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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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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二目] 放開那個女巫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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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6 01:50: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 末日(下)

  這傢伙……居然會說人話!

  當伯爵被親衛扶起來時,只覺得臉上燥熱,面色頗為難看——本打算在手下面前彰顯威風,同時也是給其他貴族豎立信心,沒想到卻被一句吼聲嚇倒在地,更讓人掛不住的是,對方僅僅只有一人而已。

  該死的,我要殺了這混賬東西!

  馬維恩咬牙切齒地舉起手,正待下達射擊命令之際,老學士忽然挽住了他,並用力眨了眨眼,口型吐出兩字——「冷靜」。

  伯爵愣了片刻,隨即反應過來。的確,對方既然會說話,就有著交流的可能。若能交流,則意味著交易和協商。如今局勢尚不明朗,實在沒有搶先動手的必要。自己果然還是受到了灰堡人的影響,先入為主地將對方當成了勢不兩立的敵人。

  仔細一想,不管它是不是魔鬼,獨身一人前來或許本身便代表著一種態度,就像人類的大使一樣。

  要不然它為何遲遲沒有動作,而是特意選了個能平視城牆的地方站著不動?

  如果對方真如灰堡所說的那麼殘忍凶暴,早就應該肆意掠殺了才對——周邊的村莊小鎮可沒有冰淵裂隙和城牆保護。

  馬維恩越想越覺得在理,萬一他殺了使者,先跟所謂的「魔鬼」結仇,豈不是正合了灰堡人的意?

  不過剛才還信誓旦旦地要對方跪下來服從自己,現在卻要和對方平等的交流,這個臉面伯爵一時還真難以拉下。

  好在老學者看出了他的猶豫,主動站出一步說道,「真是無禮之徒!既然懂得人言,就應該一開始表明身份和來意!所幸領主閣下仁慈,願意給你一個機會重新開始——你來到這裡,到底所謂何事?」

  幹得好,馬維恩心裡暗讚道,不愧是從王都挖來的管事,十枚金龍的薪酬沒有白給。

  「在此之前,我想先問你們一件事情,」魔鬼的聲音恢復了正常大小,「你們跟沃土平原上的人類……是什麼關係?」

  沃土平原?那是哪裡?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滿臉的莫名其妙。

  不過此話也讓馬維恩有了底——這怪物果然是個使者。

  「我不知道你說的沃土平原是指哪個地方,」老學者再次開口道,「就好比同一塊土地,北人稱南、南人稱北一樣。一個王國裡都尚且如此,更何況你我兩族。只有拿來地圖,我才能給你一個準確的回答。」

  「不,那是你們人類起的名字,我只是沿用了而已。」對方微微搖了搖頭,「原來是這麼回事……你們竟然仍和數百年前一樣,分城而立,猶如一盤散沙,所以反應才會如此遲鈍。枉我還期待著你們的手足無措、驚恐萬分,一邊高喊著這不可能,一邊卻對「命運」的到來無能為力。」

  這話是什麼意思?用詞就跟演戲一樣……伯爵不禁皺起了眉頭,有那麼瞬間,他似乎從對方那張古怪的面孔上捕捉到了一絲失望。

  「難不成……你指的是灰堡人?」首席騎士突然問道。

  「嗯?」魔鬼望向他。

  「他們一直在說,紅月降臨之際,魔鬼就會從地獄中出現。現在他們也的確嚇得落荒而逃,老早就跑得沒影了。」騎士不屑道,「當然,若是你腳程夠快的話,去東邊的海港或許還能見上他們一面。」

  「是嗎?」它望了眼東方,又移回視線,「我會去的,但不是現在。既然你們對沃土平原一無所知,那麼我就長話短說了。」

  「我是天穹之主,西線軍的統帥。在千百年之前,你我兩族曾簽下庇護契約,共同對抗女巫和她們的扈從。你們奉我族為主,在我等的指揮下作戰,所得到的回饋則是掌管人類領地的權力和財富。這份契約沒有終止時間,不到滅亡不會結束——而你們作為人類的傳承者,理應繼續為我族效力。」魔鬼的聲音再次變得洪亮無比,彷彿整個城市都能聽到它的聲音一般,「現在,我要求你們遵照契約獻上此城,並立刻為我效命!」

  這傢伙怕不是瘋了……馬維恩伯爵聽得目瞪口呆,什麼千年之約,一兩年的契約都能抵賴,千百年前的事誰管你啊。還西線軍統帥,哪個領主不是先派使者交談的,孤零零一人跑到他的城下大放厥詞,胡扯也要有個限度吧!

  「如果我不答應呢?」這番言論太過無禮,他實在有些無法忍受了。

  「死亡會令你們屈服的。」自稱為天穹之主的魔鬼抬起頭,「看,那就是命運。」

  伯爵抬起頭,只見遠處的群山不知何時漫起了一層薄霧。絕境山脈上起霧並不少見,但這霧卻像鮮血一般,紅得令人發怵。他不知道那到底是紅月映照下的錯覺,還是霧本身就帶著顏色。

  另一個詭異之處在於,越過峭壁的紅霧並沒有漂浮在半空中,而是從山峰之間緩緩淌下,形成了一道朦朧的「瀑布」。

  難道它之前一直沒動作,就是為了等待這個時機?

  馬維恩隱約感到了些許不安,望著一臉緊張、竊竊私語的手下,他知道再不動手,人心就不穩了。

  「就憑你一個?」伯爵咬咬牙,猛地抬手一揮,「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放箭!」

  騎士和衛兵怔了數息才猛然回過神來,紛紛壓下扳機和撬棍,十餘支大小不一的弩箭嗡的一聲騰空而起,朝著魔鬼直射而去——

  但所有箭支都落了個空。

  眾人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這一幕,只見它穿過一個黑色的空洞,憑空消失在石柱之上。

  「該死,那是魔力的效果,」首席騎士沉聲道,「它們和女巫沒什麼區別!」

  「不要怕,我們都戴著神罰之石,魔力傷不了我們分毫!」馬維恩握緊胸口的吊墜,「找到它,然後殺掉它!」

  「魔、魔鬼在那兒!」一名侍衛大喊道。

  短短一瞬之間,它已越過了冰淵和城牆構成的障壁,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牆後的長街中。

  竟然能夠一步越過天險,伯爵心裡頓時敲響了警鐘,如此危險的怪物,不管是不是使者,它都得死在這裡——畢竟對方只有一個人而已。「準備神石之箭,把它當女巫來對付!殺掉它的人,賞金龍百枚!」

  就在騎士和衛兵從四面八方向它湧去時,魔鬼緩緩舉起了雙臂——

  下一刻,一道足有數十丈寬的「黑幕」從它身後綻現,將街道和兩旁的房屋攔腰截斷,乍看上去就彷彿街上突然多了一道沒有厚度的牆。

  它到底想幹什麼?伯爵不禁有些疑惑,既不像攻擊也不是防禦,莫非它打算用這能力隱藏住自己嗎?

  不過很快他便得到了答案。

  濃稠的紅霧從黑幕中噴出,宛如決口的河堤!緊接著一群前所未見的怪物吼叫著衝出黑幕,同圍上來的騎士狠狠撞在一起——神石並沒有造成任何影響,騎士口吐鮮血被撞飛出去老遠,胸口凹陷下大塊,眼看是活不成了。

  但這遠遠不是結束,而是噩夢的開始。

  黑幕中不斷有怪物出現,好似永遠不會中止一般,它們先向天穹之主低頭行禮,隨後加入到這場廝殺中,無論是個頭還是力量,這群怪物都遠在常人之上,很快便以壓倒性的實力沖上了城頭。混戰變成了屠殺,意志崩潰的衛兵一個個被它們撕成碎片,鮮血和殘肢灑得到處都是。

  半刻鍾不到,城市中已滿是痛苦哀嚎與求救聲。還活著的人慌不擇路地向城外逃難,卻無法跨過深不見底的冰淵。

  馬維恩只感到雙腿發軟,搖晃兩下坐倒在地上,不過這一次再也沒人來扶他了。

  親衛已經被殺到面前的敵人撕成了兩半。

  他引以為豪的雪映堡、從祖父的祖父那裡繼承下來的領地,僅僅一個照面便宣告陷落。

  充斥著血腥味的紅霧鋪天蓋地,將此地變成了一座活生生的地獄。

  透過霧氣,天上的紅月顯得越發猙獰和可怖。

  原來這就是末日的景象,伯爵最後想。

  .

  末日之戰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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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7 08:45: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異象調查

  灰堡,無冬城。

  警察廳裡所有人腳步匆匆,傳達命令與匯報案情聲絡繹不絕,紅月現世成了這幾天最熱門的話題,也讓整個機構忙成了一鍋粥。

  作為灰堡的新王都,羅蘭陛下的御居之所,哪怕城裡有那麼一點風吹草動,警察部門都得查清原因,並記錄在冊,更何況是火災、爆炸同時發生的大事件。

  卡特.蘭尼斯差不多已經有兩天兩夜沒有闔眼了,當天安撫完受驚的妻子後,他便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工作當中——保護陛下的安全永遠是首席騎士的第一要職,他絕不容忍有人在此地作亂。按照以往的經驗,多處地點同時發生事故,必然是團夥作案,因此他第一時間請來了無冬偵探團,協助警察部門進行調查。卡特相信只要抽絲剝繭地追查下去,很快就能將謀亂者繩之以法。

  不過在一大堆報告交上去後,上頭卻組建了一個由女巫聯盟、王國安全局、行政廳警察部構成的聯合調查小組,重點並非放在那些發生在城中的事故或犯罪行為上,而是把新魔影作為了主要的調查內容。

  「大人,證人都已經帶到了,」一名騎士附耳道,「您要開始詢問嗎?」

  卡特拋開雜念,將杯中的濃茶一飲而盡,點點頭道,「開始吧,順便把其他人也請進來。」

  「是。」

  由於不是審訊犯人,為了顧及對方的情緒,詢問在一間臨時騰出來的辦公室內進行。聯合調查小組的主要人員除了他之外,還有愛葛莎女士和安全局副局長維德。

  首個被帶入屋裡的證人是一名旅館的侍女,二十一歲,非正式居民,亦無任何犯罪記錄。

  她看上去有些緊張,坐在椅子上不停的搓著手。

  卡特掃了眼手中的資料,沉聲問道,「玲瓏小姐對吧?我很好奇,《湮滅之塵》首映場的票價高達五十枚金龍,你是從哪裡得到這麼大一筆巨款的?」

  「大人,這絕不是我偷來或搶來的!」對方連忙辯解道,「我照顧的客人維克多先生身價不菲,是他替我支付的,買票當天行政大廳裡也有不少人注意到,我發誓沒有說謊!」

  事實上這些前期調查他早已派人摸過底,先問一遍不過是為了增加無形壓力,令對方不敢輕易胡說而已,畢竟夜鶯小姐不在此處。「維克多是嗎?我們之後會找他驗證的。現在先來談談,你在魔影最後都看到了什麼吧。」

  「是……」侍女的聲音微微發顫道,「當時我也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就好像那些幻覺都變成了真的一樣……」

  一刻鐘之後,她才停下陳述,「還好最後追兵被警察擊退,不然我都不敢想像那兩人的下場。」

  卡特皺起了眉頭,魔影他也看過,《狼心奇緣》固然驚心動魄,但也沒有誇張到這個程度。

  「你確定追兵的武器傷到觀眾了?」

  「我……不確定,但維克多先生臉上確實有在流血,而且其他受傷者的慘叫聲也不像是偽裝出來的……」

  「你還記得這一變故發生在什麼時候麼?」

  「大概結束前十分鐘?或者更長……抱歉,當時我實在太害怕了,幾乎一直躲在維克多先生的懷裡。」

  「你們有沒有什麼要問的?」卡特望向另外兩人。

  愛葛莎沉吟片刻,「我沒理解錯的話,魔影中的人物和你們對話了吧?」她拿起一張照片,「是這個人嗎?」

  照片上正是星花劇團的男演員,在劇中飾演女巫守護者。

  「沒錯,就是他,我記得很清楚,他當時還向我們道謝來著!」

  卡特聽到這裡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自然知道,魔影一旦拍攝完成,就無法對其內容進行更改,至於自主交談更是絕無可能之事。

  見兩人不再開口,他朝部下揮了揮手,「換下一個人吧。」

  之後的數個證人陳詞也都大同小異,簡單來說,就是魔影中的一切彷彿活過來了一般,雖然事後被證實是虛驚一場,但當時卻是實實在在的發生過,證詞的相互應徵意味著這並不是個人的幻覺所致。

  由於卡特前幾天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火災和爆炸,關於劇院中發生慌亂的報告並未太過上心,現在他隱隱有些明白,為什麼上面會更在意此事了。

  「接下來的證人是當時站在庭院內負責維持秩序的警察,二隊的小隊長。」

  「讓他進來吧。」

  這位隊長明顯要鎮定得多,很快將事情的過程交代了一遍,「我先是聽到外面傳來的哭喊聲和求救聲,打算出去一探究竟時,才注意到天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輪紅月。老實說我當時有些猶豫,不知道是該駐守崗位好,還是去幫助那些求救者好。就在這時,一名女巫從觀影室後門裡跑了出來,她要求我立刻帶著手下進入室內,保護所有觀眾。」

  「然後你開槍擊退了魔影中的追兵?」

  「雖然聽起來有些奇怪,但的確就是那麼回事——他們也許只是演員,可當時已經對觀眾造成了實質威脅。加上我一直認為這些不過是幻覺,所以沒有猶豫。」

  倒數第二個接受詢問的,正是當時播放魔影的女巫,日暮。

  「我能怎麼辦,我也很絕望啊,本來激活時光符印就是誰魔力富餘誰擔任的工作,誰知道會出現這種問題啊?」她一進門便埋怨個不停,「當時放得好好的,突然符印就把我擠出了視界。按照突發情況,我應該立刻停止魔力輸入,但它根本沒有停下來。我想要搖醒觀眾,但推了推一點反應也沒有,簡直就跟中了安眠之種一樣。總之我已經盡力了,想來想去,也只能找警衛幫忙了。」

  愛葛莎抽了抽嘴角,「是符印……把你擠出去的?」

  「大概吧,當時確實感到它傳來了一股斥力,就好像魔力已經灌入得夠多,反倒開始溢出了一樣,然後視野就恢復了正常。」

  「好吧,下一個。」

  當最後一個人走進辦公室時,卡特不由得微微一愣,對方居然是這場戲劇的撰寫者,卡金.菲斯本人。

  他剛剛坐下,便激動的握緊了拳頭。

  「神明在上,這絕對是我個人生涯中看過最精彩的一場戲劇!」

  「你當時也在劇院中?」卡特皺眉道。由於對方曾和自己的妻子有過爭執,他一直對這位戲劇大師頗為牴觸,「我查了首批觀看者名單,上面並沒有你。」

  「他當時在後台,是特殊安排的座位——事實上,星花劇團的成員想要觀看自己演出的魔影時並不需要購票,你的妻子沒跟你提過嗎?」冰女巫替卡金回道,「事實上,正是他的報告才讓陛下重視起此事,派女巫聯盟介入調查的。」

  「抱歉,這是我個人的習慣,」卡金撫胸致歉道,「只要是自己寫下的劇本,總是喜歡在不告知身份的情況下和大家一同觀看,以此感受每位觀眾最直接的反應。梅伊女士可能是知道這一點,才沒有提前透露給你。」他說到這裡,語氣再次亢奮起來,「我必須得說,這場魔影絕對是戲劇史上的一場奇蹟——因為觀眾改寫了它的結局!」

  「你說什麼?」卡特驚訝道。

  「你沒有聽錯,騎士閣下,我的劇本並不是這麼寫的!」卡金.菲斯揮舞著雙手滔滔不絕,「在原本的故事中,這是一個悲傷的結局,為了掩護自己的心上人,守護者吸引了所有追兵的注意,並最終落入懸崖,只剩下女巫一人獨活。但沒想到兩人卻會被觀眾所救,從而雙雙生還,還有比這更棒的事情嗎?」

  首席騎士目瞪口呆。

  「那些台詞也並非出自我的筆下,而是他們自己補完了這值得銘記的一段,就像劇中人所說的那樣,觀眾不僅拯救了他們,同時也改變了他們的命運!」卡金情不自禁地高聲道,「這正是我一直以來追尋的終極戲劇,如果你們能找到原因,請一定要告訴我!拜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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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7 23:54: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事故之源

  羅蘭可謂經歷了他執掌無冬城以來最焦頭爛額的一週。

  儘管種種跡象都表明,紅月的將臨之期有可能比過去大幅提前,他也一直做著這方面的努力,但這場異變來得之突然,仍然超出了所有人的預估——不是教會的十年,也不是塔其拉估算的兩三年,而是在他剛剛啟動人口大遷移計畫不久,就這樣毫無徵兆地出現在西境上空。

  當然這麼說並不準確。

  一週時間裡,陸陸續續有從其他城市遞送來的加急報告,也都提到了天象的異變。而且無一例外的,沒有人觀察到紅月的靠近與移動過程,它彷彿原本就掛在那裡一般,只不過被蒼穹覆蓋、處於看不見的隱身狀態,現在只是揭開了它身上的那片藍天而已。

  羅蘭發現自己患上了輕微的「紅月症」,那就是無論在做什麼,都會有意無意的去尋找可以看到天空的窗洞,並很容易在遙望紅月時陷入到發呆的狀態中。那圈紅色的光暈是如此巨大,卻又毫不刺眼,不管是白天和黑夜,都能清晰地看到它的輪廓。凝視久了,他甚至會產生一種錯覺——紅月也在注視著他。

  按照聯合會的說法,紅月現世意味著神意之戰的開始,這些年羅蘭一直在為此做準備,可當它真的到來時,他卻生出了一絲不真切的感覺。沃土平原上依舊安靜,派往北方的偵查小隊亦無回音,唯有無冬城受到了不小的影響,行政廳每隔半個小時就有一份報告送來,偏偏這一切基本和魔鬼無關。

  「陛下,」夜鶯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你又望著天發呆了。」

  羅蘭眨了眨眼,回過神來,「呃——抱歉,我只是有些忍不住——」

  夜鶯閃現過來,將一片魚乾遞到他嘴邊,打斷了他的後半句話,「不用道歉,其實發呆也沒什麼不好的,你這幾天太累了,就當休息下好了。要不要我陪你一起看會月亮?既然紅月跟神意相關,多看兩眼也是種研究嘛。」

  羅蘭頓時被逗笑出聲來,能把摸魚說得如此冠冕堂皇,大概也只有夜鶯一人了。他叼過魚片,無奈地搖了搖頭,「要做的事還有很多呢。繼續監督我吧,不能故意放水,明白了嗎?」

  夜鶯撇撇嘴,又閃身回躺到了一旁的沙發上。

  羅蘭深吸口氣,將注意力重新拉回到桌面上的一大疊報告上來。

  這些天紅月給無冬城造成的麻煩,甚至比千里襲來的魔鬼還要多。根據行政廳和安全局的統計,一週時間裡無冬城一共發生了四起火災、十六起犯罪事件。加上從安娜那裡得知的八起工傷事故,最終共有二十一人死亡、五百餘人受傷,其中九成傷亡發生在紅月出現後的二十四小時之內,可謂是城市建立以來最混亂的一刻。

  一開始羅蘭還以為是民眾的恐慌導致了這一切,不過當現場情況逐漸匯聚到一起時,他注意到事情並非那麼簡單,因此任命聯合小組行對此展開了進一步調查,而得出的結論也頗讓人驚訝——拋開那些因恐慌而引發的事故,紅月現世帶來的魔力波動,才是造成這場混亂的真正元兇。

  愛葛莎提交的調查文件十分清晰地描述出了當時的狀況。

  大約在下午五時三十五分左右,紅月突然出現在半空中,無冬城中正在工作的魔力設備,皆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響。例如戲劇院正在上映的《湮滅之塵》結局突變,幻象幾乎和真實場景無異;工業區中的照明瞬間過載,燈泡悉數熔斷,利用曙光一號驅動的機床部分癱瘓;最嚴重的事故則發生在機械一廠,一座老式鍋爐當場爆炸,滾燙的高壓蒸汽將周圍的工人悉數衝倒在地。而事後的調查證明,那座鍋爐由於受到製造工藝的限制,氣門閥等重要零件都被燭火固化過,爐身在此之前就已經存在隱疾,只不過一直沒有人注意到。

  根據各方收集的證詞可以判斷,這種異常狀態大約持續了十分鐘,之後才逐漸恢復穩定。頻發的事故更是加劇了當時的混亂,甚至讓不少人認為魔鬼正在進攻無冬城,工廠雖然有演練過事故應急預案,可執行得並不理想。如果不是無冬城的公共醫療系統遠超當代水平,加上娜娜瓦的坐鎮治療,死亡人數可能會番上好幾倍。

  按理說如此異象應該會被聯合會記錄下來,但事實是塔其拉女巫對此同樣毫不知情。現在想來,要嘛是過去兩次紅月現世時的波動較小,要嘛是當時魔力裝置普及程度不高,使得沒人注意到這小小的變化。

  事故所造成的影響至今仍未完全結束,由於無人敢斷定波動不會再次出現,工廠展開了一次全面的清查行動,將各式老機器改進或淘汰出廠。行政廳亦對應急預案做出了補全,包括異常情況下如何保持清醒、避免恐慌等,「魔力事故」一詞也首次被記入了正式文獻。

  反倒是魔影停播三天後的二次上映,引發了無冬城的新一輪觀劇熱潮。從各類渠道知曉首映劇情的人幾乎將戲劇院圍得水洩不通,基本上全是衝著「親自參與並改變歷史」的噱頭而來,哪怕此刻魔影已恢復正常,觀眾的熱情也依然不減。

  可以說這算得上是一週以來為數不多的趣聞了。

  不過不管怎樣,這場連鎖事故都給即將上馬的魔方動力單元抹上了一層陰影。羅蘭現在最想知道的是,此類波動到底只存在於紅月降臨的那一刻,還是在整個神意之戰期間都會不定期出現。

  倘若是前者,間隔四百年來一回他完全可以接受,畢竟擊敗魔鬼才是當務之急——無論是曙光一號還是魔方動力,都有著常規設備無法比擬的優勢,對灰堡的工業能力提升極大,屬於一旦用上就會上癮的玩意。但如果是後者的話,那他就不得不考慮失控所帶來的高額風險了。

  就在這時,行政廳的電話響了起來。

  一般來說,能打進這條內線的只有總管巴羅夫。

  羅蘭嘆了口氣,拿起聽筒放到耳邊,「不會又出什麼新問題了吧?」

  「不,陛下……」巴羅夫的語氣似乎有些猶豫,「剛才瀰散星學士突然衝進了我的辦公室,說他對紅月有了重大的發現,希望您能……不,是務必讓您親自去一趟觀星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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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9 08:41: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 不存在的紅月

  羅蘭對這位首席占星家印象頗深,不僅恪守禮節,而且對自身的職責極為上心。雖然在觀星方面建樹不多,但算術院卻辦得有聲有色,為無冬城培養了一大批人才不說,還參與到行政廳各部門的統籌計算工作中,可以說占星結社便是在他的帶領下,一點點扭轉了過去光有賢學之名、卻無影響之力的窘境,其份量幾乎已和煉金師協會不相上下。

  紅月最初現世的那一天,瀰散星還因為沒能提前發出預警,三番五次上門來請罪。不過羅蘭當時為處理無冬城中的突發事件忙得不可開交,直接讓親衛將對方打發了回去。畢竟誰都無法料到這東西會來得這麼突然,何況他從一開始也沒真指望過占星結社能發現紅月,拐過來無非是看中了他們能寫會算而已。

  像這樣守禮的人,居然都用上了「務必」一詞,其發現恐怕非同一般。羅蘭掛斷電話後立刻帶上親衛隊,第一時間趕到了城市南邊的算術院。

  所謂的觀星台,不過是算術院中的一座閣樓——在占星家們還未搬到奇蹟大樓頂層之前,這裡便暫時成了他們臨時觀星的地方。當然,由於奇觀建設時間超出預期,為了避免最初畫下的大餅與實際待遇相差太過懸殊,從而引發心理落差,他還專門為這些人製作了幾架大口徑的天文望遠鏡,並將閣樓頂層改造成了一個可以自由旋轉的專業觀星場所。

  進入院內,瀰散星學士已帶著一群占星家等候多時,見到羅蘭親至,眾人齊齊單膝跪了下去,「拜見陛下!」

  「都起來吧,」羅蘭隨意揮揮手,示意正事要緊,「閒話就不多說了,你們到底發現了什麼?」

  「陛下,請跟我來。」老學士一臉鄭重地將他引上了閣樓頂層。

  推開門,羅蘭看到房間的地板上鋪滿了計算草稿和手繪線圖,以他淺薄的天文學造詣來看,那應該是某些星體的軌跡運算。事實上他所知曉的那點天文知識,也就夠一開始唬唬對方,等到將初等物理和數學傳授出去後,這些人經過近兩年的學習,其實際運用水平已然在他之上了。

  除了瀰散星學士,其他占星家並沒有跟著入內,而是守在了門外。合上房門的那一刻,羅蘭從那些頭髮花白的人臉上捕捉到了極為嚴肅的神情,彷彿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和遺言無異一般。

  「羅蘭……」夜鶯忍不住暗地里拉了拉他的袖子。

  羅蘭不動聲色地點點頭,有夜鶯在背後保護,他倒不擔心會發生什麼危險,只是心裡分外好奇,究竟是何種發現才能令這群占星家們的舉止如此慎重。

  「陛下,這些天大家一直在觀察紅月的軌跡,以及它所帶來的變化。」沉默片刻後,瀰散星終於開口道,「既然沒能準確預告它的到來,我們至少希望能做一些補償,比如確定它所在的星區和大小,不然占星家協會一開始被賦予的使命就毫無意義了。可是這些天我們得到的結果卻讓人感到驚恐萬分。」

  驚恐……萬分?羅蘭皺了皺眉頭,這實在不像是一個能和發現聯繫在一起的詞語,「什麼意思?說重點。」

  「是,」學士壓低聲音,「陛下,滅世之星恐怕是一場騙局,紅月它……並不存在。」

  他不由得愣住,接著下意識扭頭望向窗外,猩紅的球體依舊高掛空中,絲毫沒有消散之意。

  「你說那東西……不存在?」

  「最初想到這個結論時,我也覺得有些好笑,可隨著觀察持續下去,占星結社裡漸漸沒人笑得出來了。」瀰散星長出了一口氣——一旦開了頭,他便像歇下了負擔一般,話語都流暢了許多,「是的,陛下,它不存在。根據百年裡積累下來的觀測資料,以及您傳授的知識,我們完全可以斷定,如此巨大的一顆星體,不可能不對其他星星產生影響。」

  「然而大家依照重新繪製的星圖,對滅世之星原本所在區域的星芒進行跟蹤計算後注意到,沒有一顆星星因為它的離位而發生偏移。這說明滅世之星既沒有影響到那些星星,也沒有影響到我們。」

  「不僅如此,它連自己都沒影響到——此前滅世之星一直沒有運動的跡象,這種情況往往意味著它和我們保持著同步旋轉。可如今它在拉近距離後仍處於靜止同步,這麼懸殊的速度變化在滅世之星身上卻沒有絲毫表現,實在不合常理。」

  羅蘭很快明白了老學者的意思,「如果把它從空中移除掉的話……」

  「那就一切都說得通了,」彌撒星點點頭,「只有當它不存在時,萬物才會顯得正常,或者說無論紅月在不在那裡,對世界而言都沒有區別。」

  羅蘭聞言不禁陷入了沉默。

  他大概算是明白首席占星家為何猶豫不決、小心翼翼了——紅月與神意之戰的傳聞都來自於塔其拉古女巫,作為算術院的院長,瀰散星在接觸中樞載體時總會或多或少會聽到一些關於她們的內情。倘若這些被證實全是聯合會編織的謊言的話,對雙方的關係只怕會造成無法挽回的破壞。

  只不過羅蘭壓根沒往這方面想過,其他領主聽到這些或許會心生罅隙,但對他而言,無論是看賽琳研究魔方,還是帶神罰女巫逛步行街都是件樂趣十足的事,就算合作的基礎大打折扣,他也不介意繼續維持這一關係。

  更何況魔鬼的威脅是實實在在的。

  「你確定這一判斷正確可靠嗎?」

  「回陛下,我也一直在思考這個結論,直到今天上午收到舊王都一位朋友的來信,才敢斷定下來。」彌撒星學士從懷裡掏出一張信紙攤開,只見上面畫著的似乎是紅月的定位圖,「由於觀測的地點不同,星象的位置會發生細微的偏轉,我的這位老朋友雖然曾經是一名貴族,卻對天文充滿興趣,因此我拜託他從另一個方位核對紅月所在的星區,結果發現他寄回的答覆和我們觀察到的位置相差極大,幾乎無法用誤差來解釋!也就是說,如果以它作為基準點的話,則意味著無論從哪個角度去看,它都固定在一個地方——不單單是相對我們所在的大地靜止,相對每個人來說也是靜止的!」

  聽到這裡,羅蘭心中猛地一跳。

  「陛下,世間萬物皆有前後左右、高低寬厚之分,任何角度都不會發生變化的東西,不可能是實體!」彌撒星一字一句說道。

  羅蘭腦海裡陡然浮現出了在夢境世界中看到了那塊紅斑——雖然形狀極不規則,可無論圍著它怎麼轉,看到的都是同一個模樣。

  而在夢境裡,它有著另一個名字。

  侵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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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0 09:06:16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 神意之約

  「陛下,陛下……陛下?」瀰散星的聲音將羅蘭從愣神中拉了回來。 .

  「呃……」他揉了揉有些刺痛的額頭,「這些事,只有占星家知道嗎?」

  「所有觀測都是由具備星名之人完成的,學徒和算術院的那群弟子……並不知情。」老學士再次跪了下來。

  原來如此,羅蘭暗想,難怪進門的那一刻,外面的占星家都是一副交代遺言的神情。如果能聯想到心生罅隙,自然也能想到領主為了維持現狀,將不小心知曉真相的人悉數滅口的可能。畢竟在過去,關於占星結社組建的真實目的、以及滅世之星的傳聞,都是只有王室繼承者才有資格知曉的秘密。

  不愧是長居王都,對宮廷政治諳熟無比的一批人,羅蘭也不知道是該怪他們被迫害妄想症太深,還是讚賞他們即使知道可能引發的後果、依然如實匯報的忠誠。他無奈地搖搖頭,「你們做得很好。這個結論暫時不要透露出去,繼續忙你們的工作吧我不是說觀星,而是算術院。比起研究不存在的東西,解決無冬城現有的麻煩更重要。」

  說完他不再停留,轉身推開門走出了閣樓,只留下還未反應過來的老學士愣在原地。

  「回城堡。」羅蘭沉聲吩咐道。

  比起來時的急切,他回去時甚至更快了幾分,幾乎接近於小跑。

  「你覺得占星家說的是真的嗎?」一直跟在身邊的夜鶯忍不住現出身形問道。

  「我不知道……只是突然冒出些想法而已,」羅蘭低聲道,「它不是紅月但不代表它不存在,或許它是一種別的東西……」

  「別的……東西?」

  「比方說,一個洞。」

  因為先入為主的緣故,他一直沒有對紅月深入思考過,巨大的體型也只是因為隔得近而已,例如從木衛一上看木星,後者幾乎能佔據三分之二個天空。可現在想來,古人將其稱為月亮不過是因為它恰好是圓的,而且光芒並不刺眼罷了。

  若真是侵蝕的話,它也完全可以是方的,或是多邊形的。

  夜鶯的語氣裡充滿了迷惑,「你是說,我們的天空開裂了嗎?」

  「有可能比那個更糟,不過我得先確認下才行。」

  「怎麼確認?」

  羅蘭看了她一眼,「做夢。」

  ……

  儘管天色還早,不過並不妨礙他進入夢境世界,而且這一次他沒有通知任何神罰女巫,僅僅只讓夜鶯守在身旁。

  神意現世之日,會面約定之時。

  羅蘭一直在尋找神意到底代指的是什麼,直到這一刻他才驚覺,或許對方指的並不是夢境裡發生的事,而是現實世界中的時間。

  假如真是如此,意味著留下便條之人不但清楚夢境的實質,甚至知道在此之外還存在一個真實的世界,並能確切感知到它的變化這聽起來似乎很不可思議,但當瀰散星學士說出「紅月並不存在」的那一刻,之前始終徘徊在腦海裡的迷惑與猜疑宛如被一道電光剎那間穿在了一起。無論是棱鏡城中聽到的「神意之戰」,還是那本沒有署名的夢境之書,恐怕都在引導他走向這個方向。

  「叔叔,早餐吃什……」推開臥室門,潔蘿正站在洗手台前,叼著牙刷含糊不清地問道。

  「不吃了,你準備好自己的就行!」羅蘭頭也不回地喊道。他隨手將一件沙發上的外套披在身上,連鞋子都來不及穿,踩著兩條拖板就出了門。

  此時街巷裡已是人來人往,油條攤和包子鋪前圍滿了學生和上班族,滋滋的油炸聲與吆喝交織在一起,構成了筒子區喧囂而短暫的繁華。

  唯一的例外則是薔薇咖啡館。

  它從招牌到門面都和周圍的攤鋪顯得格格不入,就好像花枝招展的非主流一般。羅蘭掏出鑰匙打開店門時,還捕捉到了對面攤主看傻子一樣的眼神。

  他深吸口氣,推門入內,直奔向302號包間至於為什麼整個店裡只有一個包間,而且包間在一樓卻要被稱作302,都被他當做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刻意忽略了過去。

  由於這一週來無冬城突發事件層出不窮,以至於羅蘭根本無暇顧及夢境世界,現在伸手放在門把上,他竟感到了一絲少有的緊張。

  至於店門沒開之前對方究竟要怎樣才能進來這樣的問題,根本沒在他的考慮範圍內。能在香檳杯裡映出字來,必然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別說悄無聲息地潛入,就算刷的一下突然出現在他面前,也沒有什麼好驚訝的才對。

  羅蘭深吸一口氣,轉動門把。

  隔間裡空空如也。

  不大的「豆腐塊」中除了一張矮桌和四條椅子外,再無任何多餘擺設,開門的剎那即可看到每一個角落,不存在躲藏之處。

  他不禁感到一陣悵然,緩緩走到桌邊坐下。

  難道……自己猜錯了嗎?

  也是,人又不是幽靈,怎麼可能瞬間移動到這裡,要嘛再等等好了。

  可更多的懷疑隨之而來。

  寫下便條之人,真能知道這家新開不到一個月的咖啡館並找上門來麼?如果對方也在約定的地方傻等怎麼辦?

  又或者紙條不過是惡作劇,認為現實世界中的神意降臨跟夢境毫無關係,其實也能說得過去。

  說到底,他並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證據。

  果然,這事不會那麼容易知道答案。

  就在羅蘭起身準備離開包間之際,一陣悅耳的風鈴聲搖響起來。

  「叮叮噹噹……」

  「歡迎光」他下意識地說到一半忽然怔住,神罰女巫都沒有跟他進入夢境,嘉西亞也不會有事沒事就來關顧他的咖啡店,現在願意來喝天價咖啡的,應該一個都不會有才對!回過神來的羅蘭打開門向店內望去,只見一個略有些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店門口。

  他見過對方兩次。

  一次在棱鏡城的新人接待會上。

  一次在赫爾梅斯舊聖城的倒影教堂中。

  僅僅只有兩面,卻讓羅蘭深深地記住了那張臉。

  「沒想到你竟會自己開設一家薔薇咖啡館,還是在這麼個角落裡。我差點以為,你根本沒有發現那張紙條。」

  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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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1 00:39:18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 嵐

  見到嵐,羅蘭既感到有些意外,又覺得理所當然,「你——到底是誰?」

  「一個在尋求幫助的被困者。」嵐打量了下四周,「我知道你有很多話想問我,我們可以坐下來慢慢說,就選這個窗邊的位子吧。」

  「不用去302號包間?」他眼睜睜地看著對方直接選在靠近街邊的位子上坐了下來。

  「約定地點是為了避開耳目,既然這裡沒有其他人,自然隨便坐哪都行。」嵐隨口道,「對了,既然是咖啡館,能為我來杯冰點嗎?」

  「我以為密談要說的是一個驚天秘密,讓人神經緊繃,洩露分毫都會引來彌天大禍。」

  「秘密的價值取決於聽到它的人。何況整天待在地底,還要提防侵蝕的擴大,神經已經夠緊張的了。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自然是輕鬆點好。」嵐慢條斯理地回道,「一杯冰點,謝謝。」

  羅蘭凝視她片刻,才沒好氣道,「我這兒只有速溶的。」

  「無妨。」

  見鬼,明明在自己的地盤,卻好像被她反客為主了一樣……他將冰箱裡已泡好的咖啡原液和牛奶倒入杯中,再加上兩坨冰塊,端到對方面前。整個過程中,他的視線都沒有離開過嵐。

  「放心,我不會憑空消失的,」嵐聳聳肩。

  「那可說不定,」羅蘭眼睛眨也不眨道,「我曾經托嘉西亞聯絡過你,也去過棱鏡城兩次,但那時候你就像完全消失了一樣。既然留下了紙條,為什麼不直接和我對話?」

  這一次,嵐沉默了許久才低聲嘆息道,「因為那時候時機還未到,孩子。」

  時機……未到?羅蘭頓了頓,「你的意思是,讓我發現紅月……實際上是侵蝕,比你主動告訴我這點更可信?」

  「你的反應很快,這讓我對你的期待又多了一些。」

  「期待幫助你麼?」羅蘭忍不住輕哼一聲,「你的神情可一點兒也不像是一個急需幫助的人。」

  「那你覺得什麼樣的表現才會讓你相信呢?急不可耐地央求?抱著你的大腿痛哭流涕?還是許上一大堆豐厚的回報?」嵐搖搖頭,「不,即使我這麼做了,你也不會輕易相信——那只會讓事情變得更加糟糕。」

  你不做怎麼知道結果,羅蘭本想半開玩笑的回一句,話到了嘴邊卻又嚥了下去,對方並不是像嘉西亞那樣的同齡人,她是武道家協會鎮守的首席弟子,嘉西亞的師傅,自己前輩的前輩。如果把倒影教堂裡看到的時光符印也算在其中,那她的年齡恐怕有七八百歲了。望著彷彿從歷史中走出來一般的人物,他發現自己也情不自禁地收斂了許多。

  「好吧……」羅蘭在嵐對面坐下來,將腦袋裡的無數疑問粗略梳理了一遍,「你曾是聯合會的一員?」

  「我跟你的世界沒有任何關係。」嵐回道,「我出生於此,也必將長眠於此,雖然這是一個極為漫長的過程罷了。」

  「但我在倒影教堂裡見過你的畫像——」

  「模樣有相似之處並不奇怪,」她打斷道,「何況是留存於歷史之中的記錄,並沒有太多參考的價值。」

  「這未免也太巧了一點。」羅蘭皺眉。

  「如果把時間線拉得足夠長,你會發現任何巧合都不過如此。比起計較過去,不如將主要精力放到當下。」

  她有可能確實不知情,也有可能在故意隱瞞,但羅蘭清楚,沒有夜鶯的協助,以他察言觀色的水平根本無法在幾句對話間判斷真偽。既然對方這樣回答,再糾結下去也沒有意義,不如多問些別的問題。

  「那麼……魔力到底是什麼?」

  嵐揚起嘴角,「你應該已經隱隱猜到了——它什麼也不是。現有的一切體系都無法解釋它,因為它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就好像低維生物無法理解高維結構一樣。目前唯一知曉的是,我們能夠運用它,所以你也可以用一個通俗的詞語去描述它:偶然獲得的力量。」

  果然如此……就跟自然之力一樣。羅蘭暗想,不,不對……這麼說並不準確,不是魔力跟自然之力一樣,而是它們都是同一種東西。為了從另一個角度向自己解釋魔力是什麼,夢境世界才會變成現在這樣子。「那在棱鏡城的迎新大會上,你作的那番講解……還有《存在的理由》一書上面的猜測,都是……真的?」

  一個是侵蝕的由來和本質,而另一個則是對神意之戰不斷輪迴的推斷,這兩者可謂是他最想要弄清楚的問題。

  「不準確,但你可以這麼認為。」嵐回答得出乎意料的爽快。

  「我想知道準確的說法。」

  「那超過了你的理解能力,用你的文字體系也沒法準確表達出來。」她喝了口咖啡,「另外我的一切行動都在「神明」的監控下,一旦透露有可能危害到它的信息,兩個世界都將被毀滅。因此請記住一點,只有你親自領悟到的東西,才是真實的答案。」

  羅蘭不禁抽了抽嘴角,這不是等於在直截了當地說,我就算說謊也是為了你好麼。

  「它有能力毀滅世界?」

  「所以我才用神明來指代它,畢竟這是你的意識裡,最容易擁有此能力的形象了。」

  「神明的目的是?」

  「讓神意之戰不斷持續下去。」

  「那你和神明的關係又是什麼?」

  這回嵐沒有立刻作答,而是猶豫了下,「我是背叛了它的人。」

  「背……叛?」

  「沒錯,這樣的輪迴永遠不會有完結的時候,我不想一直被困在這方寸之地。而且輪迴意味著損耗,總有一天,神明也會瓦解,到那時,無論是哪個世界都將變得一片死寂。」

  羅蘭審視了她好一會兒,「那麼你找我的目的是……」

  「我需要你的幫助,孩子,」嵐沒有避開他的眼神,「我需要你阻止神意之戰,令它徹底停擺。」

  「你是指,贏得戰爭?」

  「不,那樣不過是開啟新一輪輪迴罷了,」嵐搖搖頭,「想要阻止這一切,你必須取代神明!」

  羅蘭不由得怔住,這個答案……還真是聳人聽聞啊。

  他吸了口氣,「抱歉,請恕我拒絕。」

  「為什麼?」嵐不解道,臉上的表情也有了一些和之前不同的變化。

  「你跟我說的這些,我根本無法去驗證,更何況連你自己也承認,為了避開神明的監視而只能使用模棱兩可的回答。有時候誤導往往只需要一個詞語,這意味著我有可能被你騙了,還在幫你數錢——畢竟你自稱背叛了神明,背叛我豈不是更加輕鬆?」羅蘭攤手,「火中取栗並不是我擅長的事情,因此取代神明這麼偉大的事業,你還是找別人吧。」

  「如果你能做到這一點——」

  「打住,」羅蘭伸手道,「說好的不會許上一大堆豐厚的回報呢?你剛才還說這樣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這次嵐注視了他足有十分鐘,「不……我改主意了。」

  「那也用處不大,」羅蘭起身給自己倒了杯咖啡,「空頭獎勵就像掛在驢子前的胡蘿蔔,看著美好,但吃不到嘴裡就沒有意義。」

  「你至少應該聽我說完。」

  「我說過了——」

  「你可以讓灰燼重回世間。」

  「呯——啪!」

  羅蘭頓時愣住,手中的杯子滑落在地,摔了個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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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2 06:54: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 拯救之策

  「你怎麼會知道……這個名字?」

  嵐平靜地說道,「我雖出生於此,但不代表對你的世界一無所知。不知你是否聽說過「意識界」……或者說「魔力之源」?」

  羅蘭立刻聯想到了卡布拉達比透露過的消息,他顧不上收拾地上的瓷杯碎片,衝到桌邊望著嵐沉聲問道,「她在意識界裡?」

  「當然不是,而是意識界記住了她——任何一個獲得了足夠力量的人,都會在那裡留下痕跡。」嵐頓了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想要問出具體的方法,然後嘗試自己去解決這個問題。甚至對終止神意之戰的態度也不例外。但我必須告訴你,時間不多了。」

  「什麼意思?」

  「意識界並不是一個適合長久逗留的容器,時間拖得越長,她的意識就會越淡薄,直至徹底消散。這個過程不可逆轉,因此即便你知道了方法,很可能也會來不及實現。而且這還不是最壞的情況。」

  「最壞的是什麼?」

  「夢境世界的存在已經嚴重妨礙到了神明的意志,它不會任由這種勢頭發展下去。換句話說,當神明認為一切措施都無法將現狀拉回正軌時,兩個世界同樣會毀滅——這個期限恐怕遠比你想的還要緊迫,這也是我為什麼下定決心說服你的原因。」嵐一字一句說道,「孩子,幫助我,也是在幫助你自己。」

  「聽起來似乎像是這麼回事,」羅蘭不置可否道,「可你剛才也說過,只有我親自領悟到的東西,才是真實的答案。也就是說,你告訴我的這些,有可能都是謊言……包括讓灰燼復活。」

  嵐長出一口氣,靠在了椅背上。「你這麼理解也沒錯,因為我不希望讓你直到最後才認為我在欺騙你——把它放在前面,同樣是我誠意的證明。」

  羅蘭緘默下來。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兩難的選擇。

  從已知的信息中,他從對方的話裡找不出太多漏洞——比如夢境世界的威脅,他已不止一次從魔力生物口裡聽到過。雖然不知道怎麼就招惹到它們了,但那些怪物表現出來的敵意卻是實實在在的。如果結合嵐的消息,也就意味著魔力生物是神明的「手下」。

  不過僅憑這些便認為對方說的都是真話也太輕率了一點,畢竟什麼樣的信息會危害到神明全是嵐說了算,如果按照錯誤的線索推斷,他得到的結論無疑只會錯上加錯。最穩妥的方法,唯有自己一點點去證實。

  問題就在於時間。

  在無法判斷「時間不多」這一條件的情況下,選擇穩妥同樣是一種冒險。

  只要閉上眼睛,提莉在他懷中痛哭的模樣就會重現於腦海,即使她如今已將一切哀痛收斂心底,可那雙眸子比起最初時的模樣,終究缺失了些許神采,就好像珠寶蒙上了淺淺的灰塵般。有人常說,這是走向成熟的證明,只有體驗過失去,才懂得珍惜。羅蘭對這種心靈雞湯嗤之以鼻,永不失去才是成熟者的選擇,至於疼痛誰愛體驗體驗去。

  現在有這麼一個可能,他怎麼都做不到無動於衷。

  羅蘭竭力壓下心中劇烈波動的情緒,裝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模樣,重新在嵐對面坐了下來。

  「但我也不能這麼輕易答應你。姑且說說方法吧,我要怎麼做才能讓她回到那個世界?」

  「這件事情和我需要的幫助並不衝突,或者說兩者本就是同一件事。」嵐緩緩回道,「首先你必須找到意識界,然後進入其中——而這一步必須在兩個世界同時進行,否則絕無可能成功。」

  羅蘭訝異道,「兩個……世界?等等,你是說,魔力之源「真實」存在?」

  「沒錯,它並不是什麼虛無縹緲的東西,而是可以看得見、摸得著的實體,和侵蝕造成的空洞截然不同。」嵐點點頭,「事實上,它就緊挨著曙光境北端,我們稱其為無底之境。」

  他心裡微微一跳,這個詞……似乎在哪裡聽過。

  「可北邊已被魔鬼佔據——魔鬼你知道吧?它們就是此次神意之戰的敵人。」

  「關於那個世界,我幫不了你什麼——干涉神意之戰是神明的絕對禁區,這一點你只有自行解決。」嵐坦然道,「擊敗它們,殺出一條血路,然後抵達無底之境。如果做不到這一點,一切就無從談起。」

  所以她才會說即便知道方法,也不一定來得及實現麼……

  羅蘭思索片刻,「好吧,就算你什麼都沒說,我也是要將魔鬼趕出曙光境的。那夢境世界該如何抵達意識界呢……既然是虛構出來的,總不用那麼麻煩了吧。」

  「在回答你之前,我想先問一個問題。」嵐望向窗外,「你真的覺得,這個世界是虛構的嗎?」

  羅蘭怔了怔,不由自主地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上學和上班的高峰期已然過去,街上來去匆匆的人影少了許多。攤主們終於有了休息的時間,有些人清點著一早的收穫,臉上滿是喜悅;有些則點燃一根香菸,坐在大門口看起了報紙。

  取代學生和上班族的是居住於此的大爺大媽們,他們提著菜籃子,穿梭於這條略顯狹窄的街巷中。路過薔薇咖啡館時,還會露出鄙夷的眼神,或是和身邊的同伴交頭接耳兩句,彷彿在嘲笑店主的品味一般。

  羅蘭知道自己若是出去和他們爭上兩句,得到的絕不是早就固定好的台詞,而是一堆足以體現語言精妙的怒罵,而且是你說一句他回十句的那種。其餘攤主也不會露出一副毫不關心的神態,他們十有八九會圍成一排,興高采烈地欣賞這場王者之爭……或是菜雞互啄。

  面對這樣的世界,他突然發現自己沒法簡單說出一個「是」字來。

  「一個人要如何界定真實與虛構?」嵐有些出神地低聲道,「非得有身軀才是真實的生命麼?如果一個思維具有喜怒哀樂、具有自我意識,只因為它飄無定型,或以能量體的形式存在,就不算是真正活著嗎?」

  「呃……我覺得,應該算是吧。」

  她收回視線,「那麼你得保護好這裡,一旦它遭到毀滅,活在這個世界的萬億生命也將隨之消失,損失可以說比外面的世界更加慘重。如果你失去它,意識界也將永遠對你關閉了。」

  「難道……意識界的入口就在這座城市中麼?」

  「準確的說,這裡就是意識界。」嵐糾正道,「你現在正處於意識界之中。」

  羅蘭驚訝地瞪大了眼。

  也就是說,他的本體還在無冬城沉睡,靈魂卻已經跨越數千里之遙,置身於大陸北端的無底之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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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3 00:16: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二百二十五章 拯救之策(下)

  「這也是……魔力的力量?」

  「沒錯,單就魔力的表現形式而言,哪怕是窮盡一生都無法說完。用你們能夠理解的話來說,便是凌駕於四大力之上,也是大一統的終解。」嵐用平靜的語氣說著聽起來不可思議的解釋,「但即使如此,也不等於你可以隨意進入神明的領域,干涉神意之戰的運行。畢竟這個世界相對獨立,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膜,正是這一特點,我才有機會坐在此處與你見面。」

  羅蘭腦海裡浮現出了吹泡泡的圖景,在一個個緩緩上升的氣泡中,彷彿有一個便是夢境世界,「那要如何才能穿過隔閡?」

  「和魔力進入我們世界的方法一樣,」嵐頓了頓,「侵蝕。」

  「呃……能說得更詳細點麼?」

  「你應該已經有所察覺,這個世界和最初誕生的時候已大相逕庭。」對方的話讓羅蘭心跳快了兩拍,「它起初的確只是你意識的映像,不過現在卻多了許多連你也沒看過的東西,而這一切變化都是從你回收自然之力開始的。」

  「這你都知道?」羅蘭略感訝異。

  「因為我從產生自我的那一刻開始,就一直徘徊在意識界,對這類變化頗為敏銳。」嵐毫不避諱道,「聽好了孩子,無論是夢境世界還是神明領域,都是以魔力來維持其存在的,反映到實際中,便是那些自然之力。通過不斷回收它們,這個世界就會不斷膨脹,直至和神明所在的領域重疊、出現侵蝕裂隙。」

  這個理論倒和新人歡迎會上的那場講解相差無幾,「據我所知,武道家協會中收集了大量墮落的自然之力核心。若想要盡快回收它們,豈不是站到墮落者那一邊,才是最有利的選擇?」

  嵐意外地沒有表示反對,而是苦笑了下,「可惜我只是鎮守的弟子,沒辦法帶你進入棱鏡城的中樞收容庫。」

  「即使和協會反目成仇都沒有關係麼?」

  「如果你能中止神意之戰,夢境世界自然也不會再受到侵蝕的威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和協會的宗旨是一致的。只不過……那孩子可能會感到傷心無比吧,畢竟她對你可是充滿了期待。」

  說到這裡嵐臉上露出了一絲罕見的神情,像是無奈中夾雜著些許落寂。

  她指的是……嘉西亞嗎?

  羅蘭不由得感到有些出乎意料,既然對方是服務於神明之人,存在時間恐怕能以百萬年計。這樣的人應該早已看淡一切,為何會對一名普通弟子生出如此濃厚的感情?

  到底是對方習慣於扮演,還是不知不覺中已然受到了這個身份的影響?

  「我也沒說非要那麼做。」羅蘭打算用咖啡緩解有些僵硬的氣氛,才想起杯子早就摔得四分五裂,只好把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來,「而且你說過,必須在兩個世界同時進入意識界才有效吧?說不定到那時回收的核心早就夠了。唯一的問題是,我要如何判斷夢境世界已經與神明領域相重疊?棱鏡城裡的那些侵蝕總不可能是入口吧?」

  「當然,那些侵蝕造成的空洞是意識界的虛無地帶,和這裡有著截然不同的規則,也無法作為通道使用。」嵐點頭道,「至於要到何種程度才能對神明所在的世界形成侵蝕,等到了那一刻,你自然會感受到。不過這也會令毀滅萬物的倒計時同時開啟,你必須在那之前,打開無底之境的通路。」

  「然後呢?」

  嵐搖了搖頭。

  看來接下來的內容都會被認定為「有可能危害到神的信息」而觸發封禁,羅蘭暗想,不過也不排除對方故意隱瞞。總之談到這裡,他對自己要做的事已有了一個大概瞭解,事實上無論是將魔鬼趕出曙光境,還是打劫墮魔者來補貼古女巫開銷,都算是原先已有的計畫,有沒有這些情報影響不大。非要說的話,大概就是把神意之戰優先,調整為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而已。

  無法確定的部分,則是他在無底之境中到底會遇上什麼,這也是對方始終沒有提及的部分。如果有陷阱的話,十有八九就在取代神明這一步上了。

  他並不認為只要打開意識界的通路,「神明」就會將拱手而降,加上這一切描述都有可能披上一層模棱兩可的外衣,屆時更應該謹慎行事才對。

  另外羅蘭還存有一個疑問——那便是為什麼是他?

  從整個計畫來看,他並沒有什麼不可取代性,雖然嵐的外形是人類,但羅蘭絕不會把她當成普通人類的一員來看待。在聯合會步步潰敗,倖存者退縮至大陸一角的情況下,顯然魔鬼和天海界更適合實現這個目標。

  按照對方所說,無底之境緊貼著曙光大陸北方,如今顯然已經被魔鬼所佔據。而卡布拉達比又帶來了天海界咄咄逼人的情報,無疑說明魔鬼也不太好受,能不能守住現有地盤還是個問題。可不管怎樣,這兩個族群的優勢都比人類大得多,兩個目標幾乎已達成了一半。

  即使無底之境無法由外部進入,羅蘭也沒自大到覺得在意識界中留下痕跡是他才能辦到的事。

  至少潔蘿就擁有這樣的能力——他已隱隱意識到,「靈魂戰場」便是借用了意識界的力量。

  而夢境世界正是由此拓展而來。

  他將這個疑惑問了出來,「我只怕……並不是你的第一個求助者吧?」

  嵐的回答沒有絲毫停頓,「是,這千年來已有數個。」

  果然,羅蘭心中一凝,「也包括魔鬼?」

  「我不清楚那邊的事情,離開神域後,我就失去了聯絡其他僕從的能力——我只能告訴你,背叛者不只一個。」

  「上一個人是誰?潔蘿嗎?」

  「傳夢者阿爾菲娜,她距今已有八百六十九年。」

  羅蘭在腦海裡過了一遍,發現這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名字,「那些人都沒有成功?」

  嵐嘆了口氣,「你或許認為像這樣交談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實際上她們連第一步都沒能做到——那就是在意識界開闢一個穩定的空間。否則她們的能力即便可以連接到這裡,我也只能托去隻言片語,很難進行穩定的溝通。另外我的身份和言行都不能脫離她們的意識而單獨存在,換句話說,必須在她們的理解範圍之內,才算是有效的信息傳遞。而理解程度越高,答案才越精確。這是不可踰越的鐵則,無論是對於你們、還是對魔鬼來說都是如此。」

  「就好比夏蟲不能語冰一樣?」

  「一點沒錯。事實上你是第一個滿足這些條件的人——儘管我也不太明白,為什麼你掌握的信息會遠超這個時代,但對我而言,這算是一件幸事。」

  「那……」羅蘭遲疑了下,還是決定問出來,「如果我失敗了會怎樣?」

  嵐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我會繼續等下去,等待下一個合適之人的出現,直至最終得到解放……亦或是被神明所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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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4 00:25: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被禁錮的心

  「解放後的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羅蘭試探道,「你們又能得到什麼好處?擺脫意識界、成為實體般的存在麼?」

  「老實說,我不知道。」嵐笑了起來,「但不管怎麼樣,也比永遠禁錮在此處僵耗下去要好。至少——未來充滿無限可能。」

  羅蘭凝視了她好一會兒,對方的神情十分自然,就好像做了一個再尋常不過的選擇一般。

  看來想通過對話來尋找嵐的破綻基本沒什麼希望了,他暗想,除非自己能將夜鶯也帶入夢境世界中。而接下來的打探也都收穫甚微,涉及到神明的回答一律是沉默,她也無法對神意之戰施以援手。

  甚至受到夢境世界的規則限制,她在這裡只能以一名武道家的身份行事,暗中傳遞信息已是極限。按照嵐的說法,意識界中不同的區域有著不同的規則,這一點哪怕是神明都難以篡改。正是借助了這一點,她才能獲得喘息之機,背地裡尋找能夠中止神意之戰的拯救者。

  但在這一切徹底完結前,她都不算是獲得真正的自由——那些束縛著她的枷鎖依舊存在,並隨時有可能將她的努力化作虛無。

  將嵐送到店門口時,羅蘭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對了,你一開始說沒想到我竟自己開了間咖啡館,難道這座城市真的有個薔薇咖啡館的地方嗎?」

  「有啊,」嵐微微一笑道,「就在棱鏡城中。」

  「可我明明問過嘉西亞——」

  「咖啡館位於城椎中部,只有武道家協會高層才能進入那裡。當時我已經知道協會打算向你頒發獵殺執照,拿到它之後,即可通行於中部區域。可我沒想到的是,你居然對協會一點興趣都沒有,獲得執照這麼久也沒有去過棱鏡城。」嵐頓了頓,「順帶一提,存放墮魔者核心的中樞收容庫就在城椎的最下層,通常來說只有鎮守及以上人物才能出入其中。」

  原來是這麼回事……羅蘭總算知道自己為何始終搜索不到約定地點了,感情薔薇咖啡館是一間專供內部人員使用的福利設施,還必須得是高層人物才行。

  「那下一次會面——我是說如果有必要的話,選在哪個咖啡館?畢竟現在有兩個薔薇了。」

  「還是老地方好了,」她望著高聳的筒子樓柔聲道,「嘉西亞就住在這棟樓裡吧?偶爾來看看也不錯。我啊……說不定挺喜歡這裡的。」

  說不定?自己喜不喜歡都不知道麼?羅蘭挑挑眉,沒有再接話。

  道別後,嵐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街巷中。

  羅蘭則靠在店門口,消化著此次談話所獲得的龐大信息。

  無論是夢境世界還是現實世界,彷彿都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起來,魔力、神意、意識界、曙光境、無底之淵……這些詞語不再只是一個個單純的概念,而是通過新獲取的信息連成了一個整體。

  就在他沉思之際,突然感受到一陣奇異的顫動掠過全身!

  羅蘭猛地抬起頭來,發現眼前出現了一條扭曲的波紋,就好像有一道無邊無際的透明之牆般正橫掃過整個街巷,並在掠過他之後飛速向遠方擴展而去。

  這是什麼情況?

  他有些訝異地望了望小區裡其他人,而那些大爺大媽們似乎壓根沒有察覺到剛才有什麼不同,依然有說有笑地做著自己的事。

  如果不是有過類似的體驗,他幾乎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

  錯不了,羅蘭握緊拳頭,這是只有他才能感受到的變化——而且其波動頗像是他回收魔力生物核心時產生的天地感應。雖然前者讓他渾身舒坦、身體裡暖流四溢,後者卻令他隱隱感到了一絲不安。

  莫非有什麼東西對夢境世界造成了衝擊,才出現了這樣的異象?

  可惜嵐已經離開,他也沒有去棱鏡城領取協會專用的手機,不然或許能從她那裡問到點什麼。

  羅蘭壓下雜念,鎖上咖啡館的大門,回到筒子樓中。

  他本打算中斷此次與夢境的連接,重回現實,誰知道剛推開0825的大門,便看到潔蘿的運動鞋仍擺在玄關口。

  他不由得一愣,和嵐的交談少說也有一個多小時,早已經過了上學的時間,為什麼潔蘿還未出門?

  望向客廳,羅蘭驚訝地看到,小姑娘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身邊還有兩個打碎的水杯。

  「不會吧……」

  他快步走到對方面前,蹲下身握住對方的手腕。

  脈搏依舊在跳動。

  再望向對方的臉部——只見潔蘿雙目緊閉,眉頭微微蹙起,臉頰通紅,像是在忍受什麼痛苦一般。

  羅蘭試著摸了摸她的額頭,掌心中傳來一陣滾燙感。

  這是……在發燒?

  從她摔倒的姿勢來看,大概是在收拾茶几時突然失去了平衡。

  見鬼,明明早上她還好好的來著。

  不過羅蘭高高懸起的心也落下不少,生病總比遭到墮魔者襲擊要好。看到小姑娘倒下的那一刻,他差點以為是神明派手下來尋仇了。

  羅蘭毫不猶豫地抱起對方,三步並作兩步跑下大樓,一頭鑽進了麵包車中。

  大概是顛簸讓潔蘿稍稍恢復了些意識,她睜開眼,低低的呢喃道,「我摔壞了桌上的……杯子……」

  「我看到了。」

  「對不……起,我會賠……你的,不要趕我……去鄉下。」

  這傢伙……是燒糊塗了嗎?

  羅蘭將她放在副駕駛位上,再幫她系好安全帶,「閉上嘴,什麼都別說。」

  就在他抽身發動車子之際,潔蘿忽然伸出手來,抓住了他的袖子,「叔叔……別走。」

  這模樣對於幾乎從來是朝他橫眉豎眼的小姑娘而言,可謂是頭一次見到。望著對方近乎哀求的神情,羅蘭不禁想起了她在日記中寫下的那些話,大概是高燒令她意識模糊,才露出了自身最脆弱的一面,也不知道她的家庭過去是如何對待她的——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嘆了口氣,「放心,你的房租還沒繳清,我是不會讓你走的。」

  聽到這句話,潔蘿緩緩閉上了眼睛,但那隻手仍舊沒有放開。

  送到醫院後又是一陣折騰,掛號、診斷、住院、吊水……一套下來基本已是下午,雖然病情仍未查清,小姑娘的狀態倒是穩定下來。

  直到傍晚時分,主治醫生找上了他。

  「您真是武道家?」

  「沒錯,怎麼了?」羅蘭問道。

  「下次請不要戲弄我們了。」對方沒好氣道,「那位姑娘根本不是生病了,而是覺醒了自然之力——雖說這樣的情況並不多,但百來人裡總會有那麼一兩個不適者,難道武道家協會從來沒有跟你們說過這些麼?」

  「啥?」

  「覺醒啊。真是的,如果不是醫院里正好有武道家注意到了這一情況,我還以為是什麼稀罕病症呢。」醫生的語氣裡充滿了不耐,「你可以辦出院手續,帶著她回家了。」

  ……

  折騰了大半天的羅蘭抱著還在沉睡著的潔蘿回到了筒子樓。

  望著縮卷在懷中的白髮小姑娘,他長長嘆了口氣……覺醒麼?沒想到曾經身為純潔者的她,即使到了這個世界,也依舊逃不開魔力的青睞,這只能說是命定如此吧。不過好歹在夢境世界中有他看著,她應該不會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轍了。

  此時天色已被夜幕籠罩,長長的走廊上只剩下一排老舊吊燈所發出的昏黃光芒,以及偶爾撞向燈光的飛蟲。當他走近0825時,卻意外的看到了另一個熟悉的身影——嘉西亞。對方正背靠著他家房門,呆坐在過道上。

  今天到底是什麼情況?一個接一個的來找事,跟夜鶯說好的只睡一小會,現在那邊的時間估計都已經快吃晚飯了。

  「喲,」羅蘭在她面前蹲下,「怎麼有心情在這兒等我?難不成是鑰匙丟了,想在我家過夜?」

  嘉西亞沒有第一時間冷笑出聲,這令他感到了一絲不對勁。

  而當對方抬起頭來時,羅蘭忽然一句話都不說出來。

  只見她已是淚流滿面。

  「棱鏡城……遭到了大群墮魔者的攻擊……聽逃出來的人說,我的師傅……師傅她為了阻擋敵人,保護大家撤退,被墮魔者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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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5 09:20:41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 棱鏡城之災

  羅蘭好半晌都沒能回過神來。

  嘉西亞的師傅……應該叫嵐沒錯吧?

  也就是說,那位一大早還在薔薇咖啡館和他見面的女子……死了?

  這怎麼可能?

  就算嵐受到夢境世界規則的限制,那也是鎮守弟子級別的武道家,對付幾個墮魔者理應不在話下才是。

  何況棱鏡城是根據礦井改造而來,主體深埋在地下,平時也有覺醒者守護,怎麼會輕易被墮魔者攻入?

  他忍住心頭紛湧的情緒,故作鎮定地拉起對方,「進屋裡說吧。」

  嘉西亞軟軟地站了起來,就好像全身的力氣都失去了一樣。

  羅蘭將熟睡的潔蘿丟進臥室,又給嘉西亞倒了一杯溫牛奶安神。在明亮的燈光下,後者的情緒也漸漸穩定下來,雖然雙眼仍有些失焦,但眼淚總算停了下來。

  這時他才注意到,因為走得太急而忘了揣進兜裡的手機上一共有十幾個未接來電和六條未讀短信,隨手翻了下,基本都是嘉西亞打來的。

  「那個,抱歉……潔蘿突然發燒,我急著去醫院,忘記把手機帶上了。」羅蘭有些不自然的說道,「棱鏡城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又是怎麼知道你師傅的情況的?」

  嘉西亞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長到他以為對方不會開口時,她才斷斷續續的說道,「接近中午的時候,我收到了C02的緊急通訊……說協會總部突發異常情況,要求各地武道家做好支援準備……」

  沒記錯的話,C02正是上次聯合剿滅行動的聯絡官,羅蘭心想,所以她才會打那麼多電話給自己,「但支援後來並沒有實施?」

  否則嘉西亞早就應該去棱鏡城了才對。

  「是,因為造成異常的元兇是……中層的一塊侵蝕突然擴大了。」她喃喃道,「沒人見到它是如何發生的,監控也沒有拍到它變化的瞬間。我聽C02說,等到協會反應過來時,侵蝕幾乎已經將棱鏡城攔腰截斷,上下層也隨之失去了聯繫。」

  侵蝕……擴大?羅蘭心裡猛地一跳,如果按照嵐的說法,紅月實質就是侵蝕所造成的「空洞」的話,理論上它應該可以出現在任何地方才是——這自然也包括地下。若將「紅月現世」視為神意之戰的開始,那麼侵蝕突然擴大豈不是也等於另一種意義上的紅月現世?

  「總部那邊有確定異變出現的具體時間嗎?」

  她微微點了點頭,「應該是上午九點左右的事。」

  跟那道掠過城市上空的波紋幾乎一致!

  難不成是夢境世界在警告他,來自外界的力量已經開始侵蝕這裡了?

  「那墮魔者又是怎麼回事?」

  「他們……是從地下殺出來的……」

  半個小時後,羅蘭才對整件事情有了個大概的瞭解。

  意識到是侵蝕吞沒了城椎中部,武道家協會立刻組織起了救援行動——棱鏡城就如同一根巨大的錐子般直插入地底深處,如此構造帶來絕佳防禦性能的同時也不是全無缺點,譬如通風系統必須時刻運轉,才能保證中下層的人呼吸暢通。除此之外的水、食物等其他物資,也都由上往下輸送,因此當侵蝕將棱鏡城攔腰斬斷後,最底層員工的性命便岌岌可危。

  協會的當務之急便是探明侵蝕的範圍,並爭取找到一處適合的通道,重新連接起上下層。棱鏡城在建造之初也考慮過類似的情況,因此還在城椎周圍設置了幾套備用的疏散井,至此還算是應對得力、有條不紊。

  既然排除了敵人襲擊的可能,武道家協會自然也就取消了支援要求。當時鎮守和一眾弟子皆在,加上總部急需的是工程隊和醫療隊伍,對救援幫助不大的武道家也就轉為了待命狀態。

  然而誰也沒料到的事情發生了。

  就在眾人分頭進入各個疏散井向下探尋時,位於04號井的嵐小隊突然遭到了墮魔者的襲擊。

  事後有人認出,墮魔者之中不少都是協會被困在下層的同伴。

  這聽起來令人極為震驚,並且匪夷所思——誰也不知道在中斷聯繫後的數個小時裡,城椎下方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但呈現於人們眼前的,是一群融合了墮落核心的怪物,裡面既有普通員工,也有武道家。

  能進入棱鏡城下層的,無疑都是協會最可靠的中堅分子,是什麼讓他們在半天不到的時間內就背叛了協會,這一點還不得而知。不過毫無疑問,當它們將墮落核心融入自己體內的一刻,就已經不再是人類的一員。即使是羅蘭,聽到這裡都驚訝了許久,更別提當時救援小隊的震撼了。

  結果就是嵐小隊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在數量和實力皆不佔優的情況下,全靠嵐的出色發揮,才沒有落得個全軍覆沒的下場。不過身為隊長的嵐卻沒能安然返回地面——她在關閉一扇隔離門時,被幾隻墮魔者偷襲得手。

  說到最後,嘉西亞再次忍不住抽泣起來。

  羅蘭重新給她倒了杯牛奶,猶豫片刻後,還是問出了自己最為關心的那個問題——儘管聽起來有些不合時宜,可他必須弄明白。

  「這些消息,應該都是倖存者轉告給總部的吧?」他深吸口氣,「有人確實目睹你的師傅犧牲了嗎?」

  如果是平時,這種問法恐怕很可能會挨揍,但嘉西亞此刻心緒混亂,完全沒有察覺到羅蘭的用意,「我師傅……師傅她用身體擋住了閉合開關……之後被墮魔者撕成了碎片……當時小隊裡不少人都看到了這一幕……」她趴在茶几上,壓抑著嗓音哭起來,「嗚……」

  「……節哀。」羅蘭不禁長嘆道。

  他不知道夢境世界中的人死了會怎樣,是重新歸於意識界,還是徹底消失?但倘若神明真的掌控著大部分意識界,無論哪種結局都不能算好結果。失去了夢境世界的庇護,一個背叛者會面臨什麼樣的下場,不用想都知道。

  也怪不了他把這事聯想到神明身上——此次異變簡直像是針對嵐做出的佈局一般。

  同樣的,神明並不只有嵐一個目標。

  夢境世界才是對方眼中最想要消滅的東西。

  「那麼你得保護好這裡……如果你失去它,意識界也將永遠對你關閉。」羅蘭不禁想起了嵐的告誡。

  看來他要在夢境世界裡也打上一場神意之戰了。

  對手既不是魔鬼也不是天海界。

  他將直面神明。

  ……

  「堅持……」

  嘈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彷彿很遠,又彷彿近在眼前。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它感到渾身都疼得厲害,雙腿更是像斷了一般,這樣嚴重的傷勢還是第一次遇到,哪怕是在晉陞儀式上,它也不曾如此狼狽過。

  有那麼片刻,它甚至想到了死字。

  啊……沒錯,它快要死了。身體裡的活力正在一點點流逝,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意,意識彷彿一團散沙,想要集中起來思考都很困難。

  「堅持住……」

  聲音又近了些。

  有人嗎?

  奇怪……這語言,好像在哪聽過一樣……

  「這裡還有一個活著的,誰來幫我把這塊該死的石頭搬開!」

  「她看起來傷得很重,動作快點!」

  「一、二、三!」

  剎那間,它感到身下陡然一輕,接著被人抬上了一張可以移動的軟床。

  「堅持住,你不會有事的,」有人在它頭頂說道,「協會已經準備好了最好的醫生和設備,只要你能撐到醫院就行!」

  醫院……是什麼意思?這些人……難道在救它嗎?

  「對了,你是從卡嘉德半島來的吧?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的名字……麼?」

  「沒錯,你還記得嗎?」

  它用出最後的力氣回道。

  「……瓦基……里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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