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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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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二目] 放開那個女巫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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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25 23:42: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異鄉來客

  狼心,沉池灣。

  作為狼心王國僅有的兩座海港城市之一,這裡的碼頭區總是繁忙無比。每天都會有許多來自內陸的行商,將貨物送上海船售往他國,或是直接從海商那裡換取自己所需要的東西,因此碼頭區也頗像是一個大集市,從毛皮到奴隸應有盡有。

  懷特百無聊賴地坐在自己的馬車上,一邊聽著車旁的勞工叨嘮,一邊遙望大海方向。

  自從赫爾梅斯和灰堡開戰後,各地教堂向聖城輸送孤兒的任務也隨之中止,失去了最大一筆外快收入的他日子頓時難過了許多。但更糟糕的還在後面,被教會推翻的王國秩序並沒有因為戰爭的結束而恢復,各地領主小衝突不斷,像他這種依託於車行討生活的馬車伕基本失去了穩定收入來源,不得不來到沉池灣尋找新的營生。

  儘管這裡的繁榮也受到了一定的影響,但好在領主們爭權歸爭權,對享受的追求亦沒有落下。加上橫穿籠山的要道被托肯家族控制,其他領主想要的奢侈品更依賴於海運,使得城市依舊保持了戰前的興盛景象。

  當然,這也跟沉池灣男爵始終堅持中立有關。

  懷特選擇此地亦有著穩定方面的考慮。

  他年紀大了,已不想再四處奔波了。

  再拉上幾次貨,就能買下一座外城的房子,到時候做點小買賣,應該也能過得下去。

  「大叔,今天還沒攬到活嗎?」忽然一名年輕的勞工嬉笑著爬上了他的車。

  「去去去,我攬沒攬到關你什麼事,」懷特像趕蒼蠅一樣的揮了揮手,「別隨便上我的車,磨壞了輪軸你賠不起。」

  「別這麼說嘛,比起貨物我才多重,看這裡就知道啦。」後者先是拍了拍敞開的肚皮,接著往車廂裡一躺,撿起根墊底的稻草叼在嘴中,四處打量了圈,「你上次運的是啥?怎麼裡面有一股酸臭味?」

  「你再不下去,我就要揍你了。」懷特沒好氣道,這傢伙沒有名字,其他勞工都叫他機靈鬼,也不知道哪裡機靈了。兩人沒有任何關係,純粹是都在一個碼頭忙活,打過幾個照面而已。

  「就憑你那條一到陰雨天就痛得站不穩的假腿?」對方滿不在乎道,「這天氣似乎又要下雨了,你的骨頭現在正隱隱作痛吧?」

  懷特不禁噎住,這討厭的小鬼,到底是什麼時候——

  「嘿嘿,別像要吃人一樣的盯著我,我可是來幫你找活幹的。」機靈鬼攤手道,「一艘船就那麼多貨物要運,你年紀大了,又擠不過人家,自然掙得少。」

  「你到底想說什麼?」

  「很簡單,我的兄弟們可以幫你去搶佔好位置,比你一個人幹要有用得多,有沒有興趣?」

  「哼,你們總不會白忙。」懷特啐道。

  「運費的一成,很公道吧。」機靈鬼笑了笑。

  他一時沉默下來。此時頭頂的天空已有些陰沉,海風吹得衣角呼呼作響,顯然一場大雨將至。如果這時有船到港,他確實很難從其餘同行手中搶到生意——那條假腿既是自身的阻礙,也是僱主篩掉他的理由。

  見他沒有回答,機靈鬼打了個響指,「既然不拒絕,那我就當你同意咯。」

  「你幫的……並不止我一個,對吧?」過了好一會兒,懷特才瞪眼道。

  「咳咳,如果大家都能排隊來,我們也能省下不少事不是麼?」機靈鬼刻意略了過去,「我說大叔,你這車就不能把稻草換成布墊子嗎?沉池灣最值錢的貨物除開峽灣的混沌飲料外就是香水了,雖然買的都是貴族,一般會自備馬車,但誰家不會遇上個意外,總會有需要加車的時候。而你這車裡臭烘烘的,就算我們幫你搶到了好位置,僱主也不一定會同意啊……」

  掃了眼侃侃而談的傢伙,懷特忽然有些明白對方被人叫做機靈鬼的原因了,不過他活著大把年紀也不是吃素的,「對了,你之前不是問我上回拉過什麼嗎?」

  「嗯?」

  「拉的牛糞,用來當柴燒的那種。」他慢慢說道,「雖說都曬乾過,但沾了潮氣後留下點殘渣什麼的也很正常。」

  機靈鬼的臉色頓時一僵,扭頭吐出嘴裡的稻草,趴在車架上乾咳起來。

  切,終究是個毛頭小鬼罷了。懷特用鼻孔哼了聲,再次望向大海,隨後愣在了原地。

  只見數艘三桅海船出現在視野盡頭,正緩緩朝沉池灣駛來。每一艘都是峽灣商會旗艦級別的大船,主桅接近十丈,桅頂飄著金底黑邊的旗幟,而那並不任何一家他所熟知的商會徽旗。

  不過管他呢,只要有船就有生意,為哪家拉貨不是拉?而且一次來三艘,就算不找這些勞工幫忙,他應該也能接到一兩車的貨。

  懷特翻下車架,兩三下解開馬繩,正準備牽著坐騎去卸貨區等著時,機靈鬼忽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服。

  「喂喂……似乎有些不對。」

  能有什麼不對的,懷特不耐地轉過頭去——而這一望讓他目瞪口呆。

  在三艘海船之後,還有許多船桅正一點點顯露出來,揚起的風帆隱約連成一片,在海面上形成了一道「白牆」。

  「我的天哪……」

  當一眾灰黑色的船身進入視野,幾乎覆蓋住了大海本來的面貌,懷特一開始還試圖數清楚究竟有多少只來船,但數到五十後,他便發現自己的目光已跟不上船隻的出現速度。一百?兩百……不,恐怕還要多得多!

  這其中不乏巨大的三桅海船,但更多的則是冒著白煙的明輪船——對於這種無帆的新式船隻,他偶爾也見到過幾次,但如今一次出現這麼多,可謂完全超出了他的想像。他發誓就算是住在港裡的水手,也沒有見過如此龐大的船隊!

  海港裡其他人也注意到了這不可思議的一幕,無論是商販、水手還是勞工,都不由自主地放下手中的活計,屏氣注視著浩蕩船隊的逼近。

  原本喧鬧的碼頭竟然安靜下來。

  隨著船隻的靠近,那飄揚的旗幟也越發清晰——金底之上,懷特依稀看到了高塔長槍樣式的徽記。而所有海船皆懸掛著同樣的旗幟,當數百面徽旗迎風招展,組成新的海天線時,任誰都能感到其中蘊含的威嚴。

  機靈鬼倒吸了口涼氣。

  「難道這是……灰堡的王旗?」

  懷特不敢置信地喃喃道,「你的意思是……灰堡之王,來了?」

  由於沉池灣根本停不下這麼多大船,因此大多數船隻都在港外降下帆來,而十艘蒸汽船則筆直開進了港口。

  它們剛剛靠岸,一群身穿同色制服的人便從跳板處魚貫湧出,迅速在棧橋上集結成數列正隊,整齊劃一地步入了碼頭。這些人面無表情,眼神中帶著讓人不寒而慄的光芒,像是老練的戰士,卻又完全沒有那種顯露在外的桀驁與張揚。

  懷特嚥了口唾沫,他雖然從未見過這樣的隊伍,但心裡卻感到了由衷的畏懼,而且他知道並不止自己一人是如此——這些外來者很快佔據了每座棧橋,卻沒有一個人敢對此提出異議來。

  懷特意識到,這支船隊絕不是來做生意的。

  碼頭上的氣氛彷彿為之凝固。

  天空中的雲層也壓得越來越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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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27 15:30: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 狼心之亂

  「這該死的天氣,」讓.貝特男爵站在窗邊,望著陰雲密佈的天穹低聲道,「又要下雨了。」

  靠近大海的沉池灣並不缺雨水,特別是在夏秋兩季,前一刻碧空萬里、下一刻風雨大作也十分常見,因此城市做了大量準備,從石板路面到地下排水設施應有盡有。這裡不像斷牙堡或灰石城,下個雨就能讓低地變成水窪,到處都泥濘不堪。一兩場大雨最多會耽擱商船卸貨,對城市的影響幾乎微乎其微。

  與其說是天氣,倒不如說是他的心情。

  可惜驟雨過後,陰雲就會消散,心情卻不會。

  「大人,您考慮好怎麼回答他們了嗎?」書記官朱姆小心翼翼地問道。

  「回答?」男爵冷笑兩聲,「被絞死還是被燒死,讓你來選一個,你會怎麼回答?」

  「呃……」書記官一時啞然。

  「沒法選是吧?繼續拖著吧。」

  「可是……」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再說些什麼,可最後還是沒能開口。

  事實上即使他不說,讓.貝特也知道,這事很難一直拖下去——就像天上孕育的雲雨一樣,不管商人有多麼不願意見到,它總會落下來。

  一切的緣由都來自於那場與教會的戰爭。

  狼心王城被摧毀後,一夜之間彷彿冒出了一大批狼王的私生子,各地領主拉幫結派,相互征伐,大有自己才是正統之勢。一番角逐下來,漸漸形成了三大勢力——盤踞西北方的托肯家族、佔據南境的「紅石門」家族、以及東部山區的「獠牙」家族。

  前者由於距離較遠,倒也沒來麻煩過沉池灣,但後面兩個家族就不一樣了,兩位公爵都想要將沉池灣拉入自己的一派,進一步擴大自身實力。

  在紛爭前期,男爵一直堅持海港中立,不得罪任何一方,這不僅使得城市快速恢復了繁榮,也令他獲得了不菲的收入。為了保證貨物能夠及時換回糧食或金龍,加上周邊區域未定,兩位公爵也沒有太過逼迫他。

  可隨著新一輪吞併與擴張,獠牙和紅石門逐漸脫穎而出,成為了新狼王最有力的競爭者。加上托肯家族突然封閉籠山要道,使得這兩大家族不約而同將目光再次放到了沉池灣上。

  男爵用膝蓋都能想到他們打的是什麼主意。

  ——吞下沉池灣,順便禁絕敵方的物資貿易,必然能在這場競爭中取得極大優勢。於是這一次他們不僅派出了使者,同行的還有數十名騎士與百來位傭兵,其態度已不言而喻。

  海港只有維持秩序的巡邏隊,以及一支保護領主安全的親衛團,對付衣不遮體的海盜還行,面對全副武裝的騎士壓根沒有自保能力。讓.貝特也沒打算反抗,若是三大勢力已經分出勝負、定出了狼王,他會毫不猶豫宣誓效忠。至於新狼王是不是出自老狼王的血脈,他並不在乎。

  然而紅石門和獠牙偏偏勢均力敵。

  投靠便成了一條死路。

  無論他選擇站到哪一邊,另一方絕不可能坐視失去海運貿易,那意味著糧食、鐵器等物資都只能依賴自產,而對方卻能源源不斷獲得補給,無疑等於將勝利拱手相讓。

  因此一但投靠,必定會遭到另一方的大舉進攻。

  沉池灣既沒有堅不可摧的城牆,亦沒有深邃的護城河,想要抵擋下來,就只能依賴投靠方的傾力支持。

  但兩大家族真會支持他嗎?

  男爵不敢去賭。

  如果他是紅石門或獠牙公爵,自然也能想得到,先用沉池灣的領民去消耗進攻者的力量,然後再趁勢夾擊,能有效降低精銳騎士的傷亡。甚至放敵人入城,再封鎖退路,慢慢消耗之……畢竟對方要的是沉池灣,而不是這裡的人。

  或者說,沒有他讓.貝特管轄的沉池灣會更好。

  正如之前所說的那樣,這是一個選擇被絞死還是被燒死的問題。

  把兩個使者團放在一個營地裡,就是希望利用他們的互相敵視來拖延時間,如果能打起來就更好了。他還三番五次的提供過烈酒和女人,並刻意讓他們一起挑選,可惜這幫人即使爭得面紅耳赤,也始終沒有拔劍相向。

  「滴答,滴答……」

  雨終於落了下來,總督府的花園變得朦朧起來,彷彿蒙上了一層薄紗。

  凝視著在雨中輕輕搖擺的花瓣,男爵默然不語,這樣等待下去並不是解決之道,可他怎麼也想不出繼續保持中立的方法。祖父常說,貴族經常在利益和權力的得失間搖擺不定,只要利用好這一點,就能左右逢源。或許他該靜下心來,放棄那些小把戲,從謀略層面好好考慮下如何擺脫困境。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沉思。

  「大、大人,不好了!」

  「慌什麼慌,有話好好說!」讓.貝特不悅地瞪了來人一眼,「到底什麼不好了?」難不成那些騎士終於打起來了?如果真是這樣,那可是個好消息!他盯著侍衛的嘴,希望能從對方的口型中看出「營地」或「騎士」一詞。

  「灰堡、灰堡之王的船隊佔據了海港!」然而侍衛的話卻完全超出了他的想像,令他一時沒能反應過來,「不止如此,他們還封鎖了碼頭區,禁止任何人靠近!」

  「你說什麼?灰……堡?」男爵下意識地重複道,「他們想買賣什麼東西嗎?等等……你剛才說封鎖?」

  「確實如此!」侍衛急切道,「他們趕走了原本停在棧橋邊的船隻,只允許自己的海船靠岸,還說這是「暫時徵用」,秩序很快就會恢復。巡邏隊想要阻止他們,但眨眼間就被解除了武裝!據報告,港外的灰堡船隻多達數百艘!」

  讓.貝特感到有些難以置信,「你確認是灰堡之王的船隊?而不是某個領主的家徽?」

  「是,我親眼用瞭望鏡看過了,」侍衛艱難地點頭道,「確實是灰堡王室的高塔長槍旗。」

  神明在上,難不成灰堡打算入侵狼心了?

  為什麼溫布頓會放著富饒的鄰國不要,繞道而來找他的麻煩?

  就算灰堡之王想要開疆擴土,也沒必要從海上發起進攻吧?托肯家族真能抵擋得住擊敗了教會的灰堡軍隊?

  不,這根本說不通……

  男爵一時間只覺得腦子裡紛亂如麻,完全理不出個頭緒來。

  直到書記官朱姆走到他身邊,低頭耳語了幾句。

  男爵頓時眼睛一亮!

  沒錯,這或許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機會!

  灰堡的力量毋庸置疑,足夠打破如今兩強相爭的僵局。假設這支船隊真是為灰堡之王開疆擴土而來,初臨這片陌生之地,哪怕再強大也需要當地貴族的幫助,只要稍加引導,說不定就能實現驅狼吞虎的效果。反正效忠誰不是效忠,若是向灰堡之王示好的話,興許自己還能掌握更大的權力,成為一方執守也說不定!

  即使溫布頓失敗了,自己也不會有任何損失。

  此刻又一名侍衛跑了進來,「大人,灰堡船隊派出了使者,說是攜帶著羅蘭.溫布頓陛下的旨意而來,希望能與您詳談。」

  讓.貝特與書記官對視一眼,接著點頭道,「遠到即是客人,告訴使者,我隨時都可以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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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28 00:10: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兩百章 灰堡之王的意志

  「隨時都行?」侍衛愣了愣,「那萬一是現在……」

  「當然可以。」

  這不算是一個合乎貴族禮節的回答,按照規矩,他應該先請對方休息一兩天,再舉辦一場豐盛的宴會。如果不那麼講究,至少也得約定個時間,比如晚上——畢竟對方代表著灰堡之王,鄭重點並不為過。

  但男爵一刻都不想等了,如果不是太不矜持,外面還下著雨,他甚至想主動去碼頭看看。毫無疑問,規模如此龐大的艦隊必然會引起「獠牙」和「紅石門」使團的注意,萬一讓他們先和對方聯繫上,那事情就複雜了。

  「對了,」想到這裡,讓.貝特連忙對侍衛補充道,「你再跟灰堡人提及一下另外兩個家族的事,就說沉池灣能做主的,只有我一人。」

  「是,大人。」

  等侍衛離開後,男爵忽然又有些後悔了。

  或許不該說隨時的,萬一對方遵循禮節,過一兩天後才登門該怎麼辦?

  歸根到底還是自己心底的那一絲自尊心作祟,應該說得更直白一點才是。

  這場雨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簡直像跟自己作對一樣!

  男爵望著窗外的大雨,陷入了糾結之中。

  然而侍衛回來得比他想像得還要快,前後僅用了半個時辰不到,同時還帶來了令他喜出望外的消息。

  「大人,他們來了。」

  讓.貝特猛地從座位上站起身來,「快,帶他們去我的會客廳。」

  ……

  男爵很快在總督府的大廳中見到了灰堡來客。

  一行人不多,總共只有十位,其中一半大概是衛兵,直接站在了門外。剩下的幾人穿得則比較正式,大概是文書助手一類的人物,而坐在正中間的應該就是灰堡之王的代言人了。他注意到一個細節,那就是對方脫下來掛在牆上的外套似乎有著防水的作用,哪怕外面下著如此大雨,眾人身上並沒有什麼濕痕,而且那外套色澤鮮亮,既非皮也非氈,顯然是件好東西。

  看來相傳灰堡近幾年多出許多奇物倒不是虛言。

  不過當他仔細打量負責人時,卻暗地裡皺起了眉頭——那分明是一位莫金沙民。這樣的野蠻人一般多出現在奴隸市場上,怎麼成為了灰堡的上層貴族?

  只是長期養成的素養讓男爵並未將訝異顯露在臉上,他堆起熱情的微笑,張開雙手道,「我便是沉池灣的領主,讓.貝特男爵。如你們所見,這座城市繁華而秀麗,十分適合作為遠航之後的落腳休憩之地。不知各位遠道而來,所為何事?」

  這姿態已算是放得足夠低,就算對方是一名公爵,也應該會笑著接納。

  可莫金人臉上毫無波動,「我叫鐵斧,陛下的第一軍統帥,也是此次遠征行動的負責人。虛禮就免了,讓我們長話短說吧,永冬和狼心王國很可能會變成佈滿血腥與死亡的戰場,我奉灰堡之王、莫金大酋長、沃土平原的統治者羅蘭.溫布頓陛下之命,來拯救這裡的人民。」

  什麼……情況?

  讓.貝特一時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大……酋長?那是什麼稱號?沃土平原又在哪裡?拋開這些細枝末節,把永冬和狼心變成戰場是指武力威脅?問題是哪有一開始就這麼說的,一般不應該放在自己拒絕之後麼?可他還沒問自己答不答應呢。

  「呃……」

  倒是書記官接上了話,「請問……第一軍就是那支擊敗了教會的軍隊嗎?」

  「正是。」莫金人點點頭。

  「鐵斧大人,我們自然不希望戰火蔓延到這片土地,但這不是沉池灣一座城市就能決定得了的。總有人希望能得到更多,如果您能說服得了他們,狼心也就不會成為戰場了。」

  幹得好!男爵暗道,這樣一來,就能自然而然地將另外兩個家族拖下水了。他裝作遺憾的模樣點點頭,望向鐵斧,卻意外地在對方臉上捕捉到了一絲譏諷。

  「會不會變成戰場並不取決於你們,當敵人來臨,整個人類都將為此而戰。事實上戰爭已經開始了——在你們所不知道的地方。」鐵斧淡淡地說道,「我想你們或多或少應該聽到過一些傳聞,關於教會、關於神意,以及異族襲來的消息。」

  讓.貝特愣住,作為海港領主的他,確實聽到過類似的話,海商們去過的地方多了,總會見到些稀奇古怪的事,但這些僅僅是餐桌上的談資而已,拿到正式的外交場合上說就很不妥當了。可是對方的語氣裡卻沒有任何戲謔的意思,難道……

  「沒錯,這些都是真的。」鐵斧一字一句說道。

  窗外響起了滾滾雷鳴聲。

  ……

  「哇,這夥人都是鐵做的嗎?」機靈鬼趴在馬廄的圍欄上,望著碼頭方向嚷道。

  「就算是鐵也會生鏽,我看他們根本就不是人。」懷特擦完馬背上的雨水,才有工夫打理自己被淋濕的衣衫,「哪有正常人會故意淋雨的?只有傻子和瘋子例外。」

  短短的半個多時辰裡,從船上下來數百人很快就控制了整個港口,商販在風雨變大前紛紛撤離,他們卻反其道而行之,在空曠的場地中央搭起了一座又一座帳篷。轉眼間,這種墨綠色的棚子就佈滿了大半個碼頭。

  除此之外,灰堡人還在路口和較高的地方堆起了障礙物,一些粗壯的金屬管子被架了起來。它們看上去不像是武器,否則不會任其暴露在雨水中,可望著那冷冷的黑色反光,懷特總有一種惴惴不安的感覺。

  每個這樣的「關卡」前,都有人駐守。雖然他們披上了遮蓋全身的擋雨斗篷,但想要在這樣的天氣下隔絕雨水是不可能的事情,時不時掠過港口的海風會將大雨吹得四散橫飛,灌進衣領和袖口之類的縫隙可謂輕而易舉,懷特已經能想像出他們的衣服被浸濕一片的模樣。

  那種感覺肯定很不好受。

  沉池灣本就潮濕多雨,當地領主也在碼頭區設立了許多臨時避雨之處,可這幫人彷彿毫不在意一樣,別說去躲雨了,連看都不多看一眼,加上一身漆黑的斗篷,簡直就像是一塊塊矗立雨中的石頭一樣。

  灰堡人都瘋了……懷特在心裡嘟囔道。

  「咦,奇怪,」機靈鬼突然發出了一聲低呼。

  「又怎麼啦?」懷特沒好氣道。

  「你看他們正在搬運貨物的這條船,再看看港口外的那些——」他指指點點道,「明明都是三桅帆船,吃水卻差得太多了點。」

  「吃水?那麼什麼意思。」

  「你就當成衡量裝貨多少的標準好了,」小鬼擺擺手,「哪怕是已經卸下了這麼多貨,可它的吃水仍比外面的深得多。難以理解……灰堡人這麼做是為了什麼?難道只是想要故意造勢嗎?」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懷特不耐煩道。

  「我想說的是——那些船有可能都是空的!」機靈鬼壓低聲音道。

  ……

  當鐵斧停止陳述,讓.貝特才從不可思議的情緒中回過神來。

  他聽到了一段關於人類與魔鬼廝殺不休的漫長歷史,每隔四百年,它們便會捲土重來,而這一次,魔鬼竟有可能從絕境山脈邊界發起攻擊!

  「你……確定?」如果沒記錯的話,永冬王國以北是遮天蔽日的群山,宛如一道拔地而起的絕壁,從那裡發起進攻?開什麼玩笑!

  「不確定,所以我們派出了偵查隊伍,以求萬無一失。」鐵斧聳聳肩,「但不管魔鬼從哪個方向入侵人類領土,都沒有本質區別——不集結起全部力量,這片狹小的大陸邊緣之地,皆會陷入火海。人類,將不復存在。」

  男爵產生了一種奇妙的飄忽感,就好像明明坐在會客廳中,卻如同在做夢一樣。不止他一人,書記官和侍衛似乎也是同樣的感受。

  「咳咳,好吧,我先當你說的都是真的,」過了好一會兒,讓.貝特才清了清喉嚨道,「那灰堡之王派你們來狼心做什麼?若要和魔鬼作戰,不應該去永冬才嗎?」

  「永冬當然也在計畫之內,這點不用你擔心。我們來此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儘可能帶走多的可能受到戰爭波及的人——自由民、奴隸、流民、浪人,都在名單之列。」鐵斧頓了頓,「唯一例外的是貴族,走不走取決於你們的意願。若是你全力配闔第一軍的行動,當我們撤離時,財產、領地、爵位……這裡的一切都會原封不動地歸於你所有。若是阻攔……」

  男爵嚥了口唾沫。

  「你就是第一軍的敵人了。」對方緩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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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29 09:33: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二百零一章 證明

  讓.貝特絕不想成為灰堡之王的敵人。

  雖然從沒有和灰堡人真正打過交道,但關於他們的傳聞卻著實聽過不少。橫掃狼心和永冬的神罰大軍敗在灰堡人面前;晨曦貴族拉攏起來的聯軍一天之內被擊潰;羅蘭.溫布頓在王國內更是所向披靡,短短半年時間便一統全國;甚至相傳前陣子大公島的變故,其中也有著灰堡插手的影子。

  他原以為這些的傳聞就足夠驚人了,沒想到第一軍在過去整整一年中,都在和異族魔鬼交手——如果是別的領主這樣宣稱,他只會嗤之以鼻,可從第一軍統帥口中說出時,男爵卻發現自己不敢輕易說出懷疑之詞。

  當然無論真假,沉池灣都沒有親身一試的資格。

  問題就在於,灰堡之王的計畫實在太宏偉、或者說異想天開了,倘若對方要的只是狼心王位,那讓.貝特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投效。可事實是,對方竟想搬空兩個王國的人口!聽聽這位統帥怎麼說的,多路推進,海、陸運並行,先鄉村後城鎮,還真有不搬完不罷休的架勢。大多數貴族並不會太在意領民的死活,只要他們死得有價值,或是能換回足夠的利益。但全搬走就是另一回事了,那意味著領地裡空空如也,糧食收不上來、稅金跌落谷底、產業無人打理……除非一切都已無法挽回,否則絕不可能輕易答應。

  第一軍就算再強大,也難以同時與所有貴族為敵吧?畢竟這裡不是灰堡,沒有當地人的支持,行軍、後勤的負擔會大幅提升,而他們偏偏還想分兵行動,簡直就像把兩國貴族當成空氣一般。

  沉默了好一會兒,讓.貝特才低聲道,「我不太明白為什麼灰堡之王一定要這麼做。萬一魔鬼並不打算越過絕境山脈發起攻擊,我們在這裡也能全力支持他。可一旦人沒了,城市、農田、礦洞都會荒蕪,這樣的損失實在難以估量。」

  「我沒法回答你這個問題,作為第一軍統帥,我唯一的任務便是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務。不過……」鐵斧稍作停頓,「只要你親自去一次無冬城,應該就能得到答案。」

  「好罷,那我也只剩下最後一個問題了……」男爵舔了舔略有些發乾的嘴唇,「你之前說,貴族全憑自願。如果我決定和你們一起走呢?」

  鐵斧點點頭,指向身邊的文官,「這位是無冬城行政廳的遷移人事官雷米,他會告訴你陛下的意思。」

  「您好,男爵先生,那樣您就是灰堡王國的一員了。」人事官快速翻動著手頭的文件,「首先可以肯定的是,羅蘭.溫布頓陛下是一位仁厚之君,他不會虧待任何為灰堡付出的人。由於灰堡已經取消了分封貴族制度,全國統一律法,所以您將失去土地的繼承權和分封權。但作為一位經驗豐富的管理者,您可以加入行政廳,來成為一個地區的執政官,或是替陛下開拓新的領地——比如說沃土平原。當然……若是魔鬼沒有入侵四大王國,您想要繼續管理沉池灣也是可以的。幸運的話,您負責的區域很可能比現在要大上許多倍,畢竟不是每一位貴族都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文件內容很長,對方幾乎宣讀了近一刻鐘才停歇,而且各方面情況都有所考慮,顯然不是短時間內編造出來的。讓.貝特意識到,寫這份東西的人一定是位能力卓絕的大臣,他試問自己絕對寫不出如此面面俱到的文書。

  簡單來說,內容就是用短期的利益,去交換長遠的利益,只要表現出眾,他能得到的遠比一個港灣領主要多——至於這兩者相較而言是否值得,則是一個因人而異的問題。

  面對不可知的未來,倉促做出決定並不明智,可當現在足夠糟糕時,怎麼選擇反而不那麼重要了。

  相比被絞死還是被燒死,期待未來至少能多出一條活路。

  何況大範圍轉移人口絕不是一兩年能完成的事情,在這期間,他還可以繼續待在沉池灣領主的位子上,而不用擔心另外兩大家族的虎視眈眈。

  讓.貝特深吸了口氣,「我願意加入灰堡之王麾下,為他的王國效勞。」

  「明智的選擇。」鐵斧的神色毫無變化,彷彿早已預料到了這個結果,「那麼從現在開始,你就可以調動周邊的人民進行轉移了。我們有專門的團隊負責此事,他們會給你最合適的建議。」

  「這麼快?」男爵不由得一怔。

  「沒錯,我不會在此停留太久,最多三天,第一軍就會繼續向狼心內陸開進。」

  「可是——」讓.貝特猶豫了下,最後還是咬牙說道,「獠牙和紅石門的騎士不一定會放任我這麼做。他們或許不敢公然和灰堡對抗,但沉池灣只有一些巡邏隊,想要干涉我的命令輕而易舉。」

  這話實在有些難堪,畢竟半個時辰之前,他才說過沉池灣能做主的只有自己一人。不過男爵清楚必須要在此刻提出來,否則讓那兩個家族知道自己投靠了灰堡,而沉池灣又大門敞開的話,保不準會暗地裡鬧出些事情來。同時這也是一個試探,如果對方表現得不以為意,那麼之前的允諾也就大打折扣了。

  然而鐵斧的回答還是超出了他的意料。

  「沉池灣是遷移計畫的關鍵樞紐之一,必然不能出現任何意外,所以即使第一軍離開,我也會留下百餘人駐守。」莫金人向一名隨從點點頭,後者很快離開了會客廳,「另外在抵達這裡之前,我也對狼心的情況有過一定的瞭解——正如我之前所說的那樣,並不是公然對抗才叫阻攔,背地裡下手段也是妨礙的一種。為了避免後者拖累遷移計畫的效率,我們往往會採取一些主動措施,來打消這類人的僥倖。」

  「你的意思是……」

  「比起用說的,親眼目睹反而更加直觀。」鐵斧站起身來,「放心,你所擔心的威脅,很快就不會存在了。」

  ……

  「這雨完全沒有減小的徵兆啊。」機靈鬼將手伸出馬廄草棚,感受著從屋沿處灑落的雨簾。

  「所以呢,」懷特用力捶了錘自己痠痛的斷腿,「為什麼你還賴在這裡?」

  「我可不想淋成落湯雞,再說這棚子是領主建給大家用的,我愛待多久就待多久。」他回頭做了個鬼臉。

  「你——」老車伕頓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這該死的小鬼,看來不給他吃點苦頭,他是不會懂得尊敬長輩了。正當懷特起身打算抽對方兩下時,忽然注意到一隊灰堡人離開了他們的駐地。

  哪怕是在漫天大雨中,這百來人也排出了整齊的兩列縱隊,急行的腳步在石板路面上濺起了一連串水花。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們背後背負的東西——全是各種長短粗細不一的金屬管子,通體泛著冷光,就和哨卡里架起的黑色器具一樣散發著不詳。

  望著一行人漸漸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懷特突然意識到,這股不詳感來自何處了。無論長短粗細,那些金屬管都不像是鐵匠能敲出來的東西。超乎人力之外的造物,其本身就意味著非比尋常。

  其他避雨者也注意到了這一幕,草棚中一時響起了竊竊低語聲。

  懷特卻意外地沒有聽到機靈鬼的嘟囔。

  他轉過頭去,才發現身邊已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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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30 08:17: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二百零二章 雷霆之戰

  紅石門和獠牙家族的營地位於城外的大道邊,這裡原本是為商隊傭兵提供暫居之地的驛所,現在則被專門騰出來交給了使團使用。

  由於背靠沉池灣,幾乎不可能遇上什麼危險,因此驛所周圍只有一圈低矮的木柵欄,連門禁都未設置。加之唯一有可能對使團造成威脅的勢力恰恰是另一方使團,因此雙方並沒有替彼此看門之類的打算,還用長矛和盾牌在驛所中央立隔出了一條分界線,以表示各自營地的歸屬。

  當然,大多數人都清楚,這條分界線也不過是象徵之物。只要沉池灣領主未做出決定,兩個使團就不會徹底撕破臉皮,因此平時安排的哨衛也只是意思意思而已,更別提現在外面還下著大雨了。

  因此當第一軍的百人隊逼近到驛所兩百米外的距離時,兩個家族仍毫無察覺。

  直到勸降的聲音穿透雨幕,響徹在營地上方時,騎士們才意識到情況發生了變化。

  「這裡是灰堡第一軍,如今已正式接管沉池灣。根據無冬城法律,你們目前的行為構成了非法侵佔罪以及武裝干涉罪,限你們在一刻鐘之內解除武裝,繳械投降,否則我們將採取強制措施,一切後果由你們自己負責!」

  如果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那便是莫名其妙。

  獠牙使團的團長揭開窗簾,看到一名男子正站在柵欄外,舉著一個奇怪的圓筒高聲喊話。不遠處確實矗立著一桿垂落的旗幟,上面異色的徽記若隱若現,絕非狼心常見的家紋。只不過他始終無法把這突然出現的百來人和灰堡聯繫在一起。對他來說,那是一個遙遠到陌生的國家,一般只會出現在各種傳聞裡。

  另外那些人全身被斗篷籠罩,雨水毫不留情地拍打在他們身上,顯得狼狽不堪,遠遠望去既可笑又可憐。加上稀稀拉拉的隊伍卻叫囂著要強制解除七八百人的武裝,更是加深了這種不切實際的感覺。

  團長走下樓,發現一層的傭兵正擠在窗邊,用極為粗俗的語言謾罵著對方母系親屬,並紛紛比出各種下流的姿勢,如果不是屋外下著雨,誰也不想輕易淋濕自己,恐怕他們已經將唾沫吐到了喊話者臉上。

  倒也對得起他們卑劣的出身,團長略有些幸災樂禍地想,不過作為貴族,他必然要考慮得更周全一點。

  比如萬一對方真是灰堡人該怎麼做。

  或許應該先看看老對頭紅石門的反應。

  畢竟這夥人的要求是繳械投降,他總不可能真的下達這個命令,何況若是只有他一個人派出手下交涉,感覺便落了下乘。

  雙方相隔這麼遠的距離,團長倒不用擔心對方突然發難,傭兵都已把武器拿在了手邊,「斗篷人」隊伍裡也看不到一匹馬的蹤影,足夠手下做好準備了。

  就在這漫不經心的安排中,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他完全忽略了第一軍的警告,或者說,他壓根意識不到警告中的威脅之意。

  對於狼心貴族而言,交戰是一件耗時漫長、過程分明的事情,從觀察敵人、做出決斷到下達指令、結陣迎敵,都是在目力所及的範圍內一步步完成,哪怕強如赫爾梅斯教會,也沒有脫離這一範疇。

  可以說經受過魔鬼洗禮的第一軍,光是從意識層面,就已和這些貴族不在一個層次上。

  戰鬥爆發得如此突然,幾乎沒有一個人能反應過來。

  當一刻鐘過去,最先開火的是四門迫擊炮——它們完全取代了沉重不便的老式前裝野戰炮,雖然威力不及要塞炮,但對付簡易工事和木壘哨塔可謂綽綽有餘,由於可以拆開來背負行動,士兵對這種武器充滿了信賴,在統一之戰中便經常用它來充當進攻的號角。

  兩百米外的驛所瞬間化成了齏粉,使者團的叫罵聲也一同淹沒在炮彈的轟鳴中——木質結構的房屋根本經不住迫擊炮的打擊,爆炸產生的氣流撕裂了牆柱與門窗,數輪轟擊後,營地的房屋便徑直垮塌下來。

  第一軍小隊指揮官下達了衝鋒命令。

  眾人端起槍迅速向驛所圍攏過去。

  更多的敵人位於營房之後,不過兩個家族並未組織起任何有效的反擊,小簇悍不畏死的傭兵剛從煙霧後衝出,便被接二連三的槍聲擊倒在地。為了避免暗箭傷人,第一軍一直在驛所外等到煙塵被大雨壓下,才翻過柵欄繼續向內推進。

  每一名士兵開槍都十分謹慎,不是因為仁慈,而是因為他們都知道,陛下的礦洞需要更多的工人。

  與此同時,勸降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這一次,大多數人選擇了遵從。

  交火來得快結束得也快,不到三十分鐘,令男爵左右為難的威脅便已不復存在。

  ……

  回到總督府後,讓.貝特仍無法之前的激戰中回過神來。

  儘管他對灰堡的強大有一個心理上的預期,但遠遠沒想到,他們竟然強到了如此地步,以至於這完全不像是一場常規意義上的戰鬥了。

  男爵此刻總算明白了鐵斧那句「比起用說的,親眼目睹反而更直觀」——作為見證者,他確實很難用言語去形容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非要說的話,那便是一種異類的賞心悅目,灰堡人在雨幕中沉默地執行著每個動作,沒有任何多餘的話語和交流,這種無言的寂靜和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幾乎比他們所使用的武器更讓人印象深刻。

  這些人到底經歷了什麼,才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現在你相信,我們能守住沉池灣了?」鐵斧的聲音中斷了他的思緒。

  讓.貝特發現自己除了點頭外,什麼也說不出來。

  「放輕鬆,」對方難得地笑了笑,「你不必為第一軍的力量感到驚懼,特別是在你決定為羅蘭陛下效力之後——任何進攻沉池灣的敵人,都等同於在侵犯陛下的威嚴,這已不再是你一個人的麻煩,別忘了,你現在也是灰堡的一份子了。」

  灰堡的一份子?真是奇怪的說法……男爵心想,他在狼心這麼多年,從未覺得王國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可在第一軍統帥的語氣裡,這兩者似乎天然就聯繫在一起一般。

  他不太明白其中的緣由,卻發現自己並不反感這種說法。

  沉默片刻後,讓.貝特長出口氣,「召集領民的任務,就交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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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31 09:16: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二百零三章 漆黑的禮物

  不得不說,沉池灣男爵行動得倒十分迅速,不僅將總督府一半房間分出來供軍隊指揮使用,還調集了一批侍女來服侍眾人,可謂考慮得頗為周全。不過鐵斧以防止洩密為由,將她們悉數拒之門外。

  望著參謀團隊中幾個露出不捨神色的年輕人,他面無表情道,「該工作了,都行動起來吧。別忘了你們的表現會被記錄在冊,並交由伊蒂絲.康德審閱,若是出現紕漏,你們應該知道後果。」

  一提到北地珍珠的名字,眾人齊齊打了個哆嗦,立刻散開忙碌起來。

  「地圖、我來掛地圖!」

  「行程安排呢?我再核對一遍。」

  「誰來和我對接下口糧籌備數量?」

  房間裡頓時變得熱鬧非凡。

  「不愧是年輕人,真有活力啊……」雷米笑著搖搖頭,「男爵眼力倒是不錯,恐怕已經看出了這些人的底細。」

  「貴族的慣用手段而已,」鐵斧皺眉道,「最好他也能將同樣多的心思花在遷移行動上。」

  「放心,這方面我們行政廳會進行跟蹤督促的。」雷米拍著胸脯道,「總之如此一來,第一塊跳板就算順利拿下了,過程可以說比我預想得還要順利。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獠牙和紅石門家族反倒等於幫了我們一把,不過接下來可能就沒那麼容易了……」

  「不,並沒有什麼區別。」鐵斧打斷道。

  「是……是嗎?」後者怔了怔。

  「因為他們已經落後於這個時代了。」他說完後不再回話,而是將目光投向窗外,雨雲此刻正在散去,陰沉的天空中出現了一小片蔚藍。

  「因為他們已經落後於這個時代了。」出發前一週,伊蒂絲就是這樣對他說的——不過這一回不是私下見面,而是直接把他請進了總參部辦公室,並且安排了會議記錄者。而討論的話題,便是如何高效的完成陛下的人口遷移計畫,「意識不到外界的變化,所有目光都盯在手頭的那點財富上,毫無想像力,自詡於擅長計算利益得失,大部分貴族都是如此。如果我沒猜錯,你打算一個個打過去,對吧?」

  「若是他們妨礙陛下的計畫的話。」

  「太慢。」伊蒂絲直言不諱道,「這次行動和灰堡統一之戰不同,陌生的領地需要派兵駐守才能保證遷移路線暢通,可動用的士兵會被不斷攤薄,即使最終的勝利毋庸置疑,也會將整個計畫的時間大幅拉長。其次,灰堡的力量可能使得他們不敢正面衝突,而背後謀劃又不一定會立刻暴露,等到他們造成實質性損害,你再採取行動既顯得盲目、又會損害陛下的威嚴。」

  「那要怎麼辦?」

  「提前確定目標,拉一派打一派即可。」伊蒂絲遞過來一份表格。

  只見上面列滿了選項,後面標註著+1+2的分數。

  「這是什麼?」鐵斧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特別的表格。

  「威脅評估表?叛亂分級手冊?……總之叫什麼不重要,這是我根據貴族心理編寫的玩意,參考條件包括性別、繼承人、領地大小、部隊數量、日常行徑等等。你只要將相應情報填入框中,就能得到一個大致結果。可用的情報越多,自然更有利於判斷,由於狼心和永冬的局勢已經大變,所以這一部分工作總參部沒法全部替你完成,如果遇上名單中沒有的,照著表計算即可。」

  「計算之後呢?」他一邊翻看一邊問道。

  「低於五十的,可以拉攏,他們的實力平平,野心同樣有限。不過這些貴族能做的事情卻不少,當地的地圖情報、城鎮分佈、人口細節都可以從他們口中得知。而且更重要的是,有了當地領主的支持,遷移工作才可能達到最高效率。」伊蒂絲解釋道。

  「至於高於五十的……」她頓了頓,「可以視作沒有交涉價值,或者說不值得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不管對方有沒有表現出臣服,都應主動出擊,不給其留一點幻想的餘地。」

  即使是鐵斧,聽到這話也感到了一絲震撼。他並不忌憚將那些膽敢反抗陛下的貴族全部剿滅,但從方法和手段來看,實在差得太遠了——北地珍珠僅僅用一張表,就定出了這些貴族的前途,哪怕她從未見過對方,也沒有和他們說過一句話。

  他沉默片刻才開口道,「結果……準確嗎?」

  作為第一軍總指揮,鐵斧自然明白時間的意義,也清楚這份表格能為他省下多少功夫——遷移船隊很大一部分海船都是陛下從峽灣商會那裡租借來的,即使魔鬼沒有在絕境群山中豎立方尖碑的打算,遷移行動也應越快完成越好。

  「不排除有偏差,就連把分界線定在五十也只是我個人的看法。考慮到時間寶貴,具體怎麼做還得由你來決定。」伊蒂絲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畢竟,參謀部只負責提供意見而已。」

  鐵斧翻到最後一頁,那是一張已經得出結論的名單,情報應該來自於晨曦方面,其中五十分以下排在首位的,正是艦隊計畫的第一個登陸點,沉池灣領主。

  離開總參部辦公室前,他問了對方最後一句話。

  「難道就沒有不會落後於時代的貴族嗎?」

  「當然存在這個可能,」伊蒂絲挽起髮梢微笑道,「不過即便沒有這張表,我相信你也能很快分辨出來——因為那個人必然和我很像。」

  想起那副自信滿滿的神情,鐵斧嘆了口氣,他收攏思緒,轉身向第一軍營地走去。正如北地珍珠所說的一樣,貴族並不是問題,如何有序而高效的轉移民眾才是難點。

  然而僅僅隔了兩天,沉池灣碼頭區竟聚集起了上萬名遷移者!他們密密麻麻的擠在廣場外,等待著登船出發。這個數量不但超出了鐵斧和雷米的預期,甚至連讓.貝特男爵也大感意外。

  第一軍不得不推遲了啟程日期,以維持人流的秩序。

  「這是怎麼回事?」鐵斧向雷米詢問道,「難不成你在宣傳中誇大了陛下的允諾?」

  「我怎麼敢擅作決定,」雷米連連搖頭,「一切都是按照以前行政廳總結出來的流程走的,其效率取決於策動者的威望。如果是無冬城倒不奇怪,可這位男爵根本沒法和陛下相比,因此原計畫裡一天轉移的人數隻定在三百到五百人之間。」

  「結果現在翻了二十倍不止。」鐵斧心情複雜地說道。移民自然是越多越好,但超出計畫的事情總是令人有些忐忑不安。他清楚要讓這些人捨棄自己的土地、相信危險即將到來有多麼困難,哪怕陛下許諾了一定的補償,可灰堡對於狼心人來說始終是一個極為遙遠而陌生的地方。現在突然多了這麼多遷移者,其背後究竟發生了什麼想讓人不懷疑也難。

  「非要說的話,有一種情況或許能和現在對應得上。」雷米沉吟了片刻才說道,「那就是逃難的流民。」

  因為這類人本就一無所有,只要有一絲希望,他們便會像飛蛾逐火一樣撲上去。

  「可這些都是沉池灣附近村鎮的自由民。」

  「理論上是沒錯,不過我的人手在宣傳時聽到了幾個有趣的傳聞——比如紅石門家族和貝特男爵有世仇,打算攻下沉池灣後將周邊的領民都變成奴隸。又比如北邊的丘陵區出現了吃人怪物,有些城鎮被一夜吃空,骸骨都擺到了路中央,而現在那些怪物如今正向東南邊擴散開來。類似的傳言還有不少,而且一個個有鼻子有眼,弄得當地人心惶惶。我想這恐怕也是遷移者如此眾多的原因——假若迫不及待想要離開家園,不就和流民一樣麼?」

  鐵斧愣住了,「傳言是什麼時候的事?」

  「至少一個半月前了,那時候我們才剛剛從無冬城啟程不久。」雷米摸著下巴道,「該說我們運氣真好嗎?」

  才怪。鐵斧的臉色沉了下來,這分明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並且對第一軍此行的目的一清二楚。

  到底是誰散播了這些傳言?對方為什麼要幫助灰堡?他們是朋友還是敵人?一串令人迷惑不解的問題紛紛湧上他的心頭。

  ——直到有一名士兵打斷了他的思緒。

  「大人,有個人讓我把這封信交給您。」

  「誰?」鐵斧暫時將雜念壓下,接過信封。

  「沒有留名字,是個小不點,」士兵回道,「不過他說自己也是轉交,大概寫信人不希望被別人看到吧。我已經檢查過了,裡面除了一張紙片外什麼也沒有。」

  信封是普通的麻草布,比起羊皮或牛皮要便宜許多,常見於平民集市間。袋口亦沒有用蠟油封口,就那麼直接敞開著,顯得十分隨意。鐵斧取出裡面的紙片,卻訝異地發現它通體漆黑,堅硬且光滑的質地絕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

  翻過面來,上面僅僅只有一行金色的小字。

  「這是您忠實的僕從獻上的禮物,希望您能夠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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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31 23:52: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二百零四章 大陸之脊

  當太陽落下,群山間的溫度也迅速跌落下來。

  該找個過夜的地方了,閃電心想。絕境之巔上的溫差大得驚人,越過雲海后,白天陽光就像要把人烤熟一樣,如果不進行覆蓋,暴露在外的肌膚很容易被曬傷。而一旦到了夜晚,呼嘯的寒風會迅速帶走所有熱量,若還像迷藏森林時那樣睡在樹梢上,只怕第二天都會凍成冰干。

  因此必須在夜幕徹底籠罩大地前,找到一處避風港。

  「今天就到這裡為止,」閃電掏出聆聽符印說道,「我去找窩,你帶點吃的回來。」

  麥茜在飛行狀態下沒法回話,但她知道對方聽到了自己的聯絡。

  接著她降下高度,進入了貼地飛行狀態——出發前愛葛莎就反覆叮囑過,在尋找魔鬼蹤跡時,要嘛飛得很高,要嘛貼著地走,千萬不要隨意變更路徑。不然一旦誤入神石礦脈影響的區域,那就誰也救不回來了。

  閃電嚴格執行了這條囑咐,在這茫茫群山中,發生任何意外都沒人能幫得上她,她必須同時照看好自己和麥茜。

  由於之前搜索時她就有注意過可能的藏身之處,因此很快找到了一個半開在山腰間的岩洞——這裡的地形宛如石林一般,幾乎等高的山頭數以萬計,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每一座小山差不多只有無冬城大小,放在外面根本不會讓人多看一眼,但在此地卻產生了一種奇妙的變化,彷彿山巔是被一張大手雕刻成這樣的一般。

  山頭與山頭之間的間隙則成了天然的水道,遇上暴雨時山洪便會攜帶著萬鈞之力席捲而下。更關鍵的是,高山上的氣候變化極為劇烈,可能這邊晴空萬里,那邊已是電閃雷鳴,沒有經驗的探險者為方便而選在山間紮營的話,很可能半夜便會被一場毫無徵兆的大水沖得人仰馬翻,所以無論有沒有理想的避風口,落腳點都必須選在高處。

  自從進入這片被稱為大陸脊柱的山區後,類似的情況她已目睹過好幾次。

  另外,此地的山頭也與其他地方有所不同,大多時候,山峰石壁都應該是陡峭鋒銳的才是,可這些小山基本渾圓,形狀甚至有些軟榻,上面佈滿凹孔,就好像不是天然形成的岩石,而是什麼流體凝固後的模樣。

  好在它們依然保有石頭的堅硬,足以撐得起一個容身之處。

  這次的岩洞頗大,差不多有十米見方,裡面散落著一些雜草樹枝,估計是鳥獸做巢時留下的。確認沒有潛在危險後,閃電將方位通知給了麥茜,接著收拾起這個臨時住所來。

  當落日餘暉完全被黑夜取代,化作雪鴞的麥茜也回到了岩洞中。她抖了抖羽毛,恢復成人形,像獻禮一般舉起了胸前的包囊,「快看我找到了什麼咕!」

  閃電接過包包,從裡面掏出了一隻山雞和四個碩大的鳥蛋。在絕境之巔上這可是難得的收穫,哪怕是打獵經驗豐富的麥茜,也不一定每次都能滿載而歸。

  「幹得漂亮!」

  閃電摸了摸她的腦袋,換回對方一個得意的笑容,「嘿嘿。」

  篝火很快升了起來,她用山底沉積下來的淤泥圍成爐灶,避免火光被人發現,再將泥巴覆蓋在去了毛的山雞身上,整個放入火堆中,最後再蓋上鳥蛋。

  三十分鐘後,晚餐便算大功告成。

  這一招烹飪手法,兩人已經在迷藏森林中實施過多次,算是熟能生巧了。

  敲開泥殼的瞬間,一股濃郁的香味瞬間湧入了兩人的鼻腔。

  皮下浸出的油脂令雞肉變得閃閃發光,填充在肚子裡的香料在烘烤下完全激發開來,順著騰騰的熱氣融入全身;去除掉鬆軟的外皮後,剩下的全是柔嫩可口的佳餚。和火苗直接烤熟的成品不同,整雞身上沒有一點焦痕,肉質潔白如新,撕扯時還能看到縷縷細絲相連。

  配上蒸熟的鳥蛋,兩人不一會兒便吃得滿嘴油光,連雞骨頭都沒有放過。

  「嗝兒,」麥茜呵出口氣,「果然還是自己抓的食物最美味咕。」

  這傢伙,明明最初見面的時候,還振振有詞的控訴自己「你居然想吃一隻鳥」來著。

  閃電好笑地搖搖頭,「今天有發現什麼嗎?除了吃的之外。」

  「唔,沒有咕……這裡的地貌基本一樣,如果有魔鬼行動的蹤跡,我一定能發現咕。」

  果然,要是神石礦脈深埋在地底的話,單靠空中偵查想找到線索終是太難了點。不知道塔其拉的支援船隊現在到哪裡了,若她們能給出一個大致方向,哪怕定位再模糊,也比現在盲目尋找要好得多。

  閃電壓下雜念,指著岩洞裡側道,「既然如此,那就去給我當床吧!」

  「喔——瞭解咕。」麥茜拖著長白髮走到她指定的位置,搖身變成了盤踞成團的恐獸。

  閃電則熄滅餘火,躺進了她的肚彎中——受到窩大小的限制,兩人的取暖方式也不盡相同,比起相互擠在狹小的睡袋中,顯然讓麥茜用恐獸形態來抵擋寒風更加舒服,至少她的肚子就如同一個巨大的暖爐,足以保證晚上不會被凍醒。

  不過這麼做也不是毫無缺點,恐獸的表皮頗為粗糙,甚至可以用刮臉來形容,閃電不禁有些懷念起洛嘉的毛皮來。

  「你還不睡嗎?」見她掏出發光魔石,麥茜扭頭問道。

  「嗯,我得把今天的路線記錄一下,用不了多長時間,你先睡吧。」

  「好吧。」麥茜甕聲翁氣道,過了好一會兒,她忽然又嘟囔了一聲,「以後你也會一直帶著我探險下去吧?」

  閃電怔了怔,隨後輕聲回道,「那當然啊。」

  灰燼不在了以後,我會好好擔起保護你的責任的。

  聽到回答後,麥茜終於閉上了眼。

  閃電呆坐良久,才從腰包裡取出記事本。

  如今已是她們進入永冬王國北部山區的第十天,搜索距離已達到了一百二十公里左右。越是深入絕境之巔,她便越能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就在這片從來沒有人涉足過的地方,她看到了眾多難以形容的絕景——宛如沃土平原般廣闊的山石林地貌、從東北側直垂入大海的冰瀑、如階梯般上升的雲海,以及位於大陸脊柱中央的巨大裂谷……相比此塊區域,分隔四大王國的絕境山脈只不過是一條蔓延出去的分支而已。而這些景色都藏匿於山巔之上,如果不越過斷崖式的峭壁,就無法親眼見到。

  閃電隱隱有些明白,父親為何會那麼沉迷於探險了。

  這個世界太過廣闊,如果不張眼去看,人就永遠微不足道。唯有通過瞭解,才能讓自己變得更大。

  決意成為探險家,是她一生中最正確的選擇。

  當然,探索世界可以放到以後去做,閃電並沒有忘記自己還有任務在身——如果飛得離永冬太遠,搜索效率低下不說,還會讓支援小隊平添擔心。按時間計算的話,「羅蘭」號也應該快抵達永冬海港了。

  她掃視了幾眼手繪地圖,將目光放在了大裂谷上。

  從遠處看,那似乎是石林中一片隆起的台地,但中間卻是中空的,而且很難確定它到底有多深。

  比起變化甚少的石林,那裡至少可以看到山石表層下的斷面。

  如果仍沒有發現神石礦脈或魔鬼的蹤跡,她就該考慮是否應折返回永冬,與支援小隊匯合後再做下一步計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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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 00:57: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 危險的信號

  第二天一早,閃電便將自己的打算告訴給了麥茜,兩人簡單討論一番後,決定不再逐層搜索石林區,而是加快腳步,徑直向裂谷台地飛去。

  不管有沒有新發現,繪製完該區域的地形圖後都先返回永冬的漫雪嶺,與塔其拉女巫匯合。

  此刻太陽才剛從天際線露頭,群山間漫起了薄霧,縱橫交錯的水道中能看到一條條白霜,那是昨夜洩洪時留下的痕跡。而隨著地勢的緩緩爬升,視野中的白色也越來越多,直到漫山遍野——而遠處的大裂谷,則完全被積雪覆蓋,遠遠望去像是一個倒扣的白瓷巨碗。

  根據估算,它距離永冬王國大約三百公里左右,其面積足以抵得上一個極南境。聯合會的曙光境全圖中對這塊裂谷也有過記載,認為其是由火山噴發形成,不過如今已徹底平息。

  閃電也見過灼火群島上那些整日吐著濃煙與硫磺的火山口,只是比起這座山脈而言,規模實在差得太多了。

  兩個小時後,探險團便接近了大裂谷區域。

  這塊壯觀而奇特的地形全貌,終於展現在兩人眼中。

  「好……好大,」麥茜拍著翅膀驚嘆道,「感覺這坑裡都能塞下整整一個王國了。」

  閃電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她原以為的裂谷實際上並不是一條大地斷層,類似台地的形狀也絕非此處有山峰隆起,而是地面像被什麼從內到外生生衝開,翹起的岩層形成了不規則的「山壁」,從高空俯瞰活像是大地的傷疤。

  如果這真是因為噴發而造成的「破口」,那它當時的聲勢會有多麼驚人?

  兩人壓下高度,落在距離大裂谷兩、三公里處——為了保險起見,打頭陣的一般都是麥茜,畢竟她可以和當地環境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即使被敵人撞見,也不一定能認出來。

  「聽好了,」閃電叮囑道,「不要深入洞內,沿著裂口盤旋一圈就回來。若是發現任何異樣之處,絕對不可單獨前往——」

  「一定要先向團長報告,再一起確定下一步行動。」麥茜打斷道,「我知道我知道咕,你都說過好多遍了……就跟羅蘭陛下一樣咕!」

  「呃,是嗎?」閃電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記得以前羅蘭這樣叮囑她時,她還私底下和團員埋怨過,一個天才探險家自然懂得該如何做出最合理的判斷,哪需要囑咐來囑咐去的。如今回想起來,那時候的她確實太孩子氣了。「咳咳,總之重要的事情多說幾遍沒有壞處!我會留在這裡,順便搜索下附近的區域,最多不會超過一公里。記住這個位置,並且在三十分鐘內返回,明白了嗎?」

  「沒問題咕!」

  「很好,去吧。」閃電拍了拍她的肩膀。

  「麥茜,出發!」後者隨即振翅朝著大裂谷中心飛去。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野中,閃電才收回目光,小心打量起周圍來。

  雪鴞是此地常見的鳥類,算是貓頭鷹的一種,白天晚上都能活動,視力也絕佳,只要不貿然行事,出意外的可能性極低。到是她自己容易暴露得多——這裡到處都是冰川,幾乎沒有走獸的蹤跡,如果突然冒出一隻魔鬼,她便會成為最顯眼的目標。

  因此比起尋找敵人活動的跡象,閃電首先觀察的是可供藏身或躲避之處。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把麻煩都丟給別人去收拾了。

  然而五分鐘不到,頭頂便傳來了急促的飛行聲。

  閃電不由得一愣,剛循聲望去,便看到麥茜慌慌張張地俯衝下來,一頭撞進了她懷裡。

  「有魔、魔鬼咕!」小姑娘嚷嚷道。

  她心裡頓時一跳,難道這裡真的有神石礦脈?「你發現了什麼?」

  「一隻巨大的警戒眼魔,就趴在洞口下方的石壁上咕!」麥茜手舞足蹈地比劃道,「我剛飛過洞口,就跟它對視在了一起!」

  那意味著眼魔也看到了她。

  閃電不由地生出了一股慶幸之意,還好自己沒有像往常那樣總是衝在第一個,看到女巫和看到飛鳥完全是兩回事,一隻雪鴞應該不會引起對方的警惕。

  「然後呢,你沒有當場驚叫出來吧?」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多問了一句。

  「當然,我可是經驗豐富的鳥——不,探險家咕!」麥茜挺起胸脯道,「別說驚叫了,我當時連眼睛都沒眨,而且還裝作四處看風景的模樣,不動聲色地偏開了視線咕!我敢打賭它現在已經把我忘了咕!」

  閃電腦海裡卻閃過了另一幅畫面。

  一隻雪鴞睜大了眼睛,與岩壁上的警戒眼魔大眼瞪小眼,接著生生轉過頭去,故意扭向別處……

  「糟、糟了!」她猛地抓起麥茜,朝之前發現的一個隱蔽點衝去!

  「咕?」而後者還沒有反應過來。

  那是數百米外的一處冰窟,大概周邊有岩石阻擋的緣故,積雪並沒有填滿下方的裂隙,剛好夠一人藏身。閃電竄入窟中後壓低身子,只露出半個頭望向裂谷頂端。

  片刻之後,一張散發出奇異光澤的「門」憑空出現於半空中。

  接著一隻魔鬼從門裡走出,就那麼直挺挺地懸浮在大裂谷上方。閃電感到自己連呼吸都緩慢了幾分——在對方身上,她感受到了不亞於直面厄斯魯克的壓力。

  那隻魔鬼左右張望了會,突然朝山下猛衝而來!有那麼片刻,閃電覺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住了,身體幾乎下意識地想要調頭就逃,如果不是對方的朝向和藏身之處並不吻合,她只怕就遵循了本能的反應。

  魔鬼一頭紮進冰雪地裡,濺起了一大團白霧,等它再次站起身時,手中已多了一隻雪鴞。

  閃電嚥了口唾沫,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胸口——

  還好,麥茜還在。

  魔鬼將嚇壞了的雪鴞湊到跟前凝視許久,最後似乎略有些失望地搖搖頭,鬆手放開了它。後者立刻尖叫著朝天空飛去,很快化成了一個白點。

  魔鬼也沒有停留太久,它再次雙手虛握,在空無一物的身前撕開了異光之門,接著邁入其中,消失在兩人眼前。

  閃電終於長出了一口氣。

  如此一來,探險團的行蹤總算沒有暴露。

  「咕……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麥茜此刻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反應」,耷拉著腦袋問道。

  若是過去,閃電大概會選擇嘗試從別的地方潛入——大裂谷這麼寬闊,就算警戒眼魔也不可能監視到每一個角落。對於探險家而言,第一個發現者和第二個發現者雖然只有一人之隔,意義卻完全不一樣。如果可以的話,她永遠希望自己是第一人。

  不過此刻的她並不是單純的探險家,而是無冬探險團的團長,亦是為第一軍開拓視野的哨兵。

  不管大裂谷底下隱藏著什麼,警戒眼魔和高階魔鬼的出現已是極為危險的信號!

  她必須將這一消息盡快傳回無冬城,告知給羅蘭.溫布頓陛下。

  「我們去漫雪嶺,和塔其拉女巫匯合,」閃電輕咬嘴唇道,「這片群山已不再是無人涉足的安全之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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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3 14:56: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 近在咫尺

  ……

  「您有什麼發現嗎?」

  海克佐德從扭曲之門中走出後,一名晉陞者副官迎上前問道。

  「不……」它攤開手掌打量了會,「大概是眼衛感覺出錯了吧。」

  「這也不是什麼罕見的情況,您大可去蜉蝣池休息,讓屬下來替您警戒。」副官頓了頓,「那位……瓦基里絲大人就常常泡在池中,屬下認為……您偶爾放鬆一下也不錯。」

  不錯的建議,它倒是想有事沒事就泡在池子裡,閉上眼感受意識界的奧妙與廣闊。問題是西線計畫一旦出現問題,王不會去怪罪夢魘,只會把所有怒火都傾瀉到自己頭上。

  天穹之主沉默了下,「對於你來說,同時連接四隻眼衛還是太過吃力了點。而且如今計畫已到了最關鍵的時候,還是由我親自來掌控比較好。這裡是西線最後的駐地,我們絕不能再令王失望。」

  一提到王,副官的神色立刻肅穆起來,「您說得對!是屬下鬆懈了!」

  不,鬆懈的只有整天泡在池子裡的那位。

  海克佐德面無表情地暗想。

  自從厄斯魯克在塔其拉遭遇人類阻擊,此地成為西線計畫的重心後,它可謂盡心盡力,凡事下足了功夫。光是彌足珍貴的眼衛,就連騙帶拐地從前線摳下來四隻,以保證無論敵人從哪個方向來,都可第一時間被感應到。

  作為最敏銳的觀察者,眼衛的千隻眼睛不會受到大小、距離和光亮的限制,只要有人看到了它,不管是否處於隱身狀態,還是相隔重重屏障,都會瞬間暴露在眼衛的意識中。而與之相連的族人,亦能立刻察覺。

  由於這個過程極為耗費精力,一般而言只有成為晉陞者後,才有資格與眼衛連接。不過即是如此,眼衛觀察到的世界也格外繁雜,若是全盤接收的話,基本上只能呆立原地,什麼事也做不了。因此眼衛會預先做一個初步篩選,對每個看到自己的生物進行評判,只有那些明確存在威脅、或是行為存在異常的目標,才會被提交給連接者。

  剛才海克佐德感受到的便是後者。

  但正如副官所說的一般,眼衛發出錯誤報警並不是罕見的事,畢竟生物的行為本身就千奇百怪、難以理解,好比族群中既有像王這樣深不可測之人,也有像假面那樣的怪胎。而缺乏系統思考能力的眼衛無法一一分辨實屬正常——為了容納那堆佈滿腦袋的眼睛,它們在別的地方犧牲太多。以至於明明具有魔力,千百年間卻始終沒有一隻眼衛晉陞為大君。

  當然,這並不妨礙它們在整個族群中都屬於極其稀有的一類,其幼體出生率僅僅只高於孵化者和靈魂之母。

  將此事暫時放下後,天穹之主換了一個話題,「誕生之塔的復甦工作完成的怎麼樣了?」

  「建造部分已經收尾,目前一切順利。」

  「很好,隨我去巡視一番吧。」

  「是,閣下!」

  受神罰之石的影響,它無法直接前往谷底,只能沿著漫長的梯道一級級走下去。

  隨著高度不斷下降,周圍的視野變得猩紅起來——那是空氣中飄蕩著生命蜉蝣所致,高聳的峭壁構成了天然的容器,只要不停注入補給,蜉蝣很容易就能積累下來。經過大半年的改造,裂谷下半段的霧汽濃度已接近城市水平,足以供數萬隻初生者使用。

  但這絕非海克佐德最終的目的。

  只有在神石礦脈上豎立起誕生之塔,族群才能擺脫運輸的限制,獲得源源不絕的補充,從而真正在此地立足。

  當它下至底層時,藍紫色的冷光取代了太陽,就在神罰石柱的映照下,一座宏偉的石塔赫然呈現在它眼前。

  饒是海克佐德,也感受到了一絲來自心底的震撼。

  「無論看多少次,屬下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副官輕嘆道,「原本我族只在魔力之源降臨的那天,才有機會目睹到它的誕生。」

  「確實,但如今已不是第二次神意之戰的時候了。」海克佐德點頭說道。

  沒錯,這是一座本不可能出現在此地的誕生之塔——它並不是從神石礦脈上生長而出,而是一座已經成熟的實體。儘管它現在必須依靠巨大的塔基才能維持直立,灰褐色的斑駁塔身也像是死去了一般,不過海克佐德知道這只是暫時的,等時機成熟,它就能依靠靈魂之母重新與礦脈連接在一起。

  這便是它們從傳承碎片中得到的進化——四百年時間裡,無論是對魔力的認知還是對魔石的應用,族群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而其中最為顯著的,則是它們一步一步對擺脫對生命蜉蝣限制的努力。

  不過它還有一句話未說出來,那就是人類似乎也同樣如此。

  走進塔基,天穹之主看到了正處於沉睡狀態的靈魂之母。

  它是一切的根源,也是族群中最為重要的個體,只有在神意現世、天地間魔力最為充沛的時刻,它才會迎來成熟,並與神罰原石徹底融合在一起。之後需要花上數年時間,將礦脈從石柱轉化為高塔,利用魔力孕育出遮天蔽日的生命蜉蝣。

  而當新技術實現後,這一漫長的過程已不復存在,一座能迅速投入使用的誕生之塔,意味著族群的備戰時間將大幅縮短,只要資源充足,它們甚至能把浮游當成一種武器,快速將敵人的領土轉化為自己的棲息之地。

  在靈魂之母的周圍,忙碌著近百名無魔的劣等體,它們小心翼翼照料著母體,擔當著清理和供養者的工作。而在整個大裂谷底部,這樣的劣等體還有成千上萬——透過塔基的窗口,海克佐德俯瞰到了一片極為繁忙的景象:初生體和墓碑正在開掘通道、搬運物資,晉陞者騎乘著博格爾翼獸飛來飛去,傳遞指令。而裂谷中央,則佇立著一排假面最新培育的共生體,只待命令下達,這群強大的戰爭機械就會如潮水般蜂擁向敵人襲去。有那麼片刻,它產生了一種這才是戰爭前線的錯覺。

  不過這麼說並不算錯,海克佐德心想,大陸防線全線潰敗的話,它們的未來將一片黯淡,同樣,若無法在這裡擊敗併吞噬人類,族群的前路同樣不會迎來光明。

  它必須為王贏下這場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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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4 10:06: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 新點子

  灰堡,無冬城。

  由於要塞炮不便運輸,當火槍營輪批遠赴狼心和永冬執行陛下的人口遷移計畫時,炮兵營卻難得地清閒下來。除了日常訓練和幫助秋收外,非值守隊伍都可以回到家中,和家人共度這段寶貴的閒暇時光。

  凡納也不例外,如今已是營長的他很難申請到假期,有這樣的機會自然格外珍惜。除了陪伴家人和探訪鄰居外,和老友聚會也是必不可少的活動。畢竟軍中不許飲酒,想要暢快的喝上一杯也只有等到休假時才能實現了。

  經過這些年的發展,無冬城商業的繁華程度早已超過舊王都,陛下一開始主張的商業街計畫,即任何臨街的房屋都建成上下兩層的店舖形式進行出租也從無人問津變成了現在的炙手可熱。外地商人紛紛進駐,或是售賣各地運來的特色商品,或是改裝成旅店、餐館和酒肆。如果說便民市場提供的是生活必需品,那麼這些商舖則是豐富生活的補充。

  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頭,凡納不禁有些感慨陛下的先見之明,即使身邊叫賣聲此起彼伏,城區道路也沒有絲毫擁堵——商販不會將鋪子堆得滿街都是,大家都穿梭在鋪著石板的專用走道上,馬車則奔行於黑色路面間,一切都顯得井井有條。

  他記得最初施工隊鋪線築路時,很多人不理解為啥要把街道建得如此之寬,特別是人和馬車的分離顯得多此一舉、毫無必要。現在看來這規劃卻恰到好處,簡直就好像陛下提前預見到了這一幕一般。

  穿過兩條主幹道,「幸運炮彈」酒館出現凡納面前,這也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走進店內,吧檯後立刻有人一瘸一拐的迎了出來,「大人,您來了!」

  「什麼大人,那是軍隊裡的叫法,你現在已經不在第一軍了,叫我凡納就好。」他笑著抱住來人,用力拍了拍對方的後背,「最近的生意如何,應該還不錯吧?」

  比起對方的名字,鐵拐這個外號更令凡納印象深刻——大半年前塔一號夜晚的那場惡戰,為了奪回被魔鬼佔據的火炮陣地,尚在炮兵營任職的鐵拐帶隊向敵人發起衝鋒,結果被一發投矛從腹部貫穿到腿部,當場失去了意識。雖然事後被天使小姐救回了性命,但由於缺失的部位太多,最終沒能完全康復,整條右腿只得暫時按上一截鐵棍作為替代,鐵拐的外號也流傳下來。

  退役後的鐵拐領到了一筆補貼,加上積攢的薪酬一起,在東城區開設了這家「幸運炮彈」酒館,也算是第一軍休假時的常聚之處了。

  「負傷期內租金有減免,夠養家餬口的。」鐵拐搓手道,「當然如果您能多來光顧幾次就更好了。」

  凡納心中湧起了一股欣慰之情,「那得等我不幹了,或者變成你這樣才行。對了,羅納兄弟他們都到了嗎?」

  「全在樓上呢,我帶您過去吧。」

  「不不不,不用了,你先忙自己的,等客人少了再上來陪大家喝幾杯。」

  「行,那就說定了,」鐵拐爽快地應道。

  凡納走上樓,一眼便看到了圍坐在一張圓桌旁的老夥計。柚皮、貓爪、羅德尼、納爾遜……火炮營剛成立的時候,同在一個炮組的他們還只是一群毛頭小夥,看到騎士衝鋒都會驚心膽顫的那種。而現在,他們基本已成為炮兵營的核心骨幹,各自有著自己的手下,若不是這樣特殊的假期,只怕很難再像以前那般聚集在一起了。

  之後便是杯觥交錯的快樂時光,一夥人舉杯暢飲,無所不談,不過話題最多的,仍是軍隊自身和未來要面對的神意之戰。

  畢竟按陛下的說法,這場戰爭的規模前所未有,整個大陸都會牽扯其中,戰爭結束後還有幾個人能坐在一起喝酒,實在是個未知數。

  「其實我們已經算幸運的啦,至少不用正面和那群怪物打交道,」羅德尼一口喝乾杯中的麥酒後長出了口氣,「如果火炮陣地都失守了的話,基本就等於全線潰敗了。」

  「問題是誰知道魔鬼還有什麼新花招啊……塔一號站點不就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麼?」貓爪聳肩道,「我只希望真到了那個時候,手下的士兵好歹還有還手的能力,而不是只能等著火槍營和特別戰術小隊的那幫傢伙來救。」

  這番話引起了大家的共鳴,「沒錯,如果我們也有強大的連發武器就好了,轉輪步槍對付騎士還行,想要壓制魔鬼實在有些不夠看。」

  「省省吧,我聽說軍隊有全面換裝栓動步槍的打算,很快你就連轉輪槍都看不到了。」

  「不會吧……營長,這是真的嗎?」

  見眾人望向自己,凡納點點頭道,「事實上第一班和第六班已經更換了新武器,只是因為產量問題,其他班補全還需要一段時間。」

  柚皮皺起眉毛,「新槍我也試過,準頭和威力是不錯,但打一發拉一發的速度實在不適合作為近戰武器使用,就不能讓炮兵營繼續使用原先的武器嗎?」

  「恐怕不行,這是上面的決定。」凡納指了指頭頂,「轉輪槍使用的是老式黑火藥,子彈又長得差不多模樣,省下這部分工人去造新子彈肯定更划算。」

  「那……讓鐵斧大人跟陛下說說,為我們設計一款新武器如何?」

  「想都別想,」納爾遜嗤之以鼻道,「真有這種好東西,還不給布萊特他們搶去?」

  「沒錯,炮兵營有炮就夠了,」貓爪模仿著布萊特的語氣說道,「你們不是常說管子越粗越好嗎?這種小水管還是讓我們火槍營留著吧——夥計們,接著喝酒!」

  眾人哄笑著舉起杯子,卻發現凡納並未響應,而是望著杯中酒一動不動,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營長?」

  凡納摸了摸下巴,緩緩說道,「若是我們自己來造呢?」

  「造什麼?新火槍?」貓爪挑眉道,「營長,你不會醉了吧?」

  「少來!不知道你們注意過沒,無論是特別戰術小隊使用的霰彈槍,還是火槍營的馬克一型重機槍,都是通過一根導氣管來實現反覆射擊的。」凡納一邊回想一邊道,「我見過不少報廢後被拆卸回收的武器,雖然結構不太一樣,但原理卻相差無幾。」

  「呃……是嗎?我怎麼不知道?」

  「所以營長是他不是你。」羅德尼撇嘴道,「不過就算如此,那也需要用到大量的人手和物資,生產武器的工廠可不歸鐵斧大人管。」

  「不,我說的造,是指在現有槍支上進行改進,」凡納越說越覺得自己的思路清晰起來,「既不用麻煩兵器工廠,也不會給行政廳增加負擔,只要有一位熟練工人的協助即可一試。」

  其他三人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望向了柚皮。

  後者嘆了口氣,無奈地舉起手道,「我的哥哥就在工業區工作,不過他負責的是蒸汽機的加工與組裝,明天我帶你們過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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