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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殺豬刀的溫柔]歸德侯府(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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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4 22:51:19 |只看該作者
第30章

    “什麼我不認?”許雙娣說著鼻酸了起來,聲音也淒厲了起來:“祖父母和父親喜愛的是我,你瞧瞧她是什麼東西?嫁出去沒兩天,連父母親人都不認了,你還幫著她!”

    女兒說著哭了起來,許曾氏看著她就是哭泣也帶著三分姿容的臉,無可否認,老太爺跟老夫人是喜歡她,尤其是她的父親,從小就很疼她。

    但為何不喜歡乖順溫婉的次女呢?就是她討外人喜歡,他們也不見得有多喜歡呢?

    無非就是這個雙娣,在他們身邊說了話罷了。

    她也是聽老夫人說過的,說雙婉在外面只會奉承別人,在家裡就沒那麼盡心了——雙婉不盡心?她要是不盡心,會誰有個好壞都去問一問?哪怕是二房她們有個頭疼腦熱的,她也會關懷,也會在她們面前額外做小,更別說老夫人有個什麼好歹了,她稍有點不適,雙婉是頭一個親自去問的,端水煎藥更不在話下。

    可小女兒做得再多又如何,抵不過幾句饞言。

    至於大女兒,許曾氏何曾不明白她?

    她萬事都要爭個高下,可惜,她適婚那幾年,那幾家比許府高的門楣就不曾往許家走動過,說出來的無非是等兩年,雙婉成齡了,要讓她入她們家的門當媳婦的話。

    雙婉十一二歲就被人看中了,引起的不是長姐的與有榮焉,而是嫉恨,更是暗中與她那個相交好的好姐妹嘲諷那些夫人們眼光也不如何,這一嘲諷,就徹底斷了她入高門的路,那程閣老的孫女轉頭就把她賣了——她在那幾家夫人面前的名聲也是完全毀了,更沒人敢要她這種媳婦了。

    她先前是當自己有手腕,還能與程閣老家的孫女當手帕交,回頭也不忘跟家裡人說道妹妹只會跟那些官位低下的人家姑娘稱姐道妹,是個眼皮子淺沒心氣的,她倒好,交了個能配得上她心氣的,回頭人家轉頭把她賣了,她連吭都不敢吭一聲,只管把氣撒在妹妹身上。

    真是她費盡心思想高攀的人家,都是看不上她,好不容易上趕著拿首飾花樣結交的一個,回頭就幫她賣了,而她妹妹,即便是與侯府結了深仇,人家也要就此非求娶她不可,六寶鳳冠,八抬大轎,迎她入府。

    她去不了的東宮,她妹妹嫁進侯府沒幾天,就去了。

    大女兒嘴上不在乎,心裡還難道不在意這個?她剛回夫家沒幾天又跑回娘家進饞言,這不是嫉妒得發瘋了那是什麼?

    當她這個當母親的還看不明白她?

    許曾氏都明白。

    不過她只是覺得老爺從小偏愛雙娣,未嘗會因為這個就不會喜歡雙娣了,再則她也試探過,老爺對次女的事情聽都不愛聽,她說穿了,無非也是讓丈夫覺得她太偏心眼小女兒了,怕更會引起他對雙婉的憎惡,她也就沒了說的心思。

    她不說,主要也是給大女兒留臉,畢竟,雙娣也是她的女兒,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現在看她還哭上了,她也歎了口氣,還是先低了頭,“你又何苦?說來,當初也是我們不要她的。”

    “要不要,是她說的算嗎?”許雙娣見母親低了頭,心裡舒服了些,但口氣依舊不好,“父親說她的話難道錯了?她要是有情有義,怎會在有余力幫扶娘家的時候,連伸個手都不願意?”

    你有余力,也不見得幫了我什麼,每次回來,只管找理由往我手裡摳銀子,我要是求你在你父親面前說說話,銀子翻個倍不說,還得我口氣軟,你又何曾幫了我什麼?只當我管家手上有得是錢,卻不曾花過心思幫我守著這管家之位,許曾氏看著大女兒,也是笑了,“是啊,你說得對。”

    勸不聽的,不勸了,也教不明白的,要是教得明白,早就教明白了。

    許曾氏現在也不求這大女兒什麼了,許沖衡來不來她的房她也無所謂,管家的名份沒了,她也沒有來錢的來路,大女兒想要錢,只能找她爹撒嬌去了,說罷她就站起了身,捊了捊身上的衣裳,漫不經心地道:“好了,我還有事,先去忙,你要有空,就去你祖母那多陪陪她,你可是她的好孫女,既然又回娘家了,就好好侍候下老人家,盡盡你的孝心。”

    說完她就往門邊走,許雙娣始料不及,等母親走了都沒回過神來。

    **

    許雙婉這頭很快收到了她母親給她的信,信裡說她一切都好,讓她莫要掛心。

    采荷知道夫人寫了什麼後,不免雀躍:“夫人總算知道您的苦處了,心疼您了。”

    許雙婉點點頭,把信收了起來,擱在了抽屜裡,也沒回信。

    日久見人心,暫且如此罷。

    再則,她也是聽長公子說了,最近燕王攜給聖上治病的藥王要到,他與燕王有點閒隙,可能要出事,讓她在家中好好呆著,聽到不好的消息也不要輕舉妄動,等著他派阿莫回來與她言道詳細情形。

    聽長公子的口氣,和她聽到的事情,她知道稍有點不妥,後果會非常嚴重。

    她想,要是歸德侯府提前應了死劫,娘家與他們這時聯系過多了也不好,她倒不怕母親他們回頭再跟她來一次不相認,恩斷義絕,就怕他們真與歸德侯府沾上了關系,真受了牽累就不好了。

    她是對許府沒有太多幫襯之心,但她總歸是許府出身,對他們也沒有相害之心,與其他們事後懊悔不及,她不如先免了到時候他們再來的避之不及。

    這廂,許雙婉自嫁進來就跟著長公子東奔西走,又去了趟東宮,聽了好幾個人跟她說的那些話,這每一樣都不平常,她知道這不是一個新媳婦過的日子,不過這些時日下來,她驚了幾回,她也就波瀾不驚了,等他說歸德侯府又要不好了,她也只有一種“該來的總會來”的感覺。

    哪怕斷頭,也可。

    最初嫁進來,她還想長公子要是沒了,她也會在侯府找條路活下去的,但實際情況比這嚴峻多了,嫁進來她才知道,侯府的命運是懸在了懸崖,躲過了就是活,掉下去了,就是全家都死,萬沒有她能苟且偷生的余地。但哪怕她已經預知到那結果了,她對即將要上斷頭台的感覺很淡,淡到深不過她夜裡握著他冷手的感覺。

    她丈夫夜裡冰涼的手是真的很冷,往往她要暖很長的時間,才能讓他安然入睡。

    長公子身子是不好,他這晚一回來,一個老大夫帶著兩個徒弟也跟著來了,要給他煎藥湯泡。

    許雙婉是頭一次看見這個大夫,知道這老大夫是以前侯府出去的老人,現在在民間頗有些名氣的大夫,這次是來給長公子煎藥湯的後,就多了心眼,尋了個名目把洵林交給了長公子,讓他帶洵林練字,她則帶著人靜悄悄去了廚房,想偷偷地學人煎藥。

    宣仲安聽阿參過來說少夫人去廚房了,他失笑搖了搖頭,“癡人。”

    “癡人是什麼?”坐在他腿上,在書桌上練字的洵林問。

    “癡人啊……”宣仲安沉吟了一下,道:“癡人就是那種定下了目標,就會義無反顧,絕不回頭,徑直往下走的人。”

    “那是好,還是壞?”宣洵林不懂。

    “嗯,”宣仲安又想了一下,與他道:“是好的,對兄長來說。”

    “那就好。”宣洵林聽著,莫名松了口氣,又要握筆寫字時,他又回頭問:“那嫂嫂是癡人嗎?是兄長的癡人嗎?”

    宣仲安揉了揉他的頭,“是。”

    “那我要對她好。”宣洵林回過頭去,自言自語。

    **

    這夜,長公子泡藥湯的時候,讓許雙婉帶洵林去睡。

    許雙婉先去哄了洵林睡覺,出屋往浴室走時,被阿莫攔住了,說是長公子讓她去把他的衣裳備好。

    “早備好了。”她說,接著避開他,往浴房那邊走。

    “長公子說,他出來了想喝茶。”

    “我知道,已經讓人在房裡備了,他出來就能喝。”

    “長公子說,說,他還想,想……”

    “不急,你慢慢說。”許雙婉往前去,嘴裡低柔地跟急了的阿莫說。

    少夫人已經走一半路了,她說話溫溫柔柔,也不為難人,偏生阿莫就是不知道怎麼跟她扯謊,眼見攔不住了,扇了自己的笨嘴一下,“瞧你笨的。”

    這時,少夫人朝他看來,阿莫苦笑了一下。

    “我就過去看看,陪一會就回。”許雙婉溫婉地道。

    “風大,”阿莫陪著她往浴房走,“您冷著了就是我們這些下人的罪過了。”

    “不會,”許雙婉微笑著輕搖了下首,“我身子很好。”

    她穿得也多,這些日子以來她很注意自己的身子,哪怕這兩夜夜裡為發燒的他守夜,她也是穿得暖和。

    家裡人身子都不太好,她要康健才行。

    許雙婉近了浴房,剛走近就知道為何先前長公子要支開她,不讓她服侍,又讓阿莫攔著她了。

    房裡痛苦的悶嚎一聲接一聲,還不斷傳來那老大夫說的“再忍忍”的話。

    “師傅,不好,耳朵也出血了……”

    “不要緊,你快來替我扶著前頭。”

    大夫話說完,窗上的人影動了動,緊接著,許雙婉又聽他在裡面焦急地說:“長公子,這根針我要刺您的太陽穴,您千萬不能動啊。”

    這句話後,許雙婉連低沉的悶嚎聲都沒聽到了。

    阿莫也是膽顫心驚,這時輕聲跟少夫人道:“公子這幾年身體要比以前好多了,就是身上還有股沒散去的寒氣,之前沒根治,是因藥不齊沒做成,前些日子藥齊了,那藥也做成了續命丸獻給了聖上,所以這一到冬天,公子的身子還是一片冰涼,熱不起來,稍稍疲累些就會發燒,但是燙一回藥湯,再以孫大夫施針佐治,公子就會好上半個來月。”

    少夫人沒說話,但朝他點了點頭。

    看她有在聽,阿莫也松了口氣,接道:“公子也跟您說了燕王的事了,燕王已經過了三江州了,腳程快的話,三五日就進京城。之前在燕地時,燕王與公子切磋過劍法,那時都是公子跟燕王口頭對仗,我與燕王麾下護衛按照指示對戰,公子離去時,燕王也說來日會親自與公子一戰……”

    阿莫說到這,也是無可奈何:“公子悟力非凡,所知所悟之事遠遠超過我等,但公子身體一直不太好,身上時好時壞,豈是燕王那日日習武的人能比?”

    “好了,能打贏了?”許雙婉開了口,看向他。

    阿莫抿著嘴搖了下頭。

    “燕王是來打架的?”她又問。

    阿莫又苦笑:“公子搜集了燕王逆謀的證據,哪能不走漏風聲,他這次來,是要公子的命的。”

    “嗯。”許雙婉點點頭。

    是來要他的命不假,不過,反過來,他們也可以要了燕王的命。

    難怪長公子說,太子不急,太子也得逃了,燕王這麼氣勢咄人,殺人都殺到京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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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4 22:51:42 |只看該作者
第31章

    這夜的長公子很暖,他睡了一會就醒了過來,許雙婉知道他夜間不喜歡滅燈,放置在床邊的小桌上便點著一盞,夜間他就著燈火看著她,看了一會,摸了摸了她的頭,側身把她的頭塞進了他的胸口,隨手一掀被子蓋住了肩,被子都蓋過肩,又沉沉睡了過去。

    他是睡著了,許雙婉在他睡著後,頭艱難地往上爬了爬,把臉從他的胸口和被子裡拔了出來,抬了兩個鼻孔在被縫邊沿吸氣,這才睡了過去。

    不過,這夜長公子的胸口甚暖,太暖和了,許雙婉這覺便睡得沉了些,直到第二日一早驚醒了過來。

    這時,他正好要下床穿鞋。

    看到她醒了,他給她提了提被子,說:“再睡一會,今早我自己走。”

    許雙婉太累,只是下意識過去抓住了他的手,閉了眼睛又迷迷糊糊睡了一會,才想起他要去金部點卯之事,睜開眼與他道:“鼻子堵住了。”

    下次別了。

    “嗯?”宣仲安湊過去看她,聞了她的呼吸聲,笑了,“沒堵住啊?”

    他還摸了摸她的頭,見沒燒,放心了下來。

    “昨晚堵住了。”

    “昨晚?”宣長公子還沒明白。

    許雙婉看了看他的胸。

    長公子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沉思了一翻,才高深莫測地道:“知道了。”

    許雙婉見他知道了,便點了點頭,又半睡半醒了過去。

    她這兩晚睡的太少了,白天要忙的事也多,府裡要過冬,很多過冬的東西她想提前備齊,也不能偷懶睡覺。

    沁園也是太大了,還好離公婆的聽軒堂不遠,她白日帶著洵林過去,就在那把事情當著婆婆的面吩咐好了。

    這樣也好,她管事,婆婆也聽一耳朵,要是有不對的,婆婆還能指正她,比她一個人叫來管事一樁樁問強。

    許雙婉睡中安排著這些個事,直到有人又走了過來,低頭在她的臉上碰了一聲,說了一聲“走了”,等門關上,眼皮太沉,睜不開睜的她在還帶有他溫度的枕頭上磨了磨臉。

    太子妃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找她說話,還有霍家要給侯府的交待也不知道什麼送來,腦子裡模模糊糊閃過兩件事,她終於陷入了徹底的沉睡中。

    **

    這天下午歸德侯早早就回了,說是礦上無事,他打算休沐一段時日,暫時不去礦上了辦事了。

    侯夫人聽了也是欣喜:“那正好,天氣太冷了,你在家歇著也好。”

    宣宏道聞言微微一笑,看著夫人的眼裡多有憐愛。

    是他無用,這生讓她受苦了。

    他現在也知他越是橫了心,事情越是他期望的背道而馳,現在也不敢擅自主張,長子說什麼便是什麼了。

    仲安讓他慢慢從礦上退出來,不再去管那鐵礦之事,他也打算收手了。

    好在,他這些年在鐵礦上早收買了幾個能用之人,到時候要用到他們了,這事還是能辦成的。

    許雙婉聽公爹要在家,不去辦差了,便尋思著回沁園去,哪想,這時婆母已經跟公爹說起話來,把她這幾日白日所做種種都說了出來。

    “還買了十來條羊,放在地下冰庫凍著,說是一半過年送到父親家中去,一半自己家吃……”侯夫人說起這些事,滿臉的喜悅,“那羊我也去看了,可肥了。”

    “你看了?”

    “看了。”

    “殺過了拿來的?”

    “是呢。”

    “身上沒血啊?”

    “沒有,都去干淨了的,媳婦說,還要做兩只臘羊,到時候烤來就酒吃,也別有一番風味。”

    宣宏道看夫人說著都咽口水了,在一邊練字的小兒子拿著筆也是猛咽口水不止,他也是大笑了起來,指著這母子倆道:“瞧把你們倆饞的……”

    說著就朝恭敬站在一邊的媳婦道:“無事,你就留在這邊理家事就好,先前是陪你娘,現在當是陪我們倆,正好,我也帶帶洵林,咱們家小,不用去管那麼多客客套套了,一家人在著最好,是不是,宣夫人?”

    最後一句,他是對著侯夫人說的。

    侯夫人被他說得咯咯笑了起來,整個人都明朗了起來,快活了許多,“是的,侯爺。”

    宣宏道對她著實是好,自他青梅竹馬的姜氏入了侯府,他對姜氏說不上是錦衣玉食地供著,但是但凡他有的,能給的,他都給了她。姜太史夫婦因此也不好說當時自己看走了眼,把愛女托付給了他是錯的,只能道是魚與熊掌不能兼得,這世上就沒有什麼兩全其美的事,女婿的資質跟不上他的地位與他的野心,也是沒辦法的事。

    宣宏道早年誓要振奮侯府,這事在他二弟帶著族人遠走他鄉後尤為更甚,後來很是激進了一番,也差點把事情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但傷筋動骨的,差點連長子的命都搭上後,他也是長了記性,現在也是沉得住氣了。

    這下回來了也沒跟家中婦道人家透露什麼,他夫人只要他大冬天的不跑去那凍死人的山間辦差就已經很高興了,不會多想什麼,至於媳婦,他看她聰敏,但為人中規中矩,做事逾不了規矩來。

    這廂公爹一回來,許雙婉也是拘束了不少,等屠管家來有事請示,她說話的聲音也小了,見此,宣宏道抱了洵林去內屋練字去了。

    等晚上宣仲安回來,聽了情況後道:“你過去還是過去,不用顧忌父親太多,就是見管事的地方就不要放到母親的外堂了,那畢竟是父親母親的地方,等會我見屠管家,讓他在聽軒堂的大堂布置一二,你以後白天就去那呆著。”

    許雙婉聽了頷首。

    宣仲安笑了,又動手動腳摸了她的耳,“母親不太管庶務,歷來是屠管家辦的,但屠管家只是個管家,帳房動銀錢之事是要主子首肯的,一來一去,這中間會耽誤不少時間,他也是辛苦了很多年了……”

    不止是辛苦,而且他也很為難。

    有些事情主子能做那個主的,當下人的那是不太好提的,尤其侯府情況不太好,花銀子的事太多,屠管家也不好樣樣都提。

    侯府要是精心打點,花的錢就不是那個數目了。

    不過,許雙婉昨天已經在問過他後,得了可由她做主的話後,就已經做主把侯府京城當中的那兩個鋪子的租銀以及分紅要了,這筆銀錢不少。

    這租侯府兩個鋪子的是姜家的一個親戚,侯府當年把鋪子借給了他開店,做了一個食肆和一個酒樓出來,他們家做了些年做出了些口碑來,後來生意也算紅火,這家人也是良心人,一直有說要給侯府租銀和分紅,年年都送過來,可是她婆母不收,人家放下隔天又讓人送回去了,但等屠管家出去采辦了幾次,知道現在侯府是她當家後,這家人就又上門來了,她便跟婆母道,“您不收是您對親戚的照拂,媳婦收了,正好跟府裡的帳目對了起來,鋪子那邊的進項也就對得上了,以後管家也就方便多了,您多年幫忙,他們心裡怕也是慚愧,不收他們心裡也不安。”

    “他們也是每年都送了禮的,”宣姜氏有些虛弱地道,也不知道自己對不對,“我們侯府來往的人家也不多了。”

    這是除了她娘家本家之外,不多的另一家了。

    姜家的別的親戚,也是嫌她是姜家的拖累,不太願意跟她來往。

    其實就是她嫂子她們,這幾年也不是太喜歡跟她說話,她回了娘家,她們也是坐著相顧無言的時候多。

    “禮我們家收了,我看到了,今年我也准備了一些回禮,給他們送過去……”許雙婉面不改色地道,“至於來往,以後怕是要多些。他們家跟城外的鄉民收柴禾青菜,屠管家找了他們家幫忙,也幫著家裡收一些,他們家管事的會做事,說每次收了幫我們送過來,昨天還送了兩車柴禾來府,我看他們家也是用心,回頭我也得請他們家少夫人來家裡做做客才好。”

    這才算有來有往。

    不是不收人家的銀子,讓別人家欠著自己不得不上門就是有來往了。

    這家人這麼多年都沒忘給銀子的事,又看他們家現下的行事,可以說這一家人是有些風骨的,就是門戶小,也能來往。

    就是侯府現在不太平,等燕王一事罷了,侯府要是還在,她到時候再請人家家裡的內眷來府裡坐坐。

    許雙婉猜,這家人現在有了些家底,不太缺銀錢的話,用身份跟他們來往才是最恰當的,他們畢竟是親戚,他們想來也不願意每次來都是跟欠婆母一樣,說話做事都要陪小心。

    許雙婉也看過他們送過來銀子,這十來年婆母不收的銀子其實是有很大的一筆了,可見他們家也是真不缺小錢了。

    他們不缺,但侯府缺,這銀子許雙婉是想要的。

    媳婦說的話甚是有道理,最重要的是她坐在她面前的樣子,像是她不答應她就不可能走似的,宣姜氏也是紅了臉,訕訕然地點了點頭:“那好罷。”

    她是覺得丟人了些,但媳婦說的也有些道理,那就按她說的辦罷。

    遂許雙婉就拿了這筆銀子,侯府沒用幾天,就可以好好過一個冬了,於是她置辦起過冬物什來也是毫不手軟。

    她想的是,哪怕侯府明天就要沒了,也要吃好過好,她既然當了這個家,只要有一點辦法,她就不會委屈這家人。

    這難不倒她。

    想當年為了幫母親拿穩管家之位,她所做的只是更多。

    這廂許雙婉有了銀子在手,心裡有底,又往侯府填了不少酒水吃食銀炭,現眼下是長公子說什麼她都點頭,好說話得很。

    宣仲安見他說話她就點頭,也是好笑:“你都知道啊?”

    許雙婉這時就有點為難地看著他了,這個不能應,應了就是她手長了。

    看她神情又慢慢地端莊了起來,宣仲安捏了她的臉一把,“行了,母親一生都不太管這些個事,以前還有外祖母幫著她,現在外祖母也不在了,舅母們也不願意過來,這幾年光靠屠管家撐著了,父親也不管這些俗事,你往後要是拿不准的,先問屠管家,他拿不准的,你來問我,我給你撐腰。”

    “母親那,也是要問的,有關父親的,也是要問過父親才成。”

    “好,問。”她一板一眼,宣仲安也是笑了。

    他記得他這位婉姬被京城幾位夫人最先稱道起來的是,她身上的那份癡氣。

    當初她十歲出頭那年被她母親帶出去見客遭人逗弄,說她這麼粘母親,幫著母親,以後莫是要帶著母親才肯嫁人不成?

    她當時道:“不是如此,我在父母親身邊,便一心一意過在父母親身邊的日子,以後嫁人了,我便一心一意過在夫家的日子。”

    眾夫人當這是笑言,但哈哈大笑過後,對她留心的人不少。

    他當時聽了傳聞,心想這真像是四五歲時,就已一本正經了的小姑娘說的話,現在看來,她還是一點也沒變。

    **

    歸德侯回侯府沒兩天,燕王就到了。

    這天宣仲安就沒回來。

    許雙婉一直等他回來,等到半夜也沒睡。

    他這陣子回來得晚,但再晚也是回來的,興許等等他就歸家了。

    但直到半夜他也沒回來,她倒是等來了公婆那邊的下人傳來的話,她婆婆突然半夜起燒了。

    許雙婉本來就是穿著衣裳在等人,一聽話,下床穿了外衣披了裘衣,吩咐采荷看著隔壁睡覺的洵林一些就急步過去了,她走得太急,打著燈火的姜娘子都快跟不上她,嘴裡輕呼:“少夫人,您慢一點。”

    宣姜氏這是突發急病,府裡也沒大夫,等著人請來看過後,這天色也大明了,洵林也醒了過來,找不到她後聽說母親又發病了,他鬧著要找父母兄長,許雙婉安排好婆母這邊的事又跑回去安慰大哭不休的他,洵林這時候就不認他了,許雙婉抱他,他也不肯,他抱著虞娘子不放,淚眼婆娑哭著跟許雙婉道:“我不要你,我要娘,我要爹,我要哥哥……”

    采荷在旁邊聽得為她家姑娘心疼得眼淚都掉下來了。

    “等會啊……”許雙婉見他身上衣裳穿好了,朝虞娘子一點頭,還是抱了他過來,洵林到底是心裡跟她隔著些的,這時候急了也是掙扎不休,打到了她的頭。

    許雙婉頭上戴著簪子,他這一打,簪子扎進了她的發間,刺疼了她的頭皮,她頭因疼痛猛地一撇,差點手上失力,把他掉下去。

    她往後急退了一步,還是挺住了腿穩住抱住了他,“好了好了,這就過去,不哭了,我們洗個臉,洗好了就去看母親。”

    洵林一聽,才慢慢安靜下來。

    許雙婉讓虞娘子抱了他過去,又讓丫鬟去給洵林拿他的小裘衣,還要備兩身厚的——小孩子總有失手的時候,身上弄髒弄濕是極簡單的事,大冬天的要是凍著了,小的要是也病了,這府裡就真亂了。

    “姑娘……”采荷等她說完話,這才上前。

    許雙婉擦了她眼邊的淚,跟她道:“我沒亂,你也不能亂,知道嗎?”

    “知道。”采荷的眼淚停都不停不住。

    許雙婉深吸了口氣,也沒讓她動手去看頭,而是先把頭上的簪子全扯了下來,跟采荷說:“快給我梳個不用頭簪的,拿發繩綁。”

    “是。”采荷看她已經往妝鏡前增了,擦了眼淚,也快步跟上了。

    虞娘子在洗臉架那邊給洵林擦臉,看了她匆忙坐到了凳子上,她眼睛黯然了下來,跟腿上的小公子輕說:“你不要這樣說,少夫人會很傷心的,你忘了,這些日子她對你有多好?”

    得了能去看母親的話,已經不再哭鬧了的宣洵林愧疚不已,低頭內疚地道:“我忘了。”

    他那時候只記得嫂嫂不是好人的事了。

    許雙婉的頭還是被弄破了皮,出了血,采荷給她梳著頭,眼淚又刷刷地掉,她也不敢哭得太大聲,讓侯府的娘子丫鬟聽到,只敢壓著聲音抽泣著勸她家姑娘:“您等會就別抱小公子了。”

    “小孩子心裡有他的喜惡,討厭一個人哪是那麼容易就能變的,我心裡早有數了……”像她小時候,她也是個對自己的想法很執拗的人,將心比心,要是換她小時候,她的哥哥娶了一個傷害過家中弟弟妹妹的那個家族中的人,她也不會那麼容易真喜歡上她。

    小孩子還太小了,像他這麼小的年紀能懂一些道理已是不錯了,且說來,就是大人,也不能那麼容易釋懷。

    她兄長作的惡,沒那麼容易好還。

    許雙婉梳好頭,又過去抱人,虞娘子本怕洵林又掙扎,想勸她別抱了,但洵林這時候朝她伸出了頭,見小公子自己願意,她只好把人送了過去。

    “對不起。”宣洵林一入她的懷,就輕聲地道。

    “知道了,”許雙婉攏了攏他身上的小裘衣,抱緊他,把他的小臉轉到胸前,省得外面的大風吹疼了他的臉,“沒關系。”

    “我下次不會了。”宣洵林保證道。

    “嗯,好,嫂嫂相信你。”許雙婉抱緊他,快步往門外走去。

    外面北風呼呼地刮,吹得人的腦袋都發麻,許雙婉抱著孩子快步往聽軒堂去了。

    好在她過去後,婆母那邊的老人已經侍候婆母喝下了湯藥,睡了過去,一直蒼白無血色的臉也好了一些。

    這廂,跟老大夫說話的宣宏道見長媳臉色蒼白,便抱過了一直偷看他的小兒子,跟她道:“你也忙一晚了,趁你娘睡著了,你也趕緊去休息一會。”

    許雙婉朝他福了下腰,去了內屋坐著,打算守著婆母打個盹。

    但好景不長,下午東宮來了人,告知他們侯府長公子昨夜受了重傷,命懸一線,現下眼看就剩一口氣了,讓他們家的人現在趕緊去宮裡看看。

    宣宏道一聽,當場一口血就噴了出來,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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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他這一倒,屋裡大亂。

    許雙婉當下腦袋一片空白,茫然之間她轉過頭,找到了圍著公爹帶著下人救治他的屠管家,她張了張嘴,張了好幾下才找到自己的聲音,“管……管家,快去姜府。”

    她聲音太小了,只有跟在她身邊寸步不離的采荷聽到了,當下她就朝管家大吼:“屠管家,屠管家,快去姜府知會姜太爺。”

    屠管家聽到,看大夫在,當下吩咐好了下人聽大夫的令,就往門外連滾帶跑地去了。

    這府裡,現在真得請外太爺來坐鎮了。

    “這位差爺,”許雙婉看公爹那邊有人了,管不得男女有另,當下就往那侍衛打扮的人看去,“請問我家長公子身邊的隨從可有回來?”

    那侍衛不知她為何發問,但還是回道:“回這位夫人,長公子身邊的兩位貼身長隨,皆也身負重傷,危在旦夕。”

    “是嗎?”許雙婉茫然,她還等著阿莫回來給她報呢。

    他不回來,她都不知道信誰。

    長公子說好了會讓阿莫回來給她報信的,讓她信阿莫的。

    現在她該信誰?

    她都不希望這是真的。

    不是真的,他就不會命懸一線了。

    “夫人,夫人……”看她愣住了,一身的惶然找措,東宮侍衛看著不忍心,道:“太子有說,讓我帶你們進宮,敢問,您就是長公子夫人罷?”

    許雙婉眼裡已有淚,但面前有人在說話,她不願失態,強忍住頷了下首,“我是,只是還想請差爺多等一會,我們家,我們家去請我們家能作主的老輩去了。”

    “理當如此。”那侍衛知道姜家跟歸德侯府的關系,可以說,這些年歸德侯府的不倒,悉數皆是那個太史爺對歸德侯府幫忙的功勞,這侯府一得消息,侯爺就昏倒了,能替侯府出面做主的,看來也只能是那位太史爺了。

    不管差爺心中如何想道,許雙婉這頭腦袋一片混亂,心緒更是復雜,一頭想著要跟著外祖去東宮,一頭想著府上要如何安排,還有婆母,對,還有婆母……

    許雙婉一想到這,轉身就往內屋跑。

    東宮來人的動靜很大,門子是一路跑過來報的,這下內屋的若是驚醒了……

    果然不出許雙婉所料,她一跑了進去,婆母床邊的老婆子帶著丫鬟忙作了一團,看她進來,婆母身邊的老婆婆紅著眼道:“少夫人你快過來,夫人喘不上氣了。”

    許雙婉急走了過去,這時宣姜氏已上氣不接下氣,她已淚流滿臉,看到媳婦,她當下顧不上喘氣就緊緊抓住了她的手,急吸了幾口氣道:“媳,媳婦,你去宮中,你去!”

    她死死地抓住許雙婉的手,就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地握了握,就松開了手,想讓她趕緊去。

    “我去,”許雙婉不斷地順著她的胸口,“娘,娘,你好好吸氣,好好的,等你順過氣了,我這就去!”

    宣姜氏急不可捺地看著她,但她起不了身,也無法再說出話來,她無可奈何,只好閉上了眼,不斷地強呼吸。

    一陣喘氣後,她的氣息總算比剛才好多了。

    這時門外,有小丫鬟跑了進來,說侯爺醒了,她話剛落,外面就響起了洵林號啕大哭的聲音。

    “娘,你聽我說,”聽到大哭聲,許雙婉的淚也不自禁地掉了下來,“洵林怕是驚著了,我就要跟外祖去宮裡,你跟爹要好起來,帶著洵林,莫要讓他病了,長公子在家時,最怕他生病,你要好好的看著洵林,等我們回來。”

    “誒,誒!”宣姜氏痛苦地閉上眼,緊接著她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對老婆子說:“婆婆,你抱洵林進來,就說我要抱他,侯爺呢?把侯爺也抬進來,我守著他。”

    “你去罷,府裡不要擔心。”宣姜氏說罷就推媳婦的手,“你去,府裡我知道怎麼辦,我知道的。”

    許雙婉見她急得兩頰一片發紅,一咬牙,轉身就去了。

    在去宮裡之前,府裡的事她還要吩咐。

    她這邊一出去,老婆婆正抱了洵林進來,洵林看到她就朝她伸手,淒厲地道:“嫂嫂,嫂嫂……”

    許雙婉別過臉,快步與他錯身而過。

    洵林叫得更絕望了,他尖叫著:“大嫂,大嫂,我聽話……”

    抱抱他,快抱抱他,他要去見他兄長。

    許雙婉已快走到了外屋,已醒了過來的宣宏道見到她,抬起滿是血絲的眼,與她道:“你母親可好?”

    “尚好。”

    “聽說你已去姜家請人了?”

    “回父親,是。”

    “甚好。”宣宏道站了起來,他站起來的時候顫悠了兩下,被下人又急忙扶住,他穩了穩,推開了下人的手,跟媳婦道:“我進去跟你母親說兩句話,等一會我們就去門邊,等你們外祖來了,一道去東宮,看要帶什麼東西,你問問差人,現在你就去准備准備罷。”

    說完,他大步往屋內走去。

    許雙婉也管不得他了,她拉了采荷一把,與她道:“好姑娘,幫我去問一問東宮來的大人我們可要帶什麼進去,能帶什麼進去……”

    采荷馬上點頭道:“我知道怎麼行事,姑娘放心。”

    她是她們姑娘身邊的大丫鬟,跟著姑娘幫著夫人當過家,她自然知道這當中要怎麼行事。

    這邊著了采荷去問話,一等許雙婉跟府裡的一個管事吩咐好家裡的事情,讓他們這幾天門戶緊閉,和家中輪值的次數後,采荷那邊也問話來了。

    沒什麼能帶進去的,現在宮中宮門大閉,就是他們進去,也得跟著這位差爺走才成。

    “就是藥物,也是不需,”采荷發白的嘴唇急急動著,道:“差爺說太子已把宮裡最好的藥都用上了,就是聖上那邊都派了御醫過來,還有說是什麼藥王也在替公子診治。”

    “那可是無礙?”許雙婉聽到了“藥王”兩字。

    采荷茫然搖首:“奴婢不知。”

    許雙婉淒然一笑,是了,如果無礙,報信的差人來報的怎會是命懸一線。

    “去,”許雙婉抹干眼邊的淚,“我都忘了,你現在快去,喬木腿快,你快讓她去沁園把長公子和我最厚的那兩件裘衣拿來,等會不要往這邊走了,往大門邊那邊去,等會我就要跟公爹去門邊等太爺過來。”

    “是,是,是。”采荷連聲應著,跑去找她們家的小丫鬟了,她跑了幾步一時沒找著人都急了,差點就喊出聲來,還好平素姑娘教導她的絕不能輕易高聲大語,她忍著高聲喚人的沖動,問了一圈才在外面找到端熱水過來的喬木。

    喬木之前被侯夫人房裡的娘子吩咐著去端熱水了,這下聽到采荷說姑娘吩咐讓她去拿東西,不等采荷姐姐推揉,把盆往采荷手裡一放,提著裙子就往沁園跑去了。

    采荷不得不高聲把人叫回來,“回來,話還沒說完!”

    喬木回頭看。

    “不要回聽軒堂,去大門邊,姑娘等會就過去了,聽到了嗎?”

    “聽到了。”喬木見她沒話說了,撒腿就往沁園跑。

    這廂許雙婉已知屋內的婆母跟公爹已經說上話,大夫也出來跟她說侯夫人身子暫且無礙,不用太擔心,她也是暫時松了口氣,朝大夫感激一笑,道,“這幾日,得麻煩您在府裡幫忙看著了。”

    “應該的。”老大夫是以前老侯府帶出來的人,老侯爺雖然過去很多年了,但老侯爺的恩情,和長公子這幾年幫過他的忙,都不能讓他對侯府的情況視若不見。

    這時虞娘子先從內屋裡退了出來,跟少夫人稟道:“洵林已經不哭了。”

    “那就好。”

    “少夫人,我可要隨您進宮?”

    “要,你要是有准備的,現在就去。”

    “奴婢去換身厚點的衣裳,這就來。”

    “好。”

    宣宏道已經從內屋出來,與長媳道:“好了嗎?”

    “好了。”

    “姜府不是太遠,應一會就過來了,我們現在就去門邊等。”

    “是。”

    “這位小兄弟?”宣宏道這時朝坐於門邊一角的東宮差人說話。

    侯府亂了一會,但侍衛說過話,下人搬了椅子給他坐,說是家裡少夫人吩咐的,隨後茶水點心也一並送上了,還給他熱了一小壺暖身子的燒刀子,侍衛沒敢大白天的喝酒,省得等會過宮跟人起沖突,這廂等歸德侯一說話,他馬上道:“宣侯爺,這就走?”

    “走,不過還得勞煩這位兄弟,等會在門邊等等我丈人。”

    “行。”侍衛抄起了那熱在燙水當中的小酒壺,跟歸德侯道:“我帶著,宮裡出了事,門比平時還要緊,我守宮門的兄弟們這都是一宿沒睡了,我等會把這酒送給他們熱熱肚子。”

    宣宏道一聽,臉色一動,“可還要多拿幾壺?”

    “不用了,這點就行了,侯爺,請。”

    宣宏道走在前面,步子與他邁得一致,走在他身邊,“宮裡這是出什麼事了,可是與我長子重傷有關?”

    “有關。”侍衛知道他在套話,他本來不該多說了,但看在那美婢給他送來了茶酒的份上,他頓了一下,道:“侯爺,我不過是個來送信的,不該跟您多說什麼,小的只能道,這次長公子辦了件大事,他要是這次緩過來了,侯府好,我們也好……”

    我們就是東宮了,侍衛不敢把話說得太清楚,含糊其辭道:“要是沒緩過來,很多事就不好說了,不過,再差應也差不到哪去,長公子這次真的是辦了件大事了。”

    他讓燕王失手,讓聖上徹底相信了燕王的狼子野心,就是他因此也賠上了自己的性命,這要是活不過來,這天大的功勞也不知道侯府能不能領到手。

    按他看,歸德侯是差著那麼點的,宣長公子要是不在了,太子都不敢太幫著他,現在就看姜太史了,有那麼根老硬骨頭在,他要是知道了宣長公子所做的事,長公子就是沒了,他應該也能在聖上面前給歸德侯府要點要緊的過來。

    這些話,侍衛也不敢說得太明確了,端看歸德侯領悟多少,他話說罷,等歸德侯再問,他都打了哈哈過去,不再多說了。

    他們到門邊等了一柱香,喬木也把她們姑娘姑爺的兩件厚裘都拿了過來,許雙婉穿了她那件,抱著丈夫的那件,沒一會,寒風中就跑過來了兩道人影。

    是姜太史他們來了。

    姜太史下午正好在家,一聽到消息,都顧不上坐轎子,當時就叫了家裡腿腳最快的小孫子姜闊背他過來,同來的還有跟在他們身邊的姜垠。

    他們是一步都沒停急跑過來的,一到歸德侯門前,姜家三人老的少的都已汗如雨下,姜太史在侯府門邊見著他們,當下都沒用女婿行禮就揮手,“走!”

    一行人急匆匆地去了。

    皇城內城非禁衛軍行公務不能跑馬,馬車又太慢且顛簸,這急著趕路的話還不如轎子快,侯府這邊已經備了三台轎子等著,姜太史上了侯府的轎,嫌太慢,一路催促不停,他小孫子,十七歲的姜闊因此搶過了轎夫的扛把自行抬起來轎,帶著人沖了前面,一路跑了過去。

    一行人趕急趕忙的趕到了皇宮,進了東宮,太子見到一群急忙忙的人,對著前面頭發都被汗水打濕了的姜太史道:“太史大人,您來得正好,您快進去看看罷。”

    姜太史都顧不上跟太子說話,朝太子拱了拱手就往裡跑,歸德侯還勉強朝太子動了動嘴,道了句“勞煩”,許雙婉則在外祖往裡沖的時候就跟著他的屁股,埋頭急步緊隨了進去。

    等到進去了,一股腥重的血腥味帶著寒氣就朝他們撲面而來……

    “子目……”姜太史一進去就看到了床上赤著半肩的外孫,顫抖著聲音撲了過去。

    歸德侯也是大步過去,看到床上那一動不動,臉如白紙的長子,這時,他看老岳父探了下長子的鼻子,隨後一下腿軟,倒在了床邊,他慌忙抱住了人,看老岳父已老淚縱橫,他心頭一疼,眼前一片發黑。

    那床尾還坐著一個身著漿洗得發白的麻衣的老者,見此皺了皺眉,許雙婉本抱著她的長公子的厚裘,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床上沒有一點生氣的人,但此時她恰好看到了這個人臉上的表情,她抱著裘衣朝這個人走了過去,輕聲地問他:“老人家,我夫君可是還在?”

    “在,怎麼不在了?”那老人家沒好氣地道:“這不還有一口氣,老夫在想辦法嘛?你們一進來又打亂了我的想法,這要是沒救過來,可不能怪我!”

    真是好生氣,他剛剛想到了怎麼施針,這些人就又跑了進來打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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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4 22:52:07 |只看該作者
第33章

    許雙婉慌忙去扶外祖,也跟公爹說了一句:“爹,咱們讓神醫幫咱們救治罷。”

    神醫聽到,翻了個白眼。

    姜太史也聽到了老者之前說的話,他剛才沒摸到外孫的氣息,這時也顧不上多的,一站起來就朝那麻衣老者一揖到底,退到了一邊,比女婿的動作還快。

    宣宏道一見,連忙扶了他。

    那老者看了他們一眼,哼了一聲,揮揮手,讓他們再走遠一點,這時,也有宮人快步過來請他們站到一邊,相請之間輕聲道:“那是藥王老人家。”

    姜太史一聽,失聲道:“可是燕州那位藥王?”

    “正是。”

    姜太史又兩手相疊朝那藥王看去,本欲行禮,但這時候老頭兒已經斂著眉頭施針了。

    那宮人也是一直在這房裡,這時也是歎了口氣,不知這藥王老人家在做什麼,床上的宣公子是被他幾次吊回氣了,但剛才他親手試過,明明是沒有氣了,他老人家非說人沒死,也不知道憑的是什麼。

    但他才是藥王,是太子連哄帶騙從聖上那請過來的,這時候不信也得信他,權當死馬當活馬醫了。

    藥王這時也是火氣大得很,給宣仲安連扎了數針後,忍不住恨恨道:“你這小兒,老頭我救了你好幾次,你卻把我都搭上了,你害得我好苦。”

    害得我好苦,我還要救你,藥王真是恨不能把這人扎成篩子扎死算了,可想想要是這麼個命八*九成都握在閻王手裡的人被他搶救了過來,他回去後,跟老友喝酒對飲時又有得可吹的了,圖著這點奔頭,他不得不想法設法把人救過來。

    說來,要是別人,藥王也沒有把握能救得過來,但這人在他手下當過藥人,又是個堅韌不拔、求生欲望非比尋常之輩,他還是有些把握的。

    再說來,這要是換個人昨晚就斷氣了,早就死得僵成石頭了,敲起來說不定還會光光響兩下,但他那心跳偏偏就是不斷絕,時不時來一下,手是冰的但跟他要死不活的時候那溫度也差不多,他老人家就是想把這當個死人扔了不管也不成。

    藥王咬著牙扎針,下得狠又猛,那銀針晃如銀光如閃電一般扎在了宣仲安的身上,看到姜太史一愣一愣,歸德侯已是不忍別過了頭,而許雙婉,這時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了,只管摁住亂跳的心,連眼都不敢眨地看著人施針。

    她自以為自己足夠冷靜,還面無表情,卻不知道她的眼淚早流滿了臉,淌到了襟前的狐裘上,打濕了前胸的一片毛。

    那狐毛濕濕瘩瘩地蔫了下去,許雙婉渾然不覺地睜著眼,看著床上的人一動不動,直到,她看到了床上的人動了起來。

    “動了……”她心裡狂喊。

    “動了!”但喊出來的不是他,而是屋裡的宮人,只見那宮人狂往跑去,道:“太子,太子,又動了!”

    “喊啥?”他驚天動地般喊,施針的藥王施了最後一針,對著門怒吼:“又喊,死了算誰的?”

    這群人,怎麼這般愛大驚小怪,真是一點見識都沒有!

    他們是八輩子都沒見過大夫救人啊!

    **

    宣仲安最終是回過了氣來,還睜了一下眼,但很快眼睛又垂了下去,跟死人一樣。

    但好在,有明顯的喘氣了。

    那太子身邊的老公公也是一個箭步就先跑了過去,探到鼻息,激動地道:“活的。”

    當真是活的,沒死。

    這時候誰都顧不上他說話了,太子已經跑到了前面,探到鼻息,也是松了口氣,把位置讓給了顫顫悠悠過來的姜太史等一家人。

    他在旁長吁了一口氣。

    擠不進去的姜闊在旁聽到,問他:“我表哥沒事了?”

    “有氣了,”太子頭也沒回地道,“有氣了就行,等醒過來就好了。”

    “我表哥是出啥事了,你知道嗎?”

    太子這才回頭,看向他:“你誰?”

    “姜闊。”姜闊擦了把又濕又汗的臉,“你知道出啥事了不?誰打我的哥?”

    太子笑笑,指著床,“過去吧,你哥這次要是醒了,你們兩家也算是熬出來了。”

    “呃?這麼大好事?”姜闊愣了一下眼,“那謝謝太子了。”

    “你知道我是太子?”

    “我眼又沒瞎。”耿直的姜家六公子耿直地道。

    看一家人都擠在床邊,太子看暫時沒他用武之地,且他還有事,搖搖頭就走了,也沒介意姜闊那不敬的口氣。

    他一直,姜闊就硬是擠到了他大哥身邊,跟他大哥說:“有名堂,太子說咱表哥活了,我們兩家就熬出來了。”

    姜垠拍拍他的頭,眼睛瞥了房裡東宮的人一眼,輕聲道:“不是說這話的時候,你四處看著點,還有打聽一下,阿莫他們在哪。”

    “是了。”姜闊面粗心細,他祖爺叫上他不是白叫的,他是姜家這代裡最會來事的,他表哥那現在用不上他,他就又退到了一邊,往這屋裡站著的公公身邊湊,准備去打聽點他想聽的。

    這廂藥王被姜太史他們圍住,藥王已拔出了針,橫著眼看了這幾個人一眼,跟這些個沒眼色的道:“你們擠得我連手都沒處放了,我要是拔針失手了,死了算誰的?”

    沒人敢應話。

    藥王見他們慫慫的不敢說話,連那個比他大幾歲的老頭也一樣,高興了,就朝那個漂亮的小女娃娃招了招手,“你過來。”

    長得挺美的,可以多說幾句。

    “見過藥王老人家。”

    她一過來,就施了一禮,施得挺好瞧的,藥王看了挺高興,道:“你是誰啊?叫什麼名字啊?”

    “我是長公子娘子,閨名雙婉。”

    “長公子誰啊?”

    許雙婉力持鎮定地往床上看了看。

    “哦,”藥王拍了下頭,恍然大悟,“原來是這個病秧子啊?”

    接著他又道:“你咋這麼命不好,嫁給他了呢?”

    “夫君很好。”許雙婉又朝他施了一禮,飛快回道。

    “眼光不好,”藥王指著她搖手指,“眼光不好!”

    說著就往旁邊看,“我徒弟不錯!”

    他徒弟一路行來,為著替他這生性古怪的老師傅在燕王面前保全性命也是心力交瘁,聽他這時候都不忘給他找媳婦,找的還是個有了夫君的,且撬的還是他宣兄的牆角,這小徒弟眼前當下也是眼一黑,剛才給他師傅手快如影遞針的書生不禁低叫了一聲:“師傅!”

    藥王被徒弟警告了,卻置若罔聞,跟漂亮的小女娃娃道:“以後當了寡婦,可以找我,我家徒弟還缺個媳婦,我家很有錢的,在燕地有三千畝良田,一千畝藥田,還有五座山,三座廟,都是我們家的,你嫁過來都給你。”

    這下,不止是他徒弟因他的話如遭雷劈,就是姜太史和歸德侯也是眼睛瞪大,半晌無語,末了還是姜太史回過神來,跟救了他家外孫的藥王結巴道:“雙婉是我,我外孫的媳婦,宣家長媳。”

    “這個死了就不是了。”藥王很豁達地拍了拍床上活過來的人,“看開點,我暫時是把他救過來了,不過我看,他不像個長命的相,是個短命鬼,你們家節哀,早做准備。”

    “你也是。”藥王事情一完,身上也出了一身大汗,朝漂亮的小女娃娃自覺非常和藹可親地一笑,“我姓徐,我們那地都叫我徐藥王,這病秧子要是死翹翹了,你就往燕州藥王谷那邊來找就是,路上隨便問個人就行了。”

    病秧子這時在床上昏迷不醒,不知他還沒死,就已被人撬牆角了,藥王一說完,就帶著人去了,剩下歸德侯茫然地看著岳丈,喊了他一聲:“爹……”

    姜太史拍了下頭,回過頭去看,卻見外孫媳婦比他們早回過神,把手上的裘衣已經披到了人的身上,且已經跟虞娘道讓她快快追上去問藥王老人家,這大開的窗戶是不是能關上了……

    他聽這話,才覺屋中冷風陣陣,原來打一進來,這窗子都是開的。

    這要是再冷下去,人會凍病的。

    虞娘子一聽吩咐就趕緊跑出去了,姜太史看著窗也是不解,“怎麼這大冬天的,窗開了?”

    這廂,剛才提溜了一個公公出去稱兄道弟的姜闊回來了,在他外祖耳邊就是一陣耳語:“表哥以身涉險,代天下坐實了燕王謀逆之罪,現下燕王一行人已被關了起來,聽說現在宮裡已經死了好幾個娘娘了。”

    “真?”姜太史一聽,橫頭就看他。

    姜闊頷首,在祖爺耳邊接道,“孫兒不敢肯定,但十有八*九是真,剛才孫兒也看到了,太子那笑挺痛快的,八成咱表哥這次幫到他了。”

    姜太史點頭,正要說話,虞娘子已急跑了過來,跪在床前急呼呼地道:“回少夫人,問到了,可以關了,就是房裡等會不要燒太多新炭,要用舊火,大夫說新炭燒腦子,不能用。”

    “那你去關窗,門不要關實了,留條縫……”許雙婉這時候握著長公子的手,她握著她已習慣握著了的冷手,也冷靜了下來,“你再去請太子宮裡的人問問太子,或者是太子妃,我們家公子可能暫且在此歇下之事。”

    “是。”虞娘子又爬起,飛快往外去了。

    見下奴如離弦之箭而去,姜太史轉頭看著她這外孫媳婦,心中也是一片慶幸。

    幸好,幸好,這外孫媳婦不是像女兒那一卦的人,這侯府,總算是有了一個能把侯府的半邊天撐起來的主母。

    **

    宣仲安在東宮呆了三天,三天後才醒來。

    這時宮門緊閉,聖上更是下令休朝十日,宮內有出無進,公爹與外祖相繼離開後,許雙婉身邊只剩了一個虞娘子,即使是采荷,她也令她回侯府了。

    采荷是她多年以來最為信任之人,知她心思,更重要的是,采荷知道她的行事做法,知道什麼該為,什麼不該為,采荷回去了,也能幫著她先前在家裡沒完全的事做下去。

    人還活著,這年還是要過的,日子還要過下去,許家的二姑娘這時候希望一切都如她以為,有條不紊地過下去。

    侯府不會滅,她不會死,她會跟著她的丈夫回到侯府,過他們接下來的日子。

    她心裡認定了她以後的日子還長,遂這天在她握著他的手時,她丈夫醒了,她也只是朝他微笑:“夫君,您醒了?”

    她說話時,不知自己說著話,眼眶裡已全是淚,但睜開眼的宣仲安慢慢看了個明白,把她的臉一寸一寸,絲絲毫毫地皆納入了眼中、心中後,他道:“醒了。”

    他閉上了睜開一會就有點疲憊的眼,捏了捏手中那柔軟的手,“辛苦你了。”

    他不用去想,就知道她等他醒來的這些時間有多難熬。

    “不辛苦。”許雙婉搖頭,“您要喝水嗎?可餓?”

    得了他的搖頭,她仍自叫了虞娘子進來拿水過來,這下跟他說道起了她前來東宮和隨後這幾天發生的事。

    說到末了,她道:“我想家裡需要父親,外祖也是有差事在身的人,不宜在宮裡久留,就一一勸他們回去了,他們比妾身還要擔心您。”

    “知道了。”宣仲安說到此,睜開眼看著她,“多謝婉姬,我知你的擔心,不比他們少。”

    許雙婉朝他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多不多,少不少,都無妨,都無所謂,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最重要的是,他真的活過來了。

    不多時,沒待他們說上兩句話,太子就急匆匆地過來了,要跟宣仲安密談,許雙婉見太子臉色,不等太子開口,就先行告退了下去。

    她為避嫌,沒在外廳落座,而是出了門,站在了廊下,但沒站多久,冷風還未吹疼她的臉,就有宮人來報,說太子妃找她。

    許雙婉趕緊跟了過去。

    這次因為她身邊只留了一個虞娘子,這次她連虞娘子都沒帶,留下了虞娘子候在外面,等長公子的吩咐,她則獨身一人跟著宮中侍女去見了太子妃。

    **

    這位宣家的長公子夫人,歸德侯府唯一的少夫人,比頭一次見她,這位小夫人的身份現在更是大不一樣了——太子妃霍雀再知這位宣少夫人如今的身份不過。

    這許家的二姑娘,也不知道她命裡注定的是什麼運氣。但看不明辨不清,也無礙太子妃知道宣許氏現今的身份,已隨歸德侯府那位長公子的所作所為水漲船高。

    因著這次,□妃都受了牽連。

    那幾十年在水邊走也沒濕過鞋的□妃這次栽了個大跟頭,被聖上打了個半死又幽禁了起來,甚至七皇子都被他懷疑是不是他的種,這等事這幾日在宮中一一被細察起來,聖上甚至拿刀扎了燕王的心,如若不是怕燕王余黨聽聞燕王死了在燕地起兵造反,這時候燕王都死了。

    太子妃在宮中過了驚心動魄的幾天,數夜無覺,早疲憊不堪,但對著這位得太子歡心的宣長公子的夫人,她還是打起了精神,一見人的面就拉了人的手,笑道:“聽說你這幾天日夜不眠照顧你家長公子,這是辛苦了罷?”

    太子妃臉上化著妝容,但許雙婉也是看出了她的幾分疲色,她跟著太子妃落座,沒拒絕太子妃的親近,隨手把靠墊往太子妃身後一塞,與她暖聲道:“是操勞了些,但有時也能瞇個眼打個盹,並不是太累。”

    太子妃往軟墊上一躺,身子不用板著,身上也舒適了些,這下也是顧不上裝態,苦笑道:“都一樣。”

    她也是如此。

    細究起來,她也不知道她到底圖的什麼,還是以後會不會好意了別人,只知道殺紅了眼,那就必要把能踩下去的弄死了不可。

    □妃得死,太子妃知道,這個人不止是太子的心頭刺,也是她的眼中釘。只要□妃活著,太子就不可能那麼容易繼得了大統,而她的兒子就當不了太子,且為更重要的是,□妃知道她霍氏的能耐,也是非要置她於死地不可。

    但太子妃這次不打算跟□妃再耗下去了,□妃自負,自認為她對聖上了如指掌,能把聖上當猴一樣地玩弄,但她不,就是聖上這幾年再名不符實,她也敬畏著那置頂在她頭上的皇權,她沒那□妃那膽,沒□妃那自負,她這次就是只想把□妃弄死,讓這個人從此埋葬在土裡,再也不能活著跟她搗亂。

    太子妃心裡帶著股狠勁,這段日子過得非常不好,這時候見她說完話,這許二也只是拿過宮女遞過來的毛毯給她蓋到毯上,她也是閉了閉眼,不忍對這幼小又虔誠的小姑娘,用上她那幅太虛假的面孔,過了一會,她拍了拍身邊安靜柔順的小姑娘的手臂,跟她道:“許二,這次回去,記著了,一定不要往宮裡沖,也要把家裡那位手狠的爺勸住了別往宮裡鑽,等聖上殺干淨了,心平了,他再跑回來,那才是他的生路。”

    急於請功,只會讓現在在暴怒當中的聖上遷怒而已。

    現今的聖上就算還留以往的幾份清明,但他畢竟不再是當初的聖上了,盛怒當中的他,不過是一個被激怒的愚蠢的普通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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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發表於 2017-5-24 22:52:19 |只看該作者
第34章

    “記住了沒有?”

    “記住了。”許雙婉點頭。

    霍氏嫁給太子七八年之外了,這些年間她一共孕有四胎,最後活下來的只有一個公主,一個皇太孫,她最初生的兩個皇孫,說是夭折,其實都是不明不白的死了,東宮這些年的日子早把她熬得面目全非,想及那些人,她眼睛都帶著自己都不明的狠烈。

    那裡面,帶著一種咬牙切齒,恨不生啖其肉,飲其血,抽其筋的恨意。

    許雙婉看了個明白,當下更是恭順,太子妃說什麼,她便記住什麼。

    “好好跟你家長公子說,他會明白的。”太子妃說罷,也是笑了,“行了,不說這些了,來,喝點姜茶,這天是越來越冷了,這在外面凍著了罷?”

    見她說罷,許二又點了頭,太子妃笑容更是深遂。

    她說這番話,固然是因為她看得上這許二,另一個,也是透過她與那位長公子交好——那一位,可是真正手狠手辣的主,但凡有一點生路,他就連自己的命都敢往上賭。

    偏偏,他還運氣好。

    這樣真正狠辣的人,太子想用,她吧,當然也就幫著太子了。

    太子妃對許二的柔順是甚為滿意的,等宮人來說宣長公子醒了,找他家長少夫人回去後,她還把她鑲滿了寶石的手爐送給了她。

    許雙婉本來不想接,但太子妃笑說了一句拿著吧,不是什麼稀罕物什,她就接了過來,摸了摸這鑲滿了寶石的手爐。

    應該值不少錢,這段日子把歸德侯府的那點家私算了個明白的侯府媳婦心道。

    **

    宣仲安醒來後又在東宮呆了三天,三天後他的頭和手能動後,他就打算回府了。

    藥王來給他診治,知道他要走,氣得眼睛都瞪圓,“你害苦了我,我走不得,你卻能回家?我扎死你!”

    宣仲安好脾氣地笑笑,“您是聖上的貴客,聖上一時捨不得您走也是情有可原,再則,您不是很早就想來太醫院看看他們的藥庫嗎?我聽說太醫院的藥庫存儲豐富,所存藥物種類成千上萬,這點時間,應該不夠您都瞧一遍的罷?”

    “那倒是,我都沒看到一半,這些江湖郎中治病沒一手,但搜刮藥材倒是有一手,他們往民間搶了不少好東西,我收集的沒他們齊。”藥王點頭。

    這上貢的,在他老人家嘴裡就被說成搶了,宣仲安知道他的性子,又是微笑道:“等您都看遍了,想走的時候,想來那時候您也能歸家了。”

    “你說得倒是輕巧,”藥王拿老眼白了他一眼,“好像老夫想走就能走得了似的。”

    “您老是非凡之人,這世上鮮有事能難得住您。”

    “呵呵呵呵……”藥王被他的馬屁拍得笑得下巴發抖,胡子亂顫,他順著胡子跟宣仲安道:“你這個人,就這張嘴還行,死了倒是可惜,算了,徒兒……”

    他徒弟趕緊過來了。

    “把藥給他罷。”

    徒弟見他師傅總算松口了,忙把懷裡的藥瓶掏了出來,“宣兄,溫血丸,一日一粒。”

    “多謝賢弟。”宣仲安用眼神示意他把瓶子放到他手邊,朝他知道:“賢弟之情,為兄來日再報,至於媳婦,為兄這裡也有幾個好人選,回頭就給你找,為兄家的這個,當你嫂子就好了。”

    徒弟剎那羞得脖子都紅了,但這都是他師傅那張嘴惹的禍,他張著嘴訥訥不知所言,末了羞得連眼都閉上了,“死老頭!”

    藥王無辜,“喊我作甚?你老不娶媳婦,我能不急嗎?那賣藥材的老鬼都抱上兩孫了,我一個都沒有,你還不願意娶,你讓我臉往哪擱去?你生氣,我還生氣呢!你這不孝徒!”

    他還有理說他了,真是好生氣。

    “走了!”這地是沒法呆了,徒弟一甩袖,拿起藥箱背上,氣轟轟地往門外去了。

    老實人也是會生氣的!

    藥王一見給他端茶送水的徒弟走了,下意識也想跟著去,但走時還是跟宣仲安道了一句:“你說的是真?”

    “真。”宣長公子微笑道。

    “那你趕緊幫著找,他聽你的,你要是給他找,他興許就娶了。”一想他那傻徒弟對這病秧子崇拜得很,藥王也覺得這是個法子。

    說罷,他轉身就要走,路過那站在半丈之處一直不出聲的漂亮小女娃娃的時候,他可惜地道了一句:“等不得你了,不過不要緊,你來日要是等到他死了,我孫兒也長大了,到時候你嫁給他也是一樣,我們家的田和山還是你的。”

    說著也不等小娃娃回應,他背著手快步去了,那精神抖擻的背影,倒如他那張童顏一般的臉孔一致。

    這廂,就留下許家二姑娘頗有些困窘地看著床上,此時朝她看來的夫君。

    “過來……”宣仲安叫了她一聲。

    許雙婉走了過去。

    “看來,”等媳婦走了過來,宣仲安朝她也微笑道:“我得比你多活兩天才成了。”

    若不然,他死了,她還是得成為別人的媳婦。

    他說著話的時候還是笑的,但不知為何,許雙婉卻從裡頭看出了兩分狠戾來,一想他這段時日所做的與他斯文矜貴的外表完全不符的事,長公子媳婦一時也是有些發傻,過了一會才表衷心點頭:“好。”

    宣仲安聞言,又笑了起來。

    **

    宣仲安帶著他的兩個貼身長隨離了東宮,沒兩天,東宮那邊也往歸德侯府那邊傳來了消息,讓他在府中靜養,這些日子就不用出門了。

    此時,皇城內風聲鶴唳,四處都在抄家。

    歸德侯府也在這股風波當中,宣仲安重傷被抬出皇宮之事沒兩天就在京裡傳遍了,很多老百姓都道歸德侯府這次在劫難逃。

    燕王謀逆之事並沒有傳出風聲來,歸德侯不解,問長子時,長公子與父親道:“燕地雄兵已經成勢,燕王死在了京城,他的長子可以起兵,他要是被傳拘禁了,燕地那邊也會做好准備……”

    “那現在這是?”

    “聖上自有打算……”宣仲安想了想道:“這幾天抄的這幾家,要是細查,應該都與燕王無關。”

    果不其然,宮裡很快就傳出了消息,說這幾家都是燕王向聖上揭穿的中飽私囊,搜刮民胎民刮的貪污腐敗之輩,來日一定罪,就會送上午門問斬。

    這廂,許府也是又驚又慌,先前是慶幸還好沒跟歸德侯府來往,後來又知這是聖上在查貪腐,這屁股也是坐不住了。

    要說京城大員就沒有不收錢的,但收的多寡就沒那麼好說了,有些人家也是有些錢會收,有些錢是一個子都不碰的,但許府這些年來,不管是誰來打點,一般只要是出得起錢他們就會收,有時對方要是出不起他們想要的那個數,先前的那點錢也是昧了,不會退還。

    這些年下來,許府在京裡,京外的名聲都不太好,也就沒有辦法搭上別的路的官員會走他們家這條關系。

    許府這樣的人家,在京城不算多,但也不算少,有幾家後起的人家就是靠這個路線斂財攢家底。還有兩三家比許家更猖狂的,其中就是刑部尚書一家,刑部尚書一家是只要給足了錢,哪怕是死罪他也給撈,黑的他也能給打成白的,恰恰,這次被抄的人家當中,就有與許家相似,也交好的刑部尚書一家。

    許家慌了,生怕抄到自家頭上。

    他們家雖說不像刑部尚書一家只要給錢就會辦事,讓百姓對其怨聲載道,但這些年他們還是拿了不少錢,辦了一些在民間尚還有紛爭的事的。

    聖上休朝,許伯克也是幾天都沒上朝了,不知道宮裡消息,跟同僚打探起消息來,他們也是一問三不知,不知聖上這陣子的心思,再往上打探,那就得往內閣的那幾個輔佐大臣那裡打聽了,但這陣,這幾家的府門也是緊閉,不見來客,他們這一閉門,更是讓下面的人確信聖上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是要查貪腐了。

    這些人往日都是最得聖心的,沒少給聖上獻寵獻寶貝,這廂說抄就抄,許家也是得聖心中的一員,這下實在也是坐不住了,許伯克這天在屋裡想了一宿,第二天就叫了幾個兒子過來,跟他們道:“燕王前兩日搬出了宮裡,我聽說已經有人朝他那邊遞帖子遞成功了,我們家這兩天也准備准備,擬個禮單出來,務必讓燕王爺滿意了!”

    許沖衡他們一聽,也當是燕王在封地過久了窮日子,來京裡打秋風來了,都道這是個好主意,聽從了父令。

    像許家這樣想的人家不止一家,遂老皇帝沒幾天就收到了臣下眾多上貢的禮品,其中多數比他的臣子昔日給他上貢的還要珍貴稀奇後,他也是大笑不止。

    老皇帝連番受了這次刺激,這下不再沉迷於酒色了,但他這一不再沉迷,比往日還要可怕,這喜怒不可捉摸當中,還帶著幾股陰森之氣,就是太子見了他,都不敢直視他這個父皇了。

    而歸德侯府這邊,沒幾天,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宮裡傳來了聖旨,先是就彌補燕王重傷歸德侯長公子宣仲安之事,賜下了一堆療傷聖品。

    隨後,聖旨又道歸德侯長公子年輕英勇,是朝廷難得的青年才俊,國之棟梁,特恩賜長公子為正四品刑部尚書,來日傷好即可走馬上任。

    這消息一出,全京城嘩然。

    許家也是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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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與前朝不一樣,前朝六部尚書雖官階至從二品,但不管本部之事,只是擔個虛名,任何大事都需經當朝內閣大臣定篤,大韋的六部尚書雖只官至正四品,但是這是實權之位,每一部的權力都握在尚書手裡,上面雖有左右兩相壓在頭頂在上,但他們頭上也只有這兩位丞相大人和聖上了。

    這在大韋,六部尚書是一個位低,但所有官員都趨之若鶩的肥差,一部權力握於一手的位置讓任何一個尚書之位都有巨利可圖。

    這也是許府因許伯克一個尚書之位,許府從沒什麼家底的一般人家,迅速晉升為京中豪門的原因。

    許家想都未曾想過,一個眼看說就要被抄家的歸德侯府,不僅是家沒被抄,這翻身一來,還得了刑部尚書之位,真是讓人瞠目結舌。

    之前宣仲安從宮裡抬出,當時許府怕引惹上身,就沒上門探望過,這下也不顧當前做得是不是難看了,許老夫人召了大兒媳來,她親自擬了禮單,讓大媳婦帶禮物上門恭賀。

    許曾氏甚是為難,猶豫著與婆母道:“這前段時日沒有上門,現在去……”

    她低眉垂目歎道:“我怕雙婉心裡有想法。”

    許老夫人心裡厭煩她這番惺惺作態,在她看來,大兒媳這也是在拿捏她,想得好處,把管家之位拿回去。可她也不看看,她這些年把管家權把得牢牢的,從門子長隨那不知道收了多少孝敬錢,收了這麼多年她也沒管過,算是疼她了,現在不過是讓二房她們也嘗嘗甜頭,她就拿喬了。

    也是個貪得無厭的。

    但那歸德侯府現下真不好說,前段時間不過是個金部主事,現在一躍就躍為了一部之首,這六部用的人,可都是聖上的親信,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又得了聖上的歡心,把刑部都給了他。

    要說這說是燕王重傷了他,險些丟命,聖上彌補才有此舉,這個,別說許老太爺不相信,就是許老夫人也不相信。

    這尚書之位,豈是說給就給的,肯定是這人又做了什麼驚人之事,讓聖上另眼相看。

    燕王那,他們家的禮送是送進去了,但沒有收到什麼回信,現在看來許府這女婿倒是得了聖恩,興許還可從他那探探今上的聖意。

    “前段時日怎麼了?”這等時候了,大媳婦還分不清事情大小,為點私念棄大局不顧,許老夫人著實膩歪她這小家子氣,面上淡淡道,“前段時日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

    “這京裡天天發生那麼事情,我們又是婦道人家,天天呆在這內宅裡,誰知道外面又傳什麼了?有什麼沒聽到的,漏了的,豈不是平常?”許老夫人斜眼看著大媳婦,“還是說你知道了什麼是我這老婆子不知道的,好,那你說給我聽聽,你消息這麼靈通,我倒是想從你這裡打聽打聽些這京裡的新鮮事。”

    許曾氏一聽婆母這口氣,這是要讓她裝不知道了,一時之間她也是愣了一下,不過,看婆母之意是一點好處也不給她了,她也不開口。

    前面府裡是她管家,老太爺和老夫人,還有老爺都讓她去處置雙婉,她礙於這許府當家夫人的身份,就是捨不得,也只能委屈了小女兒,得罪她的事她是去做了。

    但現在,管家之位不是她的,二房她們成天變著法的刺她,許沖衡更是歇在他的小愛妾那不知道她的門是往哪開的了,有姨娘都敢暗中不給她這大夫人臉了,這都是憑的什麼?

    現在這家人用得上她了,什麼都不說,就讓她又去做那得罪人的事?

    許曾氏坐著沒動,許府要是這般待她,她也沒必要為許府做牛做馬強出頭。

    許老夫人見她跟個悶葫蘆似的就是不開口,這等了一會心頭也有火氣了,但她要讓大媳婦去走這一趟,日後也可能還用得上她,不得不按捺住火氣道:“我知道你心裡有想法,可你不為這家裡的人想想,你也要為渝良想想,現在京城風雨飄搖,也不知道這刀哪天落在誰的頭上,許府要是出了事,你讓渝良日後如何自處?”

    就更不用說你,和你娘家曾家了。

    這大媳婦,到底是出身低了,眼皮子淺,只看得見眼前看得到的那點,許老夫人心裡也是歎了口氣。

    當年到底是她心軟了,念著那點舊情,娶了這麼個長媳進門,想想,確實是虧了大兒子了。

    許老夫人這些年不攔著大兒子在家納妾在外養外室的原因也在於此,就她看來,他們給了許曾氏地位和錢,這些年幫了她娘家不少,更是由著她私下拿著銀子貼補娘家,大兒子喜歡,不過是養幾個女人,在她看來,真不是什麼大事。

    許曾氏也是知道他們的心思的,這些年鬧歸鬧過,但總歸沒出格,畢竟許府長孫是出自她的肚子,她要臉面,而且,誰叫她後面還有一個要靠她的娘家。

    現在,見老太太挑開了話說,又拿渝良壓她,她心頭也是冒起了一陣火,但這股火她是發不出的,也是強忍下火氣後道:“說是這般說,但現在這府裡,誰又當我是長孫的母親,這府裡的大夫人呢?”

    說來說去,就是要好處好,不見兔子不撒鷹。

    許老夫人當下就火了,揮手就道:“行了,你的心思我知道,你先回去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跟我說。”

    許曾氏行了禮就退下了。

    她一走,許老夫人就摔了手中的杯子,去讓人叫大老爺回來。

    許沖衡回後來,聽母親說讓他去哄媳婦去趟歸德侯府,許沖衡也是有些訕訕。

    那天被曾氏撓花了臉,他也打了曾氏一頓,更是放下狠話,讓曾氏這輩子想都不用想他再進她的門。

    狠話放出來了,這才沒半個月,他就要回去哄她,這跟認輸也無異了。

    他一時抹不開這個臉。

    見長子不應聲,許老夫人也知道他們夫婦那日吵架的詳情,這時候對著長子也是無奈道:“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你又不是沒和她吵過,以前不也和好了?”

    “這,”許沖衡跟老母親也是實話實說:“以前都是曾氏自己來講和,這次……”

    這次他去,是他低頭,就不一樣了。

    “好了,你們也是老夫老妻了,三個孩子都各自成家了,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許老夫人勸他,“說起來,這麼多年就她向你低頭,你向她低次頭又如何?”

    “這……”許沖衡還是猶豫,“這次跟以往還是不大一樣,曾氏她,她好像也是橫了心了不想讓我好過。”

    “什麼橫了心?”許老夫人恥笑了一聲,“你是不懂女人,曾氏那個人你還不知道,但凡你吩咐的,她哪樁沒遵守過?嘴上再狠又如何?你沒看,雙婉說是她偏心的次女,你不是讓她別加那些個,咳……”

    許老夫人說到這,也不好意思說了,咳了一聲輕描淡寫道:“她不都是聽你的?她再喜歡女兒,不也沒越過你去?你什麼時候見她把人放在你上頭過?”

    許沖衡一聽,不禁有些得意,“這倒是,這也是她身上為數不多還不招兒子討厭的地方。”

    說起來,其實就這個,他也是有些討厭的。

    曾氏纏起人來也是癡纏得很,也不想想她那張臉,她那副身子他看了多少年,她不嫌厭他早就厭煩死了,她卻還當是她剛嫁進來時一般,睡覺都要抱著他的手臂睡,一把歲數了還不知廉恥,真真是讓他膩煩,有時候煩起她來了,讓他多看她一眼他都不願。

    但這話出自母親的嘴裡,女人的死心塌地就是男人的功勳牌,想想曾氏還是萬事以他為先的這些年,也不是無可取之處,許沖衡得意之余,也就覺得曾氏還是有點可討喜的地方的,這時候也就不去想他對曾氏的厭煩了。

    “你去服個軟,就是認個輸又如何?”許老夫人不以為然地道:“再怎麼說她也是渝良和雙娣的母親,你跟你孩子的娘認個輸,也不丟人。”

    “是,兒子知道了。”老母親這麼一說,許沖衡也就不覺得去給曾氏服個軟有多抹不開面子了,當晚就回了曾氏的房。

    許曾氏沒讓他進,跟他鬧了一陣,但如許老夫人所說,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許沖衡還是在床上治服了她,不過,許曾氏到底也不如以前好哄了,許沖衡是一邊允諾說這個季度過後幫她把管家之位搶回來,又答應她下月必給曾家的外甥謀一個好差事,又把他剛得手的還沒握熱的二十萬銀子給了她,這才得了許曾氏的答應。

    許曾氏這頭得了種種好處,這心頭才舒暢了開來,一夜過後就春風滿面,被二房許劉氏看到,暗裡恨恨地翻了個白眼。

    這曾氏,當真是好運氣。

    許曾氏這頭風光得意,不過,對於前去歸德侯府的事,她也沒外面看起來輕松。

    她的雙婉,已經長大了,會不會再像以前那樣聽她的話,百依百順,她現在真有點拿不准。

    不過,許曾氏到底還是有點底氣的,那孩子說起來心硬,但也心軟,嘴裡就是會說狠話,但對著家人心腸就軟得跟豆腐一樣,到時候要是這孩子不答應的話,她這個當娘的哭一哭,雙婉也還是會答應的。

    **

    這廂歸德侯府,聖上旨意一到沒兩天,許雙婉就收到了她母親要前來歸德侯府的帖子。

    上午送的帖子,說是下午就要到。

    許雙婉一看完帖子,只想了一會,就叫來了虞娘子,“虞娘,你現在就快去姜府一趟,跟大舅母說我娘下午就要來歸德侯府看望長公子,家中瑣事太多,父母親這陣身體也不太好,我娘是頭一次來家裡,我怕到時候家中人都各自有些不方便,慢怠了我娘,想請她過來幫我招待一下我娘。”

    虞娘子一聽話,就趕緊去姜府了。

    姜府的大夫人一聽,冷笑了一聲,片刻都沒耽誤,就叫下人准備轎子,當下就帶著人來歸德侯府了。

    姜二夫人也聽到是外甥媳婦請大嫂是去作甚的,她也是個愛湊熱鬧的性子,當下把手上的事交給媳婦,跟著她大嫂也來了。

    姜家的大夫人二夫人這還沒到正午就來家了,還要在歸德侯府用午膳,前幾天她們來看望外甥的時候,都是看完坐了坐就走了,也沒用膳,這次來了還說要多坐一會,下午都不走了,侯夫人看著她這兩個嫂子很是受寵若驚,陪她們坐的時候,往她們手裡塞了好幾次這次聖上賞給歸德侯府的貢桔。

    午膳的時候,她更是胃口大口,多用了一碗飯。

    洵林也比平時要活潑了些,給大舅母和二舅母背了好幾次詩。

    姜大夫人和姜二夫人對這麻煩事不少的小姑子有些冷淡,但對孩子都很好,宣洵林向來也得她們的喜愛,這次在飯桌上還感歎地跟大舅母她們道:“大舅母、二舅母,你們總算來我家做客了,以前都是洵林在你們家白吃飯。”

    童言無忌,但姜大夫人和姜二夫人和宣姜氏聽了也感慨不已。

    尤其宣姜氏,心裡也是酸楚,她到底是拖累了娘家,不止是害得哥哥們官途不順,連侄兒們也因歸德侯府的緣故,這些年都沒找到什麼正經事做。

    這頭宣仲安在床上還不能下床,知道岳母後腳要來,前腳他府裡的長少夫人就請了舅舅家的舅母來,險些笑岔氣。

    等舅母們來了看他,他也是與她們道:“婉婉臉薄,還請舅母們幫著仲安照看她了。”

    “小事,”姜二夫人笑瞇瞇地道,看著外甥,她的圓臉蛋上全是笑意,“她客氣,我們也客氣,她不客氣,那我們也不是傻的。”

    姜大夫人當時瞥了口無遮攔的她一眼,回頭就跟外甥說:“你們家現在一家三個病人,侯爺也不好出面招待女客,雙婉又是個新媳婦,怕慢怠了頭次來府裡的親母親,請家中長輩出面來主持宴客,是再妥貼不過了。”

    “是,外甥也是這麼想的。”宣仲安笑道。

    等舅母們離開房間,媳婦前來給他喂藥的時候,宣長公子沖他媳婦道了一句:“小機靈鬼。”

    小機靈鬼面容溫婉如常,聽他所言就道:“總歸都是長輩,在一起有話說,我娘來了沒個長輩招呼,也是不好。”

    宣長公子又是一番大笑,笑得胸膛一陣震動,長少夫人見他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蒼白的臉都有了些血色,她不禁也跟著淺淺地微笑了起來。

    她娘來是何意,她尚且不知,但無事不登三寶殿,她娘這趟來,大抵不會是什麼好事。她身為女兒,也不可能違逆母親,但不違逆,並不是她會任由人予取予求,她會用不正面沖突的法子規避過去。

    “她前面不來,這時候來,心裡也是做好了准備的。”她並不避諱跟長公子說起她與她母親的關系,“我母親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性子,也知道我對她的感情,她知道怎麼對付我……”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平靜,宣仲安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她的小手。

    許雙婉看了他握著她的手一眼,抬起頭看向他,靜靜地淺淺笑道:“我現在不是太傷心了,心裡雖然還有些遺憾以後會跟她越走越遠,但這也是我嫁出去的那天就注定了的,不再去想從前,也就不難過了。”

    “許府,”宣仲安握緊了她的手,“等回頭我見過聖上,許府我就知道怎麼辦了,放心,不會讓你太為難的。”

    他知道許府是來托他辦事的,不過,目前也是不明聖意,弄不清楚聖上這次突然重用他,打的是什麼主意,畢竟聖上喜怒無常,反復無常,說不定他歸德侯府也還是自身難保。

    許雙婉笑著搖了搖頭,“夫君不必替我掛懷,許府要是怪我,就讓他們怪去罷。”

    她必須一次斷了許府要挾她的心,就是斷不了,也得讓許府明白,她真的沒那麼容易好拿捏。

    **

    許曾氏是午後來的,帶著大包小包來了,許雙婉跟在姜大夫人、姜二夫人身邊迎了她。

    看到姜大夫人、姜二夫人,許曾氏臉上的笑頓時就僵了,等迎了她進門,她臉上的笑也沒緩回過來,一直不自然。

    一行人帶了她去聽軒堂,宣姜氏見到親家母也還是熱情的,就是洵林,也被姜娘子抱出來跟她見了一面。

    雖說是見了一面就抱下去了,但到底是給了許曾氏這個親家母面子——畢竟,洵林這幅孱弱病態的模樣,是她的長子傷的。

    見過宣洵林,許曾氏這時的心情就沒剛入門那時篤定了,兩位姜夫人更是客氣又疏遠,即便是女兒,也只是朝她安靜地笑著,在長輩面前,一句多余的話也沒說。

    許雙婉這段時日清減了許多,整個人也好像被拉拔得長了很多,她亭亭玉立,玉面上的笑也清淺得很,她嫁出去也沒多久,許曾氏卻覺得以往在她膝下的小姑娘一下子長成了大姑娘似的,她跟很多年沒見到女兒一樣,覺得女兒有點陌生了起來。

    這讓她的心沉了下來。

    想著要是得不到准確的話,回去會受到的冷落,許曾氏鼻子都有些酸楚了起來,心裡怨怪起了女兒的絕情。

    她是她的母親,又不是那洪水猛獸,用得著這麼防著她嗎?

    這廂,她也是連笑都笑不出了,隨後,她也沒在聽軒堂呆多久,她一提出要去探望女婿,就聽姜大夫人和姜二夫人說外甥剛吃了藥睡著了,等會他醒了再叫她過去,許曾氏一聽,心裡就有些不快,隨即下人說是小宴已經擺好,就等夫人們去了,姜家兩位夫人就請了許曾氏去了前面的客堂。

    路上,許曾氏不顧走在前面的那兩位厲害的姜夫人,她抓著女兒的手不放,低聲跟她道:“娘是專程過來看望女婿的,看一眼都不行嗎?”

    說罷,到底是心裡存了怨氣,又壓著嗓子道:“那是他們外家的人,你對她們俯首聽命的,這像什麼話?”

    “她們是女兒請來招待您的,現在長公子吃了藥正在睡覺,不是不讓您見,他醒了就會見您的。”許雙婉低頭看著母親緊抓著她手的手道。

    許曾氏當場就停了步子,不敢置信地傻傻地看著她女兒,眼淚隨之流了下來。

    “許夫人……”姜大夫人這時回過了頭,像是沒看見她的眼淚一樣,漠然道:“怎麼不走了?”

    “你就是這樣幫著外人欺負你娘的?”許曾氏的心就跟被刀子割了一樣地疼,她死死抓著女兒的手流著淚道:“你就這麼不待見我嗎?”

    “母親這話從何說起,”許雙婉忍著手疼,“您是我的母親,我婆母身體不好不便招待您,我便請了家裡尊重的長輩來招呼您,雙婉錯在何處?不知母親這從何說起來的欺負,不待見……”

    她話剛落音,只見“啪”地一聲,許曾氏狠狠地甩了她一個耳光。

    “你作甚?你作甚!”姜大夫人一看,怒了,不等下人動手,她們倆就撲了過來,把許曾許拉開甩到了一邊……

    她們正要說話的時候,許雙婉喊了她們一聲,“舅母……”

    她走了過來,“母親不喜歡我找舅母們招待您,敢問為何?姜家舅母們也是府中長輩,雙婉並不覺得她們辱沒了母親的身份。”

    “你,你,你用話欺負我,欺負你娘!”許曾氏咬牙切齒,隨即她掩面痛哭了起來:“我到底是生了個什麼樣的混帳啊,老天爺啊!”

    說罷,她也管不得什麼了,她看著女兒恨恨地道:“不管你是怎麼想的,今兒你是要不答應我,讓我見女婿,讓女婿把金部主事的位置給我們許家人,讓女婿幫我們許府度過這次危機,我今兒就死在這裡不走了!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冷酷無情,敢這樣對你的親生母親!”

    說罷,她擺脫不了心中的恨意,朝女兒痛哭道:“我到底是你的娘啊,你怎麼就不知道為我想一想?你知道我在許家現在有多難嗎?”

    姜大夫人和姜二夫人聽了她這一連番動作與言語,這時已是啞口無言,過了一會,姜二夫人動了動嘴,方才說道:“我……我一生,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這還是當娘的麼?許夫人,你這是不要臉了嗎?”

    許曾氏一僵,隨即不服輸地喊,“這是我女兒女婿的家,沒你說話的份!”

    “我還沒死呢!”這時,不知何時站在不遠處的宣宏道冷著臉走了過來,“許夫人,我宣宏道還沒死,這是我的家,我的侯府,你自重!”

    一見到歸德侯,許曾氏是真真傷眼了,氣焰頓時消了一大半,眼睛猛地看向了一旁的女兒。

    這時,她也看見了女兒臉上的血。

    許雙婉摸了摸可能是被手指甲刮傷了,有些發疼的臉,摸到了血,她從哭著的采荷手上接過了帕子擦了擦手,沒去動臉,而是跟她母親道:“母親,先去客堂吧,外面風大。”

    說著,她朝兩位舅母夫人深深福了一禮,“還請兩位舅母給雙婉薄面,帶我母親去客堂入座。”

    “你這是何苦!她這樣的人,配當什麼母親,你給她留什麼臉!”姜大夫人恨恨地看了她一眼,朝許曾氏走去。

    許曾氏被她的冷臉嚇得退了半步。

    “許夫人,請!”

    “這邊去罷,別看了,雙婉,回你的房去,這裡不用你了,我和你大舅母會好好招呼她。”

    這廂,在公爹歸德侯的搖頭歎氣後,許雙婉回到了沁園,這時候用完藥還在睡的宣仲安還沒醒。

    她坐在床邊看了他好一會,看到他醒了過來。

    宣仲安睜開眼,看了她很久方才出言道:“怎麼了?”

    許雙婉摸了摸上了藥的臉,轉過身,朝他的肩頭靠了過去,躺在了他的身邊。

    她的手探進了被窩,握住了他微暖的手,等到緊緊握住後,她閉上了眼,長長地吐了口氣:“你娶我,娶得大錯特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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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發表於 2017-5-24 22:52:46 |只看該作者
第36章

    真真是大錯特錯。

    “沒錯。”宣仲安轉過了頭,他那張有些冰冷的唇,在她的傷口邊碰了碰。

    “錯了。”許雙婉別過了臉不看他,固執地道。

    宣仲安拉了拉她的手,她沒回應,過了一會,待他喊了一句“婉婉,我肩膀涼”,她才回過頭來給他蓋被。

    “沒錯,”宣仲安看著回過頭的她溫柔地道,“我娶的就是你。”

    許雙婉給他蓋好被子,頭埋在了他的肩頭,這次她沒有忍住,淚如雨下。

    她有無數傷心,以為不想不管,它們就不會出現,不會發生。

    但每一次她的心存僥幸,都會被揭穿,連讓個讓她躲一躲的地方都沒有。

    她母親說她到底是她的娘啊……

    是啊,是她的娘,她的娘怎麼就這麼忍心對她呢?

    在許府裡,她幫著母親管家,成全母親,幫著母親分憂遭二嬸她們白眼,她能做到的都去做了,哪怕祖母暗地裡說她小姑娘家家心思愣是多,她也還是想讓母親好過點,她什麼都沒朝她要過,偶爾得兩套首飾,已是欣喜開心,兄長姐姐朝她每次幾千幾萬兩地要,她也當作不知,她已經什麼都為她著想了。

    她的娘,她相依為命的娘,就不能,真正為她著想一次?

    許雙婉越哭越大聲,哭到末了,她號啕了起來。

    那是她的娘啊。

    她以為,再如何,在她已經償還了那麼多後,她的娘好歹也會給她一條活路。

    可她沒有。

    她再多的聽話孝順,也得不來她娘一次真心的疼愛。

    這叫她如何真的不傷心。

    **

    許曾氏很快就被姜大夫人送了出門。

    她帶著婆子丫鬟剛出門,侯府的大門“嗡”地一聲,就緊閉了。

    許曾氏回頭看著大門一會,隨即眼睛一狠,朝身邊的婆子丫鬟咬牙道:“回去了,一個字也不許跟人提起,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下人皆嚅嚅喏喏。

    許曾氏回去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她此行的不得都推給了次女,跟許老夫人道:“她真真是個心狠的,還記著之前不給她嫁妝,她父親不疼愛她的仇呢,這次說是要幫家裡,死都不松口。”

    “怎能如此?”許老夫人皺眉,“我們待她也不薄啊?她在府裡,我們何曾短缺過她什麼?她是許府的嬌嬌二姑娘,也是我們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啊。”

    她看著許曾氏,“可是你沒有好好跟她說話?”

    許曾氏歎氣,“軟話好話都說盡了,不松口就是不松口,我去的時候,姜家的大夫人二夫人來作陪,您知道姜家的那兩個夫人的,厲害得很。”

    許老夫人大吃了一驚,“她們也在?”

    許曾氏點點頭,沒說那是女兒請去對付她的。

    這時候她不能讓許府的人知道次女已經對她防范至此了,許府要是知道她在女兒那邊不管用,她在許府就更難出頭了。

    這事,一定得瞞住了。

    至於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許曾氏還真的就不信了,她要是真的走到絕路了,還有許府要是不行了,她女兒還能不幫。

    這畢竟是她的娘家,許府要是有大難她不伸援手,就等著被人戳脊梁骨吧。

    她這女兒命也是不得了,現在是成了貴婦了,但許曾氏也知道她小心謹慎的性子,從小就不說給人落話柄的話,也不做給自己斷退路的事,許府要是沒了,她就沒有娘家了,一個沒有娘家的貴婦,她在他們那堆公侯呆的地方,能抬得起頭嗎?

    只有許府好了,她才會好!

    她現在是在氣頭上,暫且還顧不上想這些,但許曾氏知道,等她女兒不氣了,順過這陣再等些時日,她再上門道清這個中厲害,她就不信她這從小就心思了得的女兒還會使性子不顧大局。

    “那就是了。”姜家那一家無論男男女女都是硬骨頭,很難在他們手下討著什麼好,許老夫人之前為長孫之事已經跟姜家的人對峙過了,這下對大兒媳婦的無功而返也就不那麼計較了,與她道:“雙婉一時之間想不開也是難免的,等過幾天事情都平歇了,你再過去,你們母女倆再單獨好好談一談。”

    老太太這說法,跟許曾氏想的不謀而合,她便笑道:“兒媳婦正也是這般想的,畢竟這事情還在跟頭,還沒過去,等事情淡了,雙婉想起在家裡的好些,也就沒那麼心硬了,您說是不是?”

    許老夫人頷首:“是這個理不假。”

    不能逼得太緊了。

    許曾氏見婆母贊同,心下也是松了口氣,至於她在侯府打傷了女兒的事,她根本就沒想過跟老太太提,她也不去想這個事會不會傳出來,她下意識地覺得,依女兒的性子,不可能把這等事情拿出來說。

    不過,就是說了,她也有辦法應付就是——女兒不孝,有了婆家忘了娘家,她氣急攻心一時失手打了她個巴掌,這雖然不妥了些,但她身為她的母親,這也說不上是什麼過錯。

    這廂侯府,姜大夫人她們要回姜府,走前,當著小姑子折面,姜大夫人跟外甥媳婦道:“我有話單獨要跟你說。”

    “是,大舅母。”許雙婉跟她走到了一邊。

    “你這個性子是不行的,”姜大夫人一開口就直接道:“我知道你是個喜歡顧全的性子,但有時候顧全顧後的,得不了什麼好,人善被人欺,你母親那個人想來你也是知道,她不是個你讓她一分,她就回敬你一分的,還有你那個祖母,我不是要當著你的面說她什麼不是,但她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心裡難道不知道?”

    許府那老太太,姜大夫人心道這許府所有人的臉面加起來,也沒有那個老太太的厚。

    且那個老太太是個渾的,自以為是得很,只要是不按她的心意來,她就當作沒聽到沒聞到,根本不會跟人講道理。

    之前許渝良重傷洵林,洵林的小命差點沒了,他們要的也不過是許渝良去牢裡呆幾天等著聽審,這老太太還生生咬死了她孫子壓根沒有傷人,如果不是後來他們提出一人換一人,這老太太死都不承認她孫子有傷人。

    姜大夫人說罷,見她不出聲,也知道在她這個許家女面前說這些不好,當下心裡也是煩得很,“你自己要好好想想,他們不為你著想,你也要為自己著想,仲安娶了你,也是……”

    “大嫂……”姜二夫人這時候過來了,朝她嫂子搖了搖頭,又朝外甥媳婦柔和道:“婉婉,我跟你大舅母就不編排你娘家的不是了,就是以後啊,他們要是來了,你也別見,叫我們就是,你今天就做得很好,二舅母就覺得你做得很對。”

    孩子嘛,該說的要說,但現在她都受傷了,還說她就不好了,再說了,她心裡可沒偏著娘家,知道娘家不好對付,這不就叫上她們來了嘛?

    是個聰明的。

    姜大夫人被弟媳一提醒,臉色也緩和了些,“你今日是做得很好……”

    但看著她的臉,她歎了口氣,“唉,就是傻了點,怎麼不知道躲啊?這傷口還得養一陣才能脫疤,還好不至於破相,你以後要注意著點,你可是女兒家。”

    許雙婉一直沒說話,在聽她們說,聽她們說完,她抬起頭來朝她們淺淺一笑,“雙婉心裡知道,知道舅母們都是為著我和長公子和這個家好,你們放心,我知道怎麼處理的。”

    “你知道怎麼處理就好……”許府那也是個包袱,以前不顯,是因為侯府起不來,許府避都來不及,現在侯府在外人眼裡是死裡逃生,還柳暗花明又一村了,這許府就成了甩不掉的血蛭了,但這個事情,也是他們自己求的親事,姜家當初也是答應了的,老太爺還挺喜歡這個外孫媳婦,姜大夫人也沒什麼好辦法,只能擔著這事了,“你是小輩,是不好跟他們硬來,以後他們要是還敢來厚顏無恥,盡管叫我們就是。”

    “是。”

    姜大夫人和姜二夫人隨後就回去了,冬日天黑得早,她們再不回就要走夜路了。

    妯娌倆擠在一個轎中,是姜二夫人非要跟姜大夫人擠的,說是暖和,姜大夫人也懶得管她,讓她擠上來了,這時轎子走了一會,姜二夫人回過味地道:“咱們這外甥媳婦也不是個容易被人欺的啊,我看她這架式,這是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許府沾上侯府啊。”

    “嗯,”姜大夫人淡道:“她是許家人,再明白不過,這要是開了先河,有一就有二,許府當真是甩都甩不脫了。”

    姜二夫人也是好笑:“外甥現在都不敢說侯府能回到以前的榮耀,這許府就替我們先急起來了?這吃相這麼難看,也不怕閃了舌頭。”

    “唉,都是亂的,許府現在能有這家財,還不是靠的哪都敢鑽敢占,嘗到了甜頭,他們怎可能還顧著那點臉皮?再說了,他們臉皮厚,也沒幾個人說他們什麼,羨慕的倒是多。”京中這些年,無論上下都是這個功急近利的樣子,是點利就圖,根本不管什麼是非黑白是非曲直,連很多老百姓都這樣,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上下皆認錢不認人,就更是讓這些人有持無恐了。

    “是啊,亂的。”姜二夫人也是知道的,聽了歎了口氣,跟嫂子自嘲道:“想想,我們家窮就窮點吧,至少踏實。”

    “你願意窮就窮著去,我可不願意,你要是不願意過好日子,回頭咱倆分家就是。”姜大夫人不吃她這一套。

    現在姜家的祖產都要吃光了,再窮,子孫後代別說前途,連吃飯都要成問題了。現在她也是希望侯府趕緊好起來,如此,她們就是不靠侯府,只要那些人不要因為侯府的原因堵著他們姜家子孫的路,她深信憑她們姜家兒郎的本事,定也能找到一條謀生的路來。

    靠人不如靠己,不給人添麻煩,靠自己立起來那才是真有骨氣,才是自己的本事,這是姜大夫人一直深信的,她也是一直這麼教著她的兒女的。

    “別啊……”大嫂就是說話太直,姜二夫人又被她堵了一嘴,隨即又纏了上去,“好大嫂,您還是帶著我們家一起過好日子吧,我和我家二老爺樂意著呢。”

    “沒骨氣。”姜大夫人罵她。

    “骨氣啊?我有啊,大嫂你看看。”姜二夫人在她那只肉呼呼的手上找骨頭給她大嫂看。

    **

    許府之事一去,接連幾天侯府都不是很太平,有很多人上門來看望宣仲安,另外侯府也收到了不少慰問的帖子。

    許雙婉只收了親戚那幾家的禮,又派了僕人過去謝禮,跟他們道明長公子現在身上的傷情。

    侯府以往的親戚也還是之前那幾家,前面已經斷了的幾家以前還有姻親的家族,也沒有趁勢跟侯府和好。

    京城有好幾家以前的名門望族都跟歸德侯府有親戚關系,現在他們大都也是各掃門前雪,有些關系斷了就斷了,既然斷了他們也沒想著沾光。

    另外他們也是在觀望,侯府現在跟聖上的關系,是真的好了,還是只是一個短暫的緩和之相。

    這幾天,聖上又抄了兩戶人家,一戶就是宣仲安之前上任的前一任金部主事,御林軍在他們家的地庫裡抄出了上百箱真金白銀來,還有更為離譜的是,這家的地道,連著戶部金庫的地道。

    這下,即便是戶部尚書也是丟了頭上的烏紗帽,聖上最為忠心寵信的臣子戶部尚書也被抄家了。

    而宮裡的老皇帝,這幾天整個人就像是老了幾十歲似的,本來已經年過五旬的他已有老態,這下他頭發灰了一半,眼睛泡脹發黑,整個人就像一腳已經踏進了棺材一樣,就等著斷最後一口氣。

    藥王被叫過為給他扎針續氣,忍了又忍,就算有斷頭的危險,他這話也是不吐不快,跟老皇帝諫言道:“你自己作的孽,你氣啥子?不都是你慣的?”

    老皇帝陰陰地看了他一眼,“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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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發表於 2017-5-24 22:53:00 |只看該作者
第37章

    藥王嘀咕,“你是皇帝你說了算嘍。”

    閉嘴就閉嘴。

    老皇帝忍耐著讓侍衛把這老東西拖下去斬了的沖動,閉著眼不發一語。

    他畢竟聲色犬馬了多年,被酒色掏空了身體,就是被燕王這一刺激,刺激得有些清明了起來,那腦袋也是一片渾渾噩噩,尤其這幾天的打擊不少,他腦袋更是無一時不抽疼。

    他本以為這朝廷只是因他的喜怒有些動蕩,卻萬沒有想到,已經亂到了這個地步。

    他的臣子們,那是一個賽一個地膽大,他們那些人的日子,那才是活過賽神仙,他這皇帝那都是望塵莫及。

    在藥王看來,皇帝這是自找的,按理說,這種昏君,早就該讓他死了,偏偏這個人還怕死得很,一看快要死了,就要找他來,大半夜的也是說找就找,害他連個好覺都睡不成。

    藥王施了針,皇帝暫時好受了些,睜開眼,他看著藥王收針的徒弟,朝他道:“你叫單久是吧?”

    “是。”

    “你說,燕王的人,什麼時候會到?”

    “這個,”單久茫然,“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個什麼?”老皇帝又怒了。

    藥王也怒了,“你沖我徒兒發什麼火,燕王是你皇家的人,又不是我們家的人,我們怎麼知道他家的人什麼時候到?”

    他嚷嚷著,“你還怪我們嘍,要不是你,燕王會拿我藥王山的人百姓要脅我過來嗎?要不我早躲開了,你以為我好喜歡這皇宮啊,這皇宮跟你的老臉一樣,又……”

    “師傅!”單久見他師傅又開始找死了,哭著臉過來拉他,“您少說兩句。”

    “是他先凶的!”藥王快要氣死了,他在他家的藥王山好好種他的田,治他的病人,這些人憑什麼把他拎來拎去的,還凶他徒弟。

    真是好氣人。

    “這個,回聖上,回聖上老爺,”單久把他還跳著腳的師傅攔到身後,哭喪著臉跟皇帝道:“我們確實不知,我們是被燕王逼來的,以前只聽過燕王的名,沒去過他家,不認識他家裡幾個人,就是,就是……”

    “你倒是說啊?”他身後的藥王不耐煩了,敲他的肩膀。

    “你走開。”單久把他為老不尊的師傅一個用力推到了門邊,摸了把臉,朝陰沉沉看著他們,大有把他們大卸八塊之勢的皇帝拱手道:“聖上,這個我們不知道,但我知道宣兄知道,宣兄之前在燕王府呆過,似是對燕王府的情況有些知情似的。”

    能不熟悉麼,宣小賊可是在那留了不少細作的,蹲在門邊等著徒弟帶他回去的藥王心道。

    宣家?又是那個宣家。

    老皇帝是著實不喜歡那個歸德侯府,他讓宣宏道的兒子去當刑部尚書,也不過是不信任他那太子,想把這有點心謀的人拉攏過來而已。

    其實要不是這人他拿來還有用,他都想趁此大開殺戒的時機,把歸德侯府也抄了不可。

    他也是讓宣宏道活了太多年了。

    老皇帝不喜歡宣家,聞言又陰又沉地看了藥王小徒弟一眼。

    單久被他看得背後發涼,老皇帝這臉色,這眼神都像一條老毒蛇,只要被他盯上的,莫不是腳板都發寒,一下就涼透全身。

    老皇帝看過他後,陰著一張臉,朝內侍看去,“傳,宣仲安進宮。”

    蹲點門邊的藥王差點又跳起來,小徒弟一見,慌忙跑過去摁住了他,踩著他的腳咬著牙警告道:“老實點!”

    再不老實,他們師徒倆就要死在這皇宮了。

    **

    聖上傳旨,宣仲安被抬著進了宮。

    這一夜,歸德侯府的幾個主子注定無眠。

    半夜洵林在許雙婉的懷裡睡著了,許雙婉也沒把他送回他的屋,而是放在了他們這邊的床上。

    清晨她就起了身,打算梳好妝,就抱著洵林去婆母那邊侍候公婆用膳。

    虞娘子她們昨晚值夜,剛剛走了,采荷帶著喬木她們輪這早上的侍候,見身邊是自己的人,小公子還在床上睡著,采荷壓著聲音跟她們姑娘說:“您做得太多了,您也知道,不是您盡了心,就能得好的。”

    她看著實在是太心疼了。

    要是她們姑娘還是一門心思的癡癡傻傻只管為人好,回頭要是他們也對不起她來,她又怎麼受得了?

    “嗯?”許雙婉有些累,采荷說話的時候她閉著眼睛,聽到這話,她緩了一會才明白,緩緩地睜開了眼,看到了鏡子裡采荷難過的臉。

    “無礙。”她道。

    “您總是這麼說,這也沒關系,那也沒關系,您是什麼都不計較,可您看到了沒有,夫人是怎麼對您的!”采荷說著鼻孔都紅了,傷心得很,“不是您好,他們就會對您好的,姑娘,你總得為自己想想啊,不能老這樣下去,您在許家如此,在這裡也如此,這日子,何時才是個頭啊?”

    許雙婉點點頭,她伸手抓住了她丫鬟的手握了握,“我明白你的意思。”

    “姑娘!”

    “但是,采荷,事情沒做過之前,是不能說這話的,你都沒對別人好過,你怎麼可能知道別人不會因為你的好,不對你好……”許雙婉半垂著眼,看著妝盒裡珠寶道:“再說,我已經得到好了。”

    采荷啞口無言。

    這倒是,不說侯府,至少這沁園,現在是真的在她家姑娘手裡。

    姑爺,也並不是夫人。

    “我……我就是擔心。”采荷訥訥。

    “我知道,”許雙婉朝她微微一笑,“我都看在眼裡。”

    這一切,她都看在眼裡。

    采荷也好,以前的種種人和事也好,還是婆家的公婆,小叔子,還是她的夫君,她都看在眼裡。

    她不是沒有心思的人,只是,她到底不想像兄姐一樣,什麼都沒做,就理所應當地覺得一切都是他們的。

    她也不想當像曾家舅舅那樣的人,覺得她母親當了他的姐姐,就是欠他的。

    她更不想當像母親一樣的人,在乎的人不在乎她,她卻總能給自己找種種借口原諒他們。

    從父母親那裡,她已明白,不是她好,不是她恭謙孝順就能得喜歡。但她從別處也明白,好就是好,總會有人看得到,而她這身上的好,才是真正屬於她的,不是她從許家那拿的。

    她跟許家很多人不一樣的地方,就是她從來沒把自己當成他們過,她也不想去學他們身上那些給她帶來過痛苦的所謂“會做人”。

    她要是跟他們一樣了,她就是真正的許家人了,到那時候,她才無藥可救,真正地陷入泥沼無處脫身了。

    她不是傻,她做的,一直都是她想做的,她只是想當她的許雙婉。

    “姑娘,我錯了,我又浮躁了。”采荷被她一笑,笑得愧疚了起來。

    “你沒錯,你只是心疼我,我知道。”許雙婉握著她的手,雙手捧著她這傻丫鬟的手吹了口氣,替她暖了暖,笑著跟她道:“你想想,你是為何拒的許府小管事的求娶跟的我,明明大好的以後,你為了我還是不要了,我要是變成那種不懂得為人著想的人,你說,你值不值得呀?”

    采荷一下就泣不成聲了起來,她哭道:“姑娘……”

    喬木和雯兒在身邊也是淚目,許雙婉看著她們,也是牽了過來拍了拍她的手。

    她親手調*教出來的幾個丫鬟,就這幾個傻的、耿直的還是跟了她,另幾個,教是教出來了,心也大了,留不住,她也不攔著她們,也不為難她們就放她們走了,這說來是她心善容易說話不計較,但也是她不想身邊留這種人。

    而留下的,她都會替她們計較一下前程,實在不行,她也會替她們想好出路,以後出去了,也不會比在她身邊的日子差。

    她要是真是成了那鐵石心腸的人,沒有人替她們想以後,那才是枉為她們跟她這一場了。

    跟丫鬟們說過話,許雙婉梳妝後,拿被子包著還沒怎麼醒的洵林,去了婆母那邊。

    宣姜氏也是一夜未睡,正坐在爐火邊繡花,看到她來,就讓她趕緊去內屋把洵林放下,眼睛一路巴巴地看著她,等她過來了,輕聲說:“你也沒睡罷?”

    “睡不著。”許雙婉沒否認,給她拉了拉腿上的毛毯。

    “你過來挨著娘坐,”等她坐下,宣姜氏把腿上蓋熱呼了的毯子扯了一半蓋到她身上,“快熱乎一下。”

    說著看向門,“也不知道仲安什麼時候回來。”

    自從許雙婉代她進了宮去見長子,宣姜氏這是從心裡把這兒媳婦當家裡人了,她是個易對人有依賴的,丈夫在就靠丈夫,兒子在就靠兒子,現在兒媳婦可靠,她就下意識地也把這當個依靠了,什麼話都跟她說,也是一點心眼也沒有。

    “應是快回了。”

    “唉,希望了,他不回來,我這覺都睡不好……”宣姜氏眼睛回到手上的繡框上,滿臉愁容:“他連下地都不能,也不知聖上召他去干什麼。”

    眼見他要哭了起來,許雙婉便道:“父親呢?”

    “他啊,他……”宣姜氏忙轉頭找她的老奶婆原氏,“奶婆,侯爺呢?”

    “侯爺剛才去姜家了,說是去找老爺他們說說話,等會就回來了。”原婆婆拿了個湯婆子過來,小心塞到她們的中間,也不看這婆媳倆,嘴裡絮叨道:“可不能再冷著了,不能再病了。”

    “多謝奶婆。”

    原婆婆抬頭朝道謝少夫人一笑,拍拍她的腿,道了聲“好孩子”就又去忙了。

    等到洵林醒來,一家在口魂不捨守地用過早膳,侯爺回來了,許是不放心,姜家那邊也來了很多人,姜垠這輩的兄弟來了三個,姜二老爺也跟著過來了。

    一家人都急著等人回來,也不見有個什麼消息,這時候宮裡根本打聽不出什麼消息來,等到下午天黑了,姜二老爺一看天色就跟小兒子姜闊道:“你回去報個信,就說沒等到,我們今夜就在這邊等了,省得到時候有個什麼消息不方便。”

    “那我還來嗎?”

    “聽你大伯的。”

    “誒。”

    姜闊回去,過了大半個時辰,他又跑回來了,跟他父親道:“大伯讓我回來當個傳信的,有消息也好傳。”

    “也好。”小兒子腿快,跑起來比家中跑腿的還要快上許多,他在也好。

    這沒消息,越是回來得晚,歸德侯府跟姜家更是嚴陣以待,到了夜間,宣宏道更是坐不住了,在大堂門前背著手走來走去,急如那熱鍋上的螞蟻。

    好在,酉時長公子被宮裡的帶刀侍衛抬了回來。

    人是回來了,但昏昏沉沉的,宣姜氏也是因此掉了不少眼淚。

    送走了帶刀侍衛,府裡的老大夫看過人後,道長公子沒有大礙,只是累了,一家人才松了口氣。

    這廂,宣仲安也醒了過來,眼睛看過母親娘子後,朝她們點了點頭,跟他父親與舅舅道:“爹,二舅,你們跟表弟們都留下來,我有話要說。”

    許雙婉扶了依依不捨的婆母出去,出去後,只聽跟了長公子進宮的屠管家跟她們輕聲道:“夫人,少夫人,以後咱們家,可以松一口氣了?”

    “這話怎麼說?”宣姜氏忙問。

    “詳細的,老奴也不知,只知道這次聖上給了我們歸德侯府很大的恩典,就是,可能有些原因,暫時還不能公之於眾。”屠申小聲道:“不過不要緊,長公子可是為我們侯府討回了兩道保命聖旨回來。”

    “真的?”宣姜氏失聲道。

    “回夫人,再真不過了,老奴可是在門邊也跟著謝了恩典的。”

    宣姜氏一聽,連路也忘走了,掩面哭了起來,許雙婉在旁聽著,雙肩往下一垂,也是如釋重負。

    這壓在侯府頭上的大山,總算移走了。

    **

    第二日,宣仲安一醒來,就要去造訪住在燕王府的“燕王”。

    “不能歇兩天再去?”許雙婉問他。

    “我答應了聖上暗殺燕王,事情宜早不宜遲。”

    “什,什麼?”許二姑娘手上要給他戴的圍裘都掉到了地上。

    “你過來。”

    許雙婉急步朝他走了過去,蹲在了他的身前。

    “從沒見你這般朝我走得快過,”長公子還說笑,“我還記得以前你不巧遇見我,一看到退兩步不算,還要低個頭,連臉都不讓見。”

    許雙婉著急地看著他。

    “好了……”坐在躺椅上的宣仲安彎了彎腰,在她的頭頂吻了一記。

    他這身子,也確是不行,腰能彎的程度只能碰到她的頭發,連她的額頭都不能碰一下。

    長公子有些遺憾地又坐了起來,任何一個像他這樣的男子,娶到了心愛的姑娘,不能抱著日日溫存就已是人生一大憾事,這近在眼前還不能偷個香,更是心頭之疼。

    “什麼好了?”可惜長少夫人不解風情,一抬頭就是問,水波一樣的眼在他臉上搜尋著,尋找答案。

    更可惜的是,她還看不明白他,根本不能從他的臉上猜出他的心思。

    “好了就是,”宣仲安尋思了一下,還是告知了她,“這個燕王是假燕王,我只是過去做做客,回頭會傳出我暗殺燕王成功的消息,就是等會我要是被抬回來了,就得在家中還歇一段時日,這事,你等會告訴娘,讓她也別出門了,跟誰都不要多說話,至於洵林,還是要半瞞半哄,不能說出實情來,這段時間他也不能在我們這邊呆了,讓娘帶著他……”

    “算了,”宣仲安看著她抬著的小臉,摸了摸她的臉道,“這事我等會跟爹說一聲,讓他跟娘去說。”

    見她看著他只管點頭,看著他不說話的樣子,宣仲安的心溫軟得一塌糊塗,他也是長歎了口氣,“本想裝得真一些,不跟你們說這些個事的。”

    “既然我已說了,”他摸著她的嘴角,憐愛地看著她道:“到時候就不許傷心了。”

    “那是……裝的,不是真的,是吧?”許雙婉咬著嘴,猶豫著確定道。

    “裝的,不是真的。”

    “你保證?”

    “我保證。”

    “呼……”許雙婉吐了口氣,下巴擱在了他的膝頭上,閉上眼睛滿是倦意地道:“嫁給你才幾天,我就像提心吊膽了一輩子一樣。”

    宣仲安聞言一怔,隨後,他愛撫著她的臉,她的耳,她的背,過了好一會,他硬是彎下腰,強忍著疼痛低下腰,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好姑娘。”

    是他讓她受累了。

    而這廂下午等宣仲安為引燕王的兒子和親信來京,“暗殺”燕王成功,鮮血淋漓地抬回歸德侯府後,隨即沒多久,御林軍就把侯府團團包圍住了。

    歸德侯府長公子,也就是先前剛剛被聖上賜為刑部尚書的宣仲安給燕王下毒,讓燕王昏迷不醒一事,迅速傳遍了京中。

    有人道宣長公子這是在報之前燕王重傷他之仇,才在燕王給他賠禮道歉的宴會上下毒;也有人說這兩人早積冤已久,不死不休;還有人道這毒其實是燕王自己下的,燕王眼看連比武都殺不死他,干脆下毒害死他算了,哪想那杯毒酒他自己喝下去了……

    外面眾說紛紜,很多官家,哪怕許府對此也是不敢置信。

    他們不敢相信,這剛到手的烏紗帽,幾多人求都求不到的刑部尚書之位,就又被歸德侯府給弄丟了。

    這可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啊!

    這許府,也真真是心有余悸,哪怕是許伯克這種在官場身經百戰的,也是得信後急急回家跟老妻與長子道:“這宣府,是萬萬不可碰了,宮裡聖上已經說要他們家滿門賠命了,御林軍已經團團圍住了他家,就等一聲令下抄家了,等會他們家要是有求到我們家來,一定要頂住,這人絕不能見。”

    說到這,他長歎了口氣,“也是雙婉這姑娘與我們許家有緣無份,回頭要是因她牽連到我們家,為保全家族,我也只能大義滅親,與她斷絕關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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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饒是許伯克不想在這種當口做得太過絕情,遺人話柄,但聽到宮裡聖上對此大發雷霆要滅歸德侯府後,他也是懊悔不已,悔不當初。

    當初就不應該答應歸德侯府的親事,也不知道現在跟那送出去的孫女斷絕關系來不來得及……

    不管來不來得及,許伯克已做好了一旦被牽連,就馬上進宮跟聖上闡明是侯府逼他許府嫁女之事的准備。

    這廂許伯克都做好了准備,孰料,姜家那塊老硬骨頭又以死逼著國舅爺帶他闖進了宮裡,跟聖上求查明真相。

    姜太史以全府性命擔保,道此事絕不是他外孫所為,逼得聖上不得不下令,查明真相再抄歸德侯府的家。

    懸在歸德侯府頭上的那把劍,暫時松了下來。

    京城上下聽了也是對姜家對歸德侯府的重情重義心服口服,就這時候了,那位老太史都不忘保女婿一家。

    對此,有佩服的,也有噓唏感慨的。

    這女兒嫁錯了人家,也是為害家族啊。

    姜家算是搭進去了。

    許府中人聽了也是有心有戚戚然,尤其是許沖衡,聽到外面的人說是姜家女害了姜家一府,他也是跟許曾氏說:“莫不能也讓那小女也害了我們,你想,我們兩家這才在京城站穩腳跟,這好日子還沒過上幾天,你也沒因我封上誥命,當上大官夫人,切不能因一時失察的小事,耽誤了我們兩家以後的前程大計。”

    許曾氏聽得也是一怔,萬萬沒想到他還會這麼說。

    她還以為,他是來怪她的,沒想成,他還想到了以後,想給她爭誥命,當大官夫人,一時之間心裡也是百感交集。

    他到底是把她當原配夫人的,再怎麼寵愛小妾,添那庶子庶女,也還是把她當成了那唯一的一個與他共享榮辱的夫人,與他白老偕老的人。

    許曾氏想及此,終是釋懷了一些,與他說話也軟和了一些,與他道:“我知道,我不會讓雙婉害了我們的。”

    說到這,她也是感歎了一句:“早知如此,也就不上那門了。”

    她去了那一趟,有心之人想來也是知道的,還是顯得親近了些。

    “也不知他們家是這麼個愛找死的,爹不成器,兒子竟也是,一家就沒一個撐得起門府的……”許沖衡這心裡也是五味雜陳,想前幾天,他爹和他可是盯著那金部主事的位置,想給家裡拿個來錢穩的源頭,沒想,這算盤才打兩天,就不得不放棄了。

    此時,他眼睛看向曾氏,心裡想著他的二十萬兩能不能拿得回來,但看她目光溫柔地看著他,他終是沒開這個口。

    罷了罷了,這次就好意了她罷。

    要是逼急了,她把許府搭進了怎辦?

    **

    不管外界如何作想,門戶緊閉的歸德侯府內也是在人心惶惶之後,表面暫時看似平靜了下來,底下卻暗潮洶湧。

    這些年歸德侯府的下人本就走了許多,留下來的,全是簽了賣身契走不脫的,宣仲安沒受傷之事本是連夫人和少夫人都要半瞞半哄的,下人就更是不知情了,得知要被抄府之後,這些驚慌失措的下人有那怕死的,也不顧什麼賣身契了,收拾起包袱就要跑。

    他們本來也是想從侯府偷點東西走,哪想,平時沒人看守的庫房和放貴重物品的房屋都有了人看守,且這時候姜家也帶著大批人馬進了侯府,連姜大夫人她們都來了,這些下人見偷不著什麼東西,也是逃命為緊,夜間背著包袱,從侯府裡那條洗恭桶的小河潛了出去,逃了。

    這下人一夕之間,走了不少。

    侯府的人也沒管,姜大夫人帶著人過來後,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管管住了沁園和聽軒堂的進出。

    沒走的下人一看侯府不追究,逃出去的人也沒被追回來,那特別膽小不敢走的,也是三三兩兩相邀著作半,逃出去了。

    這不管如何,逃出去了是還有條小命,不逃是連命都沒有。

    如此,侯府要來不多的下人也是剩得沒幾個了,這晚等屠申來夫人們的房裡報洵林之前被放到針線房做事的奶娘圓娘卷了針線房不少東西,正也往後面那條小河去後,宣姜氏也是傻了眼。

    “她不是一直說捨不得洵林嗎?”還求了她多次讓她回來,如果不是仲安說不行,她都心軟了想答應,宣姜氏說完,苦笑著搖了搖頭,“算了,她也想走,就讓她走罷。”

    “那……”屠申道。

    宣姜氏沒明白。

    “母親,東西。”許雙婉提醒了她一句,管家說話的時候,可是說她是卷了針線房不少東西。

    都用到卷這個字,想來是不少了。

    “唉,算了,不是什麼太要緊的,就給她罷。”宣姜氏本在繡著花跟嫂子和兒媳婦說話,這下繡花的心情也沒有了,“也辛苦她奶了洵林幾年。”

    姜大夫人聽到這句話,眼角都抽了抽。

    她這小姑子這性子,也難怪都這把歲數了還當不好家。

    就侯府現在這個樣,這也算了那也算了,也不知道她哪來的底氣說的這話。

    真真是,讓她不知說何才好。

    如若不是出了個仲安,他們姜家就真的要給侯府拖累死了。

    姜大夫人當下眼睛一抽,臉也是一冷,也是不願去看小姑子,她低著頭看著她手上的繡框,朝外甥媳婦那邊張了口,道:“這些人,以後報不報官?”

    許雙婉朝婆母看去。

    宣姜氏訥訥道:“不……不報了罷。”

    姜大夫人冷冷地朝她看了過去。

    宣姜氏趕緊低下了頭。

    “這次就不報了,”許雙婉也知道按她婆母的心思,也不違逆,不過,這也是她也有的考量,正好趁著說起這事,她也把她的話說了出來,“就是以後他們要是想回來,就不行了,還有就是,我們不報官去抓,他們要是明目張膽地冒出來,官也是要報的,要不,到時候不說侯府的臉面如何,有沒有沒地方放,官府也得道我們侯府馭下過於寬松了。”

    逃奴就是逃奴,官府有明律嚴法管轄,他們要是躲躲藏藏過日子,誰也抓不著他們也就由著他們去了,但他們要是冒出來,侯府也無法了,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嗯。”姜大夫人點點頭,漠然道:“總不該到那地步了,還有那救命救難的菩薩不顧朝廷律法,去救他們罷。”

    宣姜氏頭低得越發地低了,在娘家大嫂意有所指的話下羞愧得不敢看她。

    許雙婉就朝屠管家隨和地道:“這些日子,就辛苦你們這些老家人了,等長公子身子好了些,醒了過來,我們就去挑些下人回來。”

    屠管家也知道少夫人是在說等這場“危難”過後,府裡會再挑人,現在這些要走的走了也好,至於留下的那些,說是老家人也不為過了,都能與侯府同死了,想來共生就更易了,“是,少夫人。”

    等管家退下,易婆婆又端來了茶水給姜大夫人喝,姜大夫人接過,朝這老奶婆歎了口氣,道:“您啊,也是好心腸了一輩子,我不是說您不好,可是,娘都過去好幾年了,您說,沒有了她,你們自己不立起來,難道還指著她從地底下跳起來替你們把關不成?你看看,洵林都被奶成了什麼樣子!那是個好奶娘嗎?”

    她雖說心疼洵林在他們姜家被許家那喝醉了發酒瘋的紈*褲子重傷,這裡頭,有他們姜家的不是,可是,這裡頭也有洵林沒被自家人看住的原因。

    把一個侯府好不容易得來的幼子的安危全然交到奶娘手裡,還不是一個能信得過的,這人也不知道她小姑子是怎麼挑的!

    這家裡也不是沒人,虞娘,姜娘,還有福娘,這三個人就是老母親過逝之前留給她的人,老母親這是要死了都在為她作想,可她到底是怎麼當的家?

    “還好洵林沒事,”姜大夫人看著茶杯,也是難掩難過,他們家那位老母親,生前也是為這小姑子操碎了心,引得她們這兩個當媳婦的,就是不去計較,心裡也是有些不舒服,“要不老人家在九泉之下,該多難過啊。”

    宣姜氏聽著,眼淚都冒出來了,低著頭擦淚不止。

    老奶婆也是被說得腰都直不起來,老淚也流出來了,許雙婉知道這是大舅母在借著老婆婆在敲打婆母,她身為小輩也不該說話,但這時候家裡這兩個份量足的長輩都被說哭了,她也是莫可奈何,只能硬著頭皮出來說話道:“大舅母,這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現在家裡好多了,至於那心不在侯府的下人,您看,這次也會走得差不多,等回頭再擇奴,正好咱們也知道怎麼篩選了,您說是不是?”

    “到時候,你要用心些。”姜大夫人也知道話不能再往下說了,說了就過頭了。

    許雙婉笑了笑。

    宣姜氏忙抬起淚眼,看著兒媳婦道:“婉婉,到時候都交給你了,娘老看不清人。”

    許雙婉忙過去給她擦淚,姜大夫人看著這婆媳坐在一塊的樣子,拉了老奶婆在身邊坐下,輕聲跟她說起了話來,言語之間也放軟了些,算是給這個老家人道了個歉。

    她那小姑子,不敲打不行,老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她這性子,再加上跟一個她差不多的侯爺,就是兒子兒媳婦再能干,也經不起他們折騰。

    仲安這次吃了這麼大苦頭都要是救不活這家人,那就是徹底沒法子了。

    **

    燕王昏迷不醒,這消息很快經驛衛傳到了燕州燕王的封地。

    燕地還沒來消息,但京裡要求處死宣仲安的聲音也是不絕於耳,老皇帝就此揪出了幾個燕王黨的人來。

    老皇帝這些年就是沉迷聲色,也是個很擅於攻於心計的。

    他性情也再殘忍不過,也根本不管朝臣,還有地百姓會怎麼說他,當年他可是連欺負他的先皇後都能從墳墓裡刨出來鞭屍,把她從皇族的墳地裡趕了出去,這次為了滅心中的邪火,他更是殺無赫。

    不過,為了混淆燕王的人視線,他是燕王的人和朝廷裡那些對他忠心*之徒各半對殺,也因此抄了不少家。

    同時,他下令把京中的米糧布帛等價強制壓了下來,官府收銀子辦事者查明即斬,更下令明年全國稅收減半。

    這幾條皇榜一貼,不說各地反應如何,京城百姓卻是聞風振奮了起來,大喊聖上英明,聖上萬歲,全然忘卻了之前他們對荒*淫無度,殘忍暴戾的皇帝的憤慨。

    京城一邊腥風血雨,一邊卻也因皇帝新頒布的朝令欣欣向榮,民眾給點希望就熱火朝天,因著那點希望,哪怕身上身著破衣也是腳下有風,日日奔忙。

    而等皇帝終於下令把歸德侯府和姜家的人都捉入天牢,等著燕王之子一入京,聽審後就滿門抄斬後,許伯克也終於坐不住了,為了先聲奪人,這天上朝他就當朝跪下,當著文武百官痛訴了當初歸德侯府和姜太史逼親的咄咄逼人,他許府不得不屈從的無可奈何,末了,他為表對聖上對朝廷的忠心,他哭著跟皇帝道為了大義,為了朝廷和天下的名聲,為了不讓聖上為難,對於許雙婉這個被歸德侯府強娶去孫女,他們許家只好割腕斷親,不認了。

    老皇帝聽著這個當初當說客,幫他拉攏不少人輔助他的老臣子的話,笑了。

    這許愛卿,十幾年過去,這口才,就跟當初一樣的好。

    而宣仲安這廂正坐在地牢的厚鋪上,懷裡一手環著在睡覺的小嬌妻,一手拿著書靠著牆在看。等散朝後,來報信的親信在一邊怪模怪樣地學了許伯克在朝廷上說的話,他低頭看著懷中眼睛突然睜開了的嬌妻,拉了拉她身上披的裘袍,道:“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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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許雙婉在他懷裡搖了搖頭,又閉上了眼。

    過了良久,等宣仲安吩咐了幾句話,揮退了下屬後,她道:“許家會出事嗎?”

    “嗯,”長公子沉吟,“看運氣。”

    也要看聖上的心情。

    他雙手抱著懷裡的暖團團,跟她解釋:“要看這次聖上要收拾的人多不多,要是恰好多的話,許家還不是至關緊要的,聖上總要留那麼幾個活著給人看……”

    許家運氣最好的是,他們不是燕王黨。

    不過說來,許家那樣招搖的人家,燕王也看不上。

    許家運氣更好的一點是,他們家雖說領頭給燕王送禮了,但這京裡給燕王送禮的人家可不少,要是因此都判為燕王黨,這京城裡也就留不下幾個當官的。

    現今聖上大發雷霆,怒不可遏,怒火遠勝過當初得知燕王謀逆,□妃與燕王通奸,宣仲安覺得這也跟這陣子諸多官員給燕王獻了殷勤有關。

    他們現在可能給燕王送禮,可想而知,哪天要是燕王成事了,跪在燕王腳前大行跪拜的也是他們。

    他們可不是什麼忠烈之人,個個都是見風使舵之徒,聖上現在能睡得安穩才是怪事。

    平時聖上用人隨心所欲,這些給燕王送禮的人,可以說十有八*九皆是聖上親自任的命,要是都殺光了,不也正好說明了他之前的糊塗荒唐。

    所以宣仲安認為,那位九五之尊,還是會留幾個無關緊要的大臣給人看的。

    都殺了的話,朝廷也忙不過來。

    “要是運氣好,也就無事了?”她抬起頭來。

    宣仲安朝她點點頭,臉色柔和。

    許雙婉沉默了一下,道:“那就行了。”

    她又伏了下去。

    宣仲安抱是了她,笑了起來。

    “你啊……”他笑歎道。

    “以後,也沒關系了,”許雙婉閉著眼在他胸前埋著頭道:“但願他們以後能好好的。”

    她不再是許家人,她難過嗎?難過,所以眼淚還是會情不自禁地流出來,完全不受她控制。

    那畢竟是養育了她十幾年的家。

    可被棄之後,又被斷絕關系,她以後就是想難過,也不能再難過了,她連許家人都不是了。

    宣仲安低頭,見他一動,她更是往他懷裡鑽,不願意抬頭,他在她耳邊哄道:“不哭了,你不是還有我?還有夫君不是?”

    許雙婉咬著嘴,手緊緊抓著他腰側的衣,一聲聲響也不願發出來被人聽見。

    宣仲安無法,只好伸出手,把她的腿也抱過來,讓她橫躺在他的懷裡,哪想,她更是掙扎了起來,嘴還咬上了他胸前的衣裳。

    這一掙扎,她露出了嗚咽聲,聽得他心裡憐惜一片,低著頭又去哄懷裡那老不願意露臉的小姑娘:“不看你,就是換一換,讓腿過來坐在我身上躺得舒服些。”

    許雙婉一聽,掐著他腰側不放的手松了一下,過了一會,在他又開始動之時,她坐了起來,別過臉往旁邊爬。

    “去哪?”她又被他的手攔住了腰,截住了。

    先前她要去睡一會,就是如此被他截到身上睡的。

    “我去睡一會。”她埋著頭,往給她打的那個睡鋪爬。

    說來,這地牢還算干淨,地上鋪的被子有好幾層,都還是新的,布料也是極好,用的是宮鍛,摸一摸很滑順,挺舒服。

    公婆他們和姜府的親人也是住的很好,比這邊還好,連熱呼呼的火炕都有,看不出這是在天牢。

    沖這個,她有點相信了這是在作假,不會作著作著就成真的,一家人一命嗚呼了。

    畢竟給死人用不了這麼好的東西。

    只是截住她的手比她有力氣多了,如果那幾天許雙婉沒看見他的命是那位老人家搶救過來的,她都覺得她夫君是裝病。

    哪有病人力氣是這般大的。

    宣仲安養了半月的身體能坐起來了,手上也有了些力氣,把人抱回來看她還不願意抬頭,也是被她的倔脾氣弄得搖了搖頭。

    誰說她柔順沒脾氣來了?這脾氣啊,大得很,倔起來也是讓人頭疼,他想看個臉都看不到。

    “帕子呢?在哪?”

    這話一出,她倒是柔順地找出了帕子來給他。

    宣仲安哭笑不得,一邊乖順一邊犯倔性子,這也是不知是什麼脾氣。

    他拿了帕子去擦她的臉,“抬一抬,看不見。”

    許雙婉這下是真不好意思了,她心裡明白,她身為侯府的媳婦,這時候許家都不要她了,她再為對侯府和她棄如敝履的許府哭,那就不應該了,可她這眼淚實在是忍不住,也是想去旁邊呆一呆,收拾下就好了,現在見他還拉低身段來哄,她這心裡到底是好過了些,攔住他的帕子捂住了臉,又別過頭把鼻涕悄悄地擦了,這才紅著眼睛回了頭,低著頭跟他道:“好了。”

    “我看看……”宣仲安抬起了她的臉,“鼻子都紅了。”

    許雙婉手上小心在收好了帕子,自以為不著痕跡地把帕子藏在了袖中。

    那上面還有她的鼻涕。

    “眼睛也紅了,像兔子。”宣仲安看人不方便,干脆又把人抱到了腿上,摸了摸她的眼睛,自言自語,“明明是條脾氣倔的小母犢,怎麼眼睛一紅,就像兔子了?”

    就這一句話,許雙婉的臉“刷”地一下就紅了,困窘地轉過臉,不敢看他了。

    他又來了。

    這才好一點,又來逗弄她來了。

    而且這是天牢,不是家裡。

    “夫,君,”見他的頭還湊過來,在她的眼睛密密麻麻地落吻,許二姑娘著實是受不住了,別過了臉抱住了他的手臂,結結巴巴地道:“我困了,想再睡一會。”

    “唉,”宣仲安這次是真真喟歎了一聲,把她抱入了懷,“靠著睡一會,等會就送你去娘那裡。”

    他也是想讓她陪他一會,才沒讓她去安置父母和洵林的那間屋子,那裡桌椅爐火皆有,比呆在他這要好多了。

    “不用了,我在這就行了。”許雙婉去看過公婆和小叔子住的地方,她是看他們安置好了才來的,公婆那邊有姜娘子他們侍候,隔壁還有姜家的舅母她們在,她不過去也不要緊,反倒是這邊就住了他一個人,她不放心。

    “好,睡罷。”這些日子是累著她了,宣仲安在她額上一吻,又躺回了牆壁,這次他沒再看書,而是閉上了眼,手拍著她的背,把她哄睡了過去,這才睜開睜看了看她,見她是真睡著了,隨即才又合上眼,方才安心地思索考慮起這目前的時局來。

    **

    十二月京城下了好幾場大雪,燕王世子帶著家將進京後,一進宮沒多時,就提出要見被聖上接到宮裡來的燕王。

    老皇帝從宣仲安那裡知道,世子不是燕王最為看重的兒子,世子的庶弟秦斯昭手下才是握有燕王十萬鐵騎的人。

    而這個,世子秦甫昭是完全不知道的,他不知道他父王燕王的十萬鐵騎他的弟弟也能指揮得動,實際上,世子外貌不像燕王頎長英武,他是外形矮壯粗笨之人,為人也很是魯莽沖動,好跟人打架,在封地也不得下屬擁戴,燕王看樣子是把他當繼承人,但私下裡很多重要的事情都沒有交給他,而是交給另一個聰明果敢的兒子秦斯照。

    秦斯昭才是老皇帝真正想要弄死的人,但這次燕王中毒之事,只可能把世子這個長子召來,秦斯昭反倒不好來了。

    不過,宣仲安也說了,秦斯昭是那種很有疑心,並且對長兄的能力毫不信任之人,這次明面上世子來了,他暗地裡興許也會跟著來也說不定。

    但這個人行蹤向來比他父王還難以捉摸,怎麼找到這個人,宣長公子也沒什麼特別好的辦法。

    他言下之意,這就是皇帝自己的事了。

    老皇帝根本沒把這事當事,燕王是他的堂弟,而秦甫昭就是他的堂侄,他們秦姓之人,腦子裡那點東西,再沒有比他更明白的了。

    皇帝當下就對屁股沒坐熱,就急轟轟地提出了要見燕王的世子雲淡風輕地道:“既然來了,那就先坐,你父王用過藥還沒醒,等醒了就帶你過去,正好,朕也有話對你說。”

    老皇帝把宮殿裡的宮女和太監叫了出去,只留下侍衛,把秦斯昭握有十萬鐵騎的證據交給了秦甫昭看。

    秦甫昭當場就掀了桌子大吼他不信。

    老皇帝把他□妃跟他的好兒子七皇子也叫來了,他指著□妃和七皇子就跟人道:“要朕說,怎麼輪,都輪不到你當你父王的太子,朕的這個妃子可也是給你父王生了個好兒子,說起來,你這位兄弟沒比你小幾個月,你父王可是跟這個女人說了,等他登基承了大業,得了這天下,第一件事就是封他們的好兒子為太子……”

    老皇帝陰毒地看著他這個侄子,“也不知道,到時候你是在哪裡,是在土裡呢,還是躲在你娘的墳前哭。”

    “你閉嘴,閉嘴閉嘴閉嘴!”世子秦甫昭本就是性情沖動之人,皇帝這一翻話,把他逼得眼淚鼻涕都出來了,如若不是侍衛攔阻得及時,差點拔出劍來揮向皇帝。

    他的瘋狂,嚇得□妃都昏了過去,七皇子更是抖得跟鵪鶉一樣,頭埋在脖子裡,泣不成聲。

    老皇帝卻跟沒事人一樣,句句逼問燕王世子:“他的天下,根本就沒有你的份,你母妃當年就是被他的三心二意橫梁上吊而死,當年還是朕幫了她一把,把你扶為了世子,你覺得,按他對你的錯待,如若沒有你娘,沒有朕,你以為你當得上這世子?”

    “你以為,如若不是燕王想把你豎為耙子,掩藏你的這幾個好兄弟,欺騙世人的話,你能活到今日!”老皇帝拍著桌子,嘶吼道。

    “你想干什麼?”被按在椅子裡的秦甫昭抬起頭來,臉上還掛著淚,“皇伯父,您說這麼多,您倒是告訴我,您想干什麼?”

    “秦斯昭呢?秦斯昭在哪,朕要弄死他!”老皇帝收身,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高高地昂著頭看著他道:“朕弄死了他,弄死了你父王心愛的那幾個兒子,你就是燕王,燕地就是你的了。”

    “君子一言……”秦甫昭看向他。

    “駟馬難追。”老皇帝回了他的話,那嚴苛陰沉的臉色更暗淡了下來,雙眼狠毒地看著他:“把他給朕弄來,沒弄來,你們就全部死在這裡,給朕陪葬吧!你,還有你的妻兒,個個都別想逃得過。”

    在他的眼神下,秦甫昭不自禁地打了個冷顫,這才意識到,他的這個皇伯父,絕不是他父王所說的那個昏庸無道的昏君。

    **

    京城因燕王世子的入京局勢再變,這廂歸德侯府和姜家在天牢也是住了半個月有余了,眼看這年都要在牢裡過了。

    好在,小年一過,兩家的人夜間被悄悄地放了出來,兩家人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天牢。

    而此之前,姜垠姜華姜闊等姜家三人各領了官職,早隨了老皇帝安排的軍隊,前去了燕地。

    秦斯照果然隨了秦甫昭而來,而秦甫昭也把秦斯昭招了出來,但老皇帝言而無信,根本沒打算便宜了他,把燕地給他。

    秦甫昭罵他不得好死,他也僅說了一句:“但你們會死在朕的前面!”

    老皇帝根本沒想給燕王府留下一人。

    這事是兩家人回到家後,式王秘密來了歸德侯府,跟宣仲安說的。

    “父皇現在誰都不信,就連太子哥哥,他也防著。”式王說罷,歎道,“也不知道燕王余黨一除,其後父皇會不會還重用你。”

    “你擔心我也被過河拆橋?”

    式王搖搖頭,“你那兩道聖旨,可是要藏好了。”

    “這東西,藏不藏好,都不是最重要的。聖上要是讓侯府一門還是為他陪葬,難道侯府還逃得過?”宣仲安煮好茶,給他倒了一杯,“聖上現在還是連太子都防著,這是很擔心太子害他了?”

    式王默然。

    他父皇現在殘暴凶狠到無人可近身,這些日子,更是不知失手殺了多少宮妃,親兒子也是一個都不信,現在宮裡宮外都人心惶惶,也不知這種日子要到何時才休止。

    “太子怎麼說?”

    式王看向他,叫了他的字,“子目,你知道,現在不是說這話的時候,這個時候,一個失手就是屍骨無存。”

    “我問的是,太子現在的意思。”宣仲安喝了口茶,眼瞥向他,“我是太子的人,這在聖上心裡是掛了鉤的,我覺得,聖上最不可能用我的原因,就是我是太子的人,他不放心,所以才不用我。”

    他朝式王點點頭,“太子是怎麼想的,這才是決定我前程的關鍵。”

    “如此?”式王聽到這個說法,略有些驚訝。

    “嗯。”宣仲安點點頭。

    “我進宮,去跟兄長見個面談談。”式王說著就撐著桌面要站起。

    “不急,喝完茶再走。”

    “哪有那個閒心……”式王已經站了起來,快走到門邊,又走了回來,跟宣仲安道:“你說,要是表忠心的話,除了你那種以命相博的法子,還有沒有更好的辦法?”

    以命相博太險了,不是誰都像他那樣命大的。

    “有啊。”宣仲安回頭,看著他道:“像我媳婦……”

    “這怎麼說起她來了?”

    “我媳婦是許家的人你知道吧?”

    式王“嗯”了一聲。

    “許家的人是怎麼對侯府的,你也是知道的吧?”

    “這不廢話!”

    “但我信她,”宣長公子跟他頷首道,“我現在只要不是跟人有諾不能說的,我就沒什麼是瞞她的,你知道是為何?”

    “為何?”

    “她笨。”

    式王好笑又好氣,“笨?這是什麼辦法?你別跟我說,這就是你所說的法子。”

    “笨,再往裡說,那就是癡。這些年太子為何不造反,為的是什麼?”宣仲安也扶著桌子站了起來,“不就是他不想造,不想反嗎?他怎麼想的,他去跟聖上怎麼去說就是。”

    式王怒極反笑,“你是說,讓本王皇兄去告訴本王父皇,有人唆使他造反,他卻為何不造嗎?”

    他好笑得很,“你這是想讓我父皇再殺一輪,把我皇兄身邊的人都殺掉?”

    “你以為,不說,聖上就不知道嗎?你當他是為何數年如一日地防著太子,現在太子有功,他反而防得更甚嗎?你當這是□妃那幾句饞言管用,還是聖上本身就是這麼堅信的呢?”

    式王這下是啞口無言。

    “你去跟太子去說說我的意思,怎麼辦,還是他定篤。”宣仲安跟他面對面站著,溫和地道:“走吧,我送你出去。”

    走到一半,式王突然問,“笨和癡,真有那麼管用嗎?”

    “在喜歡疑心的人那裡,管用。”宣仲安頷首。

    “這倒是,我就沒見過比你更喜歡疑心的人了,嗯,除了我父皇。”式王看著他,若有所思,“看來,這倒不失為一個法子。”

    宣長公子當下就停了步子,靜默了一會,朝他拱手:“我就送到這了,式王爺自己好走。”

    式王揮了揮袖,笑道:“用不著你。”

    說著,背手而去。

    宣仲安站在原地,等他離去,失笑搖搖頭,回頭朝棋茶室旁邊的書房走去。

    書房裡,他家的長少夫人正在收拾他舊院這邊最後的一批書,等收過去了,他往後也就不會怎麼來這邊了。

    他的雲鶴堂,往後就要交給他的親隨們住了。

    他進了書房,看著埋著頭收拾書籍,看東看西就是不看他的和長少夫人,他走到了她跟前,堵了她兩下。

    許雙婉避不開,只好無奈抬頭。

    “聽到了是吧?”

    是聽到了。

    許二姑娘抱著書又往旁邊閃了閃,沒走過去,她想了想,還是想為自己正名一下:“我不笨的。”

    她真的不笨,她知道他說的那些話,是想讓她更相信他一些。

    “嗯,不笨……”宣仲安又摸她的臉,“那就是聽懂了?”

    又給她找溝讓她下了,許雙婉看著她心眼比天上的星星還要多的夫君,真真是無奈至極,“聽懂了。”

    “那?”

    “那,你還想如何?”許雙婉把書往他手裡塞,“我已經把家都當起來了。”

    該管的,不該管的,該聽的,不該聽的,她都管了聽了,整個人都綁在了上面,還能如何?

    她還能往哪去?

    那位式王說的真是不假,就沒見過比他更會疑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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