帶笑道:「聽家裡人說的,說我大嫂今天要來和你娘一道上香,我不知你來不來,抱著碰運氣的心來看一看,誰知真見著了你。」

  汪蘭若低低「嗯」了一聲。

  男聲又繼續道:「離我們兩個上回見面都兩個多月了,你不知我心裡多想你,大約連菩薩都感動了,才叫我今天見到了你。」

  「唉,你——」汪蘭若幽幽地嘆了口氣,「你既然心裡有我,怎麼還那般衝動,在南監裡和人打架,惹祭酒生氣,把你退了學。你如今這樣,你我之事更加艱難了。」

  男聲道:「妹妹,實與你說,我一點也不後悔,那姓杜的當著別人的面貶損你相貌,我再不能忍,便是事情重來一次,我也一定要打破他的頭,與他個教訓。」

  汪蘭若繼續幽幽嘆氣:「其實也怨不得杜公子,我相貌確實平常,他說我比不過徐家的姑娘們,也是實話,你何必同他鬥氣。」

  「什麼實話,那是他眼睛生得有問題,在我眼裡,你就是天底下最美的姑娘,什麼徐家趙家的,通比不上你一根指頭。」

  「你,你的眼睛才有問題呢。」汪蘭若雖是責語,可聲音又輕又柔,快要滴出水來,顯是被奉承的芳心大悅。

  男聲笑道:「有問題也罷,沒問題也罷,反正我就只看得見你的美。」

  ……

  珠華聽到現在,在心裡狂翻白眼,她雞皮疙瘩都快被麻出來了,她對家裡這位小舅舅瞭解甚少,打穿來至今甚至沒和他打過一個照面,可聽他此刻話語,慢慢把當初原主給她科普的關於他的一點內容也想起來了,綜合起來看:這貨為一點口舌大打出手還罷了,打的那人他爹還比張推官官階高,這不明擺著作死嗎?國子監這種頂尖學府,張推官當初把他塞進去還不知道費了多大勁呢,他倒好,就這麼讓人掃地出門了。

  窗戶那邊,男聲繼續訴衷情:「你不用替我擔心,我大哥說了,已經替我在崇正書院那邊打通了關係,等我爹壽宴過後,我就進去就讀,到時候,就仍舊和原先一樣了。」

  汪蘭若欣喜地道:「是嗎?這就好了。」

  男聲笑道:「可不是,所以我來問你,要是再過一陣,我托我大哥向你爹爹求親,你允是不允?」

  「……」汪蘭若沉默了下,猶豫地道,「恐怕我爹爹不會答應。」

  男聲道:「我沒問你爹爹答不答應,我只問你,你肯不肯允我?」

  汪蘭若沒有聲響。

  珠華耳朵豎得再尖,也聽不到什麼,只又挨過一刻,方聽見男聲笑道:「好妹妹,我不逼你,我知道,你嘴上不說,可心裡一定允了我對不對?」

  汪蘭若這才道:「什麼允不允的,聽不懂你說什麼。」

  男聲低低一笑,道:「好了,我不能久留,你把窗戶關上罷。」

  汪蘭若低著頭要關窗,那男聲在後面又冒出一句:「妹妹,你記著,我日夜都想著你。」

  汪蘭若手一抖,窗扉啪一下合上,她嚇一跳,顧不得再回應情郎,忙往後退幾步看珠華,見她仍衝著牆,好好睡著,方鬆了一口氣。

  **

  申時初,兩家人結束了今天的燒香之行,話別後,各自上車回家。

  在鐘氏是了了一段心事,放下心來,她不知她對面坐著的外甥女卻是歷經兩段曲折,揣了滿懷心事正琢磨呢。

  講真,珠華不是好管閒事的性子,單說汪蘭若有情郎這事,那沒什麼大不了,自由戀愛嘛,可能不合規矩,但她又不是本地土著,這在她看很正常,她只當她是真睡著了,什麼都不知道就完了,本來也不關她啥事——可世界太小,汪蘭若居然把情郎找到了張家來,想當沒事都不成了。

  找便罷了,哪怕她找張良翰呢,說不準還有一線希望,可她偏偏找上了張興文,這兩人從兩家關係論,是錯了輩了;從利益角度論,張興文家世上唯一的優勢只在張推官,可他只是張推官的弟弟,還是不同母的,雖說張推官現在沒兒子,可他才四十出頭,將來有沒有,還是未定數,即便運氣差,一直生不出來,沒人可傳家業,那也有兩個親侄兒,不傳侄兒傳異母弟弟的可能性實在太小,屆時張推官留下的政治資本,張興文能撈著口湯喝都算張推官照顧他了。

  綜上所述,汪知府夫婦除非是腦子被雷劈了,還是劈得焦黑焦黑的那種,才會答應把女兒許給張興文。

  珠華本來看汪文蒼覺得平常,覺得大概也就是一般優秀少年,可被他妹妹這麼一襯托,形象立馬高大起來了,人家是想法自己努力,要考個秀才拿去跟母親談判;汪蘭若倒好,張興文把仗著做官的哥哥才給弄到了個書院的名額拿出來炫耀,她居然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張興文要以此向她求親,她居然還默認似地不吭聲了。

  汪太太那等人物養出這麼個傻白甜女兒,珠華都替她覺得痛心。可想而知,汪太太本人要知道,會是個什麼反應了。

  「嘔……」

  珠華從沉思裡驚醒一抬頭,只見對面坐著的鐘氏捂著胸口,滿臉煞白,坐她旁邊的丫頭月朗嚇一跳,忙扶過她:「太太,你怎麼了?」

  「暈車。」

  珠華在後世有這個毛病,不過她主要是聞不得汽油味,倒是不怕顛簸,所以坐馬車並沒有問題。她對鐘氏這個反應再熟悉不過了,忙擠過去,幫著扶住鐘氏,向月朗道:「你給大舅母倒杯茶來,喝杯熱茶會好點。」

  又向外喊:「大叔,車停一停,太太不舒服——」

  鐘氏擺擺手,勉強道:「不用,還是快些回家,這個時辰不好耽誤,天黑宵禁就麻煩了。」

  珠華只得罷了,月朗探身去拿過茶壺,倒了杯熱茶,珠華讓了位,由她扶住鐘氏慢慢服侍她喝下去。

  一杯熱茶下去,鐘氏的臉色終於緩過了點,月朗替她一下下撫著胸口,小心地問:「太太,好些了嗎?」

  鐘氏點點頭,嘆氣道:「好些了。唉,可能是在大殿聽講經的時候吹著了風,這會一顛,胃裡就攪起來了。」

  珠華也嘆氣:這位大舅母,人是好的,可就是個美人燈,快四月的風都禁不住。她本來想把自己的思路理清了,等到了家避過丫頭,先告訴她一聲的,現在看還是別給她添煩惱,她直接去找張推官得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3
發表於 2017-1-16 16:50:0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珠華不知,她這裡存了一肚皮繁忙心事,張老太太那裡也沒閒著。

  且說張老太太自打送走女兒後,心中傷痛,為求排解,便把曾跟兒子計議過的那事快速提上了日程,一面讓人留心小跨院的動靜,一面思量著等珠華厭了弟弟,把葉明光送回二房後,怎麼下手把他從馬氏那裡搶回來,沒盯兩天,得著了個消息:張推官發了話,以後葉明光由他親自養著,不送回二房了!

  張老太太這下氣的,關起門來把馬氏罵了個臭死——蠢貨,敗家精,男人才走沒兩天,就把個搖錢樹丟了!

  她當然不是替二房心疼丟掉的撫養費,而是,這麼一來,葉明光還怎麼能到她手裡?她從馬氏手裡搶到人總有那麼六七分把握,可從張推官手裡那是一分也沒有,她生的女兒才把葉家那小丫頭害了,這會再要抱葉家的兒子,她出其不意先弄到手裡也罷了,到時自有話說,諸如為了補償啊贖罪啊再發個毒誓什麼的,橫豎她確實沒想弄死那小崽子,這麼拖一拖,再慫恿著老頭子出個面,張推官沒空跟她打長久官司,多半也就讓步了;可這下先叫他發了話,管她說破天,就是不把人給她,她還能有什麼戲唱?

  張老太太心堵得不得了,到底不甘心,眼看著家裡兩棵搖錢樹招搖生長,卻就跟她沒什麼關係,這口氣如何能平?便仍舊讓人暗暗盯著小跨院,這日,負責盯梢的丫頭小蝶終於回報了個有價值的消息。

  「老太太,表姑娘屋裡那個叫紅櫻的丫頭,好像——」小蝶吞吞吐吐地道,「好像不大對勁。」

  張老太太精神一振:「快說,怎麼個不對勁法?」

  小蝶眼神略有些飄忽:「我看著她幾天了,她好像跟玉蘭弄惱了,現在天天都是自己去廚房拿飯,她有時候在路上走著走著,忽然就躲到路邊去嘔吐,我起先以為她是吃壞東西了,可又沒見她吐出什麼東西,就是乾吐,總有三四回了,有一次把自己的飯都弄灑了,灑了一地,正好被管灑掃的胡婆子看見,胡婆子背地裡還罵了她——」

  「停,停!」張老太太不耐煩地喝斷她,眼神卻是炯炯地亮起來,問她,「你的意思是,她有了?」

  小蝶臉色微紅地捏起手指:「老太太,我還是個閨女,哪知道這些事,我就是覺得她的模樣奇怪,不像是一般的生病。」

  張老太太笑啐她一口:「又沒外人在,你裝的什麼,那蹄子的模樣分明就是有了!」

  她腦子裡飛快地轉起來,真沒想到,能盯出這個意外收穫來,那該死的害得她的巧綢遠走應城的葉家毛丫頭,這回可得叫她吃不了兜著走,別的不說,就拿這個去換她的巧綢回來,就不信她敢不應承,除非她的名聲不想要了——不,不對!

  張老太太悚然而驚,她竟忘了,紅櫻那個丫頭不會平白有孕,她一定有個姦夫,這個姦夫會是誰?大房沒有男嗣,唯一的男人只有張推官,他看著倒是個正經人的模樣,和鐘氏成婚的二十多年裡只收用過一個丫頭,那丫頭生下張蓮後來還馬上被賣了,從那以後,再也沒聽過張推官和別的女人有過沾染。但,也正因如此,他憋了這麼多年了,終於該憋不下去了,雖說紅櫻是外甥女的丫頭,可那丫頭很有幾分姿色,又天天在隔壁晃著,這世上哪有不偷腥的貓呢……

  張老太太越想越真,把自己想得紅光滿面,亢奮不已,居然能逮到老大這麼大個把柄,這可不能隨便用出去,她得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三爺回來了。」

  隨著丫頭的招呼聲,張興文撩開內室簾子,興沖沖地走了進來,叫道:「娘,我有話和你說!」

  張老太太醒了神,揮揮手令小蝶出去,而後道:「你這上哪去了?你大哥不是說給你找了新的書院,叫你這陣子好好在家看看書嗎?」

  「我有正經事辦。」張興文拖了張椅子到她身邊坐下,探過身子道,「娘,我才要問你呢,你先頭說的把光哥兒弄過來養,到底啥時弄過來啊?」

  張老太太自謂有了張推官的把柄,十分氣定神閒,道:「你急得什麼?娘心裡有數,虧不了你,不要你操心。」

  張興文嬉笑著道:「娘,您可得快著點,兒子眼看著就大了。這聘禮再沒著落,兒子可得拖成老光棍了。」

  張老太太撐不住笑了:「什麼光棍不光棍,你一個男人家,大兩歲小兩歲的怕甚。」

  張興文皮著臉賴過來:「看娘說的,我是不怕,可我怕娘急著抱孫子嘛。」

  「少跟我弄鬼,我可不急。」張老太太說著回味過來了,「你這是又去見汪家的小姐了吧?她就那麼好,看你惦記的,先還為她同侍郎家的公子槓上,把好容易捐的一個監生弄沒了,本來明年可以下場了,這下好,又要從秀才考起。」

  提到這個,張興文哎了聲,臉略垮:「娘,這如何能怪我,你不是都知道,汪知府有意和杜侍郎家議親,姓杜的小子卻不願意,在監裡說汪小姐長相尋常,我一聽,當然得給汪小姐出頭了,這汪知府要是知道了,心裡豈不感激我?我也好在未來老丈人那裡刷個好印象。我本也就打算做個樣子,誰知道姓杜的小子那般不中用,我輕輕一敲,他頭就破了,這下見了血,事就鬧大了,杜家又護短,最後可不就把我坑了。」

  張老太太看兒子臉怏怏的,不忍心再責備他,道:「算了算了,總是過去的事,娘不說你了。你今天去見汪小姐,她倒是怎麼說?」

  張興文馬上又精神起來,嘿嘿笑道:「娘,我告訴你,我跟汪小姐求親了,問她願不願意嫁我,她雖沒允准,可也沒反對,臉還紅紅的,娘你說,這可不是答應我了?」

  張老太太出身自一個極窮的農戶家,半賣半嫁給了張老太爺當續絃,不想有朝一日,自己生得兒子竟然能攀上應天知府家的千金,這真是快高攀上了雲端了,張老太太對此心裡雖有點婆婆的醋意,也有點擔心媳婦身份太高,將來進門壓不住她,但更多點的,還是得意兒子的手段。往張興文面上望了一眼,道:「那糟老頭子別的不中用,倒是給了你一張好臉。」

  ——嗯,就事論事地說,珠華至今沒見著面的這個小舅舅,事實上是張家長得最像張推官的人,這也是張興文有底氣去勾搭汪蘭若的最大原因。

  張老太太心裡得意著又接著道,「既這樣,你可得抓緊著點,難得你自家有這個本事——要指望你那個大哥,還不知道塞個什麼破落戶家的閨女給你呢。」

  張興文連連應聲:「這還用娘說,我當然知道,就是汪小姐說,她爹那裡恐怕著實難辦些。娘,你看我能不能這樣……」

  他湊到張老太太耳邊嘀咕了一句話,張老太太聽得嚇一跳,忙道:「三兒,我上回才跟你說,叫你切不可再莽撞了,你怎麼又想出這個主意來?你可千萬別幹,那是堂堂知府,不是什麼平民家,你壞了人家的閨女,人家豈有不拿你算賬的?到時只怕你大哥都撈不出你來。」

  張興文不大以為然:「至多打我一頓罷了,我同汪小姐兩情相悅,又有了夫妻之實,她總不能看著她爹打死我罷?總要出來替我求情的,我拼著受些皮肉之苦,換個知府丈人,以後再也不用看我大哥的臉色,這筆買賣怎麼做不得。」

  張老太太連連搖頭:「三兒,你還是太年輕了,不懂這男女之事的分寸,汪小姐或者認了命,不怪你,可做父母的心情可不一樣,他若沒本事罷了,只得吃了這個虧,既有本事,絕不可能叫人這麼欺負的。你聽我的,萬萬別去幹這糊塗事,不然你有個好歹,就是要了你老娘的命了,我都這把年紀了,難道還能再養個不成?」

  張興文被這麼攔著,大是掃興,只好不情願地道:「好吧,我聽娘的還不成嗎?」

  張老太太鬆了口氣,拿過他的手來拍了拍道:「好孩子,你放心,我豈有不給你打算的?你愛那汪家小姐,娘有主意,叫你不費吹灰之力就成了事,只要你聽娘的話,別出去亂跑了,挨過你爹的壽宴,好生進了書院,到那時,娘自然替你圓了這個心事。」

  張興文大喜:「真的?娘有什麼好主意?」

  張老太太這個把握,自然是從張推官身上來了,她手裡捏著張推官的私情和子嗣,自覺多少年沒有的揚眉吐氣,就沒有辦不來的事,但不敢告訴兒子,恐怕兒子沉不住氣,漏了風聲就糟了。便笑道:「這不與你相干,你好好念你的書去,別的都不要你操心。」

  張興文不依,又央告了幾句,張老太太這回卻是意外的堅決,就是不肯說,他纏到最後無法,只得放棄走了。

  張老太太看他出了門,立刻叫來了小蝶,低聲吩咐她:「別人你都不要管了,以後就專門盯著紅櫻!她每天做了什麼,什麼情態,都一一報來與我。」

  小蝶有點為難地道:「老太太,紅櫻也沒做什麼呀,她出門的時候也少,就拿個飯,別的時間都縮在小跨院裡,不然就不只我發現她不對勁了。我又不能跟著她進去,那東院的人看我天天去,也要起疑心的。」

  張老太太不耐地嘖了一聲:「你這笨丫頭,你能看見什麼就告訴我什麼,我也沒叫你跟她進院子去——對了,你要藏好了,寧可少跟著她些,我不怪你,只千萬別讓別人發現你在盯她就行。」

  小蝶聽這麼說,就鬆了口氣道:「好的老太太,我知道了。」

  張老太太從手上捋個銀手鐲下來塞她手裡:「拿著,你辦好了這件事,我賞你的還在後頭呢。」

  小蝶眼睛一下亮了,這快抵得上她好幾個月的月錢了,她忙接到手裡,連著道了好幾聲謝,見張老太太再沒別的吩咐,才退出去了。

  屋裡,張老太太獨坐椅上,嘴角挑起,慢慢越挑越高:只要確定了紅櫻那蹄子確實是有了身孕,那往後,她能施展的餘地可就大了,她一定得好好想想,到底能從這件事裡獲得多少好處……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4
發表於 2017-1-16 16:50:1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章

  張老太太在展望未來的當口,珠華正站在了張推官的書房門前——張興文不聽經,所以比她們回來得早,兩邊有個時間差。

  珠華候著鐘氏下車進屋休息後,看看時辰,料著張推官無事的話差不多也該回來了,便跑到二門處去等他,果然沒等半刻鐘,便見著他走來了,珠華迎上去,直接問:「舅舅,我有件事與你說,哪裡方便?我不喜歡別人知道。」

  張推官愣了一下:「……你跟我去書房罷。」

  一路心裡忖度著,約摸是今天外甥女在外面犯了脾氣,惹惱了汪太太,回來怕他教訓,所以搶先認錯來了?要臉怕別人知道,還特要找個沒人的地方。

  他心裡嘆氣,這麼個吹不得碰不得的小丫頭,他哪裡還敢罵她,便搞砸了,也只好砸了,他明天去與汪知府賠禮罷了。

  到書房門前,門口守著個十三四歲的小子,乃是李全的小兒子,李全的大兒子現跟著張推官出行侍奉,這小兒子即將長成能當差了,李全正琢磨著給他弄個什麼差事,可巧,洗墨犯了事攆了,李全順理成章把小兒子塞了進來。小兒子不識字,不過不打緊,張推官的書房出了一回事,如今謹慎得很,都不要人進書房伺候什麼筆墨了,只管守在門口,把門戶看守好了就行。

  此時張推官讓那小子走遠了些,領著珠華進了書房,考慮她的顏面,要把門關上,珠華卻不讓,還特意警惕地伸頭往外望了望,又扭回來:「舅舅,你確定這周圍不會有人偷聽吧?」

  「……不會。」張推官有點想笑,這麼點子年紀,倒這麼會要面子。

  但等到珠華站他面前,低聲開始訴說的時候,只聽了個開頭,他就笑不出來了,再聽得幾句,他臉色森冷起來,及到最後,他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裡,臉龐都有一點扭曲起來。

  珠華有點肝顫,她看慣了張推官在她面前和顏悅色的樣子,這一變了臉,還怪可怕的,她聲音就低了一下。

  張推官察覺了,勉力用平靜的聲音道:「別怕,你繼續說,舅舅不是衝你。」

  珠華道:「哦……其實也沒什麼了,小舅舅沒留多久,他就再說了要問汪小姐求親,汪小姐說她爹爹恐怕不會答應,小舅舅說沒問她爹,就問她,汪小姐就不說話了,然後小舅舅好像挺開心的,又灌了汪小姐一句迷湯,就走了。」

  珠華眼裡的沒什麼卻是壓垮張推官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他瞬間怒火丈飆,舉起手,重重一掌發洩般地拍在了桌案上。

  啪一聲重響,珠華嚇得一縮,從下往上偷瞄他:「……舅舅,你手不疼哪?」

  張推官便再生氣,手掌仍舊是肉做的,如何不疼?不過這一疼,他腦子裡的怒火萬丈倒終於降下來了一點,勉強用平靜的聲音回應珠華:「不疼。」

  嘖,死要面子,不疼就怪了。珠華心中腹誹,要面子的老男人,不揭穿他啦。

  張推官把珠華最後的話回想了一下,再度氣得發抖,對著珠華卻不好說。珠華畢竟年紀小,有些事不懂,可他審過多少案子,見過多少姦情風波,豈有不明其中關竅的,張興文那意思,是壞了良心,準備哄騙汪小姐污了她的清白,來個生米煮成熟飯了!

  這個——

  畜生!

  張推官又想拍桌子了,簡直怎麼想怎麼生氣,恨不得立刻去揪了張興文出來,直接打死算了。

  珠華其實在情感上能理解他,家裡出了這麼個貨,真是妥妥敗家的節奏,哪怕張興文去青樓楚館裡浪蕩呢,頂多敗些銀子,他膽大包天去勾搭汪小姐,一個弄不好,得把一家人都賠進去,汪知府是現成的上官,要收拾張推官,隨便從哪裡摸出一打小鞋來就夠張推官穿不完了。

  不過看張推官老在那裡運氣也不是個了局,珠華欲緩和下氣氛,就道:「舅舅,你不知道,我剛聽那汪小姐說什麼『外甥女』不『外甥女』的話,還以為窗戶外面的是你呢,可嚇死我了。」

  張推官:「……」

  他臉青了,比先還難看。

  好吧,這個玩笑張推官欣賞不了。珠華沒趣地道:「我真嚇了一跳嘛,還好我馬上想起小舅舅來了。」

  張推官低頭看她,目光略複雜。

  這回若不是外甥女,恐怕他多年苦心經營的家業都要化為烏有了。汪小姐之前隱隱有議親意向的人選是戶部杜侍郎家的公子,雖因杜家公子口舌不謹,公開在外嫌棄汪小姐的相貌而作罷,但從這個人選也可以看出汪小姐的身價了,汪知府養這個女兒既然可以同三品高官家聯姻,那又怎麼可能看得上他一個從六品屬官的弟弟?

  張興文做得好夢,以為壞了人家閨女就能如願,他那好幾年書竟是全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別說汪知府了,就是張推官也不可能吃這個悶虧,寧可把女兒改換身份充作寡婦二嫁,都不可能便宜這等禽獸,騰出手來慢慢摁死他才是真的。

  他一向以為外甥女脾氣乖張,不好教導,可從她這麼片刻都不耽誤一得知就馬上報信看,她小事或許愛由著性子,不聽人說,可大事並不糊塗,極拎得清其中輕重;因為他的疏忽和妻子的病弱,張家其實對他們姐弟倆都有虧欠,她心胸若稍微窄一點,和他賭氣不告訴他,或拖一陣子再告訴他,張興文在這空檔裡真找著機會做出事來,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他和汪知府的死仇是結定了,到時哪怕他當著汪知府的面把張興文打死都沒用。

  想著,他壓了壓心頭的怒火,勉力和氣地道:「珠兒,多謝你來告訴舅舅這件事。」

  「不客氣。」

  珠華沒他那麼多感想,隨意回了一句——因她心頭還存著另一件事呢,只是猶豫著,不知該不該說與張推官。

  雖然說,汪文蒼不是張興文那等只會花言巧語的樣子貨,張萱也不是汪蘭若那個傻白甜,可世上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萬一這中間要出了什麼岔子——

  張推官看出她欲言又止來了,忙道:「珠兒,可是中間還有什麼事?此事非同小可,你千萬莫瞞著舅舅。」

  珠華讓他一催,一咬牙,罷了,還是說了吧!這時代對女人太不友好了,張推官便是知道了,畢竟自家父母,氣急了不過揍一頓關幾天,可張萱要是往外面吃了虧,那可沒這麼便宜了。

  她就把汪文蒼那話也招了,招完馬上道:「舅舅,我給二表姐作證,我天天同二表姐在一起,她一點不對的樣子都沒有,不可能和那姓汪的有什麼瓜葛,全是他一頭熱,自己做夢,二表姐說不定都沒記住他長什麼樣子。」

  「……」

  張推官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意外,珠華看出端倪來,鬆了口氣,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緊接著又道:「舅舅,你都不知道什麼求親不求親的吧?我就說,果然是那小子自己亂說話。」

  等她閉了嘴,張推官才終於撿著了說話的機會,他先乾咳一聲:「珠兒,你有些禮貌,人家大你六七歲呢,什麼這小子那小子的,這不是你該叫的。」

  他這會的表情可跟先前聽說張興文事情的時候差遠了,雖說不算高興吧,可也沒一點生氣的樣子,珠華大悟,同時從善如流地換了稱呼:「舅舅,你對汪家哥哥印象不錯啊?」

  張推官道:「小孩子家,不要問這些事。你還有事和舅舅說嗎?沒有回去吃飯罷,這個點了,你也該餓了。」

  珠華眯起眼睛:「舅舅,你這是過河拆橋。」

  張推官僵了半天的臉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你要舅舅現在和你說什麼?我也什麼都不知道呢——總得問過了你二表姐才好說。」

  這話也是。珠華被說服了,不過說到要問張萱,珠華未免要再追著他兩句:「舅舅,我信任你才告訴你的,你問二表姐的時候好好問,千萬別罵她,不然她生了氣,以為我是個告狀精,以後都不理我了,我就天天來賴在這裡不走,讓你公務都幹不成。」

  張推官這會看她的小脾氣已經只能看出可愛來了,溫和帶笑地回答她:「放心罷,我又不是那等不分青紅皂白的人,我讓你大舅母去問——這事我做父親的本也不好同她開口。」

  鐘氏身子雖不適,問一問女兒話還是可以的,珠華這才放心,一肚皮煩惱都丟給個子高的人了,她轉身輕鬆地走了。

  張推官的面色則慢慢又冷硬成了一塊鐵板,他走到門邊去,叫過守門的小子:「去喊你爹來。」

  李家二小子答應一聲,飛快去了,不一會李全匆匆而來,進屋彎腰:「老爺叫我?」

  張推官道:「你去和老三說一聲,說我知道他今天出門亂逛去了,我先就和他說過,叫他好好在家溫習功課,你跟他說,壽宴之前,讓他老實在家待著,再不許有下一回了。」

  李全道:「是。」

  他轉身要走,張推官叫住他:「除了與他說之外,你一併吩咐人,給我看死了他,不許他出家門一步,憑他怎麼鬧也不要理他,若有不服,讓他等我在家時,親自來我面前說!」

  李全的面色凝住了——這不是管教弟弟,而是看守犯人了,他明白過來這位三爺大約是又犯了什麼事了,張推官不說,他也不問,只再度應道:「是,老爺放心。」

  他侯了片刻,見張推官再無別的吩咐,這才躬身退出去了。

  此刻殘陽漸退,暮色四合,室內沒有點燈,張推官獨立屋裡,臉容隱在昏暗裡,下定了決心。

  ——他本早已對這個拖後腿的異母弟弟不甚耐煩,察覺他在外甥女中毒事件裡有嫌疑後,更加心涼,只是因無實據,不便聲張,一時也拿不定該如何處置所以拖下來罷了,但這些事卻如落雪般,一層層積在他心頭,越積越厚,終於不堪重負。

  他已忍無可忍。

  無需再忍。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5
發表於 2017-1-16 16:50:2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糟心弟弟的事暫時尚待尋個合適時機,女兒這頭卻是一點都不能拖的,張推官當晚就和鐘氏說了,鐘氏開始十分驚訝,因她也是一點影子都不知道,但過一會想起什麼似地,道:「……怪不得,今日中午我們在寺裡小憩的時候,汪太太和我抱怨了幾句兒子,說他大了不好管了,家裡想他明年下場,他偏要今年就去,汪知府先不肯的,後又同意了,倒顯得她硬要攔著兒子上進,親娘當成了後娘似地。」

  張推官道:「你怎麼說?」

  鐘氏道:「我能怎麼說呢?她雖抱怨,話裡卻也沒有什麼生氣的樣子,我只好勸她幾句,說兒子上進是好事罷了。」

  汪太太那個話,抱怨得和炫耀也差不多,一般人聽上去大多也只能這麼回應了。

  張推官沉吟片刻,張蓮張萱兩個女兒同歲,如今差不多都到了該找人家的時候,除了鐘氏有機會便帶著她們出門做客之外,他也在留心著身邊是否有合適人家的少年,一二年下來,心中也有那麼幾個人選,但配張蓮還行,配張萱總覺得心有不足,總想給她找個更好點的。

  汪知府家的文蒼他不是沒有想過,但是上官家的公子,他也就是想想罷了,雖說世人風俗高嫁低娶,可焉知人家就非得低娶呢?卻沒想到,汪文蒼竟本人有意,汪知府也並不反對,那這門親事若是能夠成就,倒是再合適不過的天作之合了。

  「這樣,你先問問萱兒,看看她心裡是怎麼個意思——好好和她講,便是她私下和文蒼有了什麼,不過是偷說幾句話,我想萱兒不是那種不懂事的孩子,不會亂來的。」

  鐘氏道:「這哪裡用你說,我的女兒什麼性子,我能不知道嗎?素日不見你這般婆媽。」

  張推官搖頭:「唉,你不知,珠兒那小丫頭特特囑咐了我的,惹她不起。」

  鐘氏忍不住笑了:「你又歪派人,我瞧珠兒挺乖巧的。好了,你去書房避一避罷,我把萱兒叫來問問。」

  張推官一笑,轉身出去了。

  卻說珠華心裡一直惦記著這事,好奇心只佔了一小部分,更大的還是怕牽連張萱挨罵,因此一直十分關注那邊院裡的動靜,一見張推官晚上還出去了,立刻意會,哄小胖子上床睡覺後,她馬上偷偷溜過去,以人證的身份,硬擠進了人家的母女會談裡。

  ——然後她先被張萱揉了一頓。

  珠華不反抗,可憐巴巴地辯解:「二表姐,我是擔心你嘛,我跟汪家少爺又不熟,哪知道他是好人壞人,我給他亂傳話,要是害了你怎麼辦呢。」

  哀兵策略起了效,張萱鬆手放開她,點點她額頭:「好罷,你倒有兩分警心,看來不用擔心拍花子的拐走你了。」

  鐘氏倚在床頭:「萱兒,快別欺負你妹妹了,跟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萱手指繞著衣帶:「娘,沒什麼啦,你也知道,我和蘭若玩得好嘛,她沒個姐妹,自己在家寂寞,常請我過去喝茶聊天作詩什麼的。有時就會碰見她哥哥,他會和我說兩句話,不過都很正常啊,我都有丫頭跟著的,而且他也沒說什麼奇怪的話,就是問候寒暄而已。」

  不等鐘氏說話,珠華先表示失望並不信:「二表姐,不可能吧?那他叫我給你傳的什麼話?我本以為他是自作多情,可要是這樣,他根本就是妄想症啊。」

  鐘氏也有疑惑:「萱兒,當真如此?文蒼那孩子我見過不少回,我瞧他並不像個莽撞人。」

  接連被小表妹和鐘氏懷疑,張萱不大高興了:「我還能跟娘撒謊不成?就是沒有的事嘛,誰知道他是怎麼回事。」

  珠華給傳的話,還給家長告狀了,她便自謂有種弄明事實的使命感,頂著張萱的冷臉去抱住她手臂:「二表姐,沒有就沒有,我們肯定不會賴你,那就是那汪家少爺自己犯糊塗了——要麼你再想想,是不是你有什麼地方讓他誤會了?」

  張萱勉強想了想,過一會後,目光閃了閃,神情就變得有一點不確定起來。

  珠華敏銳地發現了:「二表姐?」

  「有一回吧,就是我上個月最後一次去汪家那回——後來珠兒出了事,娘病倒,我就沒空再去了。」張萱解釋了一下,接著道,「當時我快回家了,走到半途發現帕子丟在蘭若房裡了,送我們的丫頭跑回去幫著拿,我帶著云心站在路邊等。然後這時候他從外面回來,站住和我說了兩句沒要緊的話後,就讓云心站遠點,說有個問題想私下請教我。」

  鐘氏和珠華都屏氣凝神,等著她的下文。

  張萱有點受不了,揮揮手:「哎,別亂想,你們都不知道他請教我什麼莫名其妙的問題。他當時問我,要是我以後天天看見他,會不會覺得他討厭。娘,你說我去人家的家裡做客,怎麼好說主人討厭呢?就真是個討厭鬼,我也只好下回少去罷了。所以,我就說了不討厭,我還想問他是不是聽人瞎說了什麼,所以有這個誤會,可是沒等我問,他就忽然走了。非要我想,只有這裡我覺得挺奇怪的,好端端問我這個話,我想著一定是誰在背後瞎編排我了,就是不知道是誰,哪天我要查到了,一定收拾他。」

  珠華:「……二表姐,你想了這麼多,就沒想過,為什麼你可以天天看見他嗎?」

  張萱道:「是啊,就是不可能嘛,我又不是天天去汪家,再說我去了也是找蘭若的,所以整個就很奇怪,哪裡都不對勁——」

  她忽然卡住了。

  她的表情,嗯,很精彩。

  鐘氏不禁掩唇忍笑。

  珠華可沒她那麼含蓄,肯給女兒留面子,她直接抱著肚子笑倒在了旁邊:「哈哈哈,二表姐,你要樂死我了。」

  張萱持續地:「……」

  好半晌她才終於從震驚裡活過來了,二話不說,幹的第一件事是拎起笑得癱軟的小表妹丟到了門外:「大人的事,小孩子別摻合,睡覺去!」

  啪!

  樂極生悲的珠華急得撓門:「二表姐,我錯啦,放我進去麼,我再也不笑你了。」

  張萱冷酷地在門後哼了一聲:「晚了。」

  腳步聲遠去,珠華不死心地貼門上聽了一會,張萱回去內室了,她啥也聽不到,只得喪氣地噠噠走回去小跨院了。

  **

  珠華如今最多的就是時間,隔天一早,不等張萱來給她和葉明光上課,她先跑去跟在張萱背後跟進跟出——真不是出於八卦之心,而是這件事畢竟算是她經手的,既參與了,無論好壞,總是想知道個結果如何。

  好在張萱不是十分能憋住話的性子,叫她跟了兩回,就禁不住敲她頭頂一記,告訴她了:「你著的什麼急,人家現在又沒來,我有什麼可說的。」

  珠華不放棄:「假如來了呢?兩個月很快啊。」

  「那也不用我說話,這樣大事,自然是父母做主。」

  張萱說這話的時候要是含羞帶怯,那珠華馬上能看懂她的真實意思了,可她偏偏表情很正常,珠華就摸不透了:「二表姐,那你自己呢?你對汪家少爺什麼感覺呀?你願意嫁給他嗎?」

  這問題有點越格了,要是一般大的姐妹這麼問,張萱未必好意思回答,但是是珠華問,張萱就自動歸類成了孩子話,不太在意地偏頭想了想,道:「感覺?不討厭吧,他人好像還不壞。我也說不上什麼願意不願意,他要來提親,那就隨便他來好了,總之都是父母做主。哎,你別問東問西啦,我正要和你說,老太爺壽宴快到了,我打今天起要幫著娘預備宴席的事,這幾天就不教你讀書了,你好好帶著光哥兒,缺什麼要什麼可以來找我,別的就莫給我添亂了。好了,別再跟著我啦,去吧!」

  她匆匆進了屋,珠華望一眼她的背影,再想到汪文蒼那張認真的臉,呃,二表姐確實不是傻白甜,她是根棒槌……

  **

  張推官隨後也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心下對汪文蒼又添兩分滿意——這主要是被張興文對比出來的,看看他對汪家小姐說的那些混話,再看看汪文蒼,多麼含蓄知禮,這才是理想的女婿人選。

  在此事的應對上,他倒是和女兒的意見一致,汪文蒼既說了秀才試後再來提親,那就等等好了,張家是女家,必得端著些,不便提前做什麼表示。

  ——不過他比女兒多了一重顧慮的是,必得要先解除張興文這個隱患,否則別說結親了,不結仇都萬幸了。

  離著張老太爺的壽宴還有十天左右,家裡各處人等都開始忙碌準備起來,別的不用張推官操心,但擬定宴請人選這個任務是要著落在他身上的,他便先把餘事都拋開,專心投入了這樁眼跟前的大事裡。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6
發表於 2017-1-16 16:50:3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十日時間一晃而過,張家家底有限,下人們不算多,個個都忙得團團轉。只有珠華這裡,如一處獨立的世外桃源,照舊悠閒得不得了,天天只是吃飯睡覺,就這樣,張萱還來表揚了她,因為聽到她帶著光哥兒讀書的聲音了,不添亂還乖乖用功,簡直是滿分小表妹。

  當小孩子好像也不錯嘛——珠華摸摸下巴想。

  及到壽宴那一天,中門大開,門前道路灑掃得一塵不染,賓客們陸續盈門。

  珠華終於有了事情幹,事實上今日雖是張老太爺的壽辰,她倒可以算半個主角——不過不用她特別做什麼,只要在眾人面前亮下相,表明她不但活著,還活得十分健康就行了。

  當下一大早,珠華領著弟弟去給張老太爺磕了頭,說過兩句吉祥話後,就被鐘氏帶在了身邊,充當著活動的佈景板,迎接各家太太小姐們,同時經受著眾人的目光洗禮。

  拜趙通判這個愛分享的人所賜,過了這麼些天,關於兇手及後續的處置事宜賓客們都早已知道,倒是省了鐘氏挨個從頭解釋起的功夫,她只需在有人問的時候,坦誠回答便是了——能當面問的人也不多,這畢竟是人家老太爺的壽辰,問人家的家醜未免太不識趣,除非本就不對付,不然一般人都不會這麼幹,至多就盯著珠華這個從棺材裡還魂的苦主多望幾眼罷了。

  望過了,一般都要誇兩句,太太們這倒不是出於禮貌或客氣,實在是發自內心,珠華今天是被精心打扮過的,上穿大紅撒花襖,下著雲紋白綾裙,往鐘氏旁邊一站,俏生生到讓人眼前一亮,雖則年紀小,然而美人胚子的底色盡顯無疑,讓人一見心裡便湧出讚嘆來。

  所以,這活招牌的差事對珠華來說倒並不難過,她就是有點無聊,好話雖然好聽,可聽多了也是無趣,想走個神,偏偏大多數人的焦點都在她身上,只好努力撐著。

  直到汪太太的到來拯救了她,在來道賀的客人們中,汪太太的級別算是最高的,所以她來的也相對晚些——這不是說張推官能交往上的門第最高的人家就是汪家了,張推官除了出身,其餘能力職位相貌(是的不要懷疑,帥也很重要)都不錯,他跟金陵城裡最老牌的世家家主魏國公都是能說上話的,只不過如魏國公這等人物,當然不會親自來參加一個小小推官家的壽宴,肯走個禮就算給面子了,要是再派個子侄來,那面子簡直就是給到蓬蓽生輝了。

  別說,魏國公這回還真給了這個面子,來的是國公爺的第四子,正巧和汪太太前後腳到了。汪太太此時進來一說,眾人不禁都羨慕起來,跟著便是奉承汪太太,整場焦點自然而然地轉移了。

  珠華終於得著了喘息的機會,此時大約也不會再有新的客人來了,張萱從閨秀們的那堆裡伸手向她招招,珠華顛顛跑了過去,擠著她騰出的位子坐下了。

  **

  張推官此時在外院迎客,他正對徐四公子的到來大出意料。

  徐四就是好開詩會的那位,前一陣珠華中毒事發,張興文躲著不敢回家,天天早出晚歸,就是用的去他詩會的藉口。

  張推官意外者有二,其一他真不覺得他在魏國公那裡有這個顏面;其二徐四這個人怎麼說呢,愛好高雅,往來的人層次也高雅,不是張推官要貶低自家,可照著徐四公子的日常畫風看,張家確實不在徐四的交往名單內——張興文貼上去是一回事,徐四理不理他是另一回事。指望徐四主動俯就張家,那基本是不可能的,在他這等豪門貴公子眼裡,張家這樣草根出身,一家土鱉的,至今腳上的泥洗沒洗乾淨都是未知數呢。

  魏國公當然不可能不清楚自家這個兒子是什麼德行,所以退一步說,即便他真的心血來潮,想派個小輩過來親自與張老太爺賀壽,那也不會派徐四,派其他任何一個子侄都比徐四合適。

  不管有多少疑惑,人已經站在了面前,張推官除了笑面相迎,也沒別的選擇了。

  好在也不用他多加費神,張興文一聽說徐四公子來了,如獲至寶,十二分慇勤地跑了出來,要引領看座,招待徐四公子。張推官有許多同僚要應酬招待,兼且要備著再迎新客,抽不出空作陪,張興文這一來倒是兩得其便,他便不去理論,由他奉承去了。

  時近天中,小廝跑過來問張推官:「老爺,前堂和後面花廳的宴席都已經擺好了,太太著人傳話,問能請客人們入席開宴了嗎?」

  名帖上的客人們都已到齊,張推官便點點頭:「開始罷。」

  **

  時間倒回去一點,珠華一坐下,就跟張芬不對付上了。

  打馬氏爭奪葉明光失敗後,二房這陣子都算老實,一則是張興志不在,馬氏畢竟只是做人媳婦的,還是二房媳婦,單憑她自己,這宅子裡的人她其實一個也壓不住,因此難免獨力難支;二則是她以往能在家裡說上幾句話有點話語權,那其實是撿了鐘氏這個長嫂體弱的便宜,一旦張推官把目光放回後宅,略一插手,她立刻只能偃旗息鼓了。

  這其實也是馬氏的精明之處,張興志正在去老家的路上呢,她要再跟張推官對著幹,惹怒了他,那正好,張推官趁便就能把她連三個子女一併攆回老家去跟張興志團圓,再不必回來了,這種大虧,馬氏既是個精明人,那自然是不肯吃的。

  因此她非但自己縮在院裡避風頭,連張芬都約束住了,讓女兒節制些,這陣兒別去珠華那裡打秋風了,那小丫頭弟弟都搶走了,又仗著張推官,且抖起來,恐怕去也白去。

  ——當然,馬氏也不是能忍氣吞聲的性子,她打珠華這裡鎩了羽,轉頭就把氣出魏媽媽身上去了,魏媽媽挨完二十大板後被丟去了二房,在此時的馬氏眼裡,這件事就是魏媽媽的錯,全是她瞎拉偏架,才害得她失去了葉明光這棵搖錢樹,因此深恨她,非但不再想要她,連傷都沒容她在二房養,婆子這裡把她丟下,馬氏那頭馬上命人把她抬起,又丟去了後罩房那一片下人住的下房裡,此後再不管她。

  閒話不提,且說張芬便宜佔慣的人,忽然不叫她佔了,她不覺得是理當如此,反是覺得自己蒙受了莫大損失,倒好像是珠華從她口袋裡掏錢了一樣,十分地不自在。這會張萱把珠華喚到自己身邊坐下,張芬就被擠到旁邊一點的位置去了,這真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表妹初來這邊跟閨秀們見面,張萱拉她到身邊好給她介紹的意思,落到張芬眼裡,卻是怎麼都瞧不順眼了。

  當著好些個閨秀們的面,旁邊又滿坐著太太們,張芬不敢做得太直接,怕丟自己的臉,好在她遺傳了其母的精明,張萱那裡給珠華介紹完畢,她這裡的主意就跟著出來了,候著珠華行完禮坐下,她扭過身來,把珠華的劉海一掀,口氣關心地道:「珠兒,我看看,你這傷口好了沒?」

  珠華額上最起初結出來的那塊大疤已經掉了——被她前天夜裡在枕頭上蹭掉的,此刻留下的是一塊銅錢大小的紅紅皮膚,比先前看起來其實好多了,但看在初次見她的人眼裡,那塊紅仍然是十分醒目的,不過閨秀們顯然比張芬要有修養得多,雖然訝異的目光各各齊聚過來,卻都還努力控制了自己不要失態,也沒人擅自開口。

  感覺到旁邊的張萱一下惱了要發作的樣子,珠華搶在她之前開了口:「三表姐,多謝你關心,你看,我的疤都落了,是不是比你半個月前看我那次好多啦?」

  閨秀們的目光轉為瞭然:同住在一座宅子裡,結果上次看望受傷的小表妹還是半個月之前,哦,就是這麼個關心法啊。

  眾人的目光離了珠華,有意無意地從張芬面上刮過,連旁邊坐得靠近的太太們都有人把眼神往這邊飄了下,張芬傻住了,她沒想到是這麼個結果,她以為眾人的注意力都該集中到珠華面容有損這件事上去了,而珠華頂多也只能像先前那次一樣,嘴硬她一定會好罷了,怎知被這麼照臉摔了一巴掌回來。

  當此場合,她腦中都是空白的,只能僵硬地順著道:「是好多了。」待要再說句什麼回擊,一時卻是想不出來。

  好在一個從側邊進來的丫頭拯救了她,那丫頭到鐘氏身邊低聲說了兩句,鐘氏笑著站起身來,請大家往花廳去入席。

  **

  前院也開了席,宴席過半,李全悄悄進來,往張推官耳邊附語:「老爺,有事報。」

  張推官會意,起身離席,同他出去到左近一處僻靜地方,問道:「什麼事?」

  李全站他面前,把聲音壓得極低:「老爺,徐四公子是貴客,他的馬車我特意讓騰出了一個好位置給放著,我也時刻親自留心著,結果就剛才,我見到他的小廝不知道給馬餵了什麼東西,應該不是草料一類——他的樣子不對。」

  「樣子不對」的形容聽上去比較模糊,但對張推官來說,這是個很有指向性的詞——在他們的行內話,倘若覺得誰「樣子不對」,就意味著這個人跟普通路人隔絕了開來,不是作奸,便是犯科,總之,身上有事。

  給馬餵吃的一般是車伕的職責,如果一道跟著的小廝愛馬,給餵個糖加個零食什麼的也沒什麼,可假如這個小廝是以一副「樣子不對」的形容去餵的,那,就有問題了。

  張推官的臉色凝重起來,但保險起見,他還是多問了一句:「怎麼個不對法?」

  李全低聲道:「他餵的時候眼睛是對著馬,可眼珠子卻在左右晃悠,像是很警覺,在留心週遭的樣子。」

  餵個馬有什麼好警覺的?

  張推官手握成拳,思路電轉,過往一幕幕在心中飛過。

  有些線索,其實一直就擺在那裡,只是缺了一條連接它們的線而已,今日發生的種種,便是把這條線遞到了張推官手中——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7
發表於 2017-1-16 16:50:4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

  魏國公曾說,你家的事鬧出來,我府裡這個慌了神,探頭探腦地亂打聽,露了馬腳——這個口氣不會是說下人,而明顯是某個不爭氣的子侄輩;事發之後,張興文連著好些天往徐四的詩會上跑,他為什麼去?因為他心裡有鬼不敢回家,那麼延伸一下,徐四為什麼開呢?當然這是他歷來的愛好,可往深裡想去,掩蓋在這之下的是——他和張興文一樣,也是在外流連;

  再來便是這次奇怪的登門,不管是魏國公讓來的也好,還是徐四公子本人願意來的也好,他出現在這裡都顯得太牽強了,可假如說,他就是牽機的初始來源,國公府的那樁命案出自他手,那麼他知道張家同樣出了牽機奇案,雖然事情始末及處置結果已經公佈出去,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但徐四仍舊想來親眼看一看;他未必不知道自己來得蹊蹺,可這種心理,他就是控制不住,因為這出於人性本身的弱點——這麼想的話,是不是就有其合理性了呢?

  魏國公府遠不同於張家,不但家族是世族,連下人都是世奴,徐四是魏國公親子,能到他身邊伺候的必然是家生子,這種下人外人是極難收買的,這不單是錢的問題,撇開世代養出的忠誠度不論,家生子一犯事牽連的是一大家子,一般又都是圍主家而居,想跑都跑不及,聯想到國公府的那名受害者是世子的姬妾,那麼有這個威懾力能收買得了徐四的小廝的,又還能是誰呢?

  以上每一條單獨出現時都算孤證,說明不了什麼問題,也引不起人注意,可當它們由同一條線串起來能彼此互證時,那答案如何,已是明擺著的了。

  李全見張推官久不發話,微有焦急:「老爺,怎麼辦?我是直接去拿下那個小廝還是悄悄告訴徐四公子?我先前去找老爺時順帶也看了和老爺同桌的四公子一眼,他神色裡有點不耐煩了,看樣子未必會留到席終,說不定很快就走了,這要是他從我們家出去出了事,對老爺可不利啊。」

  「……」張推官手掌在袖中握緊,下了決定,道:「不必,你就當什麼都沒看見,我們,什麼都不知道。」

  李全愣了:「啊?」

  張推官從齒縫裡擠出聲音來:「老三若要去送他,你也不必管——如果徐四走時,老三沒留心,你想法讓人提醒他一聲,裝作不經意的,別落痕跡。」

  今日是老太爺的壽辰,若非萬不得已,張推官並不想選在此時,可一來像這種不必背一點嫌疑的機會實在難尋;二來更重要的是時間太緊,張興文是個男人,不是姑娘,壽宴之後,他不能一直把他關在家裡,錯過這次,他沒有足夠的時間去好好設計差不多的局面了。

  李全:「……好。」

  他雖對張推官忠心,畢竟不是個木頭人,行動裡就露出遲疑來,張推官看出來了,便給他透露了一點:「那是國公府內部的事,與我們無關。至於老三,他在外面亂來,恐將禍及全家。」

  李全先已猜測張興文是犯了什麼事了,此時一聽竟如此嚴重,張家要被禍了,那他能得什麼好?立時道:「老爺放心,交在我身上。」

  他抹把臉,無事般走了。

  張推官的手掌緩緩鬆開,呼出口氣,心中默默道:若是他所料不錯,那就……看天命罷。

  他返回席中,不一會,徐四果言有事提出了告辭,以張興文的地位排座的時候他到不了主桌,在另一桌上,離他們這邊還有點距離,張推官也不分神去看,笑著目送徐四離開,過一會,張興文那邊不知是自己留心到的還是得了提醒,飛快跟了出去。

  張推官按下心中突地一跳,繼續招呼客人們,推杯換盞,言笑晏晏。

  **

  以張興文對徐四公子的巴結勁,當然不可能是在門口送一送就能滿足的,那怎麼能體現他跟徐四公子的關係呢?宴席上沒能跟徐四公子坐一塊,錯過了那麼好的露臉機會,此刻為了彌補回來,他恨不得能把徐四公子一路直送回魏國公府去,最好徐四公子再請他進去坐一坐,這才能稱上他的心意了。

  因此雖然徐四上了馬車,出了這條巷口,他仍跟在旁邊陪笑找話,徐四其實挺不耐煩的,他跟張興文這種貨能有什麼話說?但這時張興文算是代表主家來送他的,他再瞧不上他基本的禮貌得有,只得不時敷衍兩句,也不便放下車簾。

  眼看馬車出了巷弄,拐上街道,張興文竟還沒有要轉頭回去的跡象,徐四終於忍不住了,扯著嘴角勉強笑道:「不勞你久送了——」

  異變便在此時驟生。

  徐四這輛馬車是雙馬所拉,兩匹馬一樣的毛色油亮,身形矯健,一望便知是良駒,此時左側那匹馬不知怎麼,忽然發出一聲淒厲長嘶,跟著前蹄離地,高高人立而起,車廂因它的動作而向後一傾,徐四不及防備,一頭撞到了車壁上,好在此時車行速度慢,他撞得不算重。

  「怎麼回事——!」

  他下意識一聲斥責剛出口,那馬又是一聲長嘶,雙蹄落地,抽風一般奔了出去,右側那匹馬本沒問題,被這麼一帶懵了,跟著發足亂奔,兩匹馬開頭奔的方向不算完全一致,便在街上左右亂竄起來。

  這條街南北走向,仍處於官署巷道內,沒到繁華的前街,此時這個時辰又剛過午飯,街上沒什麼行人,便有三兩個見著那馬先前不對勁的動靜也早貼著路邊躲人家屋簷下去了,因此倒沒傷著路人——除了一個張興文,他是貼著馬車走的,馬車初始開始失控,情形不算嚴重,他還覺著在徐四公子面前表現的機會到了呢,趕上去攔,那馬噴著響鼻,立起來便踢了他一腳,那一腳看著是隨意踢出去的,可馬全身最有力道的便是四蹄,何況這又是匹瘋馬,這一腳挨上,張興文都沒來得及感覺到什麼,向後直摔出去,腦袋砰一聲砸在了石板路上,痛快地暈了過去。

  此時沒人有空留心他,徐四和小廝在馬車裡被撞得東倒西歪,慘叫連連,坐在前面的車伕滿頭大汗,勉力想控制著突然發瘋的馬,口號鞭子全上了,卻是全不奏效,倒是兩匹馬雖則一個發瘋,一個沒瘋,畢竟是一樣的動物,終於找著了彼此間的步調,聯合一致,飛一般往前方奔了出去……

  兩三個受驚的路人劫後餘生,怕那瘋馬去而返回,匆匆忙順著反方向跑走了。

  張興文靜靜地躺在地上。

  打前方不遠處的一條窄巷裡探出了一個頭來,左右望了望,又望了望,見四下無人,貓著腰飛快跑了出來。

  ——如果張興文醒著的話,應該就能認出,眼前這個滿臉黑灰、一身短打穿得好像在碼頭上扛貨的小子,正是曾抱著他大腿求救卻被他裝傻無視掉的洗墨。

  洗墨離開張家時雖恨張興文,其實不過一時之氣,他要是如李全所說,能另找個營生,日子重上正軌,那慢慢這口氣下去,也就過去了,至多想起來罵張興文兩聲,不至於真要對他怎樣;可糟糕的是,他連著找了幾個營生都沒幹長,他給張推官做書僮時多舒服,不過看守打掃,再給伺候個筆墨,沒重活,還體面,府裡比他大著好幾歲的小子都攆著他叫「哥」,出去外面哪那麼容易找到一般待遇的?

  不順一回,洗墨就要恨害他丟飯碗的張興文一回,幾番下來,他對張興文的恨意越疊越深,終於徹底鑽進了牛角尖裡,差事也不找了,直接跑回來偷偷盯著張興文,必得把這仇報了才能心甘。

  守了好些天,終於等著了這個機會,洗墨心裡激動不已,墊著腳步跑到近前,見張興文還昏著,毫不猶豫從懷裡摸出片鐵片來,往張興文臉上便是一劃。

  那鐵片的邊緣叫他磨得鋥亮,在陽光下閃著寒光,鋒利度絲毫不讓匕首,這一劃下去,自眼角到嘴角,登時開出了一條長長的血痕。

  「你壞我的差事,我就壞你的前程,頂著這麼張臉,我看你還怎麼去考科舉……」

  洗墨心中解氣極了,舉起鐵片又要劃他另一邊臉,忽見他腦後慢慢流出了鮮紅的血液來——這血先已開始流了,只是被他髮髻擋著,此時血液聚集成灘,往外流出,洗墨才見著。

  ——怪不得這麼一道口子劃下去,張興文沒有一點動靜,哼都沒哼,他這不是死了吧?

  洗墨興奮的情緒一下涼了,他只想給張興文使點絆子,可沒想殺人害命,明明見他就那麼摔了一下,不至於就摔死了吧?

  洗墨心慌起來,這要賴他身上,他哪裡說得清?當下連再劃他一下的心思都沒有了,握了鐵片站起來便跑。

  快跑到街尾時從前面拐出來兩個路人,洗墨見了人心裡更慌,匆匆一瞥,見是一個少年並一個老僕模樣的人,不敢細看,忙把臉一垂,飛快跑過去了。

  路人並未留神他的不對勁,走在前面的少年背著個大包袱,走起路來大步流星,後面那個老僕懷裡抱著個略小一些的包袱,為了跟上他,不得不小跑起來,口裡氣喘吁吁地道:「少、少爺,你慢著些,老奴要不行了。」

  少年剎住步子,轉頭向他伸手:「梁伯,我慢了你又催我,我快了你又趕不上,叫你把包袱給我你又不願意,你說你,快比少爺我還嬌貴了。」

  老僕滿頭汗珠,臉膛通紅,卻堅持抱著包袱不肯遞出去:「少爺,這可不行,讓少爺拿一個就是老奴失職了,都給少爺拿著了,還要我幹什麼用呢。」

  少年不理他的忠心,伸長手臂一把把包袱從他懷裡拔出,自己夾到腋下:「好了,快走,已經遲到了,再耽擱可就更晚了。」

  「少爺,還是讓我拿著吧,我能堅持的,這讓張家老爺看到了像什麼樣呢,以為我們蘇家都沒個規矩——」

  「好啦好啦,到張家門口我就給你,讓你做個有規矩的忠僕好吧?」少年隨口敷衍他,一邊把包袱從左邊換到右邊,以閃躲老僕要搶回去的手,嘴上同時說話分他的神,「應該快到了,梁伯,不瞞你說,我忽然有點緊張,你說我爹,那麼大的人了,怎麼就不靠點譜呢,給我定什麼娃娃親——定就定啦,他真給我找了個娃娃,我哪裡會哄娃娃,這不是坑我嗎?」

  提到親事,老僕的精神立刻來了:「少爺,老爺辦事是萬萬不會有錯的,等見了面您可不能一口一個娃娃的了,那是您正經的未婚妻,這麼稱呼不尊重。」

  「我爹也沒尊重我啊,他和葉家叔叔關係好,那他倆去結拜就是了,我和葉家娃娃又沒交情,怎麼就輪著我倆定親了呢——哎,前面那什麼?一個人?」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8
發表於 2017-1-16 16:51:3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幾乎在少年發現張興文的同時,街側的人家也打開門跑出來了,這家先聽著外邊動靜嚇人,沒敢動彈,後聽動靜遠去了,才忙出來查看,他住這左近,是認得張興文的,見了他臉上這幅可怖樣子,嚇了一大跳,同少年面面相覷片刻,都不知怎麼弄的,也不敢擅自上手動他。

  少年見他能喊出傷者的名字,再一問,得知這傷者竟是張推官弟弟,不由同那老僕對視一眼——府衙裡僅此一個推官,這是再不會弄錯的,他嘀咕一聲「這麼巧」,向那人道:「張推官家離這應該不遠吧?勞你去報個信,我在這看著。」

  那人應一聲,忙跑了,往張家去報信。

  張推官接到消息,心裡有數,面上做出驚愕之色,離了席,親自帶人去抬張興文,及至真見著了躺在地上的異母弟弟,他的驚愕化作了貨真價實——報信人跟他說張興文傷了臉他以為是被發瘋的馬踹到了臉上,誰知是這麼一條傷口,這不管是馬蹄還是摔傷都不可能製造出來,只能是利器劃的,他想不透是怎麼回事,問報信人及留在現場的少年,兩人都表示不知,報信人言道只聽見了一陣似乎是拉馬車的馬失控了的動靜,張推官無法,謝過了他們,命人趕緊把張興文抬回了家。

  及到快進家門時,發現少年及老僕竟尾隨在後,還要往門裡邁,張推官當他們是那種順桿爬要來攀關係的,少年生得一副好模樣,若是尋常時候,張推官心裡要暗讚一聲不知誰家養出的好兒郎,也不介意請他進來奉一杯清茶,此時卻是沒這個心情,微微不悅道:「你還有什麼事嗎?」

  才撿著說話機會的少年並不在意他的態度,露出爽朗笑容——但一下瞄見昏躺著的張興文,他感覺不好笑太歡,忙又把笑容收了回去,正正經經地躬身下去一禮:「張伯父,晚輩蘇長越,自京城來,奉家父之名,來賀老太爺大壽。晚輩頭回出遠門,沒算好路程,不慎來遲了,還請張伯父見諒。」

  這報的家門略耳熟,京城來的,姓蘇——

  張推官心中轉動片刻,很快對上了號,他冷淡盡去,表情一下轉換成了對子侄輩的親熱,伸手扶起少年:「是長越啊!長這麼大了,我都認不出了,你父親還好嗎?」

  蘇長越起身,笑道:「我爹很好,也讓我給張伯父帶個好。」

  「這就好,這就好!」

  張推官心中感慨,其實他和蘇父並不熟,但兩家的關係卻算極親近的——因為蘇父與他妹夫葉安和是同榜進士,兩人極為相投,雖則後來一個外放,一個留京,關係卻一點也沒疏遠,珠華三歲半時,蘇父領著兒子過年回鄉祭祖,順便繞了點道去看望葉安和,知交幾年不見,一相逢分外高興,見兩家正好是一兒一女,直接約為了兒女親家,論年紀蘇長越比珠華大了五歲,其實並不算十分般配,但文人間的意氣相投有時也是很熱血的,這點小問題,根本沒人在乎。

  蘇家一直在京裡做官,張推官只有好幾年前還在某縣縣令任上往京裡敘職的時候,與蘇父見過一面,蘇長越也是那時候見的,如今他長成少年,張推官便記性再好,僅憑那一次見面也是認不出了。

  蘇長越道:「伯父先不必管我,給這位張——」他略卡了下殼,張興文論年紀沒比他大幾歲,「張叔叔延醫用藥要緊。」

  雖是遠來嬌客,張推官此時確也沒法顧得上他,見他自己有眼色自動提出來,張推官便不和他客氣,指了個小廝領他主僕二人先去用飯,然後一頭命人把張興文往正院抬,一頭命人請大夫,同時還要讓人去給鐘氏報信,一連串命令下完,他自己則領上幾個人,匆匆再往外趕——既知道徐四公子的馬車可能出了事,他不追著去看看,豈不惹人生疑?

  李全候了一會,見前堂裡宴至尾聲,悄悄叫出張良翰來,同他說張推官有急事要處理,讓他代為送個客,張良翰雖則茫然,倒也樂意有這個出頭露臉的機會,便依言進去,作揖致歉,眾人心有疑惑,什麼要緊的事能令張推官在老父的壽宴上離席不回,但張良翰是真什麼都不知道,眾人問了幾句,見他只會一個勁道歉,餘者什麼也說不出來,不好為難他一個晚輩,只得暫且告辭離去,心裡卻都想回頭一定要好好打聽打聽。

  後院鐘氏接到消息時女眷們已有告辭之意,她大驚,勉強撐著送完人,把餘下後續收拾事宜都交託給了張萱,忙往正院去。

  張老太太此時已快瘋了。

  今天是張老太爺做壽,論理她也可以一同出去受禮的,若是往常,張老太太再不會放過這個風光,可偏偏張巧綢才犯了事,人都知道她這個後妻生的女兒害了原配那支,她出去只有為人側目的份,因此索性賭氣稱病,窩在正院裡一個客人也不見,全丟給鐘氏去招呼。

  她自覺自己夠委屈夠低調了,誰知還能有禍從天降,好好的寶貝兒子,早上還好好的,忽然就滿臉血人事不省地躺著回來了,她看見的第一眼,就差點暈過去!

  「三兒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誰把他害成這樣的?!」

  一連三問,抬人來的小廝一個也答不上來,看張老太太滿面猙獰,似乎要活吃了他,嚇得有點懵,下意識把蘇長越給供出來了:「小的見著三爺的時候他就這樣了,小的什麼也不知道啊,是那個、那個叫蘇什麼的少年發現三爺的。」

  張老太太嘶聲揮舞著胳膊:「蘇什麼?人在哪,快把他叫來!」

  小廝沒主意,求助地望一眼鐘氏,鐘氏只收到了一句張興文受傷的消息,別的也不知道,她暫時也拿不出主意,只能先順了張老太太,問那小廝:「能找到他嗎?能找到的話請他來問一問罷。」

  小廝應一聲忙飛跑去,蘇長越一碗飯捧到手裡才扒了沒兩口,不得不放下來,餓著肚子跟他去問話,老僕梁伯在後面心疼地搖頭:「這是什麼老太太喲,飯都不叫人吃安生。」

  另一邊珠華也正往正院跑,她先不知道怎麼回事,散席了就準備回小跨院看弟弟了,張萱一邊指揮著僕婦們收拾殘席,一邊心神不寧,她怕張老太太因為張興文受傷遷怒到鐘氏,偏偏自己脫不開身,想來想去拉住了珠華,把事告訴了她,讓她跟去看一看,如果鐘氏受欺負了,趕緊回來告訴她。

  「——你回來告訴我就行,別自己跟老太太起衝突,知道了嗎?」

  珠華精神奕奕:「好!」

  不等張萱再說什麼,她轉身就跑。

  一邊跑一邊想,這是張推官出手了?效率不慢呀——不過也是,張興文現在就是個不定時炸彈,不知什麼時候就炸,為安全計,當然是越早把他拆了越好。

  跑著跑著,後頭傳來一個清朗陌生的聲音:「小丫頭,站著!」

  叫她?

  珠華略微遲疑地轉頭往後看,同時腳下沒停,循著慣性往前跑,然後——

  「啊!」

  她一直防備的一幕終於還是發生了,她踩中了自己的白綾裙襬,吧唧一聲,往前撲倒在地。

  後面的腳步聲一下變快,有人幾大步趕上來,把她扶起來,有點急地拉下她摀住臉的手,道:「我看看,摔著了沒?」

  小孩子身子軟,珠華絆下來時又是歪著摔的,因此頭臉都沒事,身上也只是有點痛,不算嚴重,但這個害她摔倒的人手腳太快,她一句話沒來得及說,已經被抬起下巴打量了一圈了,她剛要對這個惡霸調戲民女的姿勢提出抗議,那隻手鬆開她下巴,呼啦一下又把她劉海整個撩起,然後抽了一口涼氣:「摔這麼重——嗯?」

  他拎著她的劉海往前湊了湊,仔細一端詳,鬆一口氣:「舊傷啊。」

  珠華忍無可忍,啪一下拍他手背上:「放開我!」

  這人脾氣倒還不壞,叫她拍了,老實鬆手退開,還給她道歉:「對不住啊,早知道不叫你了。」

  人家態度好,再者也是珠華自己踩了裙襬摔的,她就不非得怪他了,回了一句:「算了,沒關係。」

  這才有空打量這個冒失鬼,卻見是個穿件竹青直綴的眼生少年,長手長腳地蹲在她面前,劍眉星目,懸鼻薄唇,正衝她笑。

  珠華——咳,她僅剩的一點火氣也隨風飄走了,因為這少年真的帥得還蠻有衝擊力的,他笑得又很有親和力,讓人覺得很難跟他生氣。

  她頓了頓才想起問:「你叫我站著幹嘛?」

  少年自然是蘇長越了,他攤開一直握著的左手,掌心放著支小小絹花:「你跑太快,我見著你的花掉了。」

  珠華下意識一摸中間束著的小小髮髻,果然感覺有一邊空空的,她從蘇長越手裡把絹花拿過來:「謝謝你啦。」

  便往頭上插,但至今為止,她還沒有獨立梳過一回頭髮,對這些釵鐶花簪也搞不太明白,沒鏡子的情況下,她一插就給插反了。

  「呵。」

  蘇長越笑出一口白牙:「我幫你吧。」

  珠華意識到自己出了錯,但她不認識這少年,穿來時間又短,把握不住讓他給幫忙的話算不算踰矩了,便猶豫著沒把花給他,蘇長越手伸到半途,也有點遲疑住,往她臉上看一回,道:「我覺得我應該沒猜錯,不過還是問一聲,你是葉家小娃——妹妹嗎?」

  叫得出她的姓,是熟人?珠華心一跳,她剛才表現沒露餡吧——再一想鬆口氣,還要問她,可見不確定,應該只是知道有她這個人,但沒見過她。

  她就道:「我是姓葉,你是?」

  「我姓蘇,名長越,你叫我蘇哥哥就行啦。」

  蘇長越放心地繼續伸手從她手裡把絹花拿出來,捏著給她插上,他顯然也沒幹過這種活,有點小心翼翼的,還左右調整了兩下,才插好了。

  上個「汪哥哥」才過去沒多久,珠華記憶猶新,這時想起來,順理成章就把這個「蘇哥哥」一起歸類過去了,心裡給張萱點讚:哇,二表姐很受歡迎嘛,追求者的質量一號比一號高。這個拍馬的功力還更厲害,連她這個寄居的表妹都一併和氣照顧上了,二表姐對汪家公子態度平常,說不定原來喜歡的是這一號?

  蘇長越可不知道她心思發散到哪去了,把她扶起來,道:「走路小心點,你頭上是上回摔的吧?還沒好又摔了,幸虧這回沒傷著。好了,你家老太太找我問話,我先過去了,回頭再見你,我給你帶了禮物呢。」

  二號追求者好周到啊,還給帶禮物,珠華同情了汪公子一秒,他人真的不錯,可是無奈對手太強勁。

  蘇長越要去見張老太太,珠華也是,兩人目標一致,珠華便跟他後面走了兩步:「——嘶。」

  她那個姿勢摔下來,別的還好,腳踝不可能不扭到,但不動不使勁的時候沒覺得怎樣,只有一點點疼,珠華便沒在意,誰知現在一走動,身體重量放下去,瞬間一股刺痛上來,讓她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要不是蘇長越聽到動靜及時轉身扣住她肩膀,她又得摔下去了。

  「腳扭到了?」

  珠華苦著臉點點頭,蘇長越旁邊還有個引路的小廝,珠華轉向他,想叫他去叫個丫頭來,話未出口,忽然感覺自己整個人騰空而已,落到一個不算厚實的懷抱裡。

  「……!」

  上一回讓人這麼抱小孩子似的抱法珠華已經想不起是什麼時候了,她記憶力就沒有這一幕,所以可能是根本沒有發生過,這讓她在蘇長越懷裡僵成了一塊石頭,腦子裡混亂了好一會才擠出了一句話來:「男女授受不親!」

  話出口她腦子清明了點,沒錯,要追求她二表姐巴結她一點給她幫忙插個花什麼的還行,抱她就無論如何是過頭了,沒見旁邊小廝的眼睛都瞪圓了嗎!

  蘇長越很淡定地抱著她,沒有一點要放手的意思:「別人是不親,我不是。」

  ——少年,長得帥不表示你可以不要臉啊!

  不等珠華把抗議說出來,蘇長越先一步補了下一句:「我報了姓名啦,不過你還小,可能不記得了,我是你的未婚夫,所以我抱著你走沒事的,你要去哪裡?我送你去了再去找你們老太太罷。」

  ……

  什、什麼鬼?!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9
發表於 2017-1-16 16:51:4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接受到的信息量過大,超出珠華負載,她的腦子死機了好一會,才哢哢開始重新運轉。

  然後——她想把原主揪出來狠狠打一頓屁股!

  她以為那娃娃不靠譜真是太天真了,因為事實上她是非、常、不、靠、譜!

  家產多少忘了沒說,定過親有未婚夫這麼重要的事居然也一句沒有提!

  就記著她的裙子!

  珠華真是要給她跪下了——

  她能到現在還活蹦亂跳沒露餡沒被抓去燒掉,真是全憑自己的聰明才智以及不怕死可勁作但一直沒作死的逆天運道啊!

  珠華心裡開鍋似地鬧騰,再低頭望望抱著她的「未婚夫」,她的心情就更複雜了。

  過了最起初的震驚期後,她第一個湧上來的感覺不是排斥或者生氣,而是心虛。

  張萱是個大姐大的脾氣,在她身上十分多事,愛擺弄她,但確實是事事為了她著想的,珠華成長過程中沒人這麼親密地管過她,她對這麼個大姐姐生不出反抗心來,讓管久了,還真有點返老還童把自己當孩子的意思了,但現在見著這忽然不知打哪冒出來的看上去也就十五六歲的少年,她對於自己年齡上的真實感一下子就回來了,那啥,她比他大了有七八歲呢……

  這嫩草啃得好心虛啊——雖然其實還沒開始啃。

  當然,她是堅決地反對包辦婚姻的,可對著少年的這張臉,要揮著拳頭討伐她「思想腐朽封建」的過世爹她也真是幹不出來,這種等級長相,講實話,真是親爹才下手快趕緊給包辦了。

  就剛才短暫的相處,少年人長得帥,性子還好,珠華能從他身上挑出的唯一毛病,就是真的太小了點。

  要再大個五歲多好,她就省了糾結這關,直接痛快投入相處裡去了,要處得還不錯,言談不討厭,她就順著父母的餘蔭把婚事給解決了得了,免得以後自己出去瞎撞,自由戀愛當然美好,可在這時代哪有這麼容易,自家提前給備下個不錯的,省上多少事呀。

  她正出神,臉頰忽然遭戳了一下,反應過來就對上少年的笑臉:「發什麼呆?問你去哪呢。」

  「……我也去找老太太。」

  「哦,那正好,順路啦。」

  蘇長越邁開步子就往前走,走一會把她往下放了放,湊她耳朵邊上問一句:「哎,我問你哈,你們家老太太脾氣怎麼樣?嚴肅嗎?」

  珠華不知他是發現張興文的人,以為他初到張家,要拜訪一下長輩,就有點不自然地道:「就那樣吧。」跟頭回見面的人說長輩壞話不好,可要她說張老太太的好話,她是萬萬不樂意。

  蘇長越懂了,慢走幾步離前面帶路的小廝遠了點,小聲問道:「她欺負你了?」

  珠華不知該從何答起,蘇長越的說話口氣太自來熟了——當然從他的角度也許很正常,畢竟,咳,他是以「未婚夫」自居的,但珠華可沒這麼快能投入對應的角色裡,她盡力把頭往後躲了躲,含糊道:「我沒叫她欺負著。」

  蘇長越又懂了,追著就問:「為什麼對你不好?我瞧你挺乖的。」摔了都沒哭,起來也不亂發脾氣,他覺得小娃娃這樣就挺不錯了,還想怎樣啊。

  珠華有點招架不住,她在張家有再多不痛快,也不可能傻傻倒給一個初次見面的人聽,想說他多事,他又是在真切關心她,便說不出來,蘇長越還顛了顛她,催她:「說呀,怎麼又發呆了?」

  珠華本來雙手是握成拳抱在自己面前的,被他這一顛,感覺整個人瞬間凌空了一下,嚇得忙伸手摟住他脖子。

  蘇長越呵呵呵笑了,珠華感覺到他略微單薄的胸腔輕輕震動著,簡直想衝他翻個白眼:你無不無聊?

  蘇長越沒注意她的眼神,光從她的動作意識到嚇著她了,手掌在她背後安慰地拍拍:「別怕,不會讓你掉下去的。」

  「……」

  珠華不想理他,她面無表情地感覺她跟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是有代溝的。

  蘇長越終於識趣,沒再煩她——當然在蘇長越那裡是因為已經到了正院,準備要見張老太太,沒空再和她聊天了。

  張老太爺此時也回到了後院,見兒子成了這樣,一般著急不已,正和張老太太一起在等當時的發現人和大夫,大夫沒這麼快到,先等到了蘇長越——以及他懷裡的珠華?

  珠華先自己招:「我腳有點扭到了。」

  那也不該由外男抱著啊!

  不等眾人質問,蘇長越把珠華放下來,迎上張老太爺張老太太及鐘氏三張詫異的臉,先鎮定地躬身行禮,自報家門。

  珠華身有婚約的事,張家諸人都是知道的,但未料想她夫家的人竟這麼忽然出現在了眼前,鐘氏從怔愣裡回過神來,忙欲問候寒暄幾句,張老太太已等不及,張口就搶道:「就是你看見三兒被人害了的?快告訴我,誰害了他?!」

  珠華驚訝仰頭:目擊證人?

  「我沒看見——」

  張老太太立時急了,厲聲打斷他:「你別想抵賴!人都說你看見了的,你想替誰隱瞞?!」

  蘇長越面對長輩詰問,不急不慌地笑道:「我頭一天來金陵,除了貴府門上,別人我都不認識,豈有替誰隱瞞的道理呢?老太太別急,事情是這樣——」

  他便把先前事一一道來,說得有條有理,張老太太雖快氣急瘋了,畢竟沒真瘋,一番話聽下來,又聽說還有個附近的人家與他一同發現的,知道事情應當確實如此,同他沒有干係了。

  只餘最後一點不甘心,追著問道:「你再想想,再想想,真沒看見兇手?!」

  蘇長越無辜而堅定地搖頭。

  「那到底是誰這麼黑心肝,害了我的三兒呢?」張老太太捂著心口,往後跌坐在椅中,哭罵道,「我的三兒啊,他天天就是讀書,再乖巧不過,這陣子門都沒出,能得罪誰呢,這殺千刀的外頭那麼多人不害,偏偏撿著我的三兒,老娘要知道,一定叫他全家都不得好死,嗚嗚……」

  聽完當時情形的珠華漠然低頭,望著自己露出的一點點月白鞋尖。她一點都不同情張老太太,更不同情張興文,種什麼因,得什麼果,以張興文的為人,再得罪個什麼別的人一點也不稀奇。張推官的出手還是留情了,要是事情捅到汪知府那裡去,汪知府為了女兒名聲,絕不可能讓張興文還有在這裡躺著等大夫的機會。

  張老太太還在哭,而且一些鄉下的村話都罵了出來,張老太爺只是唉聲嘆氣,鐘氏做媳婦的不好管,當著蘇長越的面尷尬不已——嬌客上門,家裡亂成這樣,沒得招待不說,還先把人拉來審了一番,又叫他聽了這些,實在坐不住,眼看張老太太哭得投入應該顧不上再尋他麻煩了,忙向他道:「好孩子,你遠道來,先去歇歇罷,你伯父讓人給你收拾客房了沒有?」

  蘇長越笑著搖了搖頭,鐘氏一見,丈夫也這般不周到,忙吩咐了身邊的丫頭月朗,讓她趕緊領人去收拾,珠華站他旁邊,終於沒忍住,主動拉拉他衣袖,蘇長越疑問低頭,珠華小聲問他:「你是不是還沒吃飯?」

  她這個身高大概到蘇長越的腰腹處,正聽見他肚子裡咕嚕嚕響了,動靜還挺連貫,想裝聽不見都不成。

  蘇長越小聲回她:「吃了兩口。」

  ——然後就被拉來問話了。珠華明白,鐘氏也聽見了,忙又安排月朗備飯,月朗一一應下,見再無話,蘇長越笑向鐘氏拱手,告退轉身隨月朗去了。

  鐘氏才騰出空來問珠華腳摔得怎麼樣,要不要等大夫來了讓看看。

  珠華搖頭:「大舅母,我沒事,不走路歇一會就好了。」她自己看過,腳踝處沒紅也沒腫,估計就是裡面哪根筋抽著了,歇著讓它慢慢順過來就好了。

  鐘氏又想讓個人抱她回去休息,珠華不肯,她是聽了張萱的話來看著鐘氏不要被張老太太撒氣的,怎麼能走?鐘氏無奈,她性子軟和,不會強硬地對待誰,便只有依了珠華,把她抱到角落裡一張椅子上坐著去了。

  再過一會,大夫終於在張老太太的心急如焚裡趕來了,為了避免囉嗦,張推官直接讓請的是城裡最好的看跌打損傷的大夫——也就是先前給珠華看過傷的那位。

  張老太太一見了大夫就忙道:「大夫,快看看我兒,這頭上的傷怎麼回事,是不是摔著裡面了,怎麼人一直昏著,還有這臉,可一定要給他治好啊!」

  大夫依言對著張興文的腦袋看診了一番,給出診斷:先開方吃藥,一劑藥灌下去再說。

  張老太太聽了這個診斷豈能安心,追著大夫要準話。張興文的外傷其實還好,和當初珠華那一撞差不多,但腦子裡的構造最複雜,這裡面到底如何,大夫哪敢給她打保票?磕一下磕成傻子的也不是沒有,人不醒來,大夫什麼定論也不敢下。

  張老太太無法,只得又問臉上的傷,打張推官出息以後,家裡年輕一輩男丁都往讀書路子上走了,張老太太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規矩,比如顏面肢體有損無緣考舉這一條。

  這個問題大夫倒是馬上就能回答,痛快地給了答案:「在下醫術淺薄,只能盡力而治,但不留一點痕跡是不可能的。」

  張老太太聽他說得這麼果決,急了指向外間:「那珠丫頭不也是你治的嗎?她怎麼就能好端端的?」

  大夫道:「貴府表姑娘是什麼樣的傷口,令公子又是什麼樣的傷口,老太太都是見著的,這兩者如何相提並論?在下若有辦法,豈有不盡力之理,實在是無法可想。老太太愛子心切,可另訪名醫,說不準別人有此妙手,可以回春。」

  大夫心有腹誹不好說:這一道劃拉下來臉都快成兩半了,能不扭曲筋肉地長合回去就不錯了,還想一點痕跡不留?這只能找神仙去了。

  張老太太失魂落魄,這大夫已經是城裡最好的了,還往哪裡尋去?張興文要就此絕了仕途,她往後還有什麼念想,一念及此,方寸全亂,逼著那大夫便道:「怎麼就無法了?一定還有辦法的!你給珠丫頭配的那藥不是就很靈驗嗎?也給三兒配啊,我不心疼錢,要多少錢都行!」

  這種失控的患者家屬大夫見得多了,口氣還是很平緩地道:「老太太,不是銀錢的問題,那藥對令公子的傷沒有那麼大效用,而且當初配時就缺了一味罕見的藥材,還是張大人往國公爺府上去尋才借到,但國公府也不可能常備上許多這類一般用不上的藥材,因此如今是再沒有了,便是有效,也配不成了。」

  張老太太瘋魔裡根本沒接受到他話裡的重點,馬上道:「配不成了?怎麼會配不成——不,不對,藥配不成,可藥還是有的!」

  她猛一掀簾,出去外間衝到角落裡的珠華面前,嘶聲道:「珠丫頭你的藥呢?快去拿來,你不能眼看著你小舅死吧?!」

  珠華驚愕地直起身來:嘿,她一聲沒吭,怎麼還尋上她的事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40
發表於 2017-1-16 16:51: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老太太冷靜些,大夫都說那藥治不了興文的傷,叫珠兒拿過來又有何用?」

  微沉的男聲在門檻外響起,是張推官處理完了外面的事,匆匆趕回來了,聽到張老太太的嘶喊,當即接了話。

  「不試試怎麼知道!」

  張老太太下意識反駁過,才想起轉頭,見到是他,踉蹌著撲上去:「老大,你去查了,你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說是去送人,怎麼送個人就變成這樣了?到底誰害了他?!」

  張推官哪能讓繼母拉扯上,慌忙閃避到旁邊,才回道:「徐四公子的馬車驚了馬,興文運道不好,恰跟在旁邊,躲避不及。受傷的且不只他一個,我才追著去查看,徐四公子傷得更重,從車廂裡摔出來,左邊的胳膊和腿全折了,如今剛抬回國公府去,還不知有沒有別的暗傷。至於興文的臉,現卻不知怎麼回事,我回頭再查,如今還是治傷要緊,對了,大夫怎麼說?」

  張老太太看著實不像能好好說話的樣子,大夫怕她亂說醫囑,明明治不好的傷,非說自己能治好,便忙出來,親自與張推官分說了:「……便是如此,張三爺的臉,在下實在無能無力,請大人見諒。」

  張推官見過張興文的臉,這個結果是意料之中,他便嘆氣:「唉——」

  「誰說治不好了,明明有藥,有藥就行的!」張老太太轉撲珠華,「藥呢,珠丫頭,快把藥拿來,我知道你記恨巧綢,可你小舅同你沒仇啊,你不能這麼小心眼,連他一併記恨上了,這可關係著你小舅的未來,橫豎你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那藥你用不用也沒關係了,你就拿出來救救你小舅吧!」

  她瞪出滿眼血絲,死死盯住珠華,珠華被困在椅子裡,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兼且覺得張老太太那神情怪可怕的,有點不太敢看她,眼神躲開下意識往張推官望去,張推官——

  衝她搖了搖頭?

  珠華不由愣住,張推官的動作很小,但她確定自己沒看錯,他確實是在搖頭,所以,張推官叫她不要把藥給出去?

  珠華自己的態度在兩可之間,那藥其實只剩了個瓶底,就給出去她也不是很心疼,但既然張推官給了暗示,珠華就坦然道:「老太太,我倒是想給你,可我已經用完了啊。」

  張老太太逼視她:「用完了?」

  珠華點頭:「是啊,我都用了這麼久了,不信你問大夫嘛,我按大夫的話用藥的,你問他,用到現在是不是該用完了。」

  大夫點頭。

  他心裡算著應該還能再用兩次,不過別說這剩的兩次了,就是拿個整瓶過來,對張興文的傷也是於事無補,何必糟蹋東西,便順著珠華的意思幫了她。

  「不,我不相信,哪有這麼巧的事,你們都不想看我的三兒好——」張老太太喃喃著,忽然直起身來,「好,好,我知道你們個比個的狠心,我不求你們了,我自己想辦法!」

  她直衝向門外,叫了幾個僕婦不知說了些什麼,僕婦們便匆匆出去了,張推官以為她病急亂投醫,讓人去外面藥堂尋藥或是多尋幾個大夫來,此時若再攔,恐怕真惹得她發了瘋,難以收場,便不出聲,由她去了。

  一時大夫開了藥方,著人去煎藥,屋裡諸人靜靜等著。

  等不多時,小爐子上的藥罐剛剛開始冒出熱氣來,先前出去的幾個僕婦便回來了,手裡沒拿藥,也沒領大夫,卻出人意料地拖著一個有幾分姿容的丫頭。

  那丫頭臉色蒼白,一路走一路掙扎,掙扎不開,只能慌亂地喊:「你們幹什麼,我犯什麼錯了,我就犯錯也不該拖我來這裡——姑娘,」她被拖進正屋,一眼看見珠華,眼神立即亮了,要往她那裡跑,嘴上喊,「姑娘救我!」

  珠華看一眼那涕淚交流的丫頭,又看一眼表情變得得意又扭曲的張老太太,陷入了森森的莫名其妙裡:什麼意思啊,這是要威脅她?可把紅櫻拖過來幹嗎?真打這個主意明顯抱葉明光來才有用啊!東院這會兒正空虛,主子們全不在,這能拖出紅櫻了,把葉明光弄來也不難吧。

  她滿腔疑惑,便暫未出聲,由張推官先發了話:「老太太,好好的把珠兒的丫頭弄來做什麼?快放開她。」

  他後一句話是衝著抓著紅櫻的僕婦說的,那僕婦不敢正面對抗他,聽到便低頭退開了,張老太太並不阻止,只向著張推官冷笑一聲:「心疼了?」

  ——這是瘋啦?

  珠華更加一頭霧水,完全鬧不懂張老太太搞什麼鬼,張老太太也不理她,先指了個丫頭,讓她帶大夫到旁邊廂房裡去歇一會,那大夫多年出診,一見這勢頭曉得不好,他這樣人為自保,最好不要捲進別人的家事裡,因此一字不問,立刻跟著丫頭走了。

  張推官職業關係,嗅覺敏感度高些,從那三個字裡已經覺出哪不對了,臉色冷沉下來:「老太太,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哼,老大,你還裝什麼傻?」

  張老太太盯著委頓在地、正啼哭著整理裙裾的紅櫻,目光滿溢惡意,「你裝的好一副不二色的痴情樣兒,要不是讓我逮著了證據,我都不敢相信,你居然和外甥女的丫頭有了姦情!」

  轟!

  憑空一個大雷劈在珠華頭上,都把她劈結巴了:「什、什麼?!」

  她仰頭望向張推官,目光是真不敢置信。

  鐘氏同樣,而且已經直接向後軟倒在椅中了。

  唯一鎮定點的是張老太爺——在他思維裡,兒子睡了外甥女的丫頭雖有些不大好聽,但睡了也就睡了,兒子守著一個體弱的髮妻多年,至今連個承繼香火的男丁都沒,這下要是想開了,肯收丫頭了,那非但不壞,而且還是件好事了。因此他只是有點責怪地看了兒子一眼,心想你既然喜歡,明白要過來,另買個丫頭給外甥女使就是了,這麼大個官,何必還偷著來呢。

  別人的目光猶可,張推官獨叫珠華看得狼狽不已,他心裡知道張老太太的話純屬子虛烏有,所以不太介意鐘氏,但當著年幼外甥女的面被潑這麼一盆髒水,他一個儒家門生,那就難堪得快掩面了,心內懊悔沒有及時讓珠華迴避,此時再讓她出去,倒顯得自己確有不可告人之事了,只能側過身子,簡直快背對珠華了,才能發出聲來:「老太太慎言!如此人倫之事,豈是能胡說的!」

  張老太太昂起頭顱冷笑:「我胡說?我說這話,同你衙門裡發文拿人一樣,可是有憑有據的!」

  她說著甩袖用力向紅櫻一指:「證據就在她的肚子裡!」

  珠華下意識順著她的指向看去,便見紅櫻條件反射般地一捂小腹。

  ……

  眾人臉色不細表,總之,各有各的精彩。

  紅櫻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等於不打自招,本就沒什麼血色的面孔瞬間煞白,她癱在地上,被眾人如打量什麼罕異動物一般看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連眼淚都嚇得頓住了,只是瑟瑟發抖。

  不對。

  珠華終於從這目不暇接的鬧劇裡尋出了一絲清明。

  ——如果紅櫻真懷的是張推官的孩子,她此刻應該去抱著張推官的大腿哭求庇護,張推官膝下如此空虛,便是後悔了想翻臉不認同她的私情,也不會連孩子都一併捨棄,紅櫻在張家住了三年,應當很清楚這一點;或者,她也可以選擇去鐘氏面前求原諒求收容,以鐘氏的脾性,便不樂意,也不會幹出往她肚子踹一腳或當即叫人煎打胎藥來的事,她總是有說話機會的。

  然而,兩個選項紅櫻一個都沒有選,她只是癱在那裡恐懼發抖。

  這就不合常理了。

  鐘氏的反應印證了珠華對她的看法,面對如此景況,她沒有質問張推官,也沒有辱罵紅櫻,只是如失去了最後一絲氣力般,閉上了眼睛,在兩行清淚淌下讓別人發現之前,顫抖著低下頭,把臉壓進了帕子裡。

  珠華顧不上她,專注地望向張推官,只見他緊緊抿住嘴唇,眼中情緒幾番變動,終於開腔,目光對上珠華:「……珠兒,你的藥放在哪裡?讓人去取來罷。」

  珠華一下跳起來,她扭到的那隻腳不敢使勁,就單腳蹦到張推官面前,伸手就捶他:「我不給!你怎麼能對我的丫頭做這種事,讓人知道我還有什麼臉見人——嗚嗚,還想逼我拿藥,別說我沒有了,就是有也不給,你們一家都不是好人,嗚嗚,我要領著光哥兒走,都欺負我們沒爹沒娘,嗚嗚……」

  張推官聽她第一句原本板著的臉就快燒起來了,任她一通亂捶,勉強擠出話來道:「珠兒別鬧,舅舅回頭補——」他卡頓了一下,因為珠華快速仰了下頭,臉上並沒有一滴眼淚,反向他眨了下眼。

  張推官心下大定,把剩的末尾說完,「補償你。」

  珠華跺了下腳,大喊:「我不要補償,我就是不給,說什麼也不給!」

  喊完繼續「哭」。

  她整個巴在張推官身上,從張老太太的角度完全看不到她的臉,但因為她這個哭鬧的反應是對的,所以張老太太一點也沒有懷疑,只是不耐煩地催促道:「你既然知道我的意思,就快把我要的東西拿來,你弟弟現在這個模樣,哪裡經得起耽擱——對了!」

  她眼神忽然鬼火般亮起來,盯住珠華的後腦勺,「珠丫頭,你那個定了親的未婚夫正在家裡,你不把藥交出來,我立刻就告訴他去!他要知道你的丫頭不清白了,又會怎麼想你?」

  這老妖婆!

  珠華原本不過演戲,被這一威脅威脅出了真火,氣得用力捶了一下張推官。

  「……」冷不防挨了一記狠的的張推官面上不能露出來別色,只能忍著配合張老太太勸哄珠華,又說實在不行只能去她屋裡搜了,終於把珠華「勸」得鬆了口,答應交出剩餘的藥來。

  當下事不宜遲,張推官立即命人去按珠華說的方位把藥拿了來,張老太太如獲至寶地接到手裡,拔開一看,大失所望:「怎麼只有這麼點?!」

  張推官道:「珠兒先便說了,藥用完了,老太太忘了?」

  張老太太發著怔,她如今總算清醒一點了,周身冰涼,覺得自己實在做了個大大的虧本買賣:早知道只有這麼點,她何必把紅櫻這張底牌掀出來?

  如今唯一可安慰自己的是,珠華前後說辭都如一,同這藥都能對上,可見起碼藥是真的了。

  ——可是真的又怎麼樣?就這麼點了,除非是仙丹才能起效吧?!

  張老太太內心幾番掙扎,張推官已經沒空理她了,他讓人拿藥的同時就叫來了東院的人手,這時拉起癱軟的紅櫻,珠華捂著臉由玉蘭抱著,鐘氏則由她的另一個貼身丫頭風清扶著,一行人直接向外走去,張推官最後丟下一句:「請老太太不要外洩此事。」

  張老太太聽到這句,心裡終於好過了點:紅櫻那肚子早晚會現形的,這張底牌她再握也握不了多久,倒是老大子嗣那麼單薄,不可能讓紅櫻打胎,那麼底牌雖掀,把柄仍在,她仍然有可圖謀之處。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1 19:00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