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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千層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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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11點要睡覺覺】工科生表白指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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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 22:17:59 |只看該作者
    第90章 1001 0000
   
    節假日在學校待著的學生不多,願意不做宅男奼女從寢室出來晃悠的學生就更不多了,所以蛋蛋很珍惜每一個路過的人,說什麼也得讓人把調查問卷給填了。
    顧辛夷看了題目就不敢下筆了,她眼睛餘光掃了掃邊上,岑芮女士悠悠地站著,老顧也伸著腦袋盯著。
    顧辛夷心裡七上八下的,只能沖蛋蛋眨了眨眼睛。
    蛋蛋不明所以,也沖顧辛夷眨了眨眼睛。
    顧辛夷再使勁眨了兩下眼睛,蛋蛋想了想,頓時恍然大悟,從兜裡拿出一隻筆來,道:「對對對,忘記給你筆了,喏,在這呢。」
    「……」顧辛夷無話可說,但她依舊垂死掙扎,「蛋蛋學長,我能不填嗎?」
    蛋蛋:「為什麼不填呢?我都填了,敏敏也填了。這是匿名調查問卷,不會暴露信息的。」
    照平時而言,顧辛夷是一定會填好問卷的,但礙於岑芮女士在一旁虎視眈眈,她只能給了一個勉強的理由:「因為我害羞嘛。」
    顧辛夷想溜之大吉,蛋蛋卻死活不放人,科大調查採樣,最困難的就是女生了,男女比例七比一不是說說而已,他好不容易逮著了一個活著的妹子,怎麼可能因為害羞就不填問卷?蛋蛋清了清嗓子,道:「顧學妹,這可是不行的,咱們填個調查問卷是為了給統計做出可靠的事實依據,學《馬原》不是說過嗎?一切要從實際出發,實事求是,咱們這可是遵循黨的領導,毛爺爺的教導,在任務面前,是不能害羞的啊。」
    蛋蛋是做了小半年學生會主席的人了,嘴巴上下一動就能上綱上線,顧辛夷不是很吃這一套,但老顧就不同了,老顧頓時肅然起敬,從顧辛夷手上拿過紙和筆,道:「花姑娘啊,人家說的對啊,這時候咱們得響應號召,不能推卸責任,沒事,不久填個問卷嗎?爸爸先給你做個示範,等我填完了,你再填啊。」
    顧辛夷:「……」
    老顧當兵時候就有一股敢為人先的勁兒,轉業下海之後也總敢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顧辛夷不願意填,他就來做個示範。不過簽文件是常有的事,填這正兒八經的調查問卷還是頭一遭,老顧振奮精神,一個個填了下去。
    性別籍貫都還好,就到了年齡這裡,老顧沒得選。
    大一大二大三大四。
    老顧琢磨了一下,在大四上畫了個勾,又誠懇地在後頭加了個十。
    大四十,老顧覺得這數字算是可以的了,他今年四十五,可不剛剛好嘛。
    老顧繼續往下頭填,他拿問卷時沒仔細看題目,這會看清楚了,老臉一下漲紅,但他膚色黑,也實在看不出來。
    老顧遲遲不敢下筆,做賊似的一下一下地看著岑芮女士。
    顧辛夷察覺情形不對,踮著腳尖偷偷摸摸地看。
    老顧這字寫的實在不好看,但好在能認,龍飛鳳舞地,跟醫生開藥單似的,顧辛夷瞅了半晌,就看見老顧在a選項上打了個勾勾。
    a選項啊,那就是支持婚前性行為啊!
    顧辛夷忽然明白,老顧泡到岑家一枝花靠的不是那兩泡汪汪的眼淚,而是一碗熟飯啊!也許,那碗熟飯就是她!
    顧辛夷陡然之間虎軀一震,她貌似發現了一個了不得的大秘密。
    老顧填完之後就嘿嘿嘿對著岑芮女士傻笑,把問卷翻過來遞給了蛋蛋。
    老顧的年齡並不在調查範圍內,但蛋蛋還是收下了,樂呵呵地又抽了一張問卷給了顧辛夷。
    顧辛夷填的飛快,臉不紅氣不喘地同樣在a選項上畫了個勾勾。
    婚前性行為。
    她不知道該不該支持,但秦湛用行動給了她答案。
    她犯了錯,但卻不後悔。
    因為秦湛給了她足夠的底氣。
    顧辛夷偏頭看岑芮,岑芮正捏著老顧的腰肉說著話,沒注意她這邊的動作。
    顧辛夷鬆了一口氣,把問卷還給蛋蛋。
    蛋蛋顛顛地收回問卷,看了小一會兒,見四下清靜,悄悄挪過來對著顧辛夷說話:「昨天我在外頭超市碰見秦教授了。」
    顧辛夷警鈴大作,頓時問他:「有什麼事嗎?」
    蛋蛋腳尖不停畫著圈圈,羞答答地笑,笑了一會,道:「我看見他買了兩盒套套,水果味的。」
    顧辛夷:「……」臥槽!
    蛋蛋還在笑,笑得曖昧,還揚了揚顧辛夷的調查問卷,上頭「支持婚前性行為」的選項耀武揚威地顯露出來。
    顧辛夷漲紅了臉,轉而告訴他:「我知道敏敏學姐的問卷答案是什麼。」
    敏敏也填了問卷,顧辛夷是知道的,當時敏敏還發了朋友圈,但這份答案給的不是蛋蛋,蛋蛋對此充滿了好奇。
    蛋蛋立馬來勁,也不笑了,湊到顧辛夷身邊討好:「說嘛說嘛,說嘛說嘛。」
    顧辛夷揚著下巴,神氣兮兮:「敏敏學姐包裡常備辣椒水,要是誰對她不軌,她就噴誰的眼睛,疼死他。」
    蛋蛋:「……」臥槽!
    蛋蛋再也笑不出來,顧辛夷挑眉:「學長,您現在有什麼感受?」
    蛋蛋望天長歎,悠悠唱起了歌:「蛋蛋的,蛋蛋的,蛋蛋的憂傷。」
    這首《荷塘月色》的短句被蛋蛋學長唱的很是帶感,沙啞中透著憔悴。顧辛夷拍拍他的肩膀,哥倆好地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蛋蛋覺得被傷害到了,決定再互相傷害一下:「我比秦教授好,我至少已經見過家長了,你們還在偷偷摸摸。」
    顧辛夷:「……喂!」
   
    秦湛乘電梯上三樓,二胖也跟著進去,二胖體形很龐大,電梯空間在對比下變得狹小。
    二胖是得了秦湛的命令的,這會開始事無鉅細地匯報,重點闡明他一路上都在說他秦教授的好話,老顧如何如何滿意云云。
    「顧叔叔要和我微博互粉,我堅決沒有同意。」二胖認為自己做得很對,放大了聲音邀功。
    秦湛本來對一切都很滿意,這會一聽覺得是痛失良機:「就你那個叫『光電史上第一無敵巨帥』的微博號?」為什麼不粉,為什麼不粉!粉了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暴露了。
    二胖小眼睛瞪圓,一張大圓臉皺起來,驚恐問道:「教……教授,你怎麼知道的!」他這微博可是很隱秘的啊,專用來譴責沒有良心的教授,要是暴露了,這,這可是人間災難啊!
    電梯到了三樓,叮的一聲響,秦湛大步跨出去,冷聲回答:「因為我註冊的時候發現已經被人用掉了,順便就查了一下地址。」
    二胖:「……」
    秦湛回到辦公室,既滿意自己今天表現的同時,又對二胖這個豬隊友的錯誤行為感到鬱悶。
    今天下午是該處理數據的,但秦湛心情很不好,完全沒有頭緒,因此,他打了一盤開心消消樂,發了一條朋友圈。
    「如何成功地以男朋友的身份見到家長?」
    很快老陸回復:「我不用見家長。」
    秦湛呵呵。
    老伍接著回復:「我已婚。」
    秦湛心很塞。
    蛋蛋是他新加的好友,蛋蛋也上來湊了一腳:「我已經成功的見過家長了。」
    ……草!
    秦湛決定暫時把這三個人都拉黑。
   
    江城夏季,白晝變長,即使是下午五點,太陽還是掛在天上。
    顧辛夷帶著老顧和岑芮女士把學校主要建築參觀完,便領著他們去吃飯。
    秦湛訂的酒店就在校外不遠,顧辛夷常跟著他去吃,已經是熟門熟路了。
    老顧對學校很滿意,對教授很滿意,現在對顧辛夷的懂事更滿意了,瞧瞧,還會提前預定,替他們接風洗塵。
    岑芮女士倒是更謹慎一些,輕輕慢慢地把玩著手指問她:「你爸是不是又給你打救濟糧了?」
    老顧嘿嘿笑不說話,顧辛夷使勁搖頭:「哪能啊,這都是我在教授手底下做課題,教授給我發的工資!」她愈說愈理直氣壯,「我可把工資全都花了。」
    老顧一聽,心都化掉了:「是不是爸爸給的錢少?你和爸爸說啊,這勤工儉學,別累著了自己。」
    顧辛夷心虛,對對手指,努努嘴道:「不少不少,夠用了。」都不是她吃,全是她和秦湛養的小狗丁丁吃了。
    她越是拒絕老顧就越是覺得閨女懂事,二話不說就在微信上給她轉了個大紅包。
    岑芮也沒阻止,只伸出一隻纖長的手指,戳著老顧的太陽穴:「你就慣著她吧你。」
    「我樂意,我閨女,就得慣著,慣一輩子。」老顧同志擲地有聲。
    岑芮女士清凌凌的眼珠子一轉,掃到顧辛夷身上:「呵呵。」
    這聲呵呵說得顧辛夷心裡是拔涼拔涼的,但她一貫臉皮夠厚,只裝做沒聽見,扒在老顧身上晃蕩:「爸爸你真好。」
    老顧自豪:「那是當然。」
    酒店主打湘菜,他們進了包廂,立馬就有服務生上菜,都是地道的家鄉菜,還有幾道江城的特色菜,老顧愛吃魚,岑芮女士愛吃蝦,顧辛夷愛吃肉,全都照顧到。
    又上了一份涼拌黃瓜,一盅蓮藕湯。
    老顧飯桌上繼續不停叨叨,從來時的飛機說到出租車,從酒店說到飯菜,又把秦湛和二胖從頭到腳點評了一遍,重點誇讚秦湛的智商和情商,說他為人低調謙和,有資本卻不炫耀,叫顧辛夷好好學習。
    老顧文化不高,但顧辛夷覺得他這長篇大論寫一篇遊記應該算得上是不錯的文章。
    顧辛夷吃完飯,腆著小肚子和老顧一唱一和。
    老顧胃口大,還沒吃完,顧辛夷又是給他盛飯又是盛湯,老顧滿意地不行。
    顧辛夷又湊到岑芮女士邊上,給她端了一碗湯,岑芮女士拍拍她的手背,道:「你先坐下吧,媽媽想和你談談。」
    談談……
    顧辛夷立馬做到了老顧身邊,正襟危坐,背挺得筆直:「談……談什麼?」
    岑芮女士也不急,慢慢細細地抿了一口湯,潤了潤嗓子道:「就談談你男朋友的事情吧。」
    包廂裡悄然之間一片沉寂,空調吹動的風聲都停住了。
    老顧正是喝湯,聽到這句話,瓷質湯勺都掉到了地上,啪嗒一下就碎成了小片。
    「男……男朋友?」老顧不可置信,他覺得他的心就和這勺子一樣碎成了渣渣。
    顧辛夷嚥了一口口水,拿了筷子夾了菜,放進岑芮女士碗裡,扯動嘴角,討好道:「您趁熱吃,趁熱吃。」
    岑芮保養得宜,此時在燈光的照射下清冷得不近人情,她低頭看了看碗,幽幽道:「你給我夾的是涼拌黃瓜。」
    顧辛夷:「……」
    【表白日記】:
    本來很失望,但剛才接到了她的電話。
    我要轉正了!!!!!!!!!!!!!!!
    我要有名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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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 22:18:27 |只看該作者
    第91章 1001 001
   
    包廂裡地板光可鑒人,顧辛夷乖乖坐在椅子上,低頭看著地上碎開的瓷片,她不敢出聲,老顧壓抑的喘氣聲讓她小腿哆嗦——她的小狗腿很有可能被老顧打斷。
    岑芮女士慢條斯理地夾了一片涼拌黃瓜放進嘴裡,爽脆的黃瓜「卡卡」響。
    顧辛夷越想越害怕,越想心越沉,一邊琢磨著是什麼地方露了餡讓岑女士發現了,一邊琢磨著如何應對接下來的會審。
    老顧不是個暴脾氣,但現在他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他握緊了拳頭,咬牙切齒道:「是誰?」
    顧辛夷往椅背處縮了縮,咬著唇沒敢說話。
    她瞥了一眼挑起禍事的岑芮女士,岑芮對著她微微一笑,親切又溫柔。
    「別看你媽,看著我。」老顧語氣沖沖,跟點著了的火藥桶似的,猛地一拍桌子,「說,那個野男人是誰!」
    他語氣很不好,顧辛夷就更慌了。打小她就被老顧捧在手心裡,岑芮唱黑臉教育她,老顧就一邊幫腔,她爬樹掏鳥蛋老顧也不阻止,還在樹底下給她當人肉梯子。
    這是老顧第一次朝她發火,她知道自己有錯,但又覺得委屈,她一腳踢開散落的白瓷勺子碎片,強著脾氣小聲嘟囔道:「我都快二十了,談個戀愛都不可以嗎?」
    碎片在地上滾動,零零星星碰撞。
    岑芮拍了拍老顧的手道:「別嚇著了孩子。」
    老顧這座火山剛冒了頭,就熄了下去,顫顫巍巍地冒出了白煙。
    老顧委屈地側臉看了看嘟著嘴巴不開心的顧辛夷,沉默一會,眼淚就啪嗒啪嗒地流下來了。
    他哭得稀里嘩啦的,配著一張粗獷的臉,畫面十分慘烈。
    顧辛夷正覺得憋屈呢,回頭一看,就見著老顧哭得肝腸寸斷,頓時手足無措。她想,老顧靠兩泡眼淚泡到岑女士也不是沒有道理,哭得太慘了!!!
    岑芮在邊上遞著紙巾,一張紙巾不夠,老顧一會的功夫就用了三張,岑芮道:「你這哭什麼呢,都多大人了,還在蘭蘭面前哭。丟不丟人?」
    「丟人,就丟人怎麼了?我的花姑娘都跟著別的男人走了。」老顧抽抽噎噎,越說越心塞,「她還凶我了,她就為了一個野男人,凶了陪了她二十年的爸爸。我就是心裡藍瘦,就是想哭。」
    顧辛夷愧疚,但覺得不對,反駁道:「我哪有凶你,明明是你凶我,你都拍桌子了。」
    老顧一聽,也不說話了,低著頭,豆大的眼淚就往下掉,打在地板上,濺開水花,隔了好半晌,老顧又抽抽噎噎地說:「對不起。」
    老顧認慫,顧辛夷也就立馬慫了,她看著老顧悲悲慼戚的模樣,心裡很不是滋味,挪過椅子靠在老顧身邊道:「我也做得不對,對不起,我不該談了戀愛不告你們。」
    「那你的男朋友是誰?」岑芮適時開口。
    顧辛夷踟躇。
    見她面帶猶豫,岑芮也摸得清女兒的性子,便道:「我和你爸爸,我們認識嗎?」
    顧辛夷想了想,輕輕點了點頭。
    認識!
    這可了不得,老顧剛熄滅下去的火山又被點燃了,立馬思量著是他知道的哪個小兔崽子。
    老顧豎著耳朵聽,用紙巾揩了一把鼻涕。
    「那你們交往多久了?」岑芮女士接著問。
    顧辛夷掰著手指頭,比了個四。
    「四天?」老顧說。
    「四十天?」岑芮猜測。
    顧辛夷羞答答搖頭:「四個月。」
    四個月!老顧只覺得心碎了一遍又一遍,四個月,那就是在過年的時候啊!
    「豆豆知道嗎?」岑芮女士一針見血,顧辛夷過年時候老不著家,總跟著豆豆跑,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顧辛夷小聲怯怯:「知……知道……」威壓面前,不得不低頭,只能對不起豆豆了。
    老顧也不想再問下去了,他哀歎了一聲道:「蘭蘭啊,也不是爸爸不准你談戀愛,主要是現在社會複雜,人心險惡,江湖叵測,爸爸就怕你被別的男生騙了,爸爸……」老顧停了一會,又吸了吸鼻涕,「爸爸也不求別的了,你就說說這男生人怎麼樣?對你好不好?」
    「他人挺好的,對我也挺好的。」顧辛夷立馬道,「是除了爸爸你之外,對我最好的男人了。」
    老顧是個老江湖,對顧辛夷這話是不太相信的,小女生閱歷淺,又被保護地好,才見過幾個人,就知道這是最好了?他也不表明,繼續問:「那有今天這位秦教授十分之一好嗎?」他是真的覺得這秦教授不錯,清貴又不清高,謙虛又不軟弱,方方面面都有一番準則,除了白了一點,其餘都沒得挑。
    秦教授……
    顧辛夷嘴角抽搐,實在不知道怎麼回答。
    思前想後,她估摸著掰扯道:「大概比十分之一要高。」
    老顧原以為顧辛夷會給個否定答案,哪成想還給了個好評,他琢磨了半晌,也沒想出來哪個他趕走的小兔崽子有這樣的資質,於是老顧道:「你確定?」
    「確定。」顧辛夷認真點頭。
    岑芮在一邊抿了一口溫水,忽然發問:「是秦湛對不對?就是今天的秦教授。」
    岑芮的聲音冰冰涼,老顧和顧辛夷都瞪圓一雙眼,相互對視之下,顧辛夷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臥槽!老顧心裡一群草泥馬呼嘯而過,要不是當著女兒的面,他幾乎要罵出聲來。
    他忍下一口氣,伸手問顧辛夷要電話:「手機拿來,我要給他打個電話。」
    顧辛夷解開鎖,把手機乖乖遞過去。
    老顧翻了老半天,也沒翻出來是哪個號碼。
    顧辛夷小聲提醒:「就,就那個叫獸,寫了叫獸的那個號碼。」
    還叫獸!
    簡直就是禽獸!
    老顧點開又是生氣,立馬撥通了,他氣沉丹田,猛地出聲:「秦湛,你他媽的給老子滾過來!」他河東獅吼完畢就掛斷了電話,回頭又反應過來,他還沒告訴秦湛他們一家子在哪吃飯。
    顧辛夷連連擺手,打消他的顧慮:「沒事沒事,他知道地方的,今天的飯菜還是他訂的。」
    老顧:「……」一口老血悶在胸口。
   
    電話打通不多時,秦湛就來了,顧辛夷對他的腳步聲很熟悉,不急不緩的,敲門聲剛響起來,她就再按捺不住,立馬蹦起來。
    「咳!」老顧咳嗽了一聲,把顧辛夷壓下來,也不說話。
    秦湛的敲門聲也停了下來。
    晾了秦湛老半天,老顧才悠悠然說了一句:「進來。」
    秦湛知道這也是老丈人刻意為難,進門時候他看了看腳底的門檻,只覺得這萬里長征第一步,總算是開了個頭。
    他和顧辛夷有很長很長的人生要在一起過,他不會在意這中間的磨難與艱辛。
    秦湛被冷落了許久,顧辛夷以為他會有些小脾氣,但他沒有,他進了門就朝著老顧和岑芮女士打了招呼,不像今天中午時分的生疏,他用了親密的稱謂:「顧叔叔,岑阿姨好。我是秦湛。」
    「哼——」老顧沒想應話,冷哼了一聲,尾音拖得老長,一聽就是不樂意。
    岑芮白了老顧一眼,打著圓場,讓秦湛入座。
    秦湛道了一聲謝,選擇了老顧正對面的座位,端坐直視老顧的眼神。
    老顧瞅了瞅秦湛白生生的臉,又瞅了瞅秦湛身上的襯衫,再瞥了瞥顧辛夷放光的大眼睛,再次冷哼了一聲。
    長得帥而已,有什麼了不起!
    小白臉!
    秦湛落座就感受到了老顧刀一般的眼神,像是要把他凌遲千千萬萬遍。他還能感受到岑芮女士犀利的眼神上下打量著自己。他把腰桿挺直,努力表現出好姿態。
    這時候他不敢去看顧辛夷,哪怕他知道顧辛夷兩顆星星一眼的眼睛對著他放光,他也不能去看。
    他很想抱著她親吻一下,告訴她,他既開心又激動,謝謝她能夠勇敢地坦白他們之間的關係。
    二胖是他安排好的,掐著點出現在國光大廳也是他計算好的。
    他承認他耍了心機手段,但他不後悔。
    「秦教授。」老顧終於開口,教授二字幾乎是從牙齒縫裡摳出來似的。
    秦湛謙和回答:「您叫我秦湛就好,其實我算不得科大正經的教授,在決定和辛夷交往之前,我就請辭了教授的職務,現在只是在國光實驗室工作而已。」
    老顧這是抓著重點給他下套,師生戀在如今也不太能被父母一輩的人接受,秦湛三言兩語就交代清楚了。
    他這一番話確實是實話,說一次顧辛夷感動一次,現在在老顧面前,他用平和的口吻說出來,顧辛夷感動得眼窩都酸了。
    如果不是因為她,他會繼續在科大擔任教授,那些光華燦爛的榮譽,被他棄在身後。
    岑芮頗有些震驚,她扭頭看了看顧辛夷,女兒一臉幸福又羞澀的表情怎麼也掩飾不住。
    老顧的思路和常人不太一樣,他找到了新的突破點:「那個秦,秦湛啊,不是叔叔俗氣,那你既然不當教授了,工資不就掉了一大截?你拿什麼養活我女兒?」
    老顧覺得自己理由說得好,臉色都緩和了,眉飛色舞地。
    「爸,你不是說希望我招婿入贅嘛?你養我就好了嘛。」顧辛夷忍不住辯駁。
    岑芮連忙拍了拍她的手臂,止住了她說話。
    老顧恨鐵不成鋼地瞪了顧辛夷一眼,總算是瞭解了豬隊友的坑爹實力,覺得實在覺得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但他畢竟臉皮厚,還裝作老神在在地等著秦湛的回答。
    秦湛沉思片刻,手肘支在椅子上,食指敲著太陽穴。
    這是他一貫思考的動作,修長的手指和清俊精緻的側臉在燈光的映襯下宛如一副山水畫。
    老顧就煩這種長得好看的男的,特別是這個男的還是閨女男朋友的情況下,他就覺得更煩了。老顧哼哼唧唧:「談錢傷感情,談感情傷錢。」
    秦湛也不惱,起身恭謹鄭重地道:「叔叔阿姨,我也不是說大話空話的人,我是真心喜歡辛夷,打定了主義要和她過一輩子的,你們希望她過得快樂,我也希望她過得快樂,我明白你們的心。我名下有澄海集團百分之十四的股份、我自己以技術專利入股的兩間科技公司的股份,以及一些房產,在婚前,我希望在你們的見證下簽訂協議,如果我和辛夷感情最後破碎,無論是我有錯,或是她有錯,我都願意將所有的財產全部贈送給她,之後淨身出戶。」
    話音落下,包廂裡再度陷入沉寂,鏤空雕刻的紋飾一角掛著的風鈴發出叮叮噹噹的響聲。
    顧辛夷定定地望著秦湛。
    她從未曾知道,秦湛已經構想好了未來的每一步。
    每一步,都是為她著想。
    岑芮默默歎氣,老顧也說不出話來。
    做男朋友做到這份上,老顧已經挑不出錯了,唯一覺得不妥的一點,就是這秦湛的心思實在是太深了。
    才不過二十六歲,事事都顧慮周全。
    這樣的人物,顧辛夷是拿捏不住的。
    自家女兒是一個怎樣的人,老顧心裡門清,長了一副和岑芮肖似的美人臉,卻沒遺傳到岑芮的半分精明,心大膽大,總是樂呵呵,賣萌撒嬌手到擒來,與人爭鬥卻是半點不通。
    但秦湛就不同了,但從他今日的表現來看,就知道他一定不簡單。出身名門,天賦才學,本身又生得一表人才,他不多說一句話,也不多說一個字,尺寸拿捏得剛剛好。
    顧辛夷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老顧不知道秦湛懂不懂她的好。
    他既希望秦湛懂,又希望他不懂。
    愛情是兩個人的事,但一旦要選擇走向婚姻,那就是一家人的事了。
    秦湛的臉在燈光下蒙上了一層霧氣,影影綽綽,迷迷濛濛。
    老顧也沒再擺著冷臉,叫了秦湛一聲:「小秦吶,你開車了嗎?」
    「開了。」秦湛道。
    「那就麻煩你先送蘭蘭回去,在把我和你阿姨送到酒店吧。」老顧吩咐。
    顧辛夷知道這是一個好兆頭,連忙屁顛顛抱著老顧:「爸爸你真好。」
    好?秦湛摸摸鼻頭。老顧和岑芮的酒店就在附近,讓他先送顧辛夷回去,擺明了是不想讓他們過多相處。但秦湛也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立馬應承下來。
    結賬時刻,老顧沒讓顧辛夷出錢,他不用想也知道,最後顧辛夷花的也定是秦湛的錢。
    老顧刷了卡,拉著岑芮走在前頭。顧辛夷蹦躂蹦躂著,就蹦到秦湛邊上,樂呵呵地要和秦湛手牽手。
    秦湛很有姿態地拒絕了,單手插著口袋,小聲勸她:「叔叔阿姨還看著,別太親密。」
    別太親密?顧辛夷一聽就瞪他,見他一副矜貴冷清不近女色的模樣,嘟嘴喃喃:「前天也不知道是誰叫了我一晚上小妖精。」
    秦湛:「……」
   
    老顧來江城是做了好幾天遊玩的打算的,來的第一天就得知了女兒有男朋友這個晴天霹靂,老顧就更不願意走了。在這段時間,老顧要對秦湛做一番全方位的考量。
    第二天,老顧大早起來,就捯飭好了一身的裝備,下樓到大廳,秦湛就坐在沙發上端著雜誌,岑芮以美學的角度欣賞了一下這樣美好的畫面。
    秦湛聽見老顧的咳嗽聲,放下雜誌,才一抬頭,就被老顧閃瞎了眼。
    還真是……和顧辛夷形容地一模一樣啊。
    顧辛夷同他說過,老顧只要知道她要追求者,就會帶滿十個手指頭的金戒指,帶了指頭粗的金項鏈,大搖大擺地亮出來。他只以為這是玩笑,沒成想——
    老顧真的穿成這樣立在他跟前。
    秦湛很想笑,但他忍住了,恭謹地迎上去同兩人問好。
    老顧手指頭刷的一下亮出來:「好看嗎?」
    秦湛想了想,認真回答:「叔叔,這是鍍金屬的,不是真的金戒指。」
    老顧:「……」
    這戒指還真是假的,老顧家裡的沒帶過來,就昨晚在附近地攤上買的。
    老顧被識破,呵呵一笑:「假的我也樂意戴著,你有意見?」
    「……」秦湛搖頭,「沒意見。」
    老顧掏了掏手機,看了看攻略道:「今天你做導遊,那就帶我和你阿姨去一趟戶部巷吧,行嗎?」
    戶部巷是江城一條有名的小吃街,同別的地方的小吃街大同小異,但老顧就是要去。
    秦湛自然答應。
    接了老顧和岑芮,秦湛又把顧辛夷接上。
    顧辛夷輕車熟路地走向副駕駛,老顧就在副駕駛座上耀武揚威地揚了揚下巴。
    「在學校很少坐校車吧?」岑芮見她不情願地做到後頭來,輕輕說了一句。
    顧辛夷立馬就和洩了氣的皮球似的,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五一時候,戶部巷人擠人,老顧護著岑芮,牽著顧辛夷走著,秦湛替他們拿著包。
    「小秦不喜歡這樣嘈雜的環境吧。」老顧道,「我們蘭蘭挺喜歡熱鬧的,哪裡人多就愛往哪裡鑽,小時候真怕她逛丟了。」
    平心而論,秦湛是不喜歡的,他有一點點潔癖,喜歡乾淨整潔。
    他跟在老顧邊上,脖子上掛了顧辛夷的包,手裡拎了老顧的袋子,背後還背了個旅行包,頗有些狼狽,他沒有否認:「我是不喜歡,但我經常陪辛夷來。」
    顧辛夷立馬點頭,嘴裡咬著一個湯包,說不出話。
    老顧吃癟一次,繼續問:「你平常都吃食堂嗎?」
    「有時候會。但大多數時候還是自己做飯吃。」秦湛莞爾,「可能比不上叔叔你,但還算好。」
    老顧自己會做飯菜,所以對會做飯菜的男人很有好感,聽秦湛這麼一說,便道:「你還會做飯菜啊?」
    「會一點點的。以前在美國唸書的時候,我一個人住,會做一些簡單的,後來回國了,我報了個廚藝班,學了一陣子。」秦湛笑了笑。
    「可好吃了,秦湛特別會做飯。」顧辛夷滿嘴的包子,囫圇不清地誇讚著。
    老顧再吃一癟,哼了一聲繼續往前走。
    顧辛夷大喜,勾了勾手指叫秦湛低頭,餵了他一口湯包:「好吃嗎?」
    湯汁很燙,秦湛幾乎沒嘗出未到來,但他還是摸了摸顧辛夷的頭髮,替她擋住人群的碰撞,道:「好吃。」
    「咳咳!」老顧使勁咳嗽,「快走,不逛了。」
    顧辛夷給了他一個鬼臉,吐了吐舌頭跟上去。
    江城臨靠長江,三鎮因水分離,坐上輪渡,飛渡長江,便到了漢口。
    老顧和秦湛一路上互相爭鬥,不多時便到了夕陽西下。
    長江上有大橋,建成通車當日,毛澤東曾題詩:「一橋飛架南北,天塹變通途。」說的就是江城長江大橋。
    老顧當兵的時候坐著火車從長江大橋上路過,如今又想再走一遭。
    登上橋需要門票,乘電梯上橋頂人行道又是另一番風光。
    長江流水滔滔於腳下,更兼輪渡鳴響。
    顧辛夷開始還興高采烈地轉悠,但橋的長度太長,她走到一半就沒了力氣。
    秦湛看她苦著臉走著,實在心疼:「要不我背你吧。」
    「不是說不要太親密嗎?」顧辛夷對手指。
    「……」秦湛苦笑,「我說的好聽的你都不記得,就這一句,記得牢牢的。」
    「誰說的,你說的好聽的話我也記得。」顧辛夷挑高眉頭,「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她昂著下巴的小模樣很自豪,叫秦湛心都軟成了一潭水。
    他直接蹲在她面前,把她背了起來。
    顧辛夷抱著他的脖子道:「我重嗎?」
    「不重。」秦湛道,想了想,他悄聲道,「挺軟的。」他意有所指地托著顧辛夷動了動。
    顧辛夷胸口一陣熱,羞得話都說不出來。
    「唉。」老顧見女兒上了賊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好在這小白臉體力還不錯。」
    「得了吧你。」岑芮睨他,「這麼好的女婿也就你還總刁難。女兒喜歡才是真的好。」更何況,秦湛也是用了真心的。
    老顧又是冷哼,看這小情侶就不管不顧地走了,也想著不能落於人後,背著岑芮女士就往前跑。
    岑芮被他冷不丁背起來,錘了他好幾下。
   
    老顧和岑芮在江城留了幾日,顧辛夷的假期也結束了。
    離開當天,秦湛和顧辛夷去機場為兩人送行。
    夏日的溫度升的飛快,天上飄著雲朵,一朵朵散開,雨水遲遲降不下來。
    老顧約了秦湛在咖啡館喝上一杯咖啡。
    秦湛心中明瞭,這是要做出決定了。
    【表白日記】:
    突然覺得她的爸爸好幼稚。
    但又覺得很溫暖。
    在這樣的家庭長大,一定很幸福。
    我想,我以後也會成為一個好爸爸。
    最重要的是,我並不想要一個女兒。
    太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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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1001 0010
   
    咖啡館開在機場外的集散中心,絡繹不絕的人流從磨砂玻璃窗外穿行而過,濃郁的咖啡豆的香氣混入空氣,同夏日的天空一樣美好。
    秦湛推開門,服務員把他引向屏風後面的包間,老顧在籐椅上靜坐,眼神飄向窗外,秦湛順著他的視線看,只有瓦藍的天空和一角建築的縮影。
    「您好,兩位先生,要點什麼?」老顧尚未點單,服務員待秦湛也落座之後,適時地發問。
    「一杯熱牛奶。」幾乎是同一時間,老顧和秦湛異口同聲。
    服務員先是一愣,之後禮貌地點頭,再次確認後,合上門離去。
    老顧今天沒有穿白襯衫黑長褲,也沒有帶上金光閃閃的十個戒指,只是簡單的牛仔褲和polo衫,柔和了他身上極具攻擊性的氣質,這樣的他才更像是一個經歷過風霜的長者和睿智的商人。
    熱牛奶很快被端上來,盛在黑白相間的瓷杯裡,銀質的勺子反射著今日耀眼的陽光。
    秦湛有些忐忑,老顧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等待地愈是漫長,他就愈發難耐,為了緩和壓力,他加了糖塊,攪拌好後,喝了半口牛奶。
    「我以為你會點咖啡。」老顧動了動勺子,「你從美國回來,我以為你會喜歡咖啡一點。」
    「咖啡喝多了會傷胃。喝牛奶對身體好。」秦湛簡單解釋。喝咖啡是他二十二歲之前的習慣,微弱的咖啡因會讓他的神經興奮,熬夜過後,苦澀的液體會掃去他的疲倦,他偏愛冰咖啡,一杯又一杯,他有一點胃病,由此加劇。社區醫生告訴他,他不能繼續喝咖啡了,他的胃經不起折騰,但他沒有聽,他靠著天賦和努力在物理學界嶄露頭角,這以後的日子,他也要堅持下去。
    這是一個不算成功的奮鬥故事,秦湛沒有講給老顧聽,他不想打苦情牌。
    況且苦情牌對老顧來說並沒有什麼用。
    老顧沒有細細探究,只是點點頭,爾後舀了一小勺牛奶嘗了嘗味道:「蘭蘭小的時候,我經常給她泡牛奶。」
    秦湛手臂微微一頓,輕輕放下杯子,坐得端正——要開始了。
    「其實蘭蘭小時候身體不是很好,她是個早產兒,她小時候老愛生病,三天兩頭要往醫院跑。」老顧語帶心疼。
    秦湛頜首道:「我知道。」顧辛夷同他說起過。
    老顧抿抿唇,搖頭:「你知道的只是一部分。生她的那一年,星城下了幾十年不遇的大雪。因為要辦年貨,我沒有清掃門口的雪,後來就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她媽媽踩在冰上,不小心滑倒了。算起來,都是我的過錯。」十多年了,他還能記得那天妻子的跌倒和毛衣上的滾燙的血,以及清冷的產房裡,嬰兒的啼哭聲——那是他血脈的延續,他可愛的女兒。
    「那時候我和你阿姨還年輕,也不太懂得照顧小孩,生病了就帶她去醫院,那些凶巴巴的護士就給她打針,小孩只能打在腦門上,我就看著那針啊,插進她的血管裡。其實蘭蘭很嬌氣的,一點點疼就會哭,但她打針的時候很乖,都不會亂動,就趴在我懷裡小聲小聲地嗚嗚咽咽,跟只小貓似的。」老顧眼眶有點紅,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後,又把眼淚憋了回去,「我那時候就想啊,以後一定不能讓我女兒吃這樣的苦了。」
    秦湛沉默下去。
    他沒有享受過父愛與母愛,但他知道這樣的愛是沉重而無私的。
    多日以來老顧和岑芮女士對他全方位的考量與刁難在這一瞬間化為虛無——他要帶走的是他們悉心捧在手裡二十年的寶貝,他們看著她,從幼苗長成了花朵,而他要摘下這朵花。
    這對父母來說,是一件殘忍的事情。
    「她媽媽奶水不夠,等到她三個月,我們就開始餵她牛奶。你也知道,你阿姨她不太懂這些瑣事,所以泡牛奶的時候經常不是把水溫弄得太高,就是沒有化開,所以都是我來給蘭蘭餵牛奶的。」老顧用勺子敲了敲杯子的邊緣,牛奶在杯中盪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她幾個月大的時候就會聽我的聲音辨別我,我一過去,她就會讓我抱,想要我給她餵牛奶喝。你不知道,她就那麼小一團,才長了一點點牙齒,總會流著口水對我笑。」
    「等她再長大一點,就會叫人了,她叫的第一個人就是我,叫我爸爸,那天是十五,我高興地一晚上沒睡著,在她房間裡逗她,抱著她看月亮。後來我的事業也起來了,晚上總是要出去應酬,有一天我喝多了在門口吐了,後頭發現蘭蘭把地給拖了,還給我泡了一杯牛奶。其實喝了酒是不能馬上喝牛奶的,她不知道,但我還是喝了,我覺得那是我喝過最好喝的牛奶了。」老顧一口把杯子裡的牛奶喝完,一滴不剩。
    秦湛也舉起杯子,示意後,全部喝下:「您把辛夷教育地很好,她是個好女孩。」
    「那可不是嘛!」老顧拍了拍桌子,大笑起來,「那時候他們都笑話我,只有一個女兒,將來總是要嫁出去的,養的再好也沒用,但我覺得不是,我的女兒生來就是小公主,我要讓她快樂又幸福。」
    秦湛在贊同不過。顧辛夷性格最大的特點就是樂觀,出身富裕卻沒有驕矜之氣,顧家給了她生活上的富足,也給予了她思想上的高貴。他很幸運,能在她最美好的年紀,讓她愛上他。
    老顧說到這裡就停住了,來回翻動著鍍銀的勺子。
    他又把視線放到了窗外,有一架飛機起飛,在天空劃過一條白色的長線。
    陽光在此時此刻被雲朵遮擋,室內暗了下去,光影往回縮。
    「在昨天之前,其實我是不看好你的。」老顧抬了抬眼,裝似無意地說起,「秦湛,我女兒喜歡你,可我並不是太喜歡你。」他道出了自己的感受。
    在昨天之前。這是一個定語,秦湛垂落在桌下的手悄然握緊。
    「你是一個真正的天之驕子,我以為你需要的是一張能裝點你門面的美麗的面孔。」老顧看著他。
    顧辛夷無疑是很美麗的,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精緻小巧,像是畫裡走出來一般,秀麗絕倫。在看不到內在之前,外表會讓人形成第一印象。
    秦湛也直視他的眼睛:「那如今,您覺得呢?」
    窗外又是一陣人聲,新一波的旅客從機場湧出,週而復始。
    老顧閉了閉眼,輕聲道:「秦湛,我昨天想了一夜,我才發現,其實我很早以前就見過你了。在梅裡雪山,在雨崩村的救助站,對嗎?」
    他問得很輕很輕,內心其實早早有了答案,不過是為了確認。
    秦湛鄭重地點頭。
    雪山梅裡,是一切的源頭。
    老顧再次沉默,半晌後開口:「她想去梅裡,她媽媽是沒有同意的,是我給了她錢,又讓我的一個侄兒帶著她,和她一起去。我沒想到,最後會發生那樣的事。」
    那是他最不願提起的過去,是他心裡最疼的一道傷疤。
    他把女兒帶到了深淵,讓她粉身碎骨。
    去往雲南迪慶,是他私下給女兒安排的散心之旅,他打點好了一切,從隊長到嚮導,每一個人,他都調查過。
    顧辛夷從未離開過他的身邊,他想試著放手,但在此之前,他計算好了一切可能發生的事故。
    但天災,是無法計算的意外。
    梅裡雪山主峰卡瓦博格峰發生雪崩後,新聞在三小時後進行了報道,他打了顧辛夷的電話,沒人接聽,之後又打了登山隊所有人的電話,一個接一個,全都是長串的嘟嘟聲——
    這意味著不詳。
    趕往雲南後,他用了人脈徵用到了一架直升飛機,飛往茫茫雪域。
    高空可見度很小,雲霧和雪霰如同帷幕遮擋住了高聳的梅裡十三峰。
    雨崩村封村,不允許人員進入,他在外圍等,一小時,一分鐘,一秒鐘都是折磨。
    等到搜救隊放出消息,他在天色破曉時分見到了顧辛夷。
    他的女兒渾身都是紅腫的凍傷,只有一絲呼吸表徵著生命跡象。
    醫生告訴了他女兒的情況,右耳失聰,他只想著,為什麼偏偏是他的女兒。
    知道秦湛在和女兒交往後,他調查了秦湛。
    秦湛父親的風評很不好,母親也一樣。他不想讓這個家世複雜的男人成為他女兒日後的依靠,顧辛夷已經吃了太多苦了,她應該過得安寧。
    昨天夜裡他思量了許久,反反覆覆地想著該如何同秦湛開口,同他的女兒開口。
    很意外的,他對著秦湛的照片反覆看了許久,記憶倏然復甦。
    像是一場遙遠而沒有聲音的夢。
    門口有服務員敲門,詢問是否需要續杯。
    老顧的思緒被拉了回來,朝服務員擺擺手:「不了,就要走了。」
    「我也不用了。」秦湛也這樣說。
    老顧笑了笑,有些欣慰,也有些釋然:「還沒謝謝你,當初幫我們的直升機做引導起飛。」
    他在進入病房時撞見了秦湛,那時候他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覺得他氣質冷冽,又恰好從顧辛夷的病房出來。
    等直升機起飛的時候,這個年輕人又主動為他們做引導。
    那時候秦湛的眼神有些深色,像是氤氳的濃霧藏在眼底。
    老顧不知道這個年輕人在看什麼,但現在,他知道了。
    秦湛在看他的女兒,從寒冷的梅裡雪山,到炎熱的江城,一晃就是三年。
    秦湛並沒有接下這份遲來的道謝,他擺擺手,遲疑了一陣開口道:「您這是……同意了?」
    沒有冗長的沉寂,老顧笑聲朗朗:「暫時吧,以後就要看你表現了。」
    yes!
    秦湛差點沒有跳起來,他努力保持著風度和禮儀,但臉上的表情已經把他的想法完全暴露。
    「叔叔,我們互粉一個吧,我加你的微博。」秦湛開始討好他。
    老顧前兩天才被二胖拒絕微博互粉,他遲疑了一會道:「你們搞科研的,不是不玩微博嗎?就,就那個白白的大胖子說的。」
    「他是瞎說的,是因為他太笨了,陸教授怕他分心。」秦湛隨便說了個理由。
    老顧想想也是,頓時對二胖又是一陣暗戳戳地哼哼,他想著被秦湛這樣的文化人關注還是很有值得驕傲的地方的,但又拉不下臉來,磨蹭了半天,老顧道:「你搜養花的地主,就這個名字。」
    秦湛:「……」
   
    老顧在和秦湛長談的時候,顧辛夷被岑芮女士拉著在休息室看雜誌。
    岑芮女士圈了幾款鞋子和裙子,邊看邊問顧辛夷的意見。
    顧辛夷自然是沒有心思看的,她過一陣就看一看外頭。
    「你是孟姜女嗎?望夫呢!」岑芮戳她腦門。
    顧辛夷淒淒然:「我也希望我是孟姜女啊,這樣還能把長城哭倒,可我不是啊,我就是織女。」
    「那我就是惡毒的愛棒打鴛鴦的王母娘娘是吧。」岑芮翻過一頁雜誌,冷哼。
    顧辛夷嘿嘿笑:「哪能啊!」
    怕岑女士生氣,顧辛夷湊過來替她捶背,錘了一小會,就問了:「媽媽,你是怎麼知道我有男朋友的啊?我……」
    岑芮打斷她的話:「覺得自己隱藏的挺深又挺好的,是不是?」
    顧辛夷點頭。
    岑芮:「覺得自己沒露出什麼破綻是不是?」
    顧辛夷再點頭。
    岑芮:「覺得你媽媽我火眼金睛是不是?」
    顧辛夷狂點頭。
    岑芮逗她也逗夠了,拖長聲音道:「其實——我什麼也沒發現,都是炸你的。哪想到,你還真的這麼不乖。」
    顧辛夷:「……」
    顧辛夷知道是自己太不禁嚇了,嗷嗷叫了一聲,不說話了。
    岑芮歎了口氣,摸了摸顧辛夷的長髮:「你也別怪爸爸媽媽難為秦湛,我們不瞭解秦湛,就是要從這些地方觀察他,媽媽不希望你被人騙。他現在的表現,就告訴了我們,他以後會不會對你好。」
    「他對我很好的!」顧辛夷搶答,「叫獸對我很好很好的。」
    「他對你哪點好?」岑芮問。
    顧辛夷想了想,概括道:「都好。反正就是好。他哪裡都好。」她蹭到岑芮肩膀上靠著,「媽媽你說爸爸會同意嗎?他們要是鬧翻了,不會打架吧?」
    「要真打起來了,你幫誰?」
    「當然是我爸!」顧辛夷毫不猶豫。
    岑芮覺得女兒有覺悟。
    「秦湛打架很厲害的,爸爸肯定打不過。」
    岑芮:「……」她收回她剛才的想法。
    顧辛夷還是覺得不放心,拉著岑芮手臂搖來搖去:「媽媽,你就告訴我嘛,爸爸到底是怎麼想的?」
    岑芮笑著搖頭:「你個傻姑娘,他們不是來了嗎?你自己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顧辛夷驚喜地回頭,秦湛單手插著口袋,對著她溫和地笑。
    陽光暖洋洋地瀉了一地。
    【表白日記】:
    我想告訴岳父岳母,我希望和她同居。
    但我怕會被打。
    不過,二胎計劃是真的可以提上議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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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3章 1001 0011
   
    老顧和秦湛談完,來休息室見女兒。
    機場剛換了廣告牌,鋪天蓋地全是一位白白淨淨的男明星,老顧看不慣,哼了一聲擺了個相當經典的摸頭髮的pose。
    顧辛夷興沖沖地放下手裡的雜誌朝對面跑過去,很遺憾,她沒有get到老顧的點。
    老顧樂顛顛地張開手,等著女兒的擁抱,下一秒就眼見著顧辛夷跳到秦湛身上,跟只樹袋熊似的蹭來蹭去,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叫獸!你真是帥炸了!比廣告牌還好看!」
    顧辛夷嗷嗷叫喚,讓秦湛很滿意,當然,他還不敢得寸進尺,按下心頭的甜蜜,他拍了拍顧辛夷的後背:「好了,下來吧。」他給了老顧一個抱歉的眼神。
    老顧:「哼!」
    顧辛夷這才發現老顧就在邊上看著,立馬從秦湛身上滑下來,湊到老顧身邊,甜甜地喊人。
    「有了男朋友就忘了爹,真是女大不中留!」老顧嘴上埋汰她,身體卻很誠實地攬著女兒的肩膀。
    男朋友!這可是老顧連日裡從沒說出口的指代名詞,他叫秦湛通常是「喂」或者「那個」再或者「小兔崽子」。
    顧辛夷悄悄回頭看了看秦湛。
    秦湛正幫著岑芮和老顧拿行李,見顧辛夷望著他,眼神裡含了一汪泉水,欲說還休,秦湛耳根發紅,抿著笑意點了點頭。
    顧辛夷欣喜不已,轉身就踮起腳,在老顧臉頰上親了一口:「爸爸,你真好!」
    老顧正對著岑芮碎碎念,冷不丁被女兒親了一口,步伐就緩了下來,因為臉黑,他臉紅了也顯露不出來,老顧捂著臉,摩挲了一陣:「都這麼大人了,還跟個小孩子似的,叫我……」
    怎麼放心得下啊……
    老顧忽然就不說話了。
    這是老顧對著顧辛夷的口頭禪,一年年地說,從年頭說到年尾,但現在,他覺得,這份「放心」的權利,似乎已經不屬於他了。他要把這個嘰嘰喳喳的開心果交給另一個男人了。
    老顧垂下頭,歎氣,又往後看著正拉著行李箱的秦湛。
    東西被來時候要多,除了他們自己買的紀念品,還有秦湛送的禮物,不甚名貴,卻勝在心意。
    秦湛左右手上都堆滿了,但卻不顯狼狽,舉手投足間有天成的貴氣,在人潮湧動的機場,他依舊是耀眼而奪目的存在,像是月亮。
    平心而論,秦湛真真是一個好男人,時光後退二十年,老顧騎馬也趕不上秦湛的段位。
    這樣一個優秀的人物,配誰家的姑娘都是值當的,但要是配自己家的姑娘……
    老顧心裡泛酸。他打出生開始就捧在手心裡的小花骨朵好不容易長成了,就要被人帶走了。
    在女兒出生後他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卻沒想到,二十年的光陰逝去的這麼快。
    像是流水。
    老顧活了大半輩子了,也算是文藝了一把。
    老顧悶悶地走,岑芮也知道他心裡不好受,沒打擾他。
    臨近檢票口,老顧駐足停下,像是沉思良久,從錢包裡拿出一張卡給顧辛夷:「談戀愛了,花銷會更多,兩個人相處不比一個人自在,秦湛有錢,爸爸知道,但爸爸希望你做一個經濟上獨立的女孩,你現在沒有工作,所以爸爸會養你。爸爸是個俗人,但爸爸也知道,自尊自愛的女孩才值得別人去愛。」
    老顧的聲音不大不小,帶著星城典型的塑料普通話腔調,剛好叫週遭幾人聽見。
    「蘭蘭,這世界上你可以花兩個男人的錢,第一,是你的爸爸,第二,是你的丈夫。在你沒有出嫁之前,爸爸會養你,在你出嫁之後,爸爸還是會養你。我只有你這一個女兒,我也只希望你能快樂。」
    顧辛夷不知所措地捧著老顧給她的銀行卡,眼淚刷刷地掉,她不知道這是怎麼了,就是覺得心疼,老顧拍拍她的肩膀,她就趴在老顧懷裡嗚咽著哭。
    秦湛把行李箱立在一邊,他想說些什麼,卻始終說不出口。
    他忽然明白,這世間為何有那麼多歌頌父愛和母愛的篇章了。他不曾遇見,卻還能夠感受。
    老顧眼窩子淺,顧辛夷哭著哭著,他也就哭了,岑芮連忙給這老顧家一大一小擦眼淚:「弄得跟生離死別似的,你女兒又不是不回家了,還哭個不停,讓人看了笑話。」
    老顧拿過紙巾,背過身去胡亂擦了一下,委屈地埋怨:「我就哭一陣,還不讓哭了嗎?」
    岑芮哭笑不得:「讓哭,讓哭,你哭吧,我替你擋著。」
    「……」老顧擤了一把鼻涕,吸了吸鼻子道,「我現在哭不出來了。」
    岑芮:「……」
    顧辛夷也哭得跟個花臉貓似的,還好她沒有化妝,不然就遭了秧。她一手攬著岑芮一手搭著老顧,道:「我現在能和你們回家嗎?我也想家了。」
    她邊說邊抽抽搭搭,止不住嗝。
    「那你不要你男朋友了?」老顧問。
    秦湛聞言苦笑。
    顧辛夷想了想,認真地轉過身問秦湛:「叫獸,我們能一起回去嗎?」
    她既然問了,秦湛自然是同意的,沒有遲疑地,秦湛點了點頭:「可以。」他覺得這樣不夠莊重,又加了一句,「你想的話,我可以陪你。」
    「淨胡鬧。」岑芮小聲呵斥了一聲,「你爸胡鬧,你也跟著胡鬧。還有兩個月就放暑假,你就呆在學校裡好好學。」
    老顧見岑芮說話,立馬轉換了態度:「對對對,這時候回家幹嘛,就該學習。」
    顧辛夷覺得這感動的心情是白瞎了,哼哼唧唧地撇撇嘴。
    岑芮和老顧到底還是檢票進場了,秦湛把行李送到老顧手裡,再從老顧手裡接過了顧辛夷的手。
    像是一種儀式。
    秦湛不禁幻想,在未來的某一天,他會在紅毯的盡頭,等著穿著白色婚紗的顧辛夷到來,她走來的每一步,都會有花雨落下,在音樂聲停下來的那一刻,老顧會把她的手交到他手裡,然後紅毯會鋪長,足足夠走一輩子。
    那一定會是幸福的一輩子。
    他期待的一輩子。
    他偏頭看了看還在踮著腳往機場裡頭看的小姑娘,她還很小,喜怒哀樂都在臉上寫著,才及他肩膀高。
    「你看著我幹嘛?」顧辛夷害羞地哼哼。
    秦湛:「在想我們會不會吵架。」
    吵架是一件顧辛夷非常不擅長的事情,她想到這樣的場景,心就擰成一團,顧辛夷很是委屈:「那要是吵架了怎麼辦?」
    秦湛彎彎嘴角:「我個子比你高,所以我們吵架了,我一定會先向你低頭。」
    顧辛夷很不爭氣地被這句話蘇到了。
   
    送走岳父岳母,秦湛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顧辛夷也一樣,但她的關注點不同,她現在全身心都放在老顧給她的信用卡上,耀武揚威地跟秦湛宣告說:「從現在開始,我要包養你。」
    她甚至把手機鈴聲設為了一首曾經爆火的神曲《我賺錢了》,循環往復地播放。
    秦湛開著從天河機場回學校,一路上被荼毒地耳朵爆炸。
    「我左手買個諾基亞右手買個摩托羅拉,我移動聯通小靈通,一天換一個電話號碼,我坐完奔馳開寶馬,沒事洗桑拿吃龍蝦……」
    顧辛夷光聽還不帶勁,還得自己唱,屬於自帶卡拉ok模式:「我賺錢啦賺錢啦,我都不知道怎麼去花。」
    秦湛開上立交橋,掐了她的手機音頻:「這錢是你賺的嗎?」
    「當然不是啦,我就是唱個歌。」顧辛夷心裡爽,轉念又覺得秦湛這話帶刺,她這麼認慫不行,於是嘴上又硬氣了,「我爸賺的,就算是我賺的,怎麼了?」
    秦湛一聽她聲音就知道她是誤會了,又把她的音樂放起來,只是調小音量:「我不是這個意思。」
    顧辛夷剛和父母分別,心裡有些鬱悶,說話有些沖,這會秦湛又主動低頭,她扭扭捏捏地問了句:「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以後,你還是花我的錢,這張卡不要動用了。」秦湛索性直白地告訴她,「作為一個男人,談戀愛為未來老婆花錢,天經地義。」
    秦湛說話總帶點大男子主義,與他高傲的性格有關,但這樣man的語句還是讓顧辛夷兩眼冒星星。老婆是個很動聽的字眼,顧辛夷磕磕巴巴地回答:「爸爸,爸爸說要自尊自愛,不然沒人愛。」
    「我愛。」秦湛毫不猶豫,「你什麼樣我都愛。」他耐下性子給顧辛夷解釋,「你爸爸說的對,世界上你只能花兩個男人的錢,一個是你爸爸,一個是你老公,你早晚是要嫁給我的,所以,你可以提前享用作為秦太太的權利。你爸爸給你的錢,你可以存起來,那是你的私人財產,我不會過問,但養家的義務,你並不需要承擔。」
    這時候車廂裡還在放《我賺錢了》,顧辛夷覺得很破壞氣氛,於是主動關掉了,感動地無以復加,遂而俯下身抱住了秦湛的腰:「那我需要承擔什麼義務?」
    秦湛還在開車,冷不丁被她抱住,她的頭還在他腰側蹭來蹭去,秦湛猛吸一口氣,差點打飛方向盤。
    秦湛思考了一陣,深吸一口氣,回答說:「你可以當個小妖精,給我暖床。」
    顧辛夷:「……」臥槽!不就是前幾天說了一句小妖精,用得著記恨到現在嗎?
    顧辛夷決定好好教育教育秦湛,她從秦湛身上爬起來,離他遠了一點:「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去超市買套套了,買的還是水果味道的!」
    「是石磊跟你說的是吧?」秦湛蹙眉。
    顧辛夷覺得人贓並獲,相當有底氣地點頭:「對!」
    秦湛嗤笑:「是他買了套套,我買的是水果。他付款的時候,剛好被我碰見了。」
    顧辛夷:「……」臥槽!蛋蛋坑死人不償命。
    剛好開到了學校,顧辛夷面紅耳赤地下車,下車當口就碰見了又在發調查問卷的蛋蛋,蛋蛋看她神情不對,立馬腳底抹油——溜走了。
    身後傳來笑聲,秦湛把車窗打開,看著她笑。
    顧辛夷摀住臉,小跑著回了宿舍。太丟臉了!
    秦湛看著她小兔子一樣跑走,連老顧給的銀行卡都落在了車上。
    他一陣搖頭。
    他把卡拾起來,仔細看了看。
    這張銀行卡是由江城本地的銀行發行,而不是星城,如此可以減少跨省消費的手續費。但這也從另一個方面說明——老顧是來了江城後重新辦的卡。
    秦湛不知道老顧是什麼時候去辦的卡,但他知道,老顧這麼做,只是為了顧辛夷。
    他忽然又想起在咖啡館,老顧最後說的那幾句話。
    他說:「秦湛,婚姻是兩個家庭的事,我不知道你和你的父母關係到底如何,但你父母到底是要見蘭蘭的。我的女兒有幾斤幾兩,我很清楚。秦湛,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嗎?秦湛不想回答,但他是明白的。
    他遠離故土多年,未曾有過歸家的念頭,親情在他這裡,已經淡薄地不比一塵煙絮。但如果父母想要找到他,還是有辦法的。他們會和他說起當年的苦衷,說起身不由己,也說起——婚姻。
    他的爸爸說,他需要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名媛,這會讓秦氏再上一個台階。
    他的媽媽說,他需要找一個上流社會的千金,這會讓她面上有光。
    一個視婚姻為工具,一個用婚姻來裝點門面。
    難怪會在一起。
    呵。
    秦湛不知道怎麼回答老顧的話,他只能沉默。
    在沉默之後,是老顧先開的口:「我也不多說什麼了,相比我聽說的,我還是更相信我自己親眼看到的,我也相信,我女兒的判斷。只要你對她好,我就願意讓你們在一起。」
    秦湛低低地說了一聲謝謝。
    老顧又對他說了:「反正你記得,你以後是要入贅的!」
    秦湛:「……」
    科大的梧桐絮已經被清掃一空,只留下點點在空中飄來飄去。
    秦湛抬頭往上看,顧辛夷站在宿舍陽台上衝他使勁揮手。
    秦湛也朝她揮了揮手。
    他想,他會和他的父母都不一樣。
    他的婚姻,是因為愛情的結合。
    【表白日記】:
    什麼叫我買了套套!
    我什麼時候買了套套!
    我們才做了幾次?酒店送的套套都沒有用完好不好!
    我也想買啊,不給我機會我能怎麼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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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 1001 0100
   
    顧辛夷送了老顧和岑芮女士走後,就恢復了每天上上課,寫寫作業,撩撩秦湛的日子。
    當然,還有喂丁丁。
    丁丁是一隻和顧辛夷一樣愛吃愛睡覺的狗,老顧來的這幾天,丁丁就被送回了伍教授家裡,瘦了小半斤,顧辛夷覺得很心疼,於是在接回丁丁後,她就仗著自己有錢,可勁給丁丁買好吃的,導致丁丁半個月不到,體重有了明顯的上升。
    這樣的說法是很委婉的,誠實點說,丁丁已經胖到讓秦湛無法忍受的地步了。
    他讓顧辛夷給丁丁減肥,不然就把丁丁還給老伍。
    顧辛夷看著趴在牆角玩皮球的丁丁很是捨不得,遂對秦湛說:「你是谷欠求不滿嗎?火氣這麼大。」
    是!是!當然是!!!
    秦湛本以為兩位老大人走了,他就可以過上他想過上的那種日子,可顧辛夷眼淚吧嗒地告訴她,她還疼著,真的很疼。
    疼?疼個鬼!都二十天了,她疼個鬼!
    顧辛夷用一種「你是壞人」的眼神瞅著他,秦湛腦門上青筋突突直跳,「我不滿你幫我消火嗎?現在總歸不疼了吧。」
    消火顧辛夷是不會幫的,但她也不能總拿疼當借口,於是她誠實地回答:「我的親戚來了。」
    秦湛:「……」
    秦湛快速心算,知道她不是說謊,一邊擺擺手,叫她趕緊把丁丁領走去減肥,一邊準備著要去超市買點食材,給她燉湯。
    他是實在不想看到丁丁了,也有點不想看到顧辛夷。他不是一個谷欠望至上的人,可他現在實在是忍不住。他們沒有那個之前,他隔段時間,晚上會做個夢,顧辛夷在他夢裡晃來晃去;他們那個之後,他就每天都會做個夢,顧辛夷還是那麼晃來晃去,不同的是,現在是在他身下晃來晃去。
    而他就一直在做俯臥撐,實在是停不下來。
    夢裡的顧辛夷還總是特別乖,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半開半合地看著他。
    看著他就看著他吧,可偏偏她還會說:「讓我在上面吧。」秦湛就傻不愣登地相信了,等他第二天早上醒來,看見的卻是丁丁趴在他身上嗚嗚叫喚,意思是它餓了,要吃東西。
    我的天!
    秦湛覺得整個人生都陷入了黑暗,在沒有比這更操蛋的事情了。
    難怪他醒來之後腰酸背痛,丁丁肥成那樣,他就算是鐵打的,也被壓垮了!
    秦湛一邊恨自己這麼禁不住顧辛夷的誘惑,一邊又煩丁丁。
    只能把她們倆送做堆,他眼不見心為淨。
   
    正好是週日,顧辛夷不知道該怎麼給丁丁減肥,她上網百度了一下,決定先去給丁丁做一個體檢,再按照體檢結果,做一份科學嚴謹的減肥計劃出來,讓火氣大的秦湛挑不出錯來。
    她其實對秦湛也有一點點小小的愧疚,總是晾著他。
    但她也不是故意的,前幾天沒做好準備的時候,確實是胡謅了理由騙他的,她覺得秦湛和她尺寸不符,得先做心理準備,等她好不容易做好心理準備了,親戚就是時候來了。
    顧辛夷最近身體好了一些,痛經沒有那麼厲害了,她想是要給秦湛記一功。
    但她想到秦湛要給可愛的丁丁減肥,她的心就痛的無法呼吸。
    丁丁不肯走樓梯,它要坐電梯,下了樓,就慢慢悠悠地往前挪。丁丁肥是實實在在地肥,可這並不代表它丑啊。算起來,丁丁的顏值是相當高的,堪比「狗界楊貴妃」。
    顧辛夷覺得,下一個發情期,丁丁一定會被學校裡的小野狗們圍個團團轉。
    顧辛夷不熟悉寵物醫院的路,只好叫了滴滴打車。開車的是個江城老司機,老司機見多識廣,可丁丁上車的時候,老司機還是被嚇了一跳:「真是壯啊!」
    顧辛夷聽了之後很憂傷,丁丁覺得這車座太小,實在不舒服,所以也很憂傷。
    一人一狗就這麼去了寵物醫院。顧辛夷給丁丁掛了一個全項檢測,檢測完了,就和丁丁呆在大廳,等著結果出來。
    顧辛夷給秦湛發了條微信,發了寵物醫院的照片,秦湛回了一張超市的照片。
    「我想吃水果可以嗎?」顧辛夷問。
    秦湛秒回:「什麼水果?」
    顧辛夷:「香蕉。」
    秦湛回了一個生無可戀的表情包,之後任顧辛夷再怎麼逗他,他都不回消息了。
    顧辛夷戳了戳趴在特製坐墊上的丁丁:「你爸爸不理我了。」
    丁丁在啃一個磨牙棒,啃地喀嚓喀嚓響,它聽了顧辛夷說話後,遲疑了一會,把磨牙棒送給了顧辛夷。
    顧辛夷:「……」一臉懵逼。
   
    檢查結果還得等一陣子,顧辛夷不能逗秦湛了,就點開開心消消樂,打了幾盤遊戲。
    她在一百七十關徘徊,遲遲過不去,等她徹底耗盡了體力,她煩躁的撓了撓頭髮。
    「你好……」有人站在她面前同她說話。
    顧辛夷連忙縮回手,背在身後,抬起頭道:「你也……」好……
    眼前這個女人抱著一隻折耳貓,穿著墨綠色絲質長裙,搭了個小坎肩,拎著一隻手提包,不過是來寵物醫院而已,她卻打扮地無一不精緻,耳墜和項鏈閃爍著彩光。
    這是秦湛的小姨,顧辛夷過年時候見過她一面,在地下停車場,她還給了她一個紅包。
    顧辛夷連忙站起來,重新對這個陌生的小姨說了聲:「你好。」
    秦湛的小姨看著她點頭微笑,眼神又飄向了丁丁:「這是你養的狗狗嗎?真是……可愛。」
    真正算起來,這不是顧辛夷的狗,她只是養而已,丁丁的主人是那個很嫌棄它胖的秦湛,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顧辛夷沒有點明,她只是點點頭。
    眼前這個女人,讓她下意識地排斥。
    小姨又笑起來,文文雅雅,問顧辛夷來這裡做什麼。
    顧辛夷手裡還拿著醫院的掛號單,只要瞥一眼,就能知道。顧辛夷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多此一問,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帶它來體檢。」
    「那體檢結果還要過一段時間吧。」小姨說,「剛好中午了,我想你還沒有吃飯,介意和我一起出去吃點東西嗎?」
    顧辛夷遲疑了一會,點了點頭。
   
    這地帶顧辛夷不熟,一路就跟著這位小姨走。
    走得不遠,就到了一家西餐廳,裝潢高雅,進門就設置了噴泉,清秀的女孩在水簾後表演鋼琴。
    顧辛夷捏了捏口袋裡老顧給的銀行卡,底氣足了一點。
    小姨看上去是這裡的常客了,侍者將她們領到了玻璃門後的隔間,恰好可以看見噴泉的起伏。
    丁丁也跟著進來了,原本寵物不能帶進來,但小姨和經理說了聲,丁丁也就大搖大擺地挪進來了。
    陌生的地方讓丁丁緊張,磨牙棒是醫院的所有物,不能外帶,丁丁失去了新玩具,難過地趴在顧辛夷腳底尋找著溫暖。
    顧辛夷比丁丁更緊張。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這位小姨似乎不喜歡她。
    有了這個認知,顧辛夷愈發忐忑。
    小姨問顧辛夷喜歡吃什麼,顧辛夷不常吃西餐,她更喜歡中餐,但此時此刻,她還是禮貌地點了一份牛排。
    這間包廂是全玻璃的,視野通透,隔音很好,至少她聽不見鋼琴聲了。
    侍者下去後,室內就安靜了,顧辛夷等了小一陣子,小姨才開口說話:「你和秦湛最近還好嗎?」
    顧辛夷拿捏著分寸,道:「嗯,還好。」
    「你的爸爸媽媽和秦湛見面了吧?他們對秦湛滿意嗎?」小姨繼續問。
    顧辛夷:「滿意。」
    小姨輕輕笑了笑,有意無意地說:「秦湛是個很優秀的孩子,許多人對秦湛都很滿意。」
    許多人……顧辛夷裝作沒有聽懂,咧開一絲笑容道:「我想應該不是吧,秦湛冷冰冰的,他不說話的時候,大家都挺怕他的。」
    「你也怕嗎?」小姨看著她。
    「不怕。」顧辛夷坦然回答,「他追我的時候很用心,他是個很好的人。」
    顧辛夷的口吻不乏炫耀的成分,像是個無知的小女孩,得了一點好東西,就欣喜非常。
    小姨明顯被這句話驚到了,她頓了好半晌才說:「我都不知道,原來秦湛也會追女孩子啊。」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顧辛夷有些生氣地說。她其實也猜到這位小姨的目的了,當她談論起秦湛開始,顧辛夷就不再忐忑了。秦湛這兩個字有別樣的魅力,即使是不在身邊,顧辛夷也有底氣。
    她為秦湛感到不值得,也為秦湛悲哀。十幾年的冷落不是一朝一夕能彌補的。
    小姨被她的話噎住,只能開門見山敞開話題:「我想和你談談秦湛。」
    如果今天在對面坐著的是秦湛的父親或者母親,顧辛夷會想繼續談下去,但這是他的小姨。顧辛夷想了想,還是沒有拒絕,這位小姨本來也就沒有給她權利拒絕,於是她只能說:「您說。」
    小姨轉換了語氣,從另一個地方起頭:「你知道秦湛這些年取得的成就嗎?」
    秦湛的成就在每一個學生的朋友圈裡瘋傳,作為他的女朋友,顧辛夷知道地更加清楚。她點點頭。
    「那你知道秦湛在回國以前就讀的實驗室嗎?」小姨動了動手指,微笑道,「秦湛出名靠的是他的一次實驗論文,而要驗證這個猜想,實驗經費很龐大,秦湛以一個新人的名義,卻拿到了經費。」說道這裡,小姨看著顧辛夷,「那筆錢,並不是實驗室原有的,也不是他的導師拉來的,而是秦湛的父親贊助的。」
    「秦湛一直不理解他的父親,也不知道他的父親為他付出了多少。他只以為憑借自己的天賦就可以出人頭地,但他想錯了,沒有他的家族支持,他根本寸步難行。」
    顧辛夷是知道這個實驗的,秦湛一直引以為豪,他從一屆默默無聞的學生一躍變為物理學界的新星就是因為實驗論文的發表。顧辛夷相信小姨說的是真話,但她不喜歡她貶低秦湛的語氣,她深吸了幾口氣,盡量放平和語氣:「所以,您想告訴我什麼?」
    【表白日記】:
    她每天和豆豆聊天。
    她都學壞了!!!
    居然用香蕉調戲我。
    有本事調戲,那有本事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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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 22:20:31 |只看該作者
   
    第95章 1001 0101
   
    顧辛夷相信小姨說的是真話,但她不喜歡她貶低秦湛的語氣,她深吸了幾口氣,盡量放平和語氣:「所以,您想告訴我什麼?」
    秦湛的小姨聞言便笑了,耳垂上白金的耳飾晃晃悠悠地發著亮光,她已經是年過四十的人了,卻保養得很好,臉上沒有皺紋,身段也好,穿著墨綠色絲質長裙有種雍容的嫵媚。
    岑芮女士也喜歡穿長裙,但她們之間迥乎不同。岑芮的氣質偏向於清冷,又帶著畫家的灑脫和肆意,相比而言,秦小姨更像是一個精明的政客。岑芮的高傲刻在骨子裡,秦小姨的高傲寫在臉上。
    恰好在此時,她們點的單被送上來,顧辛夷的是一份七分熟的牛排,秦小姨的則是一份水果蔬菜沙拉。牛排很香,顧辛夷卻沒有胃口吃,她看著刀叉光滑的表面,上頭映照出她的臉。
    秦小姨也沒有吃東西的意思,待侍者關門離去,她又緩緩開口:「顧小姐,我想您知道秦湛去年七月回國的事情吧?」
    去年七月。那時候顧辛夷才剛剛高考結束,在家裡看了一個月的美劇,科大離她很遙遠,秦湛也離她很遙遠。她想,那時候的自己一定不會知道,她現在會和男友的家長進行一次有深意的交流。顧辛夷「嗯」了一聲,繼續等著小姨的言語。
    隔間是全透明的,她們能看見外頭對坐用餐的情侶與夫妻,也能看到一些朋友歡笑交談,但外面的人看不見她們,她們雖然對坐,但一塊無形的寒冰卻隔在她們之間。
    小姨掃了一眼顧辛夷面前的牛排,嘴角彎了彎,道:「他一直在美國,怎麼勸也不肯回來,因此,他突然做出這個決定,讓我們很欣喜。」小姨雙手交疊在身前,「他在國際上已經很有名氣了,但始終沒有改換國籍,中科院向他遞出了橄欖枝,他們希望秦湛能加入進去。」
    事實是,秦湛沒有答應。這中途的波折顧辛夷不知道,但她佩服秦湛的堅持。
    「那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中科院甚至願意給他一個院士提名,要知道,他還非常年輕。」小姨有些不滿,「他要走物理研究這條路,中科院是他在國內最好的選擇,就算最後拿不到院士的資格,也是一項榮耀。他的父親聽說後很高興,都已經開始為他鋪路了,但沒有想到,他會去了科大國光工作。」
    鋪路。這個詞語相當有份量。
    顧辛夷是個工科生,她當然知道一個中科院院士的職稱代表著什麼,科大總共不過五名雙院院士,但這已經足以讓科大全體為之自豪。光電國家實驗室雖然是國家級別,但它的背後總會跟著一個「籌」字。什麼是「籌」?就是還沒有完全建好,不是說建築工程上的修建,而是人文內涵,科技素養,以及實驗儀器上面的修建。
    比起中科院來說,國光太稚嫩了,如同一顆小草和一株勁松的區別。從一九四九年建國至今,中國科學院一直是中國研究學界的泰山北斗。國光只在光電上有所研究,這只是物理學界的一小部分,平心而論,秦湛更適合於理論物理,在那片天地,他的成就會更加驚人。
    其實如果秦小姨說到其他任何方面,顧辛夷都能坦然面對,但關乎秦湛的前程和事業,她不敢輕易評價。顧辛夷低下了頭,長長的頭髮散落下來,腳邊丁丁小小地嗚咽了一聲。
    「顧小姐,我們原來不太理解秦湛的行為,但後來……」小姨頓了頓,「國內有太多的地方可以讓他選擇,但他在高考錄取開始後選擇了科大,這不會是一個巧合。」
    這自然不會是一個巧合。
    顧辛夷忽然想起她問過秦湛的問題:「如果我不在江城唸書,我們是不是就不會遇見了?」
    她是臨近開學,在回學校的路上問的,她記得秦湛沉默了一會,給出了答案:「不,我們還會遇見。」
    是那樣的篤定和堅決。
    把前因後果串聯起來,顧辛夷陡然之間明白,他放棄了多少人唾手可得的名望,一步步走進了她的世界。
    小姨看了看顧辛夷的神色,微微笑了笑,似乎是在不屑,她繼續說:「顧小姐,我想你知道,秦湛和家裡的感情並不是太好,但不管怎麼樣,他都是秦家唯一的孩子,是秦氏唯一的繼承人,不管怎麼樣,我和秦湛的父母都只希望秦湛能過得更好,變得更優秀。」
    她的語氣裡帶著諄諄教誨,似乎是把顧辛夷當成了不懷好心的狐狸精,讓秦湛蒙受污點。
    但顧辛夷沒有辦法否認,畢竟秦湛是為了她才回國,她有些愧疚:「但秦湛現在也過得很好,也很優秀啊……」
    「你說的優秀是被科大取消了教授職稱嗎?」小姨端起了一邊的高腳杯,抿了一口,「顧小姐,我想你很清楚秦湛的才華,他不該因為一些阻擋,而停下了追逐的腳步。他現在待在科大,做的全是無用功,他沒有實驗室,沒有經費,和陸教授一起做的實驗,發表論文秦湛都只能是第二著作人。」
    第一著作人和第二著作人的區別很大,前者會被眾人稱讚,甚至被載入史冊,後者會淪為滿天星星中的一顆,人們只知道他的貢獻,卻記不得他的名字。
    就像奧運比賽人們只記得冠軍一樣。
    顧辛夷說不出話來了。她看見刀叉上映照出來的她的臉白得像是一張薄薄的紙。
    小姨很得意這樣的勝利,她甚至好心情地吃了一口沙拉:「但秦湛的父親一直沒有放棄他,中科院也是,他們向秦湛遞出的邀請迄今依舊有效。他去了中科院,會直接允許有自己的實驗室,他的父親會贊助他做項目負責人。秦湛的天賦不應該被浪費在兒女情長裡。」
    顧辛夷忍不住辯駁:「我還是相信,是金子在哪裡都會發光,會有人願意資助他的實驗,秦湛自己也可以。」
    「你說的對,金子在哪裡都會發光,但他發光的地方會決定他以後的高度。」小姨道,「我想你也不希望秦湛被掩埋,不是嗎?」
    顧辛夷無法回答。
    「還有一件事。秦湛有和你說過宋白露小姐嗎?」小姨輕描淡寫地問道。
    這是一個女人的名字,顧辛夷微怔,抬起頭看著小姨。
    她的表情在秦小姨的意料之中,小姨接著說:「她是宋院士的女兒,也曾在麻省就讀,和秦湛一樣,是華人留學生裡的標桿。這次支持秦湛提名院士的最有力的支持者就是宋院士。」
    顧辛夷沒聽秦湛說起過宋白露,她相信秦湛的人品:「是嗎?他沒有說過,他說我是他的初戀。」
    「初戀都是美好的,但都很難走到最後。」小姨沒有惱怒,接話道。「宋小姐也是學物理的,從小耳濡目染,她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名物理學家,這一點和秦湛是一樣的。辛夷,秦湛有才華,他已經在夢想這條路上走了很遠了,但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他需要一個志同道合的夥伴,能和他一起探討問題的夥伴。」
    「沒有其他的人幫助,他也走到了今天,未必就不能走得更遠。」顧辛夷深吸一口氣。
    「但如果從一開始就有人幫助,他今天的成就也許就不止如此了,對嗎?」小姨昂著下巴,「秦湛願意做研究,我們支持,他不想回來企業工作,我們也支持,我們只是希望,他能走得更順暢,更快捷一些,只要他想,他可以一輩子待在實驗的天堂裡,不問世事。」
    「你怎麼知道,這就是秦湛想要的生活?」顧辛夷看著她。
    「你怎麼知道,這不是秦湛想要的生活?」小姨也直視她,「秦湛被人叫做『小泡利』,但他真正想成為的,是和泡利一樣能夠名垂千古的物理學家,這是他從一開始就有的夢想。」
    顧辛夷直接挑明:「這和我衝突嗎?」
    「衝突。」小姨也沒了笑臉。
    顧辛夷:「為什麼?」
    「一個有夢想的人和一個沒有夢想的人,是走不下去的。他們本質不同。」小姨冷聲,輕輕問道,「顧小姐,你有夢想嗎?」
    顧辛夷沒有說話,她不小心碰到了杯子,上頭的水落在了刀叉上,原本她的臉龐映在上頭,現在因為水花變得支離破碎,再也看不清了。
    她抬起頭,外面的人群還在用餐,熱鬧的氣氛把噴泉都感染了。
    這熱鬧是他們的。
    她什麼也沒有。
   
    顧辛夷沒有吃掉牛排,到最後也已經冷掉了。
    她拉著丁丁離開,丁丁懵懵懂懂地跟著走,走到前台,她用老顧給她的銀行卡付了款,一共一千七百三,其中最貴的就是秦小姨的那杯紅酒,顧辛夷有點心疼,這些錢夠給她和丁丁買好多吃的了。
    她回到寵物醫院再等了一會兒,丁丁的體檢結果出來了,脂肪嚴重超標,醫生說,這會影響丁丁的骨骼發育,還會對它的內臟器官造成傷害,希望丁丁能多運動,少用食,從而控制體重。
    顧辛夷聽得發暈,又掛了個號,讓專業的獸醫給丁丁制訂了一份食譜。
    丁丁重新找回了它喜歡的那根磨牙棒,叼在嘴裡,十分愜意。
    顧辛夷摸了摸丁丁順滑的長毛,她有時候希望,她要是丁丁就好了,每天不用為一些繁瑣的事情憂慮。
    比如即將到來的四級英語考試,比如計算機二級等級考試,比如期末考試,再比如——秦湛的小姨。
    她打開微信,秦湛依舊沒有回復她信息。他大概是是因為那根香蕉生氣了。
    顧辛夷心裡很委屈,她對著手機通訊錄裡的名字和號碼看了很久,從秦湛的看到老顧的,想了半天之後打了10086.
    10086也是給很給力的,在她按通了人工服務後,聲音甜美的接線員告訴她,她的話費餘額為0.03元,如果不盡快充值,就會停掉她的手機服務。
    顧辛夷洩氣地掛斷了電話,她準備用微信給自己充值,可還沒等充進去,她的4g業務就被停掉了,沒有流量,就不能用微信充值了。
    她現在手上只有一張卡,只能就近找了atm自助取款機,取了一點錢,之後滿大街地找手機交費營業廳。
    她找了很久,不知道是運氣不好還是眼力不夠,一直沒有找到,反而在街道裡迷了路,轉著圈圈出不去了。
    丁丁也跟著她走,它很久沒有運動了,這會走了一小時累的在地上趴著不肯走。
    顧辛夷蹲下來也不想走了,她和丁丁兩雙黑黑的眼珠子你瞪著我,我看著你,只覺得悲傷逆流成了河。
    「丁丁,你有沒有夢想啊?」顧辛夷低聲問它。
    丁丁聽不懂,顧辛夷也沒指望它能聽懂,她就是想找個人說會話。
    隔了好一陣子,丁丁嗷嗚一聲,從口裡吐出個東西來,用爪子扒拉兩下擦乾淨推到顧辛夷眼前。
    磨牙棒。
    丁丁把醫院裡的磨牙棒偷偷含在嘴裡帶回出來了。
    顧辛夷更憂傷了,因為她根本就不需要磨牙。
   
    天色將晚,顧辛夷在錯失了十台的士後終於上了車。
    現在大家都用滴滴打車,她手機沒了流量,攔車都成了一個技術活。
    丁丁被她半拖半拽著上了車,趴在椅子上小聲嗚嗚,它很不開心,因為顧辛夷把它偷出來的磨牙棒又還給了醫院。
    這次的的士司機是個小年輕,看著顧辛夷漂亮就想搭訕,但顧辛夷不理他,始終冷著一張臉,司機也不敢觸她的霉頭。雖然不能和美人說話,還是可以看看美人的。
    冷美人在夜色裡就像誘惑的源頭。
    於是司機就一邊開車一邊看人,一不留神,就撞上了護欄。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交警把司機和車都攔下了,顧辛夷和丁丁也走不了,乖乖地等著接受事故調查。
    的士司機新手上路,也沒開多久,碰到事情就傻了,含含糊糊也說不清楚。
    因為沒有造成太大的事故,路上車輛也少,顧辛夷並沒有被處分,但司機就得帶著他的車去交警隊一趟了。
    開到一半被拋在路上,顧辛夷委屈地想哭。
    丁丁拉著她的裙角,往一家路邊燒烤攤走去。
    丁丁明顯是餓了,顧辛夷也餓了,她今天付了一千七百三,什麼都沒有吃,她想著想著,就大步地走到了燒烤攤邊上。
    「老闆,一打啤酒,一百串烤肉。」顧辛夷氣沖沖地喊。
    什麼破紅酒,還要一千塊,啤酒便宜多了。
    她這樣的客人,燒烤攤自然是喜歡的,上東西上的很快。
    顧辛夷把烤肉分了一半給丁丁,丁丁狼吞虎嚥地啃著。
    顧辛夷長得漂亮,又穿了一身白色的裙子,和大排檔的氣氛格格不入,但就是這樣才有挑戰性,不少人上來搭訕。
    「我男朋友等會就來了,離這裡遠點。」顧辛夷埋頭吃,感受到邊上有人靠近,大聲回了一句。
    「我怎麼不知道,我等會就來?」
    聲音落地,清冷嚴肅。
    顧辛夷抬頭看,秦湛單手插著口袋站在她面前,眉頭緊縮。
    【表白日記】:
    一個下午都不接電話。
    她是要把我急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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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6章 1001 0110
   
    五月下旬,江城回暖極快,但夜裡仍舊有些涼意,晚風裹挾著長江的水汽,吹得顧辛夷的頭髮飛揚起來,她正在埋頭奮戰燒烤,頭髮總是撲到她的臉頰,她只能一隻手束縛著頭髮,一隻手拿著燒烤棍子。
    她很少吃燒烤,特別是如此大份量的燒烤,但現在她吃得很滿足,因為辣,很辣很辣,她有了名正言順的借口流眼淚。
    秦湛開了三個小時的車,把車停在路邊,就朝她走來。他是很生氣的,下午做完飯,他在微信上叫顧辛夷回來吃飯,她沒有回應,他打她電話,提示說已經欠費。
    秦湛立馬給她沖了話費,繼續撥打,她也沒有接,一連打了十幾個,全是嘟嘟嘟的聲音,漫長的迴響讓他心裡火燒火燎。
    他想繼續用他在她手機裡裝得定位病毒來找尋她的位置,刷新了半天發現人進了交警隊。
    天!不過是讓她帶著丁丁去了醫院,怎麼就進了局子裡?
    難怪不接電話!
    秦湛氣的肺都快炸了,可再生氣,想到都這個點了,顧辛夷定是沒有吃晚飯,也還是認認真真地用保溫桶裝了米飯菜,這才開著車去交警隊領人。
    江城面積寬廣,大大小小的區之間錯綜複雜,秦湛對江城其它區域也不甚瞭解,他照著導航走,路上還是堵了半小時的車才開到區交警隊附近。
    秦湛很有禮貌地詢問了工作人員,工作人員告訴他,這一片是江城武昌區郊區,正在新開發,平日裡也很少出什麼事,今天就出了這麼一起交通事故,一輛出租車撞上了護欄,人現在就在後頭做筆錄,至於都有些什麼人,小警察不清楚,他也是晚上才上班的,剛交接。
    小警察還告訴他,現在上面對交通事故處理這一方面抓得嚴,雖然不會給什麼重大經濟處分,但必須得接受教育,謹防再犯。
    秦湛一路上被堵車憋悶地不行,可這一會兒聽了小警察的話,就沒了心思憋悶了,全是擔心。
    顧辛夷是個樂天派,可在怎麼樣也是個沒進社會的小姑娘,大晚上進了局子裡,不知道得有多害怕呢!再讓這群警察們一通教訓,眼淚一定像金豆子一樣流個不停。
    秦湛只是想著這樣的場景,一顆心都擰巴起來。
    夜裡警察局人也不多,來往間皮鞋聲音就愈發響亮了,秦湛在外頭等著人做筆錄出來,想著就算以後顧辛夷再調皮再愛戲弄他,他也不生氣了。不就是一根香蕉和一隻胖成豬的阿拉斯加犬嘛!她想吃香蕉,他就給買,丁丁不想減肥,他也准奏。顧辛夷還是一個小姑娘,他比她大七八歲,是該讓著她。
    他愧疚地想了半天,就有人從問詢室出來了。
    是個焉了吧唧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小青年,穿著破洞牛仔褲,頭髮黃黃的,跟在警察後頭傻愣愣地不敢說話。
    秦湛再往後頭看了看——他家媳婦不見了!
    秦湛撞牆的心都有了,可定位顯示,顧辛夷人就在這裡啊?
    秦湛忐忑地又撥通了顧辛夷的電話,手機響了,他循著聲音看去,警察手裡拿了個密封袋,手機就在裡頭閃爍不停。
    見他神色不寧,加之他還撥通了電話,警察也知道他和手機的主人有關,便主動詢問了前因後果。
    警察告訴他,這輛出租車撞上護欄時,上頭還有一個女孩和一隻白棕色相間的大狗,但因為和事件沒有本質關係,便放她們走了,不過在搜查出租車時,才發現女孩的手機遺落下來。
    警察說完就把手機還給了秦湛,這手機桌面明顯就是秦湛和顧辛夷的合照,給了秦湛自然是錯不了。
    秦湛又問了事發地點,再問了二愣子司機一些情況。
    小司機也老實巴交地配合:「她當時挺不開心的,她的狗也不開心,心事重重的樣子。」
    秦湛記下,雖然急切,還是和警察以及小司機道了謝,跑著衝出局子,開著車去往事發地點。
    顧辛夷沒有帶手機,他想要找到她難度不小。他叫她的室友以及老陸老伍金三胖都留意,如果她回去了,就打電話告訴他。可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一個人給他發來消息。
    現在夜色已經很深了,濃稠的烏雲蓋住了星子,郊區亮著零零星星的燈光,到處是仍未完工的樓盤,吊車在連夜作業。
    秦湛開得很慢,他開著窗戶往外看,沒有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因為車輛少,他開的慢,也沒有人抗議,白色的護欄在他眼前滑過,似乎連綿不斷。
    他找尋了很久,車窗在夜風的吹拂下都染上了薄薄的霜。他用毛毯把保溫盒蓋住,減少熱量的流逝。
    在事發地往前開了近一公里後,他才找到了顧辛夷的身影。
    工地周圍開著大排檔很受工人們的喜歡,棚子搭建地很大,人也多,大口大口地喝酒抽煙,顧辛夷就坐在邊緣,縮著身子,白色的裙擺都染上了灰塵。
    丁丁也縮在她的腳邊,和出門時候不同,這時候的丁丁灰頭土臉的,長長的絨毛擰在一團。
    秦湛把車停在了附近,他關門的時候,把車門撞的震天響,還狠狠地踹了一下車輪。
    他用這樣的方式告訴自己,在面對顧辛夷的時候一定要冷靜,要冷靜,要聽她說完。
    秦湛是要氣炸了,他更是要急瘋了,他還從未有過這樣的著急,就算是他的博士論文數據出錯,需要重新計算,也沒有這樣讓他急躁。他一路上腦子裡不知道有多少的念頭閃過,年輕女大學生受害事件一件一件地蹦出來。
    燒烤攤亮著白熾燈,塑料頂棚被風吹地「卡卡」響,秦湛握緊了口袋裡的手機,大步走過去。
    他告訴自己,一定要硬下心腸,要告訴她,女孩子晚上在這樣的地方很不安全;要告訴她,獨自出行的大學生出事故的概率有多大;要告訴她,不能因為生悶氣,就不接他電話,不理他……
    工地上都是外來討生活的年輕人和中年人,顧辛夷這個突然出現的女孩成為了他們打量關注的焦點。
    秦湛握緊拳頭,手心都被自己的掐出了痕跡,他走近顧辛夷,顧辛夷也沒有抬頭看他,反倒是懶洋洋的丁丁,衝他嗷嗷叫了兩聲。
    顧辛夷也說:「我男朋友等會就來了,離這裡遠點。」
    他都在她邊上站了好一會了,她才反應過來!這預警能力也太差了吧!衝他說話也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威懾力!唯一值得誇獎的就是她還知道她可以拿男朋友當擋箭牌,但他要是沒有找過來呢!他要是沒有過來,她知道她有多危險嗎?
    秦湛就火了,冷冷地教訓她:「我怎麼不知道,我等會就來?」
    顧辛夷聽到這聲音就抬頭了,她嘴裡還塞著剛咬下來的烤肉,嘴邊沾了胡椒粉辣椒粉,嘴巴腫腫的,眼睛也腫腫的,眼淚珠子還要掉不掉地掛在睫毛上,頭髮也亂糟糟地。
    秦湛看到她這副慘兮兮的小模樣,心裡的火氣就消下去了一大半,他覺得自己剛才的話太嚴厲了,也太冷了,他應該好好說話的。
    他想從口袋裡拿出紙巾,替她擦擦這張小花貓似的臉,顧辛夷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放下爪子裡的燒烤,猛地撲到他懷裡,小聲地哭了起來。
    秦湛被她撞了個滿壞,腰被她牢牢抱住。
    他開始慌了,手足無措。
    顧辛夷從來不會大聲哭泣的,這和她的家教有關,她小時候雖然頑皮,但岑芮還是希望她成為一個優秀的淑女,她被教育地很成功,哭的時候沒有嚎啕,只有豆大的眼淚往下落,一點一點,打濕他的襯衫,然後浸透他的皮膚。
    秦湛只感覺她的眼淚像是冰刃,扎穿了他的心臟,有血液汩汩地流出來。
    他想起小司機的話,說她在車上心情不好,心事重重。他不知道她為了什麼而煩憂,不管如何,他希望能夠替她分擔。
    秦湛不在的時候,顧辛夷想哭,她給自己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被辣的。
    但秦湛來了,她還是想哭,她找不到理由,但她就是想抱著秦湛哭。
    來到燒烤攤不久,她就後悔了,週遭全是陌生的人和環境,他們看著她的眼神不甚友好,她摸了摸手機,手機也不在了。她想離開,可丁丁很餓,對著一盤子燒烤挪不開腳步。
    她很害怕,又很想秦湛,想聽秦湛說話,想他來接她回家。
    像是聽到了她的祈禱,秦湛真的來了,儘管他臉色不好,儘管他凶巴巴的,但他還是來了。
    顧辛夷心裡的委屈找到了一個發洩口,抱著他不願意放開。
    秦湛聽她哭了好一會,他的襯衫都快濕透了,漸漸地,她的哭泣聲音漸小,他才順勢坐在她身邊,讓她靠在自己胸口,他抵著她的頭頂,輕輕拍打她的背部。
    丁丁也不嚎叫了,似乎是認出了他,叼著盤子挪到他腳邊,也小聲的嗚咽。
    一人一狗都委屈地不行,秦湛歎了口氣。
    顧辛夷很少在他面前哭,哭得最厲害的有兩次,第一次是和室友賈佳吵架,一個人躲在冷飲店裡混吃混喝,第二次是他們結合,她疼得掉眼淚,現在是第三次。
    秦湛心裡準備好的教育她的說辭現在都不見了蹤影,他替她整理好亂糟糟的長髮,突然很愧疚。
    他覺得她沒有保護好她,他如果沒有讓她帶著丁丁出門,就不會遇上交通事故,也不會深夜了還沒有回家。
    他看了看桌上紅艷艷的烤肉和凝了水珠的冰鎮啤酒,在她耳邊輕聲安慰:「我們不吃了好不好?我帶你回家。」
    他的聲音很溫柔,像是羽毛落地。
    顧辛夷已經不哭了,但她不敢抬頭,她剛才哭得太慘了,讓她覺得很沒面子。
    她拉著秦湛的衣角,搖了搖頭:「我,我要吃完的。」
    她不願意抬頭,秦湛也不勉強她,繼續安慰她:「吃這些不好,明天你會長痘痘的。」
    顧辛夷是個愛美的小姑娘,秦湛歷來用這一招對付她很管用,但現在顧辛夷還是拒絕:「我點了一百串,要兩百塊錢,還有啤酒,加起來老闆說給我抹了零頭,要二百五。」
    二百五。
    秦湛覺得顧辛夷就是個二百五,他把這些燒烤推到一邊:「偶爾浪費一次是沒有關係的。」兩百五十塊他還負擔得起,他叫了老闆過來結賬,但他一般不帶現金,只帶卡,老闆這裡不刷支付寶也不刷卡。
    「我有錢。」顧辛夷吸了吸鼻子,還在打嗝,她從挎包裡拿出兩百五十塊給了老闆。
    收了錢,老闆自然開心,秦湛又叫他把啤酒拿走,老闆就更開心了,點了還沒有開瓶,可以繼續賣啊。
    顧辛夷看著老闆收走了兩張紅葉子一張綠葉子,又趴回了秦湛懷裡,嗚嗚咽咽地哭。
    「怎麼了?」秦湛拿她沒辦法,把她抱到自己腿上。
    「我,我還沒吃飽。」顧辛夷覺得很丟臉,「我就只有兩百五十塊了,嗚嗚嗚。」
    秦湛聽了她委屈的理由,更是哭笑不得,拍著她的背道:「沒吃飽我就帶你去吃好吃的,不吃兩百五十塊的,咱們吃一千塊的,怎麼樣?」
    秦湛純粹是想安慰她,但這一千塊實在是顧辛夷心裡的痛。
    她摟著秦湛的脖子,把苦水吐出來:「叫獸,我今天花了一千七百三,都沒有吃東西。」她眼睛裡含了一泡眼淚,看了秦湛許久,才小聲地詢問:「你家裡人是不是不喜歡我?」
    秦湛心思敏捷,看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就問:「你今天碰見誰了?」
    顧辛夷垂下眼眸,不說話。
    她的睫毛顫顫地,一下一下撓著他的心窩子。秦湛在腦海裡篩選了一下人物,篤定地道:「我小姨。」
    顧辛夷不承認也不否認,但聽到這個名字,她又不開心了,把秦湛摟得更緊了一些。
    丁丁也在地上叫喚,很敏感地炸毛,難得展露阿拉斯加犬的威懾力。
    得,這是得多大仇多大怨啊!
    秦湛心思比顧辛夷多了好幾十條道道,顧辛夷心裡想一層,秦湛能想十層,不過眨眼的功夫,他就知道小姨找了顧辛夷說了什麼。他小姨不好對付,顧辛夷碰上她吃不了好果子。但秦湛沒有點明,他要等著顧辛夷自己和他說。
    顧辛夷抱了他半天,也不見他哼聲,她用餘光瞥了瞥他的神色,什麼也看不出來。顧辛夷也憋不住了,只能老老實實把事情經過交代了,從去寵物醫院,到碰見小姨,然後用餐交流,到打了10086解悶,最後交不成話費準備回家,路上遇上事故,事無鉅細,一一說明。
    秦湛還是沉默地聽著,只是眸色越來越深沉。
    好不容易說完了,顧辛夷又悄悄去看他的神情,巴巴地等著他開開尊口。
    和秦湛交往不久,但她也知道秦湛的脾氣,越是安靜就越可怕。
    「你沒話費前還可以給我打一個電話,為什麼最後打給了10086?」秦湛輕聲開口,像是在問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他問什麼問題都好,就這一個,顧辛夷支支吾吾半天,什麼也說不出來。
    秦湛哼了一聲,他哪裡不知道她的想法:「你是覺得,那好歹是我小姨,你跟我告狀,我不會幫你,對不對?」
    顧辛夷眼眶紅紅,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不是……」
    「那是什麼?你說,我聽著。」秦湛敲了敲燒烤攤擺著的拉伸桌子,好整以暇地聽她解釋。
    顧辛夷瞅著他嚴肅的模樣,扁扁嘴,又趴進了他懷裡哭,哭到後頭打上了哭嗝,好不可憐。
    秦湛也知道自己實在是嚇到她了,他拿出氣勢來,一屋子見多識廣的博士生都害怕,恨不得奪門而出,他用這樣的威嚇對待顧辛夷,確實是過了。
    他閉眼歎息,用紙巾給她擦臉:「蘭蘭,我今天真的很生氣,但我生氣的原因絕對不是因為你和我小姨的爭論,而是你出了事情,沒有第一時間聯繫我。我是你的男朋友,是你以後的丈夫,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你都應該告訴我,不管如何,我都會無條件站在你這邊。她對我來說,只是一個有一點血緣關係的陌生人,而你才是要和我走一輩子的伴侶。你可以對我發小脾氣,可以對我不滿,這都是被允許的,但你心裡不開心,你有憂心事,你也不可以瞞著我,我會很擔心,也會很心疼,兩個人之間不坦誠,可能會導致許多方面的惡性後果,我不想我們之間產生誤會,你也不想,對嗎?我現在先向你認錯,我剛剛不該對你發脾氣,對不起,蘭蘭,原諒我好嗎?」
    顧辛夷收住了眼淚,但打嗝還是停不下來,抽抽噎噎地道:「我,我也有錯,是我先不給你打電話的,我也要說對不起。呃——」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秦湛的襯衣已經被她弄得皺巴巴的,還沾了燒烤的胡椒粉和辣椒粉,她也拿了紙巾去擦他的衣服,可擦了好一會也沒有擦掉,秦湛握住她的手,說了一句沒關係的。
    顧辛夷看著兩人交握的手,一個大一個小,她的手剛好被秦湛全部包住。
    她認真想了想秦湛說的話,糯糯地開口說:「我不給你打電話不是因為我怕你不幫我,我就是怕你會幫我,才不給你打電話的。」她語氣低低的,「我不喜歡你小姨,但她有一點說得對,國光不是你的最佳選擇,你值得更好的舞台。」
    她不是只懂得過家家的小公主,她也懂得人情世故。如果今天小姨走正常豪門婆婆見女友的劇本,指責她配不上秦湛,她有很多方式可以反駁,她甚至可以去銀行取錢,甩在小姨臉上,但小姨說的是秦湛的夢想。
    從這個角度來看,是她理虧,就算秦湛放棄中科院來到國光這件事發生在他們交往之前,也抹去不了秦湛做出決定的初衷所在。
    有些人注定名垂青史,照亮一片星空。秦湛就是這樣的存在,儘管他還年輕,他做出的貢獻還不足以震驚世界,但他已經展現了自身的潛力——他有這樣的潛力。
    而她希望秦湛去追逐自己的夢想。那是很多人一生之中都可望不可及的夢想,像金子一樣閃閃發光。
    都說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她忽然就明白了,那是怎樣一種艱難的選擇。
    秦湛沒有說話,他低下頭去親吻顧辛夷,顧辛夷也仰著頭讓他親。
    夜風都驅散不了他親吻之中的溫暖。
    這還是在大排檔,好事的人群紛紛起哄叫嚷,丁丁不知所措地從地上爬起來,嗷嗷叫了兩聲。
    顧辛夷不好意思地推開了秦湛,秦湛扣住她的後腦勺又親了兩下,才放開她。
    秦湛等她平復下來後,才繼續剛才的談話:「你的想法很對,我一定會幫你,而且我也不喜歡她。國光確實不是一個最好的舞台,但它在我現階段完全夠用。」他捏了捏顧辛夷的臉頰,「才華是需要靠舞台去展現,但成果需要一點點積累。中科院是有很好的資源我知道,但與其去和人勾心鬥角爭奪,不如自己沉下心來做學問,國光有現在國內光電領域最好的教授和研究器材,這是一個廣博的領域,之所以名氣不夠,是因為研究不深,但就是因為研究不深,才有了足夠供人探索的空間。」
    「老陸是個很有才華的教授,他早年間留學師從一代物理學大師,我從他這裡學到很多,而我不做實驗,不是因為沒有資金,而是因為我現在還找不到合適的項目,美國那邊的研究才是我的重心。」秦湛將這些事情一一道來,「所謂第一著作人和第二著作人,我並不是很在乎,爭名逐利只會讓我的頭腦變得僵化。」
    顧辛夷輕輕點頭。
    秦湛捧起她的臉,神采奕奕地笑:「相信我,等我在斯德哥爾摩領獎的時候,我會很驕傲地告訴所有人,我有一個漂亮又乖巧的妻子,是她支持我在光電物理的領域一路走到了今天。」
    斯德哥爾摩,諾貝爾獎的頒獎地點,位於瑞典東海岸,每年的開獎季,全世界的目光都會匯聚在這個瑞典的第一大城市。
    大排檔裡不少人醉醺醺地倒在了桌上,白熾燈微微承受不住夜色,變得黯淡。顧辛夷看著秦湛,他的眼睛似乎聚攏著萬千星光,沒有星子的夜晚,他的自信讓他光華萬丈。
    顧辛夷從來都相信他,聽他這麼說,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嗯嗯!」
    「還有一點,以後碰見小姨,你可以當作沒看見,繞道走,我會幫你把你的一千七百三要回來。」秦湛任性地開口。
    顧辛夷皺眉:「那怎麼行?我過年還收了她的紅包。」她可不是二缺,就是想著收了秦小姨的紅包,才想著付了飯錢的。
    「她送你的,後來我又全部還給她了。」秦湛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我可不喜歡你花別人的錢。」
    虧大發了!
    顧辛夷懊惱不已,揪著自己的手指心疼死了。
    她的一千七百三,她一口沒吃的牛排!
    顧辛夷氣鼓鼓地嗷嗚一聲,丁丁聽她嗷嗚,也跟著叫喚一聲。
    看她不開心,秦湛想說點開心的事情讓她聽聽:「至於那個宋白露,是叫宋白露嗎?這個人我反正是不認識的,因為我留學的時候,都不跟那些私生活混亂的留學生來往,而且他們智商不夠的話,聊天會很尷尬。不過說起宋院士,我倒是知道,他是我小姨二婚對象的大哥,宋白露算是我小姨的侄女。」
    好多料!
    顧辛夷瞪大杏眼,一時之間消化不來。
    「那我也智商不夠來著。」她哼哼唧唧。
    「娶老婆當然是要娶個不聰明的啊。」秦湛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不然活著多沒意思。」
    顧辛夷:「……」
    秦湛說了好一會,顧辛夷還想問一些問題。
    秦湛怕夜長夢多,女人想多,乾脆一股腦給她解釋清楚:「我父母那邊你也不用擔心,他們只希望我能夠結婚,給秦家留個種就行了。我父親原來是資助了我,不過那些錢我也連本帶利還給他了,他其實也就是希望我在股東大會上能夠以最大持股人的身份站在他這一邊。」
    「那你怎麼還上的?」秦湛沒有動用爺爺遺產的意思。
    秦湛:「打了半年黑拳。」
    顧辛夷又是心疼又是崇拜,望著他不說話。
    秦湛拍了拍她的腦袋:「所以,我們和好了嗎?」
    顧辛夷點點頭,拉著秦湛的手,在他手心裡寫了一個「Σ」,這是數學上的求和符號。
    秦湛親了親她眉心的小紅痣:「乖寶寶。」
    顧辛夷靦腆地笑,沒有應答,倒是丁丁蹦起來應了一聲。
    秦湛把她的手機從口袋裡拿出來給她:「以後不要總是忘東忘西的,話費要按時交。」
    顧辛夷點開手機,調成自拍模式,站起來彎腰堵住秦湛還在教育的嘴,卡嚓拍下了照片。
    「好看嗎好看嗎?」顧辛夷獻寶似的給他看。
    秦湛沒好氣地掃了一眼,違心說:「好看。」
    其實一點也不好看,她眼睛還紅腫著,他的衣服也皺巴巴的,但他願意哄她開心。
   
    鬧了好半天,秦湛總算是領著這個迷路了的小兔子上了車。
    顧辛夷上車就看見了座位上擺著的保溫桶,喜不自勝。
    秦湛故意逗她:「還要去吃一千塊的大餐嗎?」
    「不去了不去了。」顧辛夷揭開保溫桶,裡頭還是熱乎的,香氣撲鼻而來,她抱著桶壁,滿足地先喝了一口湯,「比我晚上點的二百五好吃多了。」
    那肯定好吃多了啊,她點的燒烤和啤酒都是什麼鬼!
    丁丁也聞到了香味,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從椅子縫探出來。
    顧辛夷仗義地分了一半雞肉給它:「好戰友,咱們一生一世一起走。」
    秦湛:「……」
    一份盛地滿滿的米飯都被顧辛夷和丁丁吃完了,滿足地攤在椅子上。
    秦湛怕她吃不飽,特意問:「你還想吃點什麼?」
    顧辛夷踟躇一陣,鼓起勇氣告訴他:「能吃香蕉嗎?大根的香蕉。」
    秦湛:「……」
    【表白日記】:
    她到底是真的想吃香蕉,還是真的想吃香蕉,還是逗我玩?
    要不買個香蕉味的套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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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章 1001 0111
   
    顧辛夷被秦湛從燒烤地界領回去已經是晚上十點半,聚攏了一晚上的烏雲終於發威,電閃雷鳴齊至,豆大的雨珠鋪天蓋地地席捲了整個江城。
    雨季到來。
    江城地處長江中下游平原,梅雨季節持續時間漫長,這一時節之後,是江城最繁華的夏季。
    顧辛夷盼望著夏天早點到來,她抱著一袋子黃燦燦的香蕉,趴在車窗上用手指寫寫畫畫。這袋子香蕉是秦湛給買的,她身上統共就二百五十塊,還都實誠地給了燒烤店老闆,秦湛沒辦法,只能又去取了錢,滿足小姑娘的一點填飽肚子的小心願。
    丁丁在車後座嗚嗚咽咽,它顯然是被雷聲嚇得不輕,大耳朵耷拉下來,身上灰一團,黑一團,好不可憐。
    顧辛夷覺得戰友之間要好好分享,於是分了一半的香蕉送給丁丁。
    丁丁不喜歡吃這些帶皮的水果,因為它再怎麼聰明,它也還沒學會剝皮這項技能。
    丁丁十分感動,然後拒絕了顧辛夷。
    顧辛夷很受傷。
    秦湛也很受傷,因為顧辛夷晚上毅然決然地要回宿舍睡覺,她把丁丁托付給了秦湛,希望秦湛能給它洗個香噴噴的澡,把它洗的乾乾淨淨,再替她抱著丁丁睡覺。
    我的天!
    抱著丁丁睡覺!
    秦湛腦海裡又蹦出來了丁丁趴在他身上把他壓得半死,還打斷了他的美夢的事情來。
    那樣難堪的場面,他真的不想再來一次了。
    再來一次,說不定他從此就一蹶不振了!!!
    當然,這樣的事情,秦湛是不可能明說的,他看了看顧辛夷渴盼的雙眼,她眼睛裡還含著水珠子,霧濛濛的,眼眶紅腫未消。秦湛只覺得自己如果不答應,簡直是無情無義地天理難容,便只能言不由衷地答應下來,心中悲憤地無以復加。
    顧辛夷舔著一根剝開皮的大香蕉,一邊舔著一邊告訴丁丁這個好消息,丁丁興奮地嗷嗷兩聲。
    秦湛腦袋一陣疼。這日子簡直沒法過了!
   
    還下著雨,秦湛把車開到宿舍外頭,打著傘送她回去。
    已經是十點半,儘管下著暴雨,女生宿舍門口還是少不了難捨難分的情侶,一把把撐開的花傘下,一對對情侶竊竊私語。
    秦湛拉著她的手念叨了好一會:「回去要馬上洗個熱水澡,洗完澡就馬上睡覺,要是想我了,就和我打電話。」
    顧辛夷小雞啄米似的點頭,也告訴他道:「那你也一樣,回去了要和丁丁都洗個熱水澡,洗了早就抱著丁丁睡覺,如果想我了,你就抱一下丁丁。」
    丁丁和你能一樣嗎!
    不能啊!
    秦湛覺得這次讓他小姨見著了顧辛夷簡直是虧大發了,丁丁的地位一躍而上,隱隱有蓋過他的勢頭啊。
    秦湛也不知道這樣的困境該怎麼解決,只能生無可戀地答應,想了想,他又從口袋裡拿出一個錢包來,厚厚的一沓錢,塞得鼓鼓囊囊的。
    顧辛夷不解,秦湛給她解釋:「這是一千七百三,我說過,叔叔給你的錢,你就自己存著,養家的義務,我來承擔。今天你面對小姨很勇敢,做的很對,但你是小輩,這頓飯錢不該你吃虧,我先給你補上這個漏洞,回頭再找她把錢要回來。」
    顧辛夷以為秦湛說把錢要回來只是說說而已,看現在這陣勢,是要來真的啊。她嚥了口口水,頗有些難做:「這樣會不會不好啊,她畢竟是你的小姨。」
    「好不好我說了算。」秦湛揉揉她的頭髮,「錢的數目雖然不多,但這是一個態度的問題。你懂嗎?」
    顧辛夷說不懂,秦湛也沒指望她懂,把錢包塞進她的手裡,目送她上樓。
    宿舍裡室友都已經回來了,衛紫看她一身髒兮兮的模樣,頓時就來了火氣,捲著袖子就準備來場行俠仗義的正義之舉。
    「女神,你這一身是要扮演落難公主嗎?」童如楠也湊過來。
    顧辛夷還抱著秦湛給的錢包,心思晃晃悠悠道:「看見今天狂風暴雨大作了嗎?」
    「看到了。」室友齊齊回復。
    顧辛夷撩了撩不存在的鬍子,神經兮兮地道:「那是貧道在渡劫飛昇。衣服髒了,也是正常。」
    衛紫、童如楠:「……」
    賈佳正好從陽台外進來,剛一進屋,室內的笑聲便淡了下去,宿舍裡的融洽從那一次爭吵之後,便悄然消失。
    顧辛夷下意識地把秦湛給的錢包放到身後藏著,賈佳有意無意地在她身上上下打量。
    她忽然覺得,回來並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宿舍太冷了,沒有丁丁的嗷嗷叫,沒有秦湛的笑。
    她悄悄打開了秦湛的錢包,裡頭除了錢,還放著她的一張照片,以及一張身份證。
    秦湛的身份證。
    顧辛夷來了精神,拿著背包裝了換洗的衣服、衛生巾,以及第二天上課的課本,同室友說了一聲之後,飛快地跑下樓。
    與她下樓不同的是,其餘女生都在往樓上跑。
    剛好十一點,門禁時間。
    越靠近一樓,顧辛夷就走得越慢,似乎有些不確定。
    門外依稀有雨水聲傳來,風聲和樹葉聲也混在一起,顧辛夷豎著耳朵聽了聽,還有小聲小聲的狗狗的嗚咽聲。
    她踟躇著走到門邊,秦湛收著雨傘和丁丁站在房簷下,與她一門之隔。
    顧辛夷把門打開,就撲到了秦湛身上,環著他的脖子不願意放開。
    丁丁也似乎忘記了雷聲的可怕,扒拉著秦湛的褲腿也想往上面蹭。
    「要和我回家嗎?」秦湛抱著她怕她掉下去。
    顧辛夷重重地點頭:「要的要的。」
    秦湛嘴角翹起,撐起雨傘,就這麼抱著她往外走去。丁丁也聰明,知道躲在傘底下,時不時歡樂地踩踩水坑。
    「你怎麼知道我會下來找你?」顧辛夷從他手裡接過傘,樂顛顛地問他。
    秦湛知道她想說什麼,皺了皺眉頭,裝作一本正經地道:「大概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美得你。」顧辛夷哼哼,「誰叫你自己不小心,把身份證落在包裡,還得我下來找你一趟,你看吧,現在門禁了,我也回不去了。」
    秦湛輕輕笑了兩聲,也不惱,只是道:「你回不去了,我就收留你。」
   
    秦湛到底還是把顧辛夷帶回了家,這讓他很開心。
    顧辛夷也很開心,秦湛家裡的氣氛比宿舍讓她安心一百倍,她趿拉著拖鞋,輕車熟路地牽著丁丁去洗澡。
    洗完澡之後的丁丁顏值直線上升,顧辛夷心裡滿意,又倒了一大碗狗糧給丁丁,丁丁樂得尾巴甩個不停。
    顧辛夷逗了丁丁,就抱著衣服去洗澡。
    秦湛在廚房裡把飯菜重新加熱,他下午飯也沒吃就直接出去找顧辛夷了,顧辛夷餓,他比她更餓。今天算是他少有的狼狽日子。
    他想,談戀愛真是能讓人智商變低,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
    就是這麼想著,秦湛笑出聲來。
    丁丁聞見飯菜的香味,叼著大碗跑過來,想討點好吃的。丁丁相當貪吃,一大碗狗糧了還不夠,它想要更多。
    秦湛想了想,蹲下身子,把丁丁的狗糧倒了一半出來:「你還是減減肥吧。」
    丁丁傷心地當場就在地上打滾。
    秦湛吃得很快,吃完了洗了碗,顧辛夷還沒從浴室出來,他覺得有些奇怪,就在浴室外頭敲了敲門。
    「叫獸……」顧辛夷忐忑地喊了一聲。
    浴室門是磨砂玻璃的,秦湛可以看到她的一點身形,他有些小激動,但還是矜持地問:「怎麼了?」
    顧辛夷一閉眼一狠心道:「能叫丁丁把我的衛生巾送進來嗎?」
    秦湛:「……」
   
    洗完澡,就該睡覺了。
    顧辛夷有大姨媽這道護身符在,自然不害怕秦湛。但她有言在先,希望秦湛抱著丁丁睡。
    她看了看胖嘟嘟的丁丁,又看了看穿著睡裙的自己,很是委婉地問:「叫獸,你今晚會想我嗎?」
    當然會啊。
    還會夢見你啊。
    這話秦湛也不會說出口的,他摸著丁丁的長毛,平靜地陳述事實:「你不是說,我想你的時候,就抱一下丁丁嗎?」
    顧辛夷急匆匆湊上去:「叫獸,你別抱丁丁了,我給你抱,好不好?」
    「好。」秦湛一口答應,直接就把丁丁拎起來丟出了房門,還順勢把房門反鎖上了。
    這一系列動作,看得顧辛夷是一臉懵逼。
    她蒙歸蒙,秦湛勾勾手,她就滾進了他的懷裡。
    秦湛攏了攏被子,熄了燈。
    黑暗裡還有電閃雷鳴,丁丁在門外傷心了一會就爬回狗窩老老實實睡覺了。
    顧辛夷倒是睡不著了。她閉上眼睛,腦海裡就有無數的聲音響起,一會兒是秦湛的,一會兒是他小姨的,交織在一起,讓她頭昏腦脹。她今天好像經歷了很多,聽了很多的話,知道了很多的事,但她似乎什麼也沒有搞懂,就像江城被雨水籠罩,她的未來也罩上了一層迷霧。
    耳後的紋身在不斷發燙,顧辛夷往秦湛懷裡挪了一點,小聲喊他:「叫獸,你睡了沒有?」
    秦湛沒有睡著,抱著心愛的女孩,一個正常的男人是無法輕易入睡的,但他現在什麼也做不了。顧辛夷還要往他懷裡蹭,秦湛把她抱起來調整了位置,道:「你要和我蓋著被子純聊天嗎?」
    「我們說說話吧。」顧辛夷和他打商量。
    「說什麼?」秦湛把手背到腦後,看著她。
    「說什麼都行。我就是想聽你說說話。」顧辛夷眨巴著眼睛,歪著頭。
    秦湛蹙眉,他感覺到顧辛夷的手指在揪他的睡衣,一下一下的。
    想了一會,他拍了拍顧辛夷的小腦袋,道:「我父母可能過段時間會來看你,不管怎麼樣,我都會堅持我自己的原則,他們有他們的生活要過,我們會有我們的家庭。」
    言盡於此,便是長久的沉默。
    顧辛夷心裡湧起一股暖流,她抬起頭看向秦湛,秦湛的眼睛在黑夜裡尤其深邃,像是澄澈的貝加爾湖,乾淨卻看不到底。
    「他們會和你小姨一樣不喜歡我嗎?」顧辛夷問他。
    秦湛斬釘截鐵地回答:「不會。」
    這個答案出乎顧辛夷的意料,她咬著手指吶吶問:「為什麼?」
    「我父親大概會覺得你長得漂亮,身材挺好,我母親大概會喜歡你家裡錢多。」秦湛淡淡地說,「他們和我小姨的利益出發點不同,所以就算是一家人也會有各自的考量。」
    顧辛夷知道他家裡複雜,但知道他父母會對她滿意後還是忍不住高興,她捧著自己臉,喜滋滋地問:「那你喜歡我什麼呢?是不是也是因為我長得漂亮?」
    她就差把「快看誇誇我」這幾個字擺在腦門上了。
    他是覺得她好看啊,但告訴她,她會驕傲的。
    秦湛捏了捏她扭來扭去的小屁股,輕描淡寫地回復她:「我喜歡你傻。」
    居然捏她的屁屁!還說她傻!
    顧辛夷一臉不可置信地望著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在黑暗裡都閃著淚光。
    是可忍孰不可忍!
    顧辛夷從他懷裡滾出去,翻過身不理他了。
    秦湛倒是沒想到她這麼大脾氣,低低笑了笑,又把她摟回懷裡。
    顧辛夷正是生氣呢,他這麼貼上來,她覺得腿根被戳地有點不舒服,告訴秦湛說:「叫獸,你能叫你的丁丁快點睡覺嗎?它戳到我的屁屁了!」
    秦湛身上的火氣直冒,上不來下不去的感覺讓他很不好受,他沉默一會,平復情緒,道:「我的丁丁找不到窩,所以睡不著。你能給我一個窩嗎?」
    顧辛夷:「……」
    顧辛夷答不上話來。
    秦湛見她不說話,又往前挪了挪,貼在她腿根內側。
    外頭是狂風暴雨,但被窩裡暖洋洋的。
    秦湛抱著她覺得軟綿綿的,舒服極了。她在經期,不能做,但蹭一蹭還是可以的,秦湛這樣想著,就在她腿間蹭了蹭。
    顧辛夷欲哭無淚,她踟躇了很久,結結巴巴地說:「叫獸,你別在找窩了,你再戳,我的衛生巾就要側漏了。」
    秦湛:「……」
   
    秦湛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確認在他身上趴著的不是小狗丁丁。
    那簡直是一場噩夢。
    當然,由於他昨晚反鎖了門,丁丁進不來。秦湛舒了一口長氣。
    顧辛夷在他胸口趴著,蜷縮著身子,嬌嬌小小一團,睡裙被她捲到了胸口。
    秦湛不由自主地回憶起夢境來。
    他這一晚上過得很精彩。
    嗅著顧辛夷的氣味,他這一晚的夢境來得更真實,也更讓他滿足。
    他的丁丁找到了一個溫暖又濕潤的窩,緊致綿密的絞弄讓他潰不成軍。
    秦湛很希望這一切都是真的,但當他看到床單上一大片的血跡時就不抱希望了。
    這條床單算是洗不乾淨了。
    顧辛夷比秦湛醒的晚,醒來的時候她摸到身旁一片濡濕,驚得跳了起來,被子都被掀翻在了地上。
    秦湛交疊著長腿坐在床頭,沒了被子的遮掩,直直挺立的大壯丁就朝她點了點頭。
    秦湛再如何臉皮厚,也紅了臉。
    顧辛夷低下頭,她身下是一大片的血跡。
    顧辛夷抱著小屁屁,悲憤欲絕地指責秦湛:「你居然趁我睡著,玩碧血洗銀槍!」
    我的天!
    碧血洗銀槍!
    豆豆到底都教了她多少東西,她怎麼連這個都知道!!!
    秦湛內心一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連帶著大壯丁都軟了下去,他氣的話都說不出來,深吸了好幾口氣下了床,從地上撿起被子,丟進顧辛夷懷裡:「我這是晨勃,你這是側漏!」
    顧辛夷:「……」
   
    顧辛夷確實是測漏了,還測漏地很厲害,在床單上畫了一張血染的地圖。
    她簡直羞憤欲死!恨不得一頭栽進土裡,不再見人了。
    她想去和秦湛道個歉,但秦湛生氣地臉都黑了,她沒有膽量再去觸他眉頭,下床換了衣服,就把床單捲起來,抱著進了浴室清洗。
    但這片血染的地圖痕跡實在太大了,她怎麼洗也洗不乾淨。她看了看時間,還有半小時上課,於是只能暫時丟下床單,抱著書包出了房門。
    秦湛在外頭聽著她努力洗刷刷的聲音怒氣就消了一大截,見她情緒不高地走出來,心就徹底軟了。
    他覺得這樣的事情還是說清楚的好,他雖然血氣方剛,但也不至於猴急到那種程度啊。但被心上人誤會,秦湛還是覺得委屈,他煎了兩個雞蛋,把早餐放到她面前,彆扭地開口:「對不起,今天我不該對你發脾氣,但你知道,被誤會成……」秦湛停頓下來,又繼續說,「那對女孩子不好,不健康,一個愛你的人是不會對你做這樣的事情的,所以,你以後不要那樣子想我了。」
    秦湛說到後來語氣就委屈極了,顧辛夷也順著桿子往下走,立馬同他說了對不起:「不會了不會了。」
    「還有一件事。」秦湛抿了一口牛奶。
    顧辛夷正襟危坐:「你說你說。」
    秦湛:「以後你和豆豆的聊天記錄,要給我看一看。」
    顧辛夷:「……」
    死道友不死貧道,豆豆,你保重!
   
    血染的地圖事件圓滿解決,秦湛去國光上班,順路就捎上了顧辛夷,更順路一點,還捎上了陸教授和伍教授。
    伍教授的高等數學越來越難學,公示越來越多,顧辛夷一碰見伍教授就頭疼。
   
    好在,早上的第一節課是英語課,暫時逃過一劫。
   
    英語課是一位溫柔的女老師教授,她努力給全班學生為即將到來的英語四級考試加油打氣。
    顧辛夷是個細心的學生,雖然不聰明,但一直堅信好記性不如爛筆頭,所以英語老師在上頭說,她就在下面記,好不用功。
    她這份用功也被英語老師注意到了,老師就請她說一說對四級考試的看法。
    顧辛夷還是第一次被英語老師點名回答問題,於是格外慎重,問道:「可以用中文回答嗎?」
    英語老師:「……行吧。」
    顧辛夷得了許可,就開始發表言論了,她清了清口氣,道:「對於報考四級,有人當成拿證的程序,有人為了檢驗實力,有人想要碰碰運氣,有人期待創造奇跡。」
    她說得格外認真,連英語老師都被她唬住了,接話問:「那你呢?」
    顧辛夷想了想,沉痛地告訴她:「而我純粹就是去貢獻人民幣,是為了gdp!」
    全班:「……」
    英語老師覺得她這樣的想法是完全錯誤的,怔了半晌準備苦口婆心地教育她:「這位顧同學,你這麼想就錯了,我先問你一個問題,你有夢想嗎?」
    按照常理來說,這時候不管怎樣都應該回答一句有,才能讓話題繼續下去,但顧辛夷是一個耿直的girl,她堅定地搖了搖頭說:「沒有。」
    英語老師無法接話,但她反應很快,立馬就點了顧辛夷邊上的賈佳:「那你的夢想是什麼?」
    賈佳看了顧辛夷一眼,回答道:「我想做一名新聞記者。」
    英語老師點點頭,又繼續問下一個人。
    班上人不多,一圈下來答案各異,有人說,想做一個高管,有人說,想開一家旅館,有人說,要走遍全世界,有人說,要做一個樂隊,更實在一點的夢想是要賺很多很多錢。
    最後回答的人是炮叔,炮叔的答案是:「我想當一個像秦湛教授那樣成功的物理學家。」
    秦湛在校園裡的名氣很響亮,英語老師也知道,她對著炮叔豎了一個大拇指。
    英語老師得到了幾乎所有人的答案,她開始說起夢想的重大作用,縱然是千篇一律的心靈雞湯,顧辛夷也還是認真地聽著。
    說到最後,英語老師再次來到她面前道:「顧同學,那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夢想是什麼嗎?」
    顧辛夷望著英語老師的臉,久久地沉默。
    【表白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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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 22:21:50 |只看該作者
    第98章 1001 1000
   
    偌大的教室裡,顧辛夷呆呆地站立著,她面前是溫和的英語老師,週遭是相伴了一學期的同窗同學。
    窗外還在下著雨,濃密的烏雲遮蓋住天光,玻璃上沾染著灰塵與雨滴。
    像是整個世界只剩下了雨聲,顧辛夷聽見時間隨著淅淅瀝瀝的雨一點點流逝,眼前的事物彷彿只剩下了灰白,英語老師的面孔慢慢模糊,幻化成許許多多她熟悉的人。
    在教室裡,英語老師問她:「顧同學,你的夢想是什麼?」
    在陌生熱鬧的西餐廳裡,秦湛的小姨問她:「顧辛夷,你有夢想嗎?」
    在山清水秀的十渡,學委問她:「顧辛夷,你的夢想呢?是什麼?」
    她的夢想是什麼呢?
    她還有夢想嗎?
    顧辛夷回答不出來,面對這所有她愛的和愛她的人,她沒有勇氣說出口。
    教室裡沒有人出聲,雨點的滴答和時鐘同步。
    「叮鈴鈴——」直到鈴聲響起,顧辛夷依舊固執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英語老師搖搖頭,收拾起課本,拍拍手說下課。
    她沒有再繼續等待顧辛夷的回答,因為顧辛夷根本就給不了她答案。
    這是一個沒有了夢想的女孩,不需要浪費沒有意義的等待。
    顧辛夷看著英語老師走出教室,慢慢坐下來,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摸了摸耳朵後面的紋身,長久地歎息。
    人一定要有夢想嗎?沒有夢想也沒有關係啊,還是一樣的生活,每天太陽會上升,月亮會在雲層裡散步,花還是一樣的開,日子還是一樣的過,四季會按規律變遷,晝夜會定時交替。
    夢想不是食糧,不會因為沒有就餓肚子,也不會因為沒有就瀕臨死亡。
    它只是一味生活的調劑品,只是現在的自己豎立在未來的一座燈塔。
    但夢想重要嗎?
    顧辛夷不想承認,但事實證明,它是重要的。
    有夢想的人有奮鬥的目標,也許這個目標終其一生都不可能達到,但當年華老邁,你還可以說,你曾經有過夢想,你也為之奮鬥過,雖然最終沒有達到,但在這條路上的付出,也已經得到了豐盛的回報。
    她身邊的人都有夢想。
    衛紫的夢想是有朝一日,騎著自行車環遊中國,寒假時候,她已經邁出了一小步,在海南環島騎行,顧辛夷看了她當時拍的照片,衛紫被曬得很黑,頭髮被汗水浸濕,廣闊的藍天碧海成為了她和自行車的背景。
    童如楠的夢想是製作一個動漫,當然,這和她的專業一點不相關,她日常最常做的,就是出各式各樣的cos,進步是看得見的,從粗製濫造,到如今的精雕細琢,栩栩如生。
    蛋蛋學長的夢想是成為華為公司的高層精英,他會在研究生期間增加學習工商管理,拿到雙學位證書,所以顧辛夷每天看到他,不是在忙,就是在去忙的路上。
    敏敏今年大三,她的夢想是繼續在光電這條路上深造,她的成績優異,實驗論文也過硬,早早聯繫好了導師,目前在實驗室做光敏探測實驗。
    不只是事業,他們還有愛情,蛋蛋告訴顧辛夷,他和敏敏準備畢業就結婚。
    學委也有夢想,她如今的夢想和手語社社長一樣,為聾啞兒童奔走,喚起社會的關注。
    大胖二胖分別在實驗室讀研,他們希望將來能站上科大的講台。
    而金三胖每天為了年級的大大小小事情操心,但他希望,負責和耐心會成為他當輔導員時候的評語,為他走上政途的夢想添光添彩。
    那秦湛呢?他的夢想呢?
    晚上顧辛夷在秦湛的辦公室裡自習的時候,她問秦湛:「叫獸,你的夢想準確來說,是什麼?」她心裡清楚,卻還是想問。
    秦湛正在處理美國那邊傳回來的數據,內容龐大,他用了三台電腦,在演草紙上做著分析。
    室內有清清淡淡的花香,秦湛養的玫瑰又開放了,紅色的花瓣吐露芳華。
    秦湛停下了手中的筆,沉思片刻後抬起頭。
    從顧辛夷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的眉峰皺起,睫毛上的輝光像是打了一層霜。
    顧辛夷靜靜地等著他的回復。
    秦湛敲了敲太陽穴,忽然笑著對她道:「我沒有夢想。」
    話語裡是理直氣壯。
    「為什麼沒有夢想?」顧辛夷又問。
    秦湛頗為驕矜自得:「因為我已經是所有的人的夢想了。」
    顧辛夷很想拍他一巴掌,笑他自戀,但忽而又想起炮叔說的話:「我想當一個像秦湛教授那樣成功的物理學家。」
    是啊,他確確實實是所有人的夢想了。
    但顧辛夷知道,這只是他的玩笑話,她再次看著他的眼睛,認認真真地說:「叫獸,我想知道你的夢想。」
    秦湛收斂住驕傲的表情,抿抿唇,鄭重地告訴她:「我的夢想其實已經實現了。」
    顧辛夷:「是什麼?」
    秦湛彎彎嘴角:「泡到校花。」
    他的笑容漸漸擴大,眼底都流瀉出來溫柔,顧辛夷也跟著笑,但心裡卻是千滋百味一齊湧來。
    秦湛怎麼會沒有夢想呢?他當然有夢想。他這麼說無非就是為了安慰她,讓她心裡好受。
    他想拿到諾貝爾獎,想成為真正的泡利,想照亮一方物理學界的天空。
    他的夢想太遙遠了,以至於顧辛夷都不敢提及。
    每當他站在講台上,或是出席科技活動時,他的夢想都會給他添上一層光環,彷彿是清冷孤傲的月亮。
    離地球38844公里遠的璀璨的月亮。
    顧辛夷又想起他小姨說的話:「一個有夢想的人和一個沒有夢想的人,是走不下去的。」
    這句話說出來很難聽,顧辛夷當時聽不進去,但現在她漸漸懂了。
    她和秦湛的距離相差38844公里。是從地球到月球的平均距離。
    顧辛夷再次抬起頭看秦湛。
    他再次埋頭於龐大的數據處理當中,草稿紙上是她無論如何也看不懂的公式。
    物理是需要天賦的,她再如何追趕,也彌補不了先天的隔閡。
   
    臨近學期末,所有課程即將結束,英語四級考試近在咫尺,顧辛夷拿著單詞書狂學苦背。
    丁丁在沙發上自顧自地玩著小皮球。
    丁丁瘦了很多,托燒烤的福,它回來後不久就出現了口腔疾病,獸醫讓丁丁攝入流食。失去了美味的狗糧和零花錢的丁丁飛快地瘦了下來。
    顧辛夷想心疼一下丁丁,但她沒有時間,她得心疼她自己的考試。
    她用了一晚上的軟磨硬泡,請秦湛這個大海龜當她的英語輔導老師,大海龜吃飽喝足之後就翻臉不認人了,告訴她:「你其實可以不用學英語,因為這對你來說沒什麼用。」
    什麼叫無情無義!這就是!
    顧辛夷決定自力更生艱苦奮鬥,自己學好英語。
    她背了五十幾頁單詞後,卻再也靜不下心來,因為她收到了秦湛母親的電話,約她在週末見面。
    週末是個好日子。
    江城五月末旬的這場雨持續了一個星期,在週末稍稍放晴。
    天空褪去灰青色,透露出一片淺藍。
    她試了好幾套衣服,拍照給秦湛讓他挑選。
    秦湛最近似乎很忙,每天開著車東跑西跑的,但好在微信時刻在線。
    顧辛夷等了一分鐘之後等到他的回復:「我覺得你穿什麼都好看,當然,不穿的時候最好看。」
    顧辛夷回了他一個骷髏頭的表情。
    顧辛夷最後還是穿了一件正紅色的連衣裙,剪裁簡約,卻又在細節處有刺繡花紋。
    上次見小姨的時候,她穿了一件日常的白裙子,不說別的,氣勢上就輸了一大截,於是她決定總結經驗教訓,先聲奪人。
    丁丁也被她一同帶著去了,有了丁丁,她底氣又往上漲了一大截。
    和小姨不一樣,秦湛的母親約她在甜品店見面,她去的時候,桌上已經擺上了招牌的紅絲絨蛋糕,鮮甜誘人。
    秦湛的母親就坐在白色的雕花椅子上,臉融進夏日的微光裡。
    這是顧辛夷第一次看見這個秦湛口中陌生人一般的母親,她的年紀看起來比岑芮要大一些,眼角的皺紋很明顯,是歲月一層層侵蝕的痕跡,一件黑白裙彰顯了她的品味。她明顯比她的妹妹,也就是秦湛的小姨的氣質要來的更高貴一些,手上的鑽戒和手環透露著她富足的生活。
    她的臉和秦湛肖似,特別是眼睛,都像是一汪湖水。她年輕的時候定是個美人。
    顧辛夷這樣想著,主動開口和她打招呼:「阿姨好。」
    秦湛的母親笑著和她答話,態度親近又溫和。
    這是一個好的開始,但顧辛夷依舊繃緊了腦袋裡的一根弦。
    丁丁乖乖地趴在她腳下舔著自己的皮毛。秦母的話題就從這裡開始:「這是秦湛從伍教授那裡領養的小狗丁丁吧,還真是可愛。」丁丁聽見有人叫自己,蹦起來探頭探腦地叫喚了一聲,似乎很是高興。
    不得不說,秦母的段位高得多,一下便拉近了距離。顧辛夷點點頭,替丁丁順了順毛。
    「秦湛小時候也喜歡小動物,他養了一缸子金魚和一隻大烏龜。」秦母手指交互摩挲,「也不怕你笑話,當時我和他父親的感情不是很好,所以沒有太多的時間陪他,他一個人在家裡挺孤單的,就會和烏龜說話。那時候,我都害怕他以後就和烏龜過了。所以聽說他交了女朋友,我和他父親都很驚訝,很抱歉的是,我們沒有提前來見你,你不會生氣吧?」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秦母的語氣很好,顧辛夷也自然順著她的話說:「怎麼會?你們忙,我和秦湛也知道的。」
    秦母擺擺手:「上次他小姨找了你,我原來還不知道,但不管怎麼樣,我還是得說一聲抱歉的。不過你不用擔心,我不是那種不開明的家長,不會做壞人姻緣的事情。」她頓了頓,又道,「再說,秦湛也長大了。」
    長大了。這個詞語的意義很多,在秦母的言語裡,是無可奈何的後悔。
    顧辛夷不知道秦母當年的想法和遭遇,但在她看來,秦母如今的痛苦是不值得被原諒的。
    在秦湛最需要愛的年紀裡,家庭沒有給予他相應的溫暖,庭院深深,他總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童年的缺失造成秦湛如今性格的清冷,很少有人能讓他卸下心防。
    顧辛夷點點頭:「我來之前,秦湛告訴過我,無論你們怎麼說,我和他都會一直在一起,但出於我父母的角度考慮,我還是希望,能得到你們的祝福。」
    她把態度擺的明確,秦母也點頭,道:「我們會祝福的,他小姨的立場和我們無關,你……」
    「我知道。」顧辛夷微笑。
    秦母和顧辛夷之間的說話漸漸減少。
    她們能說的話題其實很少,秦母日日忙於交際,出席宴會,顧辛夷還是個大學生,她們之間的代溝很大,秦湛是唯一的紐帶。但秦母不瞭解秦湛,她只能反覆地訴說秦湛兒時的片段經歷來掩飾她對秦湛的生疏。
    秦湛離家十餘年,這時間,早已經讓一個孩童成長為大樹。
    「……」
    說到最後,秦母問她:「你們有商量過什麼時候結婚嗎?」
    顧辛夷想了想,搖了搖頭:「不過到時候,應該會請您來的。」
    秦母笑了笑,片刻後又問道:「秦湛以後大概就和科研打交道了,那你呢?以後你是走光電這條路,還是繼續畫畫?」
    畫畫?顧辛夷抬起頭疑惑地看著秦母。
    「秦湛不是買了你的畫嗎?我記得,那是他唯一一次參加宴會,拍下了你畫的三幅畫。」秦母輕聲細語地解釋。作為秦湛血緣上的母親,她過問一句他們的生活,並不突兀。
    顧辛夷悄悄握拳,深吸一口氣,敷衍笑著回答:「看情況吧,還不確定。」
    秦母也不再多說。
    這頓下午茶是秦母付的錢,她走時還給丁丁買了一盒餅乾做的磨牙棒。
    丁丁很歡喜地叼著磨牙棒跑來跑去。
    秦母沒有提出要去往秦湛的居所看看的請求,也沒有說要和秦湛見面。
    或許這些請求她都已經和秦湛說過,但被拒絕了。
    不過這都不關顧辛夷的事情了。
    她蹲下來替丁丁把餅乾盒收好,看著秦母遠去的背影低低道:「丁丁,現在只剩下我們兩個沒有夢想了。」
    丁丁似乎不滿意,用鼻子頂了頂顧辛夷手裡的餅乾盒。
    好吧,丁丁也有夢想,它的夢想是希望可以隨時隨地磨牙。
   
    被未來婆婆約見,在老一輩的看來,是一件很重大的事情。
    老顧雖然不待見秦湛,但還是很在意秦湛家裡的看法的。
    畢竟那是女兒的歸宿。
    當天晚上,他就打來電話問了顧辛夷情況,顧辛夷撿了重要的,一一給老顧和岑芮說明,她略去了之前和秦湛小姨見面的不愉快,只說了秦母態度和善,似乎還挺喜歡她的。
    老顧聞言就哼哼開了:「那可不是!我女兒,誰會不喜歡!」語氣自豪極了。
    顧辛夷正領著丁丁散步,丁丁一下午都咬著磨牙棒,一盒子餅乾被它消磨地很快。
    夜風裡,老顧的聲音和風聲一起灌進耳朵裡,他在絮絮叨叨地說著家裡的開心事。
    顧辛夷一路聽著,打完電話,在路口遇到了手語社社長。
    社長見她老熟人,二話不說,遞給她一張傳單,是手語社新一期的活動,依舊是陪伴聾啞兒童,但標語已經改了,——「讓他/她聽見你的聲音,讓我們捧起他/她的夢想」。
    社長告訴她,他們正準備在校園範圍內籌集善款,為聾啞兒童換上一批適合的助聽器,首批申請的人裡面,就有小女孩圓圓。
    顧辛夷看著宣傳單很久,捧起一個人的夢想需要的力量太大了。
    她想了想,疾步跑回宿舍,把秦湛給她的一千七百三,全部捐了出去。
    社長得了第一筆數目如此龐大的善款,臉都笑開了花。
    顧辛夷重新撥通了老顧的電話,她問老顧:「爸爸,人都要有夢想嗎?」
    老顧沉默片刻,道:「要有。」
    顧辛夷抱著丁丁,聲音哽咽:「可是我忘記我的夢想是什麼了。有好多好多人問我,英語老師也問我,可是我就是答不上來,爸爸,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說不出口。他們都有夢想,秦湛也有,只有我沒有了。」
    多日來的眼淚在這一時間全部落了下來,她蹲在角落裡,面前人潮湧動。
    老顧也哽咽了,他說:「你的夢想,爸爸還替你記著,你想做一名畫家,為爸爸媽媽畫一幅婚紗照。」
    顧辛夷泣不成聲。
    是啊,她曾經也是有夢想的啊,她從四歲開始學畫,一直到十五歲,顏料膠水亞麻布以及筆刷佔據了她全部的時光。
    四歲的時候,她說她要做一名畫家,岑芮女士高興地眼淚都掉了下來。
    七歲的時候,她得到了人生第一個全國獎盃,老顧在老家擺了一天的酒席。
    十歲的時候,她還說她要做一名畫家,老顧給她訂了最好的亞麻布,供她塗鴉。
    十四歲的時候,岑芮女士的生日上,她說她要做一名的畫家,在他們每年的婚禮紀念日上,都送他們一幅漂亮的婚紗照。
    但這個夢想,在她十五歲的時候就提前宣告結束了。
    夢想的代價太沉重了,她為此付出了慘痛的教訓。
    她退縮了,所以夢碎了。
    老顧和岑芮從此隻字不提。
    但他們還是記得的。
    她忘記的夢想,還有老顧和岑芮記得。
    替她記得。
    但她記得什麼呢?她只記得梅裡雪山的雪崩,記得鋪天蓋地的白色,記得漫長的等待,記得刻骨的寒冷,記得一個曾經沒有了一半聲音的世界。
    她還記得治療時候旁人的憐憫或者幸災樂禍,記得惋惜或者輕笑。
    那些沉甸甸的記憶,壓垮了她撿回夢想的橋樑。
    可這時候,她聽見老顧的哭聲和岑芮的笑聲,突然就釋懷了。
    她忽然想起家裡被上鎖的畫室,被封存的油畫,想起岑芮女士偶爾的掉眼淚,想起老顧總是故作輕鬆的姿態。
    托起一份夢想需要力量太龐大了。
    這些年裡,老顧和岑芮不知道付出了多少。
    她的夢想是帶著一家人的期許的,是值得她堅持下去的。
    她哭著告訴老顧:「那我以後還畫畫好嗎?可是我很久沒畫畫了,把你畫的不好看了,怎麼辦?」
    老顧說:「沒有關係,你把你媽媽畫的好看一點就可以了。」
    夜色裡吹來風,把天上的雲朵捲走,露出燦燦星河。
    丁丁嗷嗷兩聲叫喚,把剩下的磨牙棒都扒拉出來,擺在顧辛夷面前。
    磨牙棒上都是灰塵,顧辛夷看著丁丁黑黑的大眼睛,又是哭又是笑。
   
    丁丁這麼懂得體貼人,顧辛夷很樂呵,又帶著它重新買了十盒磨牙棒,丁丁滿足地叼著袋子,往秦湛家走。
    她也跟著往秦湛家走。
    她想見到秦湛,想告訴他,她也有夢想了。
    這對很多人來說,都無關緊要,但對她來說,是一件很大的事情。
    她要把這件事情分享給她最喜歡的人聽。
    她去到秦湛家的時候,秦湛還沒有回來。
    他很忙,但顧辛夷願意等他。
    秦湛回來後,她興奮地抱著他的脖子,給他講這件事。
    大抵是太興奮了,顧辛夷有些語無倫次,但秦湛還是耐心地聽著,抱著她做到沙發上。丁丁也叼著一根磨牙棒,湊過來坐著。
    「叫獸,你以後要做一個物理學家,而我要當一個畫家,我們很相配,你開心嗎?開心嗎?」顧辛夷在他腿上動來動去。
    這一個「相配」取悅了秦湛,秦湛在她唇上啄了一口道:「很開心。」他頓了頓,又道,「那你要給我們畫婚紗照嗎?要把我們都畫的好看一點。」
    顧辛夷紅著臉重重地點頭。
    秦湛看著她酡紅的臉頰,覺得多日來的疲憊都消失了。
    他抱起顧辛夷去往書房。
    房間裡依舊是簡約的黑白裝潢,黑牆上掛著她最後畫下的三幅畫《手》《眼睛》《耳朵》。
    秦湛一直都帶在身邊,隨著他漂洋過海,隨著他度過每一個日夜。
    「帶我來這裡做什麼?」顧辛夷道,「你要送我禮物嗎?」
    「對,慶祝禮物。」秦湛刮了刮她的鼻尖,把電腦打開。
    上頭是三所法國名校的面試通知書。
    巴黎美術學院、國立裝飾藝術學院和里昂國立美術學院。
    這是法國國內三大名校,培養出過許多油畫界的名家,而岑芮女士就畢業於里昂國立美術學院。
    顧辛夷忽然明白秦湛為什麼這段時間一直很忙,他一直忙著做這件事。
    書房裡她當年的畫作反射著星光,秦湛抱著她,對她說:「顧辛夷,你的夢想,我會替你記得。」
    她的夢想,就算被她自己遺忘,還有許許多多愛她的人替她記得。
    【表白日記】:
    把酒店帶回來的套套用完了。
    感覺——
    沒有不帶套套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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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 22:22:36 |只看該作者
   
    第99章 1001 1001
   
    顧辛夷翻來覆去地看電腦屏幕上巴黎美術學院、國立裝飾藝術學院和里昂國立美術學院的面試通知書。這是法國境內三所著名美術院校,每一所都讓無數畫者心馳神往。
    跨越三百餘年的歷史,學院的理論、實踐、技巧都趨於完善,在藝術鼎盛的國度裡,響徹繪畫史的大師們將心血凝聚,開=開闢出一條條輝煌而璀璨的道路。
    顧辛夷從很小的時候就聽著岑芮女士訴說著她的母校——里昂國立美術學院的歷史。岑芮在里昂學院進修時候已經是24歲,她學習的是為期三年的藝術專業。雖然時間不長,卻對她後來繪畫理念造成了重大的影響,為她鋪就了一條康莊大道。
    顧辛夷聽她說起過那個九十年代浪漫旖旎的巴黎,聽她說起過里昂學院的古堡,聽她說起過一個個教授大師。
    在巴黎所有的名校當中,岑芮最崇敬的也就是這三所學校。
    如果不出意外,顧辛夷跟隨母親的腳步,踏上巴黎的土地,那是藝術交流的中心,盧浮宮的一磚一瓦都閃爍著琉璃的光芒。她甚至於在去往梅裡之前,就已經在跟隨家庭教師系統地學習法語。但命運和她開了一個玩笑,她走上了另一條路。
    書房裡開著燈,映照在黑牆上,三幅畫作表面的光油反射出依稀的波紋,蕩漾著星輝。
    顧辛夷偏頭去看秦湛,秦湛坐在她身側,平靜地注視著她,臉龐一半融進暗影裡,濃長的睫毛掩飾住眼底的波瀾。
    顧辛夷歎息了一聲,關掉了電腦。
    「怎麼了?不喜歡這些學校嗎?」秦湛見她情緒由高轉低,不免握住她的手問道,「如果不喜歡這些學校,我們就慢慢挑,時間還早。」
    顧辛夷已經從最開始看見面試通知書的狂喜中清醒過來,她苦笑一聲搖搖頭道:「可是我已經三年沒有碰過畫筆了,很多技巧都生疏了,我……而且,我只是想畫畫而已,我不想出國,況且,我還要念完大學。」
    巴黎美術學院曾經是她一度的目標,而如今卻離她很遠很遠了。
    她把眉眼低垂下去,長長的黑髮遮住了她的臉龐。
    秦湛抿抿唇,雙手搭在她肩膀上,語氣嚴肅:「顧辛夷,告訴我,你喜歡光電嗎?」
    喜歡嗎?顧辛夷在他澄澈的眼神下遵從本心,搖了搖頭。她是不喜歡光電的,她不喜歡繁瑣的計算,不喜歡羅列的公式,也不喜歡枯燥的理論。
    「那你喜歡畫畫嗎?」秦湛又問。
    顧辛夷微不可查地點點頭。
    「你不喜歡光電,高考填報志願只是你的一時興起。」秦湛篤定地總結,「很顯然,光電也不適合你,你在這一條路上走下去,注定是沒有收穫的。」
    秦湛捧起她的臉,眼神放地很遠,似乎要看進她的心裡:「蘭蘭,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你擔心你的畫藝已經生疏,會被院校刷下來;你還擔心出國語言不通,不方便;你更擔心你一旦在畫畫上失敗,就沒有別的選擇了,對嗎?」
    對嗎?
    顧辛夷點了點頭。
    秦湛說的很對,她在擔心,在喜悅之後就是無盡的擔心,她要擔心的太多了,除了秦湛說的這些以外,她更擔心的是離開他的身邊。
    現在的日子過得很安寧。她每天會老老實實去上課,伍教授講到了拉格朗日展開式,她不喜歡,但她喜歡看伍教授圓圓的笑臉和圓滾滾的肚子,他的課上總是活力滿滿;下午上完課後,她會和秦湛一起用晚飯,有時候是去食堂,有時候秦湛會自己動手,他在炒菜的時候,她會乖乖地在一邊打下手;暮色四合時分,他們會一起帶著懶散的丁丁在校園裡散散步,秦湛有時候會和研究生打打籃球,她就會抱著他的衣服在一邊給他加油,他身量高,又技術好,是打籃球的好手;秦湛工作的時候,她就會抱著作業和課本在他辦公室自習,他比任何輔導資料都要厲害,會給她講解每一道困難的習題……
    她不捨得打破這樣的安寧,她不捨得這樣陪著她的秦湛。
    就像是中了毒,上了癮。
    片刻也不想分別。
    秦湛摩挲著她的臉頰,繼續娓娓勸導:「我拿了你以前的作品去申請學校,他們很認可你的水平,你的媽媽也說,技藝是刻在骨子裡的,你只要願意,就能夠撿回來;這些學校的考試時間都定在二月,我們不祈求明年的二月就能成功,但在此之前,你可以參加語言學校,學好法語。」秦湛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蘭蘭,你還年輕,有夢想就應該去追逐,就算失敗了,你還有我。」
    大抵是他的言語太過溫柔,顧辛夷忍不住撲進了他懷裡,眼淚簌簌地掉落下來。
    秦湛被她突然的眼淚怔住了,只能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撫。
    顧辛夷哭了好一陣子,才哽咽地開口告訴他:「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可是叫獸,我就是不想離開你。」
    「我害怕我離開你了,我會很想你,法國離這裡好遠,坐飛機要坐好久,那裡很陌生,一個我認識的人都沒有,白天我會一個人在大街小巷裡穿行,晚上天黑了沒有人抱著我睡覺,被窩都是涼的。」
    「叫獸,我知道我還不夠好,我很幼稚,又很愛哭,又不聰明,還總闖禍讓你擔心,我知道我有很多很多的不好,所以我害怕,我害怕我離開你了,會有另外一個比我好的女孩子佔據我的位置,我害怕會有別人也在你懷裡哭泣,我害怕會有別人也被你牽著手,一起去溜丁丁。叫獸,我害怕我會被你忘記。所以我一點也不想離開你。」
    時間是最殘酷的鐮刀,它會把皺紋刻上美人的額角,它會讓英雄走上絕望的末路。
    更會讓一個人的痕跡被風沙掩埋,從此泛不起漣漪。
    她說了好一會就不說了,眼淚又無聲地落下來,打濕了他的T恤。
    他想,他總是特別容易因為她而心疼。
    好像他的心思全都纏繞在她的身上,她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他心臟跳動的頻率。
    秦湛低下頭,親吻她的眼角,把她的眼淚一點點親吻掉。她的眼淚是鹹的,在他嘗來有一點苦澀。秦湛把這嘗來的味道再渡到她的唇齒間,直到她喘不上氣來,才放開她,把她抱在膝上。
    「不會有別的女孩子,我只有你。」秦湛又在她紅腫的唇瓣上親吻,「我不會喜歡別人了,因為不會有別人像你這麼幼稚,卻偏偏很乖巧;不會有別人像你這麼愛哭,卻偏偏很勇敢;不會有別人像你這麼不聰明,卻偏偏很可愛;也再也不會有別人像你這麼總是愛闖禍,總是愛亂跑,卻偏偏能夠讓我擔心。」
    「這世界上漂亮的女孩子很多,聰明的女孩子也很多,可是我只喜歡替你擦眼淚,只喜歡抱著你睡。我允許你暫時離開我,但這不是長久。我不會因為別人而妥協,但為了你,我可以坐飛好久才能到法國的飛機;為了你,我也可以每天晚上和你打電話,陪著你睡;為了你,我可以暫時放下我的自私,讓你一個人去外面走一走。」
    「顧辛夷,我只愛你。我不知道我可以活到多少歲,但在我有限的時光裡,我可以承諾你,我只會愛你。」
    他的聲音在這時候格外動聽,像是月夜下雪山涓涓流淌的溪水,緩緩流進她的心田。
    顧辛夷攬著他的脖子,不禁靠地更近了一點。
    「那我要去法國很久,你會等我嗎?」
    秦湛在她耳邊鄭重承諾:「會,我會等你。」
    「那我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陪在你身邊,不能每天和你溜丁丁,你會等我嗎?」
    「會,我和丁丁都會等你。」
    「我可能等不到今年聖誕節,我們養的玫瑰花再次開花,也等不到你送的蘋果了,你會等我嗎?」
    「會,我會等你。」
    「那我不能在二十歲就馬上和你結婚,也不能馬上有我們的寶寶,你會等我嗎?」
    「會,我會等你。」
    他一聲聲的承諾落地有聲,顧辛夷又忍不住,藉著他的T恤擦了擦眼淚,道:「我從現在開始,要努力長大,要學會成熟,秦湛,你會等我嗎?」
    她的眼淚像是炙熱的火球印在他的心房,秦湛艱難地點頭:「會,我會等你。」
    「我要自己一個人去法國,我會努力學習做飯和生活,秦湛,你會等我嗎?」
    「會,我會等你。」
    「我知道我還不夠好,但秦湛,我會為了你,也為了我自己變得更好,但這其中要花費很長的時間,秦湛,你會等我嗎?」
    秦湛封住她的唇,細碎的聲音從唇齒間透露出來:「會,我會等你。」
   
    六月,太平洋吹來的上升氣流讓大陸陷入高溫籠罩,科大的梧桐樹又一次迎來了夏季,一片片寬大的葉子舒展開來,遮擋著肆無忌憚的日光。
    顧辛夷在這樣的季節裡忙碌非常。
    秦湛給她準備的不只是三張面試通知書,更有精心挑選過的語言學校。
    每年的二月,春日的腳步漸漸走到人間,巴黎各大藝術院校都開始進行年度性的招生工作,她要在此之前拿到法語證書。國內的各大美術院校也有相當大的名氣,但顧辛夷自幼學習的是純西派油畫,想要得到質的突破,巴黎學校才是最好的選擇。
    這是秦湛在徵求了岑芮的意見後的綜合考量。他對美術瞭解不多,拿到這三張通知書岑芮和老顧也出了大力氣,只是私底下瞞著顧辛夷而已。
    考取這些學校,說來難,其實也不難。初始篩選階段,要提交自己的作品集,作品應該在20份左右,其中至少10份為原作,在通過對作品的選拔後,就可以進入面試階段。其中面試也包括三個考試:實物素描、對一件作品的文字描述與評論,最後才是口頭面試。
    學校另外需要考生提供高中文憑證書,以及考試成績。國內的高考成績也被認可。
    現在已經是六月初,顧辛夷的時間很緊迫,她既要在明年二月到來之前學好法語,還要重新拿起畫筆,從零開始學習素描以及其餘技巧。
    在經過權衡之後,秦湛為她辦理了休學手續,從現在開始,她將休學兩年,如果她被美院錄取,學校會給她做退學處理,如果她不幸失敗,還可以回來繼續讀光電。
    顧辛夷不想失敗。
    她也相信她不會失敗。
    這份信心不止來源於她自己,更來源於秦湛和父母的支持。
    她要做一個配得上秦湛的人,而不是被掩蓋在秦湛的光環下,默默無聞。
    因為這一點信念,顧辛夷比任何時候來得都要努力,每天都會抱著當天學習過的詞彙練習。
    當然,值得她高興的是,她不用在背誦英語四級單詞,那三十元的考試費用就當是為國家的GDP稍微貢獻了一把。
    岑芮從星城趕來,替她補習繪畫。
    幸運的是,繪畫的技藝雖然已經忘卻,但熟悉感是刻在骨子裡的,她從四歲開始學習繪畫,十一年時間裡從不間斷,拿起畫筆勾線描繪已經成為了一種本能。
    她的進步很快,往日的熟練度在一點點撿回來,甚至有趕超的可能。
    法語被成為世界上最優美的語言,其嚴謹和精確程度讓其他語言無法比擬。
    顧辛夷對此很頭疼,那些複雜的愈發、眾多的動詞變位記憶飄忽的單詞陰陽性簡直是給她開啟了一個新世界的大門。
    讓顧辛夷意想不到的是,秦湛的法語說的很好,這相當於找了一個免費的交流對象,顧辛夷對著他練習,從磕磕絆絆逐漸流利起來。
    這一切都很好,唯一讓秦湛不滿意的,就是岑芮不讓顧辛夷和他一起住,他買了一盒子新套套沒有用武之地。
    他滿身的精力沒辦法發洩,只能每天帶著丁丁在校園裡跑步,丁丁以神速瘦了下來,成為了校園裡最威風的一條阿拉斯加雪橇犬,每隻小公狗路過它的時候,都會小聲地叫喚。
    每當這時候,秦湛就會非常痛恨這些單身狗。
    因為他過得比單身狗還不如。
   
    七月上旬,伍教授的高等數學考試前,應眾人的要求,圓嘟嘟的伍教授做了高數考前答疑。
    顧辛夷也腆著臉去了。上學期這時候,她翹了伍教授的課去機場,這學期,她雖然休學了,但還是希望聽完這節答疑。
    ——這可能是她在這所學校上的最後一節課了。
    伍教授站在講台上,窗戶外的陽光金燦燦的,即使是這樣炎熱的日子裡,伍教授還是穿著格子襯衫,圓圓的臉上不斷冒汗,大肚子消減下去不少,皮帶都扣緊了一個扣眼。
    答疑結束後,伍教授喝了一口水,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上了「浪漫的數學」幾個字,他請了顧辛夷上台寫有關浪漫數學的式子。
    顧辛夷欣然接受。
    她一共寫了四行符號。
    第一行是愛心的極坐標表達式——「r=a(1-sinθ)」。
    第二行是愛心的直角坐標表達式——「X^2+y^2+aX=a√(X^2+y^2)」
    第三行是愛心的matlab3D渲染模型。
    第四行是叫Mathematica360度會旋轉的立體愛心的代碼。
    前三個是伍教授在課堂上教的,第四個是秦湛教給她的。
    她看著伍教授笑了笑,伍教授也笑了,圓溜溜的眼睛瞇起來,拿起粉筆在四行符號邊上畫了一個圓滿的心形線,之後轉過身看著班上的同學:「數學是一門很浪漫的學科,想當年——」
    「想當年,您就是這樣追到的您夫人!」有學生迫不及待地打斷他的話,接著響起一團哄笑,伍教授也不惱,捧著圓圓的肚子臉頰紅紅。
    隔了良久,教室裡安靜下來,伍教授才接口繼續說:「想當年,我可不知道用Mathematica代碼來表白,所以顧同學,這是誰教給你的啊?」
    他反將一軍,顧辛夷頓時無言以對。
    底下學生立馬起哄:「秦教授教的,秦教授教的!」
    顧辛夷羞得臉上紅得都快滴血了。
    伍教授見狀也不再打趣她,只是招招手,讓眾人安靜下來,道:「高等數學,是工科生的基礎學科,我也只會教大家這一年,今天是我教大家的最後一節課,以後我們見面的日子就少了,但通過這節課,我希望告訴大家,工科生也可以有很浪漫的方式來表白,大學生了嘛,勇敢一點,往前走一步,說不定一切都不一樣了。」
    教室裡一雙雙目光都對準了伍教授,伍教授又笑了笑,道:「最後,希望大家表白成功了,別忘了帶著女朋友來謝謝我哦。」
    他一把年紀了,兩鬢斑白,偏偏用了賣萌的語氣,一時間沖淡許多分別的酸楚。
    伍教授再次和學生再見,端著水杯和一本書,走出了教室。
    顧辛夷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端著一杯水,夾著一本書,腆著圓圓的肚子穿著格仔衫走進教室來,他不用PPT,全部用優美的花體字板書,每一個符號都美好地如同書畫,他喜歡講浪漫的數學,第一堂課點了她的名上去回答問題,她什麼也沒回答出來。最後一節課,他還是講了浪漫的數學,顧辛夷這次交了一份完美的答卷。
    顧辛夷看著他的背影,逆著光,像是鍍上了一層金邊。
    伍教授的數學,從浪漫開始,以浪漫結束。
    但他的生活,卻一點也不浪漫。
    像是記憶突然甦醒,每一個畫面都在眼前閃現。
    從第一踏入科大的校園,到離開,不過短短年華,卻有了滿滿回憶。
    這是伍教授給他們上的最後一節課,也是她在科大的最後一節課。
   
    一星期過後,顧辛夷將會和岑芮女士一起,去往法國。
    那裡有專業的培訓學校,會對顧辛夷進行系統的考前培訓,培訓會一直持續到一月,她和秦湛要在開學之前就來一次小分別。
    岑芮女士也是過來人,當下便給了這對小情侶一周的單獨相處時間,自己回了星城,陪陪怨聲載道的老顧。
    守了好一陣子望門寡的秦湛跟重新活過來似的,領著她滿城跑。
    他們去遊樂場玩了一整天,和所有情侶一樣,當摩天輪升到最高處的時候親吻在一起;他們也去了江灘,學著小夫妻的模樣,把名字和長長久久的願望刻在同心鎖上,最後掛在鐵鏈上;他們還拍了大頭貼,擺了各種各樣幼稚的動作……
    像是要把未來的甜蜜都用上。
    岑芮女士來接她的前一晚,秦湛帶著她在校園裡散步,丁丁懶洋洋地跟在後頭。
    冷飲店的老闆出了冰激凌新品種,草莓牛奶味,老陸最近愛上了這款甜品,時不時就從實驗室跑出來解解饞,導致冷飲店生意爆火,都跟著陸教授買同款。
    其中以二胖最為鍥而不捨,也因此胖了兩三公斤,這讓二胖很滿意。
    顧辛夷被秦湛牽著走到了操場,路燈亮著橙黃色的光。
    「可惜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她略有惋惜,最後一個晚上了,雲朵很不給面子地把美景都遮住了。
    秦湛刮了刮她的鼻子輕輕笑:「你想看星星嗎?」
    還沒等她回答,丁丁就嗷嗷叫了兩聲,顧辛夷順勢道:「想啊,你有辦法嗎?」
    她笑得像只小狐狸,眼角眉梢都有嫵媚的流光。
    秦湛沒有應答,只是打了個響指。
    聲音落下,操場這一片的路燈全部熄滅,週遭黑漆漆一片。路人都是一陣驚異,紛紛駐足停下來。
    顧辛夷也有些疑惑,望著秦湛,他卻攬住她的肩膀道:「專心看。」
    看?看什麼呢?
    很快便有了答案。
    微弱的亮光從草叢裡升騰起來,慢慢升向天空,光亮也愈發明顯。
    一個,兩個,漸漸的,這樣小小的亮光約莫有數十個,鋪陳在漆黑的夜空中,有如漫漫星河垂落。
    秦湛抱住她,在她耳畔輕聲道:「這是無人機融合機群,由商業微型四軸無人機搭載微型計算機內核,每一個都只有一片麵包的重量,它們配置了我輸入的定位技術和自定義算法,能夠在空間中找到自己的單元位置,還能夠根據特定的信號,做出特定的反應。顧辛夷,你猜一猜,它們要做的第一個特定反應是什麼?」
    他的聲音被微微的夜風送來,熱氣呼在她的耳廓,讓她忍不住縮了縮。
    特定的反應。顧辛夷心中有一個大膽的猜測,她回頭看了看秦湛,秦湛笑著放開了她,走到她面前,單膝跪地。
    天空上的無人機也全都匯聚在他身邊,如同星光籠罩在他週身。
    人群中爆發出驚呼,慢慢也走過來。
    秦湛很少在人前笑,他大多數時候是清冷孤高的,但這時候他笑得很好看,眉眼之間流露出期待。
    他拉住了顧辛夷的手,下一秒,這些亮著光的無人機再度飛上了天空,一個個找尋著自己的位置,最後融合成了一個圖案。
    是一句漢字,秦湛望著她,一字一句鄭重地念出來:「顧辛夷,嫁給我好嗎?」
    他身後是漫漫星河,黑暗裡這句用星光拼湊的語句尤為耀眼。
    像是夢裡才會出現的場景。
    人群裡也隨之興奮起來,大聲喊著「嫁給他,嫁給他!」
    顧辛夷再也忍不住流出眼淚來。
    「沒有鮮花。」她這樣告訴他。
    「有的。」秦湛喊了一聲丁丁,丁丁從人群裡躥進來,叼著一束鮮花,是火紅火紅的玫瑰。
    「沒有戒指。」顧辛夷抽抽噎噎。
    秦湛再次點頭:「有的。」他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絲絨盒子,打開來,是一枚粉紅色的鑽戒。
    顧辛夷只覺得眼前都花掉了,只有秦湛的臉龐還在閃爍。
    「還差什麼嗎?」他有些小緊張,跪在地上問她。
    老陸在一邊看得著急,但話語還是慢慢悠悠的:「不差了,快答應啊。」
    答應嗎?她看了看四周,除了老陸,老伍,岑芮和老顧都站在邊上,大胖二胖三胖組團研究著無人機。
    秦湛動了動手,天空中無人機又轉變了模式,半晌之後組成新的一句話:「顧辛夷,我愛你。」
    現場有女生尖叫出了聲,伴隨著的還有巨大的掌聲,如潮水淹沒了顧辛夷的哭腔。
    顧辛夷擦了擦眼淚,她努力保持著漂亮的姿態問了秦湛一個俗氣的問題:「你會愛我愛多久?」
    秦湛握著鑽戒的手都在顫抖,但好在他的腦袋依舊有著天才該有的清醒,他想了一會,給了一個一點也不俗氣的回答:「……愛到灰太狼把羊村的羊吃完為止。」
    老陸忍不住笑場。
    顧辛夷輕輕點了點頭,把手遞給他。
    到了這時候,秦湛卻是手一抖,差點把鑽戒給抖落了。
    「有點緊張。」秦湛小聲地和她說,顧辛夷點了點頭,心裡甜滋滋的。
    在她套上鑽戒的時候,天空的無人機再次變換陣形,聚合成為了一支玫瑰花的形狀,接著又漫天散落,落在了顧辛夷和秦湛的腳邊,只是光亮沒有淡去,如同置身星河之中。
    丁丁不知從哪裡又鑽出來,給所有人發著喜糖。
    秦湛興奮地抱著顧辛夷轉了好幾圈,停下來壓抑住心裡的激動,道:「法國會有很多帥哥,他們會很多甜言蜜語,秦夫人會等著秦先生嗎?」
    顧辛夷墊著腳尖親了親他道:「會,我會等你。」
    她臉上淚痕還未褪去,卻掩飾不住笑意,她笑了笑,也道:「從今天起,顧小姐會學著去做秦夫人,秦先生會等著顧小姐嗎?」
    「會,我會等你。」
    再多的日子,我都會等你。
    等你嫁給我。
    等我來娶你。
    別說工科生不懂浪漫。
    ——END
    《工科生表白指南》
    BY 11點要睡覺覺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昨晚十一點發出來了,但好像很多讀者都沒有刷新到,就再修改一次。
    敲下END,就意味著這個故事從此也告一段落了。
    從八月四號開文,其中出了很多狀況,例如睡覺覺牙疼打針,再例如,考試月到來,睡覺覺強行斷更。很感謝一直以來都還陪著睡覺覺,陪著花姑娘和湛湛的小天使們,謝謝你們願意看這個小故事。
    睡覺覺是從《每次進球只為你》寫過來的,當時大家也提出了不少意見,睡覺覺也在慢慢改進自己,回首《工科生》這篇文,大致上還是表達出了睡覺覺想塑造的人物和故事的,少數情節沒有刻畫好。
    這一篇文的格局比《進球》要小,所以大多數是生活的溫馨,沒有上升到一定高度,但這也是睡覺覺喜歡的故事,希望你們也從中感受到了溫暖。
    顧辛夷和許多普通的女孩一樣,十八九歲的年紀,還不懂得複雜的社會生存,所以,在文章最後,我希望她能夠自己去成長,像是花朵開放之前會有磨難一樣。
    關於求婚時候的無人機飛行畫面,大家可以上網搜一搜TED演講視頻,無人機之父拉菲羅安德烈的視頻,最後他有演示過這樣的畫面,很精彩。
    番外會不定期更新,寫一寫大家想看的片段,大家可以留言告訴睡覺覺。
    新文叫做《上心》,當然,是個甜甜的小故事,文案還沒有想好,會在寒假時候陪大家度過春節~這次睡覺覺不會斷更,會攢好稿子的,希望大家能夠提前收藏一下。
    最後,晚安,雙十二快要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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