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目] 放開那個女巫 (全書完)

hanslin

第一千四百四十九章 同行

    晚上處理完公務後，羅蘭回到臥房，看到安娜正在整理衣服，而她的身邊還擺著一個偌大的皮箱。

    「呃……你這是在做什麼？」

    「一看不就知道了麼。」她拍了拍衣櫃裡那些疊好的衣裳，「準備遠行啊。」

    「那無冬城可就要停擺了，」羅蘭半開玩笑道，「工業部長就這樣不辭而別真的好嗎？」

    「放心吧，除開像汽輪機、增強活塞機之類的少數成品，工廠如今都基本已能生產，最多合格率低點而已。還有你帶回來的那些奇物會成員，天賦都還不錯，讓他們代管一下部門也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等等……」羅蘭忽然察覺到有些不對，安娜挑出的衣服基本全是樸實、耐用的那種，平時宴會或其他正式場合所穿的絲裝、裙子則一件都沒有，看上去並不像是說笑的樣子，「你要去哪？」

    「浮空島，和你一起。」她露出一副這還用問的神情，「你並不打算在無冬城裡空等前線的結果吧？我能看出來，和塔其拉三席交談過後，你就已經做出決定了。何況從空中前往無底之境遠比走大陸脊柱要方便，你就算不回來了理由也很充分呢。」

    「這不行」羅蘭下意識地否決道，「先不說與魔鬼主力決戰如何，無底之境裡有什麼誰也不知道。而且聽海克佐德說，那裡已被天海界佔領，此行風險有多大，你又不是不清楚」

    「啪。」

    安娜伸出雙手，輕拍在他的臉上，將搖晃的頭強行扳正，然後揉了揉他的臉頰，「我當然清楚。因為清楚，所以才要如此。」

    聲音並不高，甚至有一種溫柔的感覺，但只要看著她的眼睛就明白，這事不容拒絕。

    有那麼一瞬間，對方和過去初見時的模樣重疊在一起。

    那時候的安娜還帶著稚氣，除了能力外一無所有，不過即使如此，她下定決心的事也極難被改變。

    羅蘭只得做最後的嘗試道，「你現在已經和過去不同了，身為王后，丟下無冬城的一切去冒這場不必要的險並不是成熟的做法」

    「真正成熟的話，根本不會同意讓你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去無底之境。」安娜按壓雙手打斷了他的話，「你最終會變成什麼樣子，失敗還是消失，都是有可能的結局。換句話說，這一次出擊很可能會成為最後一次見面，你覺得我還會留在城中嗎？既然都是冒險，加我一個也不多。」

    「……」羅蘭知道自己最後的嘗試也宣告瓦解，畢竟換過來想，他也不會願意在這樣的時候獨自等待。「如果我們都沒能回來的話……」

    「那情況一定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吧？」安娜鬆開手笑了笑，「不過即使如此，我也不會後悔。」

    ……

    穿過那些黑白的扭曲線條，夜鶯走進了空無一人的辦公室。

    這時夜色已深，大多數人都陷入了沉睡，只有院子中仍能看到點點閃爍的火光。

    她拉上窗簾後，才打開抽屜，將發光魔石放在燈座上。

    很快，房間被柔和的光線所照亮。

    茶壺的碎片早已被侍女所清走，地毯也整體更換過，之前的那場意外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彷彿從未發生過一般。

    夜鶯越過電話桌，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目標一個放置在桌頭、被雜亂文件覆蓋的木盒子。

    在迷霧內，她並不需要借助光線來辯物，那個變化莫測的領域宛若另一個世界，永遠都保持在三色狀態。黑白灰構建的輪廓即使沒有光源，也能分毫畢現。

    唯獨一種情況例外。

    她打開盒子，裡面裝著的是一疊寫滿了字跡的紙張，以及幾顆透亮的小石頭。

    夜鶯拿起其中一顆握在掌心，然後嘗試遁入迷霧湧動的魔力在成型之前突然消散，就好像被什麼東西阻礙了一樣。

    「果然……」她嘆了口氣，有些悶悶地把石頭丟回了木盒中。

    這是一份來自魔法塔的報告，不是出自愛葛莎和賽琳之手，就是伊莎貝拉的，當然更有可能是她們合寫而成神造之神的危機才解除不久，此刻赫爾梅斯高原上的紅霧依舊沒有完全散去，塔其拉女巫們也需要消化純潔者的發現與試驗，因此伊莎貝拉乾脆就在無冬暫住下來。加上從魔鬼那邊獲得的技術，這段時間她們成果似乎出得不少，隔幾天就會有一份報告送到辦公室來。

    平時羅蘭總會在當天查閱完畢，不過今天是個例外，北坡山的分離和大飛機試航都安排在了同一天，以至於他一直沒有來得及打開盒子。

    夜鶯倒是一開始就注意到了這東西的存在畢竟身處迷霧世界中，唯有兩樣東西不會受到影響，一是繽紛的魔力，二便是神石製造的純黑空洞。當然，按伊莎貝拉她們的研究，這兩者大可歸為一種東西也說不定。

    因此她早在羅蘭會見巴裡赫.洛薩時，就發現了這團黑光，只是比起一般的神石，它影響的範圍要小得多，明顯經過了伊莎貝拉的調製。由於是跟報告相關的樣品，她也沒過多放在心上。

    這正是為什麼當茶壺掉落的那一刻，她沒有使用瞬步的原因黑光遮擋住了下墜的茶壺，進入迷霧的瞬間，她的身體便已經做出了「不可挽回」的判斷。

    如果接下來僅是如此，那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意外，然而夜鶯卻看到一根構成桌子的線條在自己的碰觸下向前彈出，穿過了那團黑光，最後撞在茶壺上，改變了它的墜落軌跡。

    迷霧中的任何扭曲都不可控制，哪怕是她也必須隨時提防那些不安分的輪廓線，否則被切開的就是她自己。

    這樣的事情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只是夜鶯也不確定，那到底是偶發的巧合，還是自己真發生了什麼改變。

    她再次施展能力，在迷霧中反覆摸了摸桌角，又模擬當時的情況作勢欲沖了幾次，結果任何意外都沒有出現。

    看來真是自己想多了，夜鶯有些尷尬的收回手，愛葛莎說得沒錯，不能因為聯盟中有很多女巫都做到了這一點，就認為進化是件輕而易舉之事。還好當時沒有說出來，不然絕對會被羅蘭所取笑。

    她將發光魔石收回抽屜，從原路離開了辦公室。

    「咔嚓……」

    歸於寂靜的房間裡忽然出現了一聲輕響。

    在桌邊無人能看到的地方，一道裂痕沿著木質紋理綻放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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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五十章 塔其拉巷戰
數天後。

沃土平原南部，塔十號站點。

波珊趴在炮塔外，觀望著遠處古城的輪廓。她曾在周報上見過北伐的報道，知道那曾是歷史中的女巫名城塔其拉，魔鬼為了奪取它不惜跋涉千里，但最終仍被第一軍擊退。

而現在，他們將要在此處擊敗新的敵人，重新奪回塔其拉。

一分鐘……三十秒……十秒……
她一邊默數，一邊堵上耳朵。

“轟轟轟轟——”身後如約響起了火炮的轟鳴聲。連續的震顫通過地面傳導至車身，她能感覺到雙臂微微發麻。那是炮兵的152毫米要塞炮在向目標傾瀉火力，比起坦克上的這門短管野戰炮，其聲勢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上。

“組長，你還沒適應炮聲麼？”駕駛員貝回頭打趣道。他盤腿坐在車體前部，手中還捧著一盒速食罐頭。這也是她比較佩服對方的一點——哪怕是在屍橫遍野、到處飄著邪獸腐臭味的戰場上，他都能照常進食。“這樣可不行，你得學會讓耳朵自己過濾那些不相關的雜音，才能時刻保持注意力集中。”

“我看你只是耳朵不太靈敏而已。”波珊面無表情地移開視線，雖然駕駛員和炮手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兵，但按照規定，車長才是組員中的頭兒。何況從實際歲數來看，說不定她比這兩人還要大一點。“我唯一需要認真傾聽的聲音是尖叫魔石的異響——既不是炮聲，也不是你的廢話，明白了嗎？”

“組長……你說話還真是刻薄啊。”貝咂了咂嘴巴，“我原以為女巫小姐都是甜美可愛的來著，就像娜娜瓦天使那樣……”

“五年前的女巫還是魔鬼的爪牙、邪惡的化身呢。”

“呃——你這樣會沒人喜歡的。”

“誰說的，我就覺得組長很不錯。”炮手舒爾插話進來，“為人直爽，能力又強，從未有參軍經歷，卻能在短時間內適應戰場，完全是當車長的上上之選。”

兩人齊齊望向舒爾。

後者愣了愣，“怎麼，我說錯什麼了嗎？”

“不，”波珊聳聳肩，“雖然訓練時試射十炮九空，但你也不是一無是處嘛。”

炮手露出享受的表情。

“行了行了，還是別說這個了。”貝連忙轉移話題，“對了組長，之前在塔九號站時，那個守在營地外等你的人是誰？他似乎也穿著第一軍制服，莫非是你的朋友？”

“你問這個幹什麼。”

貝略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看到他胸前掛著勛章，所以想認識一下——能獲得授勛的都不簡單，他應該是個很厲害的傢伙。”

“我確實認識，不過他沒那麼了不起，沒有我的話估計已經變成邪獸的食物了。”波珊裝出不以為意的神情，語氣卻不禁放緩了許多。

“哇，你也太嚴格了吧……”

沒等對方說完，她便捂住了耳朵。

又是一輪震耳欲聾的炮擊。
毫無準備的貝被滾滾轟鳴震得咧歪了嘴。

而這一次炮聲過後，三發綠色的信號彈緊跟著飛起，那正是進攻的信號。

“看來你的注意力也不怎麼集中嘛。”波珊拍了拍炮塔的側面鋼板，“十二號車組，即刻出發！”

貝沒有再還嘴，而是丟下手中的罐頭盒，呲溜一下從駕駛窗口鉆進了車內。舒爾也縮回狹窄的炮塔裡，做好了戰鬥準備——不管平時如何，到了關鍵時刻，兩人還是一點兒不含糊的。

波珊舉起瞭望鏡，只見在火炮部隊的打擊下，許多邪獸已從廢墟中跑出，向著北方逃竄。而回頭望向身後，第一軍士兵分成數十個小隊，正跟著坦克的車轍印穩步推進。

這陣勢顯然不是用來對付普通混合種的。

越是深入平原，他們遇到的刃獸數量也越多——從最初的兩三天一隻，到如今的一天好幾只。由於肉眼難以察覺，因此遠比一般邪獸要難對付。毫無疑問，軍方上層的策略是行之有效的，「尖叫—共鳴」能在短管炮的射程之外發現目標，再予以殲滅，不過敵人似乎並不只是單純的野獸。

它們會躲在各種遮蔽物之後，對軍隊發起突然襲擊，炮火的打擊能嚇退邪獸，卻嚇不走它們，因此重新奪回那些鐵路沿線的要塞花了大家不少功夫。在付出一定代價後，第一軍迅速建立起了一套以裝甲部隊為核心的戰術，原先火槍軍只把坦克當成偵查者，但現在已學會依靠他們來清剿工事了。

而眼前的塔其拉廢墟，則是迄今為止最復雜的非野外戰場。

半個小時後，作為先頭部隊之一的十二號車組開進了塔其拉城，在波珊身邊的則是九號和十七號車組。按照計劃，她們將負責清理主街通往西區廣場的這片區域，奪回設置在此地的兩座堡壘。

打量著四周的景象，波珊不由覺得頭皮發麻，眾多石砌建築使得城內情況極為復雜，也令尖叫符印的偵查範圍大打折扣——她現在已監聽到多個魔力源，但始終無法定位到具體目標。

“你們之前到底是如何打下這裡的？”

“很簡單，只要幹掉紅霧塔和那些骨頭架子，魔鬼自然就會撤退。”舒爾回道，“你找到敵人了嗎？”

“還沒有。但可以肯定，這城裡藏著不少怪物。”波珊說完朝身後的士兵比了個手勢，讓他們離坦克更近一點，同時拉長了與其他兩個車組的距離。

沒過多久，一座灰色的混凝土堡壘出現在街道盡頭——第一軍雖然被迫放棄了此地，但這些堅固的工事並沒有遭到敵人的破壞。

也就在這時，一個尖叫聲明顯變大起來。

波珊皺起眉頭，那並不是刃獸應有的聲音。

她望向九號車組的車長艾米，後者搖搖頭，以示同樣不解。

而駛過堡壘時，符印的嗡鳴已經大到連貝都能聽到。

出於謹慎起見，她讓兩個車組暫時停下，自己決定先去廣場看一看，並順帶啟動了手邊的共鳴符印。就算目標不是刃獸，她也想瞧瞧這魔力源究竟指向何方。

很快，一道熒光憑空而現，直指向不遠處的廣場中央——而那裡根本空無一物。

難道她遇到了新的隱形敵人？

不對，波珊很快發現，廣場表層的石磚仿佛被什麼東西撬開過一般，周圍有一片片黑色的腐蝕痕跡。

那東西就藏在地面之下！

念頭剛至，石磚下的泥地便陡然拱了起來——一隻由血肉和肋骨組成的怪物從地下爬出，同時吐出了一堆“透明之體”！如果不是那些東西身上仍沾著些許粘液，波珊根本無法將它們從背景中分離出來。

幾乎是同一時間，尖叫符印發出了高亢的預警，她猛然意識到，那些東西全是刃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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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五十一章 必中的秘訣

“快後退！”波珊俯身吼道，“舒爾，朝前方開火！”

“明白，正在瞄準——”

“別瞄了，隨便打都行！”她拉開槍栓，徑直朝怪物身邊掃去，一時間連共鳴魔石都來不及重調。

車體轉為倒退之際，75短管炮終於噴出了火光。

三百米不到的距離幾乎轉瞬即至，舒爾開炮的同時，血肉怪物身前便騰起了一輪煙柱。

這看似又是一次空射，但在翻滾的煙塵中，三人都捕捉到了從天上落下的殘肢斷臂——坦克上的這門野戰炮就算管徑再小，那也是一門火炮，跟機槍根本不可相提並論。飛揚的塵土也令刃獸的輪廓一閃而現，波珊粗略數了下，至少有十來頭。

“這怪物……攜帶著一群刃獸？”貝此刻也反應過來。

“沒錯，恐怕它就是手冊上的天海界「巢母」。”波珊沉聲道，不過比起手繪圖例，這怪物身上的不同之處著實多了點，就好像——變異了的近親一樣。

退回街角，另外兩個車組顯然也注意到了他們鬧出的動靜，波珊還未開口，艾米就已經高喊起來，“另一個坦克小隊就在西邊離我們兩條街不到的地方，只要五分鐘就能與他們匯合！”

“不，別走，來不及了！”波珊扯著嗓子回道，“讓士兵進堡壘！”

“就地迎戰？敵人可不止一個！”十七號車組的車長英雄面露訝色。

“正因為不止一個，所以我們不能撤退！”盡管情況萬分緊急，波珊的腦海裡卻異常清醒——單靠三輛坦克絕對沒可能攔下十多隻刃獸，一旦讓它們沖入士兵列隊之中，那絕對是無可挽回的損失。但她們卻不同，正如伊莎貝拉所說，這種渾身披甲的武器天生就攻防兼備，哪怕被敵人包圍，也不代表勝負已分。

“英雄，拜託你封死通道口，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放手一戰！”

後者回頭望了眼堡壘銹蝕變形的鐵門，頓時明白了她的打算。

“我知道了。”

“艾米，你之後跟我一起行動！”

“呃……好、好的。”盡管波珊並不是小隊指揮，艾米卻下意識點了點頭。

“組長，你真是……酷斃了！”舒爾敬佩道。

“等大家都安然無恙地回去了再拍馬屁吧。”波珊咧起嘴角。

她知道這樣想不太好，可就是抑制不住自己——她並非討厭霞，可陪著霞忙碌於開拓地的那段時間實在乏善可陳。她沒辦法欺騙自己，被教會追殺時原以為安定的生活是追求目標，但如今來看，她更適合硝煙彌漫的戰場。

這或許也是自己覺醒為戰鬥女巫的原因吧？

當所有士兵進入堡壘後，十七號車組將動力升至最高，全速倒車向門口撞去——

隨著一聲巨響，坦克車體直接嵌入墻中，成為了一個固定的碉堡。

如此一來，天海界的隱形殺手便再也無法越過鋼鐵防線，去襲擊相對脆弱的士兵。

而刃獸也於此刻越過這數百米距離，出現在街角處——雖然波珊無法直接看到它們，但共鳴符印的魔力線清楚地標出了敵人的位置。
“全速向前，不要停下來！”

她大吼一聲，接著鉆入炮塔內，鎖住了出口頂蓋。

這臺戰爭機器絕不是只有火炮和機槍能夠殺敵，只要保持一定的速度，它本身便足夠致命！

貝全力踩下氣門的同時，波珊透過車長鏡，竟看到一根魔力線陡然飛升起來！

等等，這怪物居然還能飛的？

不對，她很快反應過來，那是敵人的長距離飛撲！她不由得握緊扶手，身體繃得筆直——接下來是死是活，就看無冬城工匠的手藝了。

“哐！”

敵人重重砸在車頂上，巨大的沖擊力甚至讓頂板出現了一小塊凹陷，回蕩的悶響更是令三人耳膜發麻——但即使如此，車身也只是猛地一顫，絲毫沒有停止下來的趨勢。

波珊心中頓時有了底。

“我來負責瞄準，”她一邊搖動炮塔一邊下令道，“你只要扣動扳機就行。”

“那我呢？”貝問道。

“終點是那只怪物，只要不撞到墻上，隨你怎麼開！”

波珊壓根沒有去理會飛撲的敵人，她知道夥伴會解決對方，如果那只血肉怪物真的是巢母，就必須得優先消滅掉，否則平原上的刃獸只會越來越多。

在魔方動力的轟鳴聲中，坦克冒著白煙殺入刃獸群中——同軸機槍瘋狂的噴射著子彈，而刃獸並不具備像高階魔鬼那樣的屏障能力，每一顆彈頭都能造成實打實的傷害，若是命中要害之處，則會瞬間讓目標撲倒在地，即便沒死，等待它們的也是鋼制履帶。

刃獸只有在前爪綻放出藍光時，才能刺穿坦克的鋼板，不過這亦會令它們暴露在機槍的射界下——九號車組的大部分子彈都落在了前車左右，在無需擔心誤傷的情況下，艾米顯然把領頭的波珊當做了校準目標。

很快，兩輛坦克便從敵人中殺出一條血路來，四條車轍之後，橫七豎八地躺著一堆血肉模糊的屍體。當生命機能停止時，那令人迷惑的隱身能力也不再生效，刃獸防禦低下的缺點在這一刻暴露無遺。

波珊的坦克同樣傷痕累累，炮塔頂端的機槍早已不見蹤影，高大的車體上則被開了好幾個豁口，黑色的血液甚至濺進了車裡。敵人離她最近的一次刺擊不過數公分，她幾乎能感受到爪尖灼人的魔力。

然而機器與生命體最大的不同便在於此，即使布滿傷痕，坦克的性能也沒有絲毫下降。它維持著全速沖向廣場，敵人被碾碎的臟器反倒成了輪齒間的潤滑劑。

大概意識到情況不妙，巢母開始轉頭向後逃竄，只是那龐大的身軀完全可以用笨拙來形容。

——這裡並不是旋渦海。

“射得準最關鍵的要素是什麼？”波珊問道。

“離得足夠近。”舒爾認真答道。

“那麼這次你可別射丟了！”貝高呼著控制坦克直朝目標沖去，車身前擋板猛地插入了敵人的肋骨之中。

怪物頓時發出淒厲的吼叫聲。

從炮手位望去，現在整個視野前方都是靶子了。

舒爾毫不猶豫地按下按鈕。

75毫米榴彈脫膛而出，從它的腰部射入，幾乎貫穿整個軀體後，在頭部爆炸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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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五十二章 背離的天海界

    一刻鐘之後，另一支坦克小隊趕到了十二號和九號車組的交戰區域。m

    「艾米、波珊，你們還好吧？」為首的伊菲隔著老遠就大聲問道。

    波珊揮揮手，以示自己無礙，艾米則興奮地呼喊起來，「你怎麼來了？我們幹掉了一個好大的傢伙！」

    「還不是聽到這邊有炮聲響起。」見她們毫髮無傷後，伊菲才放心下來。她跳下坦克，快步走到被榴彈貫穿的怪物屍體面前，面露訝異地問道，「這是什麼？」

    「應該是巢母，但說真的，我也不太確定。」波珊喃喃道。

    之前的那一炮完全稱得上乾淨利落，不止將它的臟器攪個稀爛，還把頭部轟上了天。當然，這怪物有沒有頭另說畢竟按照常理，生物一般是不會倒退著逃跑的。

    它死去時魔力也隨之消散，整個身軀瞬間垮塌下來，變成了現在這副肉泥狀模樣，唯獨還立著的，只剩兩排殘破不堪的肋骨了。

    「你確定這是巢母？」伊菲掏出手冊，皺眉對照了下，「骨架倒是有幾分相似，但體型偏小，觸鬚也不夠多……對了，你有看到它體內的眼睛嗎？」

    巨型複眼是巢母最顯著的特徵之一，據手冊記載，它差不多和巢母的臟器同等大小，位於身體正中央，幾乎不可能錯過。

    波珊搖搖頭，「我猜她是巢母，僅僅是因為它攜帶著大量刃獸。至於其他細節，我跟你一樣迷糊。不過……」她微微一頓，「別說巢母了，這裡的怪物就沒一個能和手冊圖例完全對上的。不信你看那些死掉的刃獸」

    伊菲這時才注意到倒在巢母前的刃獸有些異樣，「這是……翅膀？」

    「沒錯。」波珊回道，「看起來像蟬翼一樣輕薄，但體積要大得多，利用這些翅膀，它們甚至能做出遠距離的飛撲動作，這在以前的刃獸身上可沒見過。」

    「我大概能理解，為何上頭要讓我們回收完好的天海界樣本了。」伊菲沉吟半晌才感嘆道，「它們的變化速度未免太驚人了點。」

    「那是上面才需要考慮的問題，」波珊縱身爬上坦克，朝伊菲比了個出發的手勢，「而我們只用消滅它們就行。」

    ……

    第一軍奪回塔其拉廢墟的報告很快送到了羅蘭的辦公室中。

    在這場「城市戰」中，邪獸已不再是主要對手。天海界頭一次成群出現，並且大部分都是極具威脅的刃獸。

    但跟此前一兩隻刃獸就能讓軍隊防線失效相比，這次結果可謂截然不同。

    新成立的裝甲兵團在此戰中發揮出了決定性的作用，不僅鎖定住了敵人的方位，還拿下了絕大多數戰果。第一軍最終以極小的代價將天海界悉數剿滅，重新在沃土平原上站穩腳跟。其中十二號和九號車組協同消滅一隻巢母以及十餘隻刃獸，並且自身毫髮無傷的表現完全改變了軍方的看法，報告裡除了陳述戰事外，剩下的則全是申請生產更多坦克，哪怕女巫數量不夠，由普通士官擔任車長也行。

    顯然他們已充分嘗到了這種集攻防於一體的重型裝備的甜頭。

    羅蘭對這一結果並不感到意外陸戰之王的稱號可是在兩次世界規模的戰爭中奠定下來的，無論哪一個方面坦克都久經考驗。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早在拖拉機問世之初，就先從軍隊中抽調一批人員專門練習駕駛技術了。

    相比這件成熟的兵器，他更在意的是那些被火車運回來的怪物屍體。

    到下午時分，魔法塔的愛葛莎打來電話，稱解剖已有了初步結論。

    ……

    走近魔法塔底層，羅蘭頓時感到一股寒風撲面而來。

    偌大的地下室裡整齊擺放著一堆冰塊，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個儲冰庫，但他清楚，那些冰塊裡都凝固著從前線運回的天海界樣本，以供女巫聯盟進行研究。

    房間中央則是解剖區，愛葛莎脫下手套，向他行了一個聯合會叉手禮。

    「你看起來似乎有些高興。」羅蘭收緊領口道。

    「因為又能幹回老本行了。」愛葛莎笑了笑，「老實說，還是冰冷的實驗室更適合我一點，代表塔其拉遠征、出席政治會議之類，並不是我所擅長之事。」

    論起古女巫代表，顯然帕莎最為適合，可惜載體移動過於不便，因此愛葛莎便順理成章地成為了第二人選。

    望著羅蘭欲言又止的神情，冰女巫主動擺手道，「放心吧，陛下，一切以神意之戰為優先，這點我還是明白的。」

    他點點頭，轉入正題道，「那麼你發現了什麼？」

    「陛下，請看這邊，」愛葛莎從指尖凝出一道冰刃，刺入解剖台上一塊巨大的臟器間，「這東西是從新巢母身上取下來的，在它的內部，我找到了明顯老化的痕跡。而相同的問題，我沒有在任何一隻刃獸身上見過。」

    「老化？」羅蘭挑眉道。他注意到，冰刃所示之處確實存在大片褶皺與黑斑。

    「沒錯。魔力能強化擁魔者的身體，這點在女巫與魔鬼身上都得到過驗證，天海界自然也不應例外。而這類強化最明顯的一個特徵，便是壽命延長。」愛葛莎細緻解釋道，「我查閱過魔鬼提供的情報，裡面完全沒有提及巢母能活多久，倒是說了刃獸和足獸壽命不長，即使死了，巢母也能很快孵化新的獸種。」

    「你的意思是……現在情況恰好反過來了？」夜鶯開口道，「會不會是這只巢母本身就接近暮年了？」

    「如果只有一隻確實不好判斷，但前線運回的四具軀體，我都找到了類似的狀況，這未免就太湊巧了點。」愛葛莎緩聲道，「而且你和巢母交過手，知道它們有多大相較體型而言，這些長度不到十米的怪物實在不像是年歲極長的那類。」

    「似乎有點道理。」

    「何況無論是用來飛撲的薄翼，還是越來越大的鐮爪，都跟它們曾經的習性相違背。」她轉頭望向羅蘭，「陛下，我不認為這東西還能像過去一樣，暢遊於海水之中。」

    「所以你的結論是？」羅蘭神情凝重地問道。

    「巢母恐怕正在將自己的魔力轉移到僕從身上，以便創造出更強大的兵源，」愛葛莎一字一句說道，「只是它們的進化方向背離了大海，甚至可以說犧牲了族群的未來。」

    羅蘭嘆了口氣，「但我們卻有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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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五十三章 黑石域之影

　　沃土平原以北。

　　從離開無冬城的那天算起，閃電和麥茜差不多已陸陸續續飛行了近十天。

　　她們以百公里的速度巡弋於平原之上，這也是飛行時的「經濟速度」，夜裡恢復的魔力完全能撐起一天所需。只有在需要露營或捕獵時，兩人才會落地。

　　如今探險團已經進入過去從未涉足過的地域，手上雖握著聯合會時代的地圖，但數百年的變遷足以令道路荒廢、運河乾涸，絕大多數城鎮更是被雜草與灌木吞沒，無法再起到路標的作用。能為她們指引方向的，只有天上的星象與遠處朦朦朧朧的大陸脊柱。

　　在這個距離上，聆聽符印早就無法進行傳訊，廣沃的大地上彷彿只剩下一人一鳥。這種渺小和孤寂感正是冒險的一大障礙，如果沒有夥伴的陪伴，閃電真不知道自己一個人能否堅持下來。

　　她們此行的目的很明確，那就是確定魔鬼新神造之神的位置跟路線，同時順便「點亮」塔其拉之外的平原荒地。

　　話雖如此，想要在如此廣闊的大地上尋找浮空陸地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為了減少礦脈損耗，敵人的王城必然不會飛得太高，甚至有可能是貼地飛行。這樣一來，從遠處望去神造之神就和一座小山包差不了多少，得拉近到百公里內才能根據紅霧確認目標，這還必須是在天氣良好的情況下。

　　因此為了避免與神造之神擦肩而過，閃電選擇了一條折線飛行路徑，而這條折線的邊緣，便是大陸脊柱。

　　「咕嚕……」

　　忽然頭頂灰鷹的肚子裡發出了一聲悶響。

　　「你又餓了？」閃電昂首道。

　　「嗷。」麥茜連連點頭。

　　「明明你都沒怎麼動，為什麼餓得比我還快？」

　　「因為我一直在盯著地面嗷！」她俯身蹭了蹭閃電的臉頰，「眼睛是和腦子連接在一起的，而書裡說了，用腦的人最辛苦嗷！」

　　等等，《自然科學》中根本不是這樣寫的好吧……那段明明是說，哪怕一動不動時，大腦也是身體耗能最高的器官，這不代表動的人就不需要用腦了啊。

　　只是臉頰邊傳來的瘙癢讓閃電根本沒辦法好好飛行，她只好降下速度來，朝地面落去。從天色來看，她們最多還能再飛半個小時，提早休息也不算什麼大問題。何況包裡的肉乾已所剩無幾，利用這點時間補充下存糧亦是個不錯的選擇。

　　當然最關鍵的是，她實在狠不下心去拒絕百般賣乖的麥茜。

　　「那麼老規矩，你去狩獵，我來生火，有任何情況都第一時間用聆聽符印聯繫，明白了嗎？」

　　「完全明白嗷！」

　　話音未落，麥茜已騰空而起，化作一只恐獸飛向大地。

　　閃電無奈地找了處避風口，開始為晚餐做準備。在羅蘭的技術支持下，火石、火絨與火把等冒險必備品都被更加小巧精細的工業產物所取代，例如只有半個巴掌大小的防風火柴，使用一次性乾電池的手電筒，以及一把擁有多個部件、讓每個探險家都愛不釋手的多功能刀……

　　這些東西都能被一個口袋裝下，正因為如此，她將背包裡一大半空間換成了各式各樣的香料，只要時間充裕，完全能做出一桌毫不重複的菜餚來。有時候閃電自己也不清楚，她到底是更擅長冒險，還是對美食更有天賦。

　　麥茜餓得如此之快，恐怕也跟這有關。

　　接下來的一切都順理成章，小姑娘很快抓回了一隻野牛，並用利爪將其切割成數塊。閃電則取其精華部位，或做煙燻、或埋入泥中悶烤。這套流程兩人早已重複過無數次，配合起來可謂行雲流水。當篝火熄滅時，她們不僅填飽了肚子，漸癟的乾糧袋也重新充盈起來。一切彷彿又回到了整裝出發的那一刻，唯一沒啥進展的，估計也只有此行的目標了。

　　不過這點小小的心虛很快便被飽食後湧來的倦意所掩蓋。

　　佈置好尖叫符印後，閃電抱著麥茜鑽進睡袋，很快陷入了夢鄉。

　　次日，她迷糊睜開眼時，意外發現遠處的地平線上似乎多了一團陰影。

　　閃電有些納悶地揉了揉眼睛——那個方面應該仍是一片平原，昨天已經反覆確認過周邊的地形，不至於漏過這個小山坡才對。

　　花了好幾分鐘適應惺忪的睡眼，她再次屏息望去，結果不由得愣在原地——透過薄薄的晨霧，那山頂輪廓竟無比平直，一點兒也不像是自然塑造出來的東西。更令人驚訝的是，短短幾分鐘的時間裡，它居然變大了一圈，那意味著陰影正在向她們逼近。

　　而整個沃土平原上能移動的「山峰」，閃電也只知道那麼一座而已。

　　她不敢置信地搖醒麥茜道，「你啄我一下。」

　　「咕。」後者曲起食指，在她額頭上用力一彈——

　　痛覺清晰無比。

　　這並非一場幻覺。

　　也就在此時，一席晨風掠過兩人身邊，帶起了麥茜長長的白髮。

　　同時被吹散的，還有如薄紗般的霧氣。

　　剎那間，陰影露出了它真實的原貌——只見倒三角錐般的黑色山體之上，矗立著一座巨大的金字塔型造物，它通體由黑曜石構成，其體積難以估算。如果說之前的神造之神中央是魔鬼城市，那麼它足以將整個城市罩入其中。

　　這恐怕也是「山體」頂端沒有紅霧擴散跡象的原因。

　　一大一小兩個相互倒置的錐體讓這座浮空陸地充滿了壓迫感，上一座神造之神還有那麼幾分山脈的影子，新王城則是徹底的非自然之物。無論是規整的表面線條，還是上下對稱的整體構造，都彷彿在彰顯著魔鬼的力量。

　　沒想到一直在尋找的第二座神造之神，就這麼直接出現在她倆面前。

　　閃電甚至顧不上收拾睡袋，拉著麥茜猛地飛了起來。

　　隨著高度的不斷上升，王城後方的景象也漸漸顯露出來。

　　密密麻麻的黑點湧動在平原之上，猶如洶湧的浪潮，在這潮水之間，穿插著數不清的紅線，它們和黑點一起，構成了一張吞噬一切的布。閃電不禁嚥了口唾沫，如果那些都是魔鬼，數量很可能比四大王國的人類加起來還多要出許多！

　　這毫無疑問，正是敵人遷移中的主力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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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五十四章 啟航

　　偵探團第一時間將消息帶回了無冬城。

　　「還真是傾巢而出啊……」聽完閃電的報告後，羅蘭長出了口氣。這無疑將是兩個族群的首次正面碰撞，也很可能是最後一次。無論結果如何，都會決定人類與魔鬼今後的命運。

　　「我們……能贏嗎？」

　　閃電猶豫著問道。她渾身髒兮兮的，額頭上的髮梢固結成束，靠近了還會有一股汗酸味，顯然為了將發現結果盡快告之他，想必她這些天幾乎就沒怎麼休息過。

　　「當然，」羅蘭故作輕鬆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我們不止要贏，而且得贏得乾淨利落。」

　　魔鬼在數量上擁有無可爭議的優勢，這也可以看出，天海界究竟給了它們多大的壓力。第一軍在技術上佔有優勢不假，但終究不能做到無傷斃敵，一旦讓它們進入四大王國，就算勝也是慘勝。

　　同樣的道理，哪怕魔鬼能贏，也必然損失慘重。所以沒有在絕境山脈以西擋住它們的話，最好的結果不過是兩敗俱傷。

　　閃電微微鬆了口氣，隨後忽然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呃，我是不是聞起來有點……怪？」

　　羅蘭啞然失笑，「是有那麼一點……不過這是探險的味道，所以也沒什麼不好。」他故意抽了抽鼻子，「老實說，我覺得還不錯。」

　　對方的臉頓時紅了起來，她一把抓住使勁嗅著自己衣領的麥茜，低頭向辦公室外走去，「我、我去浴室泡個澡！」

　　「咕？」麥茜仍是一臉茫然的樣子。

　　「閃電，麥茜。」在兩人即將離開之際，羅蘭叫住她們，緩緩說道，「辛苦你們了，接下來好好休息下吧。」

　　「嗯……」

　　房門關上後，他立刻抓起了行政廳總管的電話，「通知所有大臣開會，啟程的時機到了。」

　　……

　　會議大廳中，無冬城高層圍坐一圈。

　　羅蘭將閃電的手繪圖貼在身後地圖上，接著複述了一遍探險團的全部發現。

　　「現在能確認的情報有兩點，一是新的神造之神確實存在，它離大陸脊柱不到三百公里，並在不斷向東移動。二是它攜帶著大量魔鬼，甚至多到浮空陸地無法容納，所以才會用這種低效的方法進行轉移。」

　　「前者我想不難理解，為了入侵永冬與狼心，魔鬼西線軍不止在脊柱群山中建立起了方尖碑，還開拓出了一條縱貫曙光境的補給線。沿著山脈飛行，不僅可以防止偏離航向，還能讓補給線分擔紅霧壓力，算是一條比較穩妥的路線。」

　　「後者的具體數量不詳，但既然是傾巢而出，能戰鬥的魔鬼估個千萬也不算誇張。按照目前的進行速度，最多一個半月時間它們就能抵達四大王國邊境。」

　　說到敵人數目時，羅蘭注意到不少人臉上露出了些許懼意。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們，經歷過兩次神意之戰後，人類元氣大傷，倖存者有沒有千萬都兩說，更別提能用於作戰的士兵了。對於巴羅夫等人而言，千萬規模和天文數字沒什麼區別。

　　「這是敵人破釜沉舟的一擊，也是決定人類命運的一役，埃莉諾號浮島必須立刻出發，趕在敵人靠近絕境群山前擋住它們東進的步伐。」

　　「可是……陛下，」巴羅夫為難地說道，「敵人數量驚人，而浮島能攜帶的兵力又極為有限，主動迎擊會不會風險太大？」

　　「死守灰堡才是風險最大的方案！」伊蒂絲站出來瞥了老總管一眼，「各位不必被那千萬狂魔嚇破了膽，如果它們搆不著灰堡，數量再多也沒意義。用腦袋好好想一想就能明白，黑石域又不是從第三次神意之戰起才有這麼多魔鬼，它們之所以過不來，是因為紅霧補給跟不上，所以我們真正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敵人的浮空城。」

　　此話一出，會場中的氣氛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畢竟誰都不願承認自己對敵人產生了畏懼。

　　「沒錯，」羅蘭忍住笑意，微微頜首道，「一旦沒有移動方尖碑提供的紅霧，魔鬼在沃土平原上將寸步難行。何況我們現在出發不代表立刻就要迎戰，路上的這點時間應該足夠軍隊做好準備了。」

　　他還有一點沒有說出來。

　　那便是返回天穹城收束部隊的天穹之主和沉默之災。

　　既然魔鬼的轉移利用到了西線軍的補給紅線，那麼海克佐德不可能不知道新王城的位置。對於魔鬼一族的王而言，它已是徹底的背叛者，因此掌握更多力量，才是自保的最好方法。王城隕落無疑是它最好的機會，等到了那一刻，海克佐德應該不會無動於衷。

　　羅蘭想到這裡望向提莉，「對了，空騎士的起降訓練實施得如何？」

　　「比我想像的要容易。」提莉從容回答道，「從浮島上起降和地面起降並沒有太多區別，只要天氣允許，學員都能輕鬆完成。唯一的麻煩是，過去只用看到絕境群山或海岸線，駕駛者就能大致判斷出自己所在的方位，從而找到陸地機場。但今後敵我雙方都在不斷移動，加上沃土平原缺乏地標指引，返航中的定位恐怕會存在一定難度。當然，這並不是什麼無法解決的問題，你只需提供充足的油料就行。」

　　這也是航母作戰的一大難題——在範圍數百公里的戰場上，少許的偏航到最後都會累積成巨大的誤差。慶幸的是相比一塵不變的大海，陸地上哪怕再荒僻，也總能找到幾個用於定位的「坐標點」，比如樹林、河流、山峰等等。羅蘭大致能猜出對方的打算，不熟悉就多練，飛得多了，自然能知曉自己所在的位置。

　　「放心，你想讓他們飛多久都行。」他一口應下。

　　在這場決戰中，空騎士將是無可爭議的主力軍，也正因為有了一支空中力量，人類才有機會在千里之外阻擊魔鬼王城。

　　見沒有其他人再開口，羅蘭環顧大廳一週，沉聲下令道，「那麼，我宣佈蒼穹計畫進入第三階段，浮島啟航，目標沃土北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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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五十五章 先驅

    兩天後，埃莉諾號浮島在斷崖碼頭完成了最後一次補給，升空飛往曙光境腹地。

    送別它的是無冬城近十萬居民——人們湧上街頭，攀上房頂，甚至登上絕境山脈，只為目睹這歷史性的一刻。整個城市西邊都被人流所擠滿，再一次創下了群體活動的人數記錄。

    而這僅僅是無冬人口的一部分。

    還有更多人忙碌在工廠、港口與農田間，以另一種方式參與到遠征之中。

    也恰巧是同一天，邊陲區和長歌區兩地的總人口正式突破百萬大關，其中有五成以上來自狼心與永冬。他們雖然不像先期遷移者那般心繫無冬，但仍能從洶湧的人潮中感受到無與倫比的震撼，以及這一日不同凡響的意義。

    伴隨著整齊的禮炮聲，埃莉諾號先沿著群山行至長歌要塞，然後轉頭向西，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眾人的目光中。

    但居民高漲的氣氛並未因此而中止。

    《灰堡週報》的跟蹤報導令報紙銷量縷創新高，無論是街頭巷尾，大家的話題都離不開這次出擊。漸漸的，啟程的日子有了一個俗稱，人們將其稱作奇蹟日，代表著人類征伐天空的開端。這也是距奇蹟大樓後，第二個被冠以奇蹟之名的事件。

    而浮島上則要平靜許多。

    在最初的新鮮勁過去後，工程隊繼續投入到緊張有序的工作當中。

    空騎士也同樣如此，除開例行放飛的偵查部隊，所有學員每天都至少要起飛一個架次，以熟悉周邊的地形。巨大的浮空島、繁忙的起降區與濃煙滾滾的爐窯區，相互組成了一副風味獨特的奇景。

    「感覺如何，還能適應這副新的軀體嗎？」

    浮島的核心區域，羅蘭站在礦坑底部，望向與神石柱牢牢固結在一起的埃莉諾。

    這一個月裡，不止石柱變大了不少，母體也新長出了許多觸鬚，竄入腳下的泥土之中，宛如生根的植物一般——按照她的說法，這些觸鬚能為她提供額外的感知，進而更好的控制浮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浮島是軀殼，觸鬚則是她的神經。

    「比之前要好得多。」埃莉諾的聲音輕快無比，「能看到，能聽到，能思考，有這三點我還有什麼好不滿的？比起愛蓮娜她們，我已經算是幸運很多了。」

    「三席大人，您言重了。」帕莎垂下主須道，「誰都知道，若不是您的主動融合，我們誰都沒法倖存下來。何況當時您根本不知道會有這麼一天，這份膽量足以——」

    「我說的是結果，而非過程。」埃莉諾打斷了她的話，「我相信當時甘願為聯合會獻身的姐妹絕不止我一人，我不過是搶在了最先而已。」

    看來她的狀態確實不錯，羅蘭心想。他之前始終有些擔心，一位與魔鬼戰鬥了數十年的女巫最後反倒變成了魔鬼，會不會引起心理上的問題。但現在來看，埃莉諾的心性異常成熟，絲毫沒有對自己的軀體感到一絲困擾。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埃莉諾忽然又將話題轉回到了他身上，「怕我想不開陷入自閉？要是世界上就剩我一個人，說不定還會如此。但大家如今基本都在，戰爭前景比四百年前好了不知道多少，還有那麼多新知識需要學習，哪有功夫去自閉啊？」

    「呃……學習？」

    「聯合會能成為人類統治者，可不單單只是靠能力而已，當時掌握最先進技術和思想的，同樣是我們，說成是三個代表也不為過。現在聯合會的榮光雖已不在，但想要跟上時代的進程，依舊得靠學習來實現。」

    羅蘭不禁無語，這熟悉的用詞分明是從神罰女巫們那兒學來的，天知道她們都教了些什麼。「那麼你現在學到哪了？」

    「大學。」埃莉諾回道，「快畢業的那種。」

    「之前還是賽琳和靈她們在教埃莉諾大人，現在已變成埃莉諾大人在教她們了。」帕莎笑著補充了一句。

    喂喂，她從甦醒到現在也不過兩個月的時間吧，就直接讀完大學的內容了？羅蘭暗自咋舌，之前埃莉諾逼退假面時他並沒有想太多，現在才意識到自己可能低估了數十個頭腦一起學習的能力。

    「對了，我還弄出了一個小型核心儀器，可能對接下來的戰鬥有幫助。」

    在埃莉諾的示意下，帕莎捲起一塊巴掌大小的骨架攤在「掌」中，只見它悠悠懸浮，中心處閃耀著藍色光輝，像極了那些巨大的魔力核心。

    「這有什麼用？」羅蘭好奇道。

    「它能模擬一些念動能力，從而影響外物……例如轉動把手、扣下扳機等等。如果把它和特定的機械裝置以及火器結合起來，我就能通過魔力來控制它們。」埃莉諾解釋道，「假面雖然剝除了這個軀體的行動力，但卻沒有封死魔力——這也意味著，在敵人來襲時，我可以操縱武器親自投入戰鬥，其原理頗有些像是夢境世界的自動武器站。」

    羅蘭驚訝地張大了嘴。

    而這還未結束，對方接著說道，「射擊本質上是一種計算，這正是我所擅長的事情。比起普通士兵，我能令火器在有效射程內的命中率提高到九成以上，缺點是無法靈活移動，必須配合固定炮塔，還得提前佈置觸鬚和微縮核心。不過至少在防禦浮島的戰鬥中，這些武器站會變得極為高效。」

    「你能同時控制多少？」

    「那得取決於觸鬚數量，」她頓了頓，「我想至少也得好幾百個吧？」

    一想到數百個機槍炮塔、甚至是火炮在埃莉諾控制下精準朝敵人開火的場景，羅蘭便忍不住想要咂舌。但這並不是他最為感嘆的一點，更令他在意的，是埃莉諾將魔力與機械結合起來的做法。這兩者的知識，一個來自假面納索佩勒，一個來自夢境世界，她不僅吸納了它們，還主動將其融合在一起！要是加以時日的話，她能給這個世界帶來多大的改變？

    「如果不是此次行動離不開浮島，我還真不想讓你投身戰場。」羅蘭將自己的想法袒露出來，「現在人類最缺的，便是這方面的指引者。」

    「哦？你就不怕我瞭解的東西遠遠超過你？」埃莉諾彷彿在輕笑。

    「埃莉諾大人……」帕莎似乎想勸阻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為什麼要害怕？」羅蘭反問道，「後繼者超過前人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這至少意味著文明確實有在不斷進步。如果人類的知識以我為上限，那才真叫前路暗淡呢。」

    「……」對方稍微沉默了會，才重新發聲道，「就國王來說，你確實不怎麼合格。不過……」

    「卻是一位值得信賴的領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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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五十六章 和你的未來

　　夜鶯鋪好被子後，轉身吹熄蠟燭。

　　房間頓時暗淡下來。

　　用慣了電燈和魔石後，重新回到蠟燭照明的生活還真些不太適應，明明以前露宿野外都是家常便飯來著，她略有些好笑的想。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緊迫的時間不允許浮島上加裝全套電氣照明系統，就連供她們休息的地方，也是芙拉她們在岩壁上鑽出來的。之後再由索羅婭鋪上一層鬆軟的圖層，隔絕掉地底的潮氣，即成為臥房。家具亦只有最普通的木桌和簡易衣櫃，床墊則直接鋪在地上。

　　伊莎貝拉雖然也在浮島上，但目前最需要魔石照明的顯然是那些趕工的工廠，等她轉化的神石能供生活區使用時估計還要一段時間。

　　好在房間簡單歸簡單，住起來卻並不難受，一人獨享一間不說，還配有獨立的衛生間。加上直通浮島外壁的換氣管，屋子裡一點兒都不顯悶。洞窟盡頭還設有公共閱讀室和溫泉澡堂，以滿足女巫的日常需求。

　　前者她沒多大興趣，但後者可真是太棒了。

　　鬼知道帕莎她們是如何找到這種地方的——從山頂滲下來的溪流在山體溶洞中匯聚成了一灣清泉，並且池邊有一部分伸出洞壁之外，靠在池邊即可看到外面的景色。特別是浮島飛起來後，這地方便成了一處能俯瞰大地的絕景。

　　她每天洗完澡後都會在泉水中泡上一會兒，以享受這片刻難得的放鬆時光。

　　相比之下，房間沒有電燈的缺點也變得無足輕重了。

　　就在夜鶯準備躺下之際，外面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她不由得怔了怔，這個時候已是深夜，大家基本都已入睡，還有誰會來找她？

　　「來了。」

　　夜鶯應了一聲，重新點亮蠟燭，同時腦海裡浮現出了好幾個備選人物。

　　其中最有可能的自然是溫蒂。

　　畢竟這位聯盟負責人有過好幾次喝多了酒來找她瞎聊的先例。

　　然而推開門卻讓她猛地一愣。

　　門外站著的居然是安娜。

　　她抱著一個小木桶，裡面放著毛巾等清洗之物，「能陪我去泡個澡嗎？」

　　夜鶯已在入睡之前洗過一遍，但她意識到這種時候泡澡顯然不是重點，「當然，稍等片刻。」

　　收拾好東西跟隨安娜一路走進澡堂，整個溶洞裡空蕩蕩的，除了她們之外一個人都沒有。耳邊時不時響起水珠濺落在石筍上的聲音，在夜幕中顯得格外寧靜。

　　脫下衣服步入池中，夜鶯頓時感到一股熱流包裹住了身體——和無冬城不同，浮島上的燃料數量極為有限，因此普遍採用了魔方動力的鍋爐和蒸汽機，在供水方面反而能保證二十四小時熱水不斷。

　　兩人撥開白霧，緩緩行至洞口處。剎那間，涼爽的晚風將洞窟中的悶熱一掃而空，眼前的世界豁然開朗，映入她們眼中的不再是遍佈棱角的山石，而是群星閃耀、一望無際的夜空。

　　夜鶯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這種感覺實在讓人沉醉。

　　安娜似乎也頗感愜意，她長出一口氣，撐開雙手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羅蘭呢？」

　　「大概正在夢境世界吧。」

　　「是嗎？他還真是忙啊……」

　　「沒錯，大家都說我一刻沒有閒下來過，其實比起他，這根本算不了什麼。」安娜笑了笑，「他可是連整個晚上都在工作來著。」

　　「你也很厲害啊。」夜鶯沉下身子，讓泉水沒過肩膀，「以前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現在已經能獨當一面了。」

　　「其實沒有啦，」安娜少見地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我擅長的也只是技術方面，如果不是巴羅夫和卡爾老師幫了我許多，工程部只怕早就一團亂麻了。」

　　喂喂，就這麼毫無顧慮的說出自己的短處麼。

　　望著安娜，夜鶯心裡湧起了一股極為複雜的感覺——要說沒有不甘是不可能的，當初她明明接觸羅蘭更早，有更多的機會走出那一步，結果卻慢上了那麼一點。但她對安娜無論如何也討厭不起來，坦誠、認真、表裡如一……和對方相處得越久，就越會感嘆她的純粹。夜鶯一生見識過許多人，從平民到貴族，都無一人能像安娜這般剔透耀眼。

　　她打心底裡敬佩著對方。

　　短暫的沉默後，安娜換了一個話題，「你覺得這場神意之戰的結局會如何？」

　　夜鶯意識到，這或許便是她叫上自己的原因。

　　「大概……會很順利吧？」她仰頭看向天空的星芒。老實說，推演戰局或預測未來之類的事完全超出了她的能力範圍，真正的回答應該是不知道……但臨戰之前這麼說似乎有些不太妥當，好在對方並沒有辨別謊言的能力。

　　「是麼。」安娜卻沒有附和，「但我卻不這麼想。特別是最後的目標是無底之境，傳說中神明的領域，此行的風險恐怕會遠遠大於我們的預計。不知為何，我總覺得羅蘭好像隨時有可能消失一樣，越是靠近大陸北端，這樣的不安感就越強烈。」

　　夜鶯不禁心頭一跳，難不成她察覺到了羅蘭壽命所剩無幾的事實？不過那應該跟意識界有關，前往無底之境也是為了解決這一問題，不至於無法改變才對。

　　「也許是你擔心過頭了。」

　　「我也希望如此。」安娜眨了眨眼，「對了……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嗯……」夜鶯愣了下才反應過來，「——誒？」

　　「我決定讓它提前，等到擊敗魔鬼後，我會親自和他談的。」

　　「為什麼？因為你的預感麼？」

　　「有一半原因吧，」安娜柔聲回道，「但更多的是他也需要你。而且我啊……從沒有討厭過你喔。接下來的戰鬥，他就拜託給你了。」

　　「……」夜鶯半晌說不出話來，過了許久她才喃喃問道，「既然如此，你為何不阻止他前往無底之境？」

　　安娜搖搖頭，神情裡滿是坦然，「這本就是綜合了多方面後得出最佳的做法，何況不管結果是什麼，他都已經做好了準備，我又怎麼能阻止？畏懼和逃避並不能改變這一切，所以我可以做的，便是竭盡全力幫助他完成此行，並親眼見證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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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五十七章 浮島首戰！

　　進入平原腹地後，埃莉諾號浮島上每天的時間逐漸變得趨同起來，大部分人只知道自己在移動，但不知究竟會前往何方。

　　只有指揮所裡的高層官員才清楚，他們正在一點點縮小與目標的距離——地圖上標出的航跡曲線清楚地表明出這一點，每隔十二小時，浮島便會向東調整一次方向；根據探險團傳回的情報，最多十八天，他們的航線便會和新神造之神的路徑產生交匯。

　　不過平靜並未持續到那一天。

　　正式啟程後的十四天，一成不變的日子便被打破了。

　　最先發現敵情的是一架老式天火號——它隸屬於空騎偵查分隊，是少數保留了雙座的機型。後座不再設有機槍位，而是換裝成了火花電報機和無線電台，算是專職負責偵查的特種改型。

　　「一百五十公里外，有一支恐獸正朝我們靠近！」

　　該機組按照章程，先用電報拍出信息，接著再用對講機重複了一遍，前者是為了告知浮島，後者則是警告附近空域的同伴。

　　由於電磁環境極佳，收發員很快收到了電文並翻譯出來。

　　當他拿著紙條轉述這條消息時，參謀室的氣氛為之一凝，接著瞬間沸騰開來。

　　「快確定機組的身份和位置！」

　　「拉響預警，讓工程班撤回！」

　　「喂，這裡是參謀部，請立刻做好戰鬥準備！」

　　「地勤報告，五號、十一號升降機出現故障，正在進行搶修。」

　　「這種時候？讓他們趕緊！」

　　接到通知的羅蘭也第一時間趕到了指揮所，「現在的情況如何？」

　　「敵人距離我們尚有兩個小時以上的路程。」伊蒂絲拿著一疊文件匯報導，「方向東北，數量在三十只以上，偵察機已經擺脫了對方的追擊，但它們似乎並未改變原定路線。」

　　「你的意思是，魔鬼發現浮島的存在了？」鐵斧問道。

　　「應該還沒有，否則它們就不會只派這麼點人來了。不過魔鬼肯定是察覺到了什麼，路線才會如此明確。」

　　「這不奇怪。」羅蘭鎮定地接道，浮島就算再怎麼小，那也是一座漂浮的山頭。這種體積的目標想要徹底隱藏自己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正如閃電她們發現神造之神一樣，只要兩者的距離不斷靠攏，敵人早晚都會注意到這個不速之客。「希爾維的魔眼更多的是關注天空，地面若是有魔鬼小隊碰巧撞見了我們也實屬正常。」

　　北地珍珠點點頭，「它們的主要目的十有八九是驗證情報，而這個數量的恐獸，空騎士應該可以做到全殲。」

　　「無論是全殲還是放跑幾個，都不會影響結果。」羅蘭已經意識到了這點——以埃莉諾號浮島的速度想要避開恐獸是不可能的事情，從某種意義上，浮島的暴露已成定局。「關鍵在於，如何將代價將至最低。」

　　空騎士的規模始終在穩步增長中，從絕境群山阻擊戰以後，一代天火和二代天怒總數合計已超過兩百，這差不多是兩個聯隊的數量。但問題在於，敵人是傾巢出動，無論兵力還是後勤都不再受到束縛，哪怕交換比再好看，飛機也難免受到損失。

　　羅蘭沒指望決戰時己方能取得空中壓制，只希望掩護轟炸機順利完成投彈——這毫無疑問需要投入全部飛機，若是空騎士在前期就損失不小，後面整個計畫都會遭受拖累。

　　「你的意思是，採用「乙號方案」迎擊？」提莉挑眉道。

　　「沒錯，順帶還可以檢驗下女巫的成果。」羅蘭不再猶豫，「讓你的人進入地庫吧。」

　　……

　　兩個小時後，敵人發現了浮空島的蹤跡。

　　正如伊蒂絲所說的那樣，它們確實是為了偵查而來，不過略微出乎眾人意料的是，恐獸在四、五十公里之外就停止了前進。為首者用類似瞭望鏡的器具遠觀了片刻，接著竟直接掉頭返回，完全沒有過來試探一番的想法。

　　「看來魔鬼從假面那裡學習到了不少東西啊。」北地珍珠揚起嘴角，「現在它們總算知道敬畏對手了。」

　　「敵人絕不會拱手投降。」鐵斧凝視著天空道，「接下來的幾天，應該不會再像之前那樣風平浪靜了。」

　　「當然，」伊蒂絲的聲音如北境冰雪般寒冷，「而這也正是削弱它們力量的好機會！」

　　……

　　當天下午，魔鬼的首波攻擊便出現在天際線上。

　　它們看上去甚至連一天都不想等。

　　當然早在一個多小時前，軍隊便做好了接戰準備。所有對外通道的閘門皆已關閉，非偵查分隊的雙翼機也都降至地下機庫，整個浮島表層空無一物，就連北坡山頂改造而成的艦橋，其舷窗都已被封死。此刻的埃莉諾浮島幾乎和一塊巨大的石山一樣密不透風。

　　高層則直接聚集在指揮所中，通過魔力核心創造的幕布投影，來觀察外界的情況。

　　這一波的恐獸足有兩百餘隻，當它們排成一條橫列線朝浮島衝來時，連天色都似乎暗淡了幾分。

　　「嘖，來得還真不少……」提莉皺起眉頭道。

　　羅蘭點點頭，「這估計只是先鋒軍而已。」再怎麼說，跟在魔鬼王城之後的部隊已是黑石域的全部力量，既然狂魔預計有千萬之多，那麼恐獸想來也不會太少。

　　恐怕這已是他們此行中最後的寧靜。

　　「數量倒是足夠，可它們又能拿一座山怎麼辦呢？」忽然一個聲音插入了大家的腦海，婉轉的聲調中略帶著些慵懶，讓人聽過就不會忘記。

　　說話者正是埃莉諾。

　　羅蘭笑了起來。

　　這正是該戰術最無懈可擊的一點——的確，人類拿一座神造之神並沒有太多應對的方法，但反過來魔鬼也同樣如此。

　　「接下來就叫給你了。」

　　「放心吧，這可是時隔四百多年的復仇。」埃莉諾回道。

　　在她的視野中，一張看不見的網正徐徐鋪開，而運動在這張網之上的恐獸，悉數化成了一串串數字。

　　數學還真是有趣的東西……

　　她將魔力注入觸鬚之中，接著傳向整個浮島，被激活的近百個微型核心紛紛綻放出藍光，而與之相連的機械裝置也隨之運轉起來。

　　分佈在島嶼邊緣的機槍塔一個個轉向敵人來襲方向，槍管從射擊孔伸出，直至天空。

　　當恐獸進入射程的那一剎那，無數道流光奪膛而出，將那張無形之網變成了一張肉眼可見的閃耀光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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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五十八章 一個人的防線


    在眾多曳光彈道形成的「長鞭」中，二十毫米機炮無疑是最為顯眼的一組。

    由於膛壓更高，受到擠壓而發光的火柴人石塊也更加明亮，加上曳光彈排布要比通機緊湊許多，因此其飛行路徑幾乎看不到間隙。

    被機炮命中的恐獸沒有任何掙扎的餘地，被一發光團穿透意味著同時有好幾顆子彈落在身上哪怕僅僅擊中翅膀，射流也會在肉翼上撕開一個偌大的口子。

    當然相較雙翼，俯衝中的恐獸身軀中彈才是常態。伴隨著一團團血花，頓時便有好幾隻翻滾著向下墜去，而它們身上的狂魔除了發出最後的嚎叫外，只能等待與大地碰撞一刻的到來。

    敵人並沒被這樣的陣勢所嚇倒，它們一邊採用陡降的方式提高速度，一邊向兩邊分散，意圖擺脫射手的追蹤。

    換作平時，這毫無疑問是最有效的做法。面對橫向飛行的目標，第一軍士兵往往會習慣性的進入「追尾」射擊，就算再熟練的班組，也需要數秒時間來根據瞄準具調整提前量。

    但這次和它們交手的是埃莉諾。

    差不多是瞬間，恐獸行徑的軌跡便在坐標網上形成了新的軌跡。那是個無數個代數方程的解，而這些解合在一起，即標註出了敵人的命運。

    光幕扭動起來！

    這是觀戰高層第一眼的宏觀感受。

    曳光彈道不再筆直，而是受槍口快速轉向的影響變成了一條彎曲的弧線，這些弧線交織在一起，宛如花繩一般。

    儘管看上去雜亂無章，但每一道射流都有自己明確的目標。它們的延長線不偏不倚，正好位於恐獸行動的前方。

    如果不明所以的話，會覺得不是子彈追上了恐獸，而是恐獸自己撞向了子彈！

    「我想埃莉諾大人現在一定很高興。」菲麗絲忽然說道。

    「為什麼？」羅蘭不解地問。

    「塔其拉殞落的那場戰爭中，首先撕開防線的，便是敵人的恐獸部隊。它們從我們難以觸及的空域出現，分頭襲擊防線的薄弱之處。即使聖佑軍東奔西走，也無法保證整道城牆萬無一失。完好的床弩和投石機越來越少，最終被敵人的攻城獸撕開了破口。」她頗有些感慨，「當時埃莉諾大人滿身是血的站在牆頭，周圍沒有魔鬼敢靠近一步，但她身後的聖城已燃起了大火。」

    原來是這麼回事……

    所以她才會說出四百年復仇這樣的話來麼。

    哪怕一個人的能力再強大，也沒法挽救被潮水般敵人吞沒的聖城。此刻回想起來，她慵懶的語氣裡忽然多了一份難以言喻的沉甸。

    現在埃莉諾再一次站在了神意之戰的最前方。

    而這次位於她背後的，是全人類的力量。

    「它們分頭行動了！」拂曉晨光菲林突然提醒道。

    透過魔力幕布，只見遭受迎頭痛擊的恐獸群忽然上下分開，一支直衝浮島地面，一支則向下飛去，似乎打算避開機槍的射角。大概魔鬼在發現常規躲避依然難以奏效後，不再寄希於空中糾纏，而是打算盡快登陸尋找掩護。

    但埃莉諾的防禦手段顯然不會只有一層。

    之後加入戰鬥的是馬克一型重機槍組成的內圈防線。

    它們的炮塔更小，幾乎只有半米高，由於不考慮移動，槍管則換成了更長的水冷管這些可以旋轉的射擊平台分佈在跑道、艦橋、塔台等部位，對付的正是那些試圖「跳幫戰」的敵人。

    落地的狂魔終於發起了反擊。

    它們丟下頂著槍林彈雨著陸的恐獸，朝著炮塔擲出短矛，或是射出電光，浮島上方頓時響起了一片爆炸聲！

    羅蘭驚訝地發現，它們的短矛不再是一根單純的獸骨，而是混合了別的什麼東西，矛尖呈黑色，在碰撞到東西時會發生爆炸，並且有明顯的火光與煙霧冒出。

    能釋放電光的狂魔也和共助會遇上的有所不同，不僅能力施展的更快，距離也遠了不少。

    顯然這是一支有備而來的精銳部隊。

    如果它們的對手是第一軍士兵，或許還能造成些許混亂。

    但可惜炮塔中只有冰冷的機械。

    它們不會恐慌，不會遲疑，只要動力不斷，就不會停止射擊。即使有一兩門啞火，也不會影響到其他炮塔。

    當然這還不是埃莉諾最終的防禦手段兩門位於浮島對角線位置的75毫米野戰炮也被激活，緩緩指向了敵人的位置。面對直徑一公里出頭的起降場，即使是小型火炮也能完全覆蓋。

    這就是帕莎她們提到的火器戰爭……埃莉諾心想。

    這並非她所熟悉的戰鬥方式，但從開火的那一刻起，她便喜歡上了這種感覺。

    交戰到現在，真正在與魔鬼戰鬥的，只有她一人。

    不過哪怕僅有她一人，魔鬼也無法避開她的注視，去襲擊防線那些脆弱的地方甚至就連浮島底部，她都為敵人準備了四座二十毫米機炮以及兩門下視的要塞炮。

    這是一座沒有死角的要塞。

    你們的伎倆到此為止了……埃莉諾微微調整炮座，令野戰炮的準星直指場地中央一名被子彈壓制得難以移動的魔鬼，從它醒目的盔甲和裝束來看，那十有八九是個高階晉陞者。

    隨後她控制核心拉下了擊發繩

    ……

    「轟！」

    「悉悉索索……」

    隨著一陣轟鳴與顫動，洞窟頂端落下了一縷縷砂石。

    「第一軍這是在朝島上開火？不要緊吧？」芬金掃了掃頭髮上的落塵，略有些擔憂地朝頭頂望去。

    「炮擊最多只能炸壞跑道，對機庫不會造成任何影響，何況有蓮小姐在，修復那些陷坑不過是輕而易舉之事。」

    聲音略有些陌生，似乎並非一班出身的飛行員。古德、芬金和海因茲不由地轉頭望去，才發現搭話者正是新人中的新晉王牌，曼弗爾德。

    「各位前輩好。」他主動行禮道。

    「喂，挑戰者來了。」芬金用手肘捅了捅古德，壓低聲音說道。

    古德沒好氣地白了夥伴一眼，接著朝對方點點頭，「我也這麼認為，就是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出擊。」

    「要不了多久了，」曼弗爾德閉目傾聽了會兒，「機槍的射擊間隔在降低，說明魔鬼已無力維持之前的攻勢。我想上面很快就會下達反擊的命令。」

    「你能隔著岩層聽到機槍聲？」古德露出意外之色。

    「如果全神貫注的話，」曼弗爾德點點頭。

    芬金則朝海因茲做了個「裝模作樣」的嘴型。

    然而就在這時，機庫喇叭裡忽然傳來了提莉殿下的聲音，「所有空騎士即刻登機，做好戰鬥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