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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千層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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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11點要睡覺覺】工科生表白指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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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 21:52:32 |只看該作者
  第40章 0100 0000
   
    小店設在一條不長的道路邊,路的盡頭便是顧辛夷鍾愛的冷飲店。過了十月之後,天黑得很快,路上是奔赴自習或者趕往宿舍的學生。路上鋪散開的秋葉在自行車輪下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這聲音在顧辛夷聽來是煩悶,在秦湛聽來,卻像是在慶賀。
    顧辛夷覺得自己一定是感冒還沒好全,才會說出「你也來貼膜」的蠢話來。
    她站在原地組織著言辭,想找個機會重新打個招呼。
    秦湛卻沒給她這個機會,三言兩語陳述了前因後果:「老陸最近情緒有些暴躁,弄碎了我的屏幕。」
    「噢。」顧辛夷有些想像不出來說話慢慢吞吞的陸教授發起脾氣來的模樣,也想像不出來,陸教授會因何發怒,旋即她又想起高數課上賈佳同她說的八卦。
    「我就是開了個玩笑。」秦湛倒有些委屈。
    顧辛夷一聽也是,她也不太相信像他這樣的人會八卦地聊天,更加之他性格孤僻,頗有些不合群,她點頭道:「我也覺得是。」
    秦湛就笑了,眼睛一眨不眨看著她,然後又很害羞地咬咬唇,別過臉去。
    「同學,你先把手機關機吧,這樣方便一些。」貼膜小哥招呼了一聲。
    顧辛夷以為是叫她,抬頭一看,秦湛正對她點頭,轉而走到櫃檯處。
    叫的人是他。
    他穿了件白色毛衣,袖口被挽起,簡單的九分牛仔褲,板鞋,黑髮細碎地落了一些下來遮住了濃密的眉毛,這般看起來,說是個身材高大的高中生也不為過。
    也不怪貼膜小哥會叫錯。
    他穿正裝的時候有種成熟男人的風姿,儼儼如松柏;而穿起簡單的休閒服時,渾身又透著股男孩的俏皮,淙淙如細流。
    顧辛夷覺得心跳有點快。
    秦湛關了機,忽而又側過臉對她說起「風采人物」新聞稿件的事情來:「那篇文章我也看了。」
    顧辛夷連忙正色,問道:「您覺得怎麼樣?」
    「挺不錯的。」他側過臉,點評說,「有一句話寫得特別好。」
    「哪句話?」顧辛夷與有榮焉,賈佳的努力她看在眼裡,好友的成績得到認同,她迫不及待想回去告訴賈佳。
    秦湛敲了敲太陽穴,很是認真地一字一頓地念出來:「特別感謝顧辛夷同學為本次採訪提供便利。」
    這是賈佳最後加上去的小字,還藏在不易發覺的角落裡,和正文完全沒關係。
    「……」顧辛夷一陣語塞,不免問道,「好在哪裡?」
    秦湛停頓了一會,吐出兩個字來:「寫實。」
    顧辛夷:「……」
    趁著聊天的功夫,貼膜小哥已經把秦湛的手機貼好,平平整整。秦湛開了機,手指在上面滑動了一番,遞給小哥一張鈔票:「一起。」他指了指櫃檯上顧辛夷那碎了的屏幕。
    小哥應了一聲,拉開抽屜找錢,顧辛夷推辭不肯。
    「男女朋友,這點事情就私下親親嘴解決啊。不要在光棍節之際還來傷害我們這種單身貼膜狗啊。」小哥找了秦湛幾張紙幣,秦湛沒有數,直接放進了口袋裡。
    「我們不是……」顧辛夷紅著臉解釋。
    貼膜小哥翻了個白眼:「現在不是,以後也會是啊。你就說他手機屏幕上的人不是你?」秦湛開關手機都沒藏著掖著,不止小哥,顧辛夷都看得清清楚楚。
    「現在不是,以後也會是。」這句話讓顧辛夷臉紅得更厲害了,她扒拉了一下散落下來的長髮,把臉藏住了一些,餘光又悄悄地瞥眼看秦湛。
    「是她。」秦湛道,「她很漂亮。」
    他沒有反駁,只是很簡單地在陳述事實。
    顧辛夷連忙轉移話題:「小哥快拯救我的手機吧。」
    貼膜小哥嘴裡悠悠地唱起了歌:「找一個最愛的深愛的想愛的親愛的人,來告別單身~一個多情的癡情的絕情的無情的的人,來給我傷痕~」(註:出自《單身情歌》)
    顧辛夷聽著聽著又去看秦湛。
    秦湛也在看她。
    兩廂對視之下,顧辛夷狀似隨意地移開了視線,秦湛的目光卻一直未曾收回。
    這次貼膜時間像是很短又像是很長,小店裡只有貼膜小哥的《單身情歌》在人工循環著高潮,好不容易貼完,顧辛夷打斷他磕磕巴巴的歌聲道:「貼得一級棒!」
    貼膜小哥聽著誇獎也不唱歌了,抬起下巴道:「那可不,我家可是祖傳的!」
    「貼膜也能祖傳?」顧辛夷暗歎自己真是沒見過世面。
    「我家三代往上,都是貼膏藥的!」小哥神氣極了,立馬推銷道,「同學,要不要來一貼?常坐電腦前,腰酸背痛就來一貼,我保證,我這祖傳技術一點也沒落下!那句廣告怎麼唱來著?」
    「痛痛痛,貼貼貼,早貼早輕鬆。」顧辛夷搭腔。(註:萬通筋骨貼廣告詞)
    小哥連連點頭:「對,那句話,最早就是我家膏藥的廣告詞!」
    「……」顧辛夷沉默一會,語重心長道,「小哥,我家也是賣膏藥的,賣的就是萬通筋骨貼。」
    小哥:「……」臥槽!遇到同行了!
    收穫了新的手機屏幕和貼膜小哥的目瞪口呆.jpg表情後,顧辛夷和秦湛出了小店。
    秦湛腿長,卻走得慢,顧辛夷跟著不費力,在他後頭亦步亦趨的。
    「我家其實不是賣膏藥的。」顧辛夷結結巴巴地和秦湛解釋。
    「我知道。」秦湛回答,他心情似乎很好。
    你知道,你怎麼會知道?
    顧辛夷又不知道說什麼了,捏著口袋裡的手機和錢有些忐忑:「那貼膜的錢?」
    秦湛駐足停了下來,顧辛夷乖巧地跟著停下,不明所以。
    「請我喝杯奶茶吧。」
    面前是那家冷飲店。
    江城的夏天格外漫長,幾近佔了半年的時光,而冬季又來得很快,所以夾在夏季與冬季之間的秋就尤其短促。
    冷飲店外掛上了紅豆奶茶和紅棗奶茶的海報,燈飾從藍色的海星形狀換成了暖融融的燭光模樣。
    老闆還是那個老闆,這一回見到他們臉上掛了驚喜和驚訝,最終還是什麼也沒多說,只問道:「要喝點什麼?」
    顧辛夷問了秦湛,秦湛說都好,她自己有些想嘗嘗紅豆奶茶,便說道:「那就兩杯紅豆吧。」
    老闆正打單,秦湛卻突然開口:「換成兩杯紅棗。」
    老闆游移不定,去看顧辛夷。
    秦湛淡淡解釋說:「你還咳嗽,不要喝紅豆了。」
    紅豆小顆,咳嗽時候不留神會被吸進喉管。
    顧辛夷心裡一暖,對著他和老闆都笑了笑,點頭。
    最後是她付得奶茶錢,熱飲,燙燙的,秦湛沒喝,她也沒喝,就放在手裡暖著。
    「我送你回去吧。」秦湛插著口袋,對她說。
    顧辛夷恍恍惚惚地答應了。
    天上的月光黯淡,星子綿密,他們也踩過一路錦緞似的梧桐樹葉,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現在這聲音在顧辛夷聽來,倒也像是在拍手慶賀了。
    一路懷揣著一顆小女生的心,顧辛夷紅著臉沒有說話。
    宿舍區遇到了許多擁吻別離的情侶們,她有些尷尬,秦湛倒是氣定神閒。
    直到快到宿舍樓門口,顧辛夷不解地開口:「你怎麼知道……」我生病了?
    「老伍說的。」秦湛打斷她的話,「他是老陸的妹夫。」
    只是簡單的話語,便把關係交代清楚。
    顧辛夷想起伍教授的浪漫情書,手指捲了卷落下來的髮絲,道:「伍教授記得我啊?」
    「記得。」秦湛肯定,「他對你印象深刻。」
    他掃了她一眼,眼睛都是笑意,「老伍說,怎麼會有連這樣的表白都看不懂的女孩子。」
    他加重了表白兩個字,顧辛夷大囧。
    宿舍大門敞開著,她連連說了好幾個再見,抱著奶茶跑了進去。
    上樓梯的時候,還聽見了秦湛笑起來的聲音。
    第一次見他這麼開心。
   
    秋夜裡的風把熱奶茶吹了一路,回到宿舍,溫度剛好。
    顧辛夷很小心很小心地把吸管插上去,小口小口地啜著,甜絲絲的紅棗香氣和奶茶濃香從嘴裡一路熨帖到了心裡。
    她邊喝邊回想著剛才發生的種種,忍不住笑出了聲。
    「辛夷,想什麼好事呢?」賈佳處理著微信後台的評論,從第一期「風采人物」發出去以後,這個小欄目就火的一塌糊塗,藉著秦湛那期的影響力,新聞部連番推出新篇章,賈佳也更加忙碌了起來。
    顧辛夷收斂住臉上的笑意,道:「沒,沒什麼,就是看到了個搞笑的視頻。」她裝出翻手機的樣子,煞有其事地把屏幕亮了亮。
    手機裡還真有她未讀的信息。
    是一則短信,手語協會發來的,說感謝她對手語協會的支持,也歡迎她加入手語社這個大家庭,並附上了qq群號。
    顧辛夷心裡有些小高興,連忙登錄qq進了手語協會的群。手語協會今年又招了不少人,有些是想來學習手語的,有些則是會手語,想來貢獻貢獻,從老師到大學生再到高中生,年齡層次多樣。
    群裡討論挺熱鬧,顧辛夷打了個招呼,不多時就有熟悉的id冒了出來。
    是蛋蛋。
    顧辛夷瞅了瞅他在群裡冒泡的等級,是在甘拜下風。
    蛋蛋似乎和每個社團的關係都打得很熟,不久前,她還在魔術社的路演攤子上瞅見過他。
    當時他表演了個手杖變玫瑰花的節目,穿著燕尾服,帶著小禮貌,有模有樣地把玫瑰花送給了剛下課路過的敏敏。
    圍觀的人群熱烈鼓掌。
    敏敏見了玫瑰花,笑得很漂亮,之後就當著眾人的面兒,按了玫瑰花的機關,又變回了一根手杖,來來回回變了幾次,徹底戳穿了蛋蛋玩的把戲。
    圍觀人群鼓掌更加熱烈了。
    正應了那句話,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顧辛夷有些羨慕他們的感情。
    同一個合心意的人度過在大學裡的時光,每一個季度都有了不一樣的色彩。
    敏敏的秋天每一天都風和日麗。
    qq群裡群主開始說到正事,蛋蛋也不再耍嘴皮子,安靜下來。
    手語社團本學年的正式招新就此結束,想要組織一次活動讓成員之間熟悉起來。這是各大社團歷屆的做法,一直沿用下來。社長給出了好幾個選項選擇,最後「後山燒烤」這一項高票通過,又訂了時間,就在這週末。
    顧辛夷也覺得燒烤新鮮,自告奮勇說到時候可以幫忙洗菜。
    她一開頭,新人們便也都說開了,一時之間氣氛融洽,生疏感頓時消了下去。
    這般聊著聊著,已是晚上十點,衛紫從操場練車回來。
    她前幾日在操場練車還練得鬱悶,嫌棄平地沒什麼挑戰力,最近又找著了新樂子,在沙坑騎車蹦過來蹦過去的。
    顧辛夷就把週末要去後山燒烤的事情同她說了。
    不久前,衛紫同她說起後山飛車黨的事情,顧辛夷有些擔心。
    衛紫聽聞,想了想說:「燒烤應該是白天,人多,趕在天黑前回來就不會有事。」
    顧辛夷也覺得是,便放下心來,又繼續小口小口地喝著奶茶。
    喝了這麼久,奶茶也都涼了,她卻覺得還是暖暖的。
    她又帶了耳機,聽起了秦湛的音頻文件,小世界裡再次被他的聲音填的滿滿的。
    聽了好幾遍後,她又打開微信界面,聽著秦湛的那句「好點了嗎」,覺得自己似乎是喝醉了一般。
    顧辛夷心跳得飛快。
    她把手機關上又開機,最後鼓起勇氣上了qq。
    好閨蜜豆豆最近拍了一組古風寫真,妖艷非常。
    她發來給顧辛夷鑒賞。
    顧辛夷誇她好看,卻有些心不在焉。
    豆豆:說,誰欺負你了,我這就飛過來干翻他!
    顧辛夷不知道怎麼回答,好半天才問了句:「總想起一個男生,是什麼原因?」
    豆豆發了個邪魅狂拽的微笑來,道:「少女,原因很簡單。」
    顧辛夷不解:「?」
    豆豆發了個語音消息來——
    「你想上了他!」
    【表白日記】:
    今天貼膜小哥說得對——
    現在不是,早晚會是。
    我決定以後多多關照他的貼膜生意。
    還有,那篇微信文章是真的寫得好。
    把我和她的名字寫在了一起&lt(?︶?)&gt
    開心地簡直要飛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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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 21:53:07 |只看該作者
    第41章 0100 0001
   
    窗外鳥雀喳喳。
    顧辛夷輕手輕腳地拉開窗簾,屋子裡呼出的熱氣在落地窗的玻璃上凝結出一層輕薄的霧。才是早上六點三十,室友還在熟睡當中,她定了這一時分的鬧鐘。
    她素來貪睡,賴床的本事唯有童如楠的慘叫雞能治得了,但如今她卻感覺渾身精氣神滿滿。
    顧辛夷在窗戶上畫了一個笑臉,換上一身運動服,轉身出門。
    操場上晨練的人不多,國旗儀仗隊在不遠處做準備,白茫茫的霧氣裡閃現著耀眼的紅色,每天的早上七點,將會把國旗升起。
    顧辛夷緩緩地跑動起來,邊跑邊注意著國旗儀仗隊的動靜。
    秦湛說,他早上七點起床,會在操場上跑幾圈。
    她不知道能不能遇上他。
    進行曲在操場上響起,穿著軍綠色正裝的隊員踢著正步從遠處走來,鮮紅的旗幟在獵獵秋風中飛揚。
    待他們走過轉角時,秦湛也從邊側跑入操場。
    遠遠的,她看到他穿一身黑色的運動服,身量頎長。
    顧辛夷心情是又激動又羞澀,想著直接上去打個招呼,又想找個地方躲起來悄悄看他。
    秦湛沒有直接進入操場,他身邊有個頭髮花白的老人,也是一身晨練打扮,兩人一同站在升旗台前,抬著頭看著紅色的旗幟勻速升起。
    直到國旗升到了頂點,秦湛才繞著塑膠跑道開始跑起來。
    他腿長任性,很快就甩開了陸教授,也很快……
    就到了她的身前。
    再躲是躲不過去了,顧辛夷按下內心的起伏,揚起笑臉,給他打了招呼:「秦,秦教授,早上好。」嗓子有些啞,顧辛夷想她怎麼不早點開嗓,這會聲音一點也不好聽。
    她突然很是理解「女以悅己者為容」這句話了。
    她挑了件漂亮的運動服,又給自己紮了清爽卻小心機的髮型,甚至還抹了號稱「斬男色」的口紅。
    就只是為了在這個點上,和他打一聲招呼。
    秦湛在她面前駐足,目光似乎放得有些空,他沒有做出任何回應,跨了一大步,從她身邊路過了……
    路過了……
    顧辛夷愣在原地,在半空中揮動的手無處安放。
    他沒看到她?應該不是。
    顧辛夷又陷入了僵局。
    身前有急促的喘息聲傳來,秦湛額頭上冒了細細的汗珠,打濕了額前的黑髮,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來:「你也早上好。」
    顧辛夷半晌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回答她開始時候的問候,臉頰上熱乎乎地,輕輕點頭,又不禁心想,他這一圈卻跑得像風一樣快。
    「秦湛,你等等我,別跑,你都超了我兩圈了!」後頭有氣喘吁吁的聲音,帶著點氣急敗壞,老陸哼哧哼哧地追了上來,「你今天是吃錯藥了還是見到你——」
    陸教授在她面前來了個急剎車,話音就斷了,花白的眉毛都動了起來,一副瞭然於心的表情。
    秦湛看看她,又看看老陸,退下半步和老陸低聲交談,顧辛夷聽不清,只感覺兩人的視線莫名詭異。
    「是真的嗎?」
    「不然你以為呢?」
    「我以為是我太想她了。」
    「滾——」
    這一聲「滾」中氣十足,顧辛夷不免又看了看愈發氣急敗壞的陸教授。
    陸教授瞪了秦湛好幾眼,又瞪了她,然後從他們身邊跑過,嘴裡還一直嘟囔:「雙十一就知道虐狗,就知道虐狗……都不是好人!」
    顧辛夷不知道這虐狗從何而來,只知道自己一言未發,就成了「不是好人」一列。
    秦湛走上來淡淡地開口:「最近實驗進展不順,他心情不是很好。」
    顧辛夷想起二胖說的大項目,覺得應該也是如此。她想問問秦湛心情是不是也不好,但又見他笑容滿面,有些不解。
    「一起?」秦湛問她。
    顧辛夷這時候還是很矜持地說:「我跑得比較慢。」
    她只是借口,哪想秦湛認真地把視線往下移,點點頭道:「腿有點短。」
    「……」顧辛夷就尷尬了,她一向被誇膚白貌美腿長,卻在秦湛這裡栽了跟頭,她小聲反駁,「我明明胸以下全是腿好嗎?」
    秦湛似乎沒有聽見,視線從她的腿上上移,忽然之間別開臉,咳嗽了一聲,問道:「有老陸慢嗎?」
    顧辛夷看著跑了一小會還離他們不遠的陸教授,頓時信心滿滿:「沒有。」
    她跟著他跑起來,秦湛邊跑邊教著她一些基本的呼吸方法,讓她調整步伐。
    不一會兒,竟是又把老陸超了過去。
    老陸哼聲出氣,然後毅然決然掉了頭,換了個方向跑。
    這是環形操場,一圈下來四百米,在幾次與老陸相遇後,顧辛夷不好意思地開口同秦湛告別。
    她早上還有課,得回宿舍換衣服,拿書。
    「在這等一會。」秦湛抿抿唇,看了看時間,向超市跑去。
    他回來的時候拿了一盒袋裝的熱牛奶和一份小籠包,將牛奶和包子送到她手裡:「第二次給你買早餐。」
    他說這話的時候,似乎很滿意,顧辛夷能聽得出欣喜。
    她有些蒙,有種幸福來得太突然的蒙。
    秦湛在她唇上看了看,歪著頭又笑了笑,道:「快回去吧,時間不早了。第一節課是c語言,別遲到。」
    顧辛夷的心神還全在手裡的早餐裡,一時之間竟是沒有反應過來他說的話,呆呆地點了頭,朝宿舍走去。
    直到走了好幾步,顧辛夷又轉過身,朝操場看去。
    太陽已經升起,霧氣漸漸散去,暖黃的色彩在他墨黑的髮絲間跳躍。
    他就一直站在原地,看她轉身,又揮揮手,目送她離開。
    顧辛夷掐了掐自己的手臂,有點疼——
    一切都是真的。
   
    時間一晃就去了好幾天。
    老顧同志和岑芮女士寄來的衣服既漂亮又暖和,關鍵是特別顯腿長。
    顧辛夷心情好得不得了。
    她正在玩開心消消樂,過了第46關,她用的是微信登錄,秦湛是她的好友,自然在列表裡,不過只能供她瞻仰。
    因為秦湛打到了籐蔓頂端。
    顧辛夷算了算兩人之間的差距,忽然就歎了口氣。
    但轉念又想到兩人在玩一個遊戲,又振奮起來。
    「女神,你最近怎麼都起這麼早?」童如楠正在收拾書桌,這會把擱置多日不用的慘叫雞翻了出來,在手裡捏了幾下慘叫兮兮的,「這慘叫雞都沒有用武之地了。你不是說睡好了才能美美噠嗎?」
    顧辛夷想起這幾日裡每天都能在操場上和秦湛見上一面,心裡就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她正了正神色,深沉地歎氣道:「以前是我錯了。」
    她一本正經解釋:「早起呼吸東來紫氣,更有益於身心健康。」
    童如楠長長地「哦」了一聲道:「難怪你最近都紅光滿面的,像是談戀愛了一樣。」她也拿出手機定了個鬧鐘,嚴肅道,「我也要從此開始吸收日月精華!」
    顧辛夷:「……」
    次日便是週末,手語社約定好的聚會時間。顧辛夷退出遊戲,將必備的物品裝進了背包裡。
    集合時間定在早上七點。
    這麼算起來,她是不能去晨練了。
    她打開微信,在同秦湛的對話框裡逗留許久,最後還是沒有把消息發出去。
    賈佳正在逛淘寶,臨近雙十一,她的購物車滿滿噹噹的,卻苦於口袋空空,嘴裡不斷唱著:「找一個最愛的深愛的想愛的親愛的人,來告別單身~一個多情的癡情的絕情的無情的人,來給我傷痕~」
    顧辛夷哀嚎一聲,也跟著唱了起來。
   
    次日清晨。
    顧辛夷買了早餐,背著包在操場上走了一圈,又等了許久,實在是不見秦湛人影。
    她焉答答地踢著石子,一路往後山走去。
    後山門口一群人聚集,舉了個手語社的小牌子。
    蛋蛋可勁朝她揮著手,「這裡這裡,顧學妹,這裡。」
    顧辛夷做了個簡短的自我介紹。
    她生的好看,此時因為心情不佳,說話也很少,眾人只覺得是個冰霜美人,也沒多想。
    社長還未到來,蛋蛋解釋說是去採買燒烤用的食材了,大伙也好商量地在原地等候。
    顧辛夷心裡跟貓爪子撓著似的,不斷地往操場的方向看,可惜梧桐樹實在高大,又加之建築的遮擋,她看不到什麼。
    「誒,來了來了。」有同行的人說道。
    不遠處駛來一輛越野車,有人探頭出來衝他們揮手。
    社長從車上下來,興沖沖地和大家說著話,「都來齊了嗎?」他問著一個副社長。
    副社長數了數,對了對名冊,道:「沒有,還差一個,秦湛還沒有來。」
    顧辛夷一驚,又聽得社長說,「來了來了,就在車上呢,還得謝謝他幫我們去拖東西。」
    車門被拉開,秦湛從車上走下來,他今天穿了黑色的夾克,裡面是純白色的t恤,帶了頂黑色的鴨舌帽,單手插在口袋裡,不疾不徐地走來。
    顧辛夷咬咬唇。
    腳步聲像是劃破了空氣,在她的耳邊擂鼓似的響動。
    「你們好,我是秦湛。」他目光環視了一番,最後定在她的身上。
    許是他的氣勢太盛,人群中久久沒人應答。
    社長打了圓場,「好了好了,大家也都算認識了,那咱們就出發吧。」
    今天是個秋高氣爽的晴天,出外秋遊的人應該不少,社長想早早過去。
    大伙都應聲,開了自行車一路向前。
    顧辛夷雖說平地技巧過關,但後山路況有些複雜,只是提前約了蛋蛋的電動車。
    蛋蛋騎了小電驢,在她週身轉悠來轉悠去,最後道:「學妹,你還是坐秦教授的車子走吧,我怕我到半路上又沒電了。」他上次同秦湛賽車,弄得一身狼狽,還怕惹怒了秦湛,一直沒敢和秦湛說話,「你和教授熟,要是我沒電了,你就跟他說說好話,叫他也帶我一程啊。」
    顧辛夷就轉身去看秦湛,想著他要是勾勾手,她就過去。
    秦湛就真的勾了勾手。
    「誒誒,秦教授都叫你過去了,你就去唄。」蛋蛋歡喜地喊著,接著一溜煙就跑開了。
    手語社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顧辛夷也就乖乖地走過去。
    「教授……」她小聲喊。
    秦湛嗯了一聲,手指在太陽穴上敲擊,視線停在她腿上。
    顧辛夷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後退了一步,瑟縮著,因著外出郊遊,她穿了條高腰黑色牛仔褲和牛仔外套,內搭的毛衣有些貼身,勾勒出身形。
    她不自在地說了句:「其實我的腿挺長的。」
    秦湛又嗯了一聲,尾音拖得很長,聽起來很勾人。
    至少勾著顧辛夷這個人。
    「果然,胸以下全是腿。」
    他很是中肯地評價。
    【表白日記】:
    好像做夢了。
    讓我繼續做一會先。
    (翻一頁)
    昨天好像不是做夢,她又來晨跑了。
    我今天和她一起跑了二十七分鐘。
    她跑得好慢,不過我願意等她。
    (翻一頁)
    幸福來得太突然。
    (翻一頁)
    她也玩開心消消樂了。
    我要把精力瓶都送給她,不給老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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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發表於 2017-5-2 21:53:37 |只看該作者
    第42章 0100 0010
   
    「果然,胸以下全是腿。」
    這句話堪比調戲,在顧辛夷的腦子裡炸開,升騰起的蘑菇雲讓她魂都飛到了天外。
    也許是她太害羞,竟然有種秦湛在對她開黃腔的錯覺,他似乎加重了『胸』這個詞。
    她抬頭看了看秦湛,秦湛的目光還放在她身上,食指輕輕地敲著太陽穴,忽而皺眉,忽而又滿意地挑眉,在察覺到她的眼神後別開了臉,轉身拉開車門。
    顧辛夷看到他的耳根有些紅。
    她一直盯著那塊紅暈,直到秦湛輕輕咳嗽了一聲,叫她上車。
    等到繫好安全帶,再抬眼時,秦湛耳根處的紅暈蔓延到了脖頸處,耳垂像是能夠滴血一般。
    秦湛拿了瓶礦泉水給她,自己也拿了一瓶,咕咚咕咚地,一口氣就喝了三分之二。
    他喝水的時候很急,顧辛夷關切地問道:「你很渴嗎?」她把手裡的那瓶礦泉水遞上去。
    秦湛陡然愣住了,接過她的礦泉水,手指一旋,將瓶蓋打開,再旋緊還給她,道:「不渴。」
    他把水還給她的時候,顧辛夷不慎碰到了他的手指,有很溫暖的溫度。
    她煞是歡欣,為這樣的小觸碰而竊喜不已。
    秦湛似乎沒有察覺到,只是淡然地將剩下的三分之一也喝得精光,只剩下了個空空的瓶子,踩了油門,跟上前頭的大部隊。
    顧辛夷捧著他遞過來又擰開了蓋子的水,時不時小口地啜著。
    很普通的礦泉水,此時卻讓她覺得唇齒留香。
    越野車性能很好,走著不甚平坦的山路也沒有太多顛簸,車廂裡開了空調,秦湛依舊沒有聽歌的習慣,這樣剛好,顧辛夷能更清楚地聽見他的呼吸聲。
    還能從反光鏡裡看到他墨黑的眼眸。
    喜歡上一個人,就會下意識地去在意他的一舉一動。
    顧辛夷免不了俗,可她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只覺得秦湛似乎也在看她,亦或者是——
    鎖骨附近。
    「你的衣領。」他抿抿唇,平靜陳述,「有點下來了。」
    顧辛夷連忙低下頭,薄毛衣的領口果真滑下來一些,她連忙扯了扯,心中卻有些慌亂,想著秦湛會不會覺得她不夠莊重?
    她覺得男生們一般會喜歡清純一點的女孩子。
    顧辛夷把空調出口的風擋往下調了一些,又把牛仔外套扣子扣上了,總算舒了心。
    秦湛把視線移開了。
    車開得不快,但好歹比自行車開得快多了,漸漸超過了前方的手語社成員,社長見他們上來還開心地揮了揮手。
    顧辛夷找著話題想和他多說些話:「秦教授。」
    「嗯。」他發出一點鼻音,聽不出喜怒。
    「你怎麼也加了手語社?公佈的名單裡沒有你啊?」她問。
    秦湛撇撇嘴,掃了她一眼,回答:「像這樣的興趣社團,交二十元會費隨時可以進來。」
    「……」顧辛夷心裡的幻想一下就破滅了。
    他倆首先到了預定的地點,後山有專門燒烤的地方,他們擺了些標誌性的牌子占座。
    秦湛開了後備箱,把食材拿出來,還是冰凍的,攤在桌子上解凍。
    顧辛夷則拿了茄子蔬菜放在盤子裡準備去水池裡簡單清洗。
    她同秦湛說了一聲,逕直往水池附近走去,可開了水龍頭,一雙白皙修長的手卻把她的手給握住了。
    「水涼,你感冒才好。」他只是握了一下就放開了,把她挪到一邊。
    顧辛夷心臟都漏了一拍,因著搬運了冰凍的食材,這一次秦湛的手指尖涼涼的。
    「那我們一起吧,速度會快一些。」她還是想做點事,走到一邊,準備開另一個水龍頭。
    秦湛把一個空盤子遞到她手裡,依舊堅定搖頭道:「你到邊上看著我,我速度會更快一些。」他把鴨舌帽轉了一圈,反帶著,人帥氣,怎麼戴都好看。
    這附近沒有放盤子的地方,顧辛夷接過,站在他邊上,他洗好菜順手就放進了盤子裡。
    果不出他所說,他洗菜的速度很快,又不是細緻,修長的手指在透明的水柱下翻動。
    「您最近在學著做菜?」她想到秦湛在採訪中的回答,狀似無意地提起。
    「嗯。」秦湛把一把生菜洗了洗,偏頭看著她,睫毛被飛濺起來的水珠打濕了一點。
    「可您不是在忙著實驗嗎?」顧辛夷追問,二胖說過,這段時間的實驗很辛苦。
    「你會做飯嗎?」秦湛沒有回答,倒是反問了一句。
    顧辛夷咬咬唇,搖頭:「不,不會。」她就會泡個泡麵。
    「我要找個不會做飯的女朋友,所以我必須得學會做飯。」秦湛眨眨眼,睫毛上面的水珠細細碎碎地,理所當然地說著。
    顧辛夷有些理不清他的邏輯,將盤子裡的生菜碼好,道:「那您女朋友負責做什麼啊?」
    「陪我睡覺。」秦湛一字一頓。
    顧辛夷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直白的回答,一時之間就憋紅了一張俏臉,半晌說不出話來。
    秦湛忽然就笑起來,聲音在喉嚨間滾動:「騙你的,我女朋友,當然是負責貌美如花啊。」
    顧辛夷噢了一聲,不知怎麼心情也隨著他的笑聲明朗起來。
    後頭騎了自行車的小夥伴也陸陸續續趕了上來,顧辛夷端著一盤子摞地整整齊齊的洗好的蔬菜過去。
    男生們正在生火,幾名女生坐在一旁有說有笑,穿了裙子,化了淡淡的妝。
    顧辛夷突然就後悔起今天的穿著打扮來。
    她應該也要穿一條剪裁漂亮的裙子,抹上他誇讚過的口紅,要打扮得精緻,出現在他眼前。
    她希望,他每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都是最漂亮的。
    她在原地停了一會,秦湛擦乾淨手不疾不徐地走上來,女生們紛紛轉移了視線望著他。
    「在山上穿高跟鞋,不是難為自己,就是難為別人。」他不鹹不淡地輕聲對她說。
    顧辛夷偏頭看他。
    秦湛又說了句:「何況,你胸以下全是腿,足夠好看了。」
    顧辛夷瞬間弄不清他這是在誇她還是調侃她了,她稍稍點頭。
    蛋蛋走上來把她手裡的蔬菜接過去準備串起來,用作燒烤。
    顧辛夷正跟上去,秦湛又叫住了她:「等一下。」
    「怎麼了?」
    秦湛把頭上的鴨舌帽取下來罩在她腦袋上,解釋道:「燒烤油煙多,戴著帽子吧。」
    他的帽子偏大,顧辛夷也學著他的樣子反扣著,笑得格外明媚,說了聲「謝謝」,便跟著蛋蛋準備食材去了。
    秦湛單手插著口袋,在四周環視一番。
    男生們原本蠢蠢欲動的心一下便沉寂下去。
    名花有主這四個字不約而同地在他們腦海中閃過。
    上午十點,燒烤用的炭火終於燃了起來,分了好幾個爐子,一群人分散開來忙活。
    顧辛夷同蛋蛋佔了個爐子,秦湛也和他們一起。
    蛋蛋愛吃魚,特意弄了幾條巴掌大的小鯽魚過來,正琢磨著怎麼烤熟。
    顧辛夷也試了試,實在沒找到路子,還燒焦了一小塊。
    濃煙翻騰起來,她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秦湛卻毫不客氣地笑起來,顧辛夷瞪他,他笑得更加歡快了。
    「還是我來吧。」他從她手裡接過刷子,從口袋裡拿出紙巾給她。
    顧辛夷不服氣,嘟囔著:「這只是個意外。」
    「還意外?」蛋蛋哼了哼,「要這是廚房,非得給你炸了不可。」
    秦湛此時很是贊同蛋蛋的話,重重地點頭道:「還好我在學做菜。」
    顧辛夷只能乖乖退居二線,在一邊穿著串子。
    秦湛初時還不是很熟練,後來漸漸上路,顧辛夷想著他愛吃肉,便又跑到別處拿了許多肉串過來。
    蛋蛋的小鯽魚終於烤好,寶貝似的捧在手裡,聞了聞味道,口水都流了下來:「秦教授,你這是經常烤魚的節奏啊。」
    秦湛正撒調料,聞言頓了頓,看了顧辛夷一眼道:「烤魚第一次,燉魚湯倒燉了好幾天。」
    蛋蛋腆著臉問:「什麼魚湯?」
    「鯽魚豆腐湯。」
    顧辛夷想起幾日前老顧送來的湯,不免說道:「一定很好喝。」
    秦湛又看了她一眼,笑著嗯了一聲。
    山林間煙火繚繞,偶爾會落下幾片枯黃的樹葉。
    社長見大家都烤了滿滿的食物,便尋了個大石桌,將東西擺上去,圍坐在邊上聊天。
    蛋蛋是個心思活絡的人,從兜裡拿了副撲克牌便上去表演魔術,氣氛一下熱鬧了起來,接下來又有人說起了笑話。
    社長上去感謝了一番大家對手語社的熱愛,並教了個簡單的手語,他沒有說起手語的意思,只說讓大家猜猜。
    參加手語社的大多是不會手語或是只會簡單的幾句手語的人,他這麼一說,大伙也都來了興致。
    社長先指了指自己,再豎起左手大拇指,右手手掌貼著大拇指下滑,最後又指了指對面。
    有人學著他的動作做起來,思考著含義。
    這個手語的意思其實很簡單,顧辛夷摸了摸耳朵後面的紋身。
    「顧辛夷。」秦湛開口叫了她。
    「嗯?」她轉過臉,秦湛就坐在她旁邊,靠著棵樹,右腿支起來。
    他也學著手語社長的動作,重複著。
    他做的更流暢,有種渾然天成的韻味,目光澄澈而有神。
    顧辛夷心中半是明媚半是憂傷,衝他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秦湛若是個會手語的人,她一定會因為這樣的動作高興不已;可他只是個交了二十塊錢會員費的物理學教授,半點不懂其中的意思。
    人群裡有人猜測是「我愛你」的意思,附合聲也漸漸大起來,社長點頭,揭曉了最終謎底。
    顧辛夷勉強地笑起來,對秦湛解釋:「教授,這樣的動作是不能隨便對女生做的。會讓人誤會。」
    「那你誤會了嗎?」秦湛直視她。
    「沒有。」顧辛夷立即回答,又加了句,「當然沒有。」
    秦湛突然就沉默了,睫毛低垂下來,半晌才說了句:「我知道了。」
    接下來的活動秦湛都有些心不在焉,只是立在爐邊安安靜靜地烤著東西。
    顧辛夷有些不明所以,也不好打擾他,只是悄悄地用餘光看他。
    暮色漸起的時候,一群人開始返程。
    大抵是上次半路沒電給他留下的心理陰影太大,蛋蛋騎著小電驢又在她面前轉了一圈,繼續碎碎念地叨叨著:「顧學妹啊,你手機一定要開機啊,萬一我在路上沒電了,你一定要說服教授,叫他來載我一程!」
    顧辛夷在原地等著秦湛把車從停車場倒出來,百無聊賴地和蛋蛋掰扯:「我要是說服不了教授呢?」
    蛋蛋一瞪眼,下了決心道:「那你就色誘!」
    顧辛夷:「……」
    恰巧這時候秦湛把車開出來,顧辛夷還來不及說話,蛋蛋就加足了馬力,大吼一聲:「學妹,我的小命就交給你了啊!」
    秦湛下了車,走到她身邊,道:「他剛剛說了什麼?」
    色誘這個詞讓顧辛夷一陣不自在,她含含糊糊地敷衍過去,突然想起秦湛的帽子還在她頭上,取下來還給他。
    他愣了一會,不知道想起了什麼,歪著頭看她笑起來,眼眸裡星光點點,像是所有的壞心情都不見了一般,他在帽簷上摩挲了一下,戴回了自己頭上,有幾縷碎發頑皮地探出頭。
    他一下就幼稚了起來。
    顧辛夷頓時有了勇氣,問道:「教授,您缺一個不會做飯的女朋友嗎?」
    秦湛怔住了。
    不遠處傳來摩托車嘟嘟的響聲,成群的車輛飛馳而來,林間昏鴉驚起。
    【表白日記】:
    她居然沒有誤會!
    她居然沒有誤會!
    她居然沒有誤會!
    是我表現得太不明顯了嗎!
    不想寫日記了,我想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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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0100 0011
   
    林間小道裡騎著車來的人群似乎看到了他們,發出一陣「哦吼」的聲音,油門開得很大,招搖地左右搖晃出s形,灰黑色的尾氣很快在公路上同捲起的塵沙一起飛揚。
    衛紫曾說過後山夜間有飛車黨出沒,而最近已經不見蹤影,顧辛夷此時才明白,他們不是銷聲匿跡了,而是把作案事件調成了傍晚時分。
    這時候遊客散落,零零星星。後山值班人員也正在忙著解決腹中飢餓,深秋時節,天又黑得尤其快,搶劫之後憑藉著對山地的熟悉和交通工具的方便,一溜煙就消失不見。
    許是科大學生並未曾再遭遇,便沒有外傳。
    顧辛夷運氣也是極好,好巧不巧,就遇上了。
    她忙喊著秦湛開車走人,一邊又撥打著報警電話,還趁勢算了算背包裡的現金。
    她和秦湛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是一群人,必要時刻,「花錢買命」才是硬道理。
    而這些飛車黨本身也就是為了錢財。
    才不過兩三分鐘,顧辛夷就做好了打算。
    秦湛還立在原地,像是絲毫不在意這些,見顧辛夷喊他,他就很輕很輕地問了一句:「再說一遍。」
    林間聲響很大,鳥雀驚起四散,他聲音裡的不知所措全部被掩埋。
    顧辛夷正打著報警電話,警方問了她詳細地址,給她轉接到了地方警局,這時候她是難得的冷靜,腦子裡思路清晰。
    人在面對危險的時候總是有萬般的潛力。
    她把所知道的一切信息都用簡短的語言組織起來,匯報過去。
    掛斷電話的時候,她拽著秦湛上車,賭氣似地回答說:「我問你有沒有女朋友,你天天和陸教授在一起,我都開始懷疑你的性向了。」
    科大有「一對情侶三對基」的笑談,是說校園裡女生稀少造成的窘境,這自然是假的,不過自黑罷了。
    她一個一六八的小姑娘自然拽不動一八八的秦湛,秦湛不過是跟著她走罷了。
    「我當然沒有女朋友!」秦湛哼了一聲,又氣鼓鼓地站在原地不肯動,還挺起了胸膛,「我是直的,很直!」
    他不動了,顧辛夷也沒轍,眼見著飛車黨就在幾百米開外,好聲好氣地勸他:「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開個玩笑。」得到了他的否定答案,顧辛夷心裡藏著的小鹿暗暗撞擊著胸膛。
    「你剛剛的問題不是這樣的。」秦湛跺了跺腳,不滿意。
    顧辛夷攤手:「我剛剛只是說了半截而已。」
    她並沒有渴望秦湛能給她一個怎樣驚喜的答覆,她只是想知道,像這樣耀眼的一個男人是否已有伴侶。
    好在,他真的如她所願。
    秦湛還是被噎到了,他反扣著的帽子戴正,帽簷掩住面上神色,大步走到車門前開了門。
    他甩門的聲音格外大,地面都有一絲震動。顧辛夷覺得自己的玩笑似乎開得有些大了,在原地踟躇著。
    車子被啟動,秦湛忽而又歎了一口氣,下車來把她塞進座位裡:「要走了。」他說。
    顧辛夷扯了扯安全帶,看著前方十幾米處一字擺開的人和摩托車,她深吸一口氣,應了一聲。
    窗外有人敲了敲車窗,顧辛夷雙手握成了拳頭,手心裡汗是涼的,指尖也是冰涼的。
    秦湛側過臉來,夜色從林間蔓延開,車廂裡昏沉黯淡,他藏在帽簷底下的一雙眼睛澄澈乾淨:「別害怕。」
    他就說了這麼三個字,顧辛夷就放心下來。
    不知道哪裡來的暖意湧向了四肢。
    「用手機給他們拍個照。」秦湛說,手放在方向盤上,顧辛夷感受到車子在緩緩後退。
    顧辛夷照做,連著拍了幾張,遠景近景。
    對面的人似乎發現了他們的小動作,大聲地喊著話。
    「好了嗎?」
    「嗯,好了。」顧辛夷點頭看他。這樣的情形下秦湛竟然還能笑出來,饒有耐心地翻著她手機裡的照片。
    邊上又有人敲著車窗,秦湛叫她收起手機,從後頭拿了個抱枕給她。
    他的臉被帽簷的陰影蓋住大半,唇角抿起。
    秦湛踩了油門,一腳到底,速度很快,顧辛夷只看到速度盤上的顯示已經移到了最右側。
    人群就在幾米外了,秦湛卻依舊沒有減速的意思。
    那些叫囂的人紛紛朝路邊跑去,摩托車都沒來得及啟動。
    秦湛撞飛了一輛空車,之後便如離線的箭一般駛出去很遠。
    路上有因為壓力而造成的深坑,或是修路時候遺留的破損,雖然車子減震良好,還是不免顛簸。
    顧辛夷這才知道秦湛把抱枕扔給她的意思。
    繞過了幾道彎,車速才降下來。
    氤氳的霧氣盤桓在地表,秦湛開了車燈,照亮了前方的一小片空間。
    顧辛夷往後視鏡裡看了看,又稍稍打開一些車窗,外界再沒了摩托車發動機轟鳴的聲音,她長長地呼出去一口氣,把臉貼在抱枕上。
    秦湛按了按鍵,車窗升上去:「有沒有暈車?」他又擰開了一瓶水遞給她。
    「沒有。」顧辛夷擺擺手,沒有接,「只是覺得好不可思議。」
    像是一場大冒險,和喜歡的人一起經歷過,是這輩子也忘不掉的回憶。
    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分鐘。
    秦湛聽她繼續說下去。
    「你怎麼知道他們會讓開?」她問。摩托車被撞飛,在地上劃了好長一段距離,最後滾落在田間,她那時候被嚇得厲害,扭頭反覆確認沒有人員傷亡。
    「他們不是亡命之徒。」他輕描淡寫地點評,「所以他們一定會惜命。」
    顧辛夷若有所思地點頭。
    「你見過真正的亡命之徒嗎?」她沉默了一會,小聲問,一雙眼睛眨啊眨的,讓秦湛在恍惚間看見了星海。
    他想了想,回答說:「見過。」
    「在哪裡?」顧辛夷既好奇又膽怯。
    秦湛將方向盤旋轉到底,凝視她道:「在電視上。」
    顧辛夷:「……」
    顧辛夷被他噎住,他反倒心情愉悅地笑了起來。
    「你不是說你玩賽車打黑拳嗎?」顧辛夷有些羞囧,下意識地問。
    秦湛突然就頓住了笑聲,側過臉來,目光變得深邃。
    空氣凝滯半晌後,秦湛一本正經地開口道:「騙你的啊。」
    他說得理所當然,氣定神閒。
    同那天的表情一般無二。
    顧辛夷分不清他說得是真是假了。
    秦湛的過去像是蒙上了厚重的紗,影影綽綽地從隻言片語裡落下影子來。
    同他鎖骨下方的紋身一樣,常年被遮擋。
    車廂裡手機鈴聲又響起來,她聽得出來這是秦湛的。
    山路幾近平坦,燈光也透亮,他開了自動駕駛模式,按了接聽。
    聽筒裡傳出一串美式英語,秦湛同樣回以英文。
    顧辛夷看了看時間,已經是下午六點半,大洋對岸沉浸在凌晨的啟明星照射裡。
    秦湛提到的詞語很少,但都是專有名詞。
    顧辛夷聽來像是天書,她想就算是寫成中文放大擺在她眼前,她也是看不懂的。
    逃離飛車黨的喜悅一下就被沖淡了,她抿抿唇,拿了秦湛擰開的那瓶礦泉水潤潤有些乾澀的嗓子。
    對面似乎很欣喜,不斷地說著「thanks」,秦湛寒暄幾句,對面又問了「when?(什麼時候)」
    秦湛扣著方向盤敲擊兩下,「.(我需要時間)」
    電話被掛斷,顧辛夷有意無意地又瞥見了他的屏幕,他們在一個小店貼了一樣的鋼化膜,桌面上還是她的照片。
    「在想什麼?」秦湛收起手機。
    顧辛夷抱歉地笑笑,道:「是你在美國的同事?這時候還在實驗室嗎?」這說來是秦湛的私事,可她想離他近一點,多他瞭解一點。
    出了後山,駛入學校幹道,秦湛重新掌握了方向盤,慢慢地開著:「嗯,他們一向日夜顛倒,就像……」他找著形容詞。
    「夜貓子。」顧辛夷接腔,這個次她很熟悉,豆豆就是日夜顛倒的典型,晝伏夜出,精神勁到晚上會爆發。
    秦湛琢磨了一下這個詞語,點頭:「說得對。」他想了想又補充說道,「不過我和他們不一樣。」
    他語氣裡有自得。
    「嗯,對。你早上七點起床,會繞著操場晨練,晚上十一點睡覺,睡前會喝甜牛奶……」顧辛夷像倒豆子一般說出來,她如今在調整自己的作息,無限地接近於他。
    她說著說著就止住了,因為秦湛停了車,支著下巴看她,他眼睛在帽簷底下依舊閃爍著無法忽視的光芒,叫她猛地就把頭埋在了抱枕裡。
    「你記得好清楚。」秦湛還是沒有收回視線。
    顧辛夷小聲地嗯了一聲,手心滲出的汗液沾在水瓶上。
    車窗外傳來男孩女孩嬉戲打鬧的聲音,她這才發現,車子已經停在宿舍門口了。
    她像是逃避一般,將抱枕還給他,向他道謝辭行。
    「我送你吧。」這時候的秦湛很好說話,語氣都溫柔起來。他先是下車,又幫她開了門。
    從車門到宿舍門的距離很短,秦湛停在「男生止步」的牌子前目送她上樓。
    她雙手捧著從他車子裡拿下來的水,不敢回頭。
    她有些恍惚,連宿管阿姨同她熱情地打招呼她都沒有聽見。
    踏上樓梯的第一級台階,她轉過身,秦湛還站在原地,她衝他揮揮手,他也揮揮手,這才轉身走向車門。
    他走得時候取下了鴨舌帽,顧辛夷就想起了他把帽子戴在她腦袋上的溫暖。
    「秦湛——」顧辛夷喊他。
    秦湛停駐腳步,轉身過來看她,有些緩慢地指了指自己:「你叫……我?」
    顧辛夷噠噠噠就跑出宿舍門,又噠噠噠跑到他面前,給他豎起了一個大拇指:「你今天很帥很帥!」她笑起來,眉梢的紅痣在昏黃的燈光下染上了一層金邊。
    這時候身高差就出來了,她仰著頭,剛好能看清他面上浮現的表情。
    像是在發呆。
    顧辛夷又叫了他一聲「秦湛」,把剛才的話自動複述了一遍。
    秦湛這回不再發呆了。
    他伸出手,藉著身高差在她發頂揉了揉,笑聲朗朗:「謝謝。勇敢的漂亮姑娘。」
    顧辛夷的頭髮被他弄得亂亂的,他弄不回去了,只能把手裡的帽子再扣到她腦袋上。
    「那,那我回去了啊。」顧辛夷扶了扶帽簷。
    秦湛也替她在弄了弄頭髮,嗯了一聲,說,「那我也回去了。」
    顧辛夷捧著秦湛的水,又戴著秦湛的帽子,嬌嬌怯怯地回了宿舍。
    宿舍裡衛紫也正在試帽子,童如楠和賈佳替她做著參考。
    「誒,美人啊。你這頂帽子大小不對啊。」衛紫同她說。
    顧辛夷雙手護住帽子,含含糊糊地掰扯了個理由:「我還沒調後面的帶子。」
    賈佳覺得也是,看了看衛紫,道:「這戴帽子吧,我覺得黑大壯說得對。」
    衛紫問說了什麼。
    「戴高了是傻逼,戴低了是裝逼。」賈佳用著黑大壯般冷冰冰的語氣說著,引得眾人一直笑。
    顧辛夷也笑起來,她想起秦湛今天似乎把帽子扣得很低。
    可是一點也不裝逼。
    【表白日記】:
    我今天英雄救美了。
    我不求別的,只求她——
    以身相許╮(╯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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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0100 0100
   
    從後山回來之後,顧辛夷就不再叫秦湛為「秦教授」了,她似有似無地在規避著這樣的稱呼。好像只是把三個字換成了兩個字,他們之間的距離就縮短了似的。
    她覺得秦湛的名字取得格外好。
    和他這個人一模一樣。
    顧辛夷正對著手機屏幕傻笑,她將秦湛給的簽名照拍了一份下來保存在手機裡,再設置成了桌面。
    這是她迄今為止最喜歡的一個桌面,沒有之一。
    忽然間手機震動,一串陌生的號碼打了過來。
    電話那頭是科大附近分管派出所的警官,聽聲音很親切,還帶著點方言,他先是介紹了自己,又說明了來意。
    在後山遇見飛車黨的時候她打了報警電話,之後卻是秦湛帶她逃離。
    警官告訴她,他們已經將作案人員全部緝拿歸案,但依舊需要指證。
    顧辛夷是最近一起案件的報案者。
    「那……和我一起的……」顧辛夷問。
    警官很快回復,方言裡夾雜著滿意:「你說的是秦先生嗎?他現在已經在這裡了。」聽筒裡警官叫了兩句「秦先生」,很快,有低沉的聲音傳來,「是我。」
    他早年就出國在外,普通話卻說得極其標準。問詢室裡很安靜,他的聲音就格外清晰。
    顧辛夷聽了他的聲音就想見他的人。
    暗戀讓小女生變得貪婪起來,任何一點與之相關的事情都會讓她忍不住想探究。
    她很快問了警官派出所的具體地址,離科大不遠。現在正是下午,她沒課,忙說著會馬上到。
    警官很高興地說了謝謝,又對著秦湛說了句「她說就來」,電話那頭秦湛似乎也笑了,之後便是一陣忙音。
    顧辛夷掛了電話,便在衣櫥裡挑挑撿撿,選來選去都覺得不合適,便叫了賈佳來參考。
    賈佳正在寫c語言編程作業,因著班上大半同學都未完成,c語言老師只能延期大半個月。托了芙蓉花大神的福,顧辛夷早已提交報告。
    岑芮和老顧前段時間給她寄了一大箱子衣服過來,岑芮是個畫家,在搭配上很有一手,顧辛夷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對色彩的敏感度超乎常人。
    賈佳替她選了選問道:「你這不就是去趟派出所,用得著跟這麼隆重嗎?」
    顧辛夷拿了件薑黃色毛衣搭配裙子,在試衣鏡前看了看,道:「這可是向警察叔叔展現咱們科大學生精神面貌的好機會,作為四講五美的共青團員,我必須顧及形象。」
    賈佳摸了摸腦袋上貼著的劉海貼,又看了看腳上套著的拖鞋,悲憤欲絕:「你讓我這正牌黨員怎麼活!」賈佳高中便已經入黨,是院裡為數不多的學生黨員,這名頭還讓顧辛夷好一陣星星眼。
    顧辛夷又換下一身,賈佳見她還沒完,便說了:「女人衣櫃裡永遠少了那麼一件衣服。」
    這說法顧辛夷煞是贊同,一本正經道:「就像皇帝選妃,選著選著,就覺著,是時候該納妾了。」
    賈佳:「……」
    最後顧辛夷還是穿回了那身薑黃色毛衣,又抹了西柚色口紅,才背著小包出門。
    出門前賈佳還一陣嘀嘀咕咕:「搞得跟見男朋友似的。」
    顧辛夷輕笑,也不做應答。
    她提前用了地圖導航出了路線,已經過了上班高峰期,交通順暢,不過三十分鐘便趕到了派出所。
    秦湛的賓利停在外頭。
    她想秦湛和他的車很像,開賓利的時候是高冷斯文的書生模樣,開越野時候又變成了個敢闖敢拚的小酷哥。
    可樣樣她都喜歡。
    派出所是三層小樓,顧辛夷問了人便徑直走向二樓問詢室。
    她敲了門,裡頭警官樂呵呵地說了句「進來」。
    她在座椅上坐定,卻不見秦湛,警官的聲音倒是耳熟,帶著方言很好辨認。
    「你是顧辛夷?」警官核對她的信息。
    房間內側的門鎖被打開,秦湛從裡面走出來,他穿了件黑色大衣,顯得身量愈發修長,劍眉星目,像是凜然的寒冬裡肅立的白楊。
    顧辛夷忍不住膜拜了一下他的大長腿。
    「是,她是顧辛夷。」秦湛說。他走過來坐在她身邊的椅子上,對她歪頭笑了笑,乾淨和煦。
    這哪是什麼嚴冬裡的小白楊,明明就是一陣小春風。
    秦湛替她回答了警官的問詢,顧辛夷抱歉地沖警官笑笑:「您好。」
    三十多歲的警官看了他們倆幾眼,也沒再多說什麼,開始了常規的記錄。
    直到這時候,顧辛夷才知道了事情始末。
    四天前,後山巡山人員在幾顆成年榕樹邊發現了十餘人被綁在其上,報案後一番調查才知曉幾人身份,都是二十歲左右的青年,是附近地方的居民,辭工回來正是找不著事情,一夥人便起了走捷徑的心思。頭幾次沒人警告,後來膽子就大了,仗著對地形的熟悉招搖過市,許多受害者也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沒有報案。
    直到他們被綁在了樹上。
    餓了整整一晚上,真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送到派出所時候十幾雙眼睛綠油油地盯著警官的饅頭稀飯,口水滴答。
    警官被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從食堂又打了早餐來,分給這些小年輕。
    手語社聚會結束,社長見秦湛和顧辛夷遲遲未曾歸來便也報了案,警官最先聯繫的是社長,社長再告訴了秦湛。
    「那這是誰做的?」顧辛夷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警官也是無奈搖頭,「我們也想知道啊。」飛車黨可以利用監控死角作案,旁人當然也可以。
    顧辛夷又看了看秦湛,秦湛也對她搖搖頭,安安靜靜地聽著她做筆錄。
    「不過這不是重點。」警官把幾名嫌犯的資料遞給顧辛夷,「找你來是希望你能確認這幾人的身份,如果有什麼損失,也好及時追回。」
    這些人只叫著身上疼,但沒有什麼傷痕,誰綁了他們已經不重要了,等待他們的將是因為搶劫而引起的牢獄之災。
    「沒,沒有什麼損失。」顧辛夷擺擺手,接過了藍色文件夾。
    上面的人她分得不是很清楚,只是對敲了車窗的那個眼熟:「隔得有些遠,不過這個是。」她手指敲了敲其中一頁的照片。
    警官也沒有太大失望。
    秦湛忽而開口:「把照片給他。」他從坐在這裡就一直很安靜,毫無徵兆地來了這麼一句。
    照片?顧辛夷皺眉思索,警官也來了精神:「是有什麼線索嗎?」
    秦湛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揮了揮,顧辛夷反應過來,那天在車上,飛車黨堵在路中央,秦湛叫她拍了照片。
    顧辛夷把照片發送給警官。
    連連好幾張,遠景近景,像素很好,因此辨認難度不大。
    警官拿著照片同資料做了簡單的比對,眼角的魚尾紋都笑了出來:「小姑娘真是厲害啊,這拍照技術也好,風景優美。」他高興之餘還不忘點評一番。
    顧辛夷害羞地擺擺手,警官還是不斷地念叨著,安靜的審訊室裡全是帶著方言的碎碎念。
    顧辛夷若有所思。
    秦湛叫她拍下照片的時候,她沒想這照片會成為傳說中的「呈堂證供」。
    就好像——
    他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到來一樣。
    她側過臉,秦湛正耐心地聽著警官念叨,睫毛上下翻飛,面容白皙。
    感受到她的視線,秦湛也轉過頭來,清淺地笑了笑。
    顧辛夷又覺得這一切只是個巧合了。
    筆錄很快被複印了一份,顧辛夷在上面簽上自己的名字。上一份是秦湛的,同她的描述大致相似,只是更為簡要扼腕。
    「嗯,看來就是顧辛夷。我們沒有認錯人。」警官又翻了翻她的簽字,調侃道。
    顧辛夷羞囧,她不過是在秦湛出來時候晃了神,哪想又被提起。
    「不會。」身邊秦湛再次替她回了話,「我不會認錯人。」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直視前方,挺括的背直直地立著,顧辛夷能感受到他的認真和他身上傳來的熱度——在這深秋季節裡暖意融融。
    警官合上文件夾,笑道:「你當然不會認錯了。哪有男朋友認不出女朋友的?」
    顧辛夷有種小心思被戳破了的甜蜜和無奈,她抬眼看看秦湛,秦湛依舊是笑著,並未曾做出應答。
    警官就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豎起大拇指送給了秦湛,又誇讚地對著顧辛夷說:「小姑娘,找個好人你就嫁了吧,你們還是唯一一起從這群開飛車的小伙子手裡安然無恙離開的,這樣的男人不多見了啊。」
    他頗有些「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的意思,顧辛夷不知道這警官什麼時候也兼職幹起了紅娘的活。
    時間差不多了,警官給他們留了回執單,臨行前還叫他們關注了當地派出所的微信公眾號,顧辛夷有些哭笑不得。
    「謝謝你們的配合。」警官同秦湛握手,到了顧辛夷這裡就變成了揮手再見。
    秦湛一直心情都很好,和尋常的高姿態不同,以至於開車的時候都帶著笑。
    顧辛夷囁嚅了半晌還是決定解釋:「警官那都是亂說的,你別在意。」
    「唔。」秦湛想了想道,「其實我覺得他說得挺對的。」
    顧辛夷期待著開口問:「哪,哪句?」
    「這樣的男人不多見了。」秦湛昂著下巴,自得地強調,「像我這樣的男人。」
    顧辛夷:「……」
    這大半月的晨練下來,他們之間的關係親近不少,再加上心態的變化,顧辛夷已經能自在地調侃兩句了,她煞是調侃地道:「像你這樣,是哪樣的男人?」
    她想秦湛會用幾個詞把自己誇到天上去。
    他就是這麼一個驕傲的天才。
    秦湛沉默了一會,在紅綠燈前停住車,道:「是你手機桌面上放著的男人。」他目光悠長,示意著她的口袋。
    那兒擺著她的手機。
    桌面是最近才設置的,是秦湛。
    顧辛夷一陣慌亂。
    他的目光澄澈如水,又泛著點點星光,像是能窺視進她的內心。
    像是一切都無所遁形。
    「是,是這樣的。」顧辛夷磕磕巴巴地解釋,「我們要期末考了,他們說拿學神做桌面能得到大神光環照耀。」她為這個理由點了個贊。
    秦湛:「……」
    她見秦湛的笑容僵住,又補充了一句:「你要是覺得不好,我,我回去就換掉。」
    秦湛:「……」
    紅綠燈轉換,秦湛從車輛中央穿插著飛馳出去,顧辛夷只聽見風聲和他哼哼的聲音。
    幾次轉彎間已經回到了學校,秋季葉落滿地,主幹道在這時候開始了維修,路邊的梧桐樹被連根挖出,放倒在了路邊。這些樹會先移栽到別處,等到道路維修工程結束又會返回原址。這些樹是科大最大的財富,也是科大人最驕傲的傳承。
    車廂裡秦湛悶悶不說話,顧辛夷百無聊賴地數著樹。為了標記,每一棵放倒的樹上都帶了小旗子。
    「你知道這叫什麼嗎?」秦湛突然間問。
    顧辛夷不明所以。
    秦湛又冷哼一聲,道:「這叫——棵棵掛(科科掛)。」
    顧辛夷:「……」
    秦湛很是得意地笑出聲來,跟她開始一般數著樹:「一棵,兩棵,三棵(一科,兩科,三科)……」
    顧辛夷:「……」
    秦湛又恢復了好心情,幾近飯點,他在路口停車把她放下。顧辛夷還沉浸在「科科掛」的悲慼中,想著是時候得燒個香拜個佛拯救一下期末到來的運氣。
    「等等。」秦湛解開安全帶看她,「坐著別動。」
    顧辛夷扭頭,秦湛又把她扭正:「都叫你不要動了。」他嚴肅認真地指揮。
    顧辛夷有些無奈,巴巴地扣著車門鎖,一會開一會關。
    頭頂上有些暖洋洋的溫度傳來,他又在她腦袋上摸了摸,頭髮又亂了一些。
    顧辛夷蹭蹭蹭臉紅了,她吶吶地有些語無倫次:「沒,沒戴帽子。」
    她說得是那天晚上,秦湛弄亂了她的頭髮之後把帽子給了她。
    「沒關係。」秦湛笑了笑,手指在她發間梳了梳,之後又把車上的反光鏡偏移了位置。
    反光鏡裡她的頭髮還是柔順的樣子。
    她臉紅心跳地不知道說什麼,只聽得秦湛幽幽地道:「這是大神賜予你的神光灌頂。」
    他又哼了一聲,略有傲嬌道:「所以你的桌面就不要換了,會保佑你科科過的。」
    顧辛夷:「……」
    顧辛夷憋得俏臉通紅,扣開車門,筆直地朝著食堂奔去。
    「嘿,顧師妹!」二胖在窗口排隊衝她打招呼。
    【表白日記】:
    老陸說,這叫摸頭殺,很撩妹。
    我想每次都撩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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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0100 0101
   
    深秋。
    食堂換了一批時鮮的菜餚,窗口熱氣交織,米飯的香味瀰散在四周。
    江城盛產蓮藕,此時正是蓮藕排骨湯滋味甘美的最佳時節,用不少多少技巧和調料,就能叫人食指大動。
    顧辛夷素來是個吃貨,這樣的美食自然讓她抵擋不住。
    二胖同大胖哥倆好地排在湯品的隊伍裡,穿了同款的熊貓大衛衣,同樣是高高壯壯的體型,十分顯眼。
    二胖掐著嗓子興高采烈地叫她,顧辛夷揉了揉眼睛,確定不是兩隻大熊貓叫她後,才端了盤子過去。
    「二胖師兄好。」她叫了人,「大胖師兄也好。」這還是自閉關後班主任趙原頭一次露面,但他平時在qq上總會發言,發發紅包擺擺隊形什麼的,同班上學生相處很好。
    「師妹也好。」二胖很喜歡這個稱呼,為了表示關切還問了句,「師妹你為什麼臉這麼紅?」
    「很紅嗎?」顧辛夷問。
    二胖兩隻熊貓耳朵隨著腦袋一起動:「很紅,像猴子屁股似的。」
    顧辛夷:「……」
    大胖捅了捅他:「有你這麼比喻的嗎?明明是像花兒一樣紅!」
    「哦哦。」二胖拍拍腦袋,鍥而不捨地問著這個問題,「那師妹,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顧辛夷:「……」
    顧辛夷聽不太懂他的話,一本正經地回復道:「因為剛剛被神光灌頂,真氣反噬,氣血上湧。」
    二胖聞言琢磨一陣,歎氣說:「果然是我熬夜太久,都不知道世界的情況了。」
    顧辛夷笑笑,也不指望他能聽懂,只覺得髮絲都泛著甜蜜。
    隊伍很長,食堂阿姨速度很快,不一會兒就到了他們,他們一人一份蓮藕排骨湯,兩疊菜,一份米飯,聚在一張桌子上,吃得好不熱鬧。
    兩隻大胖墩吃飯都用吞的,像是活生生被餓了幾天一般,邊吃還邊砸吧嘴。
    顧辛夷見狀,又去打了兩大份米飯,和幾個肉菜。二胖簡直眼淚都要流出來,他嗚嗚咽咽地含著一包米飯:「還是師妹好,秦教授和陸教授這段時間都不把我們當人看,天天算數據做實驗,我都餓瘦了。」
    大胖也忙著吃,沒來得及說話,只是點點頭。
    顧辛夷正替他們擺著菜盤,聞言手下一頓,狀似隨意地問道:「是上次你說的那個項目?很累嗎?」她並未曾從秦湛臉上看出倦容來,每日裡晨練比往常都起了早了一些,能和她在操場上跑半個多小時。
    是她每天最期待的半個多小時。
    除了這些,他甚至有時間出來貼個膜,去參加手語社的集體活動,或者是逛逛奶茶店。
    他像是很悠閒的樣子,除了……
    顧辛夷想起他經常會接到的越洋電話。
    二胖是個關不上的話匣子,喝了兩口湯便嘰嘰喳喳地說開了:「是啊,就是那個。最近加班,好歹是初步完成了。」
    「初步完成?」顧辛夷不太理解,舀了勺湯放唇邊吹涼。
    「嗯。」大胖填飽了肚子,暫時放下碗筷跟她解釋,「這個項目工程比較大,我們這邊的現有技術不夠,秦教授已經和美國那邊的實驗室談好,後續會在美國進行,不過署名會是中美合作。」大胖與有榮焉般說著,「要是項目成功,咱們二胖也算是能掛個小小的名,算是出息了啊!」
    顧辛夷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她放下勺子,有些急切地問:「那秦湛……秦教授,他也要去美國嗎?他不是和學校簽了協議,要在國光做研究嗎?」她辟里啪啦問了一堆問題。
    二胖聳聳肩,嘴邊掛著幾粒米飯,舔乾淨道:「那肯定要去啊。秦教授才是實驗的核心,他不去,項目很可能就狗帶了。」
    大胖接過話匣子:「至於和學校的協議,秦教授這可是為國爭光,學校也想搭著他飛一飛,巴不得他趕緊去美國把論文發出來呢。」
    顧辛夷被湯嗆了一口,連連咳嗽幾聲,眼淚都流出來一些,許久才問:「那他什麼時候走?」
    「現在只剩下一些零星的收尾工作了,應該會在十二月底完成吧,沒多久了。」二胖趕緊給她遞上紙巾,又扒拉了一口米飯道,「終於是逃離這地獄般的生活了!我得加油吃,要努力胖回來!」
    他雄心勃勃地感慨著,又同大胖說起話來。
    顧辛夷低下頭擦了擦嘴角。蓮藕排骨湯才喝了幾口,上面浮著細細青蔥,湯色澄澈,還冒著白色的霧氣。
    十二月底。
    十月時候,秦湛在電話裡說過「r」,算起來,剛剛好。
    她腦子裡突然閃過許許多多個片段,千般模樣的他有萬般真實的可愛。
    已經進入十二月,她的暗戀才剛剛開始,就已經走向了湮滅。
    他終究還是那個秦教授,像月亮一般距離她3384401公里,不會因為她不叫「秦教授」而改變。
    顧辛夷又想起了他的幾次演講,他站在主席台中央,演播廳昏暗,唯一的一束光都打在了他身上。
    他的夢想,無論在哪裡,都熠熠生輝。
    而十二月,他就要走向新的高峰。
    耳邊大胖二胖絮絮叨叨地說著話,他們誇讚秦湛的天才頭腦,誇讚他的名不虛傳,還誇讚他的為人處事。
    「你說這個項目完成要多久啊?」
    「少說三四年,多了就不知道了。」
    「唉,也不知道以後再見到秦教授是什麼時候了。」大胖幽幽歎息。
    是啊,會是什麼時候呢?
    顧辛夷止不住地想。
    會是他偶爾的回國探親,她看著機場的航班信息猜測他的航班嗎?
    會是他功成名就的時候,她在微博熱搜裡再一次翻閱他的生平嗎?
    會是他結婚典禮的時候,她在這些師兄同學的話語裡緬懷過往嗎?
    又或許會是光陰流逝,她再也不記得他的時候,在某一個路口偶然遇見嗎?
    顧辛夷想不出來。
    她想那時候,秦湛應該不記得她了。
    顧辛夷心裡涼涼的,身上也涼涼的,顧不得蓮藕湯還是滾燙,端起碗便喝了下去,燙的她舌頭發麻,喉嚨苦澀。
    西柚色的口紅已經花掉,她以後就不需要這些東西了。
    除了食堂一陣冷風吹起了地上的落葉。
    顧辛夷裹緊了身上的外套。秦湛的車上很暖和,食堂也很暖和,這會出來了開始感受到了低溫。
    手機突然震動來了提示,說是立冬來了,請注意增添衣物。
    顧辛夷又把衣服裹緊了一點,心想,她的冬天是真的來了。
   
    身邊得知國光實驗室大項目的人愈來愈多,十條動態裡有八條說得就是這件事。
    新聞部的「風采人物」搭著這把火又迅速竄紅,秦湛的採訪內容再次被多次轉發,賈佳處理後台評論忙的是不亦樂乎。
    顧辛夷沒有轉發,也從不提及。
    將近學期末,大家都忙著考試,顧辛夷也有了借口再也不去晨練,她把自己麻痺在題海裡,戲稱著要「一個月,c語言從入門到精通」。
    馬上到平安夜,404的姑娘們買了一堆紅艷艷的蘋果。
    賈佳買了個圓圓胖胖的放在精緻的盒子裡,她要送給炮叔樊陽初。童如楠給動漫協會的小夥伴準備著,衛紫倒是爽快,直接發了三個給了室友就完事。
    顧辛夷也包裝了一大堆,一個一個地分著,給室友的,給大胖二胖三胖的,給班上同學的,給敏敏和蛋蛋的。
    還多了一個。
    她想送給秦湛。
    她買了個蛇果,特別大特別紅還特別貴,就一個,拿了個絲絨質地的禮盒裝起來。
    顧辛夷盯著它半天了。
    衛紫在同童如楠科普著蘋果和蛇果的區別:「蛇果,是紅地厘蛇果的簡稱,而紅地厘蛇果是香港的翻譯,英文就是reddeliciousapple,紅色美味蘋果。」
    「所以蛇果就是多了形容詞的蘋果?」童如楠目瞪口呆。
    衛紫攤手:「理論上是這樣。」
    買的時候顧辛夷一點不覺得這顆號稱是進口的蛇果貴,現在突然一下很心疼了。
    她把這個禮盒堆到了袋子的最底下,算是眼不見心不煩。
   
    平安夜那天顧辛夷收到了許許多多個蘋果,認識的不認識的,都給她送,大多是男生,她想一一還禮,可大多數都是匿名贈送。
    十二月二十四,已經是十二月底了。
    顧辛夷把所有的蘋果都送了出去,除了那顆蛇果。
    班上同學約了在操場玩桌游,是炮叔發起的,他作為班長很是盡職盡責,如今腿已經完全好了,更是活潑。
    賈佳的蘋果還沒有送出去,她磨著顧辛夷陪她去操場。
    她在暗戀炮叔,從那天炮叔用斷了的腿踢了她們的凳子之後。
    顧辛夷不是很懂賈佳的迷之審美。
    但她很羨慕,至少賈佳還可以以同學的理由把蘋果送給暗戀的人。
    她就沒有了。
    她已經大半月不去晨練了,童如楠戲稱她最近沒有吸收東來紫氣,顏值稍微下降了0.01,這話要是擱前段時間,顧辛夷一定會很是焦急,但現在她就隨意了。
    衣服隨便穿,妝容不用畫,一切都回歸正常。
    不去晨練也就意味著見不到秦湛了。顧辛夷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還是錯。
    晚上操場燈光明亮,雖然已經入冬,但草皮上很暖和,眾人就席地而坐,賈佳時不時看著炮叔發呆。
    作為旁觀者,顧辛夷看得很清楚,炮叔也會偷看賈佳。
    一個多小時的桌游下來,人群已經四散,賈佳準備等人走光了再把蘋果送出去。顧辛夷拍了拍賈佳的肩,說了聲「加油」,便笑著走到了另一側,尋了個座椅等候。
    遠遠地看著炮叔和賈佳,暗暗祈禱這一對能成。
    「複習得怎麼樣?」有人坐到了她邊上,長腿交疊,側著臉問她,「最近看你很忙。」
    顧辛夷的心一下從心裡跳了起來。
    秦湛正對著她微微笑。
    「還,還好吧。」顧辛夷回答。
    秦湛又摸了摸她的發頂,道:「看來我的神光灌頂還是很有效的。」
    顧辛夷小心翼翼地在他摩挲她的發頂時候蹭了蹭他的掌心,突然就笑起來道:「是啊,很有用的。」
    秦湛又幫她把頭髮弄順,沉默了一會,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蘋果來,遞到她眼前。
    「給我嗎?」顧辛夷問。
    「嗯,平安夜快樂。」秦湛推到她手裡,囑咐道,「一定要吃完。」
    顧辛夷哦了一聲,呆呆愣愣地點頭,又後悔沒有帶上那顆被她擱置的蛇果。
    秦湛送的蘋果大大圓圓的,包裝在一個水晶盒子裡,在燈光映射下晶瑩剔透。
    「謝謝。」顧辛夷低下頭看了好久,一直沒抬頭。
    「對了。我最近要去美國一趟。」秦湛把手插在口袋裡,不經意地說了句。
    顧辛夷還是點頭,忽而又道:「秦教授,我室友喊我了。」她指了指操場,站起來。
    她又把稱謂從「秦湛」變回了「秦教授」。顧辛夷覺得好難受。
    秦湛似乎還想說什麼,又止住了,道:「那你先過去吧。」他也站起來,又囑咐說道,「記得,一定要吃完。」
    顧辛夷忙不迭跑開了。
    回頭看時候,秦湛走了一段路,站在路燈底下,他穿了藍色呢子大衣,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長得延伸到了她的心裡。
    她又想起第一次見他打籃球時候陸教授問他是不是要留下來了。
    秦湛回答說以後就在這裡了,不走了,他要建設社會主義。
    不過就是短短的幾個月,他又要走了。
    人生總是充滿了變數。
   
    賈佳好不容易將蘋果送了出去,炮叔愣頭愣腦地沒有反應過來她就跑了,顧辛夷在後頭追追趕趕,一路跑回了宿舍。
    顧辛夷把秦湛送來的蘋果同她買的那顆放在一起,擺在書桌的正中央。
    熄了燈,賈佳起頭,開啟了宿舍夜談新話題——
    「你們暗戀過人嗎?」
    賈佳喜歡炮叔這件事,只有顧辛夷知道,過了今晚,相信炮叔也知道了。賈佳問問題的時候,話語裡都是羞澀和甜蜜。
    衛紫立馬搭腔說沒有,這也很符合她的個性,雷厲風行,許多男生都比不過她灑脫獨立。
    「有……」童如楠怯怯地回答,大伙都有些吃驚,她看起來軟軟萌萌的,像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再說到顧辛夷。
    顧辛夷沉默了一陣,童如楠立馬就反駁了:「像我女神這麼高貴冷艷的人物,一向是被暗戀的,哪有暗戀別人的道理!」
    其餘兩人覺得說得對。
    顧辛夷誇張地歎了口氣,道:「其實吧,我這個人,就是敢愛敢恨,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喜歡就大大方方暗戀。」
    宿舍裡安靜了一會,忽然間幾個女生就爆發出笑聲來:「顧辛夷,你真逗!」
    顧辛夷也跟著笑,黑暗裡,她笑著笑著,眼淚就流出來,打濕了枕頭。
    嘗過暗戀,才知道其中滋味。
    她其實是個膽小鬼,沒有賈佳的勇氣,甚至都不敢開口問問秦湛關於他離開的信息。
    秦湛叫她把蘋果吃掉,可她不想。
    或許這是他留給她最後值得紀念的東西了。
   
    平安夜後三天,秦湛離開江城。
    顧辛夷翹了伍教授上午的高等數學考前答疑,去了天河機場,她在led屏幕下看著航班信息。
    她就是想來看看而已。
    她在包裡裝了那顆沒送出去的蛇果,站在那兒看了足足兩個小時。
    機場人來人往,全都是陌生的面孔,裹挾著旅途的風塵僕僕。
    航班表上上午最後一架飛往美國的飛機已經起飛,顧辛夷打車回了科大。
    路口有人在做宣傳公益的活動,顧辛夷又見到了發著傳單忙活著的手語社社長。
    「誒,顧辛夷,是你啊。」社長髮傳單發到她,有些驚喜地開口。
    顧辛夷點頭,同他寒暄了幾句。
    說著說著又說到後山飛車黨的事情來,社長心有餘悸,見她是個女孩,又安慰了兩句:「這件事情就忘了吧,人沒事就好,秦湛也算是夠爺們。」
    顧辛夷看著他,終於問出了許久前的疑惑:「手語社,真的是交二十塊錢會員費就能進來啊?」
    社長一聽,怒瞪她:「你聽誰說的?這怎麼可能啊?我們可是高標準,嚴要求的好嗎?」他想了想,又不好意思地說了句,「除了在你這裡放寬了要求以外。」
    顧辛夷小聲地說了句:「秦湛說的。他說他就是這麼進來的。」
    社長皺了皺眉,把手裡的宣傳單一拍,道:「他那就是逗你玩兒,秦湛他可是貨真價實地會手語,那可不是一年兩年的功夫了,都趕得上那電視上的手語翻譯。不過他就是高冷逗比范,咱們群裡聊手語的時候,他從不冒泡。」
    顧辛夷腦子一片空白。
    她想起秦湛同她做過的手勢,還有她對他說完「會被誤會」後秦湛生氣的表情。
    顧辛夷覺得眼睛有點乾澀,啞著聲音問了句:「咱們群裡也有秦湛嗎?」
    社長一聽這個就來了勁兒,道:「有啊,有的啊。他的網名真真是獨樹一幟,不愧是大神。」
    「叫什麼?」
    「叫——」社長轉了個音,「芙蓉花!怎麼樣,夠特別吧。」
    顧辛夷心裡有什麼東西轟然倒塌,她又問道:「再說一遍?」
    「叫芙蓉花啊,頭像還是一朵花呢。不過你別說出去啊,我怕他生氣。」社長道,他把傳單分了幾張給顧辛夷,道,「這是咱們下學期會開始的一個活動,要不你也報個名唄,就當支持工作嘛!」
    顧辛夷哪還有什麼心思,木木地像個牽線木偶一般在報名表上飛速簽了字,留了聯繫方式。
    社長眉開眼笑地和她說了句再見,又到邊上忙活了。
    顧辛夷靠在路燈上,點開手機,在手語社的qq群裡一個一個地翻成員名單。
    【芙蓉花】在中間,系統提示芙蓉花已經是她的好友了,在她的好友列表裡,備註是【金光閃閃的學神】。
    社長看她還不走,乘著閒工夫又和她聊起來:「這個活動呢,叫『聽見你的聲音』,也不要會手語,只要夠耐心就行了,你要是有興趣咱們下個學期詳談。」
    顧辛夷不說話,還是盯著【芙蓉花】的資料信息看,社長瞥了一眼,捅捅她道:「大神在飛機上呢,你和他聊天他也不會回復你。」
    是啊。
    他在飛機上,要去往大洋彼岸,不知道再回來是什麼光景了。
    顧辛夷吸了吸鼻子,打開小挎包,將裡面絲絨盒子裝好的蛇果遞到社長手裡:「請你吃。」還沒等社長回復,她就離開了。
    社長撿了個大便宜,砸吧砸吧嘴,又開始發傳單了。
   
    期末考試在一月十號結束,天氣預報說一月十二號會有雪。
    顧辛夷就在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到來之前離開了江城。
    離開的時候她給老顧同志打了電話,老顧樂得呵呵笑,聲音都快震破她的耳朵了。
    她在高鐵站等候,暖氣開得不夠大,她凍得手腳冰涼。
    她從背包裡拿出一瓶沒開封的礦泉水,擰開時候,被齒紋割到,掌心瞬間疼痛,小傷口留了嫣紅的血。
    她忽而就又想到秦湛了,秦湛會把水先擰開在合上,遞給她。
    顧辛夷自嘲地笑了笑,擦乾淨血跡,用創口貼貼在傷口處。
    托秦湛的福,她考試月很認真,真正實現了c語言,一個月從入門到精通。
    檢票上車,她坐在高鐵上的小電視機前。
    電視裡播放的是旅遊節目,說的是江南小鎮,她聽得很清楚。
    主持人念了鄭愁予的一首小詩為序——
    「我打江南走過,
    那等在季節裡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
    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響,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
    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
    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顧辛夷看向窗外,已然飄起了細細的斜斜的雨絲,天際澄澈中又帶著灰暗的霧氣,是大雪來臨的前兆。
    【表白日記】:
    考試月真的不是個好東西,她好忙,都不理我了。
    臨時要去美國一趟,想趕在她生日時候回來給她一個驚喜。
    最近忙,就不寫日記了。
    反正看不到她,也就沒什麼可寫的。
    《工科生表白指南》上卷·完
    by11點要睡覺覺,晉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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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 21:55:26 |只看該作者
    第46章 0100 0110
   
    臨近年關,返程旅客臉上掛著疲憊卻欣慰的笑容。
    由於冰凍,高鐵速度稍有下調,預計抵達星城需要一小時四十分鐘。同顧辛夷來時一樣,和諧號穿過隧道,越過湖泊,一路上雨幕漸重,窗戶上結了一層霜。
    她去江城前,心裡是滿滿的期待,腦海裡也勾勒過無數次大學的輪廓;離開江城時,只剩下了淡淡的黯然。
    成長總是半是蜜糖半是憂傷。
    十八年未曾嘗過的滋味,秦湛短短幾月就給了她。
    手機裡老顧的頭像閃爍不停,他說他和岑芮女士就在西出站口等著她,還發了好幾張自拍過來,他們站在出站口,身後是瓢潑大雨,老顧五大三粗地比了個「v」,岑芮女士一臉嫌棄不肯入鏡,手卻始終搭在老顧的胳膊肘上。
    從時間上來看,他們已經在車站等了幾個小時了。
    老顧說是怕堵車,早早便從家裡出發。
    所謂「兒行千里母擔憂」。
    顧辛夷深吸一口氣,把手機裡秦湛的圖片再次刪除,連同qq,微信一起。
    她不想讓這些已經沒有希望的過去打擾她和家人相處的心情。
    做完這些,她就恍恍惚惚地睡著了,夢裡一陣黑一陣白,秦湛同她揮手說「再見」,然後她就驚醒了,廣播裡說著「列車前方到站,星城南站,要下車的旅客請做好準備」。
    拿好行李準備下車前,她最後一次刷了朋友圈,童如楠分享了一段視頻,科大的操場被一層淺淺的白雪覆蓋,空中雪花被風吹著打著旋兒往下飄。
    下雪了。
    今年江城的第一場雪。
   
    江城被簌簌白雪裝點成冰雪世界的時候,星城還依舊下著冷雨,下的格外大,打在衣服上很容易就著涼了。
    身嬌體弱的岑芮女士就這麼中招了。
    她和老顧在車站口等了一上午,冷風一直灌,後來又幫著父女倆打傘,自己沒來得及看顧。
    岑芮女士一生病,老顧就焦急得不行了,鞍前馬後,端茶遞水,仙女皺皺眉,老顧就心疼,仙女咳嗽兩聲,老顧就恨不能以身相替。
    顧辛夷就看著她高貴冷艷的太后娘娘把太上皇招呼過來招呼過去的,面上不顯,心裡直笑。
    從小時候開始,父母感情就很好,老顧那時候還沒有發家,人人都說岑芮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可愛情和婚姻都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依舊好得跟一個人似的。
    他們抵擋住了流言蜚語和世事紛雜。
    岑芮喝了熱水招呼著顧辛夷坐到她身邊來,繼續絮絮叨叨地問著她一些瑣碎的事情,比如說「科大是不是真的有很多樹」、「去沒去過江城大學玩」、「有多少男生和我的寶貝女兒告白」……
    前兩個問題,顧辛夷回答的時候老顧都未做點評,樂呵呵說著都好都好,只是這後來一個,立馬就讓老顧氣勢洶洶了。
    還沒等顧辛夷開口,老顧就說了:「花姑娘啊,爸爸告訴你,那些個小男生都靠不住的,一個個白白淨淨跟小雞仔似的,弱不禁風,他們也就會嘴上說說,以後要找啊,不找長得帥的,就找爸爸這樣的。」老顧五大三粗,實實在在不是什麼花美男類型。
    岑芮女士啐了他一口:「去,誰說不准找帥的了?那以後咱們外孫要長得不好看了怎麼辦?」
    「這怕啥,有咱們花姑娘啊,基因優良!」老顧一本正經,還不忘自黑兩句,「你看看咱們女兒,全都靠了你的修補。」
    岑芮淡定地揮揮手就讓他進廚房燒菜去了,暗歎一聲,摸了摸顧辛夷的長髮,「你爸話粗理不粗,按理說蘭蘭你已經上了大學,爸爸媽媽不應該再多插手,但有時候一瞬間的心動不會長久,要找,就要找個最適合自己的人。」
    顧辛夷抱著個雪白的抱枕,懵懵懂懂地點頭。
    她想,她對秦湛並不是一瞬間的心動,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她的視線都會被他吸引住。
    她是真的真的很喜歡秦湛的。
    可秦湛並不是最適合她的人。
    他在領域的尖端發光發熱,也許要不了幾年,他會真正成為像泡利一樣的人物,閃爍物理學的天空,再或許很多年以後,當她也老了,兒孫們會在書上學到他提出的理論。
    那時候她可以笑著說一說,這個人年輕的時候長得很帥很帥的,是女生見了,會怦然心動的類型。
    岑芮見她點頭,也不再多說什麼,拿了雜誌來同顧辛夷一起看,邊看兩人邊商量著衣飾搭配。
    客廳裡開了空調,鋪了毛絨絨的地毯,顧辛夷就晃蕩著腳丫子,穿著珍珠色的家居服笑著嘰嘰喳喳,岑芮時不時看她。十八歲年輕女孩的臉上泛著柔光,眉梢的一粒紅痣襯得她真真是像畫裡走出來的一般。
    岑芮心裡頗有感慨,她的女兒長大了,開始幻想愛情了。
    不知道她遇上的會是怎麼樣一個人。
   
    回來後一連十天都下著雨,老顧開著車帶她去做了全身體檢,重點做了聽力檢查。
    這是一家私人醫院,保密性好,顧辛夷是這裡的vip客戶,原因無它,就是因為她治療的時間太長了而已。
    體檢報告出來很快,往年顧辛夷會躲進休息室裡,等待老顧同志反饋情報,這一次她也站在了醫生面前。
    各項指標均為良好,甚至還略有提高。
    說到聽力時候,顧辛夷瞪著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醫生。
    老顧攬住她的肩膀說:「花姑娘別怕,有爸爸在呢。」顧辛夷點點頭。
    醫生說她的聽力沒有衰減跡象,恭喜她。
    顧辛夷笑著摸了摸右耳後面的紋身,每一次一聲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都很開心。
    「不過,還有一項指標不夠。」醫生頓了頓繼續道。
    老顧肅著一張臉:「花姑娘別聽他胡說。」
    醫生笑了笑,道:「別緊張,開個玩笑,只是體重而已,小姑娘偏瘦了。要多補補。」
    顧辛夷拍拍胸膛,道:「這叫天生麗質,你不懂!」她眉眼飛揚,冬日裡寒意都被她的笑容衝散了。
    老顧哈哈吼了兩聲:「對對對,要補補,這孩子,在學校都被餓瘦了,還說什麼三十五家食堂呢,忒不靠譜了!」
    顧辛夷:「……」
    出了醫院,老顧送她去了一家甜品屋,自個兒轉悠著去市場買菜了。她回來了以後,老顧下廚的次數明顯多了起來,家裡阿姨只能閒閒地打打下手。
    雨幕斜斜,甜品屋裝飾溫馨,四周都是暖融融的燈光,空氣裡都是甜甜的味道。
    上了樓,好閨蜜豆豆正在和一盤草莓蛋糕作鬥爭。
    豆豆前兩日才從京城歸家,回家之後被她太上皇勒令調了晝伏夜出的時差,好不容易才和顧辛夷見上一面。
    豆豆也是個美人,清秀溫婉,不說話的時候會讓人想起魯迅先生那句——「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不勝涼風的嬌羞」,她祖籍江南,會說一口吳儂軟語,偏偏喜歡開黃腔,是個貨真價實的理論派老司機。
    顧辛夷要了乳酪,豆豆邊吃就邊辟里啪啦地和她吐槽太上皇的冷酷無情無理取鬧,還兩邊忙著還有功夫看看路上走過的帥哥。
    豆豆喜歡美色,無論男色女色,她就是欣賞欣賞,無傷大雅。
    顧辛夷覺得豆豆會和她做好朋友,有相當一部分的原因在於她的顏值。
    「這個不錯,就是瘦了點,體位上招式不多。」豆豆指著樓下的人流。
    顧辛夷咳嗽一聲,看了看四周,好在這時候鄰桌都是空著的。
    「又來一個。唔~」豆豆抿了口奶油,「身高不夠,那裡也應該不太夠。」
    顧辛夷淡定地嗯了一聲,咬著叉子點頭。
    「誒誒,蘭蘭,快看那邊,臥槽!極品!」豆豆站了起來,臉都貼到了玻璃上,「就馬路那邊,看到了沒有。」
    顧辛夷順著她的指向看去,雨幕朦朦朧朧的,紅綠燈的光線都散射開來,街上是撐著各色雨傘的行人。她搖搖頭,道:「沒看到。」
    豆豆歎氣,「不見了。看背影真是男神。」她化悲憤為食慾,又上了一份抹茶蛋糕,想了想,又要了兩杯紅棗奶茶。
    「我昨天喝了,特別好喝。」豆豆豉著腮幫子同她說,「紅豆奶茶其實也不錯,就是特別容易嗆著,我在學校感冒時候,還被椰果嗆到了,你說我衰不衰?」
    顧辛夷摸著杯壁,不知怎麼就有些眼淚酸澀,良久沒有說話。
    秦湛也同她說過感冒了不要喝紅豆奶茶。
    她神色莫名,豆豆也就笑了笑,帶過去。
    兩個月前顧辛夷問過她關於男生的問題,她記在心上,卻不去提及。
    女生在這方面總是格外敏感。
    顧辛夷淺淺地啜了一口奶茶,和學校裡的味道不同,這裡的更加醇厚一些。
    豆豆轉了話題,問她想要一份怎樣的生日禮物。顧辛夷的生日在除夕夜,一年的最後一天,今年,她會滿十九歲。
    顧辛夷想了想,回答說:「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歡。」
    豆豆突然一下就被撩到了。
   
    除夕那天老顧同志做了滿滿一桌子菜,一家三口圍在一起,還開了香檳慶祝。
    顧辛夷最開心的莫過於從老顧那裡拿了兩份紅包,一份壓歲錢,一份生日禮物。
    岑芮女士就不比老顧土豪作風了,她更為柔和一些,直接送了兩張卡。
    顧辛夷正是高興,多喝了點酒,臉頰上紅彤彤的。
    星城除夕夜有盛大的煙火燃放,橘子洲頭美不勝收。
    老顧帶著一大一小兩個美人也趕著去看煙花。
    連著下了好幾天雨,臨近除夕停了,天空像是被洗過,就算是晚上也沒有霧氣遮擋,開闊澄清。
    豆豆也在星城過年,兩家人一起在江邊聊天,也頗有一番樂趣。
    豆豆趁機逃離了太上皇的魔爪,拉著顧辛夷跑遠了,太上皇在後頭吼了兩聲又被老顧叫回去。
    兩人就尋了處開口的地方,趴在石橋上。
    還未到八點二十,江邊水拍礁石,因著節日的喜悅,隱隱吹來的涼風都不再嚴寒。
    豆豆難得羞羞嗒一回,溫溫婉婉地把禮物遞給顧辛夷,還叫她回去了再拆開。
    顧辛夷忐忐忑忑地收下了,覺得她有必要往奇怪的方向想一想。
    還未想明白,火光就劃破了漆黑的夜。
    隨後是聲音傳來,橘子洲頭的煙花綻放在天際。
    「哎哎,蘭蘭,臥槽,快看,我好像又看到那個背影男神了!」豆豆使勁搖晃她,在豆豆眼裡,只有男色女色才是美色,「臥槽,臥槽,轉過來了!臉也好好看!」
    顧辛夷耐不住她的魔音穿耳,只能轉過頭去。
    因著煙花綻放,行人都停下了腳步,秦湛單手插著口袋,不疾不徐地走過來。
    只有他一個人,就這麼走過來。
    身後燈影幢幢。
    耳邊煙花炸開的聲音接連不斷,顧辛夷卻覺得心跳聲音更甚。
    他像是走得很快,又像是很慢,每一步都敲在她的心上。
    「蘭蘭,他朝……」豆豆目瞪口呆地拉拉她的衣袖。
    秦湛已經走到了她們身邊,立在石柱旁。
    「生日快樂。」秦湛對她說。
    他從人潮中走到她身邊,背景從燈影行人變成了橘子洲頭漫天盛開的煙花。
    顧辛夷看著他緩慢地點頭。
    秦湛伸出手,從口袋裡拿出一隻盒子來,是一支口紅,驚艷典雅,顧辛夷沒敢接。
    秦湛抿抿唇,笑著解釋道:「看你很久沒有塗口紅了,送給你。」
    她是很久都沒有塗口紅了。因為她覺得已經沒有必要了。
    她不知所措,視線游移著。豆豆卻已經不知道何時從她身邊走開了。
    秦湛還是端著手,口紅外的金屬因著煙花的顏色變化而泛出明暗不一的光。
    他的眼睛很澄澈,像是下了好幾天雨的天空,嘴角還帶著笑意。
    顧辛夷有好多好多話想對他說。
    可是都說不出口。
    她怯怯地開口,卻已經有了哽咽:「你怎麼從美國回來了?」
    秦湛歪頭看著她:「因為你生日啊。」
    還是一貫的秦氏風格,一本正經,理所當然。
    顧辛夷眼淚一下就出來了,她推開秦湛,道:「我去下洗手間。」
    老顧在這附近開了酒店,顧辛夷是常客。
    她繞進洗手間,鏡子裡她眼睛有些紅腫。
    顧辛夷顧不得水涼,接了幾捧敷在眼睛上,又踟躇片刻,才出來。
    出來的時候秦湛卻在走廊裡等候,他看著手裡的口紅,專注認真,在聽見她響動的剎那,轉身著看她,他頓了頓,解釋說:「怕你一個人走遠了。」
    顧辛夷才止住的眼淚又有了水漫江堤的趨勢。
    走廊裡燈光交織,秦湛眼底星光點點,映出了她的身影。
    因為這一眼,顧辛夷多日來的思念全都湧了出來。
    為什麼不試試呢?不試試他就永遠不知道有一個人曾經暗戀過他啊?不試試怎麼知道,不合適?
    他從美國飛到星城來,送她一份生日禮物。
    顧辛夷走向他,他靠在牆邊,眼神溫柔。
    顧辛夷伸出手,撐在他身側,深吸了好幾口氣:「秦湛,我想換一份生日禮物。」
    「是什麼?」他很耐心。
    「是你。」
    透過窗戶,橘子洲頭漫天的煙花已經熄滅下去,秦湛心頭的煙火如今卻「啪」地一聲綻放開來。
    【表白日記】:
    我要解個方程冷靜一下。
    嗯。
    冷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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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0100 0111
   
    走廊裡重影幽幽。
    秦湛站在她面前,身高差讓她堪堪碰到他的下巴,半低著頭,墨黑的瞳孔裡倒映著她緋紅的臉。
    他沒有說話,深邃的目光悠長,長而濃密的睫毛似乎都靜止不動了。
    顧辛夷覺得,大抵是今夜老顧開的香檳太醉人,以至於她頭腦發昏就把心裡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而如今,秦湛並沒有做出任何應答。
    狹長的走廊逼仄地叫她透不過氣來,她想離開這裡。
    剛一抬腿,卻有一陣風從頰邊擦過,秦湛也伸出手,將她堵在了對面。
    顧辛夷一陣羞惱,轉了身想往回跑,跑進衛生間躲躲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秦湛卻眼疾手快地把口紅放進了兜裡,再次堵住了她的去路。
    秦湛的左手堵住她左邊出路,右手堵住她右邊出路,偏偏前邊是他寬闊的胸膛。
    顧辛夷貼著牆,越貼越緊。
    總覺得她似乎是被反壁咚了。
    秦湛忽而就湊近了,熱氣噴在她臉上,她不敢去想像她此時的臉會有多紅。
    他還在靠近,顧辛夷側過臉,熱氣卻打在了她更為敏感的耳垂和耳窩上,她又只能偏回來。
    餘光裡,秦湛的眼裡除了她的臉龐之外,還有更為璀璨的火苗。
    顧辛夷閉上了眼睛,睫毛一直顫抖。
    走廊出口突然傳來「咚」地一聲,清掃阿姨不慎把垃圾桶弄倒了。
    見兩人都轉頭看著她,清掃阿姨臉上也有些不好意思,也顧不得收拾了,忙說:「你們繼續,你們繼續……」
    秦湛又繼續撐著牆凝視顧辛夷。
    不過幾秒,清掃阿姨繞了回來,臉都沒敢對著他們,只是指指牆角的攝像頭:「我們酒店現在空閒還挺多的,可以隨時入住,你們要嫌貴的話,對面不遠還有一家……」她點到即止,又走了。
    阿姨用的是星城方言,不知道秦湛有沒有聽懂,顧辛夷已經是想鑽到地洞裡去了。
    阿姨居然誤會他們……他們……他們在做那種事情!
    顧辛夷用手捂著自己的臉,覺得是沒臉見人了。
    「這裡我還是住得起的。」秦湛開口說道。
    「啊?」顧辛夷從指縫裡露出一雙大眼來。
    「所以還要繼續嗎?」秦湛饒有興致地問詢。
    顧辛夷又摀住了眼睛道:「繼……繼續什麼?」
    「你不是想要我做你的生日禮物嗎?」他收回一隻手,極為緩慢地解開了貼身的襯衫的第一顆紐扣。
    顧辛夷心裡癢癢極了,手指順遂心意就漏開了一點點縫隙。
    秦湛靠近她,聲音像是海妖,勾魂奪魄:「我準備好了。」
    顧辛夷忙不迭抵住他的胸膛,想把他朝外推開,可秦湛和她完全不是一個數量級別,她無論怎麼推,秦湛都是穩如泰山:「不,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麼樣的?」秦湛突然就握住了她的手,從胸膛中心往左移,掌心底下傳來有力的起伏。
    顧辛夷覺得自己的心臟也和他的一樣狂跳不止,她遵循本心,把梗在喉嚨的五個字說出來:「秦湛,我喜歡你。」
    「好巧啊,我也喜歡你。」他笑著說。
    他眼底流光溢彩,顧辛夷從未見過他如此輕快的笑容。
    下一秒,人就被他圈起來,轉了好幾個圈,週身一直是他的笑聲環繞。
    顧辛夷伸出手,環住了他的脖子,也跟著他笑起來。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來,是顧辛夷的,老顧同志找她來了。
    她小力地推了推秦湛,囁嚅著:「我要回去了。」
    秦湛把她放下來,又抵著她撐著牆,輕輕嗯了一聲,將口紅拿了出來:「喜歡嗎?」
    口紅的包裝依舊足夠驚艷典雅,顧辛夷伸出手去接,秦湛卻在把盒子放進她手裡時,反握住了她。
    她的掌心有些微濕潤,秦湛的也是,顧辛夷也不收回手,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他。
    秦湛被她含羞帶怯的眼神看得心中蕩漾,忍不住喟歎一聲,吻在了她的眉梢,印在了她的那顆小紅痣上:「我和它都是你的生日禮物。」
    顧辛夷乖順地仰著頭,說了聲謝謝。
    老顧的電話一個接一個地打來,秦湛送她出了酒店。
    清掃阿姨正在門外階梯上忙活,見狀嘀咕了一聲:「真快啊。」
    秦湛臉一下黑了。
    顧辛夷接著老顧的電話,倒是什麼也沒有發覺。
    秦湛跟著她一起走到今晚遇見的地方,萬般不捨地說了再見。
    顧辛夷也是連連說了好幾遍,才肯離開。
    走了一小段路,她突然又轉過身去。
    秦湛一直和她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她走,他也跟著走。
    現在她停下來了,他就也插著口袋看著她。
    這時分,人潮湧動,時不時會有人擋在他們之間,顧辛夷還是能透過穿行的人群,看見他臉上的笑容。
    她看了他好一會兒,突然就跑過去環住了他的腰。
    她像只漂亮的雪白的小兔,撲進了他懷裡,秦湛聽到她說:「過年好,男朋友。」
    他愣在那兒,直到感受到胸口的熱氣,才反抱住了她。
    「過年好,女朋友。」
    江風冷冽,江城還是大雪冰封,星城的春天似乎已經提前到來。
   
    繞了幾個彎,老顧同志一眼就見到了她,雙手一起揮著,走上來迎她。
    顧辛夷有些心虛,比往常更多了幾絲慇勤,湊上去就誇老顧怎麼一下子就變帥了。
    老顧就愛聽女兒的甜蜜話,摸著自己被江風吹了的老臉,喜了半天,又把顧辛夷左瞧瞧看看,道:「花姑娘也一下子就變漂亮了,臉紅嘟嘟的,多好看。」
    在老顧眼裡臉色紅潤才是富貴相,可這話卻讓顧辛夷更加地不自在,她悄悄地往後頭望去,秦湛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人流中。
    轉回來,老顧還是喜滋滋樂顛顛的喜慶模樣,半點沒察覺出端倪。
    顧辛夷舒了口氣,暗暗希望江風把她臉上的紅雲吹下去。
    老顧是好糊弄,岑芮女士那可是精明著呢!
    岑芮女士在路邊翻著相機裡的攝影照片,正是剛才盛放的煙花,豆豆家太后娘娘也一同聊著。邊上豆豆被太上皇拎著教訓,見她過來,給了她一個「我都懂」的眼神,還做了個口型。
    顧辛夷讀唇語很有一手,馬上就分辨出她的意思來——「鼻子好挺」。
    顧辛夷好不容易退下去一些的紅雲又險些飄上來。
    岑芮女士瞟了她一眼,就念叨了:「你這孩子,去上洗手間也不和媽媽說一聲,還是豆豆跑回來說的,電話也老是不接,你爸都急死了。」
    顧辛夷嘿嘿笑:「這不是回來了嘛?」
    岑芮便不再說話,只是叫她站到路燈底下去,好拍幾張照片。
    顧辛夷配合地不行,又暗自給豆豆做了個殺人滅口的手勢。
    豆豆靠在她家太上皇身邊,偷笑著點頭。
    岑芮女士給顧辛夷拍完後,又給了其他人拍了照,張張都叫了顧辛夷入鏡,後來又喊了路人幫忙拍了全家福,晚上十點時候,才回了家。
    到了家裡,顧辛夷晚飯酒勁兒上來了,洗漱後,便早早進了房間,岑芮女士還和老顧在看著春節聯歡晚會。
    才關上門,她便抵著門板笑了起來,又怕隔音不好,撲到了床上,抓了個枕頭,到處翻滾。
    她覺得一切都像夢,還是特別美麗的夢。
    顧辛夷摸了摸那顆被秦湛親過的紅痣,她回想著秦湛當初的神態,手指向下移動,輕輕觸碰著嘴唇——
    他看了這兒好一會,是不是想……
    顧辛夷又忍不住翻滾起來,不慎就踢倒了床頭擺著的包。
    方形的禮盒從包裡滾落到了地毯上,顧辛夷趕緊捧起來,小心翼翼地打開。
    小黑管泛著柔和的光,她擰開蓋子,將口紅旋了一小截上來,是冶艷的正紅色,帶著絲絨質地,顧辛夷咬咬唇,坐在梳妝台前,將口紅塗了上去。
    抿開的時候她嘗到了其中的味道,像是蜂蜜玫瑰,甜到了心底。
    手機上豆豆頭像蹦躂起來,她問顧辛夷有沒有拆開她送的禮物。
    顧辛夷想著這是稍不留神就會叛變革命的需要好好安撫的好戰友,忙說正在拆。
    豆豆就等著她拆。
    顧辛夷把口紅合上,放到了枕頭底下,又拿了豆豆送的大盒子,坐在床上拆起來。
    盒子的包裝幾乎是一層又一層,直到最後,變成了一顆掛墜,黃瓜模樣,只有大拇指大小,顧辛夷按了按,才發現是支u盤。
    她拍了照給豆豆發過去,又問裡面都裝了什麼。
    豆豆發了好幾個邪魅狂拽的笑容過來——「少女,這可是我珍藏多年的種子,高清無碼,囊括海內外,包君滿意!」
    顧辛夷:「……」
    顧辛夷正拿著這顆黃瓜u盤羞臊不已,豆豆又回了一條語音消息:「糾正上句話,不是包君滿意,是你學成之後,包今天的背影男神滿意,哈哈哈!」
    豆豆的12秒消息裡,10秒都是笑聲。
    顧辛夷:「……」
    顧辛夷憤恨地把u盤甩到了床邊,忽而又想起什麼,連忙也藏到了枕頭底下,咬著被角,嗷唔一聲,自言自語道:「顧辛夷,你天天跟豆豆混,都學壞了!」
    她唇上塗著口紅,這般咬著,被角上沾染了不少上去,顧辛夷又是一通好忙活,邊擦拭邊告誡自己:「你要做個純潔的好孩子。」
    碎碎念著,電話突然響了,是江城的號碼,她有備註顯示,是秦湛。
    這號碼還是秦湛送她湯包時候一起讓她記下的,從未打過。
    顧辛夷立馬想著接聽,又有些害羞,直到二十幾秒後才放到了耳邊。
    兩廂都是沉默,只有呼吸聲傳來,最後是顧辛夷帶著羞意問道:「你還不睡啊?」都已經過了十一點了。
    「睡不著。」秦湛說,「但我很想睡著。」
    顧辛夷問他為什麼。
    秦湛似乎在倒水,伴隨著水聲,他的聲音也傳過來:「因為睡著了就可以在夢裡看到我的女朋友了。她現在不在我身邊,我很想她。」
    顧辛夷一下臉色緋紅。
    秦湛潤了潤嗓子,繼續道:「你可以轉告給我的女朋友嗎?」
    他句句話不離這個稱謂。
    顧辛夷這個新上任的女朋友很是羞澀,但她還是回話說:「可以。還有什麼要轉告嗎?」
    秦湛低低笑起來,道:「那你還記得告訴她,叫她在我夢裡出現的時候,要塗上我送給她的口紅。」
    顧辛夷輕輕碰了碰還殘餘著冶艷紅色的唇,又說了句:「好。」
    秦湛又問她為什麼也還不睡。
    顧辛夷說她也有些睡不著。
    顧辛夷以為秦湛會哄著她睡覺,哪知道他很開心地回復說:「那你還是先別睡了吧。」
    「為,為什麼呀?」顧辛夷不自覺拖長了「呀」字的音,像是在撒嬌。
    秦湛很是受用地聽著,道:「因為我想多聽聽我女朋友的聲音。」他說著,又加了句,「特別特別好聽,尤其是撒嬌的時候。」
    顧辛夷覺得秦湛很是會說,又怕他再說出什麼羞羞嗒的話來,連忙轉移話題問他:「那你今晚住在哪?」
    「住在我住得起的酒店裡。」秦湛用了個奇怪的形容詞。
    顧辛夷琢磨了半天,才明白過來。
    窗戶外頭有電子炮竹的聲音響起,寂靜的別墅區熱熱鬧鬧的,不久,老顧在樓底下吼了一嗓子,也放起了電子炮竹。
    兩人停住了交談,等著嘈雜聲過去。
    快到十二點了。
    新的一年就要來臨。
    顧辛夷起身拉開一點窗簾,外頭掛了紅紅的燈籠,樣式各異,沿著建築分佈,零零星星地點亮了整個半山。
    電話那頭秦湛已經不說話了,安安靜靜地,只有清淺的呼吸。
    不久後,炮竹聲停止,秦湛在倒數,幾秒後對她說:「新年快樂。」
    顧辛夷看向擺鐘,正巧指向十二點。
    她也說了句新年快樂,沉默了一會,又問:「你一個人過年嗎?」
    「不是有你嗎?」
    顧辛夷看向窗外,有人放起了孔明燈,許許多多一起飛上天空,像是一條火光匯聚的長龍。
    她想,她似乎收到了十九年來最好的生日禮物,和最好的新年禮物。
    「好巧啊,我也喜歡你。」
    顧辛夷對著孔明燈驀地就想起了這句話,她閉上眼睛,對著孔明燈悄悄在心裡許願。
    【表白日記】:
    她真的出現在了我的夢裡。
    塗著口紅。
    ……(明顯的劃痕)
    還是不要寫出來好了&l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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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0100 1000
   
    醒來的時候,手機還停留在通話界面,時長顯示為9小時28分,數字還在繼續變化。
    顧辛夷尚有些迷迷糊糊,不自覺嚶嚀了一聲。
    「醒來了?」聽筒裡秦湛問她。
    顧辛夷一向是有著嚴重的賴床症,此時卻猛然坐起來,「嗯,醒了。」她說著,嗓子因為乾澀帶了點啞,不同於平日裡的輕靈,反而帶著嫵媚。
    電話那頭有好長一瞬間的凝滯,直到顧辛夷再開口沒了沙啞時,秦湛才說了句:「早上好。」
    「你昨晚都沒睡嗎?」顧辛夷問他,「電話一直沒掛。」
    這個問題再次讓秦湛沉默了,他咳嗽了兩聲道:「睡了,就是捨不得掛。」他又反問,「你怎麼不掛?」
    顧辛夷就臉紅了,忙轉移話題問他在做什麼。
    「在做飯。」他回答。
    顧辛夷想起燒烤時候秦湛的手藝,勾勒出畫面來,「你一隻手也能做飯?」
    「耳機。」
    顧辛夷:「……」
    門外老顧同志敲了敲門,大嗓門壓低了一聲聲喊著「花姑娘」。老顧昨夜裡同她說過,今天得早起一些,去給老一輩拜個早年。擱往年,顧辛夷定是最等不及的那一個,招搖著一張花一般的小臉,嘰嘰喳喳地說著吉祥話,再伸出白嫩嫩的小手,就能討上幾個肥肥厚厚的大紅包。可……
    顧辛夷朝門外應了一聲,老顧同志就興高采烈地走來,臨走前還念了一遍早上的美食菜單,顧辛夷腹中小蟲饞地厲害,但還是捨不得跟秦湛說再見。
    「花姑娘?」秦湛語調上揚,頗有些志趣。
    顧辛夷連忙否認:「不是不是……我爸他就是亂叫的。」
    秦湛低低地笑著,道:「岳父他,很有起名的天分。」
    顧辛夷哼哼:「誰准你叫他岳父了?」
    「那不成這邊的習俗是……」秦湛頓了頓,繼續道,「叫爸爸?」
    顧辛夷:「……」
    顧辛夷耳朵紅得發燙,她急匆匆地回了句不許胡說,便按下了掛斷。
    通話時長最終為9小時35分鐘,從昨夜到今晨。
    從一年的最後一天,到另一年的第一天。
    隔著聽筒,他一直陪著她。
    顧辛夷笑出聲音來,又怕被老顧聽見,手緊緊地捂著,她想了想,把手機裡通訊錄裡秦湛的備註修改。
    從「秦教授」改成了「秦叫獸」。
   
    老顧同志做了一大桌子菜,阿姨在除夕夜前就已經返鄉過年,家裡只剩下他們三口,老顧就成了掌勺的大廚,每日在廚房的一畝三分地忙活得好不樂意。
    老顧年輕的時候在部隊裡當過伙頭兵,後來轉業回家就幹起了小本生意。老顧頭腦靈活,能屈能伸,又不失勤懇,什麼賺錢就摻和一腳,漸漸地就積攢下來了一筆家業。
    岑芮女士的出身就比老顧泥腿子高大上許多了,有些書香門第的意思,她打小就學國畫,後來又學了西洋畫,還出國留學拿了個文憑回來。她長得清高,家世清高,學得也是藝術這門清高的活計,可人心思通透,很有過日子的智慧。老顧求娶她的時候,還只是個有點小聰明的愣頭青,從部隊回來,要什麼沒有什麼,就是打街上走過時候,一眼就看中了。
    說得好聽點叫一見鍾情,說得不好聽就叫一廂情願。
    岑家上下除了岑芮自己沒一個同意的,但還是拗不過岑芮,含著淚就把閨女嫁了。
    可後來的日子就越過越紅火,岑芮一輩子被老顧捧在了手心裡,之後又有了顧辛夷,兩個美人都是他的心肝肉。
    顧辛夷問過岑芮當初怎麼會嫁給老顧這樣的糙漢子,不是她埋汰自己老爹,純粹就是實話實說。
    岑芮當時正在畫一幅叫《漫江碧透》的油畫,筆刷上著了靛青,她穿著湖藍色的真絲裙,很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句:「畫畫能當飯吃嗎?」
    當時顧辛夷跟著她後頭學畫畫,才七歲,卻也是懂事的,岑芮在她心裡一直是女神般不食人間煙火的存在,倏地一下,就整個兒碎成了地上的渣渣。
    不過後來多方求證才知道岑芮女士那就是逗她玩兒,一在於岑芮女士已經小有名氣了,畫畫完全可以養活自己,二是在於她得知了老顧娶得美人歸的真相。
    岑芮年輕時候美麗優雅,是個樣樣不缺的女人,追求者不計其數,有錢有勢的也不在少數,但誰都沒有老顧——
    不要臉。
    老顧見了美人之後茶不思飯不想,跟在後頭追了足足一年,岑芮不勝其煩,約了他當面拒絕。
    老顧沉默一會兒,再抬起頭的時候已經是眼淚啪嗒了,一個大糙漢,在人跟前也不避諱,跟水龍頭似的開了就停不下來。
    他就一直哭一直哭,然後聖母心突然發作的岑芮女士就慫了,就說兩人可以試試。
    後來到了談及婚嫁的時候,岑家不同意,老顧又哭得眼淚嘀嗒,岑芮女士又慫了,和他私奔了。
    岑家也沒法子,就改了口。
    老顧靠兩泡眼淚泡到美人的故事一直在顧岑兩家流傳,老顧還為此沾沾自喜——
    「這說明什麼?這說明,會哭的孩子有奶喝!會哭的男人娶媳婦!」
    顧辛夷突然就知道了自己這厚臉皮是哪遺傳來的了。
    吃了早飯,岑芮左右看了看顧辛夷,小姑娘穿了一身紅色呢子大衣,又搭了小裙子,帽子鎖了一圈白毛,襯得她一張米分白的小臉格外有精氣神。
    「再塗個口紅,顏色亮一點。」岑芮女士指點了一番。
    顧辛夷趕緊應了一聲,轉身跑回了房裡。她昨晚上的唇彩一直沒卸下來,直到今晨才擦掉。
    她從枕頭底下拿出口紅,想了想,最後還是放回了原地,拿了珊瑚紅色的口紅抹了上去。
    岑芮女士覺得珊瑚紅不夠艷,但又想著是小姑娘,也別有趣味,便滿意地點頭了。
    先去的是爺爺奶奶家,領了紅包吃了午飯又輾轉去了外公外婆家。
    岑家不比顧家人丁新旺,岑芮女士的大哥二哥均在國外,過年了,兩個老人也怪冷清的,又不肯同小女兒一起過年,老顧就盡量照顧一下這邊,初一夜裡就睡在岑家了。
    岑家在一個大院裡,都是些老幹部,互相串門也算熱鬧。顧辛夷被鄰居小孩拉著出來買煙花。
    鄰居小孩是個熊孩子,上幼兒園,岑家老兩口很喜歡這個熊孩子,顧辛夷吃了晚飯,就被推出去陪他了。
    熊孩子買的是那些小型的煙花,買了一堆,顧辛夷拎著,不過轉過身付錢的一小會兒,熊孩子就不見了。
    看了一圈才發現,他是在同另一個小女生說話。
    熊孩子一手拿著蛋撻,一手拿著一個紅包,問小女生:「你猜猜這個是什麼顏色,猜對了,蛋撻就獎勵給你。」
    小女生一直努力地想著顏色。
    顧辛夷好奇地湊過去,蛋撻還冒著熱氣,她有些饞地說了句:「我可以猜嗎?是不是紅色?」
    小女生臉紅地再也不猜了,推開熊孩子跑走,熊孩子臉就黑了,瞬間白了她一眼道:「姐姐,你看看就好,別亂說話,沒看見我在泡妞嗎?」
    顧辛夷:「……」
    她想了想,實在覺得不能被一個小孩鄙視了,遂蹲下來,語重心長地教育他:「其實年輕的時候,還是盡量不要早戀的好。」
    熊孩子問為什麼。
    顧辛夷一副過來人的口吻說:「過早知道自己缺乏魅力又醜又矮,會影響考試的。」
    熊孩子恍然大悟:「所以姐姐你不早戀是因為你缺乏魅力,又醜又矮,怕影響考試!」
    顧辛夷:「……」
    顧辛夷正想拯救一下熊孩子的審美,忽而有人揪了揪熊孩子的絨線帽,道:「你姐姐不早戀,是因為她在等最好的那個人出現。」
    秦湛看著顧辛夷笑了笑,又走到她邊上,彎著腰,語重心長地教育熊孩子:「還有,你姐姐很漂亮。」
    顧辛夷吃驚地站了起來,聽了他的話,臉蛋紅彤彤的。
    熊孩子護住自己的絨線帽子,蹭蹭蹭後退幾步,顧辛夷不知道怎麼和他介紹,哪成想,熊孩子比較了下他和秦湛的身高差,毅然決然地跑上來抱住了秦湛的大腿,洪亮地喊了聲:「姐夫!」
    秦湛挑眉,語氣愉悅地嗯了一聲,從兜裡拿出個紅包給了熊孩子。
    熊孩子禮尚往來,在兩個大人之間看了看,把蛋撻給了饞嘴的顧辛夷。
    小人精把鈔票取出來,厚厚一疊,興奮地跑開了,回頭還說了句:「姐夫好好泡妞,我去給你們望風!」
    他溜得飛快,顧辛夷看了一眼,熊孩子又重新買了一打蛋撻,尋找著新的目標。他是這兒的孩子王,大伙對他都熟悉,走不丟。
    冬季的天黑地很快,大年初一,這條狹長的小巷裡擺滿了賣花燈和賣煙火的攤子,道路兩邊是高高懸掛的紅燈籠,每個上面都印著倒過來的「福」字。
    秦湛幫她拎著手裡裝煙花的袋子,這是熊孩子要買的,可眼下看來,全都是他們的了。
    「你怎麼給了他那麼大一個紅包?他萬一丟了怎麼辦?」顧辛夷領著他尋了塊石凳坐下來,還能遠遠看見熊孩子。
    秦湛把圍巾取下來墊在她身下,道:「封口費。」
    顧辛夷羞囧,又聽得他說:「現在我還是一個不能叫岳父的地下革命分子,名不正言不順。」
    他的圍巾墊在石凳上,很是溫暖,顧辛夷不知道用什麼話來回他,就問:「那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想知道,就知道了。」秦湛拆開一盒煙花的引線,沉默一會道,「我在你手機裡裝了個定位。」
    顧辛夷大驚:「什麼時候?」
    「你把c語言作業保存在手機裡的時候。」秦湛非常得意地笑了笑。
    顧辛夷這才想起來,當初她電腦因為豆豆看黃片中了病毒,拿去修理,把學神給的c語言作業暫時保存了一份在手機裡,防止再次丟失。想起這一茬,又想起學神其實就是秦湛來著,顧辛夷又慫了,不敢開口。
    「放煙花吧,好不好?」秦湛把煙花擺在了不遠處,同她說,「我們把這些放完了,你再回去。」
    顧辛夷說好,就看到秦湛從兜裡拿出來個打火機,金屬質地,她曾經見過,一時又覺得新奇,他明明不抽煙,卻隨身帶著打火機。
    引線被點燃了,秦湛跑回她身邊,紫金色的煙花接連綻放開,顧辛夷用手摀住耳朵,遮擋聲音,秦湛繞到她身後,幫她捂著耳朵:「快把手縮回袖子裡去。」
    顧辛夷衝他笑著,聽話地收回手,被涼風吹過的手指尖一下暖洋洋的。
    放煙花的人很多,天空被火光照的明亮,顧辛夷悄悄地往後靠了一些,貼著他的胸膛。
    冬季她裹得很厚實,卻依舊能感受到他的心跳聲。
    強而有力,頻率極快。
    秦湛也感受到了她的親近,驀地把下巴抵在了她的頭髮上,輕輕地摩挲了一下。
    這一盒煙花放完,秦湛又去點了下一盒,他打算慢慢放,越慢越好。
    長街上來來往往許多人,他們和所有普通的戀愛裡的情侶一樣。
    之後的煙花聲音就沒那麼大了,秦湛放開了她,拉著她坐回了長椅上,兩人吃著半涼的蛋撻,心裡也熱乎乎的。
    熊孩子還真是個說到做到的人,時不時跑過來瞅兩眼,給他們望風。
    封口費的力量能讓熊孩子毫不猶豫地賣掉鄰居姐姐。
    「別看他了。」秦湛讓她轉過來看自己,「他的審美觀和你對不上。」
    顧辛夷嘟囔著:「就是,就是,我明明膚白貌美大長腿。」這話她說得順口,經常不要臉地在老顧岑芮面前這麼說。
    秦湛聞言也沒當成玩笑,很認真地看著她的臉龐,忽而問道:「為什麼沒有塗我送你的口紅?」
    顧辛夷埋下頭,悶聲道:「我不知道今天會遇見你。」
    秦湛心突然就軟成了一灘水,「那下次見我的時候會塗上嗎?」
    顧辛夷乖乖地說會。
    秦湛忍不住在她額頭上又親了一口,印在她眉梢的紅痣上。
    顧辛夷靠在他肩膀上,問他:「為什麼要叫芙蓉花這個網名?」
    秦湛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會問這個,笑著又拆了一盒煙花:「因為木末芙蓉花,你的網名是木末。」
    他又點了煙花,這是放在手裡舉著的,火樹銀花,卻不及他半點。
    不知不覺間,一袋子煙花就放完了。
    已經有些晚了,熊孩子跑過來說該回去了,他有門禁,是家裡人為了防止他玩瘋了設置的,顧辛夷也得跟著他回去。
    秦湛點開手機讓熊孩子玩一會他的開心消消樂,熊孩子心動地說:「就五分鐘!」
    「就五分鐘,我就把你姐姐還給你。」秦湛說。
    顧辛夷被他拉到一旁,低頭看腳尖不說話。
    秦湛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紅包來,送到她手裡。
    「給我的嗎?」顧辛夷問。
    「給我又乖又漂亮的女朋友的。」秦湛替她攏了攏帽子,「謝謝她陪我過年。」
    顧辛夷也不矯情,就收下了,有些愧疚地說:「可是我沒有替你準備紅包。」
    「我已經收到了啊。」秦湛刮刮她挺翹精緻的鼻子。
    「在哪裡?」顧辛夷瞪大眼睛。
    秦湛擁抱她:「在我懷裡。」他補充道,「一個大紅包。」
    顧辛夷想起來因著過年喜慶,她穿的是件紅色大衣,小拳頭打在他胸膛。
    秦湛大手扣住她兩隻手的手腕,她靜靜地靠在他懷裡,由他抱著。
    熊孩子五分鐘準時過來了,把手機還給秦湛,道:「我要帶姐姐走了,不過下次還可以給你望風。」
    顧辛夷取笑他是個小財迷。
    熊孩子也不理她,又衝過去抱著秦湛的大腿道:「姐夫你快教教我怎麼泡妞吧!」
    顧辛夷、秦湛:「……」
    到底還是和秦湛分開了,顧辛夷一路上都忍不住笑。
    熊孩子笑她花癡,顧辛夷說他早戀。
    熊孩子頓住了腳步,突然說:「你說得對,我還是不早戀了。」
    顧辛夷驚訝於他的思想覺悟。
    熊孩子又嘀咕開了:「我也要等最好的那個人出現。」
    顧辛夷摸摸他的絨線帽,沒有說話。
    她已經等到了啊。
    【表白日記】:
    我抱了她很久。
    她靠得很近,身上很香很軟。
    而且,真的是——
    大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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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0100 1001
   
    關於和秦湛交往這件事,顧辛夷沒和任何人說,除了豆豆。
    於是豆豆就理所應當地成為了顧辛夷約會的擋箭牌。
    她倆是高中就開始的好閨蜜,老顧和岑芮特別放心豆豆,因為豆豆她媽是高中曾經的政教處主任,現任的副校長,家風嚴厲。
    秦湛對星城不熟,顧辛夷這個小地主自然就拉著他在城裡逛,從河東到河西,坐了地鐵,又轉了公交。人少的時候,她就和秦湛手拉手坐在一起;人多的時候,她被秦湛護在懷裡,跌跌撞撞地開往下一個景點。
    她每天都打扮得很漂亮,塗著正紅色的冶艷口紅,秦湛也每天都會誇誇她,很克制地把吻一直印在她的紅痣上。
    秦湛似乎很瞭解她,從家庭成員到她的交友範圍,但她不知道秦湛的過去。
    秦湛卻很坦誠地交代了。他是北京人,十二歲出國,背井離鄉十三載,如今有房有車有存款,就是還差一個老婆。
    顧辛夷很不自然地臉紅了,秦湛卻還繼續說著:「我希望可以和我老婆一起建設社會主義,最好能貫徹一下國家最新出台的政策。」
    顧辛夷濛濛地問:「是不允許離婚購房嗎?」
    秦湛白了她一眼道:「是二胎政策。」
    所以,和叫獸交往之後,她還是跟不上叫獸的腦回路,依舊有些「媽的智障」直視感。
    秦湛送她的新年紅包很厚道,是一張卡,比岑芮女士的兩張卡,老顧同志的兩份現金加起來還要多。
    顧辛夷一方面覺得她傍了個大款,一方面又覺得這是秦湛辛辛苦苦的血汗錢,左右糾結之下,她帶著秦湛去買了一條新的圍巾,還帶著他去吃了星城有名的臭豆腐。
    秦湛裹著新圍巾,一臉嫌棄又期待地吃下臭豆腐的樣子,讓她忽然一下就有了真實感。
    那天天上掛了一輪上弦月,從薄霧瀰散的夜空裡時不時探出頭來。
    她問了她很久之前就想問的問題,他要在美國待多久。
    他的事業,他的未來,他的夢想,如果一定要在那片土地上開花結果的話,她如今,願意等他。
    秦湛很是折磨地把一塊臭豆腐嚼了兩下嚥下去了,拿了張餐巾紙捂著嘴巴,聲音悶悶地從紙後頭傳來:「我不回美國了,就呆在這裡。」
    顧辛夷急切地問:「那你的項目呢?」
    「你不知道有遠程視頻這種東西嗎?」秦湛哼哼,顧辛夷卻看到他方形紙巾沒有遮住的耳根紅紅的,語氣卻是一如既往的傲嬌。
    顧辛夷這次倒沒有被噎住,她想上前抱抱他。
    秦湛卻伸出手抵住她,不讓她接近,皺著眉頭,指著她手裡捧著的臭豆腐。
    很明顯,再是高大上的男神吃著臭豆腐也有了地氣,更何況,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味道。
    可是顧辛夷很喜歡。
    她撥開秦湛抵著她的手,滿意地找店老闆再要了一份。秦湛很糾結,卻沒有制止她,最後哼了一聲,跺腳去買礦泉水了,臨了還落下一句話:「你臭臭的,我今天不親你了。」
    可最後秦湛還是忍不住親了她。
    顧辛夷說他出爾反爾,他厚臉皮地回答說情難自禁。
    秦湛沿著江送她回去,月亮跟著他們一起在雲間穿行。
    顧辛夷想,他再也不是那顆可望而不可及的月亮了,不再隔著388401公里的距離,而是拉著她的手,傲嬌的有點欠揍,卻很會說情話的秦叫獸。
   
    豆豆在做了好幾天擋箭牌後提出要見一見這位把顧辛夷迷得暈頭轉向的背影男神。
    顧辛夷在徵求了秦湛同意後,約在了甜品店裡。
    秦湛其實很好商量,他就問了一個問題:「如果我和你閨蜜同時掉水裡,你會救誰?」
    顧辛夷當時就一臉蒙逼了,她看了看秦湛的嚴肅認真臉,顫顫地回答說:「你。」
    秦湛滿意地點點頭,「那就去見見她吧。」
    顧辛夷很是心虛,其實她根本不會游泳。
    要是兩人同時掉水裡了,她一個都救不了,反而還會搭上自己。
    甜品店在新年的第一天就照常營業了,還推出了新套餐,豆豆裝了幾天淑女,給家里長輩拜了年,荷包滿滿,遂把套餐吃了個遍。
    顧辛夷和秦湛來得時候,豆豆一反常態,坐的端端正正地等著他們,面前空空如也。
    這是間小包廂,裡面暖氣開得很足,秦湛接過她的大衣,掛在了架子上。
    「坐這邊。」豆豆拉了她,坐在身旁,獨留了秦湛坐在對面。
    顧辛夷看著秦湛,秦湛敲了敲太陽穴,很大度地笑了笑,主動做了自我介紹。
    外頭服務員過來問需不需要點單,豆豆卻冷著臉道:「等會。」
    這樣的豆豆是顧辛夷從未見過的,她想著憑秦湛的美色在豆豆這裡應該所向披靡才是。
    豆豆敲了敲桌子,開門見山說,想問秦湛幾個問題。
    「年齡?」
    「26。」顧辛夷忍不住搶答,「他是十二月十二號生日的。」
    她才一開口,就遭了豆豆一陣白眼,和「shutup」的口型,顧辛夷怯怯地縮了縮脖子。
    秦湛挑眉,接話道:「26,男,戶籍北京,目前做光電一類物理學研究,沒有前女友,以後定居在哪裡,看辛夷的。」他歪頭看著顧辛夷,眨了眨右眼,有些俏皮,顧辛夷捧著臉看他,捨不得移開視線。
    像是在做筆錄,他說得簡單又詳盡,幾乎將豆豆的問題堵死。
    豆豆見顧辛夷花癡的模樣,恨鐵不成鋼地偷偷在她腰間掐了一下,道:「比我們蘭蘭大7歲啊,是不是有點老啊?」
    顧辛夷知道秦湛之前就很在乎年齡問題,忙說:「怎麼會!我就喜歡比我大7歲的。」她表了真心,又覺得不好意思,憨憨地低下了頭。
    秦湛手長,隔著不大的方桌,揉了揉顧辛夷的頭髮。
    他瞥了一眼豆豆,眼神挑釁。
    豆豆又白了一眼顧辛夷,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什麼叫「不怕神一般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這句話的真諦。
    她想了想,才幽幽地吐出兩個字來:「處男?」
    這問題問到了點子上,不只是顧辛夷不再搭腔了,就連秦湛也尷尬地不說話。
    顧辛夷有些好奇地偷瞄他,秦湛耳根子紅著點點頭,清清嗓子道:「我有點精神潔癖。」
    他答完話,又看著顧辛夷,最後害羞地看向門板。
    豆豆唯恐天下不亂地長長地「哦」了一聲,顧辛夷捅捅她的胳膊肘,叫她別再為難秦湛了。
    「下去點個單吧,要一份十二生肖套餐。」豆豆努努嘴,推著顧辛夷下樓。
    十二生肖套餐是店裡的招牌,現做現賣,耗時長,中途為了樂趣,還叫顧客自己動手。
    顧辛夷無奈,抱歉地看看秦湛,下樓去了。
    待她同服務員一起端著蛋糕奶茶回來的時候,兩人的交談已經結束了,顧辛夷又想著坐回原地,可豆豆卻把她送到了秦湛身邊,頗有些和顏悅色的意思。
    豆豆又恢復了本性,切了一份蛋糕下來拿著叉子就開吃了,秦湛也幫著她切了一份。
    吃著吃著豆豆又問上次在這附近看到的人是不是秦湛,秦湛問是哪一次,顧辛夷說了個大致的日期。
    「嗯,是吧。」秦湛把奶油都分給顧辛夷,這是她最愛吃的,「不過我來這裡的時候,沒有看到你們。」
    顧辛夷手下頓了頓,金屬叉子和瓷質杯碟碰撞著發出清脆的響聲,她定定地望著秦湛,秦湛繼續耐心地分著奶油,側臉乾淨清俊。
    秦湛轉過頭來,和煦地對她笑。
    豆豆乾掉了一小份蛋糕,又切了一塊,道:「蘭蘭你再盯著他看,蛋糕就要被我吃完了。」
    顧辛夷趕緊回神,低著頭安安靜靜地吃東西,又忍不住偷看,秦湛卻還是大大方方地看她,半點沒有害羞。
    這一次小聚進行地很是和諧,豆豆之後樂了,還同秦湛哥倆好地說:「兄弟,要種子嗎?要資源嗎?高清無碼,囊括海內外,包君滿意。」末了,還加了句,「要不你找蘭蘭要,她也有種子。正好呢,你沒經驗,她也沒有,互相學習,好好促進!」
    秦湛略微皺眉,用眼神問顧辛夷。
    顧辛夷只覺得自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她在秦湛眼底的清純少女形象,怕是一去不復返了。
    qaq.
    賬是顧辛夷結的,她拿了秦湛的大紅包,事事都搶著付錢,秦湛都由著她。付賬的功夫,豆豆在櫥窗裡看著其餘蛋糕飽飽眼福,顧辛夷同秦湛咬耳朵:「你是不是也給她封口費了?」
    她就下去買個蛋糕的功夫,豆豆就把他從敵對國家變成了友好邦鄰,轉變實在是有點匪夷所思。
    秦湛搖搖頭道:「沒有。」
    「那你怎麼……」
    「因為我很愛你啊。」他身高高,同她說話會彎下腰,聲音像是雪山融水,溫柔地不可思議。
    顧辛夷不設防,一下又被撩到了,再也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下去。
    豆豆正看中了一款蛋糕,想拉顧辛夷一起看看,見她滿臉桃花,眸光瀲灩,不免幽幽歎息道:「當好朋友有了對象,我就覺得有一種辛辛苦苦養的豬,讓人吃了的感覺。」
    顧辛夷、秦湛:「……」
    顧辛夷悲憤,問:「友誼是什麼?」
    「你智障多年,我卻不離不棄。」豆豆一本正經。
    顧辛夷不可置信,作勢要去打她,秦湛跟在後頭,又點了櫥窗裡的蛋糕,買了兩份,拎在手裡。
    顧辛夷追到了豆豆,撓著她胳肢窩問她到底和秦湛說了什麼。
    豆豆抵擋不住,交代一番:「我說你高一的時候我抄了你的試卷,最後,我考了倒數第二,你考了倒數第一。」
    這是顧辛夷實打實的黑歷史,她頓時聲音都放低了,問:「那,那秦湛怎麼說?」
    豆豆學著秦湛的姿態,沉著聲,敲了敲太陽穴道:「挺好的,長得漂亮,還笨,簡直是完美的妻子人選。」
    顧辛夷:「……」
    顧辛夷久久說不出話來,一臉羞憤欲死。正巧秦湛趕了上來,牽住了她的手,顧辛夷就什麼都不追究了,乖乖同他走。
    豆豆得了一份巧克力蛋糕,跟在他們後頭五米遠,自覺不當電燈泡。
    她遠遠地看著顧辛夷的背影,顧辛夷的頭發放落下來,烏黑如雲,長度及腰,比高一初見那年長了許多,她時不時抬頭說話,又時不時紅著臉低下頭,秦湛一直握著她的手,穿過廣場,走過紅綠燈。
    豆豆有些悵然,又有些欣慰。
   
    顧辛夷是高一下半學期轉到她們學校來的,豆豆媽是當時是政教主任,老顧同豆豆爸有些生意上的往來,豆豆奉了命令,只能多多照看她這個新同桌。
    學期開始,她其實挺不喜歡顧辛夷的,她梳著及耳短髮,明明生了一張不食人間煙火的臉卻總是笑得甜甜的勾引人,班上男生女生都喜歡她。豆豆卻覺得她假,因為她和顧辛夷說話的時候,顧辛夷總是愛理不理,喊了幾聲才裝作聽見的樣子。
    但迫於皇太后和太上皇的壓力,豆豆還是盡職盡責地照顧她,做她的朋友。
    豆豆在的這所學校,是星城名校,學業壓力大,升學率也高,但豆豆是因著太后的福蔭才進的實驗班。第一次考試時候,顧辛夷坐在豆豆前邊。
    數學是第一科,顧辛夷把試卷都寫滿了,連壓軸題都是工工整整烏壓壓的一片,豆豆頓時虎軀一震,又想著顧辛夷平時上課的認真勁,就斷定這是一隻活生生的學霸,毅然決然地和她打著商量,說著能不能後面科目都給她抄一抄,顧辛夷皺著眉頭糾結了一番,沒說話,豆豆就嘟囔著「給不給,一句話,別那麼墨跡。」顧辛夷最後還是答應了。
    雖然答應了,豆豆對她的印象分又降低了,覺得她不但假,還小氣。
    不過心裡瞧不上,行動還是很給力的,她靠著良好的視力和多年的經驗,將顧辛夷的剩餘八科試卷完完整整copy了一份。
    考完九門科目,豆豆鬆了一口氣,覺得這次是該她翻身作主人了。哪成想分數公佈後,她排在了年級倒數第二,刷新了她一直穩定在倒數前十開外的記錄,而顧辛夷更慘,排在了倒數第一。
    試卷發下來,顧辛夷的數學考了21分,而她考了67分。
    「你不是寫滿了嗎?」豆豆一臉蒙逼。
    顧辛夷特別不好意思,手指對對碰,道:「我,我一道也不會寫,所以就把題目抄了幾遍騰上去了。」
    豆豆:「……」她想找根麵條吊死。
    「那你還把試卷給我抄?」豆豆很生氣。
    顧辛夷很委屈:「我想拒絕來著。但你讓我別墨跡。」
    豆豆:「……」她想找塊豆腐撞死。
    直到不久之後的一件事,豆豆才對她的同桌顧辛夷徹底改觀。
    那時候星城組織高校評比,要求全校學生穿好一整套校服,接受領導審查,那是五一長假之後,豆豆玩著玩著就給忘了,最後還是穿著一條紅艷艷的裙子,招搖著回了學校。
    進了教室,豆豆傻眼,才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
    班主任在教室,見了她楞了一下,就開罵,把她罵的是狗血淋頭。
    十五分鐘後就是週一集會,班主任叫她自行解決。
    豆豆臉色發白,卻還是忍著不哭。
    她也想不出辦法,磨磨蹭蹭地還是下了樓。
    可到了操場,卻看到了顧辛夷,顧辛夷穿著條白裙子衝她揮手笑,頭髮被清風吹起來,她憋了一早上的眼淚,此時卻哭了出來,從來沒有覺得一個女孩能好看到這種地步,像是一朵花,不知道名字卻美得燦爛的花。
    在十五分鐘前,顧辛夷還穿著完完整整的校服坐在座位上,十五分鐘之後,她同她一起,成了全校,唯二沒有穿校服的人。
    後來豆豆媽也就是教導主任來了,帶著校長在底下轉悠。
    豆豆媽很生氣,校長卻眉開眼笑,學校那會正好缺個能代表形象的學生,剛巧她倆一個紅裙子一個白裙子,還都是美人,立馬拍板,讓她倆一同作為代表去接待領導。
    豆豆後來心有餘悸地問顧辛夷:「你幹嘛那麼傻,你不穿校服可以給我穿啊?」她心裡感動地不行,還是嘴硬。
    哪成想顧辛夷蠢呼呼地點頭:「說的對哦,我怎麼沒想到。」
    豆豆哭笑不得:「那你把校服給了我,自己穿什麼啊?」
    顧辛夷又恍然大悟:「說的對哦,那我還是不能給你的。」
    那是豆豆高中三年大姐大生涯裡最丟人的經歷,但卻又是最珍貴的回憶。
    成長總是伴隨著笑與淚。
    後來豆豆才知道,她叫了幾次顧辛夷都不理,不是因為高傲,而是因為她右邊耳朵聽不見;顧辛夷成績差也不是因為她不聰明,是因為她從小就是學畫畫,家裡人不是很重視她的文化成績。
    可豆豆從沒見過顧辛夷畫畫,連美術課都故意帶著耳機不聽。
    豆豆問她為什麼。顧辛夷回答說,她其實沒有看起來那麼樂觀,那麼愛笑。
    豆豆那時候就想啊,她要做顧辛夷一輩子的朋友,一輩子對她好。
    她想,這麼漂亮的一個女孩子,為什麼要有這樣的一個缺陷。她想對顧辛夷好一點,再好一點。
    顧辛夷被她支下去買蛋糕的時候,她對著秦湛說了這個不長的故事。
    秦湛靠著椅背,沉思了一會回答說:「我比你更早認識她。」他也說了一個不長的故事。
    那天星城天氣晴朗,秦湛語氣很平淡,偶爾會透過包廂的透明窗戶往下看著顧辛夷。
    豆豆突然釋懷。
    世界上終於有另一個人也把顧辛夷溫柔以待。
    【表白日記】:
    其實我不算是沒有經驗。
    畢竟總會做點有意義的夢。
    不過好好學習還是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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