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嗜酒態睡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意遲遲] 掌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91
發表於 2017-3-15 00:32:44 |只看該作者
第290章 訓斥

  青鴦便不敢再說,只喏喏應是退了下去。

  蘇老夫人則望著她的背影定定地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半響後才轉身回了小佛堂。

  窗紙上風雪撲簌。

  過了約莫兩刻鐘,表小姐夏柔裹得嚴嚴實實地走進來喊了一聲「姨母」。

  外邊天氣寒冷,室內卻燒了地龍,暖融融的。她往門內剛走了兩步,就叫這暖意熏得重重打了個噴嚏。

  蘇老夫人便回頭來看她,聲音裡帶了兩分擔心:「怎地這身子骨這般薄弱,吃了好幾服藥也不見好。」

  夏柔握著帕子捂住了鼻子,悶聲說道:「已是好得差不多了,等天氣再暖和些就好。」

  蘇老夫人聞言抿了抿嘴角,視線一晃,落在了香龕上,輕聲道:「既來了,就給菩薩上柱香吧。」

  「是。」夏柔放下帕子,輕車熟路地上前揀起三炷香來,就著一旁的香燭明火點燃後,神色恭敬地拜了三拜,將香插到了香爐裡。

  蘇老夫人一直看著她的動作,見狀微笑起來:「來,我讓人備了你喜歡的茶點,咱們回房說話去。」

  夏柔便也就笑著挽住了她的胳膊,並肩朝暖閣裡走去。

  但走在路上,她心裡卻有些惴惴的。

  她自幼長在定國公府,定國公府裡又只有少爺沒有小姐,是以若論誰和姨母親近,幾位表兄還不一定能比得上她。她幾乎是在蘇老夫人跟前長大的,姨母的性子縱然不說全摸透了,卻也多少知道一些。

  如果不是什麼要緊的話,方才她在佛堂裡時便能說了。

  可姨母並沒有說。

  夏柔走在廡廊上的腳步不覺比先前沉重了不少。

  到了暖閣裡,蘇老夫人先行落了座,一面讓屋子裡伺候的丫鬟們見茶點端上來,一面又招呼夏柔坐到自己身側來。

  夏柔聞言微微偏了偏頭,望向了另一側的紅漆冰裂紋花窗,心裡漸漸升起一股不安。

  而軟榻上端端正正坐著的蘇老夫人見她不動,便又催促了一聲。

  夏柔只好收回視線。笑著走上前去,親親熱熱地坐在了她邊上,問道:「姨母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要同我說?」

  蘇老夫人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頭上綰著的雙螺髻,道:「我先前給你的那套頭面呢?可是不中意?怎地不見你戴上。這模樣也太素淨了些。」

  「喜歡還來不及呢,怎會不中意。」夏柔笑盈盈搖了搖頭,「這不是來見您了嗎,又不是見外人,哪裡就需要上什麼釵環首飾了。」

  蘇老夫人不贊同地看了她一眼。終於說起了正事:「你五表哥方才來見我了。」

  夏柔原本還提心弔膽地聽著,結果聽到了「五表哥」三個字,登時鬆懈下來,口氣也變得心不在焉的:「哦?」

  蘇老夫人見狀,一臉恨鐵不成鋼地道:「哦什麼,你也不問問他是來做什麼的嗎?」

  「做什麼?他不是來見您的嗎?」

  蘇老夫人很不高興:「那他來見我做什麼?」

  夏柔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經地道:「您是他的母親,他來見您難道還非得有什麼事不可嗎?」

  蘇老夫人皺起了眉頭,一字一頓地道:「他說他有喜歡的姑娘了,想娶她。」

  夏柔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道:「哦。是這樣。」

  「你便半點也不在乎這事?」蘇老夫人眉間緊緊皺成了一個川字,瞧著平白多了兩分凌厲。

  夏柔臉上終於多了一點關切之色,用十分惋惜的口氣道:「不知是誰家的姑娘叫五表哥喜歡上了,真是可憐……」

  蘇老夫人急了:「可憐?我瞧你才是真可憐!」

  她一把褪下自己腕上的十八子手串重重拍在了軟榻上,沉聲說道:「一直以來,我雖然不曾同你明明白白地說過,可我始終是盼著你做我兒媳婦的。」

  夏柔聞言唬了一跳,連坐也不敢坐了,趕忙站直了身子,將頭搖成撥浪鼓:「我對五表哥絕對沒有半點旖旎心思!」

  蘇老夫人氣極。重重喊了一聲:「柔姐兒!」

  夏柔一驚,又灰溜溜坐回了原處。

  但她仍然是搖頭不止:「姨母,五表哥他也不喜歡我呀。」

  蘇老夫人聽到這,面色好看了一點。口氣也柔和了一些:「雖然他眼下不喜歡,可保不齊哪天他就喜歡上了。」

  夏柔垂下眼簾看向了自己的腳尖,滿腔鬱郁地道:「姨母,五表哥和我那就是天生的八字不合,實在是成不了的事兒,更何況。他如今不是已經有了喜歡的姑娘嗎?您不如就高高興興地成全了他吧。」

  「成全?」蘇老夫人聲音一輕,將這二字在口中來來回回反覆咀嚼了好幾遍。

  夏柔抬起頭來,面露喜色道:「是啊,到時候五表哥高興,您有了好兒媳婦也高興,我也高興,大家都高興了,可不是極好的事兒?」

  蘇老夫人卻不言語了。

  屋子裡頓時一寂。

  風雪交相扑打在門窗上的聲音便變得響亮起來。

  簌簌、簌簌。

  像是有人在外頭拖著鞋底子走路。

  聽得人頭疼。

  半響,蘇老夫人終於出了聲。

  她就這麼看著夏柔,看著自己從小帶大的外甥女,看著那張同自己至少有四五分相像的面孔,聲音低沉,意味深長地道:「我盼著你能做我的兒媳婦,是兩分為了我自己,八分為了你呀。」

  「我做了這麼多,全是為了你,你個糊塗孩子,你五表哥有哪裡不好?」

  「他自幼早慧,待人接物上稍有不足,可天性純良,是個真君子,年紀輕輕又已官至三品,前途不可限量。」

  「再看蘇家的家世門第,不論拔尖,卻也是京中有聲望有根基的人家,多少人擠破了頭盼著嫁進蘇家來?你當我黃婆賣瓜也好,可這話我還是得說,你若能嫁給小五,京裡得有多少姑娘艷羨你啊?」

  「你素來聰明,自己掂量掂量,這又是你自幼住慣的地方,上上下下都熟悉,哪裡還有比這更好的親事?你不要犯傻,姨母全是為了你好,你娘去的早,你到我跟前的時候,才這麼點大……」她比劃著,眼淚就落了下來,「我拿你當親閨女看待,哪裡捨得叫你去旁人家吃苦?」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92
發表於 2017-3-15 00:32:56 |只看該作者
第291章 堅定

  眼淚一點一點變得稠密。

  她逐漸泣不成聲。

  夏柔在旁也不由得跟著紅了眼眶,聲帶哽咽地喊她︰「姨母,我知道您一直待我視若己出,我也知道您這般做都是為了我好,可我和五表哥並不曾互相傾慕,強扭的瓜又怎麼會甜呢?」

  蘇老夫人別過臉去,掏出帕子壓到了自己眼楮上,仍然十分傷心地道︰「多少人婚前連面也不曾見過,更枉論喜歡傾慕了,可是婚後不也過得和和美美的?」

  這話不假,因而她的底氣愈發足了︰「你若不信,只管去問,這婚姻大事自來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曾非得二人互相傾慕喜歡了才能成親?」

  說著,她又舉出明證來︰「便是我自己,當年媒人上門之前,我也是連你姨父生得什麼模樣也不清楚的,哪裡談得上喜歡,可後來還不是恩恩愛愛地過了一輩子?若不是……若不是老天爺太早將他帶走了……」說到傷心處,她話音一哽,再也發不出聲音來。

  夏柔不由訥訥無言。

  姨父和姨母之間的感情,是她用自己的雙眼明確看見過的。

  雖則姨父常年帶兵在外,可哪一次回來不是高高興興的?

  再者二人成親多年,姨父身邊連一個通房丫鬟也不曾有過,更不要說什麼妾室了。

  而他的同僚們。哪一個身邊沒有紅袖添香的美人?

  風流但不下流,是時人自以為趣的事兒。若非真心恩愛,誰又能抵擋得住這花花世界?

  夏柔垂下了頭,久久未曾說話。

  蘇老夫人便慢慢將手中的帕子放了下來,然後暗暗長舒了一口氣。

  她以為自己多少說動了些外甥女。

  可沒想到,夏柔油鹽不進,並無半分妥協之意。

  很快。她便將頭抬了起來。

  神色比之先前。更為堅定。

  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說道︰「五表哥不是姨父,我也不是姨母您,來日如何更不是能胡亂揣測的。您視我如己出,柔兒也一直拿您當親生母親看待,是以這話我才不想瞞著您……」

  「誠如您所言,五表哥是難得的正人君子,又生得儀表堂堂,前途不可限量,可他再好。卻也不是柔兒心目中的良人。」

  「當然,您先前所言也並無錯,多少人婚前連面也不曾見過,婚後仍然能夠琴瑟和鳴恩愛有加。可您忘了。這原是因為他們婚前互相不識得對方,不知對方的好與壞所致,等到成了親每日共處一室,這真心便全都袒露在了對方眼前,好壞一目了然,自然是該喜歡就喜歡,該厭憎便厭憎了。」

  「可我和五表哥。自幼長在一處,縱然他常年待在重陽谷裡,但也是熟悉對方的,要是能喜歡,早就該喜歡上您說是不是?」

  「所以還請您恕我無禮,這兒媳婦一事請您今後就不要再議了。」

  最後一句話,被夏柔說得擲地有聲。

  蘇老夫人怔在了當場。

  她看著跟前眼神堅定有力的少女,微微失了神。

  這倔強的樣子,可真是像啊。

  回憶開始在她眼前不斷翻飛著,像無聲翻動中的書頁,一張又一張——

  頁頁都叫她膽戰心驚。

  她眼中飛快地閃過了一絲惶惶。

  「柔姐兒!」她壓低聲音,急吼吼地叫了夏柔一聲。

  夏柔以為她要發火,又見她面色十分難看,不覺咬了咬牙,心道不論如何,這事是鐵定不能鬆口的。

  可她沒想到,蘇老夫人喚了她一聲後並未立刻訓斥她,而是神色哀傷地說起了她的母親。

  她娘和蘇老夫人是一母同胞的雙生子。

  倆人落地的時候,一個五斤八兩近六斤,而另一個只有三斤二兩。

  大人們都說,三斤多的那個怕是活不成了。

  那麼小一個孩子,胳膊腿都是細弱伶仃的,好像輕輕一踫就要斷。奶水也不大能餵得進去,吃不胖自然更是不會好。

  夏柔的外祖母生產時不容易,本是從鬼門關打轉了一圈才回來的,身體十分虛弱,又見其中一個孩子怕是活不長了,很是傷心難過了幾日,哭得連眼楮都睜不開。

  可月子裡,哪裡能這樣哭。

  加上身子原就不大好了,她這麼一折騰,竟是先自己的可憐孩子西去了。

  不過說來也怪,這之後,那瘦瘦小小的孩子卻一點點活了下來。

  於是眾人都說,這是因為當娘的換了陽壽給她。

  所以她才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長大。

  而那個孩子,就是如今的蘇老夫人。

  她早了夏柔母親小一刻鐘出生,是長姐,自小也有長姐模樣,文文靜靜,懂事知禮,都說她像極了夏柔的外祖母。

  至於夏柔的母親,生下來就壯實,吃的好睡的好,長得當然也好。

  沒多久,她就長成了個皮實孩子,愛玩愛鬧,同姐姐的性子截然不同。

  到了倆人三歲那年,夏柔的外祖父娶妻續了弦。

  倆人便有了繼母。

  繼母是金州人士,生得挺漂亮,脾氣倒一般。

  再加上這兩個孩子終究不是從她肚子裡出來的,少了那份血脈親情,便很難叫她像親生的那般喜歡她們。

  而且又是雙生子。

  她就更不喜歡了。

  聽著倆孩子並排站在一塊兒,異口同聲地喊她「母親」,她心裡就忍不住發毛。

  不過好在她雖然不喜歡她們,卻也並沒有刻薄。

  只是不像親娘那樣事事都記掛在心上,時時刻刻都注意著罷了。

  過了兩年,繼母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是個兒子,生得白白胖胖,十分討人喜歡。

  繼母的心思便全在了自個兒的親生兒子身上。

  夏柔的外祖父給兒子取了個乳名叫「天賜」,也是喜歡得不得了。

  恰好那一年他又升遷了,家裡忙得人仰馬翻,誰也顧不上雙生的兩個姑娘。大的還好些,安靜聽話乖巧,每日待在屋子裡也沒事兒,小的卻耐不住寂寞了。

  有天晚上,小的纏著乳娘要去街上看燈會。

  乳娘沒敢答應,可到底是叫她纏得沒法子,只好去請示當家太太。

  繼母那會正滿心掛念著兒子,聞言只是皺了皺眉,便擺擺手放行了。

  小姑娘得了消息,興奮得一蹦三尺高,又去纏了姐姐要一道同去。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93
發表於 2017-3-15 00:33:07 |只看該作者
第292章 燈會

  燈會畢竟不是天天都能看的,同樣年幼的姐姐自然也心動了。

  姐妹倆便牽著手,跟著乳娘帶了兩個家丁上街看燈去了。

  街上遊人如織,摩肩接踵。

  花燈密布亮如白晝。

  小的愛鬧,見狀已是高興極了,一轉頭又瞧見了一隻高懸在頭頂上的兔子燈,便攥住了乳娘的袖子吵嚷著要:「我要那盞兔子的,大白兔子的!」

  乳娘叫她吵得耳朵裡嗡嗡作響,連忙道:「好好好,姑娘喜歡兔子燈,咱們就買兔子燈。」

  可大姑娘聽見這話不由得面露擔憂之色,小小的臉上已有大人神情,揚聲喊了一聲「乳娘」,問道:「母親答應買兔子燈了嗎?」

  乳娘愣了愣,而後笑著說:「姑娘別擔心,太太先前給了奴婢銀子的。」

  說話間,小的已是迫不及待地開始原地踱步,口中念念有詞道:「乳娘快些買下來,莫要叫人搶走了。」然後又來問自家長姐:「姐姐你想要嗎?」

  大姑娘仰起頭來仔仔細細盯著那盞兔子燈看了看,搖頭道:「我就不要了,只買一盞吧。」

  小的便將腦袋靠在了她肩膀上,笑嘻嘻道:「一盞就一盞,反正你的是我的,我的也就是姐姐你的。」

  大姑娘聞言也笑了起來,眉眼彎彎好似月牙,說:「是啊,所以一盞就夠了。」

  這時候,乳娘已經付好了銀子。

  老闆便將兔子花燈摘下遞了過來。

  大大的一盞。提在手裡亮得晃眼睛。

  乳娘便道:「奴婢幫您提著?」

  小的一聽就皺起了細細的兩道眉毛,不高興地道:「我要自個兒提,不用你!」

  乳娘只好將燈給了她,又問:「那奴婢抱著您走吧?」

  可小的仍然不願意,只想自己提著兔子燈往前走。

  這燈也的確做得精巧好看,難怪她心心念念不肯交予他人。

  大姑娘也沒有向她要來看一看,提一提,只跟在她身邊亦步亦趨地往前頭走去。

  兩個粉雕玉琢的小丫頭,肩並肩走了好一會。

  乳娘算算時辰,心想著差不多該回去了。便要出聲來喊兩位小主子。然而她一聲「姑娘」剛出口。腳步還沒來得及邁開呢,就聽見不遠處響起了一陣響亮的轟鳴聲,旋即似乎又有東西劈哩啪啦地炸開了。

  她的心猛地一下被根無形的絲線給用力吊了起來。

  耳邊鞭炮啪,頭頂上空焰火綻放。

  她眼前一陣亮一陣暗。視線不由變得模糊起來。

  不過一瞬間。人群也開始沸騰了。

  乳娘立馬尖叫了一聲。和家丁一齊撲進了人流裡:「姑娘!姑娘快到奴婢這來——」

  她奮力撥開人群,搜尋著兩個小主子的身影。

  終於,她用眼角餘光掃到了一盞明亮的兔子燈。

  乳娘立刻瘋了一般擠過去一把抱住了一個孩子:「姑娘別怕。奴婢在這裡,奴婢在這裡呢……」她緊緊地將孩子摟進自己懷裡,喃喃念叨個不停。

  她懷裡的孩子這時卻嚎啕大哭起來:「妹妹,妹妹不見了——」

  乳娘慢慢回過神來,不由瞪大了眼睛,四處搜尋起來。

  可人潮湧動,哪裡還看得見一個小孩子?

  等到天空上焰火冷卻,四周重歸平靜後,幾個家丁才滿頭大汗地回到了原地。

  乳娘依舊雙手緊緊地抱著大姑娘,聲音急切地問道:「找著另一個了嗎?」

  家丁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竟是誰也沒能找著小的那一位,只好一齊面色晦暗地搖了搖頭。

  乳娘見狀,登時面如死灰。

  她連忙將懷裡的大姑娘放了下來,然後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雙手用力按在了她肩上,一字字仔仔細細地詢問起來:「方才您是在哪兒跟二姑娘分開的?」

  大姑娘哭得厲害了,一臉鼻涕一臉淚,聞言搖著頭斷斷續續地道:「剛剛……剛剛妹妹說手酸……把、把兔子燈塞給了我……然後大家、大家就都撞了過來,妹妹就不見了……不見了……」

  話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已經幾不可聞。

  乳娘的視線也變得茫然起來。

  大姑娘抱著那盞已經熄滅了的兔子燈,愈發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乳娘面上的茫然便漸漸變作了惶恐。

  ——她把二姑娘弄丟了!

  這般想著,恐懼就像猛獸一樣吞沒了她,嚇得她一屁股跌坐在了冰冷的地上。還是其中一個家丁道:「媽媽快別愣著了,趕緊回去告訴老爺太太才是正經呀!」

  她這才像是驚醒過來一般,慌裡慌張地從地上爬起來,又抱起大姑娘拔腳就往李家宅子跑去。

  回到府裡,她往太太跟前一跪就哭了起來。

  太太正逗兒子呢,見狀不覺喝問了一聲,怎麼了?

  乳娘便倒豆子似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給說了一遍。

  太太聽著她的話,一雙美目越瞪越大,忽然揚起手來,高高地落了下去。

  乳娘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身子一歪摔倒在了地上。

  太太卻猶自不解恨,也顧不得兒子在邊上了,只是不住聲地罵道:「好你個賤婦,你是成了心想要害我呢!養了你許多年,你今天卻連個孩子都看不住了,還不是成心的?」

  知道的是乳娘無用沒能看住孩子,不知道的還當是她故意讓乳娘把孩子給扔了呢!

  她雖不是什麼刻薄晚娘,可到底不是親娘,這孩子要是找不回來,她這輩子怕是就甭想摘乾淨了!

  太太越想越生氣,連忙哭著去書房找丈夫將事情給說了。

  夏柔的外祖父一聽,當即將公文丟到一旁,親自帶人出去滿大街地找了起來。

  可一路找,找到了天亮,諸人還是沒能找著二姑娘。

  二姑娘她,就這麼不見了。

  也不知道是叫人拐走了,還是她自個兒走失了找不著路。

  總之這人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年幼的蘇老夫人哭過一天又一天,怎麼哭也沒有把妹妹哭回家來。

  可她一直記掛著那盞兔子燈,時常會想,如果當初是妹妹拿著那盞燈,是不是妹妹就不會不見了?

  可人已然不見,再沒有如果了。

  後來姐妹倆的父親高升,官越做越大,一家人便搬到了京城,人雖然還在找,但誰也沒指望真能找到。

  只有身為姐姐的蘇老夫人,一日也不曾放棄過。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94
發表於 2017-3-15 00:33:21 |只看該作者
第293章 因果

  可人不見得越久,便越是難尋。

  其間花費的精力物力人力,樣樣都只有不夠的時候,想要數年如一日地尋找下去,絕非易事。久而久之,夏柔的外祖父便也慢慢不再叫人找了。

  太太知道了這消息,心裡很是鬆了一口氣。

  因著不是親閨女,她說什麼都容易叫人拿住話柄,是以一直以來她都沒有二話,任由丈夫不斷地派人出去打聽,尋摸。

  但她心底裡,卻是不贊成的。

  白花花的銀子,好好的精神,做什麼要全耗在個不知影蹤的頑皮孩子身上?

  府裡上上下下哪個不知道,二姑娘自打能走會跑,就沒有過什麼安生時候,那天夜裡看燈,指不定就是她自己貪玩後頭跑遠了,所以才叫眾人遍尋不見。

  太太掰著手指頭數日子,一年兩年……三年五年……這都已經找了整整五個年頭了!

  五歲的孩子,如今也長成了十歲,模樣怕是都變了,還怎麼找?

  趁早歇了心思才是要緊。

  然而年少的蘇老夫人卻是抵死不從,得知了父母的打算後,哭著跪倒在了父親書房門口,任憑僕婦們如何勸,就是不肯起來。

  她一向乖巧懂事,鮮少有這般頑固不聽勸的時候。

  父親不由發了火。

  他當即發話讓人拉了她起來,口中聲音沉沉地道:「這是做什麼,還有沒有規矩了?」

  年僅十歲的蘇老夫人聞言眼淚未擦,便急聲央求他道:「爹爹,繼續找吧!咱們就繼續找下去吧!」

  父親面上神色有一瞬間的鬆動,可轉眼又板起臉來,緊緊皺著眉頭同她說:「她一個孩子,不見了五六年,還能有幾分活路?」

  蘇老夫人當時聽著心裡就是一咯噔,父親這是琢磨著妹妹已經死了呢。

  難怪他不想再找了。

  難怪他連聽也不願意再聽她多說一句。

  可她始終認為妹妹還活著!

  雙生子生來心有靈犀,倘若妹妹真的死了。她一定會有所察覺。

  所以當著父親的面,她連連搖頭,一疊聲地道:「不會的,她一定還活著。我知道的!」

  父親聽著這話,又是生氣苦惱,又是憐惜心痛。

  惱的是女兒不知顧惜自己的難處,痛的是即便她不肯承認,二女兒只怕也是找不回了。

  他望著長女哭花了的臉。無奈搖頭,沉痛地道:「縱然想找,又能怎麼找?模樣變了多少暫且不論,這人究竟還在不在陽州也不得而知,若不在,天大地大更是沒法找了。」

  哭得聲音哽塞的蘇老夫人當場連忙道:「模樣再變,那不還有我嗎?爹爹看著女兒,難道還能不知道妹妹的樣貌?」

  她們姐妹二人自小生得相像,長大了理應也不會相差太多才是。

  「尋人畫了女兒的小像,比照著找便是。」

  可倆人的父親聽到這話。卻氣得笑了出來:「照你的意思,是要將你的畫像滿天下散發出去?姑娘家平素拋頭露面已是大為不妥,你這主意根本就是荒唐無稽!」

  他是刻板酸儒,當然不能同意這樣的辦法。

  不過眼瞧著女兒哭得渾身瑟瑟,他到底還是心軟了。

  良久後,他長長嘆了一口氣道:「罷了,就依你的意思再好好找上兩年吧。」

  ……

  可是轉瞬兩年過去,二姑娘依舊杳無音信。

  這一回,不管長女怎麼懇求,他都鐵了心不打算再找了。

  又長了兩歲的蘇老夫人此番便也就沒有再如先前那樣哭鬧。她只是悄悄地請人畫了自己的小像,又拿出積攢多時的體己銀子,瞞著父親和繼母,讓人帶著畫像去繼續搜尋了。

  自那以後。她開始每年新畫一幅小像。

  但她手中銀錢不足,實在是難以長久維繫找人所需的開支。

  是以這尋人一事,便總是斷斷續續的。

  希望也彷彿日漸渺茫了。

  像燭火,將要燃到盡頭,火光漸微,馬上就要熄滅。

  她內心信念。不過是強弩之末。

  然而找得一日是一日,她還是堅持了下去。

  ……

  幾年後,她及笄了。

  又過了一年,提親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正所謂一家有女百家求,正是好時候,哪裡會缺了人想討。

  繼母開始反覆掂量,既怕門第高了將來自己會拿捏不住已經出嫁的姑娘,又怕門第低了旁人要說自己薄待繼女。

  再者,還得仔細挑一挑男方的人品,她便很難拿定主意。

  這時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卻發生了。

  定國公府竟然上門為年輕的世子爺提親來了。

  於是夏柔的外祖父當機立斷拍板訂下了這門親事。

  蘇老夫人也是婚後才知道,丈夫當時來提親,乃是因為他早前在陽州時,無意間瞧見過她的小像,後來又在某次宴會上遠遠瞥見了她,就此對上了號……

  他很欽佩她一直沒有放棄尋找雙生妹妹,便也開始幫她一道找。

  可即便如此,那以後他們仍然找了許多年,才終於找到了妹妹的線索。

  那時,夏柔的外祖父都已經離世了。

  蘇老夫人歷經千難,最終在一個極偏僻的邊陲小鎮上找到了自家妹子。

  若非那行商見過蘇老夫人的畫像,恐怕也不會將人聯繫起來。

  誰能想到,她會流落到那樣遙遠的地方!

  一見面,姐妹倆雖然衣著打扮迥異,但仍是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眼淚便再也忍不住,二人抱在一起大哭起來。

  妹妹一面哭一面道:「我以為你們都死了——」

  蘇老夫人聞言大驚失色,忙問是怎麼一回事。

  妹妹便道,是當年乳娘告訴她的。

  ……

  夏柔一直安安靜靜地聽著,聽到這裡終於也忍不住瞪大了雙眼,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呼之欲出。

  這段往事,蘇老夫人並沒有告訴過她。

  她糊裡糊塗的,竟是牙關都咬緊了。

  果然,下一刻蘇老夫人便咬牙切齒地咒罵起了當年那位乳娘,用詞之毒辣,簡直不像是她。

  可見她心中是真的恨極了。

  她說:「當年燈會上出了事,乳娘回府便叫繼母打了一耳光,事後遍尋不見你娘,這責任當然還是得丟了人的乳娘來擔,於是狠狠責打了一番便一文不給打發了出去。」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95
發表於 2017-3-15 00:33:35 |只看該作者
第294章 忽生惡意

  「可世事難料,乳娘那跟我們姐妹一般年歲的小兒子,恰好在這個節骨眼上得了急症,偏她此時手裡又沒有足夠的銀錢,她便求上門來想問繼母討要。但繼母猶在氣頭上,哪裡會願意見她,只是黑著臉讓人將她趕走了。不過事後繼母聽說是她兒子病了要錢,便也心軟了幾分,又囑人送了些銀子去。」

  「但沒想到,這之後沒幾日便聽說她兒子死了,她也已經離開陽州不知去向。」

  蘇老夫人眼裡現出凌厲之色,口氣也冰冷:「然而那時誰能想得到,她離開陽州之前,竟還帶上了你娘!」

  ……

  那晚的燈會上,夏柔的母親在夜色中叫人拐走後,轉眼便當做自己的閨女賣給了人牙子。

  那牙婆人精似的,雖將人留下了,可聽著小丫頭嘴裡拚命哭喊爹爹姐姐,又像是怕極了那帶她來的中年漢子,便知這孩子的來歷怕是有些說法,於是拿布一把堵了她的嘴,又捆了手腳丟去角落裡,只等日後離開陽州再賣去別處。

  可趕巧,牙婆子跟乳娘是認得的。

  她往前藉著乳娘也在夏柔外祖家做了好些生意,此番也特地來問乳娘府裡還要不要小丫頭。

  乳娘那會已被趕出了李家,哪還有什麼能幫她牽線搭橋的本事,又剛沒了孩子,更無心思同她打交道,便懨懨地不願意搭理。

  但牙婆子不知她已丟了差事,見狀還以為是她不滿意自己說的那幾個人,便嘬了嘬牙花子笑起來,說你那主家怕是還真瞧不上那些個鄉下出身粗手粗腳的,真是可惜了,倒是有一個生得是粉雕玉琢的,可那瓷娃娃似的丫頭卻不好賣在陽州裡,不然也省得帶著她跑。

  乳娘原先神不守舍的,只想趕緊將人敷衍過去算了,然而沒想到這一聽。卻聽出了裡頭的門道。

  若是尋常人家收來的丫頭片子,哪有不好賣在這賣在那的說法,不過是因為來歷問題怕叫人發現了什麼,才不好賣罷了!

  她立刻就想到了前兩天失蹤的二姑娘身上去。便嘀咕著要去看一看。

  牙婆子覷著她的眼色,覺得有些古怪,便打著哈哈起身說時辰不早了,她這就要走。

  不曾想,她剛站直身子就叫乳娘給拽住了胳膊。

  牙婆子有些不高興:「你既無生意與我做。又拉著我做什麼?」

  乳娘道:「有的,有生意的,我想起一門來,就是不曉得你要不要做。」

  牙婆子面色稍霽:「哦?」

  乳娘低了低頭:「那孩子,我想去看一看,若是好,便買了給我家小兒結個陰親。再說,我們姊妹一般,就是有什麼我也不會給你添麻煩。」

  言下之意,不管那孩子是偷來的還是搶來的。她都能幫瞞著。

  「陰親?」牙婆子瞪起了眼睛,「夭壽了,這怎麼能成?」

  可她嘴上雖然這般說著,手卻立刻挽住了乳娘的胳膊,領著她往外去了。

  誰想,乳娘一眼就認出了幾日不見的李家二姑娘。

  她當下就要帶人走。

  牙婆子急了,嚷著道:「價錢還沒說呢,你這是做什麼?」

  乳娘冷笑不已:「這人是哪兒來的你說說?你敢不敢同我去見官?」

  牙婆子倒吸了口涼氣:「怎麼,是你認得的?」

  這時,渾渾噩噩的二姑娘認出了乳娘。當下撲過去抱住她的腿直哭著喊她:「乳娘——乳娘——」

  牙婆子不由瞠目結舌,明白過來方才乳娘那些話就是騙她帶人來看的,不覺哆嗦了:「這、這是李大人家的姑娘?」

  乳娘冷著臉點了點頭:「外邊找了幾天的人了,你就沒聽說?」

  「我、我這哪裡敢聽這樣的消息。這丟孩子的也不止一個兩個……」她手裡領著的,也還有旁人偷來的孩子呢。

  乳娘便道:「你讓我現在將人帶走,我回頭便說是路上撞見的,絕不提你一個字,可你要是不讓我帶走,我就只好去回稟老爺太太。讓人帶衙差來了!」

  牙婆子叫她唬得臉都白了,哪裡還敢攔,只好自認倒楣,讓她快快將人帶回去。

  乳娘便帶著小小的夏柔母親出門走了。

  路上,夏柔母親哭了起來,問她是不是回家去。

  乳娘牢牢抱著她,聞言身子一僵,慢慢將視線落在了眼前的分岔路上。

  往前走,就能回李家大宅去。

  她踟躕著,往前走了幾步,心中忽然湧現出一個惡念來:

  憑什麼她沒了兒子,卻還要幫李家找孩子?

  憑什麼?

  她心念一動,腳下步子便收了回去,一轉身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她告訴年幼的夏柔母親李家前些天遭了賊,全死了。

  可夏柔母親年紀小,卻也不笨,便問說你方才明明還說去告訴老爺太太!

  乳娘就說那是說來哄她的,咱們快走,莫要叫她發現了。

  二姑娘害怕得大哭起來,嚷著要姐姐要爹爹,乳娘便一把捂住她的嘴跑回了自家去。

  她也發了狠,差點真叫二姑娘跟兒結了陰親,但到底是害怕沒敢真下手。

  然後過了兩天,她就想方設法說動丈夫,帶著長子離開陽州去別處討生活了。

  結果這一走,就一直走到了邊陲。

  她將夏柔母親當待兒媳帶大,一等及笄就嫁給了自己的大兒子。

  一個粗鄙暴躁的男人。

  男人並不知道夏柔母親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母親當年只告訴他說是外邊撿來的孩子,他也就一直認定她長大是要嫁給自己的,是自己的所有物,能夠任由自己處置。

  而夏柔的母親,日漸長大後不大記得自己當年是怎麼叫人從燈會上拐走的,卻牢牢記得乳娘救下自己時說的那些話。

  她沒有親眼瞧見,也沒有聽別人說過,這心裡總是不願意相信。

  所以她後來曾想法子讓人去陽州打聽,不想暗地裡卻叫乳娘發現了,乳娘就悄悄將那人攔了下來,說兒媳是有癔症的,不必理會她,又掏了些散碎銀子讓人去吃茶,日後若再問起,就同她說已經打聽過了,那李家是早年遭賊遇難了。

  是以夏柔母親後來是真信了,也真死了心。

  ……

  蘇老夫人說著,愈發覺得胸腔裡錐心刺骨般痛:「明明是她無用,管不住自己那嗜酒如命的丈夫,將家中銀錢盡數買了酒吃,連兒子的醫藥費也付不出,她不去怨丈夫,反倒恨起了我們,簡直荒謬!明明繼母還心軟給了她銀子,她卻只怨繼母將她趕出了李家,怨繼母既要給她錢卻不肯多給一些,怨你娘不聽話叫人拐走了害她受罰——」

  她的兒子,更是學了父親嗜酒如命的模樣,不止酗酒,還動手打夏柔母親。

  等蘇老夫人夫妻二人尋到邊陲時,他知道了真相,便滿嘴污言穢語開始咒罵自己死去的母親,罵她騙了自己這麼多年,又張嘴要錢,說要帶走夏柔母女倆可以,但不能白白帶走。

  他還譏夏柔母親生不出兒子屁點用也沒有,至於女兒,那更是賠錢貨了。

  ……

  夏柔聽著,只覺得寒徹筋骨,一時間連唇色都泛了青白。

  那樣的人,竟是她的祖母和父親?

  而蘇老夫人,更是咬牙切齒地道:「五百兩,你們娘倆就值五百兩銀子!那窩囊無用的東西,五百兩便已是他眼界的極限!他如何配得上你娘?如何配得上你?」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96
發表於 2017-3-15 00:33:47 |只看該作者
第295章 尖銳

  她一聲聲詰問著,像在問自己,像在問蒼天,又像是在問夏柔。

  可夏柔聽著她的話,連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只是臉色越來越白,眼神越來越凄惻。姨母口中罵的雖是那個她丁點記憶也沒有的男人,但她身上同樣流著他的血,他若不堪,是不是也說明了她的不堪?

  她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

  手腳冰冷,像身處門外的鵝毛大雪之中。

  連牙齒都開始上下打顫。

  蘇老夫人在罵了一通後,則神色緩和了許多,彷彿出了一口惡氣。她將自己先前擱在一旁的手串重新撿了起來,慢慢的,開始一粒粒摩挲捻動。

  時間似乎慢了下來。

  窗紙上撲簌的雪粒子卻越來越多。

  桌案上的茶,也冷了。

  玉似的碗蓋,也凍成了冰。

  蘇老夫人靜靜等候了一會,等到夏柔不住輕顫的手終於平靜下來後,她語重心長地道:「傻孩子,不是姨母想要唬你,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當年姨母始終不曾找到你娘……又或者,當時誰也不在意你,姨母只將你娘帶走,卻將你丟下了,你如今會是什麼模樣?」

  「那荒僻的邊陲小鎮,那粗鄙暴躁的爹,那貧窮骯髒的生活……」

  「試問有哪一樣是你受得住的?」

  「可倘若你真的生活在那,這日子再難以承受,你也得好好地受著。若不想受著,那就只好去死,從此一了百了,什麼也不用管了。」

  「但你如果不想死,那便只好一日日捱過去。捱到長大成人,然後露出姣好容色,被你爹拿去換錢吃酒。」

  蘇老夫人一反先前的憤怒痛心,口氣淡淡地道:「你若運氣好些,也許將來能生個兒子,也許還能苟活到年邁。但沒準,你還沒來得及生下孩子。就先叫你那同父親幾乎一般無二的暴躁丈夫給活生生打死了。」

  夏柔剛緩過來些的臉色頓時更加慘白。

  是前所未有的難看和狼狽。

  蘇老夫人卻像是早已料到她會如此一般。口氣依然平靜無波:「我答應過你娘,要讓她今後一生都太平歡喜,可她福薄。早早便去了。姨母如今只盼著你能好,你想要良人,可你說什麼樣的才叫良人?他今日歡喜你,明日興許便中意旁人去了。從此待你便如陌路人,只你五表哥不同。他縱然不喜歡你,可他若娶了你,就定然不會納妾不會養外室,也絕不會待你不好。」

  說罷。她又道:「何況你仔細想一想,若是有心人知曉了你的身世,會不會不喜?在姨母眼裡。你是世上頂頂好的姑娘,可在外人眼裡呢?他們會如何看待你?」

  她毫不遲疑。狠狠一針扎了下去。

  於是血珠迸出,一片狼藉。

  夏柔失了神。

  蘇老夫人便長長嘆息道:「你說,是也不是?」

  夏柔咬著下唇,輕輕點了點頭:「是。」

  蘇老夫人就道:「好孩子!姨母便知道你心裡是明白的!」

  夏柔聞言,抬頭看了看她,低低道:「我明白。」

  姨母同她說了這麼多,她怎麼還能不明白?

  五表哥對旁人而言已是極好的歸宿,於她而言就更是了。

  可五表哥既然意不在她,她又何苦為了這些破事兒,非去算計他和他喜歡的姑娘呢?

  她既不比旁人生得難看,也不比旁人愚笨,世上男人千千萬,總會有那麼一個不在意她的出身吧?

  而且就是沒有那樣的男人,又能怎樣?

  大不了她就絞了頭髮出家做姑子去,也沒什麼不好,還省得煩惱這紅塵俗事。

  但這一次,她沒有再反駁蘇老夫人的話,只是喏喏應著,又道乏了想回去小憩片刻。

  蘇老夫人看著她的臉色,倒也沒有再強留她,只在送她出門前又叮囑了幾句讓她好好動動心思。

  夏柔便老實乖巧地一一答應下來,然後躲進丫鬟傘下,走進了茫茫白雪中。

  蘇老夫人則又去了小佛堂。

  她一心緒不寧便要誦經,長久而來的習慣,已是深入骨髓。

  這一念,就念到了午後。

  大丫鬟青鴦捧著碟果腹的點心進來,輕聲道:「老夫人,大太太來了。」

  蘇老夫人聞言,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而後合上經文站了起來,吩咐道:「將人領到暖閣裡去。」

  「是。」青鴦應聲而去。

  不過片刻,蘇老夫人就瞧見了大兒媳柳氏。
 
  她穿得很素淨,卻也端莊典雅,臉上只薄施脂粉,得體有度。

  蘇老夫人笑了笑讓她坐,然後直截了當地問道:「他去找你當說客了?」

  柳氏笑著無奈地點了點頭,道:「什麼也瞞不過您。」

  「小五簡直胡鬧!」蘇老夫人板起臉來。

  柳氏忙勸:「小五胡鬧管他胡鬧,您可別同他置氣,回頭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

  蘇老夫人仍然冷著臉,問道:「他同你老實交代了不曾?」

  柳氏頷首:「倒是說了一些。」

  「那就好,你說說連家的姑娘,這像話嗎?」蘇老夫人並不提自己想讓表姑娘夏柔做兒媳婦的事,只揪著連家說事。

  柳氏便也就只好道:「小五眼光毒辣,那連家姑娘理應不會差。」

  蘇老夫人輕輕呵笑一聲,搖了搖頭。

  柳氏見狀就放柔了聲音細細道:「不論如何,您先別將話說死了,這萬一惹惱了小五,人跑回重陽谷去怎麼辦?」

  「小五的脾氣您最清楚,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早前他說不要丫鬟在旁伺候,咱們擔心三七幾個照料不好,想了多少法子要給他塞人,他最後允了沒?不是也沒有嗎?他打小古靈精怪的,哪裡能夠硬來。」

  她說完,又出主意說:「再說您不也沒見過連家那孩子嗎,這萬一是個極好的呢?小五的眼光,再差又能差到哪兒去?這還是見一見再做打算吧!要是真不好,您見過了再同小五提,底氣足,他也就沒法子了。而且府裡也是好些年沒有熱鬧過了,不如擇日辦個早春宴吧?」

  「下些帖子,將京城裡適齡的姑娘都請上一遍,順道也好叫柔表妹多結交結交朋友。」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97
發表於 2017-3-15 00:34:00 |只看該作者
第296章 迎春

  她句句在理,蘇老夫人無話可駁,略想了想後終是點頭應允了下來。

  柳氏便在心裡長長出了一口氣。

  當著婆母,有些事不是她能逾越的,可當著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叔子,她也不忍心不來替他當這個說客。

  好在蘇老夫人也答應了。

  柳氏便笑著又陪她說了一會話。

  等到外邊的雪終於小了一些後,她就起身告辭先回去了,心裡尋思著找個天氣晴朗的日子便將人都給聚起來。

  然而誰想,這接下去的大半個月裡就沒有見過藍天。

  不是飄雪就是落雨,再不然也只是個陰天。

  柳氏一等再等,直等到二月下旬,才總算等到了幾日晴天。

  她便趕緊派人將請柬散了出去,又開始著手布置起來。

  定國公府鮮少舉辦宴會,柳氏這幾年也從未出門赴過宴,此番便愈加不敢掉以輕心。

  而定國公府的帖子送到若生手裡時,若生也不免有些緊張起來。

  這是十分罕見的事。

  她的緊張溢於言表,連終日待在窗下的鸚哥都察覺到了。

  它便時不時地要扯嗓子叫喚兩聲:「姑娘吉祥——姑娘吉祥——」

  一副賣乖模樣,毫不節制。

  不過也算是為了讓主子高興,綠蕉幾個就總忍不住誇它。

  但銅錢如此討好,若生也沒能高興起來。

  臨到出門前一日,她更是翻來覆去一整夜也未能闔眼。實在是想著白日要做客,不好昏沉沉地去,這才在天色蒙蒙亮時勉強睡了一小會。

  也得虧是年紀輕,熬了一夜起身後。除了眼裡略帶血絲外,臉色並不大難看。但綠蕉喃喃念叨著素著臉出門不成樣子,還是好好地給她裝扮了一番。

  若生事後對著鏡子再三地打量自己,忍不住道:「是不是太隆重了些?」

  綠蕉幾個聞言皆是搖頭不已。

  若生卻還有些不大相信。

  可沒想到,等她們到了定國公府一看,她這打扮果然稱不上什麼隆重。

  園子裡,穿得花裡胡哨的有。滿身琳琅釵環的也有。簡直是個比個的華麗。因而若生才站定,便看見了不遠處的一個高挑少女,乾乾淨淨一個人。清新得好似一捧新開的黃素馨。

  與此同時,黃衣少女顯然也因為同樣的原因發現了她,忽然抬起手朝她揮了揮,然後一面朝她靠近過來。一面笑著喊她:「阿九,你來了。」

  若生這才從聲音分辨出來人。連忙鬆口氣,笑著喚了一聲「曼曼姐」。

  慕靖瑤大步走來,走到她身邊後,輕聲笑道:「今兒個人還來得挺齊全。」

  若生聞言。側目朝四周環顧了一圈,無奈苦笑道:「我是一個也認不出,也不知都有誰來了。誰沒有來。」

  慕靖瑤不由失笑:「京裡適齡的姑娘不管訂親不曾,這回怕是都請來了。」

  「那就難怪你說來得齊全了。」若生頷首說了句。

  慕靖瑤頰邊的笑意便慢慢加深:「不過我們幾個可都是來湊熱鬧捧人場的。同你們不一樣。」

  若生聽著這話,無端想起先前蘇彧送她的那張白紙來,不由耳上微熱。

  「阿九?」

  這時,她身後忽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若生不由自主地同慕靖瑤對視了一眼,然後微笑著轉過身去,看向了站在自己幾步開外的美貌少女。

  她只覺得對方美,卻始終記不住那張臉。

  若非對方先出聲喚了她,她此刻怕是還不能認出來人。

  若生道:「筠姐姐。」

  神色平靜,口氣也是平靜。

  不見親熱,也不見疏離,僅僅只是平平常常的一聲問候罷了。

  如果不是早前就曾仔細留意過,此刻聽見這聲「筠姐姐」的人就很難發現其中的不同。

  可陸幼筠在聽見這三個字的那一瞬間,就飛快地察覺到了若生的不一樣,她仍然喊的「筠姐姐」,但卻同她們上元節那日偶遇時不同了。

  大約只是十分細微的不同,可這一點也就夠叫人加以注意的了。

  陸幼筠面上不動聲色,先同邊上的慕靖瑤打了招呼,而後笑著面向若生嗔道:「好你個阿九,我前些日子下帖子請你你不來,旁人一請,你倒是就願意出門了?」

  若生站在慕靖瑤身側,看著陸幼筠,聽著她的話,不禁暗暗在心裡數了起來:

  她同陸幼筠不算往事,只算今生,攏共才見過幾面?

  一次、兩次、三次?

  這還不夠一隻手的呢!

  陸幼筠用這般親近的口氣同她說話,怎麼卻像是她們十分的熟悉?

  若生不覺有些頭疼,她可是已經打定了主意不再搭理陸幼筠,可陸幼筠上趕著來同她說話,她也就不好冷面相對了。

  俗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

  何況陸幼筠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同她打招呼說話的。

  若生只好解釋道:「好姐姐,並不是我不想去,委實是前些日子不湊巧正好病了去不成。」

  陸幼筠笑微微的,口中問著「如今可好全了」,一面上前來要挽若生的胳膊。

  一旁站著的慕靖瑤這時候忽然揚聲說:「阿九,那邊的花像是開了,你陪我過去看一看吧!」隨即手一伸,就趕在陸幼筠靠近之前挽住了若生,又問陸幼筠:「不知陸姑娘可有興趣一起去?」

  可她問完了並不等陸幼筠回答便接著說道:「不過陸姑娘怕是不得空了吧?」

  她的視線落在了陸幼筠身後。

  此時正有一群人在朝她們走來。

  其中一人瞧見她們在看,更是立刻喊了一聲「陸姑娘」,顯然都是衝著陸幼筠來的。

  陸幼筠是陸相唯一的女兒,平素又以為人溫柔可親而聞名,正是眾人想要結交的對象。而且她平時不大出門赴宴,諸人見她的機會不多,此次好容易見著了,除了若生和慕靖瑤外,在場的姑娘裡怕是沒有一個不想和陸幼筠坐在一塊兒說些閨中體己話的。

  因此同陸幼筠相熟的姑娘,這時都團團圍了過來。

  慕靖瑤說她不得空的話,半點也沒錯。

  陸幼筠便只好笑著道:「還是你們先行一步吧,我稍晚些再去瞧也是一樣的。」

  話音未落,她身邊就已圍滿了人。

  若生和慕靖瑤連忙躲得遠遠的,一直遠到不大能聽得清她們的說話聲了,慕靖瑤才輕輕嗤笑了聲道:「她倒是八面玲瓏得緊,見了誰都想攀親近。」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98
發表於 2017-3-15 00:34:12 |只看該作者
第297章 驚訝

  若生搖了搖頭,輕聲道:「她也真是個怪人。」

  如果不是早就親身嘗過陸幼筠的狠戾毒辣,她這會大抵也不會相信陸幼筠竟是那樣的人。

  明明瞧著是那樣的親和美麗……

  可掩蓋在這層皮相下的,卻早已腐朽不堪。

  一個人,怎麼能有這般截然不同的兩面?

  若生遙遙地朝人群望了一眼,只覺得滿目花團錦簇,著實晃眼,不由結結實實打了個寒顫。

  而慕靖瑤隨著她的目光也朝人群看了過去,口中放低了聲音道:「不過也難怪她會長成這副八面玲瓏的性子,陸夫人早年仙逝後,陸相便一直未曾續弦,她小小年紀便要開始學著掌家,學著照顧幼弟,想來也是不容易。」

  若生聞言,慢慢將視線收了回來,笑了笑道:「好了,不說她了,左右咱們也沒打算要同她多結交,管她是什麼性子呢。」

  慕靖瑤便也跟著笑道:「可不是!你還是老實跟著我去看花好了!」

  然則話雖如此,這天到底還沒太暖,開了花的植物並不多,只角落裡的幾叢迎春花爭先恐後地綻開了花苞。

  倆人挽著手,頭並頭地盯著看了一陣。

  誰也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幾棵樹後,正有人在像她們看花一樣打量著她們。

  只不過她們二人僅是看花,蘇老夫人卻別有深意。

  但她看著看著,目光不禁滯住了。

  天光之下,若生並未盛裝打扮,然她韶光極盛,竟有著令人目眩頭昏的美麗。

  蘇老夫人不覺用力握緊了手中的蜜蠟手串。

  如果單論五官樣貌,眼前的少女並不能算是萬中無一的絕色,且她年歲不大,眉眼間猶帶著些微稚氣,更是不能以美艷論。

  可她就只是這麼站著,便已很是打眼。

  那份美麗。顯然並非言語所能輕易描繪。

  蘇老夫人有一瞬間的怔忪。

  隨即在回過神來的剎那,看著眼前親昵說笑著的兩個姑娘,她緊緊皺起了眉頭,對自己身旁的大丫鬟青鴦低低問道:「莫非是我瞧差了。另一個可是慕家的孩子?」

  青鴦驟然聽見這話,不由愣了一愣。

  蘇老夫人明明是認得慕家姑娘的,為何要這般問自己?

  她遲疑著說道:「您沒瞧差,那就是慕家的姑娘。」

  「……慕家的姑娘呀。」蘇老夫人輕輕摩挲著手串的墜腳,一字一頓地道。「這倒是沒料到。」

  青鴦問:「您是指這二位交好的事?」

  蘇老夫人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眼前的倆人,笑容自在,舉手投足都自在,可不是普普通通地交談寒暄。

  她們倆,勢必認得有一陣子了。

  不過這麼一看,倒也就說得通了。

  慕靖瑤是賀咸未過門的媳婦,她的好友想必賀咸是不會不知道的,而賀咸又同蘇彧親若手足……

  蘇老夫人在心裡暗暗盤算著,眼神來回變幻,還待再看。不遠處賞花的兩個少女這時卻已站直了身子,笑著走開了。

  青鴦便問:「可要奴婢跟上去?」

  「也好。」蘇老夫人微微頷,可話音剛落,她就看見大兒媳柳氏帶著丫鬟婆子從遠處走了過來,於是話鋒一轉道:「罷了,你還是同我一道回去吧。」

  青鴦連忙應了個「是」。

  等到柳氏帶著人走到近處時,蘇老夫人主僕早已不見蹤影。

  柳氏自然也就對她已來打探過的事不得而知了。

  因此柳氏心裡還頗有些惴惴的,總忍不住揣測蘇老夫人的打算。

  可左等右等,也沒見有蘇老夫人身邊的人出現,更不必說蘇老夫人本人了。

  柳氏便自行去湊了幾桌人玩牌。並且特地將表姑娘夏柔和若生湊到了一桌上。她並不知道蘇老夫人有意將夏柔許配給蘇彧,只是心道表姑娘是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親妹妹一樣,最是可信。回頭等散了局子,仔細問一問她就知道連家這位三姑娘品性如何了。

  都說牌品如人品,縱然不能全看分明,那多少也能看出個三兩分吧?

  柳氏這樣想著,便沒有告訴表姑娘夏柔,這同桌的有蘇彧喜歡的姑娘。也沒有叮嚀她要多加留心。

  畢竟這要是事先知了情,看人的時候哪裡還能有準?

  柳氏便裝作無心地將倆人安排到了一起。

  但夏柔卻以為她是知情的,因而在她安排牌局的時候,一直對著柳氏拚命眨眼,內心狂喊表嫂,希望她千萬不要將自己同蘇彧喜歡的姑娘安排到一處。

  她雖自信生得也算貌美,但難道人見了她的美貌就能知難而退嗎?

  還不是指著她耍心機欺負人?

  可她一點不想做這種事啊!

  何況打牌這麼神聖又嚴肅的事情,豈能亂來?

  她只想高高興興玩兩局而已。

  前些天姨母告訴她的事,她好容易才消化了泰半,如今只想趁著自己還沒出家,努力找找樂子,這牌若是不能好好玩,她今兒個夜裡恐怕就要輾轉難眠了。

  所以她對著柳氏眨眼眨到眼皮抽筋了也沒停。

  但柳氏生怕叫她看出什麼端倪來,愣是半響都沒有同她對視過,直到笑盈盈準備走人了,才終於看著她微微點了點頭。

  夏柔便會錯了意,以為柳氏是懂自己的,定然沒將人同自己安排到一處,總算長鬆了一口氣。

  不過她雖從蘇老夫人口中得知了蘇彧有喜歡的人,但並不知道姓甚名誰,因而也有幾分好奇,不知道蘇彧喜歡的那個姑娘在哪桌,又生得是何模樣。

  她四下張望了一會,並不能瞧出什麼,便將視線收了回來。

  不論如何,人不在這桌就成!

  於是她笑著同若生和自己右邊鄰座的姑娘打起招呼來,又跟左邊的慕靖瑤寒暄了幾句。

  慕靖瑤便和若生介紹道:「阿柔是蘇老夫人的娘家外甥女,自小同我們幾個一塊兒長大的,熟悉得很。」說完又向夏柔介紹若生:「平康坊連家的三姑娘,比你還小上一些,你管她叫阿九就行。」

  若生和夏柔倆都是從善如流的人,當即互相喊起「柔姐姐」、「阿九」來。

  慕靖瑤就笑著要介紹剩下的那一位姑娘。

  可誰知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個丫鬟匆匆忙忙走過來靠近她對面坐著的姑娘說了句什麼,然後這姑娘就笑著站起身來同她們賠了個不是,換去了另外一桌。

  剩下三個人,面面相覷。

  陸幼筠就在這時朝她們走了過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99
發表於 2017-3-15 00:34:24 |只看該作者
第298章 意外

  她笑著同若生幾人解釋,那位姑娘和另一桌的幾位原就是相熟的,方才沒見著才錯過了。她又正巧跟若生幾個是認得的,便答應換了過來,還請她們不要介懷。

  三人見狀只好一齊搖頭,笑著邀她入了座。

  慕靖瑤便抓起桌上的骰子同在場幾人笑盈盈道:「輸了錢可不準惱!」

  若生的視線落在紙牌上,臉上也帶著笑:「待我殺你個片甲不留,看你惱不惱。」

  倆人說著打趣的話,一旁的夏柔則暗暗疑心起了新來的陸幼筠:這會不會是姨母的局?這新來的會不會就是五表哥喜歡的姑娘?

  她悄悄打量著陸幼筠,越想越覺得大有可能。

  要不然,這都坐下了還換什麼人?

  她隱隱有些不自在起來,話少了,打牌的興緻也少了。

  四人都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閒話,將一副牌玩得漫不經心的。

  陸幼筠打出了一張索子,聲音溫溫和和地道:「我原不知道阿九你和慕姑娘這般熟悉。」

  若生低著頭看牌,聞言淡淡笑了笑,也打了張索子出去。

  「慕家、連家同陸家一貫沒有太多交集,陸姑娘同我們幾個也聚的少,這些事不知道也是有的。」慕靖瑤挑眉看向了陸幼筠,頰邊帶著微笑,眼神卻有些凌厲。

  陸幼筠便若有所思地笑了起來。

  然而她嘴角微翕,剛要說話,卻忽然臉色大變,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在場幾人俱是一驚。

  若生反應最快:「怎麼了?」

  陸幼筠緊緊皺著眉頭,盯著桌子看。

  因著天冷,桌上鋪了塊織金漳絨毯。

  但她的目光雖落在毯子上,看的卻不像是毯子。

  她的眼神極其冷酷,有那麼一瞬間,若生以為自己在她眼裡看到了殺氣。不過那冷酷轉瞬即逝,下一刻就變回了往常的陸幼筠。

  黑白分明的眼睛。溫柔的眼神。

  只是那溫柔裡夾雜了幾絲惶恐。

  她抬起手來,指了指桌子,用略顯後怕的語氣道:「桌子底下有東西。」

  這話一出,原本坐著的幾個人也都立馬站了起來。

  夏柔更是變了臉色。

  周圍一群人聽見響動。也都停下手中動作朝她們這邊望了過來。

  陸幼筠後退一步,站到了椅子背後。

  柔滑的漳絨毯沿桌邊垂下,剛好擋住了她們的視線,叫她們一時看不清桌下到底有什麼。慕靖瑤便蹙著眉要伸手去撩,不想手剛抬起。便叫若生眼疾手快地攔了一下。

  她不由疑惑地看向了若生。

  若生的視線卻落在了陸幼筠的身上。

  就這麼定定地看著,若生攔住慕靖瑤,自己伸手將毯子撩到了桌子上,然後彎腰探頭朝桌下看去。

  誰知只一眼,就叫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喵嗚——」

  趴在桌子底下的這物,可不就是元寶嘛!

  若生又好氣又好笑,站直了身子往後退開兩步,笑著道:「是隻貓。」

  眾人聞言,也都立即彎腰往桌下看去,見果真是隻貓。全都笑開來重新落了座。元寶便也伸個懶腰,打著哈欠慢吞吞地從陸幼筠腳下的位置爬了出來。

  爬到桌邊,往桌腿旁一躺,又不動了。

  陸幼筠則是一臉心有餘悸:「唬了我一跳,怎有這般大的貓。」

  夏柔一面抽牌一面恨鐵不成鋼地道:「五表哥的貓,又胖又好吃。」她打出一張牌,瞥了眼元寶,搖搖頭繼續道,「再胖下去可怎麼好。」

  躺在地上的元寶聽見這話,竟像是聽懂了一般。突然將頭抬了起來,仰視著夏柔低低吼叫了一聲。

  慕靖瑤一直憋著笑,這會徹底憋不住了,失笑道:「還會耍脾氣了它。」

  夏柔埋頭看牌:「胖就胖了。竟還不許人說它不好,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貓。」

  元寶「喵喵」叫喚著,一把從地上爬了起來,三兩步跑到若生腳邊趴下了,舉起前爪撓撓耳朵,聲音變得十分乖:「喵嗚……」

  若生有些日子沒見過它了。此刻見它一臉賣乖狀,不覺心一軟,順手將它撈起放到了自己腿上。

  元寶乖乖的,翻個身,仰天一躺,露出了肚皮來。

  陸幼筠不覺納罕道:「這貓看著凶,倒是挺乖巧。」

  她放下手裡的紙牌,似乎想要伸手逗一逗元寶,然而沒想到她手剛探出,元寶便一爪子抓了上來。

  即便她飛快將手縮了回去,手背上還是留下了淺淺的兩道抓痕。

  若生抱著元寶一下子站直了,而後將貓往地上一放,就上前去看她的傷:「傷著哪了?」

  慕靖瑤是懂醫理的,自然也連忙上前去看:「流血了不曾?」看過後她微鬆了口氣,「還好還好,仔細抹些藥膏,過幾日連疤也不會留下的。」

  陸幼筠眼角紅紅,笑著點了點頭。

  夏柔這時則已經去將大太太柳氏尋了來。

  柳氏聽說陸幼筠是叫元寶給抓傷的,當下再三賠禮,又要親自送她回府看大夫。

  至於元寶,這會早就已經不知道溜到哪裡去了。

  這事一鬧,牌局自然也就散了。

  夏柔滿心惴惴,奈何卻是半個主家,只好提議眾人趁著天晴去放紙鳶玩。

  一路上,她都在想,元寶該不會是叫姨母拿小銀魚給買通了吧?

  不然它對著自己只敢瞎吼,對慕家姐姐頂多不搭理,對著連三姑娘打滾求撫摸,怎麼就抓了人家陸姑娘一爪子呢?

  怎麼看怎麼成心的!

  但這貓再精怪那也還是貓,怎麼能叫人買通了來幹壞事……

  看來還是她已經瘋了呀……

  她一邊放紙鳶,一邊開始胡思亂想。

  想著想著,突然瞧見一旁若生的紙鳶栽下來掉到了地上。

  那是隻燕子模樣的紙鳶,黑白的羽毛,落在地上格外顯眼。雖是紙做的,可栩栩如生,十分漂亮。

  然而誰也還沒有來得及撿,剛才溜走了的元寶不知從哪個角落猛地又衝了出來,叼起紙鳶就跑。

  燕尾掃在地上,簌簌作響。

  元寶就像是抓住了兔子的獵犬,跑得飛快,一轉眼就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裡。

  若生才走到夏柔身邊,眼睜睜地看著它把自己的紙鳶搶走了,不由得目瞪口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00
發表於 2017-3-15 00:34:35 |只看該作者
第299章 觀魚

  園子裡都是各家的姑娘,丫鬟們早早就被打發去了一角自己鬥草摘花玩,這會若生的紙鳶叫元寶叼走了,也只能若生自個兒去撿回來。

  可元寶跑得快,一轉眼的工夫就已經不見了蹤影。

  夏柔便放下手裡的東西,要陪著若生一道去找。倆人結伴而行,沿著小徑走了好一會,仍然不見元寶的身影,無奈之下若生道:「算了,勞你陪我跑這一趟,咱們這就回……」

  「喵嗚——」然而她話未說完,元寶突然從一旁角落裡躥了出來,搖頭甩尾盯著倆人看了幾眼,腿一蹬便要再次跑遠。

  若生和夏柔互望一眼,一齊拔腳追了上去。

  這一回元寶跑得也沒有先前那般快了。

  它跑幾步便慢下腳步回頭朝她們二人看一眼,像是怕她們跟不上自己,擔心極了。可一旦若生和夏柔要追上它,它又會加快腳步跑出一陣風來。

  夏柔忍不住道:「成精了!」

  若生聽見這話,心裡不由慢慢浮現出一個念頭。

  然後等到二人拐過彎,她的念頭就成了真。

  假山旁,蘇彧穿著身湖藍色圓領袍,正神色懶懶地低頭看元寶。而元寶則獻寶似地將若生的紙鳶推到他腳邊,仰著頭衝他喵喵直叫。

  蘇彧便打開荷包給它餵了兩條小魚乾。

  元寶一嚼而盡,得意洋洋地回頭來看若生二人。

  若生不覺有些踟躕尷尬。

  這時候,夏柔看看她又看看蘇彧,終於恍然大悟,當下抬頭看天,口中喃喃著這天倒是怪熱的。一邊大步上前撈起元寶轉身就跑。

  元寶猝不及防,又因是認得夏柔的不敢胡亂掙扎,只吹鬍子瞪眼地喵個不休。

  夏柔便一巴掌捂在了它腦袋上,壓低聲音訓它道:「莫礙事,莫胡鬧!」

  元寶埋首在她胸前,悶悶嗚咽了兩聲,到底是乖乖任由她抱著自己走了。

  假山旁被夏柔獨自丟下的若生則是愈發得不自在了。

  她盯著地上被元寶拖來給蘇彧的紙鳶。連眼也不敢眨一下。

  倒是蘇彧。一臉的雲淡風輕,聲色不動,懶洋洋站直了身子。看著她微微一笑,問道:「不知連三姑娘可願賞臉一道去觀魚?」

  若生一愣:「魚?」

  蘇彧低頭笑了下:「冰化了。」

  若生看著他的笑,心中忽然長鬆了一口氣。

  什麼尷尬,什麼不自在。在這一瞬間統統成了天邊流雲。

  她這一雙眼,此刻除了他。竟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於是她莞爾一笑:「好。」

  蘇彧便彎腰撿起元寶帶來的紙鳶,領著她向養了錦鯉的小池子走去。二人頭頂上天清氣朗,陽光明媚,腳下小徑九曲玲瓏。臨到池邊,若生忽然想起了今生她同蘇彧初見時的場景。

  亦是池邊,她在觀魚。

  元寶貿然跑來。帶出了她和蘇彧的「重逢」。

  那時候,她怎麼也沒有料到。她和蘇彧後來會走得這般近,會在今日一道於定國公府賞魚。

  天日漸暖,池子裡的冰自然已是融了。

  然則萬物復甦,生機勃勃,池中的錦鯉卻看著有些懶懶的,游得慢,動得少,像是在水中打起了瞌睡。

  蘇彧掏出包魚食,遞給了若生。

  若生便慢慢地往水面上擲。

  可惜水裡的魚連對吃的也一副意興闌珊模樣,過得半響,才偶爾有個兩三條浮上來吃上幾口。

  「這般不愛吃,難怪不見肥魚。」若生輕聲自語著,扭頭看向了一旁的蘇彧,道:「元寶方才抓傷了陸幼筠的手。」

  蘇彧聞言連眼也沒有抬一下:「她先惹的元寶?」

  若生停下了手中擲灑魚食的動作,道:「她想摸元寶的頭。」

  「哦?」

  若生正了正身子,慢慢地道:「我當時正抱著元寶。」

  蘇彧笑了:「她倒是會挑時候。」

  若生也笑了一下,她當然明白蘇彧的意思。她抱著貓,貓卻傷了陸幼筠,只怕要有有心人來誣她故意讓貓抓傷陸幼筠的了。何況若非她和陸幼筠有「舊仇」,換了尋常姑娘,縱然不干事,也會因為是自己抱著貓而心懷愧疚了。

  至於陸幼筠,事後如果繼續來同她交好,那便是陸幼筠寬宏大量,心地純善。

  而她心有愧疚,又怎麼好不理會陸幼筠呢?

  再者陸幼筠大庭廣眾下這般一傷,那便是設宴的柳氏,是定國公府對她不住了。

  只是遺憾極了——

  她非但不覺得愧疚為難,甚至還想為元寶撫掌讚歎呢。

  小心眼如她,就是打定了主意不去理會陸幼筠,也還是要為元寶這一爪而痛快的。

  若生抓起一把魚食,投進了池子裡,忽而問道:「你前些時候送來的那封信是何意思?」

  蘇彧驟然聞言倒也不慌張,神色從容地反問道:「你以為呢?」

  若生不好意思告訴他自己想了一堆招妄圖從紙上看到點東西,結果半點用處沒有,這會聽他問,只好老老實實地說:「一頭霧水,丁點不明白。」

  日光下,微風揚起了她額前碎髮,一張如玉面孔,偶人般精緻。

  蘇彧凝視著她的眼睛,搖了搖頭道:「其實我也不明白。」

  他不知道自己是從何時開始對她念念不忘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何而對她念念不忘,他只知道,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很歡喜,想她的時候他也很歡喜……

  他在遇見她後,才終於明白了當他還是個半大孩子時,師父說過的那些話:

  娶妻生子,成家立業,不過是一瞬間的決定。

  他想娶她!

  他想娶她!

  想得都快瘋了!

  可若生不知道,不知道他的雲淡風輕後藏著怎樣的驚心動魄,坐立難安。

  她回過頭望向水面,看著幾條紅鯉終於活泛了起來,心裡想著的是方才追了元寶一路,似乎有些餓了……她背對著蘇彧,漫不經心地道:「萬幸萬幸,總算五哥你不是連無字天書都懂。」

  蘇彧失笑,忽然喚了她一聲:「阿九。」

  若生沒有回頭,仍然盯著水中的魚:「嗯?」

  蘇彧道:「我有個難題想要請教你。」

  「難題?」若生輕輕咬了下唇瓣,將手裡的魚食盡數丟進了池子裡,拍了拍手掌,「且說來聽聽吧!」

  於是蘇彧便問了。

  像是先前問她是否願意觀魚一樣,從從容容,聲色不動地問了。

  他說,不知連三姑娘可願賞臉與在下一道共赴白頭?

  若生背對著他,靜靜地站立著。

  彷彿站了一盞茶,彷彿站了一炷香,又彷彿只站了一息。

  她抓著扶欄,慢慢地轉過身來,慢慢地瞪大了一雙杏眼。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2 03:52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