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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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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二目] 放開那個女巫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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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4 23:58: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一十九章 兩個身份

  晨曦輝光城中出現了極為盛大的一幕。

  在萬千群眾的注視下,教會遊行隊舉著一列列旗幟,緩緩穿過城門。走在最前列為他們開道的是王家騎士團,這已是許久沒有重現過的鄭重待遇,而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隊伍中間一名身著華服、頭戴冠冕的女子身上。

  她正是傳聞中的新任教皇,也是將謀逆者擊敗、帶領赫爾梅斯重回正軌的關鍵人物。

  儘管教會對狼心、永冬的侵略一度令其形象蒙塵,但不可否認他們依舊具有一定的影響力,而且最近這支遊行隊常常穿行於戰場前線,救濟逃難者的同時鼓舞世人與邪魔作戰,贏得了不少感激和謝意。這些消息也通過各種渠道傳回輝光城內,令民眾不禁對這名新教皇充滿了好奇。

  畢竟過去教皇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哪怕國王想要見他們都要事先得到許可,願意親身赴險,甚至是親切關心每一個平民的教皇可不多見。而每當那名女子對著大家點頭微笑時,總會引起一陣激動的呼聲——除開對方的身份外,那極為出眾的容顏也是造成轟動的因素之一。

  最終這支隊伍停在內城城堡前。

  教皇翻身下馬,一步步登上階梯,而站在門口迎接她的,正是灰堡之王羅蘭.溫布頓。

  兩人伸出手,簡單地交握在一起——儘管絕大部分人是頭一回見到這種新奇的禮節,但都能從中看出那份平等之意。這也變相證明了傳言的說辭,新教皇的上位得到了灰堡的支持,雙方的關係已得到重塑。

  在眾人熱烈的掌聲中,兩人並肩走入城堡。

  「抱歉陛下,我失禮了。」

  大門關上後,女子俯下身來,正準備單膝跪地時,被羅蘭拉了起來。「不,我倒覺得這樣挺好的。何況你已不是過去的純潔者,女巫聯盟並不需要如此繁瑣的禮節。難道你在聖城待得太久,把這一點給忘了?」

  對方正是調去赫爾梅斯,以教皇代行者身份接管聖城,負責安置修女與孤兒,以及防止狂化丸外洩的伊莎貝拉。

  「當然……沒有。」伊莎貝拉說完後忽然怔住,她訝異地抬起頭,「陛下,您剛才說……」

  「你沒聽錯,溫蒂之前提議將你接納為聯盟的一員,而我同意了她的提議。」羅蘭點點頭,「雖說懲罰是五年,但你在赫爾梅斯幹得不錯,就當是獎勵好了。」

  伊莎貝拉呆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可是陛下,我……」

  「加入女巫聯盟後,每月都有固定的混沌飲料發放。」

  「呃——」後者的「可是」頓時卡在了喉嚨裡。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真是的……」羅蘭嘆了口氣,「你們純潔者總是喜歡在莫名奇妙的地方堅持,或者說折磨自己。再說,贖罪並不需要鐐銬和鎖鏈才能實現,如果要一直為你準備這些東西,我也會覺得很頭疼啊。所以這種時候,像其他人那樣對溫蒂說聲謝謝就行。」

  「是……」伊莎貝拉咬了咬嘴唇,緩緩低下頭去,「我明白了。」

  「我知道你過去一直活在責任與命令之中,不過沒關係,總有一天你會習慣這種新的生活方式的。」羅蘭換了個話題,「這次會見是一次難得的宣傳機會,本應該舉辦得更隆重一些,不過我已不想再把時間浪費在典禮和宴會上。你應該知道,無冬城遭到了邪獸的攻擊。」

  「是。」說到正事,伊莎貝拉的神色頓時認真起來,「您找我來,是想瞭解關於邪獸的情報嗎?」

  「沒錯,畢竟過去百年裡,赫爾梅斯才是對抗邪獸的主要力量,我想教會一定積累下了不少相關資料。」

  伊莎貝拉毫不猶豫地應道,「我會把我所知的一切都告訴您。」

  當四天前得知無冬城突然遭到邪獸襲擊時,羅蘭起初並未太過在意——他在西境經歷過多次邪月,好幾年前人們就已經能用木槍和火器對付它們,更何況是如今的軍隊。雖說邪月以外的時節出現大量邪獸有些反常,不過第一軍正在多個地區與魔鬼交戰,他也無暇顧及這背後的緣由。

  沒想到事情的發展出乎了他的意料。

  當晚他連續收到數封發自北坡山塔台的電報,情況變得急轉直下。大量邪獸越過塔其拉一線,向開拓地發起了進攻,駐防部隊也進行了相應抵抗,卻沒能阻擋住敵人的攻勢,如果不是裝甲列車及時投入支援,損失會更加驚人。

  而且報告中提及,有好幾個目擊者宣稱看到了如幽靈般的怪物,它們行動迅捷、悄然無聲、幾乎難以用肉眼察覺,只有粘上血跡後才會現出身形。

  這讓羅蘭意識到,他或許嚴重低估了邪獸的能力。

  ……

  當伊莎貝拉述說完畢,羅蘭發現自己的猜測得到了印證——比起赫爾梅斯聖城,灰堡西境的邪月不過是大海中的一片支流,邪獸的類型遠比魔鬼要多得多,有些混合種甚至已很難在野獸中找到原型。

  比如擁有奇長無比的身軀,能穿過地表、攀上城牆的蠻荒獸,與羊角鳥身、對普通人威脅極大的寒嚎鳥等等,都是西境不曾見過的怪物。同時,他對這場襲擊來得毫無徵兆的原因也有了一個基本頭緒——大群邪獸突然出現在開拓地後方,十有八九是蠻荒獸的緣故。

  但這仍不能解釋,為何無冬情況會變得如此嚴峻。就算後方沒有聖城那樣巨大的城牆,第一軍也都是缺乏經驗的新人,可武器上的差距足以彌補這一切。或許一開始人們會陷入混亂,但應急預案啟動後,軍隊應該能快速穩定住局勢才對。

  另外,他注意到伊莎貝拉始終沒有提及那種有如幽靈般的怪物,這也讓他產生了疑惑——那究竟是全新的敵人,還是領民在混亂下的誤報?

  這時,一名侍從抱著一個紙包走進了房間。

  「陛下,無冬城發來了新的信件。」

  「不是電報?」羅蘭有些意外道。

  「是,這是通過空騎士運送來的。」

  「把它拆開吧。」

  紙包裡裝著的竟是一疊圖片,羅蘭將其攤開在桌上,才發現那全是此次襲擊者的真實寫照。顯然,這些圖片都是出自索羅婭之手——比起文字報告,後者在情報層面上無疑要精確形象得多。

  看來哪怕自身毫無戰鬥能力,她們也在為保衛自己的家園而做著力所能及的努力。

  很快,其中一張怪物屍體的圖片引起了羅蘭的注意。

  它似乎是被火車撞死,大半個身體都黏在了鐵板上,其外形無法跟伊莎貝拉所描述的任何一種邪獸聯繫起來。

  「這種混合種,你在赫爾梅斯見過嗎?」他將圖紙抽出,放在伊莎貝拉面前。

  她仔細端詳了一遍,隨後搖了搖頭。

  倒是一直站在羅蘭身後的夜鶯,突然發出了「咦」的一聲輕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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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6 21:21: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二十章 新的晉陞者

  「怎麼,」羅蘭偏過頭,「有什麼問題嗎?」

  「它看上去和我之前殺過的一些玩意有點相似,」夜鶯攤手道,「只是那些怪物比這小得多,也沒有如此誇張的外形……」

  「等等,你指的是大雪山那次探查?」

  夜鶯點點頭,「更早的是搜尋冰女巫的時候。就隱形這點來看,被人當做幽靈似乎也說得通。」

  「這兩種怪物的不同點在哪裡,你能說得更詳細一些嗎?」羅蘭追問道。

  「唔……讓我想想,畢竟那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夜鶯拿起圖片,「我遇到的傢伙最多只有圖上這怪物一半高,前爪也是呈鐮刀狀,只是縮水了好幾圈;腹部只有用來攀岩的副足,而沒有這麼多爪子。至於腦袋……對了,當時的爪獸並沒有這麼明顯的大嘴與利牙,圖上的這個更像是一隻掠食者。如果不是前爪和隱形,我還真不會把兩者聯繫在一起——當時還以為它們也是某種混合種邪獸來著。」

  羅蘭面色不由得凝重了許多,「但後來發現,那些怪物屬於天海界。」

  如果說邪獸能造成的威脅有限的話,天海界便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作為神意之戰的參與者,它們在人類看不見的地方將魔鬼壓得喘不過氣來,實力絕對不容小覷。若天海界的力量出現在西境,這絕對不是一個好消息。

  可是整個沃土平原北面都在第一次神意之戰後被魔鬼侵佔,天海界又是如何滲入大陸腹地的?

  難道……

  一個驚悚而誇張的想法隱隱鑽進了他的腦海。

  「對了,說到邪獸……上次進入雪山遺蹟時,第一軍也遭到了邪獸攻擊。」夜鶯挑眉道,「要說是巧合未免也太湊巧了點,該不會邪獸和天海界本就是一夥的吧?」

  羅蘭和伊莎貝拉頓時齊齊望向了夜鶯。

  後者撇了撇嘴,「我只是隨口一說而已,你們不必放在心上。」

  「總之,這件事恐怕比我預想的要更棘手。」羅蘭輕敲著桌面道。無論如何,無冬城是人類工業的核心,絕不允許發生任何閃失。若此次襲擊跟天海界有關,不管採用多麼慎重的對策都不為過。「伊莎貝拉,你提供的信息非常有用……先下去休息一會兒吧,之後我會讓參謀部的負責人和你聯繫。」

  伊莎貝拉卻沒有離開,「陛下,我還有件事情需要向您匯報。」

  「什麼事?說吧。」

  「在赫爾梅斯的這段時間裡,我也沒有停下對神石的試驗。」她從衣襯裡取出一疊稿紙放於桌前,「您還記得之前愛葛莎得出的結論麼?它並不是因為魔力過於濃郁而妨礙了能力的施展,而是由於其他因素。我在此基礎上反覆研究,發現這個因素很可能和頻率有關。」

  「頻率?」羅蘭訝異道。

  「這個說法的確參考了您編寫的《自然科學理論基礎》,它或許不太準確,但我實在想不出更好的形容了。」伊莎貝拉隨後將自己的發現簡明扼要的敘述了一遍。「事實上……得出這個結論後沒多久,我的魔力便發生了凝聚。」

  夜鶯意外地眨眨眼,觀察了一陣才開口道,「是真的……我之前都沒有注意到這點。」

  羅蘭笑了起來,「那豈不是聯盟又多了一名進化的女巫?恭喜你,突破了自我。」

  伊莎貝拉搖搖頭,「這都是因為您給了我這個機會。」

  「但堅持研究卻是你自己的選擇,」他否決道。「能力進化後,你有什麼新的感受嗎?」

  伊莎貝拉遞出一隻手掌——只見她纖細的中指上戴著一枚戒指,而指環中央的棱形寶石漸漸發出光來。

  那十有八九是一顆發光魔石,外人興許會感到驚訝,羅蘭卻不會——只不過他有些疑惑,這顆石頭似乎有哪裡不太一樣。

  「這石頭……不是出自魔鬼之手!」夜鶯低呼道。

  羅蘭隨即也反應過來,對於魔鬼而言,魔石是它們晉陞與戰鬥的力量之源,美觀從來不是需要考慮的因素,因此大多渾圓。而這顆石頭有著明顯的切割痕跡,和珠寶一樣被打磨成了棱形多面體,基本只有人類才會這麼做。

  可人類偏偏沒有製造魔石的能力——迄今為止的所有魔石,都來自於戰爭繳獲與遺蹟挖掘。而切割打磨都會破壞魔石的結構,換句話說,它必定是先加工,後轉化的。

  「這是我進化後的第一個試驗品。」伊莎貝拉似乎有些感慨,「它原本來自教會地牢中的一把神罰之鎖,現在已無法再禁錮住任何女巫了。」

  羅蘭驚訝的張大了嘴,「你將神石變成了發光魔石?」

  「是,陛下。」伊莎貝拉點頭道,「如果說過去我只能將神石的波動徹底抹平,現在則可以將其減弱至某一個特定的頻率,得到的結果便是所謂的魔石。但目前只有部分魔石能夠通過這種方法重現,這恐怕也跟我的理解不完全正確有關。」

  羅蘭結合試驗手稿與詢問,花了半個多小時才算大致理解了對方的意思。簡單來說,伊莎貝拉對神石的認知與摸索都建立在自身的能力之上,在她眼裡,神石的波動極為強烈,以至於很難感覺到它是時刻變化著的,乍看起來就像是一片死寂的黑域。而置於這種波動之下,其他波動都無法表現出來,這也是神石可以隔絕能力的原因所在。

  但無論是「波動」還是「頻率」,都是經由能力「轉譯」後的形容,伊莎貝拉已經隱隱察覺到兩者的差異,卻受限於認知而無法準確表達。畢竟波是顯而易見的東西,魔力卻不是,她只能從已有的概念中選擇儘可能相似的詞語來形容它。

  這讓羅蘭不禁想起,嵐似乎也說過同樣的話。

  一旦交談者的知識體系差距過大,別說理解了,就連表述都難以實現。

  不過伊莎貝拉的進化證明了一點——魔石並不是魔鬼專有的產物。

  若是魔力有朝一日成為一門新的學科,那麼她的這些試驗很可能將成為魔力學的起點。

  「這條路可沒人能幫上你的忙,不過正是如此才值得一試。」羅蘭鼓勵道。

  「我會盡力而為。」伊莎貝拉撫胸道,「最後,在試驗中我還發現了一個匪夷所思的現象——愛葛莎的猜測很可能沒錯,神石恐怕並不是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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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7 15:04: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二十一章 重返

  「不是死物……是什麼意思?」夜鶯皺眉道,「難不成礦洞裡的神石還會說話?」

  「暫時倒沒這方面的發現,不過我在赫爾梅斯礦脈底部進行測試時,意外的發現了幾隻被神石侵蝕的老鼠。」伊莎貝拉閉上眼睛,似乎在回憶當時的情景,「它們或許是新聖城塌陷後,從樞密機關上層流落進洞底的迷路者。沒人清楚老鼠究竟是如何被神石捕獲的,不過它們的身體有一部分已陷入了神石之中,就好像……就好像兩者融為一體一樣。」

  「松脂包裹蟲子時也能視作一個整體,但琥珀仍然算不上活物。」羅蘭直言道。

  「我知道,」伊莎貝拉臉上竟露出了一絲懼意,「如果只是如此,我也不會做此斷言。問題就在於……老鼠還活著,當我靠近時,它還會向我尖叫,就好像在求我釋放它一般……」

  羅蘭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他忽然有些明白,對方為什麼會感到害怕了。

  未知帶來恐懼。

  而她站在了一個前所未見的領域面前。

  「……會不會是老鼠剛被固定上去不久?」夜鶯故作輕鬆地問道。

  「我觀察了三個月零九天,它們的叫聲始終沒有停息。」伊莎貝拉輕嘆了口氣,「到第十天時,我用匕首分離了其中一隻——結果發現它的胃裡早就空空如也,甚至因為長時間棄用而嚴重萎縮,但它的部分血管卻長入了神石之中。」

  這意味著整整三個月的時間裡,為老鼠提供生存所需能量的……是神石。

  看來自己想得還是太簡單了點,羅蘭不禁苦笑,他之前認為「只有活物才能聚集魔力」是對魔力不夠瞭解而產生的謬傳,可伊莎貝拉發現的這一證據無疑將謬傳向現實的轉變大大推進了一步。

  「我曾在教會的萬物錄中見過,一些罕見植物能和動物連接在一起,形成奇特的共生關係。」她接著說道,「雖然不能就這麼斷定神石是植物,但至少不是死物。照此思路,魔鬼的一些獨特現象也就更容易理解了——比如會不斷生長的方尖碑,以及碑身底部看到的巨型怪物等等。它們或許正是利用了這一點,才構建起如今的族群體系。」

  「這麼說來,魔鬼確實很喜歡使用石頭……」夜鶯若有所思道。

  「可惜我的研究程度尚淺,大部分都只停留在表面猜測階段,無法給您帶來任何實質性的幫助。」伊莎貝拉略帶歉意地低下頭,「不光融合的原因尚未查明,就連魔石轉化,也只能製造諸如發光石、尖叫石這樣的低等魔石——」

  「你太小看自己的發現了。」羅蘭打斷道,「先不論『波動頻率』決定效果的猜測是否正確,光是證明女巫可以通過能力製造魔石這一點,你的名字就足以被載入史冊。」

  要說沒有遺憾,那絕對是在騙自己。如果對方能量產高等魔石,那也意味著像無限、神意這樣的強大符印可以不限量使用,戰鬥女巫也能成為戰場上一支舉足輕重的力量。不過他同樣清楚,對魔力的探索必然會是一個長期而曲折的過程,現在伊莎貝拉才剛剛推開門縫,窺見了其中一角而已。只要她能將研究繼續下去,以女巫的平均壽命而言,成果無疑值得期待。

  伊莎貝拉告退後,羅蘭立刻攤開紙筆,擬下了一封發往市政廳的電報。

  報文十分簡單,僅僅只有一句話:無冬城不容有失,即日起啟動應急預案,進入戰爭總動員狀態。

  該預案將在糧食能夠負擔得起的情況下,為前線提供儘可能多的戰士——而除開軍隊擴張外,工業生產也會向軍備製造方面傾斜,生活物資則將受到限制。

  儘管早在神意之戰開始之初,他便命令總管巴羅夫制定了相應的總動員方案,但想要實施它卻並不容易。首先以行政完整度來說,目前僅有無冬一城能做到政策與人員、生產上的適配和調整,在其他城市執行很容易變成一場強徵,令好不容易恢復的秩序再次癱瘓。

  其次,就算第一軍大肆擴充,後勤也不會憑空產生。單靠帆船和牲畜運送補給,在這個時代想進行一場十萬人規模的跨境會戰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主場在西境的話,行政與後勤的限制都已不復存在——無冬城既是這場保衛戰的最前線,也是人類最後的堡壘。

  不管付出怎樣的代價,他們都不能後退一步,哪怕敵人是天海界也一樣。

  因為人類已退無可退!

  ……

  「是誰在那兒?」

  泡在蜉蝣池中的沉默大君猛地睜開眼睛,望向對面無光的暗處。

  就在剛才,它聽到了一絲細微的響動。

  如果是正常狀態下,它絕不會多此一問,只要拿起武器斬下,即可知曉結果。如果有初升體或原生體敢在不經允許的情況下進入它的休養處,被劈成兩半也是應得的下場。

  沉默之所以沒有立即行動,只因為長柄劍並未放在手邊——也只有在養傷時,它才會卸下盔甲和武器。

  黑暗中,一個身影緩緩走出。

  「別動手……是我。」

  它微微一愣,從聲音來看,對方正是失聯許久的天穹之主,海克佐德!

  沉默猛地從池中站起,將一塊白布披在身上,「你到底去了哪裡!難道真如假面說的那樣,你臨陣脫逃了?」

  「哼,那個畸形怪胎說出什麼話來我都不奇怪,這也是我單獨來找你的原因。」海克佐德緩緩走至池邊,這時沉默才注意到,它胸前的盔甲裂開了一個大洞,內部的傷口深可見骨,雖然血已經止住,但傷勢遠沒到癒合的地步。

  「你……受傷了?」

  以天穹之主的能力,臨陣脫逃絕不可能淪落到如此地步。

  「沒想到我竟有一天狼狽到需要你來關心,」海克佐德嗤笑一聲,費力地爬進蜉蝣池中,「至於我究竟去了哪裡,放心,你很快就會知道。不過在那之前,我必須先讓你看一樣東西。」

  「是什麼?」

  「集中精神,然後保持放鬆,閉上眼睛……」

  聽到如此奇怪的要求,沉默本打算拒絕,但望著對方不容置疑的神情,它猛然意識到了什麼。

  這分明是進入意識界的準備!

  它猶豫了下,最終還是閉上了雙眼。

  剎那間,一段難以形容的景象湧入了沉默的腦海!在光陸怪離的畫面中,無名密信、白衣同族、光柱巨塔、無底天坑等場景依次閃過,最後呈現於眼前的,是在爪的簇擁下,蜂擁而來的巢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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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9 09:57: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二十二章 第二方案

  這是——記憶讀取!

  唯一不同之處在於,它們在主宰聖座中是向王袒露記憶,而現在卻是海克佐德主動將記憶灌輸到它的意識中!

  沉默之災許久後才中斷意識連接。

  記憶難以偽造,也遠比述說更為精確,但它同樣有不可忽視的缺點,那便是很容易看到「事情」之外的片段。敞開的記憶猶如不設防的城池,它沒想到天穹之主竟會選擇這樣的方式向它傳達信息。

  「你……」

  「多餘的話不必再說,」海克佐德的聲音十分低沉,顯然這一舉動讓它疲憊不堪,「如果不這樣做,你會相信我所經歷之事嗎?」

  答案毫無疑問是不會。

  一個離黑石域不遠的小島,竟然便是魔力之源的現實所在,這種話別說口頭述說了,就算是閱讀過記憶後,它依然有種深切的不真實感。

  「你能創造自己的意識領域了?」沉默換了個話題。

  海克佐德疑惑地看了它一眼,「我以為你會先關注瓦基里絲的下落。不過你猜得沒錯……如果不是如此,我也沒法向你傳達記憶。看到光柱之樹的那一刻,我對意識界忽然有了更深的理解——若不是天海界的打斷,我或許還能更進一步。當然……比起王的聖座,我的領域要小得多。」

  「原來如此。」沉默坐回到池邊,背對著天穹之主,「我確實很想知道夢魘大君的下落,甚至在『看到』那張紙條時,我恨不得立刻去人類王國找它——但理性告訴我,我必須拒絕你的要求。」

  「拒絕……什麼?」海克佐德翻過身來,從這個視角看過去,正好能掃到對方光潔的背脊和一束垂落至池中的藍色長髮。

  「我很少開口,但不代表我不思考。」沉默緩緩說道,「你回來先找我,而非向王匯報這一情況,目的已不言而喻。你想阻止神意之戰,或是等到真相水落石出後再做決定——這無疑違反了王的旨意,其本質和背叛無異。一旦被王知曉,它絕對不會輕饒你,而你勢單力薄,需要有人幫你。我,就是你選擇求助的幫手。」

  「不,我對王絕對忠誠!」海克佐德壓低嗓音反駁道,「既然明知神意之戰是一場騙局,我們為何還要投身其中,束手等待注定滅亡的結局?你覺得王會一意孤行?只要我想辦法聯繫上瓦基里絲,王屆時也必然會明白,什麼才是正確的選擇,所以……」

  它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低。

  「該死,你都看到了?」

  「嗯,」沉默坦然道,「我並非故意,但記憶沒法像語言那樣篩選和省略。你從離開無底之境的那一刻起,就知道王不可能同意你的做法。」

  神意之戰是騙局,意識界隱藏著更深刻的秘密,這和消滅人類與天海界並不衝突。哪怕紙條上的情報為真,那麼只要不合成傳承碎片,「升格」就不會開始,它們完全有大量的時間去破解這個秘密。無論如何,有關神意的一切都應該握在自己手中,留著競爭對手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

  的確,消滅人類有可能使得夢魘徹底消失在意識界,但相比整個族群,一名大君可以說微不足道,即使對方是瓦基里絲也一樣。王不會讓感情影響自己的判斷,它行事的唯一準則只有冰冷的邏輯。

  一旦停下戰爭的腳步,人類的發展速度很可能會讓族群的優勢消失殆盡,這也是厄斯魯克再三強調的事情,王絕不會冒這個險——海克佐德一定對此點心知肚明。

  「如果是平時,我一定會把你削到不能逃跑,再將你交給王審判。」沉默輕嘆了口氣,「不過看在這一切都是你因為想救出瓦基里絲的份上,我可以當做不知道。」

  「既然你明白,那不更應該行動起來嗎!還是說——」海克佐德斜眼望向蜉蝣池另一端夢魘的軀體,「你對瓦基里絲的敬重都是裝出來的,比起它本人,你更希望看到一副空空如也的……」

  砰!

  沉默一拳砸在蜉蝣池上,令石製基座出現了幾縷裂紋,也讓天穹之主及時閉上了嘴。

  「首先,你的一切推斷都建立在一張不知來自何方的紙條上,那固然是瓦基里絲的手筆,但也僅僅如此。」

  「可它預兆了無底之境的存在。」

  「它還說神造之神並不安全,可人類根本無法阻擋我們的步伐。」沉默冷聲道,「為了這麼一張紙條,就讓我公然違背王的意志?事實上,我願意當作從未聽過就已經冒了相應的風險,換作是你的話,恐怕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吧。」

  「那並不是我的意思,我們大可以放緩攻勢、暗中調查,只要瞞住假面就行……」

  「這也是我要說的第二點,你回來得太晚了。」沉默直接打斷了它的話,「王已經傳來了新的命令,西線戰事由假面負責,執行第二號方案。你不再是西線軍的負責人,或者說,不會有什麼西線軍了。」

  「怎麼會……」海克佐德嘩地一下從蜉蝣池站起,接著一臉痛苦地摀住了胸口。

  「你應該感受到了吧?意識界泛起的漣漪。」沉默面無表情道,「事實上比那還嚴重得多,不止是憎惡之心戰死,黑石域的防線也宣告瓦解。在萬分危急的情況下,王與核心融合,令王城成為了新的神造之神。如今,整個族群都將遷往這片僅存之地,你的設想根本沒有實現的可能。想要爭取時間,就必須違逆它的指令,這和公然與王對抗沒有任何區別。所以我無法答應你。」

  海克佐德發現情況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掌控,大君隕落雖然罕有,但戰場上發生什麼意外都不奇怪,只是它萬萬沒料到,局勢怎麼就突然惡化到這種程度了?

  難道那些刃的異變……並不是特殊現象?

  它自然清楚第二號方案是什麼——

  假面在研究神造之神時,就提到過一種瘋狂的作戰手段。在不考慮代價的情況下,將核心與神石礦脈壓榨至極限,可以令浮空陸地上升到相當驚人的高度。這種時候,巨大的重量足以讓它變成一件致命的武器。

  當神造之神從高空墜落地面的一刻,只有天罰可以與之相比。雖然海克佐德不太清楚那究竟有多麼可怕,不過按假面的說法,大地會隨之崩裂,揚起的煙塵遮天蔽日,甚至能蔓延到數千里之外。岩漿也將從縫隙中肆意噴發,使得整個陸地變為一片活火深淵。

  一次攻擊便消耗一座寶貴的神造之神,海克佐德原以該方案根本不可能有實現的一天,沒想到王竟會同意這個做法。

  如此一來,它的想法確實已成為空談。

  憑它一個人站出來違抗王?族群或許前路未卜,它的命運卻必然是注定的——除了被其他大君合力追殺以外,不會有第二種可能。

  「也許你說得沒錯……」海克佐德重新慢慢坐回池子裡,「我考慮得確實太不周到,差點犯下大錯。既然已轉入第二號方案,我也該返回天穹城,佈置後續的……」

  砰!

  又一道裂縫出現在池壁上。

  天穹之主訝異地愣住。

  「難道你打算放棄瓦基里絲嗎?」後者終於轉過身來,它俯視而下的眼睛如同寒冰般冷冽,彷彿只要說出一個「是」字,它就要讓自己血濺當場一般。

  「我……」海克佐德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救也不行,不救也不行,還講不講道理了?

  它忽然有些理解假面的心情了。

  「我拒絕你的要求,不代表我要放棄救它。」

  「那方法是……」

  「我不知道。正因為我不知道,所以這點需要由你來想。」沉默的語氣不容置疑,「但不管如何,你別指望現在還能抽身而退。」

  接著它稍稍收斂了話語中的寒意,閉眼低聲說道,「……特別是在給了我希望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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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9 09:57: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二十三章 試探

  「當心!它們又衝上來了!」

  隨著魚丸的大聲警告,不到百人構成的臨時防線上頓時爆發出了密集的槍聲。

  在火力的攢射下,那些靈活的小型畸獸也不得不放慢步伐,在飛濺的碎石與煙塵中緩慢爬行。

  而兩門75毫米野戰炮等待的就是這一刻。

  在一千米內平射的情況下,它的準頭高得驚人,威力也遠強於反魔鬼榴彈,堪稱這些「頑固石頭怪」的剋星。

  很快,爬在最前面的小型畸獸便被炮彈命中,半邊身體直接炸裂開來,一條腿甚至落到了百米之外。

  損失幾隻畸獸後,剩下的魔鬼向後退去,重新隱入紅霧之中。

  但所有人都知道,這不過是短暫的平靜,它們隨時都會捲土重來——從各個方向上。

  這一幕不光發生在晨曦北部,從狼心的肯托山,到灰堡的寒風嶺,每時每刻都有許多場相似的戰鬥在同時進行,唯一的區別只在於規模。

  因此第一軍也採取了相應的對策,大股敵人用大股部隊去對付,少量侵入者則交給少數人——魚丸所率領的隊伍,正是這樣一支填漏補缺的阻擊小隊。他們以城市為依託,攔截那些試圖越過警戒線的魔鬼,確保人類在紅霧區站穩腳跟。

  哪怕魚丸只是一名小小的軍官,也知道自己的任務跟全局戰略息息相關——根據上頭的計算,要不了幾個月時間,從赫爾梅斯擴散的紅霧就足以覆蓋輝光城。因此在紅霧中作戰是今後的趨勢,他們必須提前適應缺乏女巫支援的戰場,並保持住晨曦王國的正常運轉。

  不得不說,這樣的戰鬥十分被動,畢竟誰也不知道它們會從什麼方向、以什麼方式進入警戒圈。而想要設立一條沿四大王國北部邊境蔓延的固定防線又是不可能之事,無論人手還是後勤都遠遠不夠,因此上面的方案也頗有些無奈之意。

  幸運的是,士兵們手中的武器倒越來越精良,哪怕只有數十個人,也能在短時間內爆發出不俗的火力。例如他這支小隊,就擁有三四挺通用機槍,十匹馬,以及兩門野戰炮,只要不碰上高階魔鬼,基本都能打完後全身而退。

  歸根到底,這種近乎僵持的局面都是由於第一軍對浮空陸地無可奈何造成的。正因為即使攻入赫爾梅斯高原也無法摧毀那座移動要塞,大家才只能以守為主。

  目前唯一能主動威脅到魔鬼的,僅有長公主殿下統領的那支空騎士隊伍。

  「早知道當時就報名參加空騎士學院了。」有人閒聊道。

  「得了吧,那邊的要求高得不了的,你以為都想我們這樣,簡單試訓下就能通過?」

  「其實能加入第一軍就已經很不錯了,我表弟想進還進不來呢。」

  「但那邊有提莉殿下啊……」

  這句話引起了片刻的沉默。

  就連魚丸腦海中都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鐵斧大人和提莉殿下的模樣。

  如此對比的結果不言而喻……

  「都給我閉嘴!」他將這種莫名「輸了」的雜念驅逐出腦海,沒好氣地呵斥道,「空騎士確實能和魔鬼一較高下,但能保護民眾的只有我們!敵人或許等下還會再來,注意觀察哨兵的信號!」

  「是……」大概也意識到兩者毫無可比性,大夥紛紛轉移了話題。

  「隊長,」漢森提槍走過來道,「剛才我的手下報告,西面有一處陡坡視野不錯,既可以監控敵人的動向,敵人也不容易爬上坡頂。只要架上一挺機槍,就能壓住那些石頭爬蟲。」

  總算隊伍裡還有可靠的人。

  魚丸向他所指的方向望了眼,很快做出了判斷,「我帶五個人上去,正面防線就交給你,什麼時候撤退,什麼時候能打,我想你應該清楚。」

  「你要親自去?」

  「這地方我們是第一次來,只有我自己看著才放心。」

  側翼往往比正面更重要,何況他很清楚副隊長的性格,擁有一手好槍法的漢森不乏沉穩與謹慎,足以把控住防線。

  「我明白了。」漢森行軍禮表示領命。

  魚丸點點頭,很快挑出含那名偵查者在內的五名士兵,一路向山坡頂端爬去。

  這片隆起來的區域頗有幾分望北坡的影子,一頭平緩上升,隨後戛然而止,形成了一個二三十米高差的斷面。坡頂樹木茂密,十分適合隱藏行蹤。

  唯一的缺點則是霧氣也十分濃密,沉澱至此的紅霧難以流動,以至於樹林內的視線不佳,雖然不影響他們向外觀察,但被濕潤的紅霧包圍並不是什麼好的體驗。

  「點個火堆驅散霧氣,順便把周圍排查乾淨,」魚丸找了個適合射擊的位置,放下機槍道。

  這地方確實不錯,前突的坡頂簡直是個天然的壓制點,特別是針對背後幾乎不設防的畸獸來說。趁著敵人尚未發起新的攻擊,他打算把該點標記到地圖上,說不定以後還用得著。

  不過隊友散去後許久,魚丸也沒聽到預想中噼裡啪啦的燃燒聲。

  怎麼回事?收集一把柴火要不了這麼長時間吧?

  他皺眉喊了兩聲,然而林子裡靜悄悄的,連一絲迴響都沒有。

  魚丸瞬間警覺起來。

  這不對勁……

  就算有敵人,隊友也不至於一槍都開不出來。

  何況無論是漢森的手下,還是他們六人一路上來時都沒有發現任何敵人的蹤跡,這突如其來的寂靜未免也太詭異了點。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右邊傳來了極其輕微的「咔沙」聲,彷彿有什麼東西輕輕踩過草地。

  魚丸猛地轉過身去,同時端起機槍——

  只見一道暗影閃過他的面前,冰冷的寒光甚至讓他的臉頰感到了一絲刺痛。

  「咔嚓。」

  手中陡然一輕,機槍被一分為二,落在了地上。

  他眼前出現了一名身形極為高挑的「女子」,對方肌膚湛藍,赤著雙腳,身著極為輕薄的單衣,除了手中的長柄劍外再無任何金屬之物,恐怕這也是它能夠在行進間悄無聲息的原因。

  完了。

  魚丸腦袋中只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人形是高階魔鬼的特徵,按照上頭的宣傳冊,越像人的魔鬼實力越強,對方除了身高與皮膚顏色外,在五官特徵上幾乎看不出任何區別,其能力可想而知。

  意外的是,即將死去的時候,他並沒有感到害怕,心裡唯一所想的事情,居然是如何才能讓隊友知曉,有高階魔鬼潛入了這片區域。

  然而那柄劍並沒有劈在他的身上。

  對方從懷裡摸出一張紙片,丟到他的面前。

  「把它,帶回去。交到女巫三席手中。」

  語調古怪,說得也不流暢,但那確實是人類的語言。

  「我不知道你說的女巫三席是指誰……」魚丸悄悄摸向腰間的手槍,「而且我絕不會為敵人——」

  「送,你的同伴就不死。」魔鬼的話讓他的手陡然停了下來,「三席即統領,你帶回去,自然會有人知道。」

  隨後,一道紫色的魔力之門出現在它的身後。

  它緩緩倒退入門中,很快和門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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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0 23:50: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二十四章 瓦基里絲的推測

  這是……做夢嗎?

  魚丸眨了眨眼,高階魔鬼不僅沒有殺掉他,反而還要和女巫統領聯繫?

  不過面前的紙片和斷裂的槍身告訴他,這並不是一場幻覺。

  他探身撿起那張紙片——後者沒有包裹任何封皮,也未戳上蠟印,上面的內容直接展露無遺,儘管知道自己不應該去看,但他還是忍不住瞄了兩眼。

  無底之境?

  神造之神?

  完全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這讓魚丸反倒鬆了口氣。

  只是單從文字來看,恐怕沒人能想到,這封「信」竟是出自魔鬼之手。

  「對了,其他人!」他忽然意識到,現在並不是琢磨信件本身的時候,他還有好幾個隊友下落不明來著!

  「福克!卡迪亞!毯子——!」

  魚丸一邊大喊一邊跌跌撞撞地向林中走去,初見高階魔鬼時還不覺得,而當危機解除,他忽然發現自己的雙腿痠軟的厲害,只有抓著樹幹才能站穩身子。

  片刻之後,林間傳來了隊友虛弱的回應聲,「隊長——隊長是你嗎?」

  一番搜尋下來,出發的小隊一共找回四人,剩下的兩人不見蹤影,就如同消失了一樣。

  紙條很快被轉交到了上級軍官手中。

  僅僅三天後,魚丸便接到命令,要求前往輝光城面見羅蘭陛下。

  而負責轉運的,居然是海鷗號。

  他隱隱覺得,這件事恐怕遠不止一封信那麼簡單了。

  ……

  「結果如何?」結束詢問後,羅蘭向夜鶯問道。

  「都是真話,你的士兵並沒有撒謊。」夜鶯聳肩道。

  「是嗎……」老實說,羅蘭也認為這不大可能是前線士兵編造出來的故事,只是情況極為特殊,慎重點總沒錯。畢竟此事在他看來,也顯得十分詭異和匪夷所思了。「那麼接下來我將進入夢境,有勞你照看了。」

  「你不說我也會的,」夜鶯轉身拉上窗簾,書房裡的光線頓時暗淡下來。「你又要去見那個魔鬼了?」

  作為時常守在他身邊的女巫,很難有秘密能瞞過夜鶯——她也是唯一知道,那封密信真正出自誰手的人。即使不主動提及,只要聽多了他和古女巫間的交談自然會明白。當然,羅蘭亦沒有什麼刻意隱瞞的想法,他之所以不透露給更多的人,主要是避免無謂的擔心,特別是安娜。

  「毫無疑問,之前的信件已經失效,海克佐德又回來了。」他低聲道,「而且戰場上還出現了另一個強大的高階魔鬼——你也看到了,如果這兩人聯手,會給第一軍造成多大的麻煩。我必須在此之前,弄清楚它們的意圖,而在這點上,無論是塔其拉女巫還是伊蒂絲,都提供不了多大的幫助。」

  如今可以說是一個「多事之秋」,無冬城正在遭受攻擊,危機還遠未解除,現在又發生了這樣不得不優先處理的事情。

  「話雖如此,但對方總歸是魔鬼,不要輕易相信它的話。」夜鶯叮囑道,「還有多帶上幾名神罰女巫,特別是靈。」

  「說來你可能不信,我在夢境裡特別能打。」羅蘭望了眼彷彿隱沒在黑暗中的女子,緩緩躺在了軟榻上,「不過放心吧,我會多帶上幾個人的。」

  「快去快回。」

  「嗯,待會見。」

  他閉上眼睛,令睡意將自己吞沒——

  半個小時後,羅蘭在薔薇咖啡館見到了如約而來的瓦基里絲,並將魚丸遭遇的情況完整講述了一遍。

  「……原來如此,」對方一邊攪拌著咖啡一邊沉思許久才開口道,「它們……在找我。」

  不知是不是種錯覺,羅蘭覺得瓦基里絲的動作越來越像一個人類了。

  「它們?你知道另一個人的身份了?」

  瓦基里絲抬頭掃了他一眼,「塞羅剎希——也就是我之前提到過的沉默之災。不過它很少脫下那套厚重的盔甲,所以你把它當成了其他高階晉陞者也不奇怪。」

  羅蘭一時啞然,沉默之災這個名號他當然知道,早在神造之神進入絕境群山時,希爾維便注意到了這只大君級魔鬼。他也通過前線所收集的多項情報,向瓦基里絲確認了對方的身份——魔鬼一族中少有的「夏利塔」,天賦極佳的狂魔戰士,亦是傳承碎片的前任看守者。甚至在碎片的引導下,他還曾和對方有過近距離的接觸。沒錯,那名高坐在黑石王座上的盔甲敵人,正是沉默大君。

  只是他壓根沒料想到,對方隱藏在盔甲後的真容竟然是這副模樣。

  「你確定它們在找你?」羅蘭壓下心底的驚訝道,「可這封信卻是要交給女巫三席……」

  信上的內容十分簡單,幾乎和夢魘遞出去的一樣,只不過是把魔鬼文字換成了人類文字而已。這也是讓他難以理解的地方,即使「女巫統領」知道了此事,對它們又有什麼意義?

  「你不理解很正常,因為你不是我們。」瓦基里絲放下勺子,穩穩喝了口咖啡,「其實只要換個角度,就能猜到它們的意思。首先,我是因為尋找人類升格的緣由而失蹤,如果還活著,那麼一定依託於某個人的意識領域才得以存續,否則在意識海的衝擊下,不可能將自我保持到現在,更別提向外傳遞消息了。」

  「而最有可能接觸意識界的,是女巫?」羅蘭問道。

  「當然還有你。」瓦基里絲坦然道,「不過考慮到我仍能傳出消息,所以是女巫的機率更高——海克佐德推測我有可能說服了某位女巫,與其達成了共識,才有第一張紙條的出現。倘若我說服的是你,那麼直接率領人類投降就好了,完全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你其實想說的……是控制才對吧?」

  「不用在意這種細節,」瓦基里絲並沒有反駁的意思,「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說服比控制形成的關係更堅固,因為後者是單方面行為,而前者是雙方共同的理念所致。」

  羅蘭忽然想起了愛葛莎曾說過的話,在第一次神意之戰期間,有一些人類成為了魔鬼的信徒……他搖搖頭,將思路挪回正軌,「可即使如此,它們也根本無從知曉,你究竟依託於哪個女巫的意識領域而存在。」

  「的確。不過想把一張紙條從灰堡送到狼心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特別是在戰爭時期,有能力辦到的必然不會是什麼無名之輩。她應該在人類王國有一定的影響力,或者消息十分靈通。那麼把信交給女巫統領就成了最取巧的選擇——這事必然會引起高層重視,從而被寄信者得知。」

  瓦基里絲說到這裡頓了頓,「另外你不覺得這份信過於簡陋嗎?正因為連封皮都沒有,所以一路上會被多個人窺見其內容。如此一來,即使三席決定隱藏真相,被我說服的女巫也能通過別的渠道瞭解到信上究竟寫了些什麼——而她一旦知道,我也很快會知曉。」

  羅蘭頓時恍然,原來信件本身並不是重點,送信這個行為才是天穹和沉默放出的信號。相比信上的內容,高階魔鬼首次向人類發出訊息一事很難徹底隱瞞,他相信這幾天時間裡,魚丸的遭遇肯定已經在晨曦北部的部隊中流傳開來。

  「我承認這麼做需要一定的運氣,但不得不說,這已是它們所能想到的最好選擇。同樣,它們的運氣也不算太差……」瓦基里絲伸出手指了指羅蘭,接著又指向自己,「你看,現在我不是知道了嗎?」

  「經你這麼一說,我倒能理解了。」羅蘭微微前傾,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下一個問題才是重點,「你覺得,它們如今找你的目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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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0 23:50: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二十五章 「閉上眼睛」

  「老實說,我不知道。」瓦基里絲的目光沒有做出絲毫迴避,「這和我預想的順序不太一樣,你在意的也正是這點,對吧?」

  羅蘭默認了它的說法——他已經發現,夢魘對人心有著難以形容的洞察力,哪怕在武道家協會中,它如今也頗受歡迎,可以說過得是風生水起。在這樣的人面前,假裝迷糊並沒有太多用處,直來直往才是最有效的交涉方式。

  照對方之前的判斷,神造之神的出現意味著天穹之主已經下定了決心,它既然向王開了口,就基本斷絕了拉攏的可能。除非摧毀這座浮空陸地,否則它絕不可能回頭。

  「按道理,生性多疑的海克佐德會一直暗中關注前線的狀況,在你展現出足夠的實力前,它都不可能採取行動。」瓦基里絲既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彷彿是在道出他心底的懷疑,「如今它一反常態,還和塞羅剎希達成了某種共識,你心生警惕也不奇怪。但是……」

  「但是什麼?」

  「如果情況變了呢?」它攤手道,「世事無常,不管再怎麼恰當的決定,脫離了相應條件都會變得毫無意義。我只能這麼猜測,或許是其他因素,使得海克佐德改變了自己的初衷。」

  「可你並不知道那具體是什麼。」

  「沒錯,連你都無從得知,我更不可能知曉。」瓦基里絲再次喝了口咖啡,「如果不問一問,在這兒也猜不出什麼東西來。」

  「所以你又要寫信了?」

  「這的確是一種方法,不過從懷疑到接觸,時間恐怕會相當漫長。而此刻的條件也會發生變化,這些不確定因素,都將帶來不確定的風險。」

  羅蘭沉默片刻,隨後頗有些玩味地望向瓦基里絲,「你是在誘導我嗎?」

  「決定權始終在你手中。」後者的神情意外的坦然。

  「……」羅蘭並沒有立刻回答,他聳聳肩,換了一個話題,「對了,你為何只談論海克佐德,而幾乎不去提及沉默之災?難道它就不可能是『其他因素』的一部分麼?」

  「因為我瞭解它。」瓦基里絲眼神中忽然出現了一絲感嘆,它偏頭望向窗外,「說服海克佐德需要大量理由,但說服它不需要。只要它知道我還活著,就一定不會袖手旁觀。」

  ……

  神造之神,蜉蝣池底部。

  「這麼做真的有用嗎?」沉默盯著池中閉目養神的天穹之主問道。

  「也許有,也許沒有。」海克佐德經過數天的休整,狀態已比之前恢復了不少,「不過既然你想不出更好的辦法,那就只能先碰碰運氣。」

  它深知想要讓對方堅定不移的站到自己這一邊,就必須先解決沉默提出的那兩點拒絕理由——王下令執行第二號方案它無力扭轉,也不敢公然站出來質疑王的策略,那麼唯一的突破口便在瓦基里絲的「信件」上了。

  一張紙條和寥寥數語太過草率,那麼更多的話語和信息呢?若能成功和夢魘大君聯繫上,沉默之災必將成為它手中最有力的一張牌。

  為了這個計畫,海克佐德不僅讓自己的得力幹將西亞西斯親自監視晨曦北部的傳信點,還派遣出兩支貴族,分別趕往赫爾梅斯山腳與永冬邊境,就是不希望錯過任何可能的回復。

  這種大海撈魚般的不確定做法為本就需要運氣的計畫增添了更多不確定性,但海克佐德別無選擇。它既不能暴露那名女巫的存在,以免瓦基里絲失去依附,徹底迷失在意識界,又不能提前約定等待回信的地點,給人類布下伏擊的機會。

  但最終結果如何,它心裡一點底都沒有。

  畢竟消息傳遞需要時間,而王驅駕的第二座神造之神正在日以繼夜的駛向沃土平原,第二號方案一旦啟動,就再也沒有任何挽回的餘地。

  「另外……比起關心這個,你不如多注意下假面。」

  「假面怎麼了?」沉默皺眉道。

  「我不知道……只是覺得它的反應有些奇怪。」海克佐德搖搖頭,它既然回到了這裡,就不可能一直瞞著對方,但已接管了西線軍的假面似乎對它長時間的消失毫不在意,也沒有建議它主動向王匯報——放在過去,這種能明面上壓過它一頭的機會,對方不應該放過才是。

  「天穹之主大人!」就在這時,西亞西斯忽然快步走進了石窟,「人類方面有動靜了!」

  「這麼快?」海克佐德不由得有些訝異,「你觀察到了什麼?」

  它並沒有把自己的想法透露給除沉默之外的第三者,哪怕是西亞西斯也不例外——因此交代給手下的命令便是任何反常動向都必須向它報告。

  「一名雄性在您要求重點監視的山坡上豎起了一面旗幟,而他的身邊沒有任何同類。」

  豎旗卻不進行佔領,這本身便極為反常!

  海克佐德不禁和沉默之災對視了一眼。

  從發出消息到如今也不過五六天時間,和它預計的半個月以上差得也太大了點。這只能證明一件事情,那名女巫不僅身處高位,而且已經接近權力頂端,否則不會有如此高效的反應。

  「眼衛有什麼發現嗎?」

  雖然蜉蝣區域內女巫無法涉足,但為了以防萬一,它依然為西亞西斯配備了共生體眼衛——上次那名金髮女巫突然現身後的遠距離一擊至今仍讓天穹之主心有餘悸。

  「感應到的基本全是無魔雄性,應該是人類方面的例行偵查,暫未發現魔力觀察者的存在。」西亞西斯猶豫了下,「大人,您到底在提防些什麼?」

  「等這一切有了結果,我會告訴你的。」等西亞西斯離開後,海克佐德看向沉默之災,「你要去嗎?」

  「這還用問嗎?」後者已經將頭盔戴在了頭上。

  ……

  穿過扭曲之門,沉默緩步走向旗幟下的那名士兵。

  這次它並沒有刻意隱藏身形,對方也很快注意到了身後的動靜,轉過身來。

  沉默認出了這名雄性。

  他便是上一次被交付信件之人。

  這無疑是一場極為不尋常的見面,人類沒有尖叫、逃竄、或是抵死反擊,而是靜靜等著它的靠近。儘管他的呼吸明顯有些紊亂,但一步都沒有後退。

  直到兩人面對面,對方才開口道。

  「信我送到了,我的同伴呢?」

  「他們,還活著。回去,我就釋放他們。」

  對方點點頭,從懷裡摸出一張新的紙條,遞到它面前。

  沉默之災的瞳孔猛然收緊起來。

  上面依舊是族群的文字,並且有著明顯的夢魘風格。

  不過內容卻格外簡短,僅僅只有一句話。

  「集中精神,然後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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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2 00:24: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二十六章 交匯

    在這裡……進入意識界?

    沉默之災大為訝異。

    它不是海克佐德,離開誕生之塔的範圍後很難獨自建立起與意識界的聯繫,就算能短暫的碰觸魔力之源,也不可能在茫茫暗流中找到瓦基裡絲才對。

    那麼為什麼夢魘大君會傳遞出這個消息?

    它環顧四周,整個坡頂靜悄悄,眼衛沒有發出任何警告。就連唯一站在它面前的士兵雙手也是空空如也,連他們引以為傲的火器都沒有攜帶。

    那麼……稍稍試試好了。

    如果它沒法成功,再找海克佐德商量也不遲。

    想到這裡,沉默之災緩緩閉上雙眼,嘗試著感應那道極其細微的波動也就在這一刻,一股極為強大的力量包裹了它!它驚訝地想要掙脫而出,但根本無能為力,原本有如泥潭、寸步難行的兩界隔閡變得泡沫般輕盈,幾乎不費吹之力,它便連接上了意識界!即使閉著眼睛,它也能感受到周圍那洶湧澎湃的魔力

    這是沉默從未有過的體驗。

    哪怕一邊緊靠誕生之塔一邊冥想都不會有這樣的效果!

    它的心底甚至生出了自己正在迎來新一次晉陞的錯覺。

    所有感受都不過是瞬間之事。

    它還來不及產生更多想法,一切便已宣告平靜。

    但那又不是真正的平靜沉默感到正前方有輕微的嗡嗡聲傳來,同時伴隨的還有徐徐暖風。風十分乾燥,而且平和穩定,幾乎沒有大小的變化。它竟無法在自己數百年的記憶找到任何一種與之對應的情景。

    沉默緩緩睜開了眼睛。

    它發現自己正處於一間狹小的房屋中,屋子採光雖然很差,但卻並不昏暗。頭頂巨大的發光魔石正散發出明亮的白光,將屋內每個角落都照得十分亮堂。

    發出聲音和暖風的,正是牆面上的一個古怪玩意它既非木頭也非金屬,材質彷彿介乎兩者之間,而風口處的一條條紋理卻細膩得驚人。

    這裡是……意識界嗎?

    為何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這些東西?

    「它就是在找你的人?」

    身後忽然響起了一個陌生的聲音。

    沉默之災猛地摸向的長柄劍,同時回轉過身來

    「嗯,好久不見了,塞羅剎希。」

    它愣在原地。

    那並不是它相隔許久的重逢,在蜉蝣池中,它每天都會看到對方,但這一刻,它才真正明白到兩者的差異,那微微揚起的嘴角,生動活現的眼光,以及熟悉無比的聲音……每一點細節都在它心中掀起了難以言喻的波瀾。

    「瓦基裡絲大人……」

    「這叫法還真是令人懷念。」夢魘微微一笑,「不過如今你已是大君,和我處於同一層次上,就不必再用過去的尊稱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塞羅剎希突然打住,因為它看到了夢魘身邊的那名雄性!在神明之境中,正是這個危險的人類一臉冷漠地向它發起攻擊!「原來是這傢伙囚禁了你嗎?」

    「你覺得像嗎?」瓦基裡絲反問道。

    「……」沉默的手握在劍柄上,卻一時難以將它拔出來。

    確實,兩人不僅一同出現,看彼此的態度也不像是敵對的意思。難道……他就是被夢魘說服的人?

    「歡迎來到夢境世界。先簡單介紹下吧,我就是灰堡之王,也是女巫聯盟的領導者,羅蘭.溫布頓。」對方攤手道。

    「你會說我族的語言?」沉默不敢置信道。

    「再聽聽?」羅蘭緩聲重複了一邊。

    這時它才驚覺,那既不是人類王國所通用的語言,也不是族群之語,而是一種極為古怪的話語,可它偏偏卻能理解其意思!

    換而言之,無論三人說的是哪種語言,都能互相聽明白。

    「你可以當做是意識的交流,總之……這都是細枝末節。」羅蘭做個請的動作,「老實說,想要促成這樣一次見面並不容易,所以我們應該儘可能抓緊時間,把精力用在急需解決的問題上。來,讓我們坐下來邊吃邊談。」

    邊吃……邊談?

    愚蠢,難道他根本不知道,吃喝對高階晉陞者來說根本是一件毫無必要的事情麼?

    瓦基裡絲一定忍耐他很久了。

    然而沉默卻看到,夢魘大君欣然坐到桌旁,端起了面前精緻的瓷杯。

    呃……

    它有些茫然地跟著坐了下來。

    「儘管時間緊迫,但如果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接下來的一切都無從談起。」羅蘭直入正題道,「而短時間內要讓你相信我只怕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瓦基裡絲會負責解答你的疑問。」

    「如此最好,」瓦基裡絲意味深長地望了羅蘭一眼,「我也正好有許多想要向它詢問的問題。」

    隨後夢魘將自己如何進入夢境,以及在這邊的所見所聞都簡單講述了一邊,期間也沒少提到西線戰事的情況。沉默總算知道了它迷失意識海後的大致經歷,但那也僅僅是知道而已因為一切都太過匪夷所思,它實在很難理解,完全沒有魔力的人類雄性,為何也會獲得意識界的青睞。

    「所以……這就是人類新傳承的由來?」沉默艱難地開口道。

    「你可以這麼理解。」羅蘭回道,「但我更喜歡把它當做一個完整的世界,一個和我們一樣,正面臨神明威脅、危在旦夕的世界。」

    它不願相信任何人類,可有些事情不由得它不相信,比如這個被成為夢境的意識領域。從窗戶向外望去,便會發現它大得驚人,居然無法一眼望到盡頭。先不說神明是否真的要毀滅這裡,單就其範圍來看,遠遠凌駕於王的主宰聖座之上。

    還有那些說不上名字的擺設、器具它們都有著一個一致的特點,那便是精妙得不可思議。能把大量精力用在這種生活物品上,足見其底層蘊含的力量有多麼驚人,若人類借助的是這份力量,第三次神意之戰中展現出來的巨大變化也不顯奇怪了。

    當然最重要的是瓦基裡絲。

    它的眼界和思路都遠勝自己,如果沒有當場提出異議,本身就充滿了說服力。

    不過……一時間要塞羅剎希將這些海量信息全部吸收實在太困難了點。

    「對了,我想知道是什麼讓海克佐德決定直接聯絡瓦基裡絲,而不是再繼續等待下去?」羅蘭見它久久不開口,主動問道,「這並不符合它的風格。」

    沉默先是望了瓦基裡絲一眼,在它點頭後才將緣由說了出來。

    天穹之主在曙光境北端證實了無底之境真實存在並沒有令羅蘭覺得意外,他早就從瓊那裡得知了該消息,現在想來,海克佐德會去驗證這一內容也屬常情。

    但第二個消息就完全不同了。

    「你是說……黑石域已經被天海界侵入?」瓦基裡絲露出了震驚之色,「那不是族群主力防守的陣線嗎?」

    「王確實是這麼說的。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但從假面那裡打聽到的消息,敵人已經發生了極大的進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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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二十七章 去留

  「能說得更詳細一點嗎?」羅蘭追問道。

  「沒什麼好多說的,」沉默之災顯然對人類之王頗為提防,「你們對天海界所知甚少,就算說了也聽不懂。」

  「以前的確是這樣,可現在不同了。灰堡西境正在遭到邪獸的進攻,而其中就有天海界的身影。」羅蘭並沒有在意它的語氣,而是認真將爬上陸地的骨架怪物描述了一遍,「這還是我們第一次在大海以外的地方觀察到它。」

  「告訴他想知道的信息吧,」瓦基里絲也緩聲道,「不管怎樣,總比讓人類的傳承碎片落到天海界手中要好。」

  「既然你這麼說了……」塞羅剎希無奈地點點頭,「聽好了,人類,你看到的這種東西叫巢母,它們也是天海界擴大地盤的核心。巢母本身戰鬥力不強,但它能控制許多手下為其作戰」

  「就像大腦?」

  「可以這麼形容,但下次不要打斷我的話。」沉默不耐道,「這種生物比你想像的還要古老,也許在這個世界誕生之初它們就已存在不過漫長的時間對它們影響甚微,其形狀和能力的變化都十分穩定,直到最近短短數月……」

  經過一番解釋,羅蘭總算明白了天海界一反常態的緣故。

  根據魔鬼的說法,它們也會進化,不過和通常意義上的能力進化不同,天海界的每一次改變都會波及全族。例如巢就是巢,刃就是刃,個體之前並不會出現顯著差異,而不像人類與魔鬼,每一個個體都相對獨立。大概正因為這個原因,它們的進化十分緩慢,大概每隔數百年才會察覺到些許不同。

  可最近的大變異證明,這個想法錯得十分徹底。沒人知道天海界在幾個月的時間裡發生了多少次進化,唯一能確定的便是它們的實力有了驚人的增長。例如刃獸,之前不過是巢母用來獵食的幫手,只要被鎖定位置,就連狂魔都能撕碎它們,但現在它們不僅體型增長了數倍,力量、耐力和反應速度都有了極大提升,充盈著魔力的鐮爪甚至已能威脅到高階魔鬼。

  即使正面對抗的情況下,高階晉陞者依然能輕易殺死一隻刃獸,問題卻在於天海界的進化是普遍性的。

  這就好比當有女巫覺醒為超凡之上時,其他女巫也會一同變為超凡之上一樣只要數目足夠多,量變就很容易帶來質變。

  魔鬼原本勉強維持的防線再也無力抵擋天海界的侵蝕,數不清的敵人從大海中爬出,如浪潮般拍向戰場,王不得不做出了放棄黑石域的決定。

  這對羅蘭來說絕不是一個好消息。

  如果魔鬼真的已無力再維持其領地,那麼人類將接下這份新的壓力西境開拓地遭到衝擊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人類,我建議你們立刻轉移傳承碎片,」沉默最後說道,「以你們如今的實力,很難正面抗衡天海界的大軍。瓦基里絲說得沒錯,被天海界奪得碎片是我們絕不可接受的一件事情。」

  「我也沒打算把碎片讓給它們。」羅蘭聳聳肩,「另外……你們不覺得這個進化時間實在有些湊巧嗎?」

  「哦?」瓦基里絲翹腿道,「說來聽聽。」

  「黑石域一直在和天海界交手,所以對進化時間的判斷應該不會偏差到哪裡去而三四個月前,也差不多是神使伏擊潔蘿的時刻。」

  「你懷疑天海界的大幅進化跟神明有關?」

  「只是猜測而已。」羅蘭沉吟道,「不過有一點我很在意……你們曾與天海界對話過嗎?」

  瓦基里絲的神情漸漸凝重起來。

  「我想沒有吧?但其他神意之戰的參與者,相互間幾乎都有過交流。」羅蘭緩緩道。人類和魔鬼就不說了,雲霄學派時期甚至在一起共處過。而已經覆滅的地底文明,也曾在滅亡前「聯繫」過女巫聯合會,這才有了之後的神罰軍計畫。他相信對方的體驗應該也相差無幾,這點從夢魘的表情便可看出。

  唯獨天海界是個例外。

  歷史中沒有留下任何關於它們的文獻,若說人類甚少涉足大海深處的話,連魔鬼也沒有這方面的經歷就十分古怪了。

  畢竟交流是文明的共性,哪怕彼此互為死敵。

  如今看來,它竟像是一個游離於三族之外的沉默者。

  按照這個思路想下去,天海界進化的背後緣由就有些讓人不寒而慄了。

  「你打算接下來怎麼辦?」瓦基里絲問道。

  「在一切無法挽回之前去往無底之境。」羅蘭望向兩人,「我希望你們能停下所有進攻行動,把力量用在對付天海界上。」

  「這不可能。」沉默之災直截了當地拒絕道,「先不說神明和神意騙局只是你的一面之詞,現在的西線軍統帥已是假面,而且共生體也由它一手控制。何況……」

  「何況什麼?」

  塞羅剎希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緘默了片刻,「我想要和瓦基里絲單獨談談。」

  「呼……」羅蘭輕輕吐出口氣,「好吧,但別忘了時間。」

  ……

  沉默在瓦基里絲的引導下邁出房門,沿著筒子樓過道向一側走去。

  在這個視角下,一座難以形容的宏偉城市呈現於塞羅剎希眼中。那些方塊般的灰色高樓此起彼伏,比起誕生之塔也毫不遜色,但數量上卻多出了好幾個級數。它們沿著縱橫交錯的道路向外延伸,彷彿永遠沒有盡頭,哪怕是神造之神也無法容納下如此多的巍峨造物。

  這種強烈的衝擊感令它呼吸都遲滯了幾分。

  之前在窗中的一瞥已讓塞羅剎希震撼不已,但走出房間後的景象還是大大超出了它的想像。

  更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城市中行走著眾多身影,他們既不像是被吸納進來的擁魔者,又非意識領域製造的死物這也是此地和主宰聖座的最大區別。

  難怪那名人類會稱其為「世界」。

  「到這兒就行了。」瓦基里絲停下腳步道。

  這聲音也打斷了沉默之災的思緒,它強迫自己重新集中起精神,細緻感應了一陣後才開口,「房間裡有其他魔力者存在!」

  「我知道,是女巫。」瓦基里絲淡然道。

  「……」這反應著實有些出乎塞羅剎希的意料,「你早就……知道了?」

  「等你的這段時間,我還和她們簡單聊了幾句雖然她們仍不喜歡我就是了。」夢魘點頭道,「女巫的主要目的是保護羅蘭,但事實上他並不需要保護,這麼做不過是讓大家放心而已。」

  就算是超凡之上,在大君面前也不至於如此輕鬆,何況是一名凡人雄性?沉默發現這消息在震撼程度上簡直和神意之戰是騙局不相上下。

  「不然你以為呢。如果他那麼好對付,我早就下手了。」瓦基里絲說到這裡頓了頓,似乎有些感嘆,「當然……那都是一開始的想法。」

  「女巫沒有跟著我們。」塞羅剎希抓起它的手,「告訴我,我要如何才能將你帶出意識界?」

  瓦基里絲看了它好一會兒,才微微搖了搖頭,「你還沒發現嗎?我已經不可能在離開這裡了。」

  「不,既然我能進來,你也一定能出去。對了!如果我將你的軀體一起帶上」

  夢魘伸出手,撥開額前的長髮,這一動作頓時讓沉默瞪大了眼睛。

  「瓦基里絲大人……你的魔石……」

  「我和你不同,也和那些女巫不同,」瓦基里絲這次沒有糾正它的稱呼,「族人如果失去魔石,唯一的結果只有死亡,但我沒有這大概跟我進入夢境的方式不同尋常有關。如今我已成為了這個世界的一部分,只怕沒法和你一起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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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4 09:10:1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千四百二十八章 權衡的標準

  「……」塞羅剎希怔怔地望了它好一會兒,「若是這名叫羅蘭.溫布頓的雄性死掉的話……」

  「我大概也會不復存在吧。」瓦基里絲語氣中並沒有任何沉重感,「不過相比整個族群,我個人的命運不值一提。如果殺掉他能讓族群延續,你絕對不要猶豫。」

  沉默之災沒有將這個話題接下去。

  它轉頭俯瞰向高樓下喧鬧的接道——其中不只有人類,還能看到幾隻形似初升體的身影,它們穿梭於往來的人流中,和周邊融為一體,這樣的景象無論怎麼看都覺得不可思議。

  好一陣之後,它才重新問道,「你相信那個雄性嗎?」

  「老實說,關乎族群存亡這種大事,相信一詞太過單薄。」瓦基里絲微微俯身趴在護欄上,「即使談判者是你,我也不能單憑相信行事。但他說得有一點沒錯,信任是轉變的基礎——如果沒有這層基礎,我們可能需要數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時間來改變對神意之戰的固有觀念,而這一代價也許遠超過族群的承受能力。所以無論是用是和否來作答,都不算恰當。」

  「……」

  「從目前來看,他確實是朝著終止神意之戰的方向在努力,告訴我的那些戰局變化也不算撒謊,各個方面綜合起來,這點信任並不算什麼過分的要求。」夢魘輕聲道,「懷疑永遠不缺理由,關鍵在於立弊的權衡。」

  「權衡」麼……沉默微微重複了一遍,「那我接下來該怎麼辦?」

  「這得看你自己……我說過,你已是一名合格的大君,我不希望過多影響你的判斷。」

  「以後……我都只能在這裡見到你了嗎?」塞羅剎希猶豫道。

  「也不一定。」瓦基里絲聳聳肩,「我聽羅蘭說,他在嘗試挽救一位名叫灰燼的女巫。如果神使透露的消息是正確的話,即使軀體消亡,只要在意識界留有痕跡便仍具一線生機。比起沉浮在意識之海的女巫,我至少要完整得多。對了……」

  它說到這裡伸出雙手,取下了對方的頭盔,「考慮到風險,這樣的見面必然不會太多,所以就別包得嚴嚴實實了——比起漆黑的盔甲,我更願意看到你原本的模樣。」

  ……

  當兩人再次回到客廳,羅蘭不由得挑了挑眉。

  儘管從魚丸的報告中就已得知,沉默之災本體和平時戰備時的樣子反差極大,但親眼看到時仍會有種意外之感。

  若非早有準備,他實在很難將這副魁梧猙獰的盔甲與裡面的「女性」魔鬼聯繫在一起。

  「你們談完了?結論如何?」

  「我想問一個問題,人類。」塞羅剎希冷冷問道,「如果神意之戰真是一場騙局,你有幾分把握能戰勝神明?」

  「事實上我不知道。」這也是羅蘭常常自問的一個問題,「神明是什麼,它的目的何在,我又該如何戰鬥,甚至會不會有戰鬥的機會,全都是未知之數。另外拋開這些不談,就它目前所展現的能力來看,理論上我們毫無機會。但是我相信無論結果如何,都好過坐以待斃。」

  「我一點兒也不關心你的死活,不過別忘了,瓦基里絲大人還在你的意識領域裡。為了它——」

  「我也得好好活著對吧?」

  「你明白就好。」塞羅剎希狠狠瞪了他一眼,「至於你的要求,我必須考慮後再作決定。」

  「我也沒指望一次談判就能取得成果,」羅蘭點點頭,「但至少這是從無到有的突破。之後就用信件聯絡吧,畢竟這樣的見面對雙方來說都是極大的風險——只要西線軍仍在侵入四大王國的領地,戰火便不會中止。還有……」

  他端起杯子,「既然下次會見遙遙無期,你確定不喝上一杯嗎?」

  「哼,」塞羅剎希不屑地拿起桌上的飲料,一口倒進了嘴裡——這種把戲它見得多了,就算這玩意再難喝,它也不會在敵人面前露出任何怯意。

  當一股從未體驗過的醇厚與甜美感流進喉嚨的瞬間,整個房間陡然消失,它又回到了樹林間。

  沉默之災下意識地向瓦基里絲所坐的位置望去,卻只看到一片空空如也的草地。

  這短暫的一幕宛如一場幻覺,只剩下一縷香甜迴蕩在唇齒間。

  ……

  「怎麼花了這麼長時間?」

  見到沉默現身,海克佐德毫不猶豫地連續開除數個扭曲之門,拉著它一口氣撤出十多里後才問道。

  在它看來,回信到手後就應該立刻離開那片區域才對。

  「他們沒有給我回信。」沉默的神情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什麼?」天穹之主皺起了眉頭,「難道那是一個陷阱?」

  「不,我見到了瓦基里絲。」

  海克佐德差點沒一腳踏空,從天上掉下去。

  「你說什麼!?」

  「瓦基里絲確實依附在意識領域中,你的猜測並沒有錯。」沉默緩緩道,「只不過那個被依附的人是灰堡的王,也是傳承碎片的擁有者。」

  回到神造之神,聽完塞羅剎希的敘述後,海克佐德陷入了極度的混亂之中。

  海量的信息幾乎堵塞了它的腦袋。

  雖然預料到瓦基里絲必定有所尋獲,但沒想到人類竟已深入到這個程度,而且在某種意義上,夢魘已經同對方形成了合作關係。這些消息若是傳出去,足以改變族群近千年來的歷史,也會讓它們站到王的對立面。

  嘗試著去說服王?海克佐德幾乎第一時間打消了這個念頭——現在它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再進入主宰聖座,否則王一旦要對它做點什麼,它連拒絕的機會都不會有。

  那麼站到瓦基里絲這邊?

  其實在最初時,夢魘也是王的一大候選者——從本質上來說,王和大君的差異並非體現在能力上,成為王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這取決於個人的選擇。因此該念頭倒不會有什麼尊嚴上的阻礙,唯一讓它猶豫不定的,是身為異族的人類。

  神意之戰是否是騙局先不說,傳承碎片對族群的提升卻是實實在在的,人類如今在未知傳承的幫助下進步飛速,若是之後再起衝突,族群又該怎麼辦?

  這些疑慮讓它始終難以下定決心。

  海克佐德沒有注意到的是,就在它泡在池子中冥思苦想之際,沉默之災已經戴上頭盔,拿起長柄劍,不聲不響地離開了蜉蝣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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