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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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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素素雪] 雲傾天闕《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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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0 16:12:0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二章

  “線報已經確定,狄颯昨日帶傷親赴蒼松密谷,大家有什麼想法,說說吧。”

  燕奚痕的話激起帳中一陣議論,罄冉雙眉驟然蹙起,心中有些擔憂,餘光卻見身旁的藺琦墨正雪袖揚起,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她心中厭惡,側了下身子,見對面坐著的蘇亮已是站了起來,帳中頓時安靜了下來。

  “王爺,狄颯此去不妙啊。再過不到一月便是賀州一帶雨季,到時候川河水漲,夏汛到來,我軍在高松嶺的防線只需順勢向前推進,在川河設防便能將戰軍死死堵在對岸。他們想要強渡,傷亡太重,再者戰國江川甚少,戰軍不習水性,狄颯萬不會這般魯莽。這也是他前不久猛攻松月道的緣由,看來易青的八珍陣法讓戰國人卻步另尋它徑了。”

  他說罷,尚未落座,崔勇起身,走向主案旁桂著的地形圖。

  “蒼松密谷地形複雜,且越州民風太過彪悍,全民皆兵。自金鐧陸元賀領兵入了這蒼松密谷,三十年來這密谷宛若銅墻鐵壁,密谷中男女老少全算上怕是也只四五萬人,可戰國三十年來先後三次出兵,那次不走數以萬計,竟生生拿不下此谷。”

  “是啊,這密谷一周山嶺成群,地勢險峻,已經形成了一個小天下,金鐧陸雲賀便是小天子。旌國雖是跟陸元賀井水不犯河水,可咱們鎮西軍的軍營可背靠蒼松密谷,只要過了密谷便是一馬平川,戰馬一日便可到此。狄颯此去,怕衝的就是咱們!”

  “老趙,你這話說的多餘,狄颯分明就是衝著咱們來的。他這是不欲和咱們再正面交鋒,要從陰處放冷箭!好在咱們有可靠線報在白峨關,毒小子,看以後上了戰場老子怎麼收拾他!”

  罄冉見燕奚痕目光掃過來,面有鼓勵,她展眉起身,從容道。

  “狄颯此去,我們不得不防,只是也無需驚慌。這些年來戰國並不是沒有對陸元賀招降過,相反,時有招降。據我所知,戰國先帝爺在世時便三次派朝中大臣入密谷招降陸將軍,狄戎德登基之後,雖是對密谷採取硬攻策略但是次次久攻不克,且傷亡慘重。元康八年狄戎德派人再行招降之事,招降大臣卻被刁民扒光了衣服丟了出來。由此可見,狄颯此去未必就能游說的了陸老將軍。”

  她說罷微微喘息一下,燕奚痕卻是心中微動。他沒有想到易青對戰國的事情竟知道的如此詳細,這些日子以來,他多次試探,然而易青對他的來歷和家鄉卻一直瞞的密不透風。

  方才他稱“戰國先帝爺”,好生奇怪的稱謂,倒似甚為尊敬戰高帝。而這般稱呼也多是戰國人的習慣,難道易青他是戰國人?可他又直呼戰英帝名諱,這又作何解?

  燕奚痕目光突然晃過易青身後那抹白影,藺琦墨此刻已是翻著一本書,不知看到什麼,脣角輕勾著笑意。

  燕奚痕腦中似有什麼一晃而過,他雙眉蹙起,目光微亮,在侃侃而談的易青和藺琦墨之間迅速掃過,腦中似有一條線明晰了起來,亦激的他心緒不寧。

  “再者,狄颯此去會不會是個圈套?他故意透露給我們消息,令我們警覺。這樣我軍便必做防備,將高松嶺的防軍回撤固守後營陣地,此時他領兵再攻松月道,我軍不及回撤,豈不要糟?”

  “易青說的對,狄颯陰險的很,極有可能是在誘惑我們!”

  “可萬一他真去了密谷,萬一陸元賀被說動了呢,畢竟狄颯很可能繼承皇位,對陸元賀許下什麼條件這都不好說啊!”

  “那這到是要不要回撤大軍……”

  眾人一言一語再次爭執起來,燕奚痕從思慮中回過神來,撇了眼優哉游哉閉目養神的藺琦墨,輕輕抬手。

  “此事容本王再好好想想,先散了吧。”

  眾人愕然,均不明王爺這是什麼意思,這軍情難道不重要嗎?怎麼討論的正熱,卻要散掉。

  蘇亮卻是勾起了脣角,看來王爺是早有打算,此番讓他們來討論,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目光亦望向藺琦墨,率先起身向帳外走去。

  眾人見此,也起身紛紛而去,罄冉亦看了眼藺琦墨,起身而去。

  帳外,腳步聲逐漸遠去。帳內,燕奚痕起身,慢條斯理地走至方才罄冉坐著的位置,撩袍坐下。

  藺琦墨卻仍舊斜靠在椅背上,並不抬頭,只是專心看書。燕奚痕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叩擊著桌案,帳內,只有那輕輕的叩擊聲及藺琦墨手中書頁翻動聲。

  半響,燕奚痕停下動作,忽而一笑:“四郎,若論當今四大名將,高陽王嚴季擅用刀、越州金鐧陸元賀自不多說,四郎以寒劍著稱,唯有本王什麼也不精,勉強混在其中。”

  藺琦墨將書冊一卷,看向他,笑道:“景軒卻不聞另一種說法。”

  見燕奚痕挑眉,他又道:“高陽王用兵狠辣,最擅攻城戰;陸老將軍用兵出奇,最擅迂迴攻殲;四郎我嘛,用兵勉強算得上靈活,卻顯得小打小鬧,倒是景軒用兵沉穩,兼容有佳吶。”

  “哈哈,四郎謬讚了。高陽王和陸老將軍戰功無數,景軒不敢作比。尤其是陸老將軍,當年梅原嶺一戰蕩氣迴腸,景軒敬慕久已。當年三位名將,雲藝、藺嘯、陸元賀,如今只有陸老將軍一人在世,真是讓人惋惜啊。”

  藺琦墨眸光閃動,垂下目光,卻不接話。

  燕奚痕又道:“以四郎看,陸老將軍為人如何?”

  藺琦墨勾脣:“景軒此話問的奇怪,四郎並未見過陸將軍,倒是景軒可與陸將軍有過兩面之緣呢。”

  燕奚痕雙眸微眯,他曾奉皇兄之命,二次入密谷欲招降陸元賀,然而兩次均未成功。這兩次進谷甚為保密,萬沒想到身在麟國的藺琦墨竟一清二楚。

  燕奚痕忽而一笑,也不再繞彎子:“看來,四郎是打定主意,袖手旁觀了?”

  藺琦墨笑著將身子後仰,將右臂搭上椅背,斜睨著燕奚痕:“此乃旌國朝事,再說還涉及到戰國。現下,戰麟兩國結盟,狄颯萬一真在密谷中,一經碰面……景軒這不是難為四郎嗎?再者,景軒兩次入谷都不曾說服陸老將軍,如何能斷定四郎便行?”

  燕奚痕嘆息一聲,起身踱了兩步,復又回身:“我也知道此事令四郎為難,可……四郎便不能看在你我多年相交的面上,幫景軒此次?”

  藺琦墨迎上他真摯懇切的雙眸,低頭片刻,抬頭灑然一笑:“罷了罷了,吃你的用你的,給你辦回事兒也是應該。只是……密谷中危機重重,景軒需得派個武功高強的人和四郎一道才是。”

  燕奚痕雙眸一亮,大步上前重重拍向他的肩膀,朗聲一笑:“那是當然,我令燕雲衛親自護送四郎,讓蘇亮……”

  藺琦墨卻是抬頭止住了他的話,笑道:“燕雲衛倒是不必了,蘇亮不夠沉穩,以我看,易青不錯,景軒便讓那小子跟著我吧。”

  燕奚痕一愣,眉宇微蹙,半響終是舒展開來,笑道:“如此便讓易青去吧,只是易青入軍營不久,磨練不足,還請四郎多多照看。”

  藺琦墨挑眉一笑:“怎麼?景軒還怕四郎欺負你的下屬不成?”

  他說著站起身來,大步向外走去:“有些東西要準備下,借景軒的飛流一用。”

  “四郎請便。”

  藺琦墨的身影消失,燕奚痕回身走了幾步,負手身後,蹙眉良久,沉聲道。

  “燕楓。”

  一個身影閃入帳中,跪地待命,燕奚痕回過身來,目光沉沉望向他。

  “你即刻前往鵲歌城替本王查清一件事。去年戰英帝壽宴遇刺的事,事無巨細,尤其是關於那女刺客……給本王細細的查。”

  夜漸漸深沉,暖風醺人,山谷脫去日間的蒼翠和蔥寵,幽靜地釋放著深邃,星月淡淡,普照著山野輕盈而靈動。

  每日戌時是燕奚痕巡視軍營的時間,風雨不斷,巡視完整個鎮西營大概要小半個時辰。而罄冉也往往會利用這個時間做很多事,比如偷溜出軍營前往不遠谷間的溪河沐浴。

  如今夏日,營中的兵勇們每日晨練完,午後總會有兵勇三五成群的前往溪河邊洗澡,將領們則多是傍晚忙完軍務前去。燕奚痕自是不必如此麻煩,會有兵勇專門挑水給他,這也是這個王爺享受的唯一特權。

  想起許久那次,罄冉猶自心驚。燕奚痕竟令兵勇們多挑些水讓她享受和他一樣的待遇,好在蘇亮剛好進帳聽到他的話,說他偏心嚷嚷了起來,她才有了推辭的藉口。

  自那日後燕奚痕看著她的目光明顯不對,之後數次,她會在傍晚拿著換洗衣物佯裝往溪邊去,故意讓燕奚痕看到,然後再轉道在溪邊林子中呆許久,找地方弄濕頭髮回來。

  她料想燕奚痕也不會無聊到去問那些將領們是不是真見到了自己,果真,一兩次後燕奚痕便不再時不時盯著她看,她這才算鬆了一口氣。

  松月道一戰後罄冉一直都沒有機會前去溪邊,這夜眼見燕奚痕出帳巡視,她立馬也摸出了自己大帳,輕車熟路向遠處溪谷奔去,身影迅捷如電。

  然而就在她身影消失在樹林中時,一個白影卻自樹上翩然而下,望著她消失的方向挑起了眉,隨即緊跟而上。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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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罄冉奔至溪邊,在溪邊坐下,輕聲一嘯。接著她幾下踢掉鞋襪將腳沁入水中,涼爽的感覺即刻從腳心蔓延開來。

  她舒服的揚起了脣角,一道白光閃過,雪琅自山野間衝了出來,直直向罄冉撲來。

  罄冉順勢摟過它的頭,倒在溪邊草地上,咯咯而笑。

  雪琅感受到主人的愉悅,亦高興地在她胸前蹭著身子,在地上打著滾。

  自打那日它掙脫鐵籠到高松嶺找她,她見它沒有傷人,便不再困著它。

  玩鬧一陣,罄冉仰面躺倒,望著滿天繁星,心中暢然。

  那滿天繁星,為何那麼像爹娘的眼睛,默默地注視著自己,淡淡的溫柔,教會自己如何堅毅地走下去,立足天地廣闊處。

  雪琅喘著熱氣躺在身邊,眨巴著眼睛望著主人沉靜的面容,似乎不太明白她為何突然安靜了下來,用舌頭舔著罄冉的臉。

  罄冉被它舔的發癢,她咯咯而笑,一個翻滾坐起身來:“去雪琅,幫我守著這四周,等我洗好了,給我的雪琅也好好洗過澡,洗得香嘖嘖的。”

  雪琅嚎叫一聲,飛快而去。

  小溪狹長流淌,夜色下透著晶瑩的光亮,似一條掉落塵世的星河,罄冉呼吸著清新的風霧,挑起脣角,緩緩解開衣衫,將自己投入到悠遠深沉、委婉細膩的溪水中。

  藺琦墨遠遠跟隨著她,見她奔至溪邊,他便停下了腳步,俊眉一挑,莞爾一笑。他藏身在密叢中,見她脫了鞋襪,將白皙的腳探入溪水中,踏水而笑。他聳聳肩,回頭撇了眼隱約可見的軍營,搖頭喃道。

  “死丫頭,倒是大膽!”

  聽罄冉呼喚雪琅,他飛身便向遠處而去,沒一會兒手中拎著一隻血淋淋的兔子優哉游哉地又回到了密叢。剛依著一塊大石坐下,一道銀光自不遠處奔來,便停在他身前不遠處,正睜著綠光盈盈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藺琦墨眼見雪琅昂頭欲吼,他將手中兔子向前一仍,成功轉移了雪琅的注意力。雪琅似是掙扎了一下,低吼一聲,用起了美味的兔肉。

  藺琦墨失笑,轉身望向不遠處的一細銀河,朦朦朧醃,幽然的白影在溪水中淺游搖曳。

  湖水是如此清涼而透徹,星光灑落下來,飄飄蕩蕩,流動著難已言說的神秘氣息。他心口劇跳,忙回過頭來,腦中禁不住一直迴盪著那朦朧的一幕,他半天呆愣,又是傻笑,喃喃道。

  “傻丫頭,真以為一隻狼就抵用了……”

  雪琅卻似聽懂了他的話,不瞞地低吼著向他步步逼近,藺琦墨一愣,忙抬手對它示好,呵呵而笑。

  “不就看了一眼嘛,再說這麼遠也看不清!兄弟,別那麼認真嘛,大不了我負責就是。你再凶,我可多看兩眼了啊!省得虧了……”

  雪琅卻不曾發動攻擊,低吼著嗅了嗅他身上氣息,漸漸安定了下來。

  遠處罄冉隱隱聽到雪琅的吼聲,身體一震,警覺地向四周望去,半響不見有動靜,漸漸又放鬆了下來。沉入水中,如同投入母親溫柔的懷抱,於夜色之下,靜靜地洗滌著多日的塵埃,蕩盡身心的污垢。

  這廂,她如銀魚游的暢快,遠處,一人一狼相處的也越發融洽。

  藺琦墨仰身靠著大石躺在地上,雪琅趴在他身側,想來已經弄清楚,身旁男子和它做著同一個差事,它竟是閒適的閉上了眼睛。

  藺琦墨撇了它一眼,好笑搖頭。

  突然,遠處傳來‘撲楞’,的展翅聲,藺琦墨目光如電望了過去,輕拍雪琅。

  雪琅仰天吼叫一聲,便向溪邊衝去,罄冉心中微駭,迅速上岸,著上衣衫。凝神細聽,果真有人向這邊奔來。她轉身正見一抹白影向這邊迅捷而來,竟是藺琦墨。

  罄冉眉宇蹙起,將猶自滴水的頭髮扎好,瞪向他。

  “哎呀,好巧,易兄弟也來夜沐啊。來,來,剛巧我們一起。”他說著竟直直衝罄冉撲去。

  罄冉一驚,眉頭欲發緊蹙,眸中閃過厭惡,驟然閃身,躲過他的雙爪。

  “藺將軍,我已經洗好了,少陪。”

  她說著便向遠處走去,哪裡知道藺琦墨竟扭身反撲而來,眨眼已是扣住了她的肩頭。罄冉心怒,只覺這廝可惡的很。

  小時候兩人也算共患難過,分別時她儼然已將他當做朋友。然而一別多年,再見時感情已經稀鬆,他雖是救了她一命,然而也利用她促成了麟戰兩國結盟。

  雖是如此,罄冉卻也感澈在心。可再次見他,這廝實在可惡,簡直就是個潑皮無賴!種種惡習,讓罄冉忍無可忍!

  她也著實奇怪,生性本就冷淡,很少有上心的事和人。可這廝竟每每能激怒她!真真不知該歸咎於他的死皮賴臉,還是該歸咎於她的莫名其妙。

  肩頭一緊,罄冉怒氣中生,扭腰壓身,迅捷地扣上他抓在肩頭的手,一個彎腰,猛然施力。

  漂亮的過肩甩,白影被她帶起,直直向小溪飛去。‘撲通,一聲傳來,藺琦墨被罄冉甩入水中,濺起銀花四碎。

  罄冉目瞪口呆望著水面,怎麼也沒想到竟這麼容易把他扔進了水中!眼見他從水中冒出頭來,抹了一把臉,哀怨地看過來,她心情頓時甚好,撲哧一笑。

  然而與此同時也感受到了身後異常的氣息,她轉身看去,片刻一個黑色的身影穿過密林向這邊而來。

  月光打在那人身上,挺拔卓傲,行動間一步一邁都似有壓力傳來,竟是燕奚痕。

  罄冉一愣,沒一會燕奚痕已走到了近前。

  罄冉方才出水迅捷,不及好好穿戴衣物,心中忐忑,便低下了頭,微微欠身。

  “王爺。”

  此刻的藺琦墨早已坐在了水邊,悠哉地擰著身上淌水的衣衫,抬頭對燕奚痕一笑。

  “景軒也來夜沐,真是好興致。”

  燕奚痕目光微閃,在兩人身上帶過,抑不住蹙眉:“你們這是?”

  罄冉尚未回答,藺琦墨已是一躍而起,一臂搭上她的肩頭:“我們都洗好了,景軒自便吧。易青,走,我們弄兩隻野味去,好久沒有這麼暢快了。

  他說著目光晶亮望向燕奚痕:“景軒快些,一會洗好正好一起用。”

  “你們一起沐浴了?!”

  燕奚痕腦中轟鳴一聲,尚不待細想,話語脫口而出,帶著濃濃的情緒,分不清辨不明。

  自從易青那日帶著換洗衣物,在他的眼皮底下和幾個將領一起來了溪邊,再到他濕著頭髮,一臉清爽回去,他便一直消沉煩悶直至絕望。

  直到今日他終於發現了一些蹊蹺,這才再次燃起了希望。他喚了蘇亮,一翻試探,竟從沒有人見過易青在河邊沐浴。

  今日他巡營回去,發現易青不再帳中,心一動便鬼使神差地來了這裡,沒想到看到的聽到的竟是這樣。

  藺琦墨卻是一臉無辜,兀自點頭,詫異道。

  “是啊,剛洗好,景軒來晚了呢。不然,可以一起的。走,易青,你久在此處,定然知道哪裡野味多,這一翻沐浴還真是餓。”

  他說著拖著呆愣的罄冉便走,罄冉迷迷糊糊任由他拖著,回頭望了眼僵立在水邊的燕奚痕,碰上他灼熱的目光竟渾身一顫,忙扭過頭,跟著藺綺墨便向叢林走去。

  待到了密林,罄冉甩開他的手,目光微沉瞪向他:“你幹嘛幫我?”

  怪不得方才她那麼輕鬆便將他扔進了水中,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故意弄濕身上,有意幫她掩飾。要是真讓燕奚痕看到她獨自夜浴,燕奚痕心思縝密,不起疑心才怪。那麼說,藺琦墨分明早就看出她的女兒身了!

  “哼!果真是常逛青樓的!經驗真豐富!”

  罄冉見藺琦墨笑容微滯,這才驚覺她不知不覺中竟將心中所想脫口而出。見他變了神情,她心一怯,卻又覺得自己理直氣壯,分寸不讓地瞪向他。

  她說的分明就是實情!為什麼要怕!

  藺琦墨卻是倏忽一笑,邪邪地勾起脣角,驟然湊近她:“是啊,再說易青你這般勾人的身姿,也不是幾塊裹布便能掩藏了的呢。”

  他的聲音低沉暗啞,眸光專注,越發顯得黑沉,那最後的氣息分明噴吐在她的面上,引得她一陣害怕。

  他的聲音漸漸低落,卻讓她心跳如鼓,步步後退。該死的,她敢肯定這廝是故意的!

  “你做什麼!”

  罄冉低吼一聲,可聲音卻顯得異常沒有威懾力。

  身後低上一顆樹,罄冉尚不待閃身,藺琦墨已是欺上了他欣長的身體,呵呵而笑。

  他挑起罄冉一縷落在胸前的發,在指尖輕繞,一臉壞笑:“易青覺得我要幹嘛?這黑燈瞎火,孤男寡女的。嘖嘖,這般美人兒,也就景軒那愣頭青會將你看成男子。”

  他身上還帶著水的清新,可給她的感覺卻太過危險,墨發猶自滴著水珠,淌過完美的鼻梁,滑過修韌的脖頸,直沒入微敞的襟口。

  罄冉從未這般失措過,心頭莫名涌上的慌亂讓她胸口劇烈起伏,然而這下更糟,她分明感受到他身體驟然一僵。

  “景軒是君子,四郎可不是,用易青的話說,四郎經驗豐富,這般美色攻勢,嘖嘖……受不了呢。”
  他說著撐起雙臂,將罄冉整個困在身前,俯身便向她探去。

  事發突然,一連串事情眨眼間發生,罄冉甚至還沒從方才的夜沐中回過神來

  她就不明白了,分明她如前幾次一般,好好在溪邊沐浴,怎麼就突然闖出了兩個男人,還被拉到了這裡。怎麼就面對著一張越來越大的俊面!

  她腦中轟鳴一聲,本能閉眼,尖叫一聲。

  “啊!滾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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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0 16:12:3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四章

  俊美的面容不斷欺近,罄冉本能閉眼,驚叫一聲。

  “啊!滾開啊!”

  聽到她吼,藺琦墨雙肩抖動了下抑制住笑意,撇向罄冉,但見她緊閉著雙眸,長長的睫毛輕輕抖動著。

  他只覺,此刻的她似乎格外柔弱,如同一枝秋霜中的簌花,楚楚嬌弱。

  藺琦墨本只是想逗逗她,然而此刻卻是一呆,半響失神,然後鬼使神差便俯下了頭。

  罄冉睜開眼睛,正見他面上調弄的笑容淡卻,眼神分外專注熠熠如星辰,將他俊美的面容壓了下來,令她心頭顫動。

  溫熱的鼻息撲近,又讓她有些迷糊,本能下將頭一偏,藺琦墨濕潤的脣已貼上了她的右頰。

  兩人同時一僵,時間似乎有一刻的停頓,罄冉瞪大雙眼,心臟急速跳動,彷彿就要蹦出胸腔,巨大的衝擊力讓她無法承受,他溫熱的身子貼在前面,更令她覺得強烈的壓迫感,終忍不住掙扎一下。

  藺琦墨抬起頭來,笑容有些僵硬,瞬即迎上她忽閃的目光,他一驚,心怦怦而跳,再沒有了方才的從容,錯開目光,呵呵一笑鬆開了手,回身大步向前走去,嘴上還喃喃說著。

  “粗聲粗氣的,你吃了什麼鬼東西,把嗓音弄得跟男人一樣,真掃興!”

  罄冉睜開眼睛,聽他這般說,心知又被這小子戲弄到,頓時飛起一腳便向他踹去。

  “可惡。”

  藺琦墨假裝嚇到跳到一邊,朝她可憐兮兮的笑道:“開個小玩笑,別生氣嘛。”

  他說著架起罄冉飛踢而來的腳,嘖嘖出聲:“冉冉的腳長的真好看,又秀氣又可愛呢。”

  罄冉一愣,停了動作,倒也不感奇怪。畢竟他連她是女子都發現了,八成早已識出了她。

  “你怎麼認出我的?”

  藺琦墨得意一笑,湊近罄冉,伸手便要攬上她的腰。罄冉一驚,後退一步,拍掉他的手,警覺地望著他。

  “你再動手動腳,小心我扭斷你的爪子!”

  藺琦墨聳肩,將手改了方向去撩罄冉碎落在面前的頭髮,輕聲道:“一個人的面貌可以變,可身體反應卻騙不了人。你一緊張,便會不由自主的閉眼睛,耳後根就會紅,冉冉怕是自已都沒注意到吧?”

  罄冉一愣,有嗎?

  藺琦墨見她思慮,笑著用手中繞著的長髮去掃罄冉的耳朵,罄冉一把扯回被他拉著的頭髮,順勢一手壓住他肩膀,一手拉住他的手腕,向下使勁一按。

  藺琦墨慘叫一聲,罄冉已是鬆了手邁步而去。

  “我說了,別動手動腳!”

  藺琦墨望著她快步而去的身影,抬手輕觸雙脣,勾脣一笑,目光輕閃,怪叫一聲跟上,朝罄冉努努嘴。

  “冉妹妹,你怎麼這麼記仇呢。你這點真應該好好學我,我就從來不記仇。”

  兩人打了兩隻山雞,回到溪邊時卻見燕奚痕正來回地跺著腳步,神情似是非常焦急。他見他二人過來,大步便迎了上來,蹙眉看向罄冉。

  罄冉從不曾見他這般,心一驚,忙問道:“怎麼了?可是戰軍又有了新動向?”

  燕奚痕神色凝重,嘴角微動,復又為難地望向藺琦墨。

  藺琦墨朗聲一笑,將手中兩隻尚撲翅的山雞一扔,笑道:“看來今日沒口福咯,既是有軍情,四郎便不打擾了。”

  “改日景軒定於四郎暢飲。”

  藺琦墨衝燕奚痕點頭,轉身便向軍營走去,走出許遠,又回頭望了眼溪邊二人,搖頭道。

  “景軒啊景軒,你讓我如何說你……”

  方才罄冉和藺琦墨攜伴而去,燕奚痕便一直在思索。他總覺藺琦墨和易青像是舊識,藺琦墨並不是對任何人都表現熱情之人,易青就更不必說,生性淡然。

  然而這兩日據他觀察,兩人相處完全不是這樣。尤其是易青,他對四郎的厭惡表現的太過明顯。

  厭惡,這詞對於別人不值一提,然而放在易青身上便顯得強烈了。易青從來對不在意的人淡漠的很,可謂無情無緒,他對四郎的厭惡,倒顯得極為突兀,萬不是對剛剛識得的人該有的情緒。

  他復又想起在鵲歌城的事情。酒樓中長相酷似易青的女子,宴會上肖似易青的女刺客,戰國兵勇到使館撥查刺客,藺琦墨火燒使館,乃至易青對戰英帝的敵視。

  這一切連成一條線,幾乎便能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這也是他著人到戰國查女刺客一事的原因。

  方才聽四郎說他和易青一起沐浴,他腦中亂作一團,可細細一想,又覺不對。若是他的猜測正確,兩人早就認識,四郎為易青掩飾也不一定。

  他心中煎熬,實在忍受不住,見兩人攜伴而回,便覺得必須得試探一翻。

  罄冉見藺琦墨走遠,又見燕奚痕站著不動,不免詫異,焦急道。

  “王爺,到底出了什麼事?”

  燕奚痕淡笑,向河邊走去,在大石上坐下,抬頭看向罄冉,道:“坐,沒有什麼要事。是……我有話和你說。”

  罄冉一愣,見他神色肅穆,便在他身邊坐下,呵呵一笑:“王爺有什麼話便說罷。”

  燕奚痕皺眉,半響才道:“易青,我好像病了。”

  罄冉又愣,眨巴了兩下眼睛,拉起他放在身側的手腕把了把脈,奇道:“王爺真氣很充沛,脈搏也正常,沒病啊。”

  燕奚痕望著被她拉著的手,搖頭道:“不,我是真病了,心裡難受的很。”

  罄冉更奇,道:“莫非是心疾?王爺,你心裡是怎麼個難受法?”

  燕奚痕盯著她,半響長嘆一口氣,看向波光粼粼的小溪:“我……我心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時刻牽桂著一個人,總想見到他,看著他,一日不見,這心裡便不舒服,好像空空的。可見著他,我又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這心裡好像被什麼堵塞著,懸在半空,吃不香睡不好,真真難受。易青,再這樣我會瘋的,你說我這是得的什麼病?”

  罄冉一愣,接著撲哧一笑,見燕奚痕眸色深深盯著自己,忙拍手道:“恭喜王爺,王爺這可不是病,是大好事啊。王爺這是心裡頭有喜歡的姑娘了,恭喜王爺覓到心儀之人,王爺就要有翼王妃了。”

  燕奚痕望著她晶亮的雙眸,忽而仰天一嘆,又道:“原來是這般!那我該如何是好?”

  罄冉失笑:“王爺該去跟人家姑娘表白,您堂堂王爺,又英俊不凡,是旌國人心目中的英雄,還怕姑娘拒絕不成!王爺喜歡的姑娘,定是慧秀無雙的。”

  罄冉見燕奚痕非但不高興,反倒皺緊了眉頭,不免一愣,收了笑望著他。

  燕奚痕搖頭苦苦一笑,忽而抓住罄冉的手臂,脣角輕動片刻,似下了決心,道:“可是,我喜歡的那人要是……要是男子呢?”

  罄冉一口氣沒順上來咳嗽數聲,感覺燕奚痕拉著的手一倍,她忙整理了下神情,盡量讓表情柔和,看向燕奚痕。

  “王爺,你……你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燕奚痕一嘆:“去年冬天。”

  罄冉鬆了一口氣,道:“王爺,軍中歷來男風盛行,非是易青看不起這種人。可……可您貴為王爺,這種事實在不適合您,易青勸您,還是速速打消這念頭吧。”

  她說罷,細細回想,燕奚痕自去年冬天便沒離開過軍營,那麼他是喜歡上哪個部下了?

  難道是蘇亮?!

  “易青也是這麼想的?”

  燕奚痕見她一直不曾抽出自己拉著的手,心中一喜。若說易青真是男子,此刻知道他有龍陽之好定當避他若蛇蠍才是。

  罄冉重重點頭:“王爺還是早些打消念頭吧,一來聖上不會允你如此,再來…再來我看蘇亮也不似喜男風的人,王爺……”

  “蘇亮?關蘇亮什麼事?!”燕奚痕詫異道。

  罄冉一愣:“王爺喜歡的不是蘇亮?”

  燕奚痕頓時哭笑不得,低聲長嘆:“本王何時說是蘇亮那小子了!”

  罄冉一想,也是啊,要是蘇亮也不該是從去年冬天才開始的,蘇亮跟著王爺十多年了。等等!去年冬天!

  她頓時一驚,“啊“地驚呼一聲,甩脫燕奚痕拉著的手站了起來,一臉驚慌失措。

  燕奚痕脣角有笑意滑過,卻不容她退縮,站起身來:“我喜歡的那人功夫比蘇亮要好,樣貌可比蘇亮清秀多了,身材也要纖細不少。”

  罄冉被他逼的步步後退,只覺他望過來的雙眸似帶著磁力,要將她整個捲入,她的心怦怦而跳,腳下一濕,竟已退至河邊。

  “王爺,我……我堂堂七尺男兒,王爺且莫開這種玩笑,我……我要回去了。”

  她說罷,繞過燕奚痕便向軍營的方向跑去,頭也不敢回,耳邊呼呼風響,只覺雙頰生生的燙,腦中混沌一片。

  燕奚痕望著她落荒而逃的身影,朗然一笑,神情竟是從未有過的輕鬆愉悅。

  易青啊易青,若你是男子,此刻該當氣惱憤怒,萬不該如此失獵緊張。我真真是笨,竟此刻才發現真相。

  身後傳來燕奚痕爽朗的笑聲,罄冉腳下一個踉蹌,跑得更快。

  “易青,我不管你為何女扮男裝到軍營來,但今日後我會護你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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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罄冉奔回營帳,只覺心砰砰跳得厲害,雙頰更是燒起了兩片火雲,她倒了水幾口喝得乾淨,在床上躺下,閉上眼睛。

  腦中一會兒是燕奚痕黑亮的雙眸,一會兒又晃過藺琦墨調笑的潑皮樣,她只覺心一陣鹿撞般失控,一會期許,一會煩躁,也弄不明白自己在期許什麼,更不知接下來該如何面對燕奚痕。

  她覺得這夜混亂極了,一切都好突然,讓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前世的她為弟弟根本無暇顧及感情,倒是有過兩個追求她的男孩,可天知道她連他們長的什麼樣兒都沒留意。

  自到這個世界,仇恨壓的她不得喘息,那夜蒙山的大火讓親人一夜離去,五條血淋淋的生命壓在心頭,讓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似乎活著便是為了報仇。

  加入軍營以來,看多了血腥,看多了死亡,百姓疾苦、弱肉蠶食,仇恨在心中漸漸變得沒那般重了,她心中有了更高的追求,有了更遠的眼界,那便是為這天下早日安寧盡一份心,一份力。

  然而今夜的一切卻攪得她身心不寧,她起身來回踱了幾步,撩起帳簾,望著深邃的夜空,那滿天繁星閃爍著明輝,宛若母親晶亮的雙眸。

  “娘,你教教女兒……”

  夜風醺人撫上面頰,望著寧靜肅然的軍營,悠遠起伏的山脈,罄冉的心也慢慢沉靜了下來,目光漸漸恢復清明,轉身進了大帳。

  而這一夜,身在不遠處的主帳也是不太安寧。

  藺琦墨躺在榻上聽著內帳燕奚痕不停翻動身子,他沒來由地蹙起了俊眉。抬手再次撫摸著雙脣,那裡似乎還殘留著一絲異樣,想到自已每每在罄冉面前失去控制,他心中升起一絲辨不明的情緒。

  無疑,對這個性情堅毅的青妹妹,他從小便是欣賞有佳的,甚至可以說是疼惜她的。可是再多呢?為何今夜景軒自外面回來一臉開懷暢快,他看到竟會不舒服,竟會心中猶如蟲蟻啃噬一般不安?!

  他心中煩躁,不由翻了個身,卻聽內帳傳來燕奚痕的聲音。

  “四郎,還未睡呢?”

  藺琦墨失笑:“景軒不也一樣。”

  帳內響起輕笑,似乎還帶著暢然之意,復又低不可聞,半響帳中響起燕奚痕的輕聲。

  “早些睡吧,明日還要煩勞四郎。”

  燕奚痕聽帳外不再傳出聲響,便翻身閉上了眼睛。

  帳中靜寂,唯有風聲吹過帳幕送來巡夜兵勇整齊的腳步聲,及公馬清夜中的嘶嗚之聲,母馬隨之而來的低吟聲,隱隱中讓人的心也焦躁了起來。

  好男兒浴血疆場,然而在這樣迷人的夜色下,在這樣夜深人靜時,內心卻亦涌動著熱血情懷,如發韁的野馬如蟻噬啃噬,令人暢然卻又難耐。

  靜默中,兩人似乎更感受到了什麼,卻誰都不再多言,一夜無話。

  翌日,天濛濛亮,罄冉便出了大帳,剛邁步便見主帳幕簾被大力揮開,燕奚痕步伐輕快走了出來。

  罄冉一慌,本能低頭想要轉身,卻傳來燕奚痕的喚聲。

  “易青,早。”

  罄冉抬頭對他點頭而笑,尚未說話,藺琦墨背著個大包袱走了出來。

  “景軒,四郎這可就去蒼松密谷了。能不能說服陸老將軍,四郎可不好說啊。易青,走吧。”他說著走向罄冉。

  罄冉一愣,燕奚痕忙大步走上,雙眉蹙起:“四郎,我派蘇亮和燕雲衛憑你使喚,易青……”

  “景軒,這一路狄颯必定派人攔截,人多了反倒容易驚動敵人。我看還是我和易青一起,以我倆輕功,伏兵想要發現也不易。”藺琦墨打斷燕奚痕的話,挑眉道。

  罄冉聽得大致,已是明白,燕奚痕尚未說話,她忙開口道:“藺將軍所言極是,還是我去吧,我這就收拾東西。”

  她說罷便飛快地閃入了帳中,匆匆收拾了衣物和水囊奔了出來。迎上燕奚痕微蹙的眉,她目光一閃,看向藺琦墨。

  “藺將軍,走吧。”

  “易青。”身後傳來喚聲,罄冉回頭撞入燕奚痕灼灼的目光。

  燕奚痕上前,半響嘆息一聲,道:“路上小心,我會派人在幽澗谷口接應。”

  “我會的,王爺放心。”罄冉說罷,轉身跟上藺琦墨。

  兩人出了軍營,藺琦墨一個清脆的哨聲,一匹通體純白的馬自樹林中嘶鳴著飛奔了出來。

  罄冉騎在清風身上,正奇怪燕奚痕的飛流怎麼不在馬廄中反倒在營外。馬兒離近,她卻發現那馬兒甩動的尾巴赫然被剔得光光,身形和飛流也不太一樣。

  見那馬兒衝向藺琦墨,一人一馬親密的很,罄冉搖頭。

  “這是我的小白,小白,這是清風,以後你們可要好好相處啊。”藺琦墨將他的小白拉至清風面前一本正經道。

  罄冉想起藺琦墨在戰場上喜穿銀甲,騎白馬,所以得名飛雲將軍。此刻見他端坐白馬之上,白衣飄然,眉眼俊朗,人模人樣,又想著他平日的可惡,不免憤憤道。

  “別以為騎白馬就是王子了,哼。”

  藺琦墨見她策馬而去,挑眉跟上:“怎麼?在冉冉心裡難道只容許燕奚痕騎白馬?四郎怎麼覺得冉冉在躲著景軒?”

  罄冉一愣,瞪他一眼,在他探究的目光下又覺一陣莫名心虛,一甩馬鞭便衝了出去。

  藺琦墨雙眉微蹙,盯著她背影望了半響才策馬跟上。

  翌日,日上三竿時兩個翻過一座山頭,到了蒼松密谷南面的烏莽山。此處亂石嶙峋,沒有一顆植物,山路難走,騎馬只能緩行。

  夏日的太陽毒辣的很,罄冉頂著太陽,被曬得頭暈腦脹,撇了眼身旁躺在馬背上,頭頂蓋著竹帽睡得悠哉的藺琦墨,她心中鬱悶,拔下水囊仰頭便又灌了幾口,竟是將水喝了個空空。

  見小白嘶鳴著又向這邊靠來,罄冉瞪了那馬一眼,身下清風已是自覺向道邊躲去,罄冉輕撫它的鬃毛,笑道。

  “清風,咱是好人家的孩子,就是不該跟壞人家的孩子一起玩,做的好!”

  “我把帽子給你,你又不要,現在卻詆毀人,真真唯女人小人難養也。

  罄冉冷哼:“誰要你的破帽子,我說你壞還冤枉你啊?”

  藺琦墨掀下竹帽,一面扇風,一面挑眉:“當然,再沒有比我更好的人了。”

  “哼,你若是好人這天下便沒有好人了!”

  “嘖嘖,原來在冉冉心中四郎這麼有影響力,都和天下劃勾了。”

  罄冉瞪他一眼,懶得理他,打馬便走。似有風襲來,眼前一閃,頭頂便多了一頂竹帽。

  “過了這山頭,便能看到密林了。”

  罄冉脣際有笑意滑過,又一整面容,挑眉看他:“你怎對這邊地形這麼熟悉?”

  藺琦墨聳肩:“從書上看來的。”

  他說著從懷中取出幾個方才摘來的野草,拋了兩根扔給給罄冉,自己則優哉游哉地挑起一根噙在了嘴中,輕嚼著。

  罄冉狐疑,學著他將草根放在口中一嚼,一股清爽的甜味入口,倒是衝淡了身上的燥熱,她不免眉眼一彎,揚揚手中草根。

  “謝了。”

  卻聽藺琦墨感嘆一句,輕撫身下馬兒:“小白,瞧到沒?女人都是多變的,要努力!”

  罄冉見他這般,頓時氣結。

  兩人翻過山頭,進入密林,罄冉隱約看到隱在山谷間競有一戶人家,炊煙裊裊,她眼前一亮。

  “看,有人家!”

  藺琦墨亦勾起了脣角:“走,還真是餓了。”

  御馬而下,那是一座窯洞而居的人家,依山而住,木柵欄護起的小院,看上去甚為清幽。

  院中一個壯漢正躬身餵著小雞,口中不停“呱呱“喚著。另有一個五六歲的小童,正在石桌邊玩著石子。

  兩人到了院前,藺琦墨提衫而下,見漢子抬起頭來,忙是一笑:“打擾兄弟了,我們行路到此,饑腸轆轆,不知能否行個方便賣給我們些吃的?”

  他說著自腰間摸出一錠碎銀來,漢子一愣,面有喜色,忙迎上將木柵欄打開,一手接過銀子,一面將他們迎入。

  “兩位請,先進屋歇歇,我這就去弄些吃的來。”

  罄冉對漢子點頭,跟著向屋中走,藺琦墨望了眼院中玩著石子的小孩,隨即大步進了屋。窯洞的好處便是冬暖夏涼,兩人剛入屋子便有一股涼意襲來,頓時覺得呼吸都順暢多了。

  罄冉在凳子上坐下,面上浮起了笑容。藺琦墨卻望瞭望屋中,眉宇微動。

  不一會漢子從外面進來,將手中一小筐饅頭放在桌上,倒了茶水,笑道:“娘們死的早,粗茶淡飯別嫌棄,我去再做個小菜,兩位慢用。”

  藺琦墨卻是一笑:“大哥別忙了,我們隨意用些便趕路了,只是大哥這裡可有水酒?”

  “有,有,兄弟等等,我這就去拿。”

  聽他要酒,罄冉冷哼一聲,正欲將茶盞湊近脣邊,卻聽藺琦墨長嘆一聲。

  “易青,你還記得我那隻小毛驢嗎?就是在鵲歌城被你搶到的那隻灰毛馬兒。今天正好是它的忌日,也不知道它在那邊過的可好。”

  大漢轉眼便回到了屋中,罄冉見藺琦墨倒了杯水酒灑在地上,想起他那只會喝酒的馬,再想想他方才的話,心中一跳,勸慰道。

  “你也別難過,小白不是挺好的嘛,可比你那小毛驢好多了。”

  大漢笑道:“我這可是第一次聽說會喝酒的馬。”

  藺琦墨一笑,起身一手提起酒壇,一手拿了空碗,笑道:“哈哈,我的馬兒可都會喝酒,今日便讓你看個鮮兒。”

  他說著便向外走,罄冉也笑著起身,輕拍大漢:“瞧瞧去?馬兒也辛苦了,我這兄弟倒是個愛馬的。”

  大漢一愣,見兩人快步而出,忙也跟了上去。藺琦墨見罄冉大步跟上來,對她使了個眼色,兩人同時飛起,瞬間便如兩道急電坐在了馬背上。

  同時,藺琦墨將手中酒壇扔向身後漢子,慘叫聲傳來。兩人尚未掉轉馬頭,三支箭羽攜帶著凜冽鳴響已到身邊,罄冉一驚。

  兩人幾乎同時揮刻格擋,一面飛衝而出。三箭被藺琦墨擋去兩箭,罄冉只擋下一箭,但覺手腕酥麻一片,胸中微窒,好厲害的內力,她暗念回頭,正見五六個人自小院井中接連躍出。

  “好霸道的箭!”

  “不要回頭,快走!”

  藺琦墨的吼聲傳來,罄冉聽他話語中竟是從未有過的緊張和嚴肅,不免心一驚,將馬兒驅得更急。

  “射!”怒吼聲傳來。

  頓時箭鳴聲震聾發聵,聽聲響方才那般力道的箭支竟不下數十。此刻便是不回頭,她也能想像那濃密的箭雨。這些是什麼人,竟個個都是神箭手!

  “棄馬,進林子!”

  藺琦墨的聲音被箭鳴聲打的斷斷續續,罄冉也知這樣力道的箭根本就接不了,她一點也不猶豫,身影一縱便向傍邊密林奔去。

  清風凄厲的叫聲傳來,罄冉心一疼,腳下一慢,幾支箭飛追而來,直逼近前。她揮劍格開兩箭,箭被她打偏,沒入岩石,竟仍深達餘寸!

  心中大駭,箭鳴聲再次傳來,罄冉尚未反應,便覺身體一緊,藺琦墨迅捷擋下兩箭,腳蹬樹幹,閃電回身,挺身前撲,將罄冉撲倒在地。

  罄冉猝不及防,臉重重地摔在黃土之中,然而就在這一瞬,她也聽到了破空的風聲和身上藺琦墨的悶哼聲。

  藺琦墨身子劇烈一震,動作卻毫不停頓,將罄冉撲到在地,摟住她的腰,急速向密林翻滾,幾支箭跟隨著沒入土中,顫巍巍發抖。

  密林地勢較低,兩個翻滾數下,箭雨勢弱了些,躲在大石之後,罄冉抹去臉上灰土,入目正見藺琦墨背上赫然插著一支青翎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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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罄冉抹去臉上灰土,入目正見藺琦墨背上赫然插著一支青翎箭,那箭羽隨著他胸口起伏,還在微微顫動,一絲血線蜿蜒淌在他雪白的衣衫上,觸目驚心。

  罄冉一驚,尚不待說話,藺琦墨已是撐著石頭快速起身:“快走!”

  話語未落,他拉著罄冉便向密林中奔,罄冉心知敵強我弱,形勢緊急,不能有片刻耽擱,忙施展輕功跟緊他,一面握緊手中青劍,留意著身後。

  他倆輕功甚好,那些人一時追不上,沒一會後面便沒有了動靜。罄冉見藺琦墨背後血染大片,可他竟不曾停下腳步,她心中擔心,蹙眉看向他,見他臉色煞白,牙關緊咬,豆大的汗水一直往下滴,不免驚聲道。

  “他們一時追不來,歇會兒吧,這樣你撐不住的。”

  藺琦墨卻頭也不回,眉宇緊蹙,發足急奔:“是高陽王的十三煞。方才院中只有八人,此地不能久留。”

  罄冉一驚,早聽說戰國高陽王手下有十三個箭法超群之人,個個內力極好,且專攻箭術,箭法超群。老大神箭童路更號稱五國箭法第一之人,其臂力超群,箭發必中。

  這十三人同進同出,從不單獨行動,箭發必有死傷,猶如煞星,所以得此稱號。剛才院中只有八人,這麼說其它五人定在這附近。

  由於腳下奔走,藺琦墨背上不斷涌出血來,罄冉心一緊,伸手便點上了他的幾處穴道,尚不待他反應,一把緊拎他的腰帶,將他抗在肩頭,以閃電般的速度投入叢林之中。

  藺琦墨一驚,心一跳,卻忍不住那濃濃的喜悅,揚起暖意的笑,卻肅然道:“放我下來,我一時半會還死不了。”

  風聲自耳邊呼嘯而過,荊棘不時桂破衣衫肌膚,罄冉全然不顧,發力狂奔,冷哼一聲。

  “我可不想欠你人情。”

  藺琦墨搖頭輕笑,不再多言,身後鮮血如絲線般低落,滑過他的脖頸,滴入她的頸中。

  溫熱的血滑過,罄冉卻打了個寒噤,咬牙繼續狂奔。一道白色閃過,雪琅自密林間閃現,一溜煙便向東面的谷澗奔去。

  罄冉雙眸一亮,立馬轉了方向緊跟而去,穿過數片叢林,終於到了一條小溪邊。

  “雪琅,好樣的。”

  她對趴在河邊喘息的雪琅讚嘆,毫不猶豫大步踏入河水,逆流而上,估計敵人無法再追蹤,這才上岸進了一片密林。

  身上大汗淋漓,一陣虛脫,她將藺琦墨放在地上,輕輕扶著讓他靠著大樹,在他身旁跪倒,大口喘息

  見他雙眸緊閉,臉色蒼白如紙,呼吸也極其微弱。罄冉只覺一陣愧疚,心中疼痛難當,她深吸一口氣探向藺琦墨懷中,摸到幾個小瓷瓶,心中微喜。

  確認其中有個白色瓷瓶中便是止血藥,她咬牙一下,去看他的背。那支青羽箭直直沒入身體,離近心臟,他的整個背就似侵在血水中。

  罄冉面色慘白,五指成爪,便要去握那箭羽,藺琦墨卻是輕笑一聲。

  “是狼牙箭……你這……是救我,還是謀殺……”

  罄冉手一顫,移動身體去看他。陽光從樹枝透過來,照在他的臉上,斑斑血跡和光點下,他的脣角還帶著那抹漫不經心的笑,可罄冉卻再不覺得那笑刺眼討厭,此刻她真希望他能如平常一般衝她嬉鬧那怕調笑都沒有關係。

  藺琦墨眼角輕動撇向右腿,罄冉一愣,忙俯身將他衣襟拉開,見他綁腿上纏著一把小刀,她雙眸一亮,拔了出來。

  她見藺琦墨虛弱地眨眼,心中不忍,狠了狠心扯下衣襟放在他嘴邊。

  “你忍著點,我盡量快些。”

  藺琦墨卻不去咬那布塊,輕聲道:“我還忍得住。”

  罄冉深望他一眼,扯下幾條乾淨的衣帶,在他身後跪下,將他上衣劃開,找準箭口,用匕首割了個十字交錯的口子,這才眉宇緊皺,顫手握住箭羽。

  “是個男人你就挺住!”

  罄冉聲出,力運手腕,將箭拔出,頓時血光噴濺,縱使已做過處理,然而狼牙箭上的倒鉤,依舊生生撕下一塊血淋淋的肌肉來。藺琦墨疼得身體劇顫,雙眸圓睜,雙拳緊握,卻只是悶哼一聲。

  罄冉心跳如雷,片刻也不敢耽擱,點穴、上藥、扎捆,一氣呵成。當所有動作結束,才驚覺藺琦墨已是沒了反應,她頓時大驚。忙去拍打他死灰的雙頰,顫聲喚著。

  “藺四郎,你死了嗎?!”

  山風忽盛,樹枝渺渺,光影婆娑,林間唯有她焦慮的喚聲傳蕩著。罄冉見藺琦墨毫無反應,只覺頭腦一陣轟鳴,又仿似在雲端漂浮,天地之間,形單影只。

  眼眶一紅,就要落淚,一面哽咽著:“死小子,你起來,我雲罄冉不要欠你一命……”

  “女人……你好吵……還咒我死,爺不會讓你如願的。”

  虛弱到不聞的聲音傳來,罄冉一愣,卻見藺琦墨脣角輕輕勾著,不知何時已經睜開的眼睛閃動著幾分挑弄,她仿似又看到了那個意興飛揚的風流少年。

  她抹了一把微熱的眼眶,忙將藺琦墨扶起,讓他躺在自己雙腿上:“你歇會兒,要喝水嗎?”

  面前女子頭髮早已散亂,自鬢邊垂下,被汗水浸成一綹綹粘在面上,她面色稍定,眸中盡是關切。藺琦墨定定望著她,心頭暖暖,半響後眨了眨眼睛

  罄冉忙將他輕輕放側在地,向溪邊跑去。

  藺琦墨喝了水,便一直昏沉著,罄冉見密林陰暗了下來,眼見便是一場大雨,忙四下尋找躲雨之所。

  臨近天黑,將藺琦墨扶近了一座山廟,尚未找到乾柴點火,廟外雷電轟鳴。雨越下越大,風聲凌厲,好在山廟極為牢固,並不漏雨。

  一翻折騰,罄冉身上像散架一般,讓藺琦墨靠在肩頭,沒一會她便也沉沉睡了過去。

  雪琅趴在罄冉身邊,輕舔著她垂在身旁的手,見主人沒有反應,便低嗚一聲,也舒展了身體,閉上了眼睛。

  不知睡了多久,罄冉迷迷濛濛睜開眼睛,只覺渾身僵硬,剛一動,肩頭一鬆,藺琦墨自肩頭滑落,直直向她雙腿砸去。她一驚,生恐他觸到背後的傷口,忙一手接住他,將他抱在了懷裡。

  男人的臉便貼在她胸前,罄冉一陣心慌,只覺這個姿勢太過尷尬,只期望藺琦墨千萬別在此時醒過來。她正欲伸手去扶正他的身體,卻在此時,藺琦墨頭微微一動,竟真睜開了眼睛,似是不明白狀況,還輕輕蹭了幾下。

  罄冉被鬧得頓時滿面羞紅,心急速跳動,只想將他甩開才好。藺琦墨似是觸動了傷口,低吟一聲,醒過神來,終於意識到蹭著的兩團柔軟是什麼,頓時心猿意馬,輕咳一聲才撐著身體坐了起來。

  一陣沉默,山廟中一時只聞淅瀝的雨聲,和藺琦墨微顯沉重的呼吸聲。

  一道閃電響徹天際,照的山廟亮晃晃,罄冉餘光見藺琦墨緊閉著雙眸,面容慘白,心尖莫名一疼,輕聲道。

  “還疼嗎?”

  “不疼了。”

  藺琦墨的話雖是還帶虛弱,可卻不再發顫,罄冉心頭微安。想著他臨近心臟,又直透肌骨的傷口,心道不疼才怪,便試著分散他的注意力,朝他側了側身,問道。

  “你是怎麼發現那戶人家有問題的?”

  察覺到藺琦墨輕輕撐起身體,罄冉忙扶著他,讓他依靠著身後石壁坐好。

  方才在那屋中,她只是聽到他沉聲叫她“易青”這才警覺了起來,後來他又說起小毛驢。她當初奪他的小毛驢分明就是在慶城郊外,他卻偏說是在鵲歌城外,她這才心生驚懼。

  剛剛罄冉想了半天,也沒想出那戶人家到底有什麼問題,現在想想,怕是那水酒和茶水中都是下了藥的,若不是藺琦墨警覺,怕是兩人現在已經命喪黃泉。

  “若是尋常山野小孩,家中來了陌生人,怎可能不好奇地張望。那漢子說家中娘們去世多年,可屋中織布機卻纖塵不染,顯是常用。還有那漢子,他剛餵過雞可鞋面乾乾淨淨……”

  “除非有工夫在身!我竟都沒有注意到!”罄冉心中懼惱,蹙眉打斷藺琦墨的話。

  藺琦墨點頭,沉聲道:“早聽說高陽王手下十三煞中的老七形貌若孩童,我便猜想會是他們,卻不想竟真是。十三煞出手必死,此次我們也算自鬼門關走了一趟了,咳咳……”

  罄冉聽他咳嗽,忙探手幫他順氣,沉聲道:“戰國高陽王和砮王歷來不和,朝堂上多次因兵權衝突,卻不想都是混淆視聽的手段。戰英帝若是知道他的好兒子如此欺上瞞下,攻與算計,獨攬兵權,不知作何感想。”

  藺琦墨身體一動,沉吟一聲,罄冉心知他扯動了傷口,微微蹙眉,卻聽他憤憤道:“讓爺被個女人背著瘋跑,丟盡了面子,這一箭早晚要討還回來!”

  罄冉一樂,瞪他一眼:“你不是說你從來不記仇的嗎?”

  藺琦墨卻是揚眉一笑:“我這人從不記仇,一般有仇當場我就報了!”

  罄冉搖頭失笑,見他恢復了生氣,頓時覺得渾身輕鬆。她聽外面雨勢已落,正欲去找些吃的來,身旁本臥著的雪琅卻猛然站了起來,嘶嚎一聲,毛髮直立。

  罄冉和藺琦墨對望一眼,皆閃身而起,滿面警覺。

  “何人膽敢衝撞聖廟,速速出來受死!”

  一聲大喝自山廟之外傳來,頓時火光驟顯,映得陰暗的山廟也光影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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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何人膽敢衝撞聖廟,速速出來受死!”

  一聲大喝自山廟之外傳來,頓時火光驟現,映的陰暗的山廟也光影重重。

  敵人這麼快便來了嗎?聽聲音來人甚眾!罄冉心一驚,站起身來。

  混雜的聲音自山廟外響起,紛亂的逼近山廟,罄冉和藺琦墨對視一眼,她抄起青劍,護著藺琦墨湊近廟門。

  一望之下頓時是傻眼,但見廟外火光大威,一群光著膀子的漢子舉著火把圍著石廟,他們身上被植物汁液畫的紅綠相間,頭髮束著鞭子,扎著布帶,臉上涂著白灰,顯得一雙眼睛黑洞洞甚為駭人。

  他們手中更是五花八門,有拿弓箭的,有拿弩器的,更有拿著鋤頭,棍棒打,口中不停吆喝著。

  “妖孽,快快出來受死!”

  罄冉一陣茫然,險要以為誤入了野蠻人的部落。她呆愣間,鼓聲響起,再看怒氣洶洶的人群後面,八大衣衫花哨頭髮花白的老者舞動著手中掛著骷髏頭的拐杖,跳的那是……驅魔舞?

  樂聲一起,雪狼嚎叫一聲,毛髮直立,嘶吼著閃動著綠盈盈的狼眼撲至山廟前,利爪扎地,昂頭又是一聲嘶嚎。

  “妖孽,射!射!”

  外面靜默片刻,一聲聲尖吼傳來,頓時箭羽齊飛,罄冉見雪狼似要頂著箭雨往外衝,忙飛身撲上,帶著它一滾便停在了廟門另一側。

  幾隻箭飛入山廟沒入土中,火光下顫巍巍而動,雖是不及上午十三煞的箭有震撼力,但是罄冉還是覺得一陣頭痛。顯然,他們什麼地方犯了這些山民的忌諱,衝撞到他們了。

  問題是,這山廟開山而棹,三面是堅硬的山石,只有那一個廟門能夠出去。這可如何是好?

  她蹙眉看向對面靠墻而坐的藺琦墨,見他搖頭聳肩,顯然也是不解。正思慮要不要出去說個清楚,卻聽外面安靜了下來,罄冉向外偷瞄,驅魔舞已經不跳了,一個老者在眾人簇擁下走了過來,站在山廟前沉聲道。

  “去法物,將妖孽逼出!”

  罄冉一驚,他們這次進山是為說服錄老將軍而來,這山中山民都是受陸元賀保護的,此刻若是他們衝出,先不論藺琦墨的傷勢,和村民衝突時必定的。

  萬一村民再有個傷亡,怕是真要糟糕。罄冉蹙眉安撫好雪狼,一個飛身在藺琦墨身旁坐定,急聲道。

  “怎麼辦?他們要放火燒我們了!”

  藺琦墨挑眉苦笑:“未必呢……”

  似是回應他的話,一陣乒乒乓乓聲傳來,接著一股臭氣衝入鼻息。罄冉藉著屋外火光去望,頓時氣結。

  天,那是什麼?

  狗血?糞便?小孩衣服?男人內褲!

  罄冉還不及去看那白森森似是什麼骨頭的東西,外面又是一陣皮鼓巨響,引得罄冉欲哭無淚。聲旁輕笑聲傳來,罄冉凝眸去看藺琦墨。

  “你還笑得出來,現在怎麼辦?”

  藺琦墨輕咳數聲,順了口呼吸,掩鼻道:“我們不予和村民起衝突,狄颯更是。現在這些村民自己找上門來,豈不更好?只要他們帶我們回去,那十三煞自是不敢入村子滋事的。”

  罄冉翻個白眼:“你說束手待斃,讓他們把你我綁回去?看他們這樣,若說架個柴堆將你我燒死也不無可能。何況,你身上還那麼重的傷。”

  藺琦墨卻是搖頭苦笑:“那就要看冉冉演戲的功夫到不到位了。”

  罄冉思索一翻,確實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得不憤地瞪他一眼,悶聲道:“若是不管用,讓雪狼咬死你!”

  見她起身,藺琦墨無辜一笑:“青妹妹捨得嗎?”

  罄冉冷哼一聲,暗罵這廝剛有了點氣力就油嘴滑舌。她走至廟中,突然御氣飛起,身影在山廟中來回一起一落,顯然廟外人看到了這一幕,十多支流箭飛來,她輕鬆躲過,落於廟門處,一陣輕舞。、

  罄冉跳的正是外面村民所跳驅魔舞,雖然她跳得要優雅得多,可是,顯然村民們還是認出來了。

  “看!快看!”

  “長老,他怎麼也會跳神舞!”

  “難道不是妖孽?”

  ……

  罄冉聽得他們議論,心一定,動作加快,讓自己更似神似被仙神附體一般。

  “長老,這……”

  “此人不怕我們的法器,又會跳這神舞,實在是奇怪,難道是神媧娘娘有什麼事要指示我們……”

  罄冉聽那祭祀模樣的人說到此處,面容一亮,突然停下動作,雙手合十,閉目沉聲道。

  “我乃神媧娘娘座下弟子神冥,此廟中二人被壞人滋擾,身負重傷,於廟中祈求神媧娘娘庇佑,娘娘憫之,爾等速速將二人帶回村中,悉心照料,神媧娘娘自會降福澤與爾等。”

  她說罷,身子一軟,倒向廟外,分明聽到隔著墻壁傳來藺琦墨可惡的低笑聲。罄冉聽不到村民有任何動靜,心一糾,偷眼去看,卻見眾人面面相覷,最後都看向大祭司。

  大祭司緩緩走近躺在地上的罄冉,罄冉忙斂息閉目,那大祭司繞著罄冉跳了兩圈,沉聲道。

  “看來果真是神媧娘娘座前弟子現身。”

  一個臉繪重彩的中年男人走上前來,他一揮手立馬便有山民衝進廟中將藺琦墨抬了出來。

  中年男人揚聲:“這兩個人一定要救活!快快!大家快將他們抬回村子!”

  村民轟然而去,沒一會兒兩個擔架被抬來,罄冉和藺琦墨分別被抬上架子,有八個彩油塗面,上身下身裹著虎皮的精壯小夥抬著緩緩穿過密林,下了溪澗,到了一處深藏在山谷中的小村子。

  ……

  雪狼一直安靜的跟在罄冉擔架邊上,一路罄冉聽著村民們紛紛議論著神人現身,神獸守護,只覺得哭笑不得。到不想藺琦墨的辦法還真管用,真能唬住這些村民。

  村民對神靈的敬畏真真讓人又可笑又可嘆,她今晚這些把戲怕是也只有對這些質樸純然的村民能起作用,他們不懂什麼陰謀詭計,只尊心中信仰,多可愛的百姓,然而這樣的百姓,卻因為愚昧,也最是好騙,在亂世中被統治者利用而不自知。

  罄冉心中涌起無力和愧疚,可想到已經脫離危險,馬上藺琦墨便能得到很好的修養,她又覺一陣輕鬆。

  待村民將藺琦墨抬到了隔壁屋中。罄冉心中微定,有重新躺下,沒一會院中沒了聲響,想來那些村民都已走掉了。

  再一刻,一個婦人端著兩碗湯走了進來,猶豫著看了看躺在屋角的雪狼幾眼,見聽它沒有反應這才走入,她將一碗放在桌上,端起一碗走向罄冉。

  罄冉感覺她坐在床邊又要來扶自己,她實在裝不下去,睫毛顫動睜開了眼睛,那婦人似是一驚,站了起來,有些手忙腳亂。

  罄冉茫然道:“我這是怎麼了?”

  婦人這才在床前坐下:“你不記得了?你和你同班昏迷在山廟中,是神媧娘娘顯靈救了你們。”

  “山廟?”

  “是啊,那山廟是供奉神媧娘娘的,只有大祭司可以進入,你們衝撞了神媧娘娘,好在神媧娘娘非但沒有降罪你們,還福佑你們。來,快吃些東西吧。”

  夫人說著將粥送向罄冉。

  罄冉忙撐身坐起,接過碗,幾口喝罷,笑道:“謝謝大嬸,不知我那位同伴如何了?我想去看看他。”

  “他就在隔壁,他怎地受了那麼重的傷?你們可要在大嬸家好生養幾日才行,你們不是這山裡的人,這是要到哪裡去啊?”

  婦人面容和善,問東問西,罄冉也都一一答過,待走到隔壁房前,她笑著轉身,接過婦人手中的粥碗:“大嬸去忙吧,我照顧他就可以了。”

  婦人道也不推辭:“那好,我男人去請大夫,一會也好給你那同伴好好看看傷。”

  罄冉感激一笑,待步入屋中關上門,轉身正撞上藺琦墨烏黑晶亮的眼睛,她瞪他一眼快步走向他。

  “沒想到你的主意還真有用,快把這粥喝了吧,你失血太多,需要多補補。“

  藺琦墨卻不去接那碗,想著方才她為自己欺瞞百姓的舉動。他心知罄冉秉性,何況若不是她考慮到他身上的傷,憑她的功夫,帶著他逃離山廟並不是不可能,只是那樣他便不能如此悠然的修養。

  心中暖意融融,藺琦墨看向罄冉的目光也不絕多了幾分讓人辯不明的溫柔和感念,罄冉被他看的尷尬正欲低頭,卻聽他低聲道。

  “謝謝你,冉冉。”

  罄冉一愣,不解的望向他,藺琦墨神情已是恢復了平日的嬉鬧,瞄著那碗,嬉笑道:“冉冉餵四郎吧,唉喲,這傷口可真疼啊。”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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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陸府掩藏在高齡的背風處,府邸修的壯闊宏偉,立於山頂俯望,雕欄玉砌額的房屋便如同瓊樓玉宇,天上樓閣。

  此刻陸府用於待客的落賓院中,陽光初威,滿園飄香,當時散沙的老大通路及不買如院中時,狄颯正立在院中彎腰修剪著一捧開的正好的蛇目菊。

  他一襲黑衣,暗金的底紋在陽光下發著明光,高貴威儀不彰而顯,童陸進了院子自覺放輕腳步,停於道旁躬身而立,卻不說話。

  狄颯剪掉一支橫生的花朵,抬眸瞥了一眼童陸,復又低頭。

  童陸卻立馬拂袍單膝跪地,微白的髮絲輕晃:“那藺琦墨和易青被山中百姓就回,我等不幹驚擾百姓,故而未能完成任務,我等辦事不利,請王爺處罰。”

  狄颯雙眸微眯,手中一個用力,一朵開得正好的菊花應聲而落,他伸手接住,輕輕撫弄著花瓣,沉聲道。

  “罷了。若是這二人真落到你們手中,那本王倒是要是忘了。本王到要看看他藺四郎有何能耐說服陸元賀!把你的人都撤了吧。”

  童陸應命,腳步微微猶豫,狄颯挑眉:"還有何事?”

  童陸抬眸望了眼狄颯,見他神色沉靜,這才道:“那易青身旁帶著一隻冰狼,似乎……是王爺失蹤已久的雪狼。”

  狄颯雙眸眯起,手中一個用力,那一朵血紅的蛇目菊被她揉捻開來,飄零在地。

  前幾日,莫名其妙來了個麟國將軍,在軍營中嚷嚷著要見他。被他回絕,那人竟在軍營中大鬧了起來,罵他言而無信。他找見了那姓曹的將軍這才弄明情況,據他猜想那冒充他的男人定是旌國人,沒想到竟又是這叫易青的男子!

  好!好!好一個易青!

  狄颯面容頓時凌厲,眸中似有萬千冰層並射出深寒冷意,半響他冷哼一聲。

  “畜生!”

  童路心一驚,那隻雪狼他是知道的,王爺養了六年,甚為寵溺,如今王爺話語中竟全是殺機,他不免替那冰狼捏了一把冷汗。見秋颯揮手,童路再不多留,躬身退出了小院。

  侍衛見狄颯走出花叢,忙迎了過來,一面接過他手中剪刀,一面奉上雪白的娟帕。狄颯將手中沾染的花漬擦在帕子上,望著那鮮紅如血的色彩,太眸冷聲道。

  “去,再遞拜帖”

  侍衛見狄颯面容冷峻,忙應聲而去,腳步帶著幾分焦慮和不安。他們到陸府都三日了,陸老將軍卻遲遲不肯露面,他們這幾日服侍都格外小心,聲控惹怒王爺,現下見王爺心情更加不好,自是更加驚惶。

  罄冉和藺琦墨在小村呆了三日,有村民的照顧,再加上藺琦墨帶在身上的傷藥極好,他的傷已經好了許多,臉色也不再蒼白。

  藺琦墨淡小白果真是匹好馬,很快他便自行找到了失散的主人、令罄冉高興的是清風竟也跟著它。清風的後腿中了一箭,穿骨而過,甚為嚴重,村民很熱情,還幫他們尋來了村中老獸醫給清風接過包紮。

  這日清晨藺琦墨傷勢已見大好,兩人辭別村民,有三個壯漢帶領著繼續想蒼松密谷前行。有了他們帶路,一路非常順利,臨近中午便進入了路府所在地飛轅嶺。

  飛轅嶺果真適合防守,地勢險要,水源充足,而谷中雲霧繚繞。土壤肥沃,種植有多種作物,縱使敵人圍山,堅守一年絕無問題。

  罄冉一路行來發現飛轅嶺壕溝縱橫,暗處還隱藏著不少兵勇,就連在農田中幹活的老漢,動作姿態也頗似有幾分功夫,她不禁暗道一聲,怪不得戰國多次出兵竟連飛轅嶺的邊兒都摸不到便折羽而歸。

  傍晚終於到了陸元賀深藏在飛轅嶺中的府邸,投了拜帖,罄冉站在府門前,仰望著眼前高五六米,寬七八米的青銅大門,不免有些詫異。

  夕陽下高大巍峨的府門洞開著,寬敞簡單的門楣上漆黑的陸府兩字鑲嵌在朱紅牌匾上,沒有多餘的裝飾,更沒有成隊的兵勇護衛。

  沿著洞開的大門,入目是一座高大的影壁擋住了視線,影壁上龍飛鳳舞四個字——精忠報國,讓人望一眼心生一凜。

  就是這樣一座毫無防守的府邸,卻透出威嚴之氣和大家風範,讓人望一眼便能感覺到威嚴。會莫名升起敬畏之心,不敢造次。

  藺琦墨目光落在那影壁上深刻的四字上輕輕挑起了脣角,靠近罄冉,笑道。

  “聽說魯夫消解爐請客遠近聞名的美人兒,陸老將軍對這個獨生女兒寵溺非常。不如易青去施個美男計,咱們也好早日完成你們王爺的交付。”

  罄冉抿起脣角挑眉看向藺琦墨:“我看是你自己想去吧?放心吧,四郎若是有此想法,易青當鼎力相助。”

  藺琦墨聽她這般說,神情訕訕,退開一步,富有雙眸一亮靠近罄冉:“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要四郎用美男計倒也不無可能,只是那陸小姐的容貌,武藝,才智,膽識需的及得上冉妹妹方可,不然……四郎可不願委屈自己。”

  罄冉瞪他一眼,挑眉道:“那陸小姐才智如何我不知道,不過這陸老將軍在此是威望和勢力倒是一目了然。”

  這府邸不派重兵防守,便足以說明很多事情,看來這位陸老將軍真是不枉虛名。

  藺琦墨未及答話沉穩的腳步聲字府中傳來,他斂了笑容,卻不整理站姿,依舊歪歪斜斜地靠著馬鞍,目光卻一向府門。

  “在下陸平。兩位拜帖老爺已經看過,今日天色已晚,老爺令在下將兩位安置在客房,明日老爺當在思院款待二位。”

  罄冉忙淡笑施禮:“我等晚輩豈敢逞陸老將軍款待,老將軍不厭棄我二人叨擾便好。”

  陸平只覺眼前少年笑容間從容舒緩,如朗月上東山般讓人心胸暢快,不由多看了罄冉兩眼。

  “陸將軍鹿原一戰場快酣然,晚輩仰慕就已,今日得見,請受晚輩一拜。”

  清朗的男聲響起,陸平回頭正見藺琦墨躬身而拜,他心一震,想起當年風光,不由神情微動。很快又恢復平靜,淡聲道。

  “老夫不過這陸府一介下人,當不得藺少帥如此大禮,兩位請吧。”

  罄冉第一次見藺琦墨如此正經,不免呆愣在側,直到藺琦墨躬身跟隨陸平進入府門,她才回過神來,忙牽了馬兒,帶著雪狼亦跟隨而入。

  陸府不愧為將門宅院,處處透著一股陽剛硬氣,雖是侍衛不多,但是來王婢女僕人個個身子輕便,井然有序。

  兩人跟著陸平走過練武場,繞過黑色的大壁影,過了垂花門,中間一條甬道,左右兩個月洞門院子,尚不待陸平引路,雪狼突然發出一聲高亢的嚎叫,接著竟飛奔向右面的月門。

  罄冉一驚,喚它競得不到回應,一眨眼它便消失在了眼前,罄冉忙緊跟而上。

  “抱歉,陸先生。”

  他心中微疑,大致猜到了那院落中住著何人,不敢耽擱,蹙眉說著,話語一落人以施展輕功,身影一晃便跟著那道銀色消失在了月洞門後。

  藺琦墨衝擰眉的陸平一笑,忙快步跟上。他和陸平剛走郭月門便聽到喧雜的聲音,抄手遊廊後傳來,冰狼哀嚎聲,劍氣龍吟聲,聲聲不絕。

  聽到激鬥的聲音傳來,路平面色不變,顯然早料到會如此。藺琦墨卻是勾脣一笑,朗聲道:“在陸府也敢如此囂張,戰國的弩王殿下好像並不將陸老將軍放在眼中。”

  聽他這般說陸平面容微沉,富有恢復清朗望向藺琦墨,道:“未必便是怒王挑起爭端吧。”

  兩人繞過遊廊,院中一藍一黑兩道身影糾纏在一起,那藍影正是罄冉,而那黑影自是早一步到達陸府的狄颯,而血狼王這兩個交疊在半空激鬥的身影不停地抓著雙爪,哀嚎著,顯得極為狂躁不安。

  罄冉剛入院子便見狄颯一劍刺哀嚎著的雪狼,而雪狼竟是一動不動,他一急一惱自是顧不上他想,青劍出鞘,驟然家住了狄颯狠命擊向雪狼的利劍。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不必相激,兩人瞬間便鬥在了一起。

  狄颯怒目盯著眼前清冷到絕美的容顏,這張臉他認識,縱使只在戰場上遙遙望了一眼,他卻銘刻心間,日日想起。

  就是這個人用八珍陣法讓他損兵折將,讓他吃了領兵以來最大的敗仗,更讓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負傷而歸。聽完沒想到這個叫易青的男子,形容柔弱武功竟也如此不凡。

  狄颯見這易青兩下變化去了他刺向雪狼的招式,心頭頓時火大,再聽雪狼的聲聲嚎叫,怒火和煩躁洶涌燒起,他猛然大喝一道,右足勁點,身形如飛鳥疾掠,劍氣如紫紅貫日,卓然迸發,直逼罄冉。

  罄冉亦是招招狠辣,新仇舊恨交織在心頭,她聽著雪狼凄厲的嚎叫聲,眼前閃過方才狄颯刺向它的寒劍,冷哼一聲,身影一再騰縱,手中長劍寒光爆閃,光影飄飄灑灑,揚滿半空,一面抵擋住狄颯的攻勢,一面劍勢凌厲,只取狄颯要害。

  藺琦墨凝眸去望,只覺狄颯的劍勢大開大合,磅礡有力,劍氣剛烈無雙。而罄冉的劍勢則柔中帶剛,變幻無窮,劍氣閃出連綿的銀光宛如一朵朵銀蓮盛開。兩人旗鼓相當,一時半會誰也休想占到便宜。

  他搖頭淺笑,緩步走向焦急嘶吼的雪狼,一面安撫它,一面唏噓道。

  “可憐的小東西。”

  他的安撫顯然對正焦躁不安的雪狼起不到任何效用,雪狼依舊跟著激鬥的兩人來回奔走,聲聲吼叫。

  藺琦墨聳肩放棄,退向月門,抱胸靠向墻壁,悠然看向罄冉。

  此時狄颯正劍氣縱橫只取罄冉前胸,罄冉手中寒劍架上狄颯劍鋒,借力凌空飄飛,如鳶舞鶴西高高騰起。水之地撒卻不再劍逼罄冉反倒劍走偏鋒刺向地上低吼著的雪狼。

  罄冉一驚,衣袂翩飛,急急逼降身軀,同時劍芒暴起,去攻他手中長劍,然而狄颯卻在雪狼身前虛晃一下,看準空當,劍招自肋下斜斜刺出,同時大喝一聲,直逼撲下身來的罄冉。

  眼見劍勢便要掃上罄冉,藺琦墨一驚,雙眸眯起,直起身來,尚不待他做出反應,罄冉忽將手中青劍翻轉,交至左手,右手在劍柄上一按,劍柄下端竟突然彈出一把利刃。

  那利刃連著一條銀鏈,她揮出一道銀光,利刃驟然擊出,帶著凜冽擊勢直逼狄颯眉心。

  狄颯一驚,只得翻身去躲,同時手中刺向罄冉的長劍已偏離方向。罄冉落在地上,兩人頓時又激鬥在了一起。

  藺琦墨深恐狄颯再用雪狼干擾罄冉,勾脣淺笑,盯著狄颯,揚聲道。

  “狄颯,那雪狼不再認你為主你竟氣成這般,和一個畜生這般計較,你讓四郎怎麼說你好呢。何況,這裡怎麼都是路老將軍的府邸,在這裡挑起爭端,怕是對他老人家也有所不敬呢。”

  狄颯聽他這般說,身影移動間撇了眼月洞門處,陸平負手站在那裡臉色微沉,顯示不悅。

  狄颯心口一緊手中動作已是慢了一拍,罄冉卻就準時機劍光刃影如流星滿天向他撲進。

  狄颯面色微變,身形驟然後退,眼見已被逼至墻邊,他雙足入釘,身軀稍稍後仰,長劍架住罄冉勢在必得的一招。

  罄冉卻雙眸眯起,貫注真氣於劍鋒上,慢慢下壓,逼得狄颯身軀逐漸後仰。兩人目光相觸,清晰的能從對方瞳孔中看到涌動的怒火,一個厲眸嗜血,一個清眸含恨,一個黑衣鼓動,一個藍衫飄蕩,分明已是拼上了內力。

  藺琦墨大驚,萬沒想到這般,一旦拼上內力可是兩敗俱傷的結果。他蹙眉站起,閃身便躍至兩人身前,在兩人不及灌注更強內力之前,伸手便扣住了狄颯握劍的手腕,同時看向罄冉。

  “易青收劍!”

  狄颯沒想到他會突然扣住自己手腕,頓時怒目盯向藺琦墨,冷聲道:“原來威震宇內的霖帥竟是趁人之危的小人,狄颯今日真是開眼了。”

  藺琦墨卻不在意的挑起脣角,同時手中驟然灌力,見狄颯頓時面容微白,他笑的無辜,挑眉道。

  “是不是小人四郎不知道,不過四郎卻知,再不鬆手,弩王殿下這條胳膊可要震列了。”

  狄颯冷哼一聲,盯向滿面清冷罄冉:“本王若現在收勢,怕是命都不保了。”

  藺琦墨挑眉一笑:“那就休怪四郎趁人之危。”

  藺琦墨說罷竟將內力綿綿灌入握在狄颯手腕的掌上,狄颯頓時心胸一窒,他雙眸頓時眯起,可尚不待他御氣反擊,罄冉已是突然將劍還鞘,轉身拖著哀嚎不止的雪狼跨步而去。

  藺琦墨笑著鬆開握著狄颯的手,挑眉迎上狄颯怒火涌動的雙眸呵呵一笑,道:“天干地燥的,弩王動這麼大火氣,小心上火啊。”

  他說罷也不看狄颯鐵青的面色,轉身悠然的拍了拍一襟,衝陸平微微施禮,大步邁出了院落。他追上前面罄冉,湊近她狼然一笑,輕聲道。

  “原來冉冉這麼在乎四郎,四郎真高興。”

  罄冉瞥向他:“誰擔心你了,我只是不願以多欺少。”

  藺琦墨見她大步而去,挑眉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心中暖意融融,另有一絲辯不明的甜蜜混入那暖意中讓他整顆心都醉了。

  冉冉,你若不是擔心我牽動傷心,又豈會馬上收劍?有你這份心,四郎縱使再受一箭也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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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翌日,夏日麗陽早早衝破雲層,照的谷間雲霧飄渺,隔著水霧,少了幾分熱氣,卻多了幾絲空靈。

  陽光明媚,罄冉用過早膳,邁出房門,見藺琦墨尚未出房不免有些詫異,向他居住的東面房間走去。

  房門洞開著,入目藺琦墨負手站在屋中,依舊是一襲白衫,清風自暖窗飄忽而入,揚起他長袍一角,又倏忽落下。他孤獨地站在略顯空盪的大廳,單衣蕭索,一身的清冷,莫名讓罄冉覺得他的背影那般寥落。

  他正出神地望著堂中懸掛著的梅花圖,竟似沒有發現她的到來,罄冉甚少見他這般沉靜。不免微微詫異看向那梅花圖,目光一閃,怔在了當場。

  那張梅花圖和程英書房中懸掛的石梅圖異曲同工,顯是一人所作。她目光落在梅花圖的落款處,一個紅色方印赫然便是梅花屋主四字,正是前朝靖邊侯藺嘯所作。

  罄冉心頭莫名一緊,有複雜的情潮翻涌著,酸酸的澀澀的。突然藺琦墨雙臂抬起,對著那梅花圖深深拜了三拜,罄冉心一觸目,暗嘆一聲,正欲轉身離去,蕭索的嘆息聲自屋中響起。

  “今日是家父的忌日。”

  罄冉腳步一頓,回過身來,藺琦墨也恰在此時回身,兩人目光相觸,罄冉分明看到那一起風流的少年此刻面容清雋,縱使膽小著,仍掩不去眉目間深藏的黯然和傷痛。

  她心一觸目光輕柔落在他面上,談笑上前,亦對著那梅花圖躬身三拜,心中有一絲複雜的感情不期然流露出來。

  麟國少帥藺琦墨威名廣傳之際,他的身世便也跟著廣為傳頌,罄冉自是也有所聽聞。早便知藺琦墨乃是前朝靖邊侯藺嘯之子,亦知當年雁城被燕國攻破,靖邊侯戰死城樓,成就了一世忠義。

  由於靖邊候的寧死抵抗觸怒了燕國人,當時雁城破,瀝王自縊,燕王大怒,將靖邊侯府抄沒,附中家眷奴僕兩百三十餘口更是被血斬城樓。唯有靖邊侯的四子藺琦墨在下屬的保護下逃得一命,前往麟國投奔了早年離家的叔父。

  後來則傳出靖邊侯的二女兒乃是戰國的月妃妃娘,她在雁城被攻破時也在慌亂中逃離,只是和家人失散,最後流落到戰國,進而進宮做了宮女,後被戰英帝看中封為娘娘。

  這些罄冉雖是都聽說過,可是不知為何,竟從來沒有將這些和眼前男子相聯繫過,或許是他總表現的太過玩世不恭,太過沒心沒肺,讓人感覺他永遠是快樂的,沒有憂傷的。

  而此刻,當他用憂傷的話語告訴她,今日乃是他父親的忌日,她才那般深刻的感受到。原來這個儀態風流,似乎是門都不放在心頭的男子,原來也是有痛的,有傷的。想到自己的身世,想到自己十多年來的孤苦無依,竟突然生出幾分親近和感慨。

  見罄冉恭敬地對著那梅花圖三拜,藺琦墨竟是一怔,直到她抬眸望了過來,他才淺笑道。

  “謝謝。”

  罄冉望著他,直覺他眸中深深淺淺,是難以明述的哀傷,眼底是一脈深不見底冰封的孤寂,那眼中的淡淡陰霾如輕雲遮蔽了星空,令天地失去了顏色,更如夾著冰凌的潮水,沿著她的血液散布,將心頭的隱痛一絲絲牽扯。

  在痛自己,亦或是為他而痛,她竟有些辨不分明。藺琦墨亦深深望著她,但覺她澄澈的眸中溢滿了暖意,深深的讓人沉淪其中,自溺其間,彷彿多望一眼便能拂去心頭深深的嘆息。

  “兩位將軍,老爺已在思院恭候兩位。”

  一聲清脆的話語打斷了兩人的對視,另兩人驟然回過神來。罄冉雙頰莫名一陣燒紅,匆忙轉身。

  “勞煩姑娘帶路。”

  她說罷,也不看那抹玉立的白影,跨步便出了房。

  藺琦墨望著她匆匆而去的身影,一怔之下忽而一笑,又回首深望了一眼那梅花圖,拿起桌上的竹筒快步跟上。

  罄冉和藺琦墨跟著侍女到達思院,繞過兩道遊廊,被帶到了一處小花園。花園不大但處處精緻,濃蔭假山,飛泉流溪,鳥兒在陽光下婉轉的唱歌,讓人覺得心情怡然。顯然,這陸元賀是個很懂生活的老者,倒不似尋常武將。

  兩人繞過一座假山,頓時視線豁然開朗,一片綿延的草地過去波光粼粼的清湖,湖邊一道灰色的身影正臨湖而坐。陽光穿過湖邊高大的榕樹,照在老者身上,將那身影襯得透出幾分孤寂之意。

  罄冉和藺琦墨對視一眼,踏上軟軟的草地走向湖邊,老者不曾抬頭,坐於竹椅上,手執釣竿,似是在假寐,又似是在享受著拂面的湖風。

  待兩人走至湖邊,藺琦墨俯身一拜:“小侄藺琦墨拜見陸世伯。”

  老者聞言,朗聲一笑,睜開眼眸站起身來,雙眼含笑,上下打量著藺琦墨。

  “好,好!伯父在這深山幽谷可沒少聽麟國少帥的威名啊,如今見到賢侄,果真是少年英雄,儀表堂堂。”

  罄冉望著眼前笑容爽朗的老者,但見他雙鬢斑白,臉頰瘦長,菱角分明,仿似帶著風霜刀刻的痕跡,一雙眼眸炯炯,似有神光,身影如高山般沉穩,更有一種傲燃氣勢不彰自顯,讓人心生仰慕之意。

  “伯父繆贊了,墨受之有愧。想當年伯父出岐山站江州,怒馬斬章雄,後來鉛山誅馬寓,並河道殺的燕國大軍四處逃串,在勉洲戰役中攻燕之桐城斬敵將龐起。那一場戰役不是蕩氣迴腸?那才是真英傑!我等晚輩儒幕久已。”藺琦墨笑言。

  陸元賀哈哈而笑,富有重重拍向藺琦墨肩頭,笑道:“老了,老了……現在釣個魚都能睡著,讓人笑話啊。好漢不提當年勇,下在外面都是你們年輕人當天下了,老夫真是不服老都不行,唯今只求能在此安度晚年罷了,再不提當年忠勇。”

  罄冉卻意有所指的接口道:“;老將軍意不在釣魚,意在俯視育兒為區區食餌趨相爭奪,釣魚需要凝神屏息,然老將軍意不在此,睜眼亦或睡著,只需心中敞亮,又有何妨?所以,老將軍一點都不老。”

  陸元賀一怔,看向罄冉,眼中有著威嚴與智慧,也有著滄桑和冷酷,半響他又朗聲一笑,看向藺琦墨,道。

  “這位大概便是旌國以八珍陣法另弩王吃了敗仗的的少年易青吧?”

  藺琦墨笑著點頭:“伯父慧眼。”

  罄冉躬身一拜:“晚輩易青拜見陸老將軍,晚輩出言無狀,有說的不對之處,還望老將軍多多見諒。”

  陸元賀淡笑,手撫鬍鬚,半響才沉聲道:“年輕人鋒芒畢露未必不好,哈哈,老夫倒是極為欣賞你的膽識。”

  侍女擺上茶點,陸元賀在竹凳上坐下,抬手道:“坐。”

  罄冉還禮在小凳上落座,藺琦墨卻上前一步,笑道:“陸伯父風采如昔,一點都不曾老,易青的話倒是沒有說錯。”

  聽藺琦墨這話倒似見過他當年風采一般,陸元賀不免一愣。

  藺琦墨自袖中取出小竹筒,打開抽出一卷畫軸,雙手呈給陸元賀,笑道:“父親曾繪過一幅陸伯父當年征戰的畫像,墨整理父親遺物時得見,妹妹對話瞻仰,現下臨時拜訪伯父,不及將父親原畫帶來。小侄憑著記憶畫了這一幅畫,及不上父親丹青,還望伯父莫笑。”

  陸元賀站起身來,接過那畫緩緩展開畫卷。

  罄冉看去,但見那畫中,青山間,萬軍前,兩個意氣風發的將軍端坐戰馬之上。

  一人玄色盔甲,大麾染血,神情卻堅毅卓然,手持長劍遙指蒼穹。另一個青袍飛卷,隨意坐在馬上,昂頭遙望著天際,看不到神色,唯有那清雋的下巴透著一種肅穆的威嚴,身子雖意見卻願聽岳峙。

  看樣貌,前者正是年輕的陸元賀,而後者那姿態隨意中透出的蕭然,倒是讓情人想起了方才在屋中的藺琦墨,想來定是他的父親藺嘯。

  “三十年來墮世間,霜風雪雨困勉山。皆為義氣豪情故,一聲彈指出勉州。”

  他悠悠吟道,復又長聲而嘆,言語中隱有無盡的感嘆和追憶。他閉目良久,看向藺琦墨,道:“這首詩是當年你父親在綿州突圍後暢然所作,距今整整二十年啦。”

  他目光移向手中畫卷,又道:“這話絹花的四勉山誓師時的場景,當年我與你父親同朝為官,掌管天下兵權。左週末年,劉國紛紛建立新朝,叛軍猶如野火自四面八方燒來,我和你父親雖是率兵相抗,可終究無迴天之力,大軍被逼至勉州,四面被困,糧草短缺。這畫卷是最後一次大突圍的場景,當時你父親戲言,若是以三萬殘兵突破三國二十八萬雄兵的重重包圍,那定能留名青史,成就一場奇戰。不像我們竟真成功了,還能以奇兵攻擊燕國桐城,斬敵將龐起,如今想來,乃覺熱血沸騰。”

  他嘆息一聲又道:“可惜縱使如此,也未能讓時局有任何改變。你父親護送瀝王歷經千辛回到封地雁州,中也沒能抵擋住熊熊的叛軍,最後雁城滅,燕王那般喪心病狂,竟……如果老夫沒有記錯,今日當是你父親的忌日吧?”

  藺琦墨雙眸閃過傷痛,點頭道:“老伯伏擊著,小侄感激不盡。”

  陸元賀輕拍他手,某有欣慰:“你領兵滅燕國,生擒燕王,你父親也當含笑九泉了。”

  藺琦墨不語,陸元賀又感嘆道:“當年雁城別破,老夫只能領著殘兵一路北上,死傷了多少弟兄,遇到了多少伏擊,這才回到越州,進了這蒼嶺密谷。想起當年死傷的弟兄,在戰亂中受難的百姓,老夫……罷了,這些年,老夫一心務農,驅兵避器,心境也慢慢淡了,指望能洗刷一些血腥罪孽。”

  “伯父此話錯矣,凶危利器,用得妥當,也是拯救萬民之福器。驍雄之兵,若遇到好的統帥,也是保護萬民不受戰火屠戮的神兵。”

  藺琦墨微笑著望向陸元賀,但眼神中有著不容退後的銳利鋒芒。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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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陸元賀神情微變,老眸銳利盯向藺琦墨,他笑容收斂,沉聲道:“看來世侄此番前來並非只是單純看望世伯。”

  他說罷竟甩袖轉身,負手走至湖邊,面湖而立,冷聲道:"老夫在此隱世多年,清淨慣了,世侄此來若是探望伯父,那伯父當欣慰歡迎,咱們只敘舊,不談其它。若世侄此番是為旌國做說客,那……老夫便失陪了。”

  陸元賀的背影看上去疏離而冷峻,罄冉不想他說變臉便變臉,心中微急,上前一步。她正欲開口卻見藺琦墨輕輕抬手,她頓住腳步,不再多言。

  藺琦墨給罄冉一個稍安勿躁的神情,這才緩步走向湖邊,與陸元賀並肩而立,目光徐徐掃過湖面,淺笑道。

  “伯父此地山水秀美,鍾靈毓秀,確實能令人心情愉悅,蕩盡塵囂。只是這般遁世並不代表便能遠離殺伐,爭戮,如今山外戰亂紛擾,伯父心中明了,在此若果真能心如止水,伯父又何必拒墨於千里。墨非是旌國之人,也不欲做旌國的說客,此番前來一是探望伯父,再來只想請伯父念及黎民蒼生,三思而後定。”

  陸元賀冷聲道:“忠臣不侍二主,老夫乃是左周驃勇將軍,左周雖已覆滅,但老夫生是左周的人,死乃左周之鬼,此生當不尊它軍。如今四分天下,馭人者在老夫眼中個個都是亂臣賊子,要老夫俯首稱臣,哼,萬無可能。

  凶兵利器只會給這天下帶來戰火,只會令百姓流離失所。唯今,老夫驅兵歸農,兄弟們再不必過刀頭舔血的日子,和百姓一起安居樂業,這才是福祉蒼生之道。”

  他說罷將手中畫卷緩緩卷起,遞給藺琦墨,神情清淡。

  藺琦墨神色微黯,接過畫像,再度展開,細細端詳,嘆息道:“墨雖是從未見過伯父,可從父親的隨筆及書畫中卻對伯父略有了解,甚為敬仰。墨聽聞,伯父自幼便胸有大志,苦練武藝,熟讀兵書,要以所學造福天下黎民。伯父投身軍營,為左周立下汗馬功勞,直至官拜驃勇將軍。左週末年天下動盪,伯父卻一直不棄瀝王,伯父忠勇天下有目共睹,墨甚為欽佩。只是墨萬沒想到伯父竟是迂腐,乃至自欺欺人者。”

  藺琦墨的話字字清晰,罄冉一驚,抬頭正見陸元賀徒然扭頭瞪向他,兩人目光相觸,罄冉能感到空氣凍結的寒意。

  對視許久,陸元賀猛然仰頭大笑,笑聲高昂處戛然而止,他銳利的雙眸瞪向藺琦墨:“你倒是說說,老夫如何迂腐,如何自欺欺人!”

  藺琦墨揚聲道:“伯父說忠臣不事二主,此乃墨守陳規之舉,成規囿人,有違自然本性。若遇得明君,自當忠誠奉君,然瀝王終非明君,其荒淫無度,苛政暴斂,致使百姓度日如年,流離失所。瀝王對伯父有知遇之恩,伯父竭心以報無可厚非,然此乃小義。若伯父對瀝王的忠,卻釀成百姓受不盡的苦,那豈非因小義而失大義。伯父立志造福蒼生,若帝王只知貪歡享樂,伯父卻不分黑白輔佐庇佑,豈非助紂為虐,本末倒置?”

  陸元賀神色稍緩,冷哼一聲:“小兒狂妄,竟敢說教老夫,此話為何不說嘯兄,告其在天之靈!”

  藺琦墨微笑,目光分寸不移:“若父親在此,墨乃是此言。當年瀝王昏庸,八方起兵,左周氣數已盡,不可扭轉。然父親卻為個人忠義舍天下黎民,墨實不認同,當年燕王血洗燕城,父親……並非沒有責任。”

  罄冉萬沒想到藺琦墨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間心中複雜難解,看向藺琦墨的目光也多了幾絲疑惑和沉思。要知道這個世界一向崇尚君臣,父子觀念,如藺琦墨這般世家子弟更是從小受到嚴格的教育,他這番言辭若放在現代並不引人矚目,然而這種話對於一個古人,尤其對於一個身負深仇大恨的人,能讓他心智不被仇恨淹沒,清晰地理智地明辨是非對錯,那需要怎麼樣的意志和心胸。

  當年瀝王困守孤城,兵少將寡,天下群起攻之,早是眾叛親離,大勢不在。藺嘯卻顧念瀝王知遇之恩,死守雁城,保護瀝王,燕兵以數倍兵力猛攻雁城,卻久攻不下。燕王心胸狹窄,藺嘯豈有不知,如此惹怒燕王,他定也知道一旦雁城破滅,百姓將面臨滅頂之災,然而他卻固執的棄大義保小義。

  雁城破,瀝王自縊,卻仍不能消燕王怒氣,致使屠城兩日,雁城十之八死。天下人在稱頌藺嘯忠義的同時,也非議這燕王的殘暴,可是深思之,雁城殺戮,藺嘯也有推脫不過的責任。

  罄冉正低頭思慮,卻聽爽朗的笑聲傳來,她一驚,抬頭正見陸元賀仰天長笑,笑聲清朗,哪裡似方才冰冷疏離的樣子?罄冉心中微疑,卻見藺琦墨含笑施禮,道。

  “伯父才智,這些淺顯的道理豈有不知之理,墨班門弄斧,讓伯父見笑了。”

  陸元賀抿須而笑,搖頭道:“不然,這些道理,老夫如你這般年紀可萬不明白。老夫這些年潛心於這山野之間,這才滲透幾許。你小小年紀卻心胸豁達,見識過人,不愧是與老夫齊名的當世名將。”

  藺琦墨淡笑回身,在小桌邊落座,輕呷兩口茶,抬眸道:“你再說說老夫如何自欺欺人。”

  藺琦墨直視陸元賀,微笑道:“這蒼松山谷地勢險要,得天獨厚,伯父在此雖是遠離戰亂,然只是得一是安寧,而且據墨所知這些年戰國與伯父數次交鋒,戰國雖是沒有攻入此地,但是蒼松密谷每次傷亡也數以千計。密谷雖是遠離塵囂,但是卻亦和這天下息息相連,外面戰火豈有不波及此處的道理?唯有這天下清明,和平,此處方可真正得到安寧。”

  他說罷上前幾步,又道:“伯父這些年據守此處,既不衣服戰國,也不為旌國所用,墨斗膽猜測,伯父是在待價而賈,亦是欲擇明主而侍。卻不知道伯父這些年觀察明辨,是否已經有所決定?”

  陸元賀目光輕閃,望向湖面,復有望向藺琦墨,道:“老夫觀望多年,確實欲擇明主,我觀當今天下,戰國日漸強盛,如今又滅燕國,勢不可擋,戰英帝雄心大略,雖談不上百年一見的聖君,但也是有為之主。齊弩王殿下跟上文武雙全,天縱英才,心中又有經世濟民之大志。我若選擇輔佐於他,定能先統一北方,再推廣德政,使百姓安居樂業。”

  罄冉聽陸元賀如此說心中一緊,可這一陣相處已有些了解陸元賀性情,此人越是如此說便越能確定他尚未拿定主意,她一驚之下反而沉定了下來。

  藺琦墨淡笑點頭,撩袍落座,亦望向湖面,道:“這世間萬物講求田裡,不可逆勢而為。誰欲強行改變天下大勢,必定給蒼生帶來沉重的災難,也必然不能成功。如今天下紛亂多年,由長久分裂走向一統是大勢所趨,戰國這些年國力昌盛,先後滅成,燕兩國,表面上看勢不可擋,實則不然。縱觀戰國,雖國土日廣,然連年戰事,致使國力日衰,此番其攻燕雖使國土大增,然而燕國舊地與戰國有山川相隔,極難統御,是比分隔戰國兵力。戰英帝雖非昏庸荒淫之君,然其心胸狹窄,殘害忠良,不能容人,朝堂之上黨爭嚴重,弩勛二王各擁一方,使得百官不能齊心,朝風腐亂。古今治亂興衰,講究順勢而為,天意不可逆,民心不可違。老百姓希望和平安定,然而戰國為擴疆開域不惜連年征戰,悍然發動戰爭,結果只能只能適得其反。反觀旌國,這些年雖被戰國欺壓,但卻民心凝聚,百官更是一心輔佐聖主,旌國建國較晚,歷朝之時國貧兵弱,然這些年卻極力發展,既吸收了北方胡人刻苦悍勇之民風,又吸取了南方儒學之精華,雖是不曾開疆拓土,然而這些年勵精圖治,朝堂清明,國力日強,與戰國的腐朽奢靡形成強烈對比。”

  “賢侄所說有些道理,可若老夫歸附戰國,旌國門戶大開,戰國欲攻下旌國未必便不可行吧?”陸元賀眯眸,微笑道。

  藺琦墨仰頭而笑:“伯父太小看旌國,旌國雖無雄兵百萬,但是旌國百姓一心,旌國百信雖不敵戰國人數眾多,但臨近胡地,百姓驍勇,民風彪悍,多出善戰之輩。何況旌國又有獨有的鋼造技術,這些年來戰國屢次攻打旌國每每折羽而歸,戰國想要侵吞旌國,我看是痴人說夢。”

  陸元賀氣息微微一窒,又道:“賢侄非是旌國之人,更非旌國之臣,何必句句為旌國,字字揚其威?”

  藺琦墨目光炯炯,轉身踏前幾步,指向湖岸山色,回身揚手:“墨只為這天下黎民,伯父您看,這蒼松密谷雄山環立,其間風景迤邐,百姓安居樂業,密谷之東更有沃野千里,若戰軍入侵,休說這密谷再無寧日,山後百姓更會流離失所。百姓們辛苦多年,只圖一個溫飽,若伯父助戰國入侵,毀掉他嗎微薄希望的,便是伯父您啊。”

  “若戰國能一統天下,怕是言之過早。”

  陸元賀神情微變,轉眸不由看向眼前山色,緩緩道:“你這悲天憫人的性情倒是與你父親如出一轍。”

  藺琦墨搖頭:“伯父錯了,墨非是悲天憫人,實乃如今天下大勢未到一統之時。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唯有能者居之,現在戰國吏治腐敗,民怨彌重,武功雖強,然而鬼族們卻恃武恣意妄為,戰英帝雖多年推行儒學,但阻力甚大。弩王狄颯確為英才,但一直受制於皇子的身份,陷於爭奪皇權黨爭之中,不能盡展所長。他若不奪權,終不過是一王爺;他若奪權,難以安各方之心,遣患無窮,如今內亂尚且南平,遑談以西代東,天下合一?”

  藺琦墨話語微頓,見陸元賀面有沉思,望向天際。

  罄冉目光凝在藺琦墨面上,若有所思。

  “伯父征戰一生,心裡當清楚,戰軍若出兵旌國,勞師遠征,補給定然難以為繼,即便通過這蒼松密谷,攻下了鎮西府嗎,也已成強弩之末,而且到時候定然引起旌國百姓奮起而抗。如果從國內再搬救兵來,已非弩王嫡系將士。不管是勛王一系,還是平王,寧王,都只顧自身私利,又對怒王多年把持兵權身懷不滿,豈有不掣肘之舉?戰旌兩國此戰一開,定將掀起腥風血雨,終其結果不過兩敗俱傷,萬無一統之說。若伯父與助戰國,墨敢問伯父,血流千里,燒殺擄掠的景象,是伯父願意看到的嗎?到時修說滴灑法也不成,這天下亦會陷入長久的戰亂之中。”

  陸元賀望向湖面,沉默良久,又道:“即便老夫不助戰國,戰旌兩國之戰亦不可避免。再者,這天下若無大亂,何來大治?”

  藺琦墨眉宇微鎖,搖頭嘆息:“如今四國定有一日是要一統的,但絕不是現下,大亂焉有大治,然現在戰國卻無一統之能力。悍然為戰,怕只怕天不從人願,即便戰國能攻下旌國,亦會令兩國積怨深重,如何能令旌國百姓心悅誠服歸附,難道又要大開殺戒嗎?”

  罄冉心一觸目光沉沉望向藺琦墨,他的神情有著幾分浩淼開闊,衣袂在風中飄飛,多了幾分飄然出塵,陽光曉映,他平日的嬉笑模樣早已消然而隱,整個人多了幾分如懸星一般的鳳儀,令罄冉心頭莫名失跳一拍。

  他所言所說更是令她心間掀騰其深思,這些年所見所觀,沙場血腥,百姓疾苦,戰國禍民,一幕幕在心間閃過,令她心思沉重。

  “墨非是旌國之人,亦不效忠旌帝,之所以來勸說伯父,只為這天下能少一分戰亂。世間梟雄,那個嘴裡不是冠冕堂皇,義正言辭,野心勃勃,爭權奪利之輩,多少為實現自己的私慾治天下百姓於不顧。無論興亡還是榮衰,吃苦的都是百姓。然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我現下幫助翼王,不是幫他旌國實現野心,只願幫其抵禦戰軍,平息戰火。墨所要守護乃是這山後百姓之生死安危,若戰國一統乃大勢所趨,墨定不會相幫,然戰國欲行不所為之事,墨不能袖手旁觀。”

  藺琦墨的聲音緩和而平靜,卻顯得異常有力,罄冉只覺此刻的他身上似散發著一股無形的光耀,讓人禁不住敬服。

  微風帶過,卷起湖面波光粼粼,空氣中彌漫著濃冽的草香,湖邊藺琦墨負手遙望天際,陸元賀低首沉思,沉默不語,罄冉則眯眼望著藺琦墨,沒更深邃。

  卻在此時陸平步履匆匆而來,走至陸元賀近旁,躬身雙手呈上一個小竹筒。

  陸元賀接過,自其中取出小紙條,只望了一眼卻銳眸微眯,神色一變。藺琦墨將他神情收入眸中,目光在他卷起的紙條上帶過,面上若有所思,眸光已是浮沉不定。

  忽而陸元賀抬頭而笑,盯向藺琦墨:“世侄可要猜猜這紙條上所寫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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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鳳瑛登基

  “世侄可要猜猜這信上所言何事?”

  陸元賀說罷笑望藺琦墨,罄冉將兩人神情收入眼中,微微蹙眉,對那信上所寫內容好奇了起來。會發生了什麼事,讓此二人如斯失神?

  藺琦墨卻也不急著回答,目光微轉,手指輕叩桌案,半響忽而看向陸元賀淺聲道:“能讓伯父如此失色,怕是……鳳瑛在耀都登基立朝了吧?”

  罄冉呼吸一滯,可望到陸元賀驚訝的神情,心知藺琦墨所猜怕是真的,頓時微微蹙起了眉頭。想到那個笑若春風,外表溫文儒雅的男子,一時感嘆世事戲人。

  “老夫以為這谷中消息未必便比外面閉塞,原來竟還是慢了許多。”陸元賀蹙眉道。

  藺琦墨搖頭:“不,伯父的消息渠道很完善。方才是墨猜測,不想竟猜對了。”

  “哦?”陸元賀眸有詫異。

  “能讓伯父如此看重的事情本就不多,再加上那紙張乃是耀國豐州特有的玄硯紙,墨便猜測消息來自耀國。這些日子耀國朝堂風起雲涌,鳳瑛雷烈風行,先以朝雲樓命案廢了建寧王的官爵,之後又借通州水災之事將李源革職,驍風軍將軍程摯又暴死軍營。這些人都是耀國保皇一派的中堅力量,這三人一去,耀國皇室再無後盾。三個月前,精忠王以清君側之名在城陽起兵,可卻不想適得其反,被鳳瑛借此奪了馬重的兵權。耀國本就立朝不久,皇族威望不足,如今朝堂反勢力又被一一拔除,鳳瑛登基自立也不足為奇。”

  藺琦墨說罷起身,目光微銳望向陸元賀:“鳳瑛其人伯父當了解一二,若是戰旌兩國開戰,鳳瑛不可能袖手旁觀,旌耀兩國一衣帶水,脣亡齒寒,這個道理鳳瑛豈有不知之理。”

  陸元賀老眸眯起,面有深思,罄冉卻勾起了笑意,不得不承認藺琦墨是個極好的說客,對這天下局勢更是分析的很透徹,有他上面一翻言辭,陸元賀豈會不深思之,狄颯要想勸服陸元賀,怕是難。

  “該說的墨已經都說了,我等不打擾伯父休息,先回桐院了。”藺琦墨長揖一禮,撩袍轉身。

  罄冉忙也跟著起身,兩人緩步出了思院,望著打前一步白衣飄揚的藺琦墨,罄冉不自覺勾起了脣角,笑道:“何謂口吐蓮花我算是見識到了。”

  她的話尚未音落,悠然走在前面的藺琦墨卻突然轉身,滿面笑意地驟然欺近罄冉:“冉冉這是在誇四郎?是不是被四郎的魅力震到了?”

  他烏黑晶亮的雙眸就在眼前,罄冉那其間的光芒驚得不自覺後退一步,莫名臉頰便一陣燒紅,生恐被藺琦墨看出端倪,她蹙眉揚聲道。“無聊!”

  說罷大步繞過他向前走去,藺琦墨望著她陽光下透明而緋紅的雙耳,脣角微微向上一牽,快步跟上。

  “冉冉別走啊。”

  罄冉以為他又要不正經,腳步更快,哪知他卻神情一整問道。

  “鳳瑛登基為帝,冉冉就沒有什麼想法?”

  罄冉一愣,挑眉望向他,目光輕閃,卻不說話。

  藺琦墨笑道:“冉冉和鳳瑛也算舊識,對他有何評價?”

  罄冉微微蹙眉,腳步放慢,深思片刻,道:“一代梟雄,亂世奸雄,若為君當會有一番作為。”

  藺琦墨點頭,望向罄冉的眸中隱有探究,見她神情無異,才笑道。

  “冉冉這話說得極為精闢,鳳瑛文武雙絕,謀略過人,環顧宇內,甚少能有人與其並駕齊驅,是為梟雄。鳳瑛野心勃勃,手腕高超,做事更是不擇手段,不乏陰狠毒辣之舉,當此亂世,堪為一代奸雄。可有一點冉冉未能說出,鳳瑛雖防心甚重,但是卻不乏寬闊胸襟,英雄氣度,其人果斷堅毅,識人善用,這些年來耀國不乏能人悍將投其門下,說起來也稱得上是個英雄了。”他說罷眸色緊緊看向罄冉,又道。

  “如今戰旌兩國關係惡化,耀國新主登基,兩國均會派人前往朝賀,若是旌國能借此與耀國結盟,倒是造福天下蒼生之舉。卻不知旌國會派何人前往朝賀。”

  罄冉含笑望他,挑眉道:“你對他評價倒是極高,在我看來,鳳瑛終究失了幾分磊落,是個玩弄權術之人,若說他能一心為民族大義,百姓蒼生謀福祉,我倒不信。所以其為帝,會有一番作為,卻難成一代聖君。”

  藺琦墨聽她這般說,眸中光芒璀璨,嘴角笑意也意味深長了起來,竟是樂極。

  落日熔金,夜色漸漸蔓延,直至四野沉靜一片,皎潔的月懸掛中天灑下一地清輝。

  罄冉望著滿天繁星,蹙起了眉宇。雪琅每日雖是不曾圈養,可是旁晚它都會自己回到她的身邊,從未有過例外。然而這日,天色已晚,它竟仍未回來,實在奇怪,想到南面院中住著的人,罄冉不免有些焦慮。

  她學著冰狼叫聲喚過兩次,竟也得不到任何回應,眼見月亮一點點升起,想到昨日狄颯深寒的劍鋒,她決定不再等待,到狄颯居住的舫院探查。若是雪琅落在了狄颯手中,怕是凶多吉少。

  她換上黑衣,遁入院中,施展輕功,越過院墻,很快便到了舫院。

  院中靜寂無聲,當此之際,戰旌兩國都欲拉攏陸元賀,自是誰也不敢在陸府亂來,所以這次狄颯並未帶親衛入府,整個舫院只有院門處站著兩個小兵。

  罄冉一路摸到主屋,見裡面漆黑一片,毫無人聲,心中微詫。狄颯竟不在屋中,這麼晚了,他會去哪裡?

  罄冉生恐雪琅果真跑到了這裡,若被狄颯抓獲定然要吃些苦頭,她忙閃身四下搜找。

  一路尋至後花園竟一無所獲,罄冉正欲轉身沿原路而回,卻敏銳地撲捉到腳步聲由遠處花廊傳來,凝神去聽,斷斷續續的男聲傳來,竟是狄颯。

  她一驚,若此刻飛檐而返定被狄颯察覺,罄冉忙四下而望,鎖定身後不遠處的石門,迅速在地上輕滾,推門而入。

  石門之後光線微弱,一股潮氣襲面,正是一間依泉而建的浴室。這陸府建在山谷之中,谷中多溫泉,府邸更是依泉水位置建造小院,令每個獨立的小院都有一泉。

  罄冉隱在石壁後留意著外面動靜,聽腳步聲越來越近,竟是直直朝這邊而來,頓時心一驚,莫非被察覺了?

  按理說方才相隔甚遠,憑她的輕功不可能被狄颯發現,她心微定,藉著浴室中昏暗的壁燈找到藏身之處,身子一個輕縱越過溫泉湖面,潛在了紗幔後的竹塌之側。

  她剛藏好身體,石門便被推開,藉著微弱的光影,石門處隱約閃現兩個人影。一個挺拔傲然正是狄颯,另一個看身影竟是個女子。罄冉生恐被狄颯發覺,收斂氣息,移開了目光。

  腳步聲傳來,狄颯款步走至漢白玉池,身後侍女忙將浴室側壁的幾盞風燈點亮,頓時浴室中敞亮了不少。

  眼前一亮,罄冉往床後輕移一點,好在隔著床前紅紗紗幔,罄冉倒是不怕被狄颯看到。

  “王爺,奴婢為您寬衣吧。”

  細柔的女聲響起,極為好聽,溫柔如水。罄冉側目去望,墻上身影晃動,一個窈窕的剪影靠近狄颯,躬身幫他寬去腰際玉帶,一副柔順的樣子。

  狄颯張開雙臂任由侍女若如替自己除去中衣,漠然看了她一眼,大步邁入池中,將身體整個侵入池水,閉目養神。

  若如在池邊跪落,提起地上花籃,將新採的花瓣撒入池中,狄颯深吸一口氣,雙眉微蹙。這幾天在陸府中,雖是日日投遞拜帖,可陸元賀卻遲遲推辭,不曾相見。卻不想今日陸元賀竟先見了藺琦墨,下午雖是見了他,但是言辭多有推脫,態度極為冷淡,看來不妙。

  花香漸漸彌漫,溫熱與清香讓狄颯舒服地輕哼一聲,神經逐漸放鬆了下來。他深深運氣,令真氣在體內流轉,頓覺神清氣爽,疲勞皆消。

  若如見他神色愉悅,脣際柔和,微微傾身,柔聲道:“王爺連日操勞,可要奴婢替您按捏幾下?”

  狄颯微睜雙眸,側頭看了她一眼,只見她眉如新月,眼波流轉,櫻脣勾笑,氤氳的水汽下雲鬢半偏。

  他轉頭望向水面,眸中一抹冷光閃現,隨即輕輕闔目,輕嗯一聲。

  若如美目一閃,伸出雙手,替狄颯輕輕按壓著雙肩,狄颯雙目微睜,呼吸綿長,似是極為舒服。

  罄冉蹙眉撇了眼墻上身影,銀牙緊咬,泉水汩汩,涌著薄薄的霧,氤氳飄渺,隔著紅色紗幔,那墻上影子莫名多了幾分曖昧,她正咒罵,卻聽“嘩啦”一聲擊水之音響起,竟是狄颯猛然施力反手將本跪在池邊的女子扯入了池中。

  水花四濺,若如驚呼一聲,狄颯已將她身上輕紗用力撕落,她身上一涼,緊接著後背一陣冰冷,身子已被狄颯大力按倒在了池邊。後背壓上冰涼的白玉石,腰際撞上堅硬的池沿,痛的若如緊咬雙脣,雙眸卻更加魅惑得挑起,脈脈看向狄颯。

  狄颯面無表情,大掌卻緩緩抬起,觸上她光潔的肌膚,若如嚶嚀一聲。

  罄冉頓時傻眼,接著一股濃烈的厭惡涌上。該死!要自己辦?難道繼續藏在這裡觀看仇人的春宮秀嗎!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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