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嗜酒態睡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意遲遲] 掌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41
發表於 2017-3-14 16:28:01 |只看該作者
第240章 血光(二)

  他認出來了。

  「你怎麼了?」戒嗔大步朝他走近。

  長生霍然跳出草叢,伸出手掌來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兩頰,嬉笑著搖搖頭:「走著走著覺得腿涼,還以為是褲子裂了縫呢。」伴隨著話音,他蒼白的臉上漸漸有了點紅潤。

  戒嗔皺著眉頭打量了兩眼他的褲管,說:「走吧,路還遠著呢。」

  長生答應了一聲,拔腳跟了上去。走了一會,他忽然問戒嗔:「舅舅,今兒個是什麼要緊日子?」

  「嗯?」戒嗔怔了下,「怎麼突然這麼問?」

  長生慢慢地將一隻手捂在了肚子上,聲音沉悶了些:「今兒個是初七……我只是想著舅舅今日帶我下山,興許是因為趕上了什麼大日子……」

  戒嗔的腳步頓了頓:「你外祖父母生前從沒見過你,他們若還在世想必是一刻也不願意放你離眼的,我今兒正好得了空,領你去一趟是一趟,也好叫他們泉下安慰些。」

  「舅舅說的是。」長生贊同地點了點頭,忽然倒吸了一口涼氣,捂在肚子上的那隻手暗暗用力往下壓去,「可是,我這肚子不知怎地了突然疼得厲害。」

  戒嗔立刻回過頭來看他,視線落在他的手上,看看又移到長生臉上,見他面色似乎有些過於蒼白,額上也不知何時布滿了細碎汗珠,頓時信以為真:「吃壞了肚子?」

  長生「哎喲」了一聲,說疼得厲害。

  戒嗔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猶豫。

  「不然,舅舅先行一步,我稍後再趕上怎樣?」長生彎下腰去,一副急著出恭的模樣。

  人有三急。有些事可不是說忍便能忍下的。

  戒嗔面露嫌惡,轉瞬即逝後,他用戴著紫檀佛珠手串的那隻手擺了擺,道:「快去快回。」

  長生連聲答應著,雙手捂著肚子躬身往另一個方向跑去。

  戒嗔眉頭緊皺:「莫要離得太遠!」

  四野無人,長生的身影一轉眼便消失在了長草間。秋意剛來,盛夏時節瘋長起來的雜草仍然青翠如洗。被風一吹。便像是海浪般,一波一波地湧動。戒嗔盯著長生矮下身子去的那叢草,牢牢看著。

  許是風向正好。他半點臭味也沒嗅到。

  戒嗔捻著佛珠,盤算著時辰,也將心中思緒給細細理了一遍。今兒個雖然不是什麼大日子,但他的確有件不小的事情要辦。要不然,這山他也不想下。一串佛珠叫他捻得越來越快。一粒粒大小如一的紫檀圓珠在他指間變得光潔明亮,忽地,一聲輕輕的「錚」,線斷。珠散——

  猝不及防間,戒嗔的大拇指重重按在了自己的食指上。

  他一愣,等到回過神來。那一串佛珠早已一顆顆滾落於草叢間,失了蹤影。

  這串紫檀佛珠用料珍貴。價值不菲,跟了戒嗔的時日也尚且不算太長,他頓時心疼得喘不上氣來,刀子在絞在一般。來不及思量,戒嗔一把彎下了腰去,四處搜羅起散落的珠子來。

  撿了一粒,兩粒……

  他的動作突然一滯,掌心裡圓溜溜打著轉的佛珠「啪嗒嗒」又掉了下去。

  這一次,戒嗔沒有去撿。

  他將僧袍一撩,站起了身來,轉過臉望向了長生方才矮下身子去的那片草叢:「長生!」

  四周空曠,他喊得響亮,竟是傳出了迴音來。

  然而長生沒有應聲。

  戒嗔臉色一變,驀地疾奔起來,幾乎是撲到了那片草叢前,雙手並用胡亂撥開長草,喊著「長生」探長了脖子。可是那片草叢裡,沒有人。

  他低頭一看,地上也是乾乾淨淨的。

  長生不見了!

  戒嗔用力攥了一把長草,嗤啦一聲扯下幾條來。不想草葉邊緣極為鋒利,竟是瞬間在他掌心留下了道道血痕,傳來一陣痛意。戒嗔又疼又惱,心裡頭燒起熊熊烈火,腦海裡卻空白一片,隨手將碎裂的草葉往地上一拋,他四顧起來。

  「長生——」

  他扯著嗓子大聲呼喝,但回應他的始終只有風吹草葉發出的簌簌聲響。

  那小子跑了!

  戒嗔再顧不得散落的佛珠,也顧不得草葉劃破了自己的手掌,只一個勁地朝前跑,妄圖將人給找回來。他原先在寺中見長生神色不對,只是懷疑,事情做的到底不是太嚴密,他心中一直沒有底氣,儘管那邊的人再三說無礙無礙,可他虧心事做得多了,夜裡怕得半死,又生恐叫人發現了,是以只要一想長生沒準去過那片林子,又見著了什麼,他這滿腦子就只有「留不得」三個字。

  以防萬一,他決心尋個幌子帶了長生下山,將長生交給那邊的人。

  雖說是親外甥,可此前也沒見過人,他們之間能有幾分感情?戒嗔總歸覺得自己對這孩子已經是仁至義盡。

  他又是個出家人,畢竟我佛慈悲,要他親手犯下殺孽,他也不願,所以將長生交給那夥子人處理最合適。

  如果長生真發現了什麼,那就正好一了百了;如果長生沒有發現,是他多疑了,那就只能怪長生自個兒命不好。

  很快,戒嗔開始氣喘吁吁,可長生的人,他依舊連影也沒找到。

  像是陡然開了竅,戒嗔回憶起方才長生蹲在草叢裡的古怪動作來,心頭一驚。明明先前一直走得好好的,他停下後再走了沒多久便開始嚷著肚子疼。

  戒嗔慢慢琢磨過來,長生剛剛是在看自己,可他看的是什麼?

  他的臉色也變得蒼白了起來。

  懊惱地用力一頓足,戒嗔攥著方才撿回來的一粒佛珠轉過身來,匆匆孤身去了原先定下的目的地。

  到了地方,果然已經有個年紀不大的少年在候著,一見他便用尖細的聲音喊:「師傅怎地孤身來了?」

  戒嗔白著臉,倉惶地將方才的事情說了一遍,聲音一輕,道:「他八成是知道了什麼……」

  「哎呀這可真是……」候在那的人聞言也跟著臉一白,隨即訓斥起戒嗔來,「瞧瞧您這辦的事兒喲!您要是早說是疑心這事,咱家便派人去辦了,何須你領著人下山,這下子可好,怎麼交代?」

  戒嗔抬起袖子抹了抹額角的冷汗:「公公那邊……」

  尖嗓子不男不女的,聽見「公公」兩字截然打斷了他的話:「您快別提了!乾爹如今不得空,哪得閒心來管這事,您說這可怎麼辦?」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42
發表於 2017-3-14 16:31:08 |只看該作者
第241章 帶回

  戒嗔一張臉愈發得白了下去,怎麼辦,他哪裡知道能怎麼辦。

  他緊緊攥著手,掌心裡那枚紫檀佛珠圓潤光滑的,這一刻卻像是生滿了尖刺,硌得他滿手都疼,一路疼到心尖上去。戒嗔知道,自己這是慌了。

  「戒嗔師傅,您倒是出個聲呀!」

  戒嗔一個激靈:「腿長在他身上,他要跑,一時之間恐怕也是難以去尋,我這……也是沒法子了……」

  小太監端著架子,把臉一板,撣了撣衣袖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道:「人是您弄沒了的,您得找呀!」

  戒嗔賠著笑臉,到了眼下這個節骨眼,他再瞧不上對方也只能放下身段來:「這事,恐怕還得先知會一聲公公那邊您說是不是?」

  小太監臉皮一僵,沒有吭聲。

  他倒是也知道,出了這樣的事,可大可小,必須得知會一聲上頭的人,可如今想找人也沒地找,他乾爹人不在京裡,可怎麼找?心頭一躁,小太監後悔上了,覺得自己先前不該接這趟差事,管他戒嗔說什麼,搭理什麼呀,末了到了事發,他只是不知道三個字便能推得一乾二淨。

  嘆了口氣,他還是說:「人往哪個方向跑了?他平素都做什麼,可有人家能投奔?城門一時半會怕是出不去,這倒是不怕。」

  戒嗔聽他口風似鬆了,跟著暗舒口氣,連忙道:「他不是本地人,一直住在寺裡,但如今他既然溜了。那肯定是不敢回寺裡自投羅網的。」

  小太監似笑非笑:「那就找吧,不找能怎麼辦。」

  戒嗔擦了一把頭上的汗,應了個「噯」字。

  然而他卻料錯了。

  長生早已在回半山寺的路上,而且他並不是一個人。

  早在之前,蘇彧和若生便先後命人跟上了長生和戒嗔倆人,一路上丁老七都牢牢盯著戒嗔,怎麼看怎麼覺得這舅甥倆人之間的氣氛怪異。尤其是長生突然在草叢間蹲下身去。朝著戒嗔打量的時候,丁老七腦海裡頓時浮現出了不妙兩個大字來。

  他原以為要糟,但沒想到長生還算有些眼力見。竟先說出了腹痛一事。但戒嗔也未放鬆,雖然答應長生由得他去,可視線一直並未移開。

  好在長草紛紛,遮蔽了視線。在場的人也不是白吃飯的,趁著戒嗔手中佛珠手串斷了線的那一瞬間。丁老七便和另外一人飛快打暈長生將人帶遠了。等到戒嗔回神反應過來,人早已遠遠被帶走。

  丁老七則繼續不動聲色地跟著戒嗔,跟著他一路走,終於發現了和戒嗔接頭的小太監。

  那小太監雖著了常服。作尋常少年打扮,但他一張嘴,那聲音。還有那說話的腔調、動靜,丁老七都一看便知。這娘的是個閹人!

  戒嗔一山寺裡的和尚,為何下山見個喬裝打扮的小太監?

  丁老七心知古怪,一點小動作都不敢遺漏,將自個兒能聽到的每一個字眼都記了個清清楚楚。

  而另一個人,帶著暈死過去的長生一路疾行,回到了半山寺附近的一座白牆黑瓦小宅子。

  若生正前腳進去見了蘇彧,後腳便得知了長生的事。

  蘇彧全然不避諱她,這事她也全都知道,更沒什麼可瞞的,倆人便一道過去見長生。丁老七下手輕重有數,倆人見著長生的時候,長生正在醒轉,扶著後頸吃力地坐起身來,看見走在前頭的蘇彧,他一愣,旋即露出戒備之色來。

  「恭喜你,撿回了一條命。」蘇彧斜睨了他一眼。

  長生臉色陣青陣白,咳嗽了兩聲,大力揉著後頸說:「你派人跟蹤我?」

  蘇彧坦然道:「是。」

  長生坐在地上,臉色難看得緊,忽問:「戒嗔師傅呢?」

  「我知道他是你舅舅。」蘇彧道,「他好著,你不用掛心。」

  長生抿著嘴,沒了聲音。

  若生看著他,蹙起了眉頭,長生在猶豫。

  下一刻,長生驀地在二人跟前跪倒,磕頭道:「有件事,請蘇大人相助!」

  語氣堅定,這是定了心了。

  若生鬆了口氣,退到一旁坐下,讓蘇彧問話。

  蘇彧讓長生起來,長生卻不肯,依舊執拗地跪在原地,低著頭,似在等他開口是幫還是不幫。蘇彧道:「你如今信我了?」

  「我誰也不敢相信。」長生想到自己那天在林子見過,事後又處處提心弔膽想要堤防著的人正是自己嫡親的舅舅時,心頭一震,「但我別無選擇,只能信您。」

  蘇彧漫然開口:「你不信我也無妨,大可以防著。」

  長生一噎,僵著身子從地上爬了起來,將那日自己在林子裡撞見的事一五一十同蘇彧說了一遍,而後道:「想必蘇大人如今也猜到了,那僧人正是我舅舅。」

  蘇彧微微頷首,問道:「你說另外一人的說話聲十分古怪?」

  「沒錯。」長生點了點頭,十分篤定地道,「不男不女的,很奇怪。」

  蘇彧挑眉:「是位內侍?」

  長生怔了一怔:「興許是……」

  他沒有瞧見人臉,也沒有見過太監,並不敢肯定,但仔細一想,那聲音也不像是一般的普通人,倒是內官們,不陰不陽的,平日裡捏著嗓子說話,真像是那麼一回事。

  他暗暗地想著,沒有注意到蘇彧和若生的眼神在那一瞬間都變得深沉了下去。

  長生來回踱步:「寺裡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人牽連其中……」他很憂慮。

  蘇彧卻道:「十有八九沒有旁人,若是寺裡還有人參與其中,戒嗔不會特地帶你下山,早在寺裡便能結果了你,一了百了。」

  長生今兒個驚了幾回,已有些麻木,聞言道:「到底是什麼人,連那些個可憐孩子都不放過。」

  一群小乞兒,無父無母,天生天養的,到底哪裡招惹到了人?

  他想不通,只覺得心寒震驚。

  蘇彧和若生卻是已經知道屍體的死因,揣測過兇手用意的,不由得互相對視了一眼。少頃,二人走至門外,蘇彧道:「若果真牽扯上了內侍,這事便麻煩了。」

  ------------

  ps:其實,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沒,已經有很多細節線索啦~~

  小乞兒們的死因,小太監說的話,突然中斷的命案,不在京裡的共犯公公……

  以及,你們猜那些血都幹啥用了呢,當然肯定不是練邪功!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43
發表於 2017-3-14 16:31:18 |只看該作者
第242章 內侍

  丁老七跟蹤戒嗔歸來,亦說了戒嗔同個小太監會面的事,但離得遠,只見其人不聞其聲,並不知他們談論了些什麼,略加斟酌後,他道:「五爺,那戒嗔和尚在個小太監跟前唯唯諾諾的,瞧著十分不像樣子。」

  「哦?」蘇彧聽出了他的話外之音,「你是覺著那小太監的身份來歷不尋常?」

  丁老七抓了抓頭髮,又想點頭又想要搖頭,他只是覺得那場景古怪,但究竟古怪在哪裡,真要他細說他卻也是說不清楚。

  「那小太監穿的是常服,小的沒能認出來是哪府的人。」他思來想去,還是只能照實說。若能瞧見腰牌,他大抵還能辨上一辨,而今卻只是一頭霧水,光知道是個小太監。

  日光下,蘇彧的瞳色微微沉了沉,陷入了陰影中:「能養上乾兒子的,不多卻也不少。」宮裡頭的,各王府公主府的,多的是人。

  他沉吟著,讓丁老七退下去尋人將所見的小太監模樣給畫了出來。

  若生此刻已回了半山寺廂房,先去探過雀奴,見綠蕉正哄了雀奴玩花繩,不由得微笑起來,並未出聲便退了出來,轉身去尋了慕靖瑤,說:「聽說姑姑一行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

  慕靖瑤尚不知道皇帝一行從清雲行宮回來的事,聞言一愣,而後脫口道:「這般早?」

  換了往常,那一夥子人只怕還得待上個十天半個月。

  揉了揉眉心,若生笑了下:「據聞是浮光長公主身子不適。」

  「身子不適?」慕靖瑤大睜著雙眼睛,似有疑慮,「這倒是像真的,她一貫是太陽大了要命,天氣涼了也要命的人,這身子哪裡還能有好的時候?」只當著若生的面,她說起話來也並無遮掩,大喇喇將浮光長公主給譏諷了一番。

  若生道:「且不去管她,他們能早日回來總不是壞事。」

  慕靖瑤道是。問她:「那便擇日下山吧?我瞧著雀奴的模樣,似是比先前大好了。」

  若生彎起眉眼:「瞧著的確是大好了,多虧了曼曼姐。」

  「那是自然,你回頭可得好生謝我!」慕靖瑤笑著嗔了她一句。然後擺擺手說,「既如此,擇日不如撞日,趕明兒便下山如何?我幾日不著家,也不知道那些丫頭有沒有好好晾曬藥材。」

  若生聞言。哪裡會說不好,自然是立刻答應下來,又同她估摸著定下了出發的時辰,這才先行告辭。

  而蘇彧則去尋了刑部尚書楊顯。

  楊顯為官平平,但為人尚可,而且是朝中為數不多的中立派之一。

  突然之間,十幾個孩子慘死,被拋屍於半山寺附近的山溝裡,乍然聽去著實悚然,如此重案。楊顯一聽頓時臉色發白,然而他再問,當得知死的全是無父無母的小乞兒後,他的態度便變了。

  他撫著長鬚,沉默半響,終於開口道:「恐是無人在意那些孩子的生死。」

  言下之意,既無父母親人要捉拿兇手,查明真相,這案子是否根本不必查下去。兇手能一氣殺害十餘人,可見窮凶極惡。這案子要想深查,定然沒有好路可走。

  他又道:「只是一群小乞兒罷了,尋些人去將屍首埋了,燒些香燭吧……」

  蘇彧眉眼不動。說了個「是」。

  連楊顯都不願意在這件事上多花心思,更別說旁的那群更加冷心冷肺的。不過蘇彧說心寒也不心寒,他早已料到,如今來告知楊顯,不過是心存一念,想著沒準楊顯比自個兒料想的會稍稍多點人味兒。

  是以牽扯上了內侍的事。他壓根一字也未提。

  前者只是不願意花費心力去查,後者恐怕就該不敢查了。

  頭頂上烈日灼灼,風聲卻已漸冷。

  出得大街,蘇彧拐個彎,換了個方向,不是回位於平康坊的定國公府,而是走了一條越來越僻靜的小道。

  他翻身下馬時,率先映入眼簾的仍是檐下擺著的那盆花,因時已入秋,枝葉不復往昔蔥翠,原本朵朵盛開的穠艷花朵,也盡數凋謝,只剩下零星幾片花瓣,還不肯落下。

  他瞥了一眼,抬手叩門。

  「篤篤——篤篤篤——篤篤——」

  仍是兩短三長兩短,總計七下。

  忍冬開了門,迎他入內,正要說話,不知上哪個角落裡竄出來一隻貓,搶先撲進了蘇彧懷裡,跳得那般高,落下得也狠,偏又生得圓胖,活像塊巨石,但蘇彧穩穩噹噹接住了它。

  忍冬暗暗鬆了口氣,道:「主子可是先去探望小公子?」

  「喵嗚……」元寶黏著蘇彧,叫喚了一聲。

  「藥可吃了?」蘇彧抬腳往裡頭走,轉過臉望向忍冬,「元寶可闖禍了?」

  忍冬笑著回答:「小公子已服了藥,元寶也未闖禍,小公子很是喜歡它。」

  蘇彧道:「元寶這段日子便先留在這。」

  忍冬連忙答應了個是,元寶不知是聽明白了還是很沒有,也未掙扎,樂顛顛地又被蘇彧丟到了忍冬懷裡。雖說忍冬跟三七兄弟倆生得像,但顯然比起三七來,元寶對忍冬「敬重」、喜歡得多了。

  倆人一貓很快進了永寧所在的屋子,盤腿坐在軟榻上玩著九連環的永寧,一如既往,一瞧著蘇彧便歡喜地喊:「爹爹!」

  忍冬別開了臉去。

  永寧笑著舉起手中九連環一指忍冬懷裡的元寶:「大貓!」

  「喵!」元寶仰起頭來,瞇著眼睛也衝他叫喚。

  蘇彧上前伸手探了探永寧額頭的溫度,又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色,若有所思地呢喃了句:「總算是養活了。」

  不管是永寧還是元寶,到他身邊的時候,都是細弱伶仃小小一隻,似乎打個噴嚏就能沒了,如今一個雖然還是藥罐子,但會說會走也漸漸樂意笑了;一個長成了圓滾滾的大傢伙……

  他笑了一下,輕輕揉了揉永寧頭上細軟的髮絲,讓忍冬領著元寶跟永寧玩,自己先退了出去。

  行至廊下,他靠在廊柱上。

  約莫半刻鐘,他站直了身子,看向前方:「難得見你換身衣裳。」

  陳公公聞言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素色常服,雙手籠在袖中,聲音低低地笑道:「蘇大人就愛說笑。」

  蘇彧從懷中掏出先前由丁老七口述所畫的小太監肖像,遞了過去:「你認認,可是宮裡頭的。」

  陳公公雙手接過畫像,對著天光展開來,小聲咳嗽著,搖了搖頭:「咱家雖然老了,但記性還在,宮裡頭的孩子,但凡記錄在冊的,咱家都能對得上臉和名。可這孩子,咱家不曾見過。」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44
發表於 2017-3-14 16:31:31 |只看該作者
第243章 插手

  蘇彧道:「依你看,是哪府的人?」

  陳公公慢吞吞地將畫像捲起,仍舊搖了搖頭說:「咱家要是能說出個所以然來,蘇大人您還不早就全知道個一清二楚了?」然則話音未落,他緊跟著又說了一句,「不過您這是在查什麼?」

  蘇彧便鄭重地將半山寺的事說了一遍。

  陳公公聽罷,很是愣了愣,過了好片刻方才咳了兩聲,略有些無力地道:「看來是牽扯上了不易招惹的人物。」

  都是心裡明鏡似的人,說起話來便也都沒有遮掩,陳公公說完飛快地接著道:「這事若只是底下的人辦的好事也就罷了,可如果是替人辦事的,那可就真糟了糕了。」

  幾個內侍,再厲害,能厲害到哪去?陳公公一個掌印大太監,自然不會將那幾個小囉嘍放在眼裡,可螻蟻的主子,卻不是螻蟻,那一個個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傢伙,哪個也不好動。

  陳公公望向蘇彧,道:「咱家合計著幫您去查查?」

  蘇彧微微一頷首:「也好。」

  陳公公就笑了起來,將捲起來的畫像往袖中暗兜一塞,說:「小主子可醒著?若醒著,咱家去瞧上一眼,便先回去了。」

  「我領公公去。」蘇彧側開半個身子,做了個請的手勢。

  陳公公見狀頗有些受寵若驚。

  蘇彧倒是一臉坦然自若,帶著他去見了永寧。永寧當然還醒著,還在解他的九連環,已解到最後一環,將將便要成功,瞧見陳公公,他面露歡喜,但手中的事卻並不立即放下,而是等到自己終於將最後一環也成功卸下,他才將九連環放到一旁站起身來,笑著喊:「陳公公!」

  小小一個人兒。手足並用地要往他身上撲,極歡喜。

  陳公公忽然鼻子一酸。

  他說自個兒記性好,可好歸好,許多舊事年份長了。便在時光裡模糊了,許多事都不大能記得瑣碎細節了,但他卻總記得,先太子才五歲時,站在草木深深的園子裡。牽著自己的手,仰著頭用軟糯的聲音喊,陳公公,昨兒個夜裡有蚊子,陳公公,我還想再多吃一塊點心……陳公公……陳公公……

  那麼好的孩子,怎麼就死了呢?

  陳公公心想,說誰想要逆謀他都信,可說那個孩子會心懷不軌行逆謀之舉,他寧死。也不願意相信。

  陳公公將小永寧抱了起來,聽著年幼的小童嘟嘟囔囔念叨著,卻話不成句。他還太小,能說會笑,可一說得快了,話語便支離破碎。

  但陳公公聽得那樣認真,認真得差點沒能聽清楚蘇彧說的話。

  他抱著永寧,怔了一怔,才逐漸有些回過神來,側目看向蘇彧:「您說什麼?」

  蘇彧目視著他。意味深長地道:「公公可以提前部署起來了。」

  這是個機會,難得的機會。

  陳公公心中一凜,忽然呆住,說不上話來。

  「距離兇手最後一次犯案。已近月餘。」蘇彧的口氣冷冰冰的,聽得陳公公莫名有些心驚肉跳,「能查的線索委實不多,如果兇手從此以後再不犯案,恐怕是難捉。」

  陳公公將永寧放了下去,招呼了忍冬來看著。和蘇彧並肩往廊下走去:「您的意思,咱家明白了。」

  如果兇手無法緝拿歸案,這樁案子是查還是不查?蘇彧鐵定會查,且絕不能白查。這樁案子既然牽扯上了內侍,那順藤摸瓜找下去,一定不會落空。

  翌日,蘇彧便將這樁案子捅到了明面上,半山寺一片震驚,寺中的人,不管是僧侶,還是香客在驗明清白之前,皆不可下山。

  而若生和慕靖瑤一行人,則趕在這之前便已然下山,往家去了。

  半山寺的住持方丈,跟著官兵親自去林子外看過,駭得面色慘白,連聲念著「阿彌陀佛」,他的確不知道附近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

  至於戒嗔和尚,一知曉山寺被官兵封鎖,便急急去打聽了是為何,結果說是因為有大人在林子外發現了十數具屍體,要徹查此事,他頓時便覺兩股戰戰,想要飛逃下山。

  然而山門外,有人嚴密把守,他想逃,除非生出翅膀來。

  先前見過那小太監回寺後,他便一直惴惴難安,想著長生會不會去報官。但他轉念一想,那人早就明明白白告訴過自己,縱是見了官也沒什麼可怕的,只是徒增些麻煩罷了,他便按捺下了心中焦躁,等著長生被捉。

  可誰知,長生還未找到,那些屍體的事先被捅破了!

  他躲在房中,盤腿坐在蒲團上打坐,冷汗一點點從頭上流了下來。

  明明說好見了官也沒事,可如今寺裡這動靜,怎麼看也不像是沒事。戒嗔心裡沒了底,驀地想起那小太監說的,乾爹不在的事來。

  他暗道,不會要糟吧?

  正猶疑著,外頭已是鬧哄哄,有人來捉他了。

  戒嗔和尚一下子傻了眼,失了章法,連動彈也忘了。

  半山寺裡一片嘩然,刑部也不例外,蘇彧的上峰楊顯得知了這事,氣哄哄摔了塊鎮紙,嚷道:「好個蘇彧,反了天了!」

  他分明說了這事不必查,蘇彧也答應得好好的,可轉眼便越過他去將事情給辦了。楊顯越想越惱,氣不打一處來,吹鬍子瞪眼的,又差點摔了隻茶盞,好在一下子心疼起來沒捨得,給留住了。

  想了想,他琢磨著得去告個狀,殺殺蘇彧的銳氣。

  先寫封信讓人送去給蘇彧的親哥哥定國公,長兄如父,他的話蘇彧怎麼也得聽;然後待到聖上回京,他再寫封摺子上奏一番。

  再者眼下,他得先去把蘇彧拽回來,好生訓斥上一頓才能解恨。

  案子鬧開了,能查自然是查,但蘇彧這人,必須得教訓。

  於是,楊顯便要指派個人去尋蘇彧回來,可誰知這話還沒說完,他便聽說這案子牽扯上了內侍,而且這人,似乎還同太子有些干係。

  楊顯懵了,正犯愁,昱王那突然派了人來,很是關心這樁案子,連聲說得查,莫要因為死的只是幾個小乞兒便不放在心上,如此窮凶極惡之輩,必須捉拿歸案!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45
發表於 2017-3-14 16:52:22 |只看該作者
第244章 辦法

  這般一來,哪還有不狠查的道理。

  楊顯連想訓斥蘇彧一頓的事都瞬間拋在了腦後,只同他道:「既然昱王殿下發了話,這兇手務必抓住了才行!」

  蘇彧仍是舊日模樣,神色淡淡,點點頭應個「嗯」。

  那些屍體的處置手法,絕非昱王和太子的做派,兇手自然得抓。

  卻說楊顯一見他如此,便想起那日他當著自己的面,也是這般答應不再去查小乞兒被殺一事的,登時氣白了眼,張張嘴又要再強調上一遍,哪知話才至舌畔,眼前的人已是一個轉身走遠了。

  他氣極,暗自嘀咕蘇彧此人面上不顯,但實則一肚子壞水,兼之脾性古怪,理應有多遠趕多遠才是,可上頭非得把人往刑部裡塞,只苦了他了。楊顯嘀咕過,還是決定寫了信派人送去給定國公蘇茂,旁的不能說道,隱晦點說兩句蘇彧這人未將自個兒放在眼裡,行事沒有分寸總不是錯吧?

  然而楊顯怎麼也沒有料到,這信一來一回,送到自己手裡的回信,就沒有一句話是他愛看的。

  楊顯盯著信,幾乎能從那一行行遒勁有力的字跡中,看到定國公蘇茂提著筆陰測測衝自己笑的模樣。

  他信中所言,歸根究底就只有一句話——

  老子的兄弟老子罩,要你娘的瞎叨叨,信不信老子回頭抽你?

  楊顯看得眼皮直跳,想罵人,又覺得不能失了自己讀書人的體面,只得安慰自己蘇家都是大俗人,蘇茂光會包庇幼弟,自己不能同他一般見識,更何況蘇家到底一門保家衛國,老定國公又是頂好的人,就算是看老定國公的面兒,他也不能真跟蘇彧計較上。

  楊顯再次將怨氣按捺了下去。不管蘇彧做什麼,他只忙著應付昱王去。

  倒是東宮的太子長孫少沔,開始時不時要打發個人去探聽一下蘇彧這案子查得如何了。也不知怎地,外頭莫名其妙便傳開了。這事同他宮裡頭的內官有干係。區區一個內官,怎敢?就是真敢,眾人也得把這屎盆子往他腦袋上扣,主子吩咐的,底下的才敢去辦。

  紅口白牙一頓胡說。太子氣得額角青筋直冒,立即便召了陳公公來說話,問:「外頭傳的是哪個蠢東西?」

  陳公公躬著身子,低垂著腦袋,恭敬地回答道:「傳聞裡並未道明是何人。」

  太子聞言,一口氣不上不下憋得難受極了,霍然揚聲打翻了一旁的紫銅鶴頂蟠枝燭台,而後冷聲道:「蘇五抓到了個閹人?」

  陳公公的頭低得更下了一些:「說是,還在找。」

  太子深吸了一口氣,一下坐倒。沉默了片刻,擺擺手打發了他出去。

  事到如今,他若不讓刑部查,就成了心虛,狗急跳牆,他甚至不便插手過問一句,否則都是另有圖謀。

  他瞇了瞇眼睛,冷笑了一聲。

  這些亂七八糟的傳言,十有八九是長孫少淵那混賬東西散播出來的。

  太子一貫不喜昱王,經此一事後。可謂恨得不行。

  嘉隆帝只怕後日就會入京,到那時,難免會過問蘇彧手頭的案子,太子心想。自己怎麼也得在他過問之前擇乾淨了才行。

  他憤憤然重重一拍桌案,「不過死了幾個小叫花子,也值得興師動眾捉拿什麼兇手。」

  自言自語了兩句,他忽然站起身來,揚聲喚了人進來,吩咐下去。請陸相陸立展來。

  及至陸立展來,他命人送了兩碗翡翠餛飩上來,便連陳公公也不讓近身伺候,皆驅得遠遠的,只二人坐在室內。

  他同陸立展是極熟悉的,待陸立展也不像是待臣子,反像是對近親長輩,姿態恭敬,甚至於親手將一碗餛飩端至陸立展面前,遞過銀筷,道:「用的雞脯肉,不是羊肉,記著你喜歡這口,特地讓廚房新做的,嘗嘗。」

  陸立展依言低頭嘗了一口,笑著讚歎了句廚子手藝好。

  太子很高興,這才說起了正經事。

  陸立展神色恭敬地聽著,眼神裡卻漸漸有了些微不耐,但這不耐來得快去得也快。太子如何,他一直都很清楚,論帝王之才,昱王遠勝於太子,但太子和昱王是不同的,至少對他而言,有著天大的不一樣。

  昱王是嘉隆帝的兒子,可太子不僅僅只是嘉隆帝的兒子而已,他也是她的兒子。

  「殿下以為如何?」陸立展擱下了筷子。

  太子道:「想個法子反咬老七一口?」

  陸立展眉眼不動:「您也沒個證據,興許這事不是昱王的手筆呢?」

  太子皺起了眉頭:「除了他,還能有誰?」

  滿朝上下都知道,他跟昱王不對付。

  父皇近些日子的心思也是莫測,底下的人也跟著心思各異,多少人等著他落馬,候著昱王登台。昱王又向來是個見著機會就不肯撒手的人,還能不處處針對他?太子怎麼想都覺得這事是昱王幹的好事。

  他說:「蘇家那小五,看樣子也是老七的人。」

  陸立展不置可否:「難說。」

  「那你說這事怎麼辦?」太子垂著眼簾拾筷戳了戳瓷碗裡的餛飩。

  陸立展道:「由得他們去。」

  太子手下動作一頓:「由得他們去?父皇不日就要回宮了!」

  陸立展笑了一下,他身上書卷氣極重,氣質儒雅溫和,但口中說的話,冷而硬:「殿下怕什麼,皇上還未昏庸到那等地步,難不成他還能為個虛虛實實的小宦官治您的罪,流放您不成?」

  太子怔了下。

  他舉起筷子又吃了只餛飩,瞇起眼睛說:「您讓陳公公選個人,想法子送給刑部去,他們不是要捉內侍?那咱們就先送個過去,堵了這條路,省的回頭沒完沒了的折騰,再攀扯上您。回頭皇上問起,至多也就是訓上您兩聲治下不嚴,再者,底下的人自有底下的人看管,您要是將心思都放在內官們身上了,那還成什麼樣子?」

  太子覺得甚是有理,當即便傳了陳公公來,將事情給吩咐了下去。

  陳公公佯裝不解:「這、這沒有的事,您為何……」自己給自己潑髒水。

  他話不曾說完,但太子也不蠢,哪裡會聽不明白,只是道:「只管去辦,旁的不用多想。」

  陳公公喏喏應下,依言退下,也果真按照太子的意思挑出了合適的人,送去了刑部。

  同一天,蘇彧和陳公公也找到了那日和戒嗔會面的小太監。

  只可惜,那已經是個死人。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46
發表於 2017-3-14 16:52:33 |只看該作者
第245章 吐露

  一眼望去便知這人不是好死的,仵作仔細驗過,亦道這人是被害的。至於小太監的身份,此番也有了進展。仵作為其除去衣衫之時,發現了一塊腰牌。

  腰牌不是尋常之物,甚至不必細查,眾人也知這東西出自何處。

  東宮裡的腰牌,可不是誰能弄到手的。楊顯方寸大亂,不曾想到這事竟然還真同太子有干係。他皺著眉頭很是琢磨了一會,心裡頭的疑團卻是越滾越大,最後終於成了一塊硬邦邦的大石頭,幾乎要將他壓垮。

  他連忙尋了蘇彧來說話,一見著人面便問:「太子殿下前腳才送了個兇手來,這怎麼後腳就又冒出來個死人?」

  丁老七見過那小太監的容貌,一辨就知真偽,蘇彧自然知道太子送來的人是怎麼一回事,更何況這裡頭還有陳公公在:「死了的這個,才是我們要捉拿的人。」

  楊顯一屁股在雕花寬椅上坐下,緊擰著眉頭道:「這事需得上報皇上,才能定奪了。」

  雖則死的只是個不起眼的小內官,但一來是被人謀害喪命的,二來這原就是他們正在追查的人,再者又身懷腰牌,足以證明他是太子的人,這案子怎麼也只能等到嘉隆帝回宮再議。

  「大人說的是。」蘇彧神色淡淡,點了點頭。

  楊顯抬頭看了他一眼,心中有氣,又不知如何發洩,憋得臉色鐵青。若是蘇彧打從一開始便聽了他的話,而非自作主張追查下去,而今哪有太子什麼事!他心下忐忑,直覺告訴他這事不好辦,但咬著牙也得辦下去。楊顯愈發不痛快起來。

  他灰頭土臉地去擬摺子。

  蘇彧則去探戒嗔。

  戒嗔和尚驟然被抓,怯意霎時湧上心頭,怕得厲害,見官差個個凶神惡煞的,唬出了一腦門子的汗,沒等人問上兩句話,他先駭白了臉。暈死過去了。

  一群人面面相覷。竟是誰也沒見過這般膽小的人,心道這樣的人,能同一股腦殺害了十餘個孩子的人。有什麼關係?

  可長生那天在林子裡明明白白瞧見了戒嗔,他怎麼也不能撇清。

  蘇彧親自審問的他。

  戒嗔先前還不肯說,後來耐不住終於張了嘴,說的卻是些三五不著調的話。更是乾脆念起了經文。

  蘇彧饒有興味地看著他,也不說讓人用刑逼供。只是慢條斯理地將戒嗔未曾出家之前的事說了一遍。

  他說一句,戒嗔的面色就變上一變,陣青陣白,難看之極。

  片刻後。蘇彧笑了笑,話鋒一轉,道:「官府要捉拿的人。是殺人的兇手,而不是你。」

  戒嗔還沉浸在被人揭了老底。猶如被人扒光了衣裳暴露在人前一樣的窘迫裡,陡然聽到這麼一句話,頓時眼睛一亮。

  蘇彧道:「你既不曾殺人,怕什麼?」

  戒嗔情急之下連佛號也忘了,只是說:「大人明鑒!」

  「但是……」蘇彧蹲下身子,平視著他,「你口中的話但凡有一句假的,便是佛祖也難救你。」

  戒嗔只想著要脫身,再不猶豫:「數月前,有位大人找到了我。」話音未落,他慌忙改口,「不不,應當是為公公!」

  蘇彧頷首:「繼續說。」

  戒嗔的話音頓了一頓,他突然又支吾了起來,「他尋我、尋我……」

  蘇彧眸光微沉:「他許了你多少銀子?」

  「是金子……很多金子……」戒嗔低垂著眼簾,似是不敢說。

  昔年家道中落,少不得有他的一份「功勞」,他不能說好賭,卻時常豪賭,贏了不過轉眼千金散去,圖個高興,輸了那就是真輸了,一次兩次,慢慢的便開始入不敷出。

  他越發嗜財,可實在沒有了出路,才索性剃度出了家,然而當了和尚這六根也難清淨,他仍然愛財如命。

  江山易改稟性難移,這是沒法子的事。

  只是不知怎地,那位公公對他的事也如蘇彧一般瞭若指掌,對他愛財的本性也摸索了個透徹。見有錢可掙,他當然答應得痛快,左右不用他殺人放火。

  「他每回上山,都只帶一個漢子,那漢子旁的也不帶,光帶個麻袋。」戒嗔吞咽了一口唾沫,嗓子卻仍舊乾燥得緊,「頭一回,那裡頭裝了兩具屍體。」

  然而他對那位公公是宮裡頭出來的,還是別府出來的,又或是根本不是公公,皆不清楚。正所謂知道得越多,死的越快,他還想長命百歲,能不問的東西當然半個字也不問。

  他說罷,生怕蘇彧不信自己,竭力道:「大人明鑒,貧僧字字句句都是真話!」

  蘇彧卻是信的。

  人撒謊的樣子,和說真話的樣子,是截然不同的。

  戒嗔頭一回見到那宦官,只領著他們棄了屍。後來,小乞兒們上山,下山,他緊緊跟上,笑著再另贈些吃食。小乞兒們見了吃喝,哪有不願意要的,於是見了他都當活菩薩,極敬重,極歡喜。戒嗔便說自己也要下山,正巧與他們同行,一路上還給他們講經,然後臨近山腳,他便說要抄條小道近路走,小乞兒們一哄而上,皆跟著他一道走。

  可最後走到大道上的人,總是只有他一個人。

  誰也沒有看見那些小乞兒跟他一道走,也沒有人知道他們都哪去了。

  戒嗔也並不清楚,他只知道那地方每次都有人候著,捉小鳥似的捉了孩子們就走,過幾日便就又送回半山寺,丟到那山溝裡去。

  一日爛一日,他瞥見了兩眼後,夜裡便難安眠,怎麼也想不通,屍體為何不埋。但少看少說,是活命真理,他只是憋著不問。

  而今到了蘇彧跟前,能說不能說的都說了,他也就再無顧忌。

  言罷,他緊張兮兮地問:「蘇大人,貧僧可是能走了?」

  蘇彧直起身來,居高臨下望向他,反問:「師傅可知道何謂幫凶?」

  戒嗔臉一白:「大人您先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他急了,蘇彧卻只是讓人帶他下去將那位公公的模樣畫出來,然後轉身走了。

  ……

  很快,發現小太監屍體的消息也傳到了太子耳裡。他派人嚴密注意著刑部動向,一經得知,頓覺心頭火起,罵了句我呸,老七個混賬東西,還沒完沒了!

  可他沒有想到,不止他冤,昱王殿下,也快冤死了。

  動手處置了小太監的人,此刻正扯著嗓子在那使喚人麻利些將東西給收拾了,再磨磨蹭蹭,長公主可就都到家門口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47
發表於 2017-3-14 16:52:45 |只看該作者
第246章 歸來

  嘉隆帝一行人從清雲行宮回來的那一天,雨下得極大,烏雲一團疊一團,一仰頭,入目之處全是灰濛濛,不見一線陽光。

  眾人皆悶悶的,沒有半點歸家的高興勁。雨下得越來越大,模糊了視線,車馬難行,嘉隆帝發話先行避雨,小歇一陣。底下伺候的人也三三兩兩聚在一塊兒,等著雨勢小些再動身。

  幾人望著雨簾,聽著耳畔劈哩啪啦的落雨聲,不由得竊竊起來,說前頭先走一步的人運道倒是真真好,連著幾日風和日麗的,趕起路來也遠比他們要舒坦得多了。

  但那夥人,是先行報信去的,路上極趕,可算是日夜兼程,他們先前倒也並不羨慕,是以坐在雨後略說了幾句,幾個絮絮叨叨的人就也都閉了嘴各自散去了。

  浮光長公主身邊此番隨行的薛公公,也提前走了。

  差不多時候出發的,還有雲甄夫人身旁的人。連家的人腳程快,雖是落後一步動身,但卻比旁人先進了城。

  那日,亦是若生一行人下山的日子。

  打從半山寺回來的途中,扈秋娘來問若生,是否由她送雀奴回去。若生有些心不在焉的,聞言便要點頭,但話音尚未出口,她心中一動,便道:「不必了,直接將人帶回家去。」

  她先前在半山寺衝著雀奴真真假假胡說八道了一番,可不是為的下山後再送雀奴回那小巷子,從此又恢復原狀。

  於是,送雀奴走的事就此再無人提起,雀奴自個兒更是不會多言,但經過半山寺一行後。她的確瞧著也沒了要逃的念頭。

  不過若生心中有數,依著她認得的那個雀奴來看,只要尋著妥當的機會,雀奴定然會頭也不回地離開。

  同慕靖瑤暫別後,若生一行人便立即往連家大宅去,誰知才進平康坊沒一會,便有兩匹馬飛快地越過他們往前頭去了。動靜不小。扈秋娘掀了簾子一角探頭去看。而後笑了起來,轉過臉來望向若生道:「姑娘,是夫人的人。」

  若生一怔。隨即也笑了起來:「看來姑姑不出兩日就該到家了。」

  扈秋娘道:「若走得快,明日便到也是有可能的。」

  「同行的人多,怕是明日回不來。」若生搖了搖頭,「何況聽聞長公主抱恙在身。」

  綠蕉正巧聽見這話。不覺蹙了蹙眉,疑道:「公主既病了。為何不索性留在行宮養好了身子再回來?」

  御醫本就同去,的確不必受這一路顛簸之苦。若生斂去笑意,說:「要麼是大病,要麼是不要緊的小病。」

  前者需得回京召集太醫院眾人同診。後者則是顛簸與否都並不要緊。

  若生亦掀簾看了一眼窗外,然後發話道:「讓車夫快些走。」

  果不其然,她爹早就已經在垂花門外等著她回來了。同雲甄夫人一樣。若生也早早在動身之前便打發了個人先走一步,回連家來報信。連二爺得了消息知道她馬上到家,哪裡還按捺得住,自是立刻便衝到二門等著了。

  一見著若生,他便笑著張開雙臂要飛奔過來,似要將她抱進懷裡,可剛跑出兩步,見若生笑著喚了聲「爹爹」,他忽然將雙臂一收,頓住了腳步,連一張笑臉也板了起來,不言不語往那一杵,倒帶出幾分罕見的威嚴來。

  若生賠著笑臉湊上前:「爹爹。」

  他「哼」了聲,臉上神色似有鬆動。

  若生笑得兩頰肉都酸了:「好爹爹,阿九回來了。」

  連二爺虎著臉瞪她一眼,終於張了嘴:「你還知道回來!」訓了句,他猛地抬起手來,握成個拳頭置於她眼前,然後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豎起,「你都已經走了一天、兩天……這麼多天了!」然則若生剛走的第一天,他的確是數著時辰念叨她怎麼還不回來,可等到第二天他就沒那麼惦記了,事到如今,他壓根記不清若生到底走了幾天。

  但這事怎麼也不能叫若生發現,他便胡亂將手一縮,又藏在了背後,只嘴上嘟囔:「還知道叫爹爹,誰是你爹爹呀,我肯定不是……」

  「您不是誰是呀!」若生擠眉弄眼地笑,「您瞧瞧,我這鼻子眼睛嘴都同您生得一模一樣,不信您問她們幾個,是不是?」

  一旁的幾個婆子連忙附和:「姑娘生得同二爺就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再像不過!」

  連二爺卻一臉不信地道:「你還能瞧出你同我生得像不像?」

  若生正色:「這是當然!」

  「小騙子!」連二爺跺腳,「我有回跟老三穿了身同色的衣裳站在一塊兒,你愣是半天沒認出來我跟老三誰是誰,你壓根都不知道我生得什麼模樣!」

  認錯了人的烏龍,若生遭遇過無數回,倆身量衣著皆差不多的人誰也不吭聲往那一站,她委實分不清哪個是哪個。

  她摸了摸鼻子:「我錯了。」

  連二爺道:「撒謊得受罰,出門玩兒太久也得受罰,罰你過會兒來陪我下棋!」

  若生一驚:「您何時喜歡上下棋了?」

  連二爺皺著眉頭上下打量她:「小看我也得受罰!罰你不準贏我!」

  他就是個臭棋簍子,哪裡真會下棋,只是圖個好玩罷了。可若生棋藝再差,也不至差過他去,想輸也是難。她苦兮兮點了點頭,連二爺這才放行讓她往裡頭走,一邊走一邊又吩咐人趕緊的去準備吃食,寺裡光吃齋,得做頓肉的給三姑娘補補。

  「姑姑要回來的事您可知道了?」走在抄手遊廊上,若生問道。

  連二爺點了點頭:「剛知道,你怎麼消息比我還靈通?」

  若生笑笑沒言語,過了會忽然道:「爹爹,我帶了個人回來。」

  連二爺一愣,然後慢慢地瞪大了雙眼,路也不走了,望著她一臉欲哭狀:「你真要嫁給和尚嗎?」

  「……」

  「和尚沒有頭髮呀阿九!」

  「……」

  「嫁給了和尚你就再也不能吃肉了!」連二爺哭喪著臉道。

  若生扶額:「爹爹,我帶回來的人不是和尚,是個姑娘。」

  連二爺聞言又是一愣,而後飛快吸吸鼻子板正了臉:「和尚廟裡還有姑娘?」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48
發表於 2017-3-14 16:52:57 |只看該作者
第247章 姑娘

  若生失笑:「寺裡當然沒有姑娘……」

  「那你是打哪兒變了個姑娘出來?」連二爺不等她說完,先出聲打斷了她的話,「難道是和尚變的?」似是靈機一動,他說完這句話後,便好像對自己的猜測確信無疑,再不管若生說什麼,他都不相信,只認定了若生說帶回家來的姑娘是個和尚變的,且口中振振有詞,道話本子裡曾寫到有個僧人鑽入蟹殼避難,結果就變作了螃蟹,成了隻和尚蟹,這人既能變成螃蟹,變成個嬌滴滴的姑娘,也是極有可能的嘛。

  連二爺笑了起來,問若生:「我能瞧瞧嗎?」

  若生聽了他一席話,啼笑皆非,聞言只得道:「原就是要讓您看的。」

  「好孩子!」連二爺拽住她的胳膊晃了晃,大聲誇讚了一句,又道,「那我們什麼時候去瞧?」

  若生不動聲色地換了個方向,道:「我先去看一看母親。」

  她在半山寺住了幾日,府裡的事雖然知道,但到底沒能親眼見著,尤其是朱氏,懷著身子,不知好不好,她一直惦記著,如今回來了自然要先去看上一眼才好。

  「回頭再將人領來給您看可好?」若生轉過臉面向了父親。

  連二爺倒也不糾纏,聽她這麼說,只用力點一點頭,算是答應了,但點了頭,他還是忍不住又悄聲叮嚀了一句:「你可不能騙我,金嬤嬤說了,做子女的不能欺哄父母,否則得天打雷劈。」

  若生前行的腳步一滯,暗自腹誹:如果金嬤嬤說的話是真的,那她早該被老天爺用雷電轟成篩子了。

  正想著,她清晰地聽到父親在旁說了句:「老天要是把你劈壞了,我也不想活了,所以你可不能騙人。」慢慢的,話音成了呢喃。「都得長命百歲呀……」

  尾音悠長,悵然極了。

  幸而若生往日總哄他,這一回說的卻是實實在在的真話。

  見過朱氏,知道她一切都好。面色也紅潤,說話間中氣也十足,若生便只陪著說了兩句半山寺的事,就先行告退了,然後便請了父親到木犀苑來。

  連家宅子大。專程待客的院子也不少,但雀奴初入連家,若生亦有心同她離得近一些,便沒有讓扈秋娘去告訴人,為雀奴另外安排住處,而是直接讓吳媽媽收拾出了間屋子,讓雀奴住進了木犀苑。

  誰也不知道雀奴到底是個什麼來歷,饒是吳媽媽治下一貫嚴厲,仍是有人耐不住了,向綠蕉悄悄打聽起來。

  綠蕉平日裡是個好性子的。可嘴也一向很嚴實,別說她又是若生身邊的近侍,很得若生信任,是以一聽見有人在打聽這事,她便逮著人沒好氣地訓斥了一頓:「主子的事也是你們幾個好打聽的?若連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也沒個數,不如早早出了木犀苑另擇個地方待去!」

  幾個小的哪見過綠蕉擺出這陣勢,頓時個個噤若寒蟬,再不敢胡亂揣測雀奴的事。畢竟綠蕉尚且要發火,這事要是叫吳媽媽知道了,她們哪還能討得著好。

  待到連二爺來了木犀苑。眾人雖然暗中猜測這事同若生帶回來的姑娘有關,但也沒敢探頭探腦的打量。

  連二爺由人領著,徑直便去了若生安置好的地方。

  是個小書房,是前些時候若生特地讓吳媽媽打發人整理出來的。因著這事。她私下還得了顏先生一頓誇讚,說她好學。

  此刻,若生正領著雀奴在小書房裡打轉。雀奴看了一圈架子上的書,眼神逐漸好奇起來,倒沒有太過遲疑,遂問道:「這些書。我可能看?」

  若生大方一擺手:「隨便看。」

  話音剛落,連二爺到了,但人尚在簾後,聲音先至:「看什麼?阿九你等等我,一塊兒看呀!」

  伴隨著急切的話語,珠綾簾子一晃,後頭閃進來個人影。

  雀奴顯然唬了一跳,將將要去拿書的手一抖,差點磕在了架子上。

  「阿九,你看什麼呢?」連二爺大步流星走過來,問著若生,突然腳步一停,大睜著眼睛看向了雀奴,磕磕絆絆地道,「咦咦咦,是、是我眼花了嗎?這怎麼兩隻眼睛不同色?」

  他大驚小怪地後退了一步,猛然抬手啪一下拍在了自己兩頰上,捂著臉喊若生:「阿九阿九,糟了,我快瞎了——」

  若生哪裡料到這一齣,頓時慌了神,急忙上前去扶住他:「您好端端的,怎麼會瞎呢,沒有的事!您也沒有眼花,看得真真的,一點錯沒有!」

  連二爺聲音一頓,有些將信將疑:「兩隻眼珠子還能一隻一種顏色?」

  若生扶著他往椅子上坐:「這是自然,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是嗎?」連二爺訥訥說著,落了座,忽然臉色一變,「這麼好玩兒的事,你怎麼不早告訴我!」他急巴巴地又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三兩步湊到雀奴跟前去,「你就是阿九帶回來的姑娘?」

  他望著雀奴的雙目,滿臉驚奇。

  雀奴看著他,則是一臉狐疑。

  她明明聽見了若生喚他爹爹,可眼前的男人,怎麼也不像是個做父親的人。雀奴心道:這姑娘怪,果然父親也怪……

  若生搖著把六菱紗扇,輕輕扇著風,將父親重新拖回了椅子上,而後不等他張嘴,先開口將當日同雀奴說過一遍的話,又給他說了一遍。

  連二爺聽罷,目瞪口呆,良久搖了搖頭:「阿九,我沒聽明白。」想一想,他突然說:「你夢見了菩薩,難不成是你也要出家了?」

  若生啪嗒一下將扇子拍在了案上:「我塵緣未了,出不了家,是爹爹想差了,菩薩的意思,只是讓我好生照料雀奴而已。」

  「那你就好好照料吧!」連二爺半點不猶豫。

  若生笑道:「爹爹認了她做乾女兒如何?」

  「姑娘?」扈秋娘在旁伺候著,聞言大吃了一驚,她原本以為若生可憐雀奴至多也就是將人留在身邊收做婢女罷了,哪知竟是想要同雀奴做姐妹,不由得脫口低低喚了一聲。

  若生轉頭看她,安撫地輕輕一頷首。

  連二爺道:「好呀!」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49
發表於 2017-3-14 16:53:09 |只看該作者
第248章 怪病

  他笑得瞇起了眼睛:「我從來沒有見過兩隻眼睛不同色的人,真好看,一定是菩薩有意為之。可是乾女兒是什麼?」頓了頓,他扭頭看向了若生,又囁喏了句,「怎麼連菩薩也偏心,我怎麼就沒夢見過菩薩……」

  口中念念有詞地嘟噥了半響,連二爺驀地起身往外走去。

  若生猝不及防,愣了一愣才想起去攔。連二爺見她來攔住自己,擺出一臉困惑來問道:「做什麼?」

  若生無奈:「您怎麼一言不發就要走?」

  「我也想見見菩薩。」連二爺聞言,面上一紅,有些不好意思似地伸手摸了摸耳朵,「我得趕緊回去睡一覺,萬一菩薩在夢裡等著我呢。」

  若生見他神色極其嚴肅認真,忽然有些好笑,可心道萬不可在他面前笑出聲來,只得苦苦憋著,忍得一張粉臉也漸漸紅了起來。連二爺還催她:「快撒手,我這就走了,回頭再來同你玩兒。」

  「得得,您趕緊去,我不攔您。」若生拿他沒有法子,雙手一攤,「不過雀奴的事,您可知道了?」

  連二爺抓了抓下巴:「留著她吧。」

  若生微笑:「姑姑回來問起,您可得幫著留人!」

  連二爺著急忙慌地要回去更衣睡覺等菩薩入夢,神不守舍的,聞言連聲應好,又問:「菩薩生得什麼模樣?胖不胖?我瞧著畫像上都胖!」

  言語間,父女倆已走到了門外,正巧吳媽媽經過,聽見這話駭了一跳,連忙道:「二爺萬不可胡言!」

  神佛可畏,不能胡亂說道,連二爺的話往深了說那就是大不敬,吳媽媽吃了一驚後唯恐他再說出什麼不得了的話來,站在邊上都不敢動彈了。若生倒是可信可不信,胡說八道的事她也做得多了。哪管這些,但瞧著吳媽媽的模樣,她亦不敢再叫父親多言,小聲同他叮囑了兩句。便放他先走了。

  少頃,若生重新走進小書房,瞧見雀奴依舊站在原地後,不覺怔了怔。

  雀奴聽見響動,這才抬頭來看向了她。神色有幾分不自在,低聲問道:「你為何對我這般好?」

  於連若生而言,她身上根本沒有任何值得圖謀的東西。

  即便對方捨了她一口飯吃,那也是對方虧了。

  可對經歷過黑暗歲月的若生而言,雀奴曾經是她生命中僅有的一抹光亮,也正是因為識得了雀奴,她時至今日才會仍然願意相信,世間的確有「善」存在。

  所以,她只想對眼前的小丫頭好,像昔年她照顧自己一般。照顧她。

  「菩薩說的,你上輩子於我有恩。」一套說辭說到第三回,加上原也不算太假,經由若生說出來,怎麼聽怎麼真。

  雀奴有些恍神:「可我不配做你的姐妹……」

  「我說你配你就配。」若生端著臉,擺出了張狂的貴女模樣,又活像是囂張的街頭惡霸。

  雀奴低低道:「我給你做丫鬟吧……」

  若生絲毫也不動搖:「我有丫鬟,你開了門數數,多少個?用不著你,你就安安生生坐著讓人伺候就行!」

  雀奴沒再吭聲。過了好一會,她從書架上取下了一本書,打開來,盯著上頭的字喃喃自語起來:「我定然是做夢了。所以見著的人都奇奇怪怪的……」

  若生沒聽清,蹙了下眉,悄悄湊近去,一看,呀!這丫頭將書拿倒了!

  她輕輕打著扇子,探出一隻手去。把書從雀奴手中拽出來,調了個個,又給塞了回去,然後輕手輕腳地退出了小書房。

  及至廡廊下,綠蕉來尋她,遞過來一封信。

  若生接過,一面展開一面同綠蕉道:「將那頂鮫綃寶羅帳取出來,送到雀奴姑娘房裡,還有那幾身新衣,也一併送過去,瞧瞧哪裡大了,仔細著改一改。」

  綠蕉一一應下。

  她展開了信:「何時送來的?」

  「就是方才。」綠蕉回答道,不由得感慨了句,「好些日子不曾見過元寶了。」

  若生笑了起來,嗔道:「那蠢東西辦壞了事,主子拘著不讓它亂跑了。」

  綠蕉不知內情,聞言只是可惜:「那小東西倒是討人喜歡,往日來了大傢伙都煩它,銅錢更是,哪知見不著了,這心裡頭又惦記起來。」

  若生笑說回頭抱了元寶家來,一邊打發了綠蕉去辦自己剛剛吩咐的事。

  她坐在扶欄上,細細看起了信。信自然是蘇彧送來的,也不長,但句句是關鍵。他問她,在她經歷過的那段歷史中,浮光長公主後來如何了。

  若生盯著長公主那三個字,卻有些回憶不起來。

  她只記著浮光長公主帶走了玉真,後來連家倒了,宅子空置,落於其手,其便一個高興將宅子賞給了玉真。

  若生嗤笑,至少直到她死,浮光長公主的日子應該都還過得十分逍遙。

  帝王更替,對她似乎並沒有什麼影響。

  然而依蘇彧信中問的來看,他想知道的應是浮光長公主是否患過重病。此次隨駕清雲行宮的人中透出的消息,長公主在行宮生了大病,身上不適,時而大發雷霆,時而精神不濟,眾位御醫皆束手無策。

  ——一場厲害的怪病。

  浮光長公主身份尊貴,一向又是張揚的性子,她若是得過大病,縱是若生前世沒大注意,也一定會有所耳聞。

  但若生記憶裡,沒有出過這樣的事。

  不過她看著那行關於浮光長公主病症的字跡,腦海裡忽然閃過了幾個破碎模糊的片段,她似乎……見過那樣的長公主!

  是了,就是那一年,她帶走玉真的那一年。

  宣明十九年的春宴上,浮光長公主見著她時,先是微笑,讚她容貌生得好,她彼時年少輕狂,聽得這話十分受用,面露歡喜,長公主卻忽然神色一變,眉眼間滿是嫌憎,抬起兩指捏住了她的臉皮,用力一扯,厭惡道:「真真是一副好皮相,令人見之想毀。」

  那管聲音,若生如今想起,還是覺得渾身一寒,更不必說當時的她,簡直是嚇得手足無措,偏偏她正要逃,長公主的臉色又變了,飛快黯淡下去,手指也鬆了,反捂臉啜泣起來,惹得她愈發慌張起來。

  事後,她心有餘悸地去同姑姑說起這事,姑姑聽罷冷笑了聲,說浮光愛美成痴,真是瘋癲了不成,尚未年老便嫌自己色衰嫉恨起旁人的姿容來,委實可憐又可笑。

  然則當時誰也沒當回事,旁人也只當長公主是性情喜怒無常。

  若生低頭看信,看見蘇彧寫了這麼一句:她還能大發雷霆,卻說大病在身,眾御醫又束手無策,依我看,這病只怕不在身上,而在她心裡。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50
發表於 2017-3-14 16:53:20 |只看該作者
第249章 異常

  若生想,這事恐怕又叫他給說準了。

  往前她看不透,而今再回去看,就不難現浮光長公主平素的所作所為,件件都離不開矯情兩字。浮光是嘉隆帝的第一個孩子,彼時他尚不在帝位,又是初為人父,浮光自然成了他的心頭肉,掌中珠,非他後來的那些孩子可以相比。

  浮光自打落地,便備受寵愛,後來更是被越級冊封為長公主,此等殊榮,實乃罕見。也正是因此,浮光長公主的性子,一貫不能算好。她是被父親溺愛長大的孩子,不曾吃過苦頭,是以身上被蚊蟲咬出個紅疙瘩,也能叫她很是哭鬧上一陣。

  這一回,儘管隨駕的人裡傳出了話來,浮光長公主病得不輕,眾位太醫亦對她的病症束手無策,但蘇彧的猜測絕不無道理。若生仔細一想,收了信,轉頭便命人磨墨鋪紙,提筆寫了一封回信於他。

  與此同時,嘉隆帝一行人終於入了城門。

  若生前腳才讓扈秋娘將信送了出去,後腳便聽人說雲甄夫人一眾已入平康坊。她立即就去了明月堂,連二爺和朱氏也得了消息,正高興著,見她趕了過來,便笑著問,是不是知曉了姑姑馬上就要歸家的事。

  連二爺更是一臉雀躍,道:「阿姐可算是回來了!」他毫不掩飾自己內心期盼,「不知她這回帶了什麼好玩的東西回來,下個月便該做冬衣了,我還缺身好料子呢!」

  「您還有一屋子的好料子沒用過呢。」朱氏聞言,忍不住小小聲提醒了一句。

  連二爺眉頭一皺,不似作偽,彷彿真的記不得了。困惑道:「我怎麼沒見過那些料子?」

  他往前得了好東西,高興上一陣,轉個身便給忘了,哪裡還能記得。

  「這可不成!我得去尋摸尋摸,都有什麼好看的料子!」他問完,不及朱氏答話,緊接著又自語了一句。

  若生和朱氏見狀。皆是哭笑不得。

  連二爺則拔腳就要走。一面喊著人:「來人吶,我的衣料都擱哪了?」

  朱氏忙出言攔他:「二爺,這人馬上就該進家門了。您回頭再去看料子吧。」

  「對對,我又把阿姐的事給忘了……」連二爺腳下一頓,伸手拍了拍自己腦門,長嘆了口氣。「還是金嬤嬤說得是,不該挑嘴。我回頭得多吃些豬腦補補了……」

  若生被逗得樂了起來,忍不住笑出聲。

  回過頭,門外喧鬧了起來,朱氏有孕在身。若生便沒讓她動,只自己掀了簾子出門去看。花蔭下幾個丫鬟瞧見她出來,立即齊齊上前來行禮。若生問:「怎麼了這是?」

  著青衣的丫鬟面上神色微異。支吾了下才道:「回姑娘的話,奴婢聽說夫人已經回府了。」

  若生怔了一怔:「聽說?」言罷。她側目看了一眼跟在身旁的綠蕉,綠蕉立刻垂眸點了點頭,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她自己則信步走下台階,站到了說話的丫鬟跟前。

  幾個丫鬟的年紀都不算小,身量大多比她還高些,但立在那,沒一個敢把腰伸直的。若生又問了一遍:「姑姑若是已經入府,怎會無人來稟?」

  青衣丫鬟道:「奴婢的娘老子此次都跟著夫人一塊兒去了行宮,方才奴婢的娘支了個小丫頭過來,讓奴婢晚些時候同金嬤嬤告個假,回家去見她一趟。」

  隨行的婆子既然都已經回來了,那雲甄夫人當然也回來了。

  若生忽然有些回不過神來,靜默了一瞬,她擺擺手道:「都下去吧。」

  「是。」丫鬟們如蒙大赦,微彎著腰,飛快後退而去。

  屋內的連二爺見若生久不回去,這時候突然也跑出門來,蹬蹬蹬走下台階,「阿九,你一個人傻呆呆站在那幹嗎?」

  若生循聲轉過身,想要朝他笑一笑,視線卻在觸及他身後不遠處的綠蕉時定格了,連帶著嘴角的笑弧也有些揚不起來。

  ——綠蕉臉上的神情,太嚴肅,太凝重了。

  她微微斂神,大步上前,隨口揀了幾句話將父親給敷衍了過去。

  等到他重新進門,不見了人影,綠蕉才上前來說:「姑娘,夫人已經回千重園了。」

  「怎麼沒人來回稟?」

  「說是夫人壓根一個字沒提,底下的人都不敢自作主張。」

  若生臉上秀氣的兩道眉毛蹙了起來:「三嬸那邊是個什麼動靜?」

  綠蕉道:「消息傳到三太太耳裡,肯定比傳到咱們這要早一些,可聽說夫人也沒派人往三太太那去。」

  「這麼說來,姑姑是一聲不吭地一回府便徑直回了千重園了。」這事聽上去也沒那麼奇怪,可若生從來沒有遇上過這樣的事,雲甄夫人過去不論去哪,但凡回了家,就沒有一聲不吭的時候。

  她想起了玉寅和玉真兄弟倆的事,但姑姑就是再喜歡他們,應當也不會這樣。

  略一想,她讓綠蕉小心些去一趟千重園,問一問竇媽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屋子裡,伴隨著時間流逝,連二爺漸漸心急起來:「阿姐還沒回來?」好在話音剛落,若生便掀簾入內,他忙來問她:「回來了嗎?」

  若生哄他:「才進門一會,姑姑路上走得急,累狠了,已回千重園休息去了。爹爹不如先去看衣料,晚些時候等姑姑休息好了,咱們再去探她?」

  連二爺雖然念著雲甄夫人,但聽說累狠了,也就不再嚷著要見她,只乖乖點點頭,又笑微微地招呼朱氏和他一起去挑料子。

  若生順勢脫身,先行回了木犀苑。

  不多時,綠蕉回來,面色好看許多:「姑娘,竇媽媽說夫人怕是路上勞累,沒有精神,一回來便倒頭睡下了。」

  若生一愣,這話怎麼聽著同她拿來敷衍父親的差不多?

  她沉吟著:「竇媽媽看著高興嗎?」

  「這……應當是高興的吧……」綠蕉遲疑著,不敢肯定,「笑倒是笑著的,可說話間,奴婢總覺得她似乎有些著急,還有些心不在焉的。」

  若生聞言心裡咯噔了一下,突然拿捏不準,姑姑到底是怎麼了。

  然則就是竇媽媽,其實也並不清楚雲甄夫人怎麼了,是以她才會同綠蕉說出和若生說給父親的話,幾乎一般無二的敷衍之詞。

  雲甄夫人一回千重園,二話不說,就要人備煙,不問玉寅兄弟的事,也不問府裡的人和事,似乎什麼都漠不關心。

  竇媽媽誰也沒傳,親自給她點的煙。

  一支玉煙桿,在迷濛的煙氣裡,若隱若現。

  雲甄夫人神態慵懶地歪在軟榻上,一言未發。

  竇媽媽忍不住悄悄抬頭看了看,只見雲甄夫人臉色晦暗,沒有光澤,雙目緊閉,眉眼間滿是倦怠,但那股倦怠和竇媽媽過去見過的,似乎又是那般不一樣。

  眼前這個她服侍了許多年的貴婦人,突然間就變得陌生了起來。

  良久,竇媽媽才聽見頭頂上傳來了一道沙啞的聲音:「早便說著要回京,可皇上左拖右拖,硬是拖到了這時候……」

  竇媽媽原想應聲,可仔細一聽才發現,雲甄夫人這話其實是在自語。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3 05:12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