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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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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簪花司命 -【平京亂舞】《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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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7 11:24:53 |只看該作者
卷三 【六】夢中之夢

  源義經進入夢中世界的第一個落下點,就是蘇雪櫻的寢居。

  這個寢居擺設和現實生活中沒什麼兩樣,只是安靜異常,什麼人都沒有,他再推開門走出去,發現這裡的景物的確和原先的沒有兩樣。

  「奇怪,這是怎麼一回事?」

  然而這裡唯一和現實世界不同的,是在於晦暗的天空,讓整座別邸呈現一種奇怪詭異感。

  走在長廊上,源義經試著想找出其他人,然而這異常寧靜的氣氛,實在讓他感覺不出這宅邸有任何人存在。

  「雪櫻,妳在哪裡?有人在嗎?」

  繞了好一會,源義經都沒遇到任何人,正當他納悶的不知該繼續往哪走時,突然傳來了有人急急奔跑的聲音,而且越來越明顯。

  他趕緊繼續往前走去,卻在轉角處和某個人撞個正著,那人一見到源義經的樣子,馬上害怕的拉開嗓子大叫:「啊──別過來,你別過來!」

  這下子好不容易終於讓源義經見到蘇雪櫻出現了,然而她這抗拒的模樣讓他有些擔心,「雪櫻?妳怎麼了?我是直人呀。」

  「我討厭看到你,每次你都會變成骷髏頭追著我跑,我已經快受不了了啦!」

  原來她是把他當成夢中嚇她的那個骷髏了,源義經失笑一聲,「雪櫻,我不會變骷髏的,我是真的直人,不是妳夢裡的那個。」

  「呃?」

  蘇雪櫻害怕的偷瞄他幾眼,發現他沒像之前一樣下一瞬間就馬上變骷髏,這才停止逃避的舉動,「你……真的是真的直人?」

  「當然,多虧泰親大人,我才有辦法進入這個夢中的。」

  「泰親大人來了?」

  蘇雪櫻馬上漾起開心的笑容,心想自己終於能從這個無限循環的惡夢中解脫了嗎?「泰親大人有解決的辦法嗎?」

  源義經點點頭,「關鍵在夢魔,我們必須找到它並消滅掉它才行。」

  「那……我跟你一起走。」

  蘇雪櫻趕緊抓住他手臂,和他並肩而行,這個地方到處都充斥著會突然出現的妖魔鬼怪,她已經嚇到快沒膽了,還是有人陪伴她會安心點。

  兩人繼續在邸內行走,四周一樣是出奇安靜,源義經只好開口詢問:「雪櫻,妳知道其他人在哪裡嗎?」

  據安倍泰親的說法,夢裡世界是相通的,所以他既然有辦法找到蘇雪櫻,應該就能在同一個地方找到其他人,不會相差太遠。

  「其他人?」蘇雪櫻疑惑的皺起眉,「我在這裡這麼久,只見到骷髏、骷髏、數不盡的骷髏,從來沒看過其他人出現呀。」

  源義經不由得也皺起眉頭,難道是安倍泰親的話有錯?

  「不過倒是有奇怪的一點,我怎麼跑都在同一個範圍內,一直重複不斷,就像是遇到鬼擋牆一樣。」

  看來這個夢裡世界似乎不能以常理來判斷,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和現實世界沒什麼兩樣,但實質上,這是個虛幻詭異的奇怪世界。

  「既然如此,那想找出夢魔的蹤跡似乎困難許多。」

  「對了直人,夢魔長什麼樣子呀?」

  「泰親大人也沒有給我明確的答案,只說……」

  「啊──救命呀──」

  突然之間,一個鬼吼鬼叫的聲音頓時迴盪在這靜謐的空間,下一瞬間一股強大的衝力突然從後撞向源義經他們,害他們踉蹌的往前頓了幾步,而那人自己也狼狽的跌坐在地。

  源義經趕緊戒慎的轉回身,「是誰……呃?」

  「哎呀……痛,好痛……」

  源義經錯愕的愣在當場,不知道自己該有什麼反應,只因剛才撞向他們的人,居然是……蘇雪櫻?

  在這個夢裡世界有兩個蘇雪櫻?

  坐倒在地的蘇雪櫻一抬起頭,就瞧見源義經和另一個蘇雪櫻互相依偎的模樣,「咦?怎麼會有另一個我?」

  在源義經身旁的蘇雪櫻開口:「妳是誰,為什麼要假扮我?」

  「喂,這句話應該是我問妳才對吧。」另一個蘇雪櫻拍拍屁股從地上站起身,「妳到底是哪種妖魔鬼怪,快點現出原形來,反正我已經被嚇習慣了,不差妳這一個。」

  「妳才是妖魔鬼怪,該現出原形的人是妳!」

  「妳……」

  源義經瞧著兩個蘇雪櫻互相開罵,眼神突然銳利起來,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眼前所見到底是真是假,是陷阱還是……

  「齊、藤、直、人!」源義經眼前的蘇雪櫻氣嘟嘟的指著他,「你這是什麼意思,快點放開那個假貨,要不然我就要生氣了!」

  「哈,妳這不叫生氣叫什麼?」在源義經身旁的蘇雪櫻更是親密的依偎著他,「他是我的,妳這個假貨別想拐走我的人。」

  「什麼?妳……」

  源義經突然在這時挽起身旁蘇雪櫻的手,表情顯得有些認真,「雪櫻,這就是妳給我的答案?」

  「什麼答案?」

  「之前妳雖然肯定的回答我,妳是喜歡我的,但接下來妳那曖昧不清的態度,卻讓我困惑不已,不明白妳真正的心意。」

  這一個蘇雪櫻突然愣了一下,之後倒是變得有些羞澀,不好意思的微低下頭,「我只是……還不知道該怎樣調整心情面對你而已。」

  「所以,妳那天回答我的答案……是真的?」

  她趕緊抬起頭來點頭,就怕他不相信一樣,「那是當然。」

  聽到她這肯定的回答,源義經瞬間沉下臉,「所以……妳是夢魔假扮的?」

  「你為什麼會這樣說我?」

  另一個蘇雪櫻氣憤的開口:「因為我那一次根本就來不及回答。」

  「呃?」

  源義經此刻的眼神更是深邃難測,「很不幸的,妳露餡了。」

  她的表情突然一個猙獰,就想從源義經身旁逃離,然而源義經對她早已有所防範,在她動作之前便事先扣緊她的手,讓她哪裡也逃不走。

  下一瞬間源義經馬上從懷中掏出安倍泰親給他的符咒,迅速貼在她胸前,頓時一陣痛苦的咆哮震盪開來,四周的景物也開始扭曲起來。

  「啊──」

  隨著景物的扭曲,夢魔就像是突然洩了氣一樣,拚命從符咒貼上處洩出源源不絕的灰色氣體,讓整個空間的視線開始模糊起來。

  蘇雪櫻擔心的想要靠近,卻被那散發而出的氣體吹得無法前進,「直人!」

  「雪櫻,別過來!」

  源義經死拉住夢魔,不讓它有逃脫的機會,然而夢魔卻在這時哈哈大笑,「你別以為解決我就可以了,你想得美!」

  「妳這是什麼意思?」

  「哈哈哈……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原本慢慢扭曲的空間突然快速扭轉起來,平直的地板瞬間傾斜倒轉,整個景象完全消失在灰色迷霧當中,空間憑空消失,源義經和蘇雪櫻也像落入無底洞當中一樣,整個身體一直往下墜,速度快得驚人!

  「啊──」

  「雪櫻!」

  源義經聽到了蘇雪櫻的驚叫,卻完全無法到她身邊去,他不知道他們這一落會落到什麼地方,難道他們又要分開了?

  咚的一聲,背脊突然傳來一陣刺痛感,源義經痛得睜開眼,卻發現已經回到現實的自己房內,然而原本該在一旁施法的安倍泰親卻不知蹤影。

  他趕緊起身衝出房,「奇怪,這是怎麼一回事?」

  源義經一走在長廊上,就見到許多侍女開心的來回奔走,不時聽到她們驚叫著說誰已經從夢裡醒過來,這讓源義經更是加快腳步往蘇雪櫻的寢居衝,既然其他人都醒了,那蘇雪櫻的靈魂應該也回來了才對。

  好不容易趕到蘇雪櫻寢居的穿廊前,源義經正好見到她推開門從裡頭走出來,瞧她一臉無奈搥肩揉脖子的模樣,他原本緊張高懸的心就放鬆不少。

  「雪櫻!」

  「直人?」

  源義經趕緊攙扶住她,「怎樣?還好吧?」

  她一點都不好的大皺起眉,「睡太久,全身都快痛死了。」

  好不容易身上的疼痛終於減輕了些,蘇雪櫻突然抬頭瞧著邸上天空,忍不住驚呼:「天哪,怎麼混濁之氣更是嚴重了?」

  「什麼混濁之氣?」

  「就是……」

  「雪櫻小姐,直人!」安倍泰親開心的朝他們走過來,「真是太好了,這下子夢魔的詛咒就解開了。」

  許久沒見到安倍泰親出現,蘇雪櫻漾起笑容就要靠近,「泰親大……」

  「雪櫻小姐,別靠近他!」

  青月急切的叫聲突然從安倍泰親背後傳來,讓蘇雪櫻嚇了一跳,安倍泰親突然板起臉孔伸手朝蘇雪櫻抓去,卻被源義經機警的抱起她跳下廊,趕緊退離安倍泰親一段距離。

  「泰親大人,你在做什麼?」

  「該死,到手的機會就這麼飛了!」

  眼見青月越來越靠近,安倍泰親輕輕一蹬就跳上屋簷逃逸,完全不像是他該有的作風。

  「雪櫻小姐,直人大哥!」青月喘呼呼的來到他們身邊,上氣不接下氣的連忙開口:「幸好你們躲過了,那個人真是狡猾。」

  蘇雪櫻覺得自己像是陷入五里霧當中一樣,完全搞不清楚狀況,「青月,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剛剛你們所見到的那一個安倍泰親,他才是真正的夢魔!」

  「什麼」源義經和蘇雪櫻同時驚呼:「這怎麼可能?」

  「的確就是如此,而且夢魔所設下的局是『夢中之夢』,其實我們所有人都在夢境之中,只是都不知道而已。」

  他剛開始覺得奇怪的地方,是陰陽寮查了許久卻查不出平家人頻頻夢魘的事,就算缺了安倍泰親一個,陰陽寮也不會如此無能才對。

  然而安倍泰親才一來,不需要多加調查便知道整件事情的問題所在,而且是瞭若指掌,這才讓青月起了疑心,後來他才發現,其實他們所有人都在夢中,籠罩在福原上空的混濁之氣,就是讓他們陷入夢境的一種結界呀。

  所以現在在福原內的所有人都在夢境之內,又因為在夢中所有人的生活作息都和以往一樣,才沒有人發現這個事情。

  難怪剛才夢中的那個夢魔會說那樣的話,這下子源義經終於明白了,「那我們該怎麼做才能從夢中醒來呢?」

  「抓住真正的夢魔,並且要想辦法破除籠罩福原的結界。」

  「可是現在夢魔已經跑了,我們該怎樣找到它?」

  「不需要我們去找它,我們只要放個餌等它自動出現就好。」

  「餌?」蘇雪櫻和源義經再次同聲開口:「什麼餌?」

  青月突然露出一抹狡詐的笑容,「就是妳呀,雪櫻小姐。」

  ※                    ※                    ※

  寧靜的夜,籠罩在迷霧之後的明月看起來是晦暗不明。

  平家別邸內,此刻的警備特別森嚴,不知道夢魔什麼時候會再度襲來,只好時時刻刻都提高警覺,等待它的出現。

  待在自己的寢居內,蘇雪櫻也是提高警覺嚴陣以待,房內燈火通明,所以一有異樣她都可以一清二楚的看到。

  萬事俱備,現在就只等著夢魔自投羅網而已……

  過了午夜,一道涼風突然竄進蘇雪櫻的寢居內,一股模糊的混濁之氣慢慢幻化成安倍泰親的樣子,就站在蘇雪櫻面前。

  「夢魔,你可終於又出現了。」

  夢魔揚起一抹詭異的笑,「為了妳,我勢必得再回來一趟。」

  「為什麼要抓我,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妳對我沒什麼好處,但如果我把妳當成禮物獻給『那個人』,他一定會高興的賜予我更多力量。」

  「那個人?你指的到底是誰?」

  「其實那個人妳或許看過,就算沒看過,他的名字妳也絕對聽過。」

  蘇雪櫻困惑的蹙起眉,真有這樣的人存在?

  「我感應得到,妳身上還纏繞著他的氣息,怎樣都擺脫不掉。」

  「什麼?」

  蘇雪櫻突然握住自己的左手,只因手背上有個隱藏起來的紫色盤龍咒痕,就是這咒痕將她抓回平安京,然而下咒的到底是誰,到現在她還是沒有任何線索。

  如果夢魔指的真的是在她身上下咒的那一個神秘人,蘇雪櫻倒是不得不緊張起來,「你真以為你有辦法帶走我,我才不會讓你得逞的!」

  「那就來試試看呀!」

  夢魔迅速伸手要抓住蘇雪櫻,卻被她機靈的一閃而過趕緊逃跑,她推開門衝了出去,動作俐落得很。

  「別想跑!」

  夢魔馬上追出去,陰暗長廊上就只見她逃跑的身影,它毫不猶豫的快步跟上,這次非抓到她不可!

  前面的身影死命的跑,根本不轉過頭來察看兩人之間的距離,就在她跳下長廊往院子內跑去時,夢魔一個飛躍來到她身後,直接將她壓倒在地,讓她哪裡也跑不了!

  「抓到妳了!」

  被壓倒在地的人一個轉身,強力反抓住夢魔脖子,開口卻是男人的聲音:「我也抓到你了!」

  「什麼?」

  夢魔錯愕的愣住,它抓到的人居然是平維盛,他們倆是什麼時候調換的?

  平維盛嘲諷的笑著,「這給你一個教訓,有時光看一個人的背影是不準的。」

  「該死!」

  夢魔掙扎著想逃離,一柄設下咒語的小太刀卻從後方突然刺入,讓它僵在當場動也動不了。

  源義經緊握手中太刀,讓夢魔沒有逃脫的機會,「這也是給你一個教訓,瞻前不顧後,總有一天會吃大虧的。」

  傷口處傳來了刺麻的疼痛感,並且開始向全身蔓延,夢魔憤恨的猙獰起面孔,痛苦的掙扎,「可惡,你們……」

  低沉而渾厚的唸咒聲突然從四面八方傳來,逼得夢魔開始頭痛欲裂,陰陽寮的所有陰陽師此刻全聚集在院內,打算一口氣解決它!

  唸咒聲由小逐漸變大,最後互相產生共鳴,夢魔痛苦的摀住雙耳拚命掙扎,卻還是擺脫不了咒語一直鑽入它腦海裡,將它從內部開始破壞!

  「嗚哇──」

  夢魔難忍疼痛的仰天長嘯,一道白光突然從它身上直衝天際,衝破上方最濃密的混沌之氣,缺口一出現,混濁之氣就以迴旋方式往四方快速消散,露出皎潔無暇的明亮月光。

  接著夢魔身上的白光突然增亮,往四方照耀飛射,那光度亮到所有人不得不閉起雙眼,過沒多久整座福原便被白光給吞噬,什麼都見不到。

  「嗚哇哇──啞──」

  悽厲的叫聲響徹雲霄,震得所有人耳朵疼痛不已,之後慘叫慢慢消逝,白光漸漸消退,大家的身體都輕飄飄的,有種踩不到地的不踏實感。

  好奇怪的感覺,他們就像是飄浮在大海中一樣,忽上忽下,完全摸不到岸……

  「嚇?」

  蘇雪櫻突然心驚膽跳的睜開雙眼,才發現自己現在是躺在寢居內,全身又是酸痛無比,還有種大夢初醒的感覺。

  她趕緊起身走出寢居外,發現早晨的陽光燦爛無比,而盤旋在福原上空的混濁之氣已經不見蹤影,之前的種種就像是一場幻夢一樣。

  「奇怪……那些到底是真是假呀?我都快搞不清楚了……」

  「雪櫻!」

  正當她還在困惑之際,源義經急忙的從長廊對頭衝過來,看到她醒了之後馬上鬆一口氣,「還好,夢魔的咒總算是破解了。」

  除了源義經外,平維盛、青月、朝顏也陸續出現,大家都才剛從夢中醒來,直到現在蘇雪櫻才敢確信夢魔的確存在過,之前所發生的種種全都是事實,不只是一場幻夢。

  在這之後不久,真正的安倍泰親終於出現在平家別邸內,看到所有的人都安然無恙,他長久以來的擔心終於可以安然放下。

  「其實我前天就已經到福原外了,卻被強力結界阻擋在外無法進入,不管用什麼方法都破解不了。」

  當時的他只能眼睜睜看著福原內所有的人都陷入沉睡當中,卻連一點辦法也沒有,夢魔所設的結界只能從內部破壞,所以在外的安倍泰親是束手無策,就這樣守了兩天兩夜。

  幸好事情已經解決,所有的百姓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覺得自己似乎大睡了一場,待大家醒來之後,生活還是正常運作,完全沒有任何變化。

  然而這卻只能算是他們遷都福原的一個插曲,真正即將改變局勢的大火,正在遠方慢慢蘊釀著,即將席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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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7 11:25:07 |只看該作者
卷三 【七】過往

  從平安京遷都到福原,新皇宮還在建,新民居也在各地紛紛築起,說實話是一團混亂。

  人民怨聲載道的當然有,就連朝中官員也有不少人不滿,但平清盛依然憑著自己的喜好行事,反正現任天皇是他的孫子,朝中幾乎沒人敢違逆他。

  然而朝中沒人敢違逆他,並不表示所有人都怕他,正當福原還在匆促建都好站穩腳步時,遠方卻傳來了一個不利於平氏的消息──

  源賴朝在伊豆舉兵,準備推翻平家政權,歸還皇室權力。

  這個消息一傳來,朝廷之上馬上開始熱烈討論起來,大家或多或少對源賴朝這個名字都有一點印象,因為他正是源義朝的餘嗣之一。

  當年平清盛和源義朝在爭奪權力時,他只有十四歲,在源義朝死後,他就被平家流放到遙遠臨海的伊豆,沒想到他卻娶了北條家的女兒「政子」,憑著北條家在伊豆的勢力,舉兵準備推翻平氏。

  而源賴朝排行第三,和排行第九的源義經是異母兄弟,兩人從未見過面。

  一知道源賴朝準備造反,平家人也熱烈的討論著,還真有些後悔當初一時心軟沒直接將他殺死,留到現在倒成了一個禍患。

  結果討論到最後,平家準備趁這一個反動勢力還沒茁壯之前先將他給消滅,而這次出兵的大將,則決定由──平維盛出馬。

  事情已成定局,平維盛便馬上準備出兵的事宜,而蘇雪櫻在聽到這個消息後,內心有些慌亂不安,卻沒有任何能力改變什麼。

  只因動盪的局勢,即將開始了……

  待在自己的寢居內,蘇雪櫻將一把小太刀從置物櫃中拿出,看著它泛著漂亮色澤的刀鞘,她突然想起平重盛病死前的一段難忘往事。

  那一日,原本病重的平重盛突然精神奕奕,難得出現好氣色,還單獨把蘇雪櫻和平維盛叫到病榻前,就在兩人都同樣困惑的情況下,平重盛喚侍女捧來兩把用錦囊套起的刀子,準備一一交給他們──

  平重盛先將其中一把遞給平維盛,「維盛,你拆開來看看吧。」

  平維盛先是擰了下眉,之後就照平重盛的吩咐解開錦套,赫然發現這居然是一把「無文佩刀」!

  這佩刀素樸沒有任何花紋、金屬裝飾,通體黑色,平常是官階六位以下的低官所佩帶的,但在公卿以上,這種無文佩刀只會用於送葬的時候。

  平維盛擔心詫異的詢問:「父親,這……」

  平重盛無奈的笑了一下,「其實這把刀,原本是我為我父親所準備的。」

  「那為什麼現在卻……」

  「維盛,你先聽我說,來日我比父親早一步先走,你們也不需要太悲傷,知道嗎?」

  沒想到會聽到平重盛說自己的死期將近,這讓平維盛非常的痛心與不安,「父親……」

  「這是一種預感吧,或許再過不了多久,我就會離你們而去。」平重盛無奈的笑著,「你們應該都知道,最近我一直被惡夢給纏身吧?」

  平維盛和蘇雪櫻都點點頭,但作惡夢又和這事有什麼關係呢?

  「夢裡我見到父親的首級被刀插住高高舉起,就懸示在某個神社前頭,許多人聚集在那觀看,紛紛說父親是惡貫滿盈,死得活該。」

  在夢裡的他聽到大家這樣說,居然無法反駁半句話,因為他知道,平清盛自從平治之亂之後便開始坐擁權力,只要和他意見相左的人便會被他給一一鏟除,只為私利不為天下百姓,的確是惡貫滿盈。

  「我已經無法再阻止父親去做任何事,而你,是我僅剩的希望。」

  平重盛凝重的望向平維盛,「我的兄弟早已被榮華富貴腐蝕,無法有所期待,在小輩當中,只有你能擔當大任,所以我只好將最後的希望全數託付給你。」

  瞧著平維盛手中的無文佩刀,平重盛苦笑一下,「你知道我之所以將這把刀放在身邊的原因是什麼嗎?」

  平維盛真不希望平重盛對自己的未來如此悲觀,他的心很沉痛,但也只能順著平重盛的問話回答:「維盛……不知。」

  「因為我得時時告誡自己,不能讓父親繼續為所欲為下去,如果真有一天到了無法阻止的地步,就算要我大義滅親背上不孝罪名,我也不能有所猶豫,讓整個國家斷送在我們平家手中。」

  「所以父親的意思是,要維盛繼承父親的意志,勸阻祖父不當的所有行為,就像父親曾做過的一樣?」

  平重盛點點頭,「你願意嗎?」

  「當然。」平維盛非常肯定的回答:「父親這麼做才是對的,維盛當然會義不容辭,就算這麼做會引來平家其他人的非議。」

  「能聽到你這樣回答,我也就心滿意足了。」平重盛笑著拍拍他肩膀,「我果真沒看錯你,你是我最驕傲的兒子。」

  平維盛勉強揚起一抹笑容,能成為父親最驕傲的兒子又有什麼用?平維盛倒希望平重盛能長命百歲,這才是他內心最大的祈願。

  交代完平維盛,平重盛將另外一把刀交給蘇雪櫻,「雪櫻,這是要給妳的。」

  蘇雪櫻納悶的接過手,馬上將錦套拆下,拿出裡頭的太刀,只見刀柄上有一只精緻的烏鴉紋飾,看外表就知道並不普通。

  這把太刀大概只有六十多公分長,蘇雪櫻抽開刀鞘,卻發現這刀有些奇特,一般太刀只有單邊有刀刃,然而這柄刀的另一邊卻從中段削尖到刀尖,變成半雙刃劍的特殊形式。

  平維盛訝異的脫口而出:「這是小烏丸太刀?」

  「沒錯,這的確是小烏丸太刀。」平重盛對蘇雪櫻說道:「雪櫻,從這一刻開始,我就將這把刀交給妳了。」

  小烏丸太刀是平家非常重視的一把寶刀,沒想到平重盛居然將這麼貴重的東西交給她,這簡直讓蘇雪櫻受寵若驚。

  「父親大人,這刀我不能收。」

  「不,我要妳收下,妳就收下。」

  「可是……真正和平家有關係、比我有資格收下這把刀的人實在太多了,又怎能輪到我?」

  「不,這把刀……根本就不該留在平家人手裡。」平重盛輕嘆口氣,「不過再說什麼也來不及了,恩怨既已造成,也已經沒有挽回的機會。」

  蘇雪櫻困惑的瞧著平重盛,不明白他說這段話的原因,只見平重盛話鋒一轉,另外開口:「知道我給妳這把刀的原因嗎?」

  「不知道。」

  「妳的刀法學得怎樣了?」

  蘇雪櫻照實回答:「普普通通,不過拿來自保是足夠的。」

  平重盛點點頭,「那就好,這樣也就夠了。」

  「所以……父親大人的意思是……」

  「我希望妳能有衝鋒陷陣的精神,就算我不在了,妳也能堅強的和維盛一同面對接下來的考驗。」

  平重盛並不怎麼擔心平維盛,反倒是蘇雪櫻讓他有些放不下心,畢竟她是女孩子,在先天上就處於比較弱勢的那一邊。

  他沒有女兒,而且對蘇雪櫻是一見如故,所以就算她只是名養女,他還是非常照顧她,就將他當成自己親生的女兒一樣。

  接下來的情勢只會更糟不會更好,平重盛擔心她無法承擔這樣的考驗,會將小烏丸寶刀交給她,就是希望能給她一些力量,讓她在逆境之中依然能夠披荊斬棘,奮勇向前。

  沒想到平重盛會這樣掛念她的處境,這讓蘇雪櫻打從心底感動不已,忍不住開始熱淚盈眶,「父親大人,請別擔心,我會努力的。」

  「是呀父親,你可以不用擔心她。」平維盛笑著搭腔:「有我顧著她,沒有人敢欺負她的,再不然還有齊藤直人,那個傢伙可不會容許其他人傷害她的。」

  蘇雪櫻不平的瞪著平維盛,「你這麼說好像我有多柔弱一樣,我有能力自保,才不需要你們成天跟著我,像是把我當成廢人一樣。」

  啊啊啊,看來他們倆又要吵架了,不過平維盛對她的抗議不以為意,「我沒說妳是廢人,妳只是需要保護而已。」

  「我剛才說了,我有能力自保,你再看不起我,我就讓你成為我拿了小烏丸寶刀之後的第一個刀下亡魂!」

  「呵呵呵……那妳得先打贏我才行。」

  「平維盛,你別瞧不起人啦……」

  原本沉重的氣氛倒是被蘇雪櫻他們這一來一往的吵嘴給沖散許多,平重盛原本凝重的心也舒緩不少,臉上的笑容也逐漸輕鬆起來。

  他們的未來他或許無法參與,只希望在他離去後,他們依然能夠堅強的活著,直到走到人生盡頭的那一刻……

  一想起難過的往事,蘇雪櫻忍不住落下淚來,感傷不已,但她內心也因此暗暗下了一個決定,要與平家人共進退。

  平家的未來會如何她不管,她只想陪著平家人走到最後,直到真的退無可退的時候。

  將太刀給握在手心裡,蘇雪櫻隨即走出房門,想要找平維盛,剛剛好就在半路的穿廊上見到他的身影,她馬上揚聲大喊,要他停下腳步。

  「維盛,你等等。」

  「雪櫻?」平維盛馬上停下來,等著蘇雪櫻靠近,「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

  「哦?妳就說吧。」

  蘇雪櫻非常堅定的開口:「我要和你一起上戰場。」

  「嘎?」平維盛愣了一下,接著居然笑著摸摸她的頭,「雪櫻,妳別想拿這種事情嚇我,我不會上當的。」

  「我是說真的,我要和你一起上戰場。」

  「妳以為這是在玩家家酒嗎?戰場上的刀光劍影可不是……」

  「父親大人希望我能和你一同面對接下來的考驗,所以你要上戰場,我也要上戰場,你不能甩下我自己一個人走。」

  蘇雪櫻話語中透露出強大的決心,這才讓平維盛正經起面容,明白她真的不是鬧著玩的,「不行,妳不能上戰場。」

  「為什麼?」

  「戰場很危險。」

  「對你來說就不危險嗎?既然你都不怕危險了,我為什麼要怕?」

  「妳是女人,不是男人。」

  「是誰規定女人就不能上戰場的?其他國家有的是先例,你不能歧視女人。」

  平維盛有些困擾的微皺著眉,「雪櫻,話不能這麼說……」

  「我不奢求自己能對你有多大用處,但至少讓我陪在你身邊,這樣我會比較安心點。」

  然而蘇雪櫻這句話卻讓他感到有些奇怪,像是她擔心他會發生什麼事情一樣,「雪櫻,妳在擔心什麼?」

  「呃?沒有呀,我就是想跟去而已嘛。」蘇雪櫻暗暗流了滴冷汗,沒想到平維盛的感覺這麼敏銳,看來她得更小心了。

  「原因一定不只這麼簡單,妳這一點小小心思是瞞不過我的。」

  「這……」蘇雪櫻乾脆耍賴裝傻到底,「總而言之,我的心意已決,你如果不允許我跟,我也會想辦法跟去的。」

  「不行,說什麼就是不行。」

  「平維盛!」

  平維盛假裝什麼都沒聽到,逕自往前走,這讓蘇雪櫻氣得緊追在後,說什麼也不放棄。

  「維盛……」

  「我很忙,所以妳別來煩我,乖乖回妳的寢居去。」

  「你不答應我,我就要煩到你答應為止。」

  「喂,妳哪時變得這麼任性了?」

  「我本來就很任性的,你不知道嗎?」

  「妳……」

  「讓我跟、讓我跟、我一定要跟……」

  只要平維盛不開口答應,蘇雪櫻就硬是賴皮的跟著他,兩人就這樣在邸內上演起追逐戰,逼得平維盛都快忍不住抓狂了。

  在兩人僵持了近一個小時後,平維盛終於挫敗的認輸,沒力氣再繼續和她耗下去。

  「維盛,讓我……」

  「好了好了,停一停,妳要跟就跟吧。」

  「咦?」蘇雪櫻詫異的愣了一下,她還以為她得長期抗戰好幾天耶,「你是說真的嗎?」

  「是真的,這下妳可滿意了吧?」

  她開心的漾起笑容,「哦!耶……」

  「等等,先別高興得太早。」平維盛頭痛的揉著太陽穴,第一次覺得蘇雪櫻的纏功是如此可怕,「不過我的答應是有條件的。」

  「好呀,什麼條件?」她就不相信有什麼條件難得倒她。

  平維盛突然微勾起唇,感覺上有些……不懷好意,「要跟去,行,不過妳得得到……另一個人的同意。」

  ※                    ※                    ※

  「不行,我不會同意的。」

  源義經的一句否定答覆,讓蘇雪櫻一下子從天堂摔到地獄,痛得只差沒粉身碎骨而已。

  只因平維盛的附帶要求很簡單,只要源義經同意讓蘇雪櫻隨行出征,他就沒有任何意見。

  然而現在……這個附帶條件,看來又是另一個難以跨越的關卡呀。

  在漫佈著濃蔭的庭院裡,蘇雪櫻不屈不撓,打算以同樣的耍賴招術纏住他,直到他叫饒為止。

  「啊……直人……」蘇雪櫻趕緊抓住他袖子,開始撒起嬌來,「讓我跟去不會怎樣的,你就答應我吧。」

  「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

  「直人……」

  源義經頭疼的大皺起眉,不用想就知道平維盛這麼做到底是什麼用意,他故意把這麼一個燙手山芋丟過來,擺明了就是把自己的痛苦轉嫁到源義經身上。

  平維盛受不了她這死纏爛打的攻勢,難道他就受得了?源義經暗暗低咒一聲,現在他只想將平維盛給狠狠大卸八塊而已!

  平維盛此行的敵人是源賴朝,是他的親哥哥,他恨不得能馬上過去幫源賴朝一把,又怎麼可能讓蘇雪櫻蹚入這混水當中,弄得滿身狼狽?

  所以他絕對不會答應,死也要她打消這個念頭!

  「直人,我向你保證,我不會貿貿然跑上戰場,絕對不會有事的啦。」

  「這種事情哪裡來的絕對?」

  「哎呀……直人……」

  蘇雪櫻微嘟起嘴,總覺得今天的源義經脾氣似乎不太好,特別難纏,她不得不趕緊改變作戰方式,看這樣能不能達到她的目的。

  她突然放開他的衣袖,開始努力嘆氣,「唉……為什麼你們倆都要刁難我,連這一點點小心願都不肯成全我?」

  源義經微挑了下眉,心想她打算使出哀兵政策了?那他就暫時在一旁看好戲,等著看她會耍出什麼花招吧。

  只見蘇雪櫻突然舉袖掩鼻,頭垂得低低的,就像是非常沮喪一樣,「算了,你們一定都嫌我是麻煩,才這樣排擠我,存心讓我不好過。」

  這下子倒全變成他們的錯了?源義經不由得失笑一聲,現在到底是誰比較無辜呀?

  「你們一定在想,我這個麻煩最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天關在房裡最好,才省得你們煩心,是不是?」

  此刻她的頭更是往下壓到完全看不到表情,連語氣都有些哽咽起來,「我……我在戰場上的確幫不上忙,但我……至少希望能在一旁支持維盛,給他力量,難道連這樣子也不行?」

  「支持維盛呀……」這句話剛好讓源義經內心發酸,她更是別想得到他任何一絲心軟或同情了。

  他發現自己自從正式向她表白後,就忍不住在意起她的所有,這讓他感到有些困擾,因為他的情緒很容易就會被她給牽動,連他自己都無法控制。

  他知道這樣很糟糕,但既然已經陷入,也就沒有機會脫身而出了……

  蘇雪櫻繼續哽咽,卻沒發現源義經不知何時早就已經魂遊天外,根本沒在聽她說些什麼,「我……我的願望其實很簡單,只要你們肯寬容一……呃?」

  她泛起淚霧的雙眼突然一愣,才發現源義經早已沒在聽她講話,她氣得馬上扭頭就走,「嗚……齊藤直人,我討厭你!」

  「呃?雪櫻!」

  沒想到她還真的哭了,源義經趕緊拔腿追上,就怕兩人之間的關係被他越弄越糟。

  「雪櫻,等等!」

  「你別過來,我不想見你!」

  「該死!」

  源義經三、兩下就追上她的腳步,長臂一伸就抓到她的手,誰知道卻引來她奮力拉扯抵抗。

  然而一個施力不小心,蘇雪櫻卻引起兩人重心不穩的接連往後倒,她就快被壓在底下了!

  「啊──」

  「雪櫻小心!」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源義經硬是抱住她轉個身往下倒,將自己當成她的墊背,不讓她受到傷害,碰的落地一聲響亮不已,嚇得蘇雪櫻趕緊半撐起身,擔心的探視源義經的情況。

  「直人,你還好吧?」

  「嘖……痛。」

  他的後腦杓狠狠的撞了一下,就算沒有腦震盪,也一定會腫個大包的。

  「你撞到腦袋了?天哪……有沒有流血?會不會想吐?還是頭暈目眩……」

  「我沒事,妳別緊張。」源義經搖搖腦袋,趕緊甩掉那令人想抓狂的疼痛感,好不容易勉強揚起一抹笑容,「這種痛根本就沒……妳的淚水呢?」

  「嘎?」

  此刻的蘇雪櫻雙眼燦亮有神,根本就不像正在哭的模樣,這讓源義經瞬間瞇起雙眼,總覺得自己剛才似乎被騙了,「看來妳很會演戲呀?」

  「這個……」

  蘇雪櫻乾笑幾聲,她剛才本來是要一股作氣衝回寢居,躲在房內假裝痛哭,不讓源義經進去的,可她沒算到的就是自己會被他給半途攔下,就這樣徹底破功了。

  她又乾笑了好幾聲,接著乾脆趁機起身想落跑,不過源義經早已看穿她的所有舉動,在她還來不及落跑前率先將她給反壓在地下,讓她哪裡也跑不了。

  「嗚哇哇──」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蘇雪櫻徹底落到下風,被源義經給制得死死的,她本來還想掙扎,但在發現他們倆之間只剩下不到十公分的曖昧距離後,她倒是嚇得完全不敢有動作,心臟更是開始亂無章法的加速狂跳。

  「我,我警告你……別亂來哦。」

  「這句話應該是我說的才對。」源義經難得散發出危險的氣息,徹底用氣勢壓倒她,「老是用淚水折磨人,妳倒是抓到我們的弱點了。」

  這一刻的源義經看起來非常陌生,完全不像平常的他,這讓蘇雪櫻有些心慌意亂,被他的氣息給嚴重干擾。

  「你……可以放我回去了嗎?」

  「不急,我還有事情沒問妳。」

  「什麼事情?」

  「妳的答案呢?」

  既然逮到了機會,源義經可不會再放過她,之前總是被許多事情打擾,一顆心被懸在高空不得放下,他已經受夠這種滋味了。

  蘇雪櫻驀地臉蛋微紅,微偏過頭不敢正眼瞧他,「我……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我知道妳懂的。」

  她當然懂,只是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而已。

  回應告白最好的時機一過,她就沒那個勇氣再提起這件事,只能裝忘、裝傻、含混帶過,假裝事情從沒發生過一樣。

  但她並不是要拒絕他,她非常明白自己的心意,只是還缺少了一個讓她可以不顧一切開口回應的契機而已。

  「雪櫻,難道直到現在,妳還不肯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覆?」

  源義經已經等得夠久了,所以無法讓她繼續裝傻下去,這就像是一種永無止境的折磨,讓他快要難以承受。

  他的話語中帶有若隱若現的痛苦,這讓蘇雪櫻心急的回頭正視他,「我……」

  她才一回頭,柔軟的櫻唇就不小心擦過他的,引起一種輕微觸電的異樣感,蘇雪櫻的呼吸瞬間變得有些急促,瞧著他近在咫尺的面容,她內心非常清楚,只要他想要,他可以毫不費力的佔有她。

  然而他不願強迫她,卻也抵擋不住自己迷戀她的心,他輕而緩的在她唇上落下試探性的一個吻,她並沒有拒絕,這讓他更是情不自禁的一吻接著一吻,只想好好品嚐她的甜美。

  蘇雪櫻瞬間便沉醉在這愛戀的氣氛當中,不自覺開始回應起他的吻,原本的淺吻開始一步步加深,兩人放開矜持互相擁抱,誰也捨不得放開誰。

  體溫逐漸升高,理智徹底被渴望掩蓋,濃烈深吻讓兩人幾乎都要喘不過氣來,在意亂情迷之下,蘇雪櫻下意識的脫口而出:「直人……」

  「呃?」

  一句忘我的呢喃卻讓源義驚狠狠震了一下,如遭雷擊,他突然放開她的唇,顯得有些懊惱,這突如其來的轉變讓蘇雪櫻無所適從,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兩人的氣息依舊混亂急促,蘇雪櫻困惑的詢問:「直人,怎麼了?」

  源義經有些懊惱的站起身,緊接著轉頭離去,「我想……我們還是分別冷靜一下吧。」

  「咦?」

  瞧著源義經離去的背影,蘇雪櫻呆愣的坐在原地久久無法回過神,剛才的氣氛明明都好好的,她真的不明白他的態度為什麼一下子轉變這麼多?

  她摀住自己被吻得紅腫的唇,雖然剛才的激情還沒平復,卻還是忍不住氣惱的喃喃自語:「真是的,豬頭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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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7 11:25:24 |只看該作者
卷三 【八】川鳥驚飛

  源義經在從蘇雪櫻身旁逃離開後,馬上狼狽的躲在無人角落,非常痛恨自己目前的身份。

  她叫他直人,而不是義經,這讓他很不是滋味,不希望她繼續這樣錯認下去!

  然而現在的他又能如何?他不能洩露自己的真正身份,卻也不希望她將他誤當成齊藤直人而喜歡上他,這樣的矛盾讓他左右為難,痛苦到了極點。

  他明明已經快得到她的心了,卻又因為這樣的原因而卻步不前,錯失了另一個機會。

  「真是該死!」

  就因為如此,所以他逃開了,他不敢看蘇雪櫻會有什麼表情,只能像縮頭烏龜一樣退開來。

  然而一回到房內,源義經馬上發現似乎有其他人侵入,他立刻提高警覺大喊:「是誰,快出來!」

  「殿下,是我呀。」

  「弁慶?」

  弁慶趕緊從陰暗的一個小角落無聲出現,「噓噓噓,別那麼大聲,我好不容易才潛進來,可不想被發現呀。」

  源義經頓時鬆一口氣,「是直人又要你傳話過來了?」

  「是呀,直人殿下還說這事很重要,叫我一定要傳到。」

  源義經在蘇雪櫻身旁,成了齊藤直人的替身,然而齊藤直人的情況也一樣,在陸奧成了他的替身,他們倆之間的消息傳遞,就靠著武藏坊弁慶在兩地來回,這段時間都沒有間斷過。

  「是什麼重要的事?」

  「直人殿下說,不管平家是誰準備出兵討伐源賴朝,都請務必想辦法讓雪櫻小姐跟過去。」

  源義經一聽到之後,馬上出現強烈反彈,「為什麼?這麼危險的事,怎麼能讓她隨行?」

  「可是……」

  「你直接回去告訴他,我是不會同意這種事情的。」

  「等等呀殿下,你先聽我說完嘛。」弁慶輕嘆口氣,就知道這會引起源義經的不快,「直人殿下是有理由的,並不是貿然做下這種決定。」

  「他這麼做能有什麼理由?」

  「源賴朝在伊豆舉兵一事已經傳到陸奧,而直人殿下也準備以殿下你的身份出發去響應支援源賴朝,如果雪櫻小姐能跟著平家軍隊出發,到時候三者會合在同一地區,這正是帶走雪櫻小姐的大好機會。」

  源義經埋伏在這久久沒有動靜,就是一直想找機會將蘇雪櫻帶離平家,讓她和平家斷絕關係,因此弁慶這一番話倒讓源義經頓時沉思起來,像是在考慮這事的可行性。

  弁慶更是趁此機會加緊說道:「只要我們能在戰事尚未開始前將雪櫻小姐從平家陣營帶走,那她就不會被戰火波及的,不是嗎?」

  「就算如此,這種事情還是需要從長計議,才能想出一個帶走她的好辦法,不是嗎?」

  「這件事殿下請放心,因為直人殿下已經想到一個辦法了。」

  「真的?」

  弁慶點點頭,「只要殿下配合,在裡應外合的最佳情況下,成功的機率絕對很高。」

  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所以他們一定得把握,絕不能錯過!

  ※                    ※                    ※

  於是,計畫開始了。

  平家軍隊按照原本的預定在九月底出發,蘇雪櫻也順利的隨行在隊伍當中,她雖然沒有身披戰甲,但也將長髮高高束起,換上便於動作的男性狩衣,一同騎馬前進。

  蘇雪櫻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最後源義經會改變主意,讓她隨隊出征,但只要目的達到就好,這樣的轉變簡直讓她開心不已。

  然而她一開心,就勢必有人會不高興,平維盛故意策馬來到源義經身旁,和他並肩而行,「我一直以為,你不會笨到答應她這種要求。」

  「我是逼不得已的,你不也是因為逼不得已,所以才會把她那一個燙手山芋丟來給我?」

  平維盛微皺起眉頭,顯然有些心虛,雖然的確是他硬將源義經給拖下水,但源義經的舉動還是讓他很失望。

  既然事情已經發展至此,平維盛也只好接受事實了,「先說好,在戰場上我是分身乏術,她的安全只能靠你多幫忙了。」

  「這我當然知道。」

  平維盛困惑了一下,總覺得源義經似乎在排斥他,這讓他感到有些奇怪。

  然而他現在也沒心思想這麼多,還是專心想辦法打好眼前這場仗再說。

  平家的軍隊一路往東走,最後停在富士川前駐紮下來,富士川對面不遠處就是源賴朝的兵馬,兩方隔川對陣,戰事即將一觸即發。

  然而隨著開戰的日子越來越近,蘇雪櫻也越來越擔心,她一直心神不寧,總覺得會有什麼意外發生,讓人措手不及。

  如果依照她所知道的歷史,平維盛在這一戰可以算是安然無恙,但她內心卻始終有種說不出的害怕存在,這才促使她拚了命也要跟來,就只為了親眼確認她所知道的歷史。

  說實在話,自從她來到這個世界後,歷史的大方向雖然是不變的,但在細微之處已經起了不少變化,這讓她是萬分擔心。

  握緊腰間的小烏丸太刀,這是讓她振作的力量之一,然而走在軍營內,看著己方士兵浮躁的表現,這只是讓蘇雪櫻更加不安,他們根本就沒有即將上戰場打仗的自覺。

  安逸的日子過久了,這些士兵早已失去大半的鬥志,軍營內不見嚴肅之氣,倒是看到眾人說說笑笑,根本不把這場戰役當作一回事。

  「難怪……這場仗會有那樣的結果,不是沒有道理的……」

  「雪櫻。」

  源義經的叫喚突然在這時從後方傳來,讓蘇雪櫻不由得愣住,她有些困擾的微皺起眉,不知道該以怎樣的心情轉頭面對他。

  兩人之前都已經吻成那樣了,關係卻依然呈現原地不動的詭異狀態,她都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這種情況真的是很糟糕。

  反正死活終究還是得見面,蘇雪櫻只好硬著頭皮轉過身,講話有些吞吞吐吐,「你……有事嗎?」

  「我有些話想單獨跟妳說。」

  「單獨?那……去我的營帳說好了。」

  「不,在軍營內不方便說這些事,我們還是找其他的時間及地方吧。」

  「哦,那你有其他的打算嗎?」

  源義經有些遲疑的停頓一下,最後還是開口:「今晚午夜時分,我們……在富士川邊見面吧。」

  命運轉變的那一刻,就從今晚的午夜時分,正式轉動了……

  ※                    ※                    ※

  「直人真是奇怪,為什麼一定要約我半夜在川邊見面呢?」

  一個人走在半夜無人的荒郊野外,說實話,蘇雪櫻心中有些毛毛的,要不是今晚月光很明亮,她根本就不敢出來。

  她不懂,有什麼重要的事不能在營裡說,非要跑到外面來才行,而且還挑在這種所有人都睡死的時候,這就更讓蘇雪櫻感到困惑了。

  「難道……他想重新對我表白?」

  這樣想來似乎很有可能,挑在夜晚的川邊,月色美氣氛佳,簡直就是不可多得的浪漫場地呀。

  一想到有可能是這麼一回事,蘇雪櫻不由得心花朵朵開,笑容滿面,連腳步也輕快了起來。

  說起來也真是淒慘,前面幾次總是有突發事件發生,讓兩人之間的告白最後都不了了之,然而這一次……應該不會再有人來攪局了吧?

  「雪櫻。」

  「嘎?」

  正當蘇雪櫻在慶幸這次應該不會有人攪局時,掃興的聲音突然從後面出現了,她趕緊轉過身,無奈的低皺起眉,不明白平維盛到底什麼時候跟上的。

  「維盛,你這麼晚還出來做什麼?」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妳才對吧?」平維盛大步一跨就來到她身邊,「這麼做太危險了,妳快點和我回營。」

  「不行啦,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得做。」

  「什麼重要的事?」

  「呃……」這種事她怎麼能說得出口,只好顧左右而言他,「總而言之,你快回去,別偷偷跟著我。」

  「不行,妳快跟我回去。」

  「我才不要……」

  沒想到兩人就這樣僵持不下,誰也不肯先回營區,蘇雪櫻邊走邊想辦法催平維盛離開,卻一點用也沒有,眼看著約定地點就要到了,她更是感到心急不已。

  「平維盛,我不喜歡你跟著我,你這樣做已經剝奪掉我的人身自由了。」

  「除非妳告訴我出來到底是為了什麼,要不然我不會回去的。」

  半夜離開軍營這可不是件尋常的事,而且她的行動又神神秘秘的,這讓平維盛不得不懷疑的跟出來,看看她打算做什麼事。

  然而蘇雪櫻這支吾的反應更是讓他不放心,那就像是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一樣。

  「我……這是很私人的事,不適合告訴你。」

  「我不管私不私人,只要妳讓我無法放心,我就不會單獨一個人回去的。」

  「平維盛,你……」

  兩人的爭執還沒有個結果,結果他們就已經來到富士川邊了,在月光的照映之下,川上沼澤區漫佈著正陷入熟睡中的水鳥,間雜而生的蘆葦隨風輕柔擺盪,那景象是非常靜謐祥和。

  然而源義經並沒有出現在川邊,這讓蘇雪櫻有些困惑,難道是她早到了?

  「奇怪……沒人?」

  平維盛也隨她站在川邊,「沒人?雪櫻妳到底在等誰?」

  「呃?沒事沒事,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遙望富士川對岸,遠方可以瞧見若隱若現的駐紮地,那正是源賴朝的兵馬,蘇雪櫻不禁開始猜想,源賴朝到底長得什麼樣子,他的個性又是怎樣呢?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看到一個又一個歷史人物活生生出現在眼前,能親眼見證他們的存在,這世上又有幾個人能遇到這種機會?

  蘇雪櫻遙望對岸想得出神,平維盛卻莫名警戒起來,只因原本平靜的川面突然出現不尋常的波紋,像是有人渡水突襲一樣!

  「雪櫻,我們快回去!」

  「呃?維盛你是怎麼了?」

  平維盛不由分說便拉住蘇雪櫻往回跑,讓她完全無法反應,然而下一瞬間沼澤上的水鳥卻突然驚叫飛起,拍翅聲和鳴叫聲瞬間迴盪起來,在安靜的夜晚顯得格外清楚淒厲。

  蘇雪櫻邊跑邊回頭觀望,數以百千計的水鳥同時高飛,在月光的照耀下有種奇怪的詭異感,就在水鳥後方,好幾名黑衣人從蘆葦叢內渡船出現,動作迅速的跳上岸,就朝著他們倆追過來!

  「啊──維盛,有人上岸了!」

  「該死,難道這是夜襲?」

  平維盛拉著蘇雪櫻跑,速度無法和往常一樣快,所以黑衣人很快就追上並包圍住他們,此時不遠處的軍營居然出現意料之外的騷動,情況開始一片混亂──

  「夜襲!源家大軍渡河衝過來了!」

  「快跑呀,大軍快過來了!」

  「逃命要緊,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平維盛和蘇雪櫻正被黑衣人給牽制住行動,無法馬上趕回軍營,平維盛大皺起眉,只覺得事有蹊蹺。

  水鳥之所以會狂亂驚飛,就像是有人刻意騷擾牠們一樣,然而源家大軍並沒有渡河而過,對面的軍營是一點動靜也沒有,為什麼會有這種流言出現?

  難道是有人刻意在平家軍營內煽動造謠,想要引起軍心混亂?

  況且從剛才到現在也就只有這幾個黑衣人出現而已,根本談不上什麼夜襲,反倒像是為了其他不知名的目的而來!

  「該死!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黑衣人不回答他的話,倒開始合力攻擊他,平維盛帶著蘇雪櫻左躲右閃,處境越來越危險了!

  平家軍隊輕而易舉便被謠言動搖軍心,大家都開始害怕的起身逃命,頓時軍營內亂成一團,逃跑的人潮湧現,不需要真正開打平家就已經潰散成一團。

  蘇雪櫻跟著平維盛一起閃躲,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維盛,這該怎麼辦?」

  「不管了,先擺脫這些黑衣人再說!」

  黑衣人雖然頻頻攻擊平維盛,卻似乎沒有傷害他的打算,這讓他非常納悶,不懂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他們像是單純在拖延他的腳步,不讓他回到軍營內,然而另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突然從後方襲來,抓住蘇雪櫻就往富士川的方向跑,速度快到讓平維盛根本是措手不及!

  「啊──維盛──」

  「雪櫻!」

  平維盛情急的想追上,卻出現另一個身影進入黑衣人和他的戰局裡,只見他一出現,黑衣人馬上退後跟著綁架蘇雪櫻的人一起離去,只留那個男子和平維盛繼續對峙。

  「等等,放開她!」

  一陣刀光向平維盛迎面襲來,逼迫他不得不拔刀自保,頓時明亮的月光下只見兩道銀白光帶在黑夜中閃爍,鏗鏘聲不絕於耳。

  平家的軍營一片混亂,被水鳥驚飛的龐大聲勢嚇得魂飛魄散,不戰已敗,平維盛則和眼前這看不清樣貌的男子打得不相上下,情況實在是糟糕到了極點!

  兩方對打了好幾十招,卻沒有人可以佔到上風,平維盛趁著兩人轉移位置時靠著月光瞧見那人樣貌,瞬間狠狠一震,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齊藤直人?」平維盛非常的困惑與不解,「我不懂,你到底在做什麼?」

  源義經身上殺氣十足,出手毫不手軟,「我是來帶走雪櫻的。」

  「你為什麼一定要帶走她?」

  「她本來就不該留在平家,會離開只是遲早的事而已。」

  「不!她並沒有離開平家的想法,你不能這樣強行帶走她!」

  「她是被你父親給牽絆住的,既然你父親已經死亡多時,這個牽絆也就沒有必要存在了!」

  「你住口!」

  鏗的一聲,平維盛的太刀突然被源義經給砍成兩半,斷刃飛到遠處直直插在地上,讓他不由得駭然愣住。

  下一瞬間,源義經一刀揮過他腰際,他雖然在千鈞一髮之際回過神趕緊躲避,卻還是被劃上一道不短的傷口,頓時鮮血四濺,疼痛迅速蔓延,逼迫平維盛不得不半跪在地痛苦喘氣,只能暫時用手壓制住傷口。

  染血的銀光刀身接著馬上架在平維盛脖子上,源義經由上而下睨著他,眼神越來越深邃難解,「你認輸吧,再繼續打下去,你也不會有勝算的。」

  平維盛憤恨不已,但力氣早已隨著血液流洩而出,完全使不上力,「你……到底想把她帶到哪去?」

  「看富士川對岸正是誰駐守在那,那裡就是我的目的地。」

  「源賴朝?為什麼?」

  源義經冷揚起一抹笑容,並不想回答他的疑問,「感謝你們平家這幾年來對雪櫻的關照,我們會接著好好照顧她的,你就不需要再掛念她了。」

  「你到底是誰?你和源家到底什麼關係?」

  「現在才問這種問題,已經太遲了……」

  狂風呼嘯而過,富士川上的蘆葦沙沙作響,和不遠處平家軍營的混亂聲互相呼應,源義經和平維盛就在這冷颼颼的荒郊野外裡,提前預告了兩方最後的結果。

  平家,註定在這場戰役中,不戰而敗……

  ※                    ※                    ※

  「啊──救命,快放開我──」

  被人一路扛著跑,蘇雪櫻簡直難過到快吐出來了,身旁景物快速的一閃而過,這更是讓她有坐車暈車的感覺,只差沒真的把胃裡的東西都吐出來而已。

  挾持她的人一路越過富士川到對岸,本以為這魁梧男子會將她給帶到源賴朝的陣營裡,可沒想到他和黑衣人轉了一個彎,倒是朝另一個小路走過去,完全是不一樣的方向。

  走了好長一段路,林中隱蔽處倒是出現一小隊駐紮的人馬,魁梧男子在到達營裡後才將蘇雪櫻給放下,讓她終於能夠好好的喘口氣。

  「噁……天哪,我的胃超不舒服的……」

  沒想到那魁梧男子居然開口向蘇雪櫻道歉:「雪櫻小姐,真是抱歉呀,我也是不得已才會這樣抓著妳的。」

  「嘎?」哪裡來的綁匪還這麼有禮貌?

  藉由營裡的火光,蘇雪櫻終於瞧清楚那魁梧男子的面容,一時困惑馬上湧上心頭,不知道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哦,對了,都還沒有機會向雪櫻小姐介紹我的名字,我叫武藏坊弁慶,請多多指教。」

  「嘎?弁……弁慶?」

  蘇雪櫻頓時只想驚聲尖叫三十秒,只因弁慶這個歷史人物很有名,而且他……他還是源義經最得力的手下大將呀!

  「你……你真的叫弁慶?」

  「是呀,怎麼了?」

  「那……」她開始在營內左右張望,似乎非常期待,「那源義經不就會……」

  「雪櫻!」

  一股熟悉的叫喚從營內傳了出來,只見一位身穿淡藍色直衣的斯文男子朝她跑過來,他臉上開心的笑容就像是好不容易才與她久別重逢,幾乎要壓抑不住一樣。

  直到那男子靠近之後,蘇雪櫻愣了一下,才又開口:「直人,你怎麼會跑到這裡來,而且……」

  而且他穿的衣服似乎有些奇怪,她記得他今天早上出現時穿的並不是這樣啊。

  「對了對了,你不是和我約在富士川邊見面嗎?怎麼現在卻……」

  「雪櫻,之前在妳身邊的那個人都不是我,我才是真正的齊藤直人呀。」

  等了這麼久,真正的齊藤直人終於見到牽掛多時的蘇雪櫻,他們倆終於在這個世界重新相遇,這是他來到這裡之後最興奮的一刻,除了激動和笑以外,他真的不知道該以什麼方法表達他的情感了。

  「嘎?什麼你呀你的?我聽不懂啦。」

  面對蘇雪櫻的搞不清楚狀況,齊藤直人只好暫時壓下興奮的心情,想辦法向她解釋:「其實在我和妳失散之後,我遇到了一個人,那人長得和我……」

  「弁慶!」

  此時另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外出現,源義經在解決完那邊的事情後就馬上趕到這來會合,「雪櫻怎樣了,還好吧?」

  「殿下,沒事的,雪櫻小姐好得很。」

  「咦咦咦?」

  蘇雪櫻錯愕的瞧著後來才出現的源義經,然後又轉頭瞧著身旁的齊藤直人,在來來回回好幾趟後,她好不容易才接受了這個令人震驚的事實──

  有兩個齊藤直人?不……應該是說,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其中一個是她原本就認識的齊藤直人,而另外一個……

  蘇雪櫻不敢置信的瞧著齊藤直人,「你……才是原來我所認識的……那一個直人?」

  「是呀,我一直待在平泉京裡,直到現在好不容易才和妳重逢。」

  「直到……現在?」

  蘇雪櫻腦筋有一瞬間的空白,這就表示,之前在她身邊的,根本就不是……

  遲疑了好久,蘇雪櫻終於有勇氣轉過身面對源義經,試著接受這讓人錯愕萬分的事實,「那……你是……」

  坦白的時刻終於到了,源義經不知道她在得知事實後會有什麼反應,只能誠實開口:「……義經。」

  「義……源義經?」

  蘇雪櫻驚訝的瞪大雙眼,差點腳軟的一屁股跪坐在地,她真的想不到,之前在她身邊的一直都不是她所信任的齊藤直人,而是一個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大人物!

  他……居然是歷史上有名的鎌倉戰神源義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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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7 11:25:40 |只看該作者
卷三 【九】重相見

  治承四年(西元1180年)十月,富士川之戰,平家不戰而敗,平維盛則身受重傷,只能不甘的暫時撤退。

  蘇雪櫻被帶離平家軍營,終於在富士川對面隱藏在林中的小營裡見到真正的齊藤直人,然而這卻讓她錯愕不已,完全推翻她之前的認定。

  原來之前陪伴在她身邊的根本不是齊藤直人,而是另一個和他長得一樣的源義經,她突然之間陷入一團錯亂當中,都快分不清到底誰是誰了。

  為什麼會有兩個長得一樣的人存在?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雪櫻,這真是太好了。」齊藤直人開心的笑著,「我一直非常擔心妳在平安京的情況,現在妳來到這,我就放心多了。」

  蘇雪櫻傻愣愣的瞧著他,繼續處於呆滯狀態,過了好一會才有辦法開口回話:「直人,你……一直都知道我在平安京?」

  「本來也不知道,後來是義經派弁慶傳話來平泉,我才知道的。」

  因為和源義經互換身份的關係,齊藤直人一直待在平泉京的藤原秀衡身邊,根本就走不開,就算得知了蘇雪櫻的行蹤,他也無法馬上來到她身邊,直到現在好不容易才等到機會來到這裡。

  「你……和源義經認識很久了?」

  「說老實話,我到這遇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他,當我看到他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時候,我也嚇了一大跳。」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巧合,沒有人能說得出為什麼,或許是冥冥之中早已註定,他們得遇到這樣的奇遇。

  聽了齊藤直人述說他和源義經在鞍馬山相遇的經過,一起到陸奧的過程,然後源義經再度回到平安京的事情,眼前這一個齊藤直人才真正讓蘇雪櫻有完全熟悉的感覺,沒有半點奇怪的違和感。

  果然,她當初對源義經的感覺是對的,他雖然從齊藤直人這邊聽過他們倆之間的某些事,但畢竟不是完全明瞭,所以才讓她有種陌生奇怪感,卻又因為他們倆相貌的一樣,讓她毫無異議的相信他,輕易拋掉這一層疑惑。

  是她太好騙了吧?蘇雪櫻失笑一聲,只覺得自己真的是笨到了極點,現在再想想過去的一些事,才發現並不是沒有破綻可尋,只是都被她忽略掉而已。

  「沒想到,他會是源義經……」

  轉頭遙望正在一旁和久違隨從談話的源義經,蘇雪櫻心中有種說不出的苦澀,他是有名的歷史人物,他的身邊不曾有「蘇雪櫻」這一號歷史人物留名到後世,所以他們倆之間,是不該有任何交集的。

  她不該讓歷史有機會出現重大變動,影響他們未來的世界,所以不該再靠近源義經,甚至該離開他,是不是?

  發現蘇雪櫻的臉色似乎有些難看,齊藤直人關心的問:「雪櫻,妳怎麼了?」

  「我……」

  「直人。」

  和隨從談完話後,源義經馬上朝蘇雪櫻他們這一方走來,「我打算天一亮就去投靠賴朝哥哥,你們要一起跟去嗎?」

  蘇雪櫻遲疑的瞧著齊藤直人,內心拿不定主意,不過齊藤直人倒是毫不考慮便回答:「那是當然,我們跟你一起走。」

  「那就好。」

  源義經偏頭瞧向蘇雪櫻,發現她原本對他的信任不再,反而帶有淡淡的戒備,這讓他無奈的苦笑一聲,沒想到事情還是朝他最不願意見到的情況發展。

  一卸下齊藤直人這個偽裝的身份,她對他的信任、在乎,就全數回歸到真正的齊藤直人身上,而他……什麼都留不住。

  「妳和直人很久沒見到面,應該有很多話想聊吧,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將該說的話說完,源義經便離開去準備投靠源賴朝的事情,他轉頭時那一抹無奈的笑讓蘇雪櫻瞬間有種痛心的感覺,但她卻說不出任何話,只是默默的瞧著他越離越遠。

  蘇雪櫻的異樣實在是太明顯了,齊藤直人輕而易舉就發現她和源義經之間的奇怪氣氛,「雪櫻,妳和義經是怎麼了?」

  「呃?沒什麼。」蘇雪櫻趕緊漾起笑容,「我只是還無法馬上從驚訝中調適過來而已。」

  齊藤直人雖然感到有些奇怪,卻也沒有再多追問,他溫和的對她笑著,「看妳還像以前一樣白白嫩嫩的,就知道平家人沒虧待妳,義經也沒辜負我的所託,有好好照顧妳。」

  蘇雪櫻有些困惑的瞧著他,不明白同樣一張面容、同樣的微笑,為什麼齊藤直人帶給她的是一種親切感,而源義經……卻會讓她感到有些心慌意亂?

  她不懂這其中的差別到底在哪裡,這讓她有些困擾,甚至開始懷疑起自己對他們倆的感覺,逐漸的錯亂起來……

  「雪櫻,妳到底怎麼了,又在發愣?」

  「呃?」

  她再一次拉回自己的心神,趕緊岔開話題,「對了直人,我們真的得一起跟過去才行嗎?」

  蘇雪櫻對歷史書中的源賴朝並沒有什麼好感,雖然他們兄弟相見是必然的,但如果可以,蘇雪櫻還真想叫源義經別和這個哥哥見面。

  齊藤直人一聽就知道她把對源賴朝在歷史書中的感覺給帶到現實世界中,已經有了先入為主的討厭感,他不由得失笑一聲,「雪櫻,事情往往要自己見到了才能說得準。」

  「什麼意思?」

  「歷史記載也是人寫的,免不了就有個人或大環境的主觀意識加在裡面,我們往往只能看到片面,書寫者也會刻意將我們給導向某種刻板意識當中,如果沒有親身經歷體認過,或許我們就會被徹底誤導也不一定。」

  「你這麼說也是有道理,只不過……」

  只不過蘇雪櫻很難馬上揮去腦中對源賴朝既定的感覺,他是個狡詐的傢伙,利用自己的弟弟打天下,利用完了之後又將人甩在一旁,十足的小人呀。

  「雪櫻,依照現在的情勢,我們只能跟著義經走,妳應該懂吧?」

  齊藤直人說的沒錯,蘇雪櫻無法再回去平安京,只能和他一起待在源義經的身邊,繼續往前走,未來是源家的天下,再也無平家的立足之地。

  明知道這是不容改變的歷史,但是……蘇雪櫻的心還是有些痛,她已經和平家的人有感情了,就這樣離開,她感到很愧疚。

  然而她已經不能再回頭了,她只能拋開過去的所有,包括……從前那個假扮齊藤直人的源義經。

  他們倆之間的距離已經被拉開了,對她來說,現在的源義經是個遙不可及的特殊人物,讓她退卻不前,無法靠近。

  不過不要緊的,她身旁還有齊藤直人,她真正的青梅竹馬……

  天空一亮,源家大軍就渡過富士川,準備來一場轟轟烈烈的大戰,然而平家軍隊卻早已退得不剩半個,只剩下殘餘的營火灰燼證明他們曾經在這駐紮過。

  源家不費一兵一卒就得到一場勝仗,這場戰役成為平家流傳後世的一段笑柄,就在同一天,源義經和源賴朝見面了,就在廣闊的草原上,兩兄弟默默對望,有些陌生,強忍著激動,最後以一個緊緊的互相擁抱揭開兄弟倆合作的序幕。

  站在遙遠的一旁觀看這一幕,蘇雪櫻原本擔心的感受倒是減輕不少,只因源賴朝給人的感覺是出乎意料的親和。

  他看起來三十多歲,卻有著比實際年紀更沉穩內歛的氣質,就像是個值得信賴的大哥一樣,或許是長年的流放生涯造就成他現在的性格,完全不囂張跋扈,也不是奸險狡詐。

  蘇雪櫻終於能放心的對齊藤直人漾起笑容,「太好了,情況似乎比想像中還要好上許多。」

  齊藤直人也回以淡淡的笑,「嗯,是呀。」

  當蘇雪櫻又轉回頭遙望源義經時,齊藤直人原本的笑容倒是慢慢淡下,轉而不知道在凝思些什麼。

  雖然他之前告訴蘇雪櫻,事情往往要自己親眼所見才能算得準,但……歷史會發展成那樣,一定還是有原因的。

  所以如果不是源賴朝原本的個性使然,造成他們兄弟之後的決裂,那就是有其他的未知因素,將歷史推往他所知道的那個方向發展。

  現在放心,似乎……還太早了點……

  ※                    ※                    ※

  在源義經和源賴朝會之合後,他們就退兵往東前進,要回到源賴朝現在的根據地──鎌倉。

  平安京在西、鎌倉在東,兩邊各據一方,逐漸形成對立局勢,蘇雪櫻和齊藤直人也就成了源義經的隨屬,跟著他們一同來到全新的環境。

  鎌倉是三面環丘的一個奇特盆地地形,一面緊臨相模灣,這是新建立不久的都城,和歷史悠久的平安京比起來,有種蓬勃新生的朝氣。

  一走進城中的道路,蘇雪櫻就忍不住好奇的左右觀望,這裡沒有平安京繁華中帶有腐敗的景象,到處都是新建的民居,雖然簡單卻有清新之氣,是一種全然不同的新氣象。

  來來往往的行人活力十足,說說笑笑,氣氛是非常融洽,男男女女都各司其職努力生活,雖不到豐衣足食的程度,也夠安穩的生活了。

  因為源義經是從外地來到這,並沒有自己的領地,所以源賴朝就先讓他和自己一同住在新建的邸內,蘇雪櫻他們也就順勢一起住進去。

  面對源義經這一行人,源賴朝是完全接納,沒有第二句話,就算驚見齊藤直人和源義經相同的樣貌,他也只是淡淡一笑,並沒有多加詢問或是狐疑。

  這讓蘇雪櫻對他的印象更好了,沒多久就完全拋棄以往的成見,開始喜歡上這個新出現的有名歷史人物。

  在她看來,這裡任何事情都非常美好,就除了某一個女人──

  「妳就是蘇雪櫻?」

  就當蘇雪櫻開心的想到邸外認識新環境時,一個傲氣凌人的年輕女子卻突然將她擋在庭院前,害她忍不住緊張起來。

  「我是蘇雪櫻,請問妳是……」

  「來到了我的地盤,居然還不認得我?」女子哼笑了一聲,「看妳長得美是美啦,不過似乎連一點應對進退都不懂,又有什麼用?」

  「啊?」

  蘇雪櫻一股氣突然梗上胸口,心想哪裡來的刁蠻女人,劈頭就在教訓她?「真是不好意思,妳不告訴我妳的名字,我又怎麼有辦法認得妳?」

  這個女人看起來有些剽悍,雖然也很美麗,但有一種野氣,和蘇雪櫻活潑中又帶有婉約柔美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類型。

  「怎麼,才講妳幾句話而已,妳就開始不高興了?」女人此刻的氣燄更是囂張起來,「寄人籬下還不知收歛些,妳的臉皮倒是超乎想像的厚呀。」

  天哪,真是氣死人了!「妳……」

  「嫂嫂,怎麼了?」

  就在這時,源義經突然出現在院內,趕緊插在兩人之間緩和氣氛,「雪櫻她剛到這個新環境,什麼都不懂,如果哪裡惹得嫂嫂不快,還請嫂嫂多加體諒。」

  「嫂嫂?」蘇雪櫻錯愕的指著她大叫:「妳是北條政子?」

  她沒想到源賴朝居然會娶這種刁蠻的母老虎當妻子,只覺得源賴朝真是太……可憐了,他一定是被這個母老虎逼婚而不得不娶她,一定是的!

  「妳沒資格直呼我的名字,該叫我一聲夫人。」北條政子也指著蘇雪櫻大叫:「真是一點教養都沒有,如果妳不服氣,就趕緊滾出去,省得礙我的眼。」

  「什麼?妳……」

  「雪櫻,別這樣。」

  源義經趕緊制止蘇雪櫻即將爆發的怒火,連忙對北條政子說道:「嫂嫂,看在她剛來的份上,妳就別和她計較了。」

  「九郎,不是我愛說你,帶著這樣一個女人過來,能有什麼用處?她對鎌倉完全沒有任何貢獻,就只是白白浪費我們的糧食而已。」

  「真是可惡……」如果沒有源義經在中間擋著,蘇雪櫻或許早就上前甩她一巴掌了,「那妳就很有貢獻?哦,我知道了,到處像潑婦罵街般罵人妳很行,這就是妳對鎌倉的貢獻?」

  「妳……妳給我住口!」

  「哈,我就偏不住口,像妳這種刁蠻的女……」

  「夠了,雪櫻!」

  源義經突如其來的怒斥讓蘇雪櫻嚇一大跳,下一刻就不敢置信的愣了起來,眼帶埋怨的瞪著他。

  他從來不會兇她的,至少來鎌倉之前不會,自從他恢復源義經的身份後,他們倆之間就出現隔閡,她對他……也覺得越來越陌生了。

  她討厭現在這一個源義經,他身上的拘謹、冷淡,完全不是她所熟悉的,他溫和的眼神不再,轉而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這讓她困惑不解,越來越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曾經認識過他。

  「看來我也已經開始礙你的眼了,是嗎?」蘇雪櫻哼笑一聲,「那我就走,這下你們可高興了吧!」

  話一說完蘇雪櫻馬上甩頭離去,賭氣意味十足,源義經心一沉,本想馬上追上去,卻被北條政子給一把抓住,不讓他跟去。

  「九郎,那種女人別理她。」

  不知道為什麼,北條政子第一眼就看蘇雪櫻不順眼,忍不住想銼銼她的銳氣,如果蘇雪櫻乖乖的忍氣吞聲,那她心情一好,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不會太刁難。

  只不過現在……北條政子已經決定了,絕對不讓這個礙眼的女人好過……

  ※                    ※                    ※

  一路從宅邸奔跑出來,蘇雪櫻是滿肚子的怒火無處發,內心生氣交雜著失望,讓她的心情壞到一個極點。

  「可惡、可惡、真是該死的傢伙!」

  跑了好長一段路,她才氣喘噓噓的停在大馬路上,忍不住流下幾滴眼淚,她倔強的抹去淚水,內心還是憤憤不平。

  北條政子讓她討厭,源義經讓她灰心,她不想再回去面對這兩個人,就算會流落街頭也不回去!

  「哼,我就不信我會餓死街頭,等著瞧吧!」

  這真的是個很任性的決定,但蘇雪櫻目前正在氣頭上,任誰來勸她也沒有用,她繼續在大馬路上行走,想找尋今晚的落腳處。

  鎌倉並不像平安京,有諸多的禮儀限制,男男女女都自由自在的走在街上,而她也早卸下貴族子女的身份,再也不管在京中不能輕易拋頭露面的規矩。

  然而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到底該何去何從,這讓她……非常茫然……

  「雪櫻!」

  一股熟悉的叫喚急迫的在人群中響起,讓蘇雪櫻原本茫然的心情頓時振奮了起來,她就知道源義經最終還是會追出來,不會放著她不管。

  然而蘇雪櫻卻沒有停下腳步,依然繼續往前,這讓追趕的人更加擔心的大喊:「雪櫻,別走!」

  「你別過來,我是不會回去的。」

  「雪櫻!」

  他好不容易終於追到蘇雪櫻身後,趕緊拉住她的手,「雪櫻,別太意氣用事,這只會把情況越弄越糟而已。」

  沒想到他的話語不是安慰,反倒又唸了她一遍,這讓蘇雪櫻生氣的回過頭,忍不住抱怨:「剛才兇我還兇不夠,你到現在還想教訓我?」

  他倒是輕嘆了口氣,無奈開口:「雪櫻,我是直人,不是義經。」

  「嘎?」不是義經?

  蘇雪櫻瞬間錯愕的愣在路上,瞧了好久才確定眼前這個人的確是齊藤直人,這讓她忍不住有些失落,表情也黯淡下來。

  她不懂,源義經為什麼不追來?難道他就真狠得下心,放她自己一個人自生自滅?

  剛才的情景齊藤直人和源義經是一起看到,只不過是源義經出去阻止,他在穿廊轉角繼續觀望,他知道北條政子是刻意刁難,但蘇雪櫻的應對態度也不能說沒有任何錯誤。

  錯就錯在她太倔強了,忍受不住一絲惡意的攻擊,然而這是天性使然,不可能那麼輕易就改變。

  「雪櫻,義經之所以會那麼做也是不得已的,妳應該要體諒他才是。」

  他們現在算是寄人籬下,所以做任何事還是低調小心點才好,能忍受的就盡量忍受,別讓其他人有刻意找麻煩的機會。

  源賴朝雖然完全接受他們,但北條政子對他們的投靠卻頗有微辭,夾在這兩者之間,源義經的立場有些辛苦,所以他的行事不得不小心翼翼。

  蘇雪櫻當然知道源義經現在的難處,但只要想起北條政子那個嘴臉,她就忍不住想翻臉,好好的和那女人對罵一頓。

  努力壓下心中的鳥氣,蘇雪櫻才悶悶的回答:「好啦,我下次……會盡量容忍她的。」

  齊藤直人失笑一聲,「瞧妳不甘不願的開口,就像是這麼做會要妳的命一樣,我真懷疑妳的容忍度該不會沒幾下就裝滿,然後又要忍不住爆發吧?」

  蘇雪櫻馬上生氣的嘟起嘴,「齊藤直人,沒想到連你也要欺負我,真是太可惡了啦……」

  她手一伸就想往他的脖子掐上去,這讓齊藤直人笑得更是大聲,東躲西避的趕緊叫饒:「好好好,我認錯,這樣可以嗎?」

  「哼,本姑娘肚量小得很,哪裡有這麼容易的事?」

  「饒命呀大人,小人下次真的不敢了……」

  「哪裡逃,納命來……」

  原本煩悶的心情就被齊藤直人這樣一胡鬧給化去大半,讓蘇雪櫻終於漾起開懷的笑容,她和齊藤直人就在街上打鬧起來,兩人之間完全沒有芥蒂,感情好得很。

  這才是她所認識的青梅竹馬,在她不開心時會適時的開導她,替她排解難過的心情,然後和她笑鬧的玩在一起。

  就在笑鬧之間,街上突然走過出外經商回來的商人,邊走邊談論外頭的情況,聲音雖然不大,那談論的議題卻輕而易舉便抓住蘇雪櫻的注意力──

  「平家這次真的是弄得灰頭土臉呀,徒讓大家看笑話。」

  「是呀,不戰而敗,而且還是被鳥聲給嚇跑的,這實在是太可笑了。」

  蘇雪櫻原本的笑容僵住,和齊藤直人嬉鬧的動作也瞬間停止,轉頭瞧著那兩個討論的商人,內心實在有些不好過。

  平家敗逃,不知道平維盛會受到怎樣的責罵?結果會變成那樣不是他有辦法控制的,但既然身為主將,他就得負起所有的責任。

  「更可笑的是,既然是不戰而敗,他們的主將居然也有辦法受到傷,這簡直就太誇張了。」

  「是呀是呀,該不會是他們主將嚇得太害怕了,連滾帶爬的逃回去時把自己給弄傷的吧?」

  「哈哈哈……這種受傷法還真是丟臉,平家的面子都快沒了。」

  「是呀,哈哈哈……」

  「你們請等等!」蘇雪櫻突然衝到他們面前,擋住他們的去路,「你們說……平家的主將受傷了?」

  「是呀,聽說還傷得不輕呢。」

  她不敢置信的咆哮:「這怎麼可能?」

  傷得不輕?有沒有生命危險?種種不安開始擾亂蘇雪櫻的心,讓她馬上擔心害怕起來!

  「事實就是事實,妳不相信也沒辦法。」面對蘇雪櫻的錯愕,他們雖然感到奇怪,卻也不想多理,趕緊就往一旁避開了。

  來往行人都狐疑的瞧著她,不明白她這麼激動是幹嘛,齊藤直人擔心的開口:「雪櫻……」

  「直人,為什麼會這樣?」蘇雪櫻轉而緊抓住齊藤直人,「維盛為什麼會受傷呢,你們對他做了些什麼?」

  「這……」

  她記得在富士川邊圍攻平維盛的黑衣人是跟著弁慶撤退的,在他們撤退之前平維盛還沒受到任何傷害,又怎會有他受傷的消息傳出來?

  況且平維盛的身手非常好,普通人根本就傷不了他,又怎會……

  「對了,那一天最後回來的,是……源義經……」

  一想到有這種可能,蘇雪櫻的心瞬間涼了下來,會是源義經傷了平維盛嗎?他真的下得了手傷害她重視的人?

  「不,我一定要問清楚,要不然我才不相信!」

  一放開齊藤直人,蘇雪櫻馬上奮力往回跑,情緒異常的激動,齊藤直人擔心的趕緊跟上,看來情況是非常不妙。

  劫人的計策是他想的,但源義經傷害平維盛也是不得已的,如果不阻擋平維盛的腳步,他們奪回蘇雪櫻的機會會減低不小。

  但看她現在的情況,她聽得下他們的解釋嗎?齊藤直人輕嘆了口氣,只感到棘手不已。

  只希望……事情別再往糟糕的情況發展了……

  急急忙忙趕回源賴朝的宅邸,蘇雪櫻好不容易才在源義經的房內找到他,他訝異的看著她踏進門,還以為她會生很久的氣都不和他見面。

  「雪櫻,怎麼了?」

  蘇雪櫻劈頭就是抓住他的衣領,激動逼問:「你回答我,維盛的受傷和你有沒有關係?」

  源義經的臉色微微一變,倒是反問:「妳是從哪裡聽來這種事的?」

  他原本就不打算讓她知道這件事,所以也吩咐過知道的其他人別說出口,他擔心的就是這種情況,會讓蘇雪櫻對他不諒解。

  「你別岔開話題,回答我的疑問!」

  「是,我是傷了他,但這都是為了妳呀。」

  「真的是你下的手?」蘇雪櫻哼笑了幾聲,「哈,真是一句該死的為了我,你以為這麼說就能將你的行為合理化嗎?」

  這一刻,蘇雪櫻對源義經簡直是失望透頂,他非常清楚平維盛對她來說就像是親哥哥一樣重要,結果還是做出讓她傷心的這種事,簡直是可惡到了極點!

  「我並不想將自己的行為合理化,我只想讓妳知道,這就是戰爭。」

  這是源家和平家的宿命之戰,也是源義經和平維盛之間,為了蘇雪櫻的戰爭,他不後悔傷了平維盛,只要能將她奪過來,要他殺了平維盛也行!

  「夠了,我什麼都不想知道!」

  蘇雪櫻生氣的甩下他,轉身就走,那失望離去的背影讓源義經感到心澀,他卻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兩人的距離越來越遠。

  就連心的距離……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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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十】歸來

  天色一暗,大雨就無預警的落了下來。

  一直到晚飯時間,蘇雪櫻都沒有出現,看來她是打算和源義經嘔氣嘔到底,這讓他也沒心情吃飯,轉頭就往蘇雪櫻寢居的方向走。

  「義經,等等我。」

  齊藤直人從後趕上源義經的步伐,兩人並肩而行,他無奈的苦笑,「你別太在意,她的個性就是這樣,一賭氣起來就什麼都不顧,脾氣倔得很。」

  「我知道,她會這樣生氣,其實也在我的預料之中。」

  他的確知道平維盛對她的重要性,但要徹底將她和平家之間的關係斬斷,他就不能手軟,如果他真的要狠下心來,就不該讓平維盛有活下去的機會。

  「義經,真是對不起,讓你一個人承擔這種壓力了。」

  齊藤直人感到有些愧疚,只因是他叫源義經這麼做的,蘇雪櫻不能再和平家繼續牽扯下去,因為他非常清楚,未來的情勢發展,對平家非常的不利。

  如果讓蘇雪櫻繼續以平櫻子的身份待在平家,他很擔心她的下場會和平家一樣淒慘,所以無論如何都要源義經帶回她,就算傷了平家人也沒關係。

  「這沒什麼,只要為了雪櫻好,就算要我當壞人,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的。」

  然而蘇雪櫻的心離他越來越遠,這才是讓源義經擔心慌亂的地方,他雖然成功奪回她的人,她的心卻開始往平家的方向歸去,他想攔也攔不住。

  再這樣下去,她總有一天會離開鎌倉的,就算齊藤直人在這也是一樣……

  兩人終於來到蘇雪櫻的房門前,只見房門緊閉,門內燭火搖曳,一副就是完全拒絕人們靠近的感覺。

  源義經輕拍門扉,溫聲開口:「雪櫻,開開門好嗎,我和直人來看妳了。」

  然而回應他們的卻是無止境的沉默,只有房外紛落而下的雨聲不斷,代替蘇雪櫻控訴著他們的狠心。

  等了好一會都沒等到回應,只好換齊藤直人開口:「雪櫻,我是直人,我有話跟妳說,妳開一下門好嗎?」

  只不過門內的人還是沒有任何回應,等了好一會連一點聲音也沒有,這讓他們有些喪氣,也有種奇怪的感覺,情況似乎有種說不出的……異樣?

  他們倆對望一眼,總覺得不太對勁,接著源義經逕自推開門,才發現門內根本連半個人都沒有,蘇雪櫻並沒有在裡頭!

  「奇怪,她人呢?」

  他們趕緊衝進去,裡頭沒有打鬥掙扎的痕跡,所以她不會是被人虜走,但這卻讓他們感到更加不安,該不會……蘇雪櫻就這樣離開鎌倉了?

  一想到這種最壞的情況,源義經他們忍不住著急起來,現在天色已暗,又下著大雨,再加上十一月寒冷的氣溫,她在外頭怎麼有辦法承受得住?

  「直人,快,我們快出去找她!」

  「嗯!」

  他們倆馬上衝出房門,冒著大雨出邸尋找蘇雪櫻的行蹤,夜越深氣溫是越來越低,再加上視野不良,這種惡劣的狀況下根本就不適合出走。

  絕不能讓她就這樣離開,一定要儘快找到她才行!

  ※                    ※                    ※

  「呼……好冷……」

  走在黑暗的林中,蘇雪櫻抱手環胸緊縮身子,邊咬牙邊繼續往前走。

  她沒想到出來沒多久之後就開始下起雨,所以沒帶擋雨的雨具,但她也不打算回頭,既然出來了,她就決定繼續走下去。

  離開繁華的鎌倉街道,蘇雪櫻現在正在鎌倉外圍的山林裡,她想回福原,去找平維盛,明知道鎌倉和福原的距離非常遙遠,她還是想回去,就算徒步得走上好幾個月,這也阻擋不了她離去的決心。

  只因她對源義經失望透頂,她不想再見到他,寧願回到平維盛的身邊去。

  「哎呀!」

  因為視線不良,蘇雪櫻一不小心就被樹根給勾倒,這讓她更加狼狽,掙扎好久才站起身,她冰冷的雙手開始出現熱辣辣的感覺,看來已經磨破皮了。

  「該死,可惡,不過別想我會認輸!」

  抹去臉上的雨水,蘇雪櫻繼續邁步向前,可是在這陰暗的林中,她早已失去方向感,只能盲目的往前行。

  該何去何從,說實話,她很迷惑……

  她是蘇雪櫻,卻又有著平櫻子的身份,源家平家都有她在乎的人存在,站在這兩者之間,她很難取捨,不知道該往哪邊靠才是正確的。

  平家有待她好如親生的平重盛,還有和她就如親兄妹般的平維盛,另外也有傾盡心力照顧她的朝顏,雖然平家的其他人她不喜歡,但光有這三個人存在,她對平家就難以割捨,無法狠心和他們完全斷絕關係。

  然而源家有源義經,連齊藤直人也在,一個是她的青梅竹馬,另一個是她喜歡在乎的人,她也不可能放任他們不管,然後成為他們的敵人。

  她的雙重身份讓她處於矛盾境地,投靠哪一方都不對,這讓她無所適從,搖擺不定,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這兩邊她都切不開、捨不掉,這讓她很痛苦,內心掙扎不已……

  雨越下越大,泥濘之路讓她每走一步都備感艱辛,身上濕透的衣服讓她感到又重又冷,眼前昏暗不明的視線似乎開始模糊起來,讓她更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該往哪裡走了。

  「奇怪……為什麼會這樣……」

  頭似乎有些沉重,就連呼吸也困難了起來,然而蘇雪櫻還是繼續慢慢的往前行走,能走多遠算多遠。

  源義經他們終究會發現她出走的事情,她必須在他們發現之前趕緊離開,要不然……會回不去的。

  「不知道……維盛他……還好嗎……」

  「雪櫻──」

  在隆隆大雨聲中,那熟悉的叫喚突然從遠方傳了過來,蘇雪櫻的心狠狠一跳,緊咬住下唇,趕緊加快腳步往前行走。

  「雪櫻,妳在哪,快點回答我,雪櫻──」

  是源義經?還是齊藤直人?不管是哪一個,蘇雪櫻都不想被找到,所以她只是無聲的默默行走,希望他能錯過她,到別地方去尋找。

  腳步似乎越來越沉重了,蘇雪櫻辛苦的拉起衣襬,覺得有些力不從心,全身的力氣似乎開始一點一滴往外流失,就像她的體溫一樣,讓她逐漸失去該有的知覺。

  手好像開始麻痺了,濕重的衣服已經讓她快拉不住,然而她還是死撐著,不讓自己在這個時候認輸。

  她不能在這時被找到,要不然……她就回不去了……

  「哎呀!」

  突如其來的大石塊讓蘇雪櫻再度跌倒,也因此洩露出她的行蹤,她喪氣的撐起身子,呼吸更是沉重困難,雨水浸入雙眼,讓她疼痛得都快睜不開了。

  「雪櫻?」

  雖然那一聲驚呼微乎其微,在雨林裡一點都不明顯,但還是被追來的人發現,他趕緊往聲音來源狂奔,沒過多久就發現坐倒在地的一個陰暗身影。

  「雪櫻,是妳嗎?」

  「你……你不要過來!」

  「雪櫻,我終於找到妳了!」

  他趕緊蹲下身,將蘇雪櫻緊擁入懷,內心慶幸不已,幸好她還沒走遠,要不然想找到她就困難了。

  「你到底是誰?」

  她什麼都看不清,所以根本無法分辨這人到底是源義經還是齊藤直人,但在他的懷抱之中,她卻隱隱感覺到,這人或許是……

  「雪櫻,我是義經呀。」

  果然是他!這讓蘇雪櫻開始在他懷中掙扎,忍不住氣惱,「你滾,我不想看到你!」

  「雪櫻……」

  「你這個狠心無情的傢伙,我討厭你,我恨死你了!」

  「就算妳恨我,我也不會讓妳走的!」源義經更是緊緊抱住她,不讓她有機會逃離他的懷抱,「妳是我的,我不會讓妳回到平維盛那裡。」

  「快放開我,放開我……」

  蘇雪櫻痛哭失聲,在他懷中的掙扎漸漸無力,他的擁抱鎖住她的人,也鎖住了她的心,讓她離去的決定開始強烈動搖。

  聽到她的哭聲,源義經除了痛心之外,還是只能緊緊抱住她,以這種方式強留下她的人,「雪櫻,不要離開我,我求求妳……」

  「嗚……你這個可惡的傢伙……」

  「為了妳,要我再可惡、再狠心下去也行,誰都可以離開我,就妳不行,妳得留在我身邊。」

  他不想失去蘇雪櫻,因她而生的執著讓他發狂,讓他想盡辦法也要將她留下,就算這麼做她會更恨他,他還是會執意將她給困在自己身邊,讓她哪裡也去不了。

  他不會將她讓給別人的,就算她不愛他,也是一樣……

  「雪櫻,我愛妳,別離開我……」

  雨水交雜著淚水,蘇雪櫻早已分不清模糊自己視線的到底是哪樣東西,到了最後,她還是無法狠心甩開源義經,還是被他給牽絆住腳步,無法離開他。

  她已經回不去了,平家和源家之間,她已經先被源義經給禁錮住,她的心、她的靈魂都被他給牢牢掌握,除非他自動放開她,要不然……她已無法脫逃。

  直到最後,她還是恨不了他,反而深深陷入他的情網之中,無力掙扎……

  源義經低下頭,溫柔的吻住她,宣示著他對她的愛意,而蘇雪櫻也沒有抗拒,只是被動的承受他的愛,像是累了,也像是無力回應。

  她的唇好冰冷,就連臉頰也缺少該有的溫度,這讓源義經不得不擔心起她的情況,「雪櫻,我帶妳回去吧,在外面淋雨淋久了,會著涼的。」

  蘇雪櫻沒有回話,她只是靜靜的靠回源義經懷中,慢慢閉起雙眼,他的胸膛讓她安心,她覺得有些累了,好累……

  眼皮很沉重,她再也不想理平家源家之間複雜的問題,現在的她只想好好睡上一覺,什麼都不要想……

  不想了……只要能在源義經懷中就好……就好……

  雨絲依然傾瀉而落,完全沒有減弱的跡象,齊藤直人站在遠方瞧著互相依靠的兩個黑影,內心有種奇怪的感覺,開始慢慢的……滋生。

  他們倆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事?在這之前,陪伴在蘇雪櫻身邊的都是源義經,沒有齊藤直人的存在,他錯過許多和她共患難的機會,是否也因此失去了許多進駐在她心房的份量?

  一口氣梗在胸口,讓齊藤直人感到有些酸澀,在重新相見之後,她依然將他當成青梅竹馬,那她……將源義經當成什麼呢?

  他有種預感,他不會希望聽到她的回答……

  ※                    ※                    ※

  蘇雪櫻在一回到宅邸後,就開始發起高燒來。

  這高燒來得又快又急,幾乎讓源義經和齊藤直人慌了手腳,在請大夫來看過之後,他們倆就輪流照顧她,希望她的情況能趕緊穩定下來。

  在持續了幾天的高燒不退之後,蘇雪櫻的情況好不容易慢慢有轉好的趨勢,房內燭火徹夜亮著,齊藤直人就坐在榻旁,一段時間就幫她換下額上降溫的濕毛巾。

  只要她一天不醒來,他就一天無法放下心,源義經又在昨天跟著源賴朝出發去討伐常陸國,現在就只剩他一人能照顧她了。

  「唉,雪櫻,妳可不能嚇我,妳一定要快點好起來才行呀……」

  「唔……咳咳……」

  就在齊藤直人擔心的嘆氣之際,蘇雪櫻突然有了反應,她昏昏沉沉的睜開眼,意識似乎還是非常不清楚。

  「雪櫻?」齊藤直人開心的傾身向前,「妳還好吧,身體還很不舒服嗎?」

  她只是瞧著齊藤直人,久久不發一語,之後她向他伸出手,他馬上緊握住她散著高熱的掌心,溫柔微笑。

  「妳放心,我會一直在妳身邊的,別怕……」

  聽著齊藤直人安慰的話語,蘇雪櫻安心的漾起一抹笑容,接著又慢慢閉上眼,繼續陷入沉睡當中。

  「……義……義經……」

  她這恍惚之間的囈語讓齊藤直人微微一震,臉上溫柔的笑容頓時僵住,原來她把他錯認為源義經了,這讓他心中那股奇怪感受更加強烈,想放開她的手,卻又不甘的繼續緊握住,內心突然出現矛盾與掙扎。

  他和源義經之間,到底誰是誰的替身?這一切都開始混亂起來,將他捲入困惑與迷惘之中……

  日升月落,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蘇雪櫻終於在齊藤直人的照顧下逐漸康復,她是在醒來之後才知道源義經跟隨出征的事,頓時感到有些失落,就像是心突然被挖了一個洞一樣。

  雖然有齊藤直人的陪伴,但他們倆終究是不同的兩人,帶給她的感覺也不盡然相同,她只有帶著等待的心,在鎌倉默默等著源義經歸來,期待他的身影重新出現在她的身邊。

  就在蘇雪櫻身體狀況好得差不多的某一天,她終於走出房門透透氣,十一月的冷風將院內的楓葉吹得一片赤紅,看起來特別耀眼奪目。

  「哇……好漂亮……」

  「雪櫻,妳怎麼只穿件薄薄的單衣就出來了?」

  齊藤直人馬上追出房,幫她帶了件保暖的衣服出來,他來到她身邊,替她披上大衣,忍不住開始碎唸起來:「妳的病才剛好,要小心保暖,可別再發燒了。」

  蘇雪櫻忍不住輕笑出聲,「直人,你真像褓母一樣,嘮嘮叨叨,好長舌呀。」

  「怎麼,病好了,就有力氣開始調侃我了?」

  「你本來就很嘮……」

  「哎呀,前面那個不是體弱多病的大小姐嗎,怎麼有力氣出來賞楓了?」

  一種刻意嘲諷的嗓音突然從對廊遠處傳來,讓蘇雪櫻忍不住微皺起眉,出來透氣的好心情頓時之間全散光了。

  北條政子刻意來到蘇雪櫻面前,挑釁意味十足,「嘖嘖嘖,才來沒多久就給人帶來不少麻煩,妳還真是大牌呢。」

  蘇雪櫻微抿著唇,沒力氣和北條政子一般見識,她乾脆轉身準備回房,沒想到北條政子硬是擋在她面前,不讓她離去。

  「怎麼,沒力氣和我說話呀?這一段時間沒聽到妳那尖銳的話語,我還真有些不習慣呢。」

  這種話語任誰聽了都知道是刻意來找碴的,齊藤直人表情凝重的開口:「政子夫人,請妳別……」

  「直人,沒關係的。」蘇雪櫻漾起淡淡的笑容,「政子夫人是閒到發慌,需要人陪她鬥鬥嘴,反正我也閒閒沒事做,陪陪她不要緊的。」

  蘇雪櫻這番話諷刺意味十足,看來兩個女人又要戰起來了,這讓齊藤直人不得不皺眉,「雪櫻……」

  「唷,沒想到妳看起來依然虛弱,但話中挾槍帶棍的功力依然不減呀。」北條政子冷哼一聲,「我就看妳多有本事,來呀。」

  「其實我也沒什麼本事,只不過就……咳咳咳……就……咳咳咳……」

  蘇雪櫻每咳一聲,就每靠近北條政子一步,這讓她忌憚的趕緊後退,像是在躲什麼瘟疫一樣。

  「政子夫人,其實我……咳咳咳……唔咳咳……」

  「妳……妳一直靠過來做什麼?」北條政子臉色大變,剛才的囂張氣焰都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別靠近我。」

  「可是……如果不靠近妳,我……咳咳咳咳……」

  「夠了夠了,病還沒好就不要出來打擾人,如果害得別人和妳一樣生起病來,那多倒楣呀!」

  北條政子嚇得趕緊離開蘇雪櫻,暫時打退堂鼓,避之唯恐不及。

  「政子夫人?政……嗚咳咳咳……咳咳咳……」

  直到北條政子逃得遠遠之後,蘇雪櫻咳嗽不停的現象才突然停了下來,她俏皮的吐舌擺鬼臉,就不相信這麼做嚇不倒她。

  「想找我碴?哼,多去修練幾年再過來吧。」

  「雪櫻,妳……」齊藤直人失笑的搖搖頭,還真是服了她,這樣也能捉弄人。

  「啊……直人,我肚子好餓哦。」

  蘇雪櫻突然撒嬌的抓住齊藤直人,笑得燦爛,「有沒有什麼可以吃的呀,前幾天食欲不佳都沒吃什麼,今天好不容易胃口好些,我一定要把之前的份一起補回來才行。」

  「好好好,妳先回房去,我替妳去張羅吃的東西。」

  「嘻,還是直人對我最好了。」

  面對蘇雪櫻毫不保留的依靠,說實話,齊藤直人的內心是百感交雜,她只把他當作是好朋友,所以對他沒有任何心防,才會這樣親密的靠近他。

  只不過,他希望……他們不只是朋友,他對她,其實一直……一直有好感……

  只可惜……

  ※                    ※                    ※

  就在蘇雪櫻的身體完全康復時,源賴朝他們準備從常陸回鎌倉的消息也傳了回來,大家開心的等待和家人重新相會的日子,鎌倉內是熱鬧非凡。

  好不容易等到源家大軍回來的那一天,大家都爭著擠到道上迎接他們的回歸,蘇雪櫻雖然也想出去,但她還是選擇待在邸內,靜靜等待源義經的歸來。

  雖然只有短短的半個月不見,但她發現自己好想他,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就會開始想,他在遠方過得好不好,有沒有累著、冷著、餓著了?

  思念得越深,她對他的依戀就越濃,情感不自覺的越放越多,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

  好不容易,邸內終於出現嘈雜的聲音,看來是源賴朝他們終於回到邸內了,蘇雪櫻趕緊走出寢居往前院跑去,心臟不由得緊張的越跳越快。

  一來到前院,就見源賴朝才一下馬,北條政子就開心的朝他撲了過去,一旁的僕人隨從也將源賴朝團團圍住,氣氛是熱鬧無比。

  在源賴朝之後,源義經也從馬上下來,蘇雪櫻就在廊上遠遠的望著他,在真的見到他的面後,她反倒有些膽怯,不敢再繼續靠過去。

  兩人分開半個月,源義經看起來似乎曬黑了點,蘇雪櫻期待中又夾雜著慌亂無措,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他。

  她對他最後的印象,就停留在下大雨的森林之中,她只記得他緊緊的抱住她,不讓她離開,之後她便在他懷中沉沉的昏睡過去,一直到他隨軍出征,她都沒醒來過。

  那時的她還說討厭他、恨他,把傷人的話都說出口了,她不知道他心中是怎麼想的,他還在意她所說的那些話嗎?

  這些疑惑讓蘇雪櫻遲遲不敢靠近,只能站在原地自我懊惱,倒是源義經發現了她的身影,將韁繩交給一旁的侍者後,就趕緊往蘇雪櫻的方向走。

  「雪櫻。」

  「呃?」

  蘇雪櫻都還沒做好心理準備,沒想到他就自動出現在她面前了,她困擾的微皺起眉,害羞的偏過頭都不敢正眼看他。

  只見源義經淡淡一笑,柔聲開口:「我隨軍出征的時候妳還高燒不退,讓我擔心死了,現在看妳活蹦亂跳的,我終於可以放下牽腸掛肚的心了。」

  他的話語非常真摰,還帶有淡淡的柔情,這讓蘇雪櫻不由得感動起來,更是捨不得離開他。

  心中泛起了甜甜的感覺,讓她忍不住喜上眉梢,漾起甜美害羞的笑容,掙扎了好久,她才有勇氣抬起頭,直視著他的雙眼。

  蘇雪櫻終於輕啟櫻唇,柔聲說道:「歡迎回來。」

  看到她的笑容,源義經終於鬆了一口氣,慶幸她並沒有將他拒於千里之外。

  他也揚起一記開懷的笑容,深情的開口:「我回來了。」

  他們倆之間似乎是雨過天清了,之前的種種磨擦在此刻不復存在,他們心中只容得下彼此,眼中只看得到對方的身影。

  未來的日子充滿著期待,在這個新的環境,他們將會有新的生活,是由他們倆一起建立起來的,不一樣的未來。

  只要能沒有阻礙的在一起,對他們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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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7 11:26:06 |只看該作者
卷三 【轉章】青月

  治承四年(西元1180年)十一月,蘇雪櫻他們來到鎌倉,開始了新的生活,而在同一月的月底,平家放棄在福原建新都的想法,又將首都遷還到平安京去。

  平維盛雖然受到不輕的傷,但幸好順利的痊癒,沒有生命危險,在鎌倉的蘇雪櫻雖然時常會想起平維盛、朝顏、青月,想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但她現在身在源家的勢力範圍,只好將這些想念壓在心中,不去多想。

  舊的一年過去,鎌倉這裡是熱鬧無比,新的一年到來,大家更是朝氣蓬勃,可以預見未來的景象會越來越好,而平安京則是默默過了一個新年,低調到了極點。

  然後,混亂之源的平清盛突然病倒了,他得的病很奇怪,全身拚命散發高熱,就像有火在身體裡燒一樣,然而不管看多少大夫都沒有用,就連請陰陽師來作法也是徒勞無功。

  平家人對這種情況擔心不已,卻又想不出解決的辦法,只能任由平清盛繼續被病魔纏身,在水深火熱裡掙扎……

  「熱……好熱……」

  寧靜的夜,平清盛卻在榻上痛苦掙扎,他抓起就放在榻邊的水盆往頭上澆下,才清涼沒過多久,身上的水漬馬上被皮膚的高熱給蒸發,讓他更是痛苦。

  「該死,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嘻嘻嘻……」

  一種詭異的嬉笑聲突然從門外傳進,讓人感到毛骨悚然,平清盛轉頭一瞧,只見黑暗的房間只有和式紙門由外透入一種銀色光芒,顯得詭異極了。

  就在門後面,一個少年的身影在門上形成黑色影像,紙門因風而震動更是讓那影像微微扭曲,看起來更是讓人害怕。

  然而平清盛也算是身經百戰的人,不會被這種異象給輕而易舉的嚇到,雖然身體依舊難受,他還是怒斥出聲:「是誰在外面搞鬼,快給我出來!」

  「平清盛,你已經死到臨頭了,沒想到氣焰還是這麼囂張。」

  發著銀光的紙門突然強力的扭曲起來,緊接著少年的身影穿門而過,就這樣安安靜靜來到平清盛面前。

  他嚇得往後一倒,隻手指著少年,忍不住微微發抖,「你……你是……」

  少年微微一笑,「你可能對我沒什麼印象,那就容我自我介紹,我是青月。」

  「青月?」

  平清盛想起來了,這少年似乎一直都待在蘇雪櫻身邊,聽說還是陰陽寮安倍泰親最小的徒弟。

  「你……你怎麼會到這裡來,你到底想幹什麼?」

  「來這裡當然是有事囉,有件事還需要靠你解決呢。」

  「什麼事?」

  青月對著地板一彈指,底下馬上出現一個小黑洞,從黑洞內傳出一種詭異的嗚咽聲,嚇得平清盛雙眼瞪大,不敢妄動。

  「……納命來……平清盛我要你的命……」

  「這……這是……」

  青月無奈的抿起嘴,「這一個冥頑不靈的傢伙怨念頗深,死也要出來作亂,我只好帶它出來和你作個了結。」

  「什……什麼?」

  平清盛駭然的往後退了幾步,只因從黑洞裡掙扎出一雙枯黑的手,接著一個披頭散髮的鬼魅慢慢從洞底浮上來,雙眼瞪得老大,散發出濃濃的恨意。

  他一眼就認出這個鬼魅,是早年被他和後白河法皇合力害死的崇德天皇,沒想到它找上他報仇了!

  「平清盛……我終於找到你了……」

  「你……你別過來!」

  「我死也要拖你下地獄……來吧……無限的苦刑正在等著你呢……哈哈……」

  「不,別過來,我還不想死,我還有大好的日子沒過呀!」

  「這樣可不行哦。」青月突然掛起了一抹詭異的笑容,「平清盛,人該死的時候就得死,要不然……我是會很苦惱的。」

  「你……」

  崇德天皇裂開可怕的大嘴,朝著平清盛爬過去,它一把抓住他的腳,開始慢慢的拉,將他給一起拉入黑暗的無底洞當中。

  「呵呵……平清盛,我等這一刻已經等好久了……來吧……共赴黃泉吧……」

  「不……不……啊──」

  寒冷的二月天,平清盛的寢居突然發出可怕的哀號聲,卻沒有半個人敢靠近,一直等到哀號聲消失之後,才有人陸陸續續從房內出來,去探查平清盛的情況。

  只見冷清的屋裡,平清盛一臉驚恐的倒在地上,早已沒了呼吸,平家最高的掌權者因不明怪病死去,引起了京內往後的一陣議論紛紛。

  那一夜之後,青月也無聲無息的消失了,沒有人知道他到底跑到哪去。

  平家的未來即將走入嚴寒的冬天,與源家的春天形成極大的對比,平家的惡耗還要過一段時間才會傳到鎌倉,而此刻的蘇雪櫻,正沉浸在得來不易的快樂之中,無憂無慮。

  未來的事情未來再說,此刻……就讓她繼續沉浸在幸福當中,直到動亂的時刻再度來臨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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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7 11:26:18 |只看該作者
卷四 【序章】一天的開始

  平安京,日本平安朝時代優雅繁華的京城,有著許多浪漫故事,卻也有可怕的百鬼夜行,是個風格獨特的魔幻朝代。

  因為一場在鞍馬山上發生的偶然意外,蘇雪櫻從二十一世紀被拉回八百多年前的平安京,並和青梅竹馬的齊藤直人失散,不過卻成為當時權傾朝野的平氏一族的養女,被賦予了另一個名字──平櫻子。

  平家驕傲跋扈,左右朝政,終於激起推翻平家的反動勢力出現,就在治承四年(西元1180年)十月的富士川之戰,平家不戰而敗,與之交戰的源賴朝軍隊因此聲名大噪,成為推翻平家的一股新興力量。

  而蘇雪櫻也在這場戰役之中,從平家的陣營被「拐」到源家陣營,還跟隨源家大軍回到他們所新建的都城「鎌倉」,暫時拋棄掉平家人的身份,以原本蘇雪櫻的名字過著全新的生活。

  然而她才一來到這,就不幸的被某人給「盯」上了,所以她在鎌倉的生活從一開始就「多采多姿」,精彩刺激到讓她很想……打人──

  「蘇、雪、櫻,妳的命還真是好呀,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妳還沒起來?」

  天才剛剛破曉,源賴朝的宅邸內就出現了某個女人刻意拔尖的叫囂聲,宣示著「熱鬧」的一天又開始了,蘇雪櫻唰的一聲奮力推開和式紙門,眼泛血絲還兼帶殺氣,恨不得馬上將某人給碎、屍、萬、段!

  她真的不懂,她到底哪裡惹到這個女人了,要不然為什麼三不五時就來找她穢氣,而且還樂此不疲?

  她不得不懷疑,一定是自己上輩子欠了這個女人一屁股的債,所以這輩子被人追著討債了!

  「唷,大小姐,妳可終於起來了。」北條政子精神奕奕的來到蘇雪櫻面前,笑得很得意,「鎌倉的男人們都起床去工作了,我們女人也不能閒著,我可沒多餘的米飯養不事生產的女人哦。」

  蘇雪櫻死瞪著她,簡直就是從齒縫硬擠出聲音,「我這不就起來了?」

  眼前的北條政子看起來很年輕,和蘇雪櫻差不多大,雖然美麗卻傲氣十足,然而她卻是源賴朝的妻子,在鎌倉可是呼風喚雨,幾乎沒人敢違背她的話。

  「是呀,妳可『好不容易』終於起來了,天知道這樣一耽擱,妳又浪費掉多少可以工作的時間了?」

  「是是是,妳說的都對,這樣總行了吧?」蘇雪櫻邊打哈欠邊關上房門,刻意碎碎唸:「追根究底,還不都是因為妳的親親相公太有原則了,早早出門不陪妳賴床,妳才遷怒到我們這群人身上。」

  北條政子一聽馬上漲紅起臉,怒火咆哮:「蘇雪櫻,妳說什麼?」

  「我說……妳好寂寞呀,好希望妳的親親相公多陪陪妳,其實妳也很想一直和他在床上廝磨,只可惜妳那老公太不知趣了……是吧?」

  「妳……」

  蘇雪櫻突然靈機一動,「啊……妳如果真的非常『欲求不滿』,不要緊,我可以好心幫妳去『提醒』他,怎麼樣啊?」

  北條政子雙手緊握成拳,對蘇雪櫻的反調侃是羞赧中夾雜著惱火,卻又接不上話,「別說那麼多廢話,走了啦!」

  「是,不工作就沒飯吃嘛,這我知道。」蘇雪櫻勝利的漾起笑容,早上的一肚子鳥氣倒是順利發洩完畢。

  「哼!」

  北條政子甩頭就走,今天一大早就敗陣下來,還真是讓她不甘心呀。

  跟在北條政子的後頭走,蘇雪櫻終於有精神伸伸懶腰動動筋骨,迎接新一天的到來,其實她早已習慣每天早上都一定會出現的唇槍舌戰,邸內其他人也對她們倆的譏諷來調侃去練就一身充耳不聞的功夫。

  目前平家因為最高的掌權者因病死亡,所以暫時沉寂沒有任何動作,而鎌倉這邊剛好趁機發展自己的新都城及充備實力,替往後的兩方對峙作準備。

  在暫時沒有戰爭的情況下,鎌倉的男人就開始開墾附近的荒地,不讓戰鬥力因此怠惰掉,而女人們則負責耕織的工作,由北條政子帶頭領導。

  抬頭仰望,又是一個好天氣,蘇雪櫻大吸一口新鮮空氣,臉上隨即漾起了柔美的笑容。

  「雪櫻。」

  蘇雪櫻她們剛好經過主殿的廊前,就見一名斯文的年輕男子跑向她,他對她揚起了溫柔的笑,「早安,妳該不會又沒睡飽吧?」

  「直人,連你也想欺負我?」蘇雪櫻不得不嘟嘴皺眉,「齊藤師傅,你還是去教你的學生吧,別來煩我。」

  「雪櫻,我不是告訴過妳,別和大家一起瞎起鬨了?」

  齊藤直人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皺起眉,「我只是教他們一些我知道的基本常識而已,哪裡稱得上師傅?」

  蘇雪櫻歷經許多事情才和失散的齊藤直人重新相見,一起在鎌倉過著新生活,而齊藤直人因為有著二十一世紀的知識及技能,在鎌倉建立初期給了各方面許多的建議,這讓百姓們對他崇敬有加,也替他冠上「齊藤師傅」的稱號。

  就因為這個優勢,齊藤直人不出力只出腦,在其他男人辛苦開墾荒地時,他倒是被源賴朝付予教育孩子的重責大任。

  「被人叫師傅很好呀,哪像我,整天被某人連名帶姓的一直叫,像是把我當成她專屬虐待的丫環一樣。」

  蘇雪櫻刻意吐舌眨眼,幸好北條政子已經先走遠了,要不然她聽到之後不再度發飆才怪。

  面對她們倆這種糟到不能再糟的情況,齊藤直人就算再有知識,也只有無可奈何的份呀,「唉,妳們兩個真的是……」

  「蘇雪櫻!」在遠方的北條政子終於回過頭,逮到機會又開始叫囂:「妳又在混了?別想偷懶,快點給我過來!」

  「是啦是啦,就來了。」蘇雪櫻無奈的對齊藤直人抿起嘴,「師傅大人,小丫環我該走了,請多保重。」

  齊藤直人苦笑一聲,「嗯……妳比較需要多保重。」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反正蘇雪櫻也不怕北條政子的刁難,她總有辦法化解的。

  深吸了口氣,蘇雪櫻馬上加快腳步追上,正式開始新一天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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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7 11:26:37 |只看該作者
卷四 【一】妖孽

  說是工作,其實蘇雪櫻要做的事情也沒什麼難度,就只是……負責大家的膳食而已。

  當她還在二十一世紀時,肚子餓去外面隨便買都有東西吃,然後等她掉回平安京,又在平家當茶來伸手的千金大小姐,所以對這種事是沒輒到了極點,但在被北條政子硬逼著磨練後,她也從不會練到會,頗有三兩下的身手。

  只不過……其他人也被硬逼著吃好一段時間的苦菜焦飯而已……

  趕緊著手準備好大家的早餐,蘇雪櫻和其他一起負責膳食的女子就提著飯菜出門去,和北條政子一起送早餐。

  在平安朝,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平民老百姓,一天都只吃兩餐,早上十點是早餐,下午四點是晚餐,所以蘇雪櫻剛來的時候還真是非常不習慣,常常吃完飯沒多久就餓著肚子了。

  走在街道上,三不五時就會有婦人圍在北條政子身邊,和她說說笑笑,在女人的圈子裡,她算是非常有影響力,不過也和她的強勢作風有很大的關係。

  提著沉重的飯籃,蘇雪櫻無奈的停在北條政子後頭,等她和前面那一群三姑六婆講完話,突然一個小小的手在這時拉住她衣袖,而且還拚命晃呀晃的。

  蘇雪櫻一轉回頭,就見好幾個小娃兒圍在她身後,還對她漾起了甜甜的笑容,「雪櫻姐姐。」

  「怎麼了,你們這些小鬼頭,居然敢攔著我,不讓我去送飯?」

  他們對蘇雪櫻的恫嚇完全不在意,笑得更是燦爛了,「雪櫻姐姐,妳和齊藤師傅已經好多天沒去說故事給我們聽,我們好想你們呀。」

  蘇雪櫻故意嘟起嘴,「妳們到底是在想我和齊藤師傅,還是只是想我們講的故事而已?」

  「都想。」

  他們天真誠實的齊聲回答,聲音響亮得很,這讓蘇雪櫻不由得輕笑出聲,只覺得他們真是可愛。

  發現北條政子又開始往前走了,蘇雪櫻趕緊跟上,只能暫時回答他們:「等我做完手邊的事,再找齊藤師傅一起去看你們,要乖乖的哦,知不知道?」

  「知道,雪櫻姐姐一定要來哦。」

  「當然,拜拜!」

  和小娃兒們揮手道別,蘇雪櫻沒多久就追上北條政子的腳步,北條政子瞧著後頭遲遲沒有散開的娃娃群,淡淡的開口:「看來妳和齊藤直人在小孩子那邊,還蠻吃得開的嘛。」

  「馬馬虎虎,只要有辦法哄得小孩子開心,他們自然就會靠近的。」

  北條政子刻意笑著嘲諷,「我看是因為妳和他們一樣幼稚,所以才處得那麼好吧。」

  「哦……那這樣說來,政子夫人您也是和剛才那些三姑六婆一樣長舌,所以才那麼有話聊囉?」

  北條政子羞惱的突然緊咬下唇,「蘇雪櫻,妳……」

  「哎呀,飯菜都快涼了,再不幫他們把飯送去,我看妳的親親相公就得吃冷菜冷飯了耶。」

  「那怎麼行?」

  為了自己的親親相公,北條政子馬上加快腳步向前,不想和蘇雪櫻一般見識,「快走啦,每次都拖拖拉拉的,真是受不了。」

  「……」到底是誰在拖拖拉拉?蘇雪櫻白眼一翻,真是服了這個女人!

  遠遠的,就聽見有種若隱若現的吆喝歡呼聲從開墾地傳了過來,似乎很熱鬧,她們一聽到這奇怪的聲音,便更是加快腳步走過去,想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只見在開墾了一半的荒地上,一群人圍著兩個互相比武的人頻頻加油呼喊,這是他們偶爾會玩的遊戲,開墾開得煩悶了,就幾個人輪流比較武藝,既是娛樂,又能互相切磋身手,不讓自己的功夫荒廢掉。

  「兵衛佐、兵衛佐、快,快扳倒他呀──」

  「御曹司加油,別放水,快上呀──」

  在場中央比武的正是源賴朝和源義經,他們各拿一個長樹枝就互相打鬥起來,只見褐色的木身在空中迅速迴旋擊刺,兩人招式一來一往,毫不馬虎,看得大家直呼過癮呀!

  兵衛佐其實是源賴朝被放逐伊豆前的官位職稱,現在他是鎌倉大當家,大家也不好直呼他的名諱,乾脆就以兵衛佐尊稱,而御曹司是拿來稱呼沒受官職的子弟,在這裡指的就是身為弟弟的源義經。

  只見圍觀的人群分成兩派,一派支持源賴朝,另一派支持源義經,兩方勢力不相上下,這種情況倒是讓北條政子微皺起眉,不太樂見這種情況發生。

  當源賴朝起事反平家之後,源義經就聞風過來投靠,不過他來時只帶了幾個隨從,並沒有屬於自己的兵馬,其實對鎌倉來說並沒有增加任何戰力。

  然而他身上所散發的英氣,再加上他的身手俐落武功不俗,反倒不自覺吸引住某一部分士兵,變相的挖走源賴朝的力量。

  這對源賴朝來說是一種傷害,雖然他們是親兄弟,但北條政子還是不希望這種狀況越來越嚴重。

  「兵衛佐!快解決掉他!」

  「只差一點了,御曹司,快!」

  起鬨叫囂的聲音越來越激烈,源賴朝和源義經的切磋也越來越精彩,他們倒是越打越順手,你來我往毫不退讓,看得大家都忍不住替他們倆緊張起來,不知道最後誰才是勝利的那一個?

  樹枝相擊的清亮聲不絕於耳,聽得大家心驚膽跳,下一瞬間突然出現木枝斷裂的聲音,源義經內心暗叫聲糟糕,沒想到他的樹枝先承受不住連番攻擊,已然斷成兩截了!

  「九郎,有破綻!」

  正當源義經還在苦惱之繼,源賴朝乘勝追擊,樹枝刺來直指他的咽喉,他趕緊鎮定心神,在千鈞一髮之際往旁一閃,接著迅速蹲下身抬腿掃過源賴朝雙腳,頓時碰的一聲落地響起,讓大家不由得驚呼出聲!

  「該死!」

  倒落在地的源賴朝趕緊撐起身,卻發現源義經斷了一半的樹枝已經按上他的心口處,兩人都在拚命喘氣,剛才交戰時還不覺得什麼,一停下來倒感到似乎不管如何努力呼吸,胸中的空氣都永遠不夠一樣。

  源義經喘氣好一會,才笑著開口:「三哥,承讓了。」

  源賴朝也揚起一抹讚賞的笑容,「好小子,你的身手越來越了得,就不知道還有誰制得了你了。」

  「喔──真是精彩,太棒了──」

  「太棒了,兩人都很厲害呀──」

  雖然兩方各有勝負,但這並不是重點,在場所有人還是開心的拍手歡呼,為他們精湛的比劃喝采。

  「夠了夠了,大白天的就在浪費力氣,你們是嫌飯吃得太飽嗎?」

  北條政子的叫嚷馬上讓在場所有人都緊張起來,他們趕緊分散到兩旁,恭敬的開口:「政子夫人。」

  一看到北條政子出現,源義經也趕緊甩開樹枝,站起身,「嫂嫂。」

  「九郎,不是我愛說你,玩成這樣成何體統,你三哥可是……」

  「政子,只是玩玩而已,沒什麼。」源賴朝拍拍衣服站起身,趕緊幫自己的弟弟解圍,「其實偶爾這樣活動筋骨也是不錯的,身心都舒爽起來了。」

  「賴朝,你不能這樣偏袒……」

  「哦哦哦,我肚子餓了,妳來的真是剛好。」源賴朝笑著將她帶到一旁樹下,「今天早餐吃什麼,我很期待呢。」

  就算知道源賴朝這麼做是在刻意轉移注意力,但北條政子還是屈服在他的笑容之下,趕緊將他的早餐拿過來,別讓她的親親相公餓著了。

  直到北條政子不再搭理其他人,警報解除後,其他人才鬆一口氣,接著就圍到蘇雪櫻她們那一邊準備開動吃早餐。

  「雪櫻。」源義經來到蘇雪櫻面前,揚起淡而柔的笑容,「今天還好嗎,嫂嫂沒刻意挖苦妳吧?」

  「目前戰績,二勝零敗。」蘇雪櫻得意的將盛好的飯菜交給他,「她要是哪一天突然不挖苦我,我反而要擔心天是不是要下紅雨了呢。」

  源義經不由得失笑一聲,「沒有這麼誇張吧?」

  「哪裡誇張了,我說的可都是事實。」

  在大家都拿好飯菜後,蘇雪櫻就跟源義經來到另一個陰涼的樹下休息,瞧著他和齊藤直人相同的樣貌,她微微漾起笑容,只覺得不可思議。

  在平安京時,源義經就已經在她身邊了,她當時還將他誤以為是齊藤直人,直到他在富士川之戰使計將她帶來源賴朝這邊後,她才赫然驚覺,真正的齊藤直人一直在別地方生活,從來沒踏入平安京半步。

  他們倆互換身份,源義經以齊藤直人的身份來到平安京,和蘇雪櫻巧遇,齊藤直人則以源義經的身份待在陸奧的平泉京,直到富士川之戰時他們倆才再度會合,蘇雪櫻才會因此發現這讓人驚訝的事情。

  他們倆就像是同卵雙生的雙胞胎,外表、靈魂原本都是一樣的,但因為從小到大的經歷不同,造就成他們往後氣質上的差異,雖然外表依然一樣,但靈魂內含的成份已經有了極大差別。

  齊藤直人開朗溫文,雖然他家是開武道館,從小就練有一身好身手,但散發出的還是斯文氣息偏多,源義經則是沉穩內斂,帶有威風凜凜的武者之氣,在來到鎌倉之後,那武人的氣息就更是明顯了。

  這可是蘇雪櫻觀察好久之後所產生的心得,剛開始她總分不清他們倆,困擾到了極點,現在倒是分得一清二楚,鮮少有弄錯的時候。

  瞧她一個人偷笑得開心,源義經忍不住好奇的問:「怎麼,在偷笑什麼?」

  「才不告訴你。」

  「為什麼?」

  「不為什麼,就是不告訴你。」

  「結果妳到最後一定又會回去告訴直人吧?」

  源義經有些吃味的皺起眉,「妳和他可真是無話不談,對我卻總是語帶保留,完全就是差別待遇。」

  「那是當然,因為你和他,對我來說是不一樣的存在。」

  「怎樣的不一樣法?」

  蘇雪櫻將食指放在唇前,俏皮的眨了下眼,「秘密。」

  齊藤直人是她從小就認識的青梅竹馬,當然是熟到無話不談,鮮少有什麼隱瞞的事情,但是源義經卻不同,對她來說,他是一個特別的存在。

  他和齊藤直人相似的地方讓她感到親切熟悉,而他身上陌生的另一面卻吸引著她的目光,讓她不由自主注意起他、在乎起他,最後……喜歡上他。

  就因為如此,他和齊藤直人在她心中是處於不同的立足點,有些事情她可以大方的讓齊藤直人知道,卻無法啟口直接向他坦白。

  然而源義經早就猜出她會這樣回答,刻意回道:「那我就回去問直人,總有辦法知道的。」

  「你的如意算盤別打得這麼好,直人是不會出賣我的。」

  「妳真這麼有把握?」

  「那是當然。」

  源義經無奈的苦笑,其實在某些方面,他還蠻嫉妒齊藤直人,能得到蘇雪櫻這樣的全心信任,而他卻只能沒頭緒的時時揣測她的心思,無法確定她對他真正的心意。

  她的活潑俏皮,從一開始就抓住他的心魂,讓他傾心於她,也才會讓他不顧一切都要將她從平家帶往源家,只因他不想和她分開。

  只可惜她就像隻彩蝶一樣,美麗的獨自翩翩起舞,他只能在一旁看著,想要伸手抓住,彩蝶就會巧妙的避開,依然在他身旁飛舞,卻讓他無法捉摸。

  但就算如此,他還是在等待,等著彩蝶主動停在他肩上的那一刻……

  「對了。」一想起剛才在路上遇到的小娃兒,蘇雪櫻趕緊提議:「找個時間我們和直人一起去看看小娃兒他們,很久沒到他們那邊去,他們已經在哇哇叫了。」

  「好呀,妳挑個時間,我們就走吧。」

  「嗯。」

  蘇雪櫻快樂的漾起笑容,那美麗的面容伴隨溫煦的陽光,讓源義經眷戀不已,只希望時間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讓他永遠保有這美好的景象。

  她是他心目中的公主,是他想捧在掌心,永遠守護的珍貴寶物……

  ※                    ※                    ※

  然而當蘇雪櫻他們終於抽空過來探望那些小娃兒後,卻出現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就在他們常常聚在一起玩的小廣場裡,只剩下三、四個小孩在玩追逐遊戲,以往十幾個玩在一起的熱鬧景象完全不見,簡直冷清到了極點。

  「是雪櫻姐姐!」

  「雪櫻姐姐來了!」

  那些小孩子一看到蘇雪櫻出現,馬上開心的往她腳邊靠攏,她笑著拍拍他們的頭,「怎麼了,今天就只有你們這幾個小鬼頭?」

  「其他人生病了。」

  「生病?」

  「對呀,先是只有一個,然後一個接著一個,大家都生病在家休息,沒有人陪我們玩。」

  「一個接著一個?」

  蘇雪櫻困惑的瞧著身旁的源義經和齊藤直人,總覺得這種事情不尋常,感覺好像是傳染病一樣。

  齊藤直人接著開口:「不管怎樣,我們先去看看情況再說吧。」

  源義經也覆議:「沒錯,先搞清楚狀況再說。」

  於是蘇雪櫻就請這些小孩子帶路,帶他們一家家去探望生病的小娃兒,在探望了幾家之後,他們就發現這些小娃兒生病有個共通點。

  他們都是沒有任何原因,身體就開始虛弱起來,失去該有的元氣,然而這又不太像傳染病會伴隨著嘔吐拉肚子等其他症狀,他們就只是單純的元氣盡失而已。

  這讓蘇雪櫻他們感到非常困惑,既然不是傳染病,那小孩子又為什麼會一個接著一個出現虛弱症狀,還有越擴越大的趨勢?

  拜訪完第八戶人家,要走去下一戶人家的空檔,蘇雪櫻轉頭詢問身旁的齊藤直人:「直人,你覺得這會是什麼原因?」

  齊藤直人困擾的一直緊皺雙眉,斟酌了好久才說出他的想法,「這種情況倒讓我想起中國的一些志怪小說。」

  「怎麼說?」

  「故事中常有一種情況,年輕書生遇到來路不明的美女,結果卻被妖魔變成的美女吸食精氣,然後日漸消瘦,甚至死亡。」

  「這有可能嗎?」在蘇雪櫻另一邊的源義經也皺起眉,「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這種說法,隨意提出是會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雪櫻姐姐。」帶路的小女娃又停在一間小木屋前,「這家的奈奈子最近才開始生病,之後就沒有了。」

  蘇雪櫻馬上愣在門前,只因從門內隱約飄散出一股不尋常的詭異之氣,她很清楚,這表示裡頭有不乾淨的東西。

  發現她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奇怪,齊藤直人關心的詢問:「雪櫻,怎麼了?」

  「你的猜測到底對不對,或許……待會我們就會知道了。」

  跟著小女娃走進門,他們來到一個簡樸的屋內,在向奈奈子的母親說明探病的來意之後,她就帶他們進到奈奈子的房裡。

  越靠近奈奈子的房間,那詭異之氣就越是濃厚,但只有具備靈感體質的蘇雪櫻感應得到,齊藤直人和源義經是一點感覺也沒有。

  當她的母親一推開門,蘇雪櫻就看到奈奈子虛弱的躺在榻上,就在她的榻旁,一個形體若隱若現的女子正依附在一旁,一點一滴吸著小女娃的精氣。

  蘇雪櫻微微倒抽一口氣,就這樣和那名女子沉默對望,奈奈子的母親發現蘇雪櫻就站在門旁不再靠近,便疑惑的問:「雪櫻小姐,怎麼了嗎?」

  「我想請問一下,你們家最近……有什麼陌生的人進來嗎?」

  「沒有呀,怎麼了?」

  在奈奈子身旁的女子像是發現蘇雪櫻看得到她,馬上裂開大嘴無聲恫嚇,那突然強大起來的詭異之氣讓蘇雪櫻趕緊摀住口鼻,難過的連聲嗆咳著。

  「雪櫻,妳怎麼了?」源義經趕緊扶住搖搖欲墜的她,就算他什麼都看不到,也可以察覺似乎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了。

  蘇雪櫻指著奈奈子的位置,勉強開口:「那……那邊有……」

  齊藤直人趕緊來到榻旁,同樣是什麼都沒感應到,那女子緊張的突然伸出又長又尖的兩爪,就準備朝齊藤直人抓了過去!

  「直人,小心!」

  蘇雪櫻趕緊一個箭步衝上前,馬上將齊藤直人給撞開,那女子的利爪一碰到蘇雪櫻,反倒被一股力量強力震開,頓時之間詭異的哀號聲就在屋內迴盪起來!

  「嗚啞──」

  「啊──」奈奈子的母親害怕的拚命後退,只因她見到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突然現身在榻上,那面貌是猙獰得可怕!

  「雪櫻,危險!」

  源義經趕緊衝上前去,抽出太刀就準備攻擊那女子,她看到後馬上往後退開,身影又瞬間消失無蹤,讓人摸不清她到底在哪。

  蘇雪櫻循著那詭異之氣散逸的方向,指向在屋角的置衣櫃,「她躲到置衣櫃裡了!」

  源義經馬上來到置衣櫃前,一打開置衣櫃,就見一抹黑色身影突然閃出來,速度快到讓人無法反應,一隻黑貓迅速奔出房門,一溜煙就快看不見了!

  「啊,那隻黑貓!」帶蘇雪櫻他們來的小女娃驚訝的開口:「牠有一陣子都在廣場那陪著我們玩,後來就不見了。」

  看來禍源就是那隻黑貓了!蘇雪櫻他們趕緊衝出木屋,不讓牠有機會逃跑,要是讓牠再繼續吸取其他孩子的精氣,那就不好了!

  一來到大街上,黑貓的身影已然消失無蹤,然而蘇雪櫻還是看得出從牠身上散逸出來的詭異之氣,馬上跟著氣息往一旁的林中走,「牠往這邊逃了。」

  三人一同闖入林中,瞬間就被一股奇怪的煙霧給包圍住,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他們試著往前走了幾步,卻完全失去方向感,就連原本是從哪個方向走進來都已經分不清楚了!

  源義經戒慎的開口:「這情況很危險,我們三個別分開,有什麼事也可以互相照應。」

  「嗯。」蘇雪櫻和齊藤直人同聲點頭,也知道這種情況單獨行動很危險。

  越往林中行走,白霧就越濃厚,而那詭異之氣也越來越濃烈,蘇雪櫻又趕緊摀住口鼻,盡量不讓自己受到影響。

  眼看蘇雪櫻的臉色是越來越蒼白,齊藤直人不得不擔心,「雪櫻,還好嗎?」

  「我還好。」她勉強揚起笑容,「不把牠抓起來不行,不能讓牠再去危害其他的孩子了。」

  突然之間,一個黑色影子以驚人的速度破霧而出,從後狠狠撞了蘇雪櫻一下,她哎呀一聲狼狽倒地,只覺得被撞到的腰痛死了!

  「雪櫻!」

  齊藤直人想伸手拉她起來,沒想到黑貓卻轉而襲擊他,在他臂上抓了一下,頓時之間鮮血就從破裂的袖口滲出,看起來是觸目驚心!

  「雪櫻、直人!」

  源義經本想靠過去,結果黑貓下一個目標就是對付他,嘶叫一聲就朝源義經撲了過去!

  源義經身手俐落馬上揮刀,連刀帶鞘準確的朝牠肚子揮去,下一瞬間就聽到黑貓撞到樹身慘叫的聲音,那高頻率的音調讓人聽了是毛骨悚然!

  源義經趕緊來到蘇雪櫻和齊藤直人身旁,「你們還好吧?」

  蘇雪櫻的臉都快皺成一團了,她慢慢坐起身,無奈回道:「我沒什麼事,倒是直人……」

  齊藤直人緊咬住下唇,只因傷口處傳來陣陣抽痛的感覺,「我還好,這點小傷沒什麼。」

  眼見情況對他們越來越不利,源義經提議:「我們還是先走出這座林子,該怎樣抓住那隻妖貓之後再從長計議,不必急在這一時。」

  的確,他們處於完全弱勢的狀態,只能回去集合大家的力量,這樣勝算會大一些。

  然而在這不分東西的迷霧之中,該如何找到回去的方向,也是一個不小的問題呀,蘇雪櫻擔心的開口:「可是我們……唔?」

  咻的一聲,黑而亮的貓尾突然伸長從後纏住蘇雪櫻的脖子,瞬間就將她拉入林中深處,源義經他們錯愕的趕緊起身追上,就怕她會有什麼萬一!

  「雪櫻!」

  「唔……咳咳……」

  蘇雪櫻被纏繞得快不能呼吸,然後黑貓又一路快速拖著她,這讓她全身疼痛不已,卻連一點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咳咳咳……可……可惡……」

  「雪櫻!」

  齊藤直人一個奮力撲身,抓住蘇雪櫻和她脖子上的貓尾巴,不讓她再繼續被拖著走,下一刻源義經馬上抽刀將尾巴從中斬斷,頓時悽厲的叫聲再度傳來,清楚的震盪在霧林之中!

  齊藤直人伸手就要拉下蘇雪櫻脖子上的斷尾,可沒想到這斷尾像是有自主意識一樣,更是越縮越緊,纏得蘇雪櫻幾乎沒法呼吸了!

  「雪櫻?」

  「咳……咳咳……」

  「這是怎麼回事?」瞧著蘇雪櫻痛苦的掙扎,源義經的心就像是一起被緊緊揪住一樣,「不能拉開嗎?」

  齊藤直人也是心急如焚,「不行,再使力下去只會讓她更痛苦而已。」

  「那該怎麼……」

  「喵──」

  斷尾的黑貓再度從霧中狂亂襲來,伸出雙爪第一個就朝源義經抓去,然而他只要一避開勢必就會讓在後頭的蘇雪櫻受到襲擊,所以只能等著和牠硬碰硬了!

  「該死,來吧!」

  「喵──」

  就在黑貓快抓上源義經的胸膛之際,一股奇怪的力量突然強力介入,將黑貓給吸回白霧之中,四周的迷霧也突然迅速向黑貓消失的方向奔流過去,就像是被什麼黑洞給吸走一樣!

  黑貓痛苦的嘶叫又從迷霧深處傳出來,好像是有什麼人將牠一把掐住一樣,只聽到一個低沉有磁性的嗓音悠然開口,似乎對這種異象不足為奇──

  「唉,輕輕鬆鬆就抓到妳了,真是個不成材的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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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7 11:26:53 |只看該作者
卷四 【二】對戰宣言

  兩旁的迷霧一直往前方散去,林中的視野逐漸清晰起來,身處迷霧之中的源義經他們直到此刻還是不懂到底發生什麼事,為什麼情況直轉而下,完全出乎他們的預料之外?

  「嗚哇……喵……」

  「唉,輕輕鬆鬆就抓到妳了,真是個不成材的妖孽。」

  原本被斷尾緊纏住脖子不放的蘇雪櫻也終於可以順利呼吸,只因那貓尾突然失去任何力量的掉落下來,就和黑貓被不明男子抓住的時間恰恰相同。

  「唔……咳咳咳……」

  「雪櫻,妳還好吧?」

  齊藤直人他們只能關心的瞧著她,卻無力分擔她所受到的痛苦,這讓他們非常懊惱,心想如果剛才再小心一點的話,或許她就不需要受到這種折磨了。

  就在此時,林中的迷霧散盡,視野瞬間恢復清晰,只見林中出現了一名陌生男子,而那黑貓就正被他給抓在手中,哀叫聲不斷,像是非常怕他一樣。

  他身穿米白銀紋直衣,內襯紫色裏衣,及肩黑髮披散而下迎風飛起,穿著像是平安京才見得到的貴族公卿,而氣質卻有些放浪不羈,集兩種迥然不同的風格於一身。

  只見黑貓在他的掌中拚命掙扎,卻徒勞無功,白衣男子一個使力,一把青色火燄便團團包圍住牠,那哀號之聲更加淒厲,過沒多久牠就在青色火燄中成為一團灰燼,再也無法作怪害人了。

  直到火燄熄滅、灰燼飄散,那白衣男子才拍拍掌心,覺得有些無趣,「果然是修行還不夠,才會需要吸取人類精氣快速提高道行,這麼容易就解決了,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發現蘇雪櫻依然痛苦的嗆咳著,白衣男子微皺起眉,之後倒是來到她面前,用食指在她脖子上輕劃一下。

  一指劃過,一種清涼的舒服感馬上包覆住蘇雪櫻的脖子,讓她的疼痛瞬間減輕不少,他們皆訝異的瞧著白衣男子,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只見白衣男子對蘇雪櫻淡淡一笑,「妳的資質很不錯,只可惜沒有接受過專門的訓練,要不然絕對會是一個非常出色的巫女。」

  蘇雪櫻訝異的摸著脖子,只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議,「請問你是……」

  「哎呀呀,太陽似乎快下山了。」白衣男子刻意不讓蘇雪櫻有問完話的機會,逕自往林中深處走去,「再找不到那兩個愛亂跑的小鬼頭,看來我今天就得露宿荒郊野外了。」

  「啊?等等,請等一下……」

  白衣男子根本不理會蘇雪櫻他們,過沒多久就消失在林裡,來去皆神秘,也多虧有他的出現,貓妖才能順利被消滅,要不然憑他們三個人的力量,根本就難以對付這些帶有奇怪力量的東西。

  只不過……這個神秘的白衣男子到底是誰?他身上也有不尋常力量,如果不是專門降妖伏魔的陰陽師之類,那就是另一個妖怪之流了。

  不過他們也沒時間想這麼多,天色即將暗下,他們得趁著天黑之前趕緊走出森林才安全。

  齊藤直人扶著蘇雪櫻肩膀,看到她身上的傷痕累累,非常心疼她的情況,「雪櫻,妳還有辦法走嗎?」

  蘇雪櫻試著動一下,只覺得四肢百骸像是要散了一樣,疼痛不已,「不行,好痛。」

  源義經二話不說馬上打橫抱起她,打算這麼帶她回去,這讓蘇雪櫻微微驚呼了一聲,趕緊伸手抱住他脖子,以免自己掉下去。

  「別擔心,我會盡量放慢腳步,不弄疼妳的,回去的路上妳就忍耐一點。」

  她微紅起臉頰,微微點頭,「嗯。」

  源義經的胸膛很溫暖,這讓蘇雪櫻有種安心的感覺,一種甜蜜感受頓時源源不絕的出現,在她臉上漾起了柔美的笑容。

  她喜歡兩人這樣的靠近,彼此情感若有似無的交流著,雖然淡,卻讓她感到幸福無比。

  在確定自己抱蘇雪櫻的力道不會讓她感到疼痛後,源義經便對齊藤直人說道:「直人,我們走吧。」

  瞧著蘇雪櫻依偎在源義經懷中,齊藤直人有一瞬間蹙了下眉,但那景象一閃而逝,他還是回答:「好。」

  內心有種酸澀感開始蔓延,他卻不能說些什麼,只能默默跟著源義經的腳步行走,任由那種窒悶感繼續折磨著他。

  他不喜歡這樣的發展,甚至開始……嫉妒起來……

  ※                    ※                    ※

  經過貓妖的一陣折騰,蘇雪櫻全身是多處的擦傷及瘀血,脖子一圈勒痕也清楚嚇人,因此她回到宅邸後就馬上倒回房內休息,一連好幾天都因疼痛而起不來。

  她一告病,北條政子可又找到機會藉題發揮,就在她躺在床上整整三天後,北條政子倒是親自「登房拜訪」了──

  「唷,不是我愛說妳,也就不過是受了點擦傷而已,有必要休息那麼久?」

  坐在蘇雪櫻的房內,北條政子嘲諷的笑著,存心就是來看好戲,這讓一直坐在榻上休息的蘇雪櫻忍不住翻白眼,心想:又來了!

  「唔……下次妳可以試試,被人用繩子勒住脖子然後拖個一百公尺遠,那種滋味真的是『痛快』到讓妳永遠都忘不了。」

  「少來了,誰知道你們說的被貓妖攻擊到底是真是假,說不定這傷也是妳自己弄的,目的就是要弄得鎌倉人心惶惶,打擊我們的士氣。」

  「拜託一下,我這麼做能有什麼好處?」又不是吃飽太閒。

  「這就要問妳呀,說不定妳是哪裡派來的奸細也不一定。」

  蘇雪櫻不耐煩的頂回去:「那我早就在飯菜裡下藥把你們全都給毒死啦。」

  「妳……」

  北條政子臉色一變,生氣的咆哮:「這麼不吉利的話妳也敢說出口,妳真的是不要命了!」

  「政子夫人,如果妳真擔心的話,記得以後就別吃我煮的飯。」蘇雪櫻懶得再理這個無聊女人,逕自躺回榻上繼續休息,「要走要留都隨妳,不奉陪了。」

  「什麼?蘇雪櫻,妳快給我起來──」

  「雪櫻!」

  就在此時,齊藤直人突然急急忙忙的推開門,不知道是遇到什麼緊急事件,這逼得蘇雪櫻只好又坐起身,感到非常無奈。

  「直人,怎麼了?」

  那種情況齊藤直人真不知該怎麼形容才好,只好這樣開口:「大門前……有人外找。」

  「嘎?有人外找?」

  「是呀,他們……指名要找妳。」

  蘇雪櫻困惑的皺起眉,不懂這到底是什麼情況,但她還是撐著依然疼痛的身體慢慢走出去,來到源家大門前。

  然而她才一剛到目的地,就被門外的陣仗給徹底嚇到,好幾十個男男女女急著想衝進門,如果不是源義經在門前按捺他們的情緒,或許他們早已經衝進來了!

  「……」此刻蘇雪櫻整個人已經呈現呆滯狀態,她可不記得自己有招惹過這麼多人呀。

  「啊,雪櫻小姐出現了!」

  「雪櫻小姐在廊上,快!」

  一看到蘇雪櫻出現,源義經再也阻擋不了激動的人群,只能任由他們爭先恐後的衝進門內,他們團團圍在蘇雪櫻面前,手上都拿著奇奇怪怪的乾草,嚇得她忍不住趕緊倒退好幾步。

  「雪櫻小姐,聽說妳身體疼痛一直好不了,這裡有我自己種的草藥,拿去泡澡很快就會好的。」

  「雪櫻小姐,我這邊有祖傳專治跌打損傷的膏藥,妳拿去敷一敷,很有效。」

  「雪櫻小姐,我這裡也有……」

  「等……等等,你們怎麼……」

  他們一個個把自己手中的草藥硬往蘇雪櫻懷中塞,逼得她不拿都不行,最後變成連齊藤直人也要幫忙代收東西,因為她已經沒手拿了。

  混亂吵雜了好一陣子,蘇雪櫻才漸漸弄懂現在的情況,原來是貓妖死亡後,那些失去元氣的小娃兒都逐漸恢復起精神,奈奈子的母親因為看到她和貓妖對峙的情況,就將這件事傳出去,還說娃兒的病有辦法好,她是功不可沒。

  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大家都開始崇拜起蘇雪櫻,尤其是原本生病娃兒的父母,更是對她感激不已,才會出現今天這種搶著送藥的盛況。

  「謝謝你們,謝……啊……這麼多我什麼時候才用得完呀?」

  被隔絕在外無法靠近的源義經失笑一聲,只好在一旁看著蘇雪櫻手忙腳亂的草藥收不完,沒想到事情會往這種發展,蘇雪櫻已經快變成被人供奉的巫女了。

  然而一同跟過來看情況的北條政子卻大皺起眉,非常不樂見這種情況發生,源義經帶來的這兩個人,都在不同方面對鎌倉有所影響,當這兩個影響變大之後,就會拉抬起源義經的身價,到最後他的光芒就會蓋過源賴朝的!

  北條政子當然不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所以無論如何她都要阻止,絕不能讓他們越來越受歡迎!

  「哎呀呀,沒想到妳在百姓心中是那麼神奇的人物呀,看來我也不得不對妳刮目相看了。」

  北條政子的刻意嘲諷讓蘇雪櫻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只覺得頭疼不已,而其他人一看到她出現,原本的熱情不得不收歛起來,只怕惹得她不快。

  北條政子笑得和藹,但在大家眼裡看來,只覺得是笑裡藏刀,「既然妳那麼受百姓的愛戴,七月八幡宮上樑儀式時,就讓妳在眾人面前表演表演,如何?」

  蘇雪櫻微皺了下眉,就不知道北條政子心裡懷的是什麼鬼胎?「政子夫人要我表演些什麼?」

  「太普通的大家常見,也就沒什麼稀奇,這次就來點不一樣的吧。」

  「什麼不一樣的?」

  北條政子偏頭想了一下,馬上就有計畫,「那就來個小小的武藝比賽吧,就像男人們常玩的那樣,不過……為了增加點刺激性,這次就拿真刀來比劃,如何?」

  武藝比賽?還用真刀?源義經馬上越過眾人來到廊前阻止,「嫂嫂,這麼做不好,太危險了!」

  「只是點到為止的遊戲,不會有什麼大礙的。」北條政子冷瞥了源義經一眼,「九郎,你也太保護她了吧,難道你認為我會刻意害她?」

  齊藤直人也開口:「但不管怎麼說,這麼做的確有危險性存在,政子夫人還是請妳打消這個念頭吧。」

  北條政子輕笑一聲,完全不理會他們倆,她如果真這麼好說話,那她就不會叫北條政子了。

  她直接把目標再度對向蘇雪櫻,「蘇雪櫻,妳怎麼說?」

  蘇雪櫻輕嘆口氣,知道再怎麼掙扎也是沒用的,就算這次的事她拒絕了,北條政子一定會再拿其他事情刁難她。

  反正都是要被刁難,選哪個都沒差了,「那好吧,武藝比賽就武藝比賽,我沒什麼意見。」

  「雪櫻!」源義經和齊藤直人同聲開口,語氣擔心得很,卻阻止不了這已定下的約定。

  「你們別擔心,政子夫人也說了,只是點到為止。」蘇雪櫻毫不畏懼的回視著她,「對了夫人,那要和我對打的對手會是誰呢?」

  「當然是有個不二人選囉。」北條政子指著自己,揚起了一抹挑釁笑容,「就由我親自出馬,和妳對上一回。」

  「什麼──」

  在場眾人都錯愕的驚叫出聲,簡直不敢相信,北條政子真的要親自出馬?

  她是武士家族出身的,從小就在尚武的環境下長大,身手之好當然不在話下,那蘇雪櫻……

  只見蘇雪櫻突然刷白了臉,牙關緊咬,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她知道這一定是北條政子的刁難,刻意要她在眾人面前出糗,然後再也抬不起頭來!

  一股無名火頓時冒上心頭,管她是誰的妻子,蘇雪櫻終於暴怒出聲:「北條政子,就別讓我有機會打敗妳!」

  ※                    ※                    ※

  兩個女人的對戰宣言,就在一夕之間傳遍鎌倉,變成大家關注的焦點。

  蘇雪櫻現在是處於騎虎難下的狀況,一定得和北條政子打上一場才行,然而憑她三腳貓的普普功夫,根本就不可能打得贏對方!

  只見北條政子悠悠哉哉的等著對戰日子到來,而蘇雪櫻則是煩惱到了極點,本以為源賴朝會出面阻止這場荒謬的武藝比賽進行,然而不知道北條政子是用了什麼法子,居然讓他默不作聲,繼續任由情況發展下去。

  這下子不只蘇雪櫻緊張,鎌倉內大多的老百姓也替她緊張起來,只因為北條政子的剽悍不是浪得虛名的,大家都知道她發起狠來的可怕。

  大家茶餘飯後都在討論這件事,談論的議題不外乎蘇雪櫻在比賽中能撐多久、會不會不小心被打傷這類的事情,反正局勢是一面倒,大家都不看好她就是了。

  蘇雪櫻當然也知道自己處於極端的劣勢,但她就是吞不下這口鳥氣,死也要和那個女人打上一架,要不然會讓北條政子給永遠吃得死死的!

  因此,對決的日子,就在大家熱烈的討論之中……正式到來了──

  從置衣櫃中拿出一把短太刀,蘇雪櫻輕拂著上頭的烏鴉紋飾,突然想起了還住在平安京時的一些事情,一股感傷之情湧上心頭,讓她有些難過。

  這是她養父平重盛病死之前託付給她的遺物,當她在富士川之戰從平家軍營被帶往源家軍營時,身上所帶的就只有這樣東西,她很珍惜,所以一直都放在置衣櫃中,幾乎沒拿出來過。

  可是今天,她卻要帶著這把太刀上戰場了,她不奢求什麼,只希望養父在天之靈能給她一些力量,讓她能勇敢面對北條政子,就算輸也別輸得太難看。

  將頭髮高高綁起,換上輕便易於行動的衣服後,蘇雪櫻就走出房門,一來到門外,只見源義經靜靜的站在一旁,顯然是等她出來已經有一陣子了。

  「義經,你等我有事嗎?」

  源義經無言的瞧著她,過了好一會才將她緊擁入懷,心疼不已。

  他無法阻止北條政子的任性妄為,這讓他非常的自責及難受,眼睜睜看著蘇雪櫻受到這種委屈,他真恨不得馬上將她給藏起來,讓所有人都找不到她,北條政子也就沒機會刁難她了。

  然而她越是倔強不屈,他就越替她感到心疼,她是他最珍惜的人,他根本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傷害。

  只是……此刻的他,卻什麼事情都無法做,只能束手無策的在一旁擔心,深怕她會遇到讓人措手不及的意外。

  現在的他,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緊擁著懷中的人兒,源義經只能揪心的開口:「雪櫻,答應我,不管怎樣都別逞強,好嗎?」

  蘇雪櫻知道他在擔心她,然而她卻只能回答:「我盡量。」

  只因她也不知道當自己在對上毫不留情的北條政子時,會有什麼自保的舉動出來,這一切都無法預料,她也只能要自己盡力而為。

  源義經無奈的苦笑一聲,早已預料到她不會那麼容易就先示弱,「無論如何,我都不希望看到妳受傷,這點妳一定要答應我。」

  「唔……我還是只能盡量。」

  「唉,難道妳就不能回答一些能讓我暫時放心的答案嗎?」

  「那好呀,你如果一定得聽這些沒意義的話,我就說給你聽。」蘇雪櫻刻意賭氣的說著:「我一定不會逞強,一定不會受傷,一定快快樂樂的出去,平平安安的回……呃?」

  沒想到源義經的雙臂在這時又縮得更緊,幾乎讓蘇雪櫻快沒法呼吸了,他的心情在這一刻深深的傳到她心上,讓她也感受到他的焦心、難受、痛心、無奈。

  原本的賭氣瞬間被一沖而散,蘇雪櫻反倒開始覺得自己真是無理取鬧,他在心疼她、擔心她,她卻這樣糟蹋他的心意,讓他一點都不好過。

  不行,讓他這麼難受是她的錯,她也會很難過的……

  蘇雪櫻微微漾起笑容,伸手回抱住他,終於真心給了讓他安心的承諾:「別擔心,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她才不會讓自己這麼容易就玩完的,因為這裡還有人在等她回來,而她……也捨不得離開他……

  然而就在迴廊轉角處,齊藤直人默默看著他們互相緊擁的親密模樣,雙眉不由得緊蹙起來,只停留了一會,他便選擇轉身離去,完全無聲無息。

  在擁抱完之後,蘇雪櫻終於深吸了口氣,拉著源義經一起出門,「走吧,再不快點的話,上樑儀式就要開始了。」

  「嗯。」

  炎熱的七月,陣陣蟬鳴在外頭響亮的嘶叫,蘇雪櫻他們快步來到正在興建八幡宮的山腳,齊藤直人已經先一步來到這,他們便趕緊靠過去。

  「直人。」

  齊藤直人無奈一笑,「雪櫻,你們終於來了。」

  蘇雪櫻俏皮的輕吐舌尖,「真是不好意思,因為有點事情耽擱了,所以……」

  「算了,我們還是快點過去吧,要不然就真的來不及了。」

  「喔,那好吧。」

  對於齊藤直人那有些無奈與落莫的表情,蘇雪櫻感到有些困惑,但她現在沒多少心力再去煩惱這些事,滿腦子都在想著,待會該怎麼做才有辦法別讓自己輸得太難看。

  宮前的廣場已經擠滿看熱鬧的民眾,幾乎都是為了蘇雪櫻和北條政子的意氣之爭而來,源義經他們一行人接著來到宮前特別築起的主祭小棚內,源賴朝和北條政子早已在裡頭等候多時。

  「三哥,真是抱歉,我們來遲了。」

  「不要緊,正好趕上上樑的儀式,那儀式就開始吧。」

  八幡宮內主要供奉的是源家世代祭拜的氏族守護神,為了祈求鎌倉未來的路途順遂,所以源賴朝才會在這新建一座八幡宮,好保佑鎌倉的氣運越來越好。

  儀式順利的進行,大家都虔誠尊敬的看待這件事,當儀式進行到一半,需要有人象徵性的將寶馬牽給築宮工匠時,紛擾就從此發生了。

  只見原本預排好的牽馬者準備將馬牽過廣場遞給工匠時,北條政子卻突然從觀禮榻上起身,揚聲說道:「請等一等。」

  大家都困惑的瞧著她,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源賴朝也納悶的開口:「政子,怎麼了?」

  「建八幡宮這種慎重的事,如果讓普通的人來進行這項神聖儀式,我想神明是會不高興的,所以我建議換個牽馬的人,以示對神明的尊重。」

  源賴朝微微皺起眉,只覺得其中似有詭異,「那妳說,換誰好?」

  「這個人選當然不能隨便挑一個。」北條政子將食指指向一旁的源義經,「就讓九郎來好了,他是源家的子孫,身份正合適。」

  「什麼……」

  大家在聽到北條政子的提議後,紛紛錯愕的小聲討論起來,只因在他們的認知看來,牽馬這個舉動是臣子做的事,依源義經的身份,要他做這種事根本就是在貶低他的身份!

  而北條政子的確是這麼想,源義經如果以親弟弟的身份待在源賴朝身邊,遲早會瓜分掉鎌倉的勢力,一分為二,如果在他羽翼未豐時趕緊貶低他的身份,讓他以「家臣」的姿態留著,這樣他就算再厲害,也不敢輕易犯上,然後自立為王。

  兄弟鬩牆,大家還會分別投靠自己所認為的明主,但如果是家臣犯上,這就是大家所不容的違逆之事。

  源賴朝也很清楚北條政子的想法,他趕緊開口責罵:「政子,妳怎麼能叫九郎做這種事,他可是……」

  「他和你充其量也不過只有一半的血緣關係而已,你的母親是正妻,他的母親是妾室,我怎麼看都覺得你的身份比他高貴許多。」

  「政子!」

  「不要緊的,三哥。」源義經默默沉住氣,並不想讓他們倆因為他而起爭執,「既然嫂嫂覺得這麼做比較好,那就這麼做吧。」

  「義經!」蘇雪櫻情急的拉住他衣袖,並不希望他就這樣順了北條政子的意。

  源義經淡淡一笑,「雪櫻,不要緊的。」

  他知道北條政子一直對他有所顧忌,這讓源賴朝和她之間產生了不少磨擦,他不希望自己的出現造成源賴朝不必要的困擾,如果這麼做能讓她安心,那他做也無妨。

  北條政子得意的開口:「現在九郎都不介意這麼做了,你們還有誰有意見?」

  蘇雪櫻氣憤的直想衝上前,「當然有,我……」

  「雪櫻,別這樣。」齊藤直人趕緊拉住她,不讓她亂來,「妳人微言輕,說什麼都沒用的。」

  「可是……」

  「冷靜下來,這是妳無法改變的事。」

  蘇雪櫻生氣的緊咬下唇,不希望看到源義經受這樣的委屈,然而齊藤直人說的沒錯,她的確無法改變任何事情。

  在這個地方,北條家的權力比源賴朝還重,只因源賴朝就是靠著北條家的勢力才有辦法興起,因此對於北條政子的一些做法,源賴朝就算不能認同,卻也對她無可奈何。

  只見源義經走出遮棚,牽住寶馬,在眾目睽睽之下將馬遞交給築宮工匠,完成這一個儀式,當他將馬牽過廣場時,場邊是安安靜靜,大家的心情都有些複雜。

  北條政子的作法雖然有爭議,但沒人敢吭聲,蘇雪櫻好大一口氣哽在胸中等著吐出來,雖然源義經為了顧全大局默默忍下,可不代表她就不能替他出一口氣。

  上樑儀式結束,就換蘇雪櫻和北條政子之間的「餘興節目」上場了,蘇雪櫻大大吸了口氣,說什麼也要幫源義經將這一口氣給爭回來!

  她一定要將北條政子給打得落花流水,讓她再也沒那個臉囂張,也再也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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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7 11:27:09 |只看該作者
卷四 【三】危機

  日正當中,熱辣辣的驕陽讓蘇雪櫻還沒開始有所動作,就已經先流起汗來。

  八幡宮前的廣場上,蘇雪櫻和北條政子各據一方,蓄勢待發,圍在廣場旁的百姓們也緊張得不得了,就算早已頻頻流起汗,還是不肯提早離開。

  源義經和齊藤直人擔心的在一旁觀看,內心忐忑不安,就怕蘇雪櫻會有什麼萬一,源賴朝則是始終都微蹙著眉,顯然對這場比試是非常的不贊同。

  蘇雪櫻只有一把短太刀卡在腰帶間,看起來沒什麼氣勢,倒是北條政子選擇使用長刀當武器,兩邊的袖子還高高捲起,非常有殺氣!

  一看到北條政子這一身標準打架的架勢,蘇雪櫻不由得吞了吞口水,開始感到有些……不妙。

  長刀對短太刀,蘇雪櫻一開始就處於弱勢,想也知道一定是被追著打的份,她突然有些後悔,心想早知道就隨便挑一把長太刀來應戰,繼續把這意義重大的短太刀好好收在置衣櫃裡了。

  蘇雪櫻輕咬著下唇,開始低聲喃喃自語:「糟糕,這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別發呆了,我們的比試就開始吧!」

  北條政子完全不給蘇雪櫻有遲疑的機會,拿起長刀就馬上往蘇雪櫻的方向揮了過去,她嚇得邊躲邊哇哇叫,一整個窩囊到了極點!

  「蘇雪櫻,妳別光顧著躲呀!」

  長刀一記記接連揮來,完全不讓蘇雪櫻有脫逃的機會,現在的她只能躲,根本沒有空檔還擊,簡直是非常糟糕!

  蘇雪櫻繞著廣場拚命躲,已經到了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只因北條政子下手是毫不留情,只要她遲疑一下,身上絕對會立刻多出一道可怕的傷口,能不能活命都還是個問題!

  蘇雪櫻擔心的對她咆哮:「北條政子,這就是妳所謂的點到為止?」

  北條政子得意的揚起笑,「我都還沒有機會『點到』妳呢,妳怕什麼?」

  「妳好樣的!我──啊──」

  長刀再次向蘇雪櫻迎面砍來,她迅速往下一蹲,北條政子一個反手又朝蹲在地下的她擊過去,眼見再也無路可躲,蘇雪櫻趕緊抽出太刀擋住銳利刀刃,一股強勁力道透過刀刃狠狠撞向她,讓她狼狽的往後滾了兩圈,才又趕緊站起來!

  北條政子嘲諷的笑道:「喔,這是什麼厲害招術呀,狗爬式嗎?」

  蘇雪櫻心跳快速的拚命喘氣,其實早已緊張到了極點,卻依然在口頭上逞強:「是呀,因為用狗爬式就足夠對付妳了。」

  「什麼?妳……真是不知死活!」

  北條政子的長刀再度襲來,而蘇雪櫻卻依然只能左躲右閃,無法反擊,她們倆之間的距離太遙遠了,蘇雪櫻根本就拿她沒辦法!

  再這樣下去絕對會輸得非常淒慘的,蘇雪櫻苦惱的咬緊牙關,就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才能靠近到她身邊,對她造成威脅?

  「在這種緊要關頭還漫不經心的,妳活該敗在我手下!看招──」

  「啊──」

  北條政子剛才都是橫砍,現在倒是朝著蘇雪櫻直刺過來,她突然用刀鞘將刺擊過來的刀刃往旁一擋,千驚萬險的勉強躲過,北條政子不死心的揮刀再來,卻被她雙手緊握刀鞘硬是將刀刃擋了下來!

  蘇雪櫻也不知哪裡突然湧出的力量,伸手死抓住刀柄部分,不讓北條政子縮手收回長刀,戰況頓時逆轉成拉扯戰,接著蘇雪櫻沿著刀柄迴身兩圈來到北條政子面前,連刀帶鞘狠狠往她臂上重擊一記,逼她不得不痛得鬆手放下長刀!

  「啊──」該死!

  「還沒完呢!」

  蘇雪櫻剛才握刀揮出的動作接著往回縮,馬上在北條政子的腰上再打下一記,動作俐落一氣呵成,可沒想到北條政子不甘心的突然伸手抓住她,硬是要兩人一起狼狽的跌往地上!

  只可惜蘇雪櫻的動作再次出乎北條政子的預料,她一手反抓住北條政子的手,另一臂頂住她的胸膛,在兩人一同落到地下時,蘇雪櫻的重量反倒變成另一種強大衝擊,重創她的胸口,讓她痛到幾乎快不能呼吸了!

  碰的一聲,廣場上煙塵四起,看得眾人是心驚膽跳,趁著北條政子還痛得無法起身,蘇雪櫻早一步從地上爬起來,全身流汗拚命喘氣,眼神是從沒見過的深沉冷厲。

  北條政子呻吟了好一會才勉強撐起身子,卻在下一瞬間看到一把閃爍著燦爛陽光的短刀抵在她胸前,讓她頓時一愣,內心突然竄出一種從沒有過的恐懼!

  蘇雪櫻居高臨下的瞪著她,平板著聲音開口:「現在,妳還有什麼話好說?」

  北條政子死咬住下唇,非常的不甘心,「妳……」

  原本冷靜看待這場打鬥的源賴朝突然訝異的站起身,趕緊衝到廣場中央,他這莫名的舉動讓大家都嚇了一跳,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慢著!」

  源賴朝迅速搶過蘇雪櫻手中的短太刀,簡直是不敢置信,「這把小烏丸太刀妳是從哪裡得來的?」

  「呃?」

  蘇雪櫻害怕的退了一步,不懂為什麼平常溫和的源賴朝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眼中有種壓抑的怒火。

  「快回答我,妳這把太刀是從哪裡得來的。」

  「是……某一位長輩轉贈給我的。」

  「某一位長輩?」源賴朝的眼神瞬間一黯,「平家的人?」

  蘇雪櫻的心像是突然漏跳一拍一樣,只因源賴朝的氣勢可怕得嚇人,她不懂只是一把太刀而已,為什麼會讓他有如此大的轉變?

  「妳知道這把刀的來歷嗎?」

  她搖搖頭,又恐懼的後退了一步。

  「這原本是源家代代相傳的小烏丸太刀,在二十多年前源平兩家為了爭奪權力互相廝殺時,源氏兵敗,才落入平家手中的。」

  源賴朝絕對不會認錯,這刀刃一邊是像普通太刀一樣磨尖,另一邊卻是從中端往前磨出銳利刀面,成為半雙刃劍的形式,再加上劍身上的烏鴉紋飾,世上不可能再出現第二把這種特殊寶刀!

  「什麼?」

  蘇雪櫻完全不知道這一把刀的來歷,整個人簡直是呆愣在場上,北條政子接著由地上辛苦的站起身,眼神是異常冷淡。

  她狐疑的瞪著蘇雪櫻,「所以……妳是平家的人?」

  「我……」

  「不,她並不是平家人!」源義經趕緊衝出來,擋在蘇雪櫻面前,不讓她受到質問,「三哥,相信我,她絕對不會是平家的人。」

  北條政子微瞇起眼,只因源義經坦護的行為讓她起疑,更加懷疑蘇雪櫻的真實身份,「那為什麼本該落在平家的寶刀,現在卻跑到她的手上?」

  「這……」

  「就我所知,平家也非常重視這把刀,所以絕對不會將它隨便交給其他人,就算要給,也是會給和平家關係匪淺的人,不是嗎?」

  「嫂嫂……」

  齊藤直人在一旁急得想跳腳,真希望自己有什麼法力可以馬上將蘇雪櫻變走,他根本沒注意到她身上帶的居然會是小烏丸太刀,這個疑點一出,她就危險了!

  四周圍觀的群眾突然開始吵雜起來,紛紛對蘇雪櫻指指點點,她只覺得自己像是突然從赤道掉入南極一樣,全身一冷,恐懼到了極點。

  如果讓他們知道她平櫻子的身份,她會有什麼下場?恐怕是難逃一死吧。

  就在蘇雪櫻依然恍惚失神之際,突然聽到北條政子怒喝出聲:「來人呀,先將蘇雪櫻給抓住!」

  「呃?義經──」

  「雪櫻!」

  北條家的下屬馬上將蘇雪櫻給抓住,讓她哪裡也去不了,源義經心急的繼續說道:「嫂嫂,請相信我,她絕對不是平家的人,絕對不是!」

  「你有可能坦護她,所以你說的話我無法相信。」北條政子毫不留情的回答:「她到底和平家有沒有關係,我接下來會著手調查,但在有證據證明她是無辜的之前,只能請她稍微忍耐一下,乖乖接受我們的囚禁。」

  北條政子是絕對不會放過折磨蘇雪櫻的機會,源義經只好轉而向源賴朝求救,「三哥!」

  然而源賴朝的表情一直都是異常凝重,久久都沒回應源義經,這讓北條政子得意的揚起嘴角,只因源賴朝已經默許她的行為了。

  北條政子接著命令抓住蘇雪櫻的下屬:「將蘇雪櫻押回去,好好嚴加看管,絕對不能讓她有機會畏罪逃跑。」

  「是!」

  ※                    ※                    ※

  什麼樣的感覺叫做寢食難安,在經過這幾天的風風雨雨之後,蘇雪櫻可是再清楚不過了。

  被關禁在自己的房間內,她被禁止見任何人,然而外頭的廊上只要一出現腳步聲,她就會忍不住被嚇到,深怕那腳步聲會帶來什麼不好的消息。

  她只能等,惶惶不安的等,一把無形的刀子正架在她脖子上,要死要活,全操縱在別人的手中。

  然而就在這時,讓她害怕的腳步慢慢由遠而近,最後還停在她的房門前,她聽到自己心臟越跳越快的聲音,無法預料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只見門一打開,進來的居然是齊藤直人,蘇雪櫻開心的漾起笑容,趕緊起身抓住他,「直人,你怎麼可以進來?」

  「我向政子夫人求了好久,她才勉強答應讓我進來探望妳,但是一會就得離開了。」

  瞧著蘇雪櫻略顯消瘦的臉龐,齊藤直人的心就像是被人用針一針針扎下一樣,刺痛不已,在這種緊急時刻他卻什麼都幫不上忙,這讓他懊惱到了極點。

  這件事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大家都在猜測蘇雪櫻到底和平家有沒有關係,不過北條政子也沒那麼容易找到人指認蘇雪櫻的身份,除非是和平家非常有關係的人,要不然根本不會認得「平櫻子」的樣貌。

  然而平家人都待在平安京裡,又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鎌倉或是附近?所以蘇雪櫻的情況雖然非常危險,倒不是完全沒有化險為夷的機會。

  「直人,你都來了,那義經呢?」

  「他一直在源賴朝和北條政子間想辦法幫妳撇清和平家有關的嫌疑,但情況不是很好,北條政子難纏得很。」

  他們現在只能期望北條政子在找不到任何證據之下,只好無奈放人,要不然再繼續折騰下去,他們真怕蘇雪櫻會受不了。

  「真的?」

  聽完齊藤直人述說的外界情況,蘇雪櫻忍不住開始沮喪起來,她總覺得北條政子不會那麼輕易放過她,她想要逃過這一劫恐怕……很難。

  如果她真的被認定和平家有關係,那齊藤直人和源義經絕對會一起受到牽連,這讓她非常的焦慮不安。

  「直人,如果……」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又在此刻傳來,讓人隱隱感到不太對勁,只見幾名陌生侍衛出現在門前,氣氛是詭異的沉重。

  齊藤直人擋在蘇雪櫻面前,不讓他們隨意靠近她,「你們來這是想做什麼?」

  「我們是奉政子夫人的命令過來,要將她給帶到前殿去。」

  「為什麼?」

  「去了就知道。」

  侍衛們不由分說就將蘇雪櫻給抓出來,強拉著她往前殿的方向走,齊藤直人只好趕緊跟過去,內心隱隱感到非常不安。

  一來到前殿,源賴朝、北條政子、源義經已經先一步等在那,一看到蘇雪櫻出現,源義經忍不住擔心起她的情況,只恨不能馬上飛奔到她身邊去。

  蘇雪櫻好不容易才在侍衛的箝制中掙脫出手,她揉揉疼痛的手腕,語氣有些虛弱:「現在把我抓到這裡來,是有什麼結果了嗎?」

  北條政子得意的輕揚嘴角,「還沒,不過我想也快了。」

  「什麼意思?」

  「我找到了一個人,聽說她之前曾待在平家一段日子,就讓她來瞧瞧妳,說不定……妳們還會認識呢。」

  蘇雪櫻緊張的暗吸了口氣,努力保持外表的鎮定,平家那麼多人,又不是每一個人都見過她,知道她的身份,而北條政子找來的這個人,也不一定就真的曾經待過平家。

  她只能碰運氣了,如果天真想亡她,她再怎樣掙扎也是沒用的。

  瞧著蘇雪櫻默不作聲,只是等著接下來的發展,北條政子馬上揚聲朝外大喊:「讓她進來吧。」

  只見一個衣衫襤褸的中年婦女慢慢走進來,像是長途跋涉吃了不少苦一樣,蘇雪櫻看著她有些骯髒的面容,突然有一種熟悉感浮上心頭,卻想不出自己到底在哪裡見過她。

  那中年婦女一抬起頭,就瞧見站在一旁的蘇雪櫻,她馬上錯愕的指著蘇雪櫻,而且還語帶憤恨:「妳……妳是平櫻子!」

  蘇雪櫻內心狠狠的震了一下,簡直不敢相信,沒想到這個女人真的認得她!源義經和跟隨而來的齊藤直人也驚訝不已,沒想到事情往最糟糕的情況發展了!

  「平櫻子?」北條政子微挑了下眉,心想終於抓到蘇雪櫻的把柄了,「妳說,她和平家是什麼關係?」

  「她是已故平重盛的養女,和平家有密不可分的關係呀!」

  蘇雪櫻緊握雙拳,努力不讓自己因為恐懼而發抖,她終於認出這個女人了,葵之君,她是堂妹紅葉的乳母呀!

  但是為什麼她會變得這麼落魄,她不是該在嵐山的小別邸中陪伴身體不好的紅葉,又怎會出現在這?

  「櫻子小姐,妳認不得我了嗎?」葵之君笑得悽涼,「這也不能怪妳,我們已經好久好久沒見過面了,妳忘了也是應該的。」

  蘇雪櫻覺得自己的力氣像是一瞬間被完全抽走一樣,就連講話也顯得有些提不上氣,「妳……」

  「妳還真是備受平家的寵愛呀,就因為妳,他們對紅葉小姐的死不聞不問,讓我心寒到了極點!」

  蘇雪櫻困惑的大皺起眉,只因葵之君所說的話讓她不敢置信,紅葉死了?

  當她還在平家時,曾有一次到嵐山去散心,巧遇在山裡養病的紅葉,沒想到紅葉卻因為嫉妒蘇雪櫻在平家的特殊待遇及身份,一時喪心病狂,趁機將蘇雪櫻推下山谷,讓她身受重傷危在旦夕。

  然而蘇雪櫻在生死邊緣徘徊時,紅葉卻也因為不明原因暴斃而亡,大家擔心這會影響蘇雪櫻養病的心情,所以自始至終都沒有告訴她這件事。

  為了紅葉的死,葵之君曾經到平安京去找平家人,卻被他們草草打發離開,這讓葵之君開始恨起蘇雪櫻、恨平家所有人,之後聽到源賴朝的勢力開始興起,她才打算投靠到鎌倉,等著看平家人自取滅亡。

  沒想到她就這樣陰錯陽差成為指證蘇雪櫻最有力的人物,蘇雪櫻慘白著臉,完全無法開口說任何一句話,一股寒意從腳底慢慢竄起,讓她全身都冰冷了起來。

  然而源義經還是不死心的辯駁:「三哥、嫂嫂,你們不能光聽片面之辭就幫雪櫻定了罪,這太武斷了!」

  「但她也沒開口反駁任何一句話,不是嗎?」北條政子哼笑了一聲,「在我看來,她現在這種表情就是默認了。」

  「不,嫂嫂……」

  「事情已經很清楚了,沒想到她的來頭還不小,居然會是平重盛的女兒。」這下子北條政子更不能放過蘇雪櫻,馬上下令:「把她給我抓起來!」

  「是!」

  剛才抓蘇雪櫻出來的侍衛又馬上抓起她,然而這樣子還不夠,北條政子繼續開口:「把源義經和齊藤直人也一併抓起來!」

  「是!」

  沒想到她連源義經也要抓,直到此刻源賴朝終於打破沉默:「政子,妳這是在做什麼?」

  「我知道你一定會坦護自己的弟弟,就算他在身邊藏個平家的人,也阻止不了你想留下他的心意。」

  北條政子不得不板起臉孔,「我能體諒你這樣的想法,但卻不能讓他妨礙我處置從平家來的奸細,等我處置完蘇雪櫻,我自然會放九郎自由的。」

  面對北條政子的強勢,源賴朝難有扭轉乾坤的機會,他無奈的輕嘆一聲,只能詢問:「妳打算怎麼處置蘇雪櫻?」

  「對付她這種人……只有一種方式。」

  北條政子來到慘白著臉的蘇雪櫻面前,冷冷一笑,「三天之後,大廣場上,斬首示眾。」

  蘇雪櫻的心一沉,倒是慘淡的漾起笑容,開始有所覺悟。

  「北條政子,妳的心狠手辣,我永遠鬥不過妳……」

  ※                    ※                    ※

  三天之後,正午時分,蘇雪櫻就被押到大廣場來,準備面對斬首示眾的可怕刑罰。

  她被麻繩捆綁住上半身,幾乎無法動彈,行刑者殘酷的將她推倒在地,準備一刀解決她。

  圍觀的眾人喧嘩不斷,這是鎌倉第一次出現嚴重到需要斬首示眾的特殊情況,源義經和齊藤直人都暫時被關禁在宅邸裡,所以此刻出現在廣場上的,只有北條政子和源賴朝。

  北條政子來到蘇雪櫻面前,勝利的睨著她,「蘇雪櫻,在臨死之前,妳有什麼遺言要交代的,就趁現在快講吧。」

  蘇雪櫻緊咬住下唇,依然非常不甘心,「我可以咒妳將來會和我一樣不得好死嗎?」

  她的臉色馬上微變,「妳死到臨頭了還不知好歹的想和我鬥?」

  「如果這世上真有怨靈,妳放心,我回來找的第一個絕對是妳。」

  「住口!」

  「雪櫻!」

  眾人喧嚷之間,源義經突然從場外擠了進來,他好不容易才從宅邸內脫逃,絕不能眼睜睜放著蘇雪櫻慘死在刀下!

  沒想到在死之前還能看到源義經一面,蘇雪櫻原本慘淡的面容倒是漾起了一抹笑花,「義經?」

  「他怎麼來了?」北條政子可不會讓他來破壞她的好事,「快將他擋住,不要讓他靠近場中央!」

  「是!」

  好幾名侍衛馬上團團圍住源義經,不讓他再有機會靠近半步,這讓源義經是憤恨不已,「嫂嫂,請手下留情!」

  「對平家人沒什麼好留情的,他們二十多年前可是差點將你們源家全滅了,難道這種血海深仇你已經忘了?」

  「那些都和她沒有關係,她是無辜的!」

  「我管她是不是無辜的,只要她是平家人,就得代平家受過!」

  「嫂嫂!」

  「時間到了,你現在來阻止也是沒有用的。」北條政子退回源賴朝身邊,揚聲說道:「行刑吧!」

  「不──」

  行刑者在這時亮出長太刀,刀身閃著銀白色的光芒,讓蘇雪櫻看得心寒不已,然而她卻只能心驚膽顫的閉上眼,靜待死亡的來臨。

  反正痛一下就會沒有知覺的,是吧?

  「雪櫻──」

  源義經急迫的叫喊在耳邊迴響,她卻已經無法作任何反應,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等她死了之後,他的聲音……她也聽不到了。

  行刑者舉起太刀,瞄準蘇雪櫻脖子,準確無誤的一揮而下,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枝羽箭咻的一聲飛越而入,剛好劃過行刑者的手,讓他慘叫一聲,接著太刀應聲掉地,只差一點就削到蘇雪櫻了!

  她驚懼的睜開雙眼,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見一名三十左右的冷豔女子擠出人群來到廣場中央,身旁還有兩名侍衛。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快放開我們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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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6-23 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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