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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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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二目] 放開那個女巫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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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 16:09: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二十章 夜鶯


  「請別衝動,殿下,我無意傷害您,我來這兒只是想和您談談。」

  見鬼,有這樣留人談話的麼?羅蘭吞了口口水,慢慢轉過身。在匕首的威脅下,他只能先按對方說的辦。

  在昏暗燭光的映照下,羅蘭看到了對方——她正坐在自己床邊,全身埋在袍子下,頭上罩著兜帽,看不清真實模樣。燭光將她的身影投到背後的牆上,占據了大半個牆面。

  「你是誰?」

  「我沒有名字,我的姐妹都稱呼我為「夜鶯」,」她站起身,拉起袍角,屈膝半蹲,竟是一個標準的貴族禮,「首先,我在此向您表示感謝,羅蘭.溫布頓殿下。」

  感謝?羅蘭注意到對方袍子上的紋路在火光下發出獨特的閃光,三個並列三角型,形似眼睛的圖案……似乎在哪見過。

  ——「硬幣上面的圖案……是聖山與魔眼之印,這是女巫共助會的徽記。」

  他腦中忽然閃過巴羅夫的話,「你……是女巫!?」

  「嗬嗬嗬,」她發出一連串輕笑聲,「殿下果然學識廣博。」

  聽到對方承認自己的身份,羅蘭悄悄鬆了口氣,不是那幾個兄妹派來的刺客就好,「你到這偏僻小鎮來是為了北坡礦區的女巫?雖然不知道你從哪裡聽到的消息,不過現在才來也太晚了。如果我真要絞死她,她早就死了。」

  「我知道的。而且您要真這麼做了,我也不會只想和您談談……」夜鶯重新坐回到床邊,「共助會不大喜歡有人插手世俗事務,特別是跟王權有關的事。但我本就不大愛聽他們的話,為了一名女巫殺死位王子可能太過分,不過給您留下個深刻的印象我還是能辦到的。」

  赤裸裸的威脅。羅蘭反而放心下來,「她活得好好的。」

  「我知道,除了她,還有一名叫娜娜瓦的小姑娘,」她點點頭,「我在一個星期前就到了此地,只是並未和您見面而已。您所做的我都看到了,雖然不太明白為什麼您對女巫沒有常人慣有的惡意,不管如何,我代表女巫共助會向您表示感謝。」

  「一個星期之前就……」羅蘭擦了擦額頭,還「所做的一切都看在眼裡?」難不成這家夥一直跟著自己,而自己完全沒有覺察到?「好罷,你說想跟我談談,不會只打算道謝吧?」

  「您站著跟我說話不累嗎?」她邊說邊褪下兜帽,「請到這邊來說。我長得並不可怕,不會嚇到殿下您的。」

  何止是不醜,簡直可以說得上漂亮,兜帽落下的瞬間,夜鶯一頭金色卷髮如瀑布般灑下,燭光下金色的光斑慢慢暈開;她的鼻梁高挺,雙眼神采奕奕,與安娜和娜娜瓦略帶稚氣的麵容不同,她的五官透露出一股成熟的風情。雖然在昏暗的光照下無法仔細端詳,不過那錯落有致的面部陰影已足以證明她的美貌。

  羅蘭慢慢渡步過去,並排坐在床邊。他倒不是因為被對方的容顏吸引而將危險拋之腦後,只是單純的覺得對方沒有惡意。

  「現在你可以說了。」

  「果然,你不害怕我,」女子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高興,「你和我見過的那些人都不同……他們憎恨我們,是因為他們懼怕我們。我能從他們的眼中看到恐懼,而你……」她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撫過羅蘭的臉頰,「只有好奇。」

  羅蘭尷尬地咳嗽兩聲,移開腦袋。喂喂,氣氛不要變化這麼快好不好,剛還是刺客信條,怎麼突然就變成霸道總裁風了。

  好在對方很快收斂了情緒,「我來這裡是想告訴您,我要帶走安娜和娜娜瓦。」

  「不行!」羅蘭心中一驚,直接脫口而出道。隨即他又擔心拒絕得如此乾脆會惹惱對方,只好補充說,「她們在這裡過得很好,沒人能傷害到她們。再說,你想帶她們去哪兒?不會有地方比這裡更安全了。」

  「帶她們去共助會,那裡才是她們的歸宿,」夜鶯並沒有因為拒絕而翻臉,她依然用平和的語氣說道,「共助會的成員都是她們的同伴,沒有歧視,沒有迫害……她們也無需再偽裝自己。」

  「共助會在什麼地方,你們根本沒有固定的落腳點吧?一個月前我的衛兵在迷藏森林裡發現過你們的營地,足跡顯示你們在北進……北方有什麼,只有無邊無際的大山!」

  「您說的沒錯,現在共助會正在絕境山脈中的某處,對女巫來說那裡絕對安全。」

  「像個野人一樣在山裡過冬,到底哪裡安全了。有乾淨的飲水嗎?有充足的食物嗎?有溫暖的住所嗎?而且邪魔之月就要到了,整個西北方都將成為危險之地,你們到底在想些什——」說到這兒羅蘭突然頓住,等等,巴洛夫曾說過什麼來著?「女巫只有前往聖山,才能獲得真正的安寧。共助會建立的目的是想把女巫聚集起來,一同尋找聖山。」見鬼,難道……「你們打算在絕境山脈裡尋找聖山?」

  「請恕我無可奉告,」夜鶯苦笑了下,但她的神色分明告訴羅蘭,自己猜中了。

  「既然如此,我是絕不會答應的,」羅蘭一口否決道,「兩個月後整個域外都是邪獸的天下,群山中即使能避開人類,也躲不過邪獸。要不這樣好了,聖山什麼時候都能找,你們乾脆都來邊陲鎮過冬吧,等冬天結束再去找也不遲。」

  這回輪到夜鶯目瞪口呆了,「共助會搬來這裡?您……還真是個有趣的人,」她想了想,終究還是搖搖頭,「殿下,就算您不害怕女巫,可您的人民害怕。而且我們一旦暴露在眾人的目光下,教會的爪牙很快就會找上門來。」

  只要能在女巫的幫助下順利度過邪魔之月,我的人民便會意識到,她們並非邪惡之徒。只是還沒等羅蘭開口,對方就製止了他,「另外,我想要帶走她們的原因還有一點,安娜快要成年了。」

  「成年?」

  「沒錯,」似乎看出了羅蘭心中的疑惑,夜鶯平靜地解釋道,「成年是所有女巫需要跨越的第一道難關,通常成為女巫越早,就越難熬過這道關卡。殿下,您知道我們為什麼會被看作是魔鬼的化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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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 16:10:01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二十一章 你所希望的


  當夜鶯講完,房間重歸寂靜,只剩下蠟燭燃燒偶爾發出的劈啪聲。

  羅蘭神色嚴肅,他終於對女巫這個群體有了大致的了解。

  大多數女巫的覺醒都發生在邪魔之月,也就是相傳地獄之門開啟的日子。通常來說,成年是女巫的一道分界線,十八歲後仍未覺醒的女子基本不會再有可能成為女巫,而十八歲之前覺醒的,則每年都會在覺醒之日遭受邪魔噬體的痛苦。

  這種痛苦常人難以想像,夜鶯說到這個部分的時候聲音都帶著顫音,據她的親身體驗,就仿如有什麼東西想要破體而出,每根血管和筋腱都漲痛難忍,到最後皮膚會滲出血液,眼珠會凸出眼眶……

  如果能熬過去,休息四五天身體會緩緩恢複,但堅持不下來的,都會在這番折磨中死去,而且死狀慘不忍睹。

  夜鶯曾目睹過數次同伴的逝去,她們的身體失去支撐能力,變成一團鼓脹的肉球。血水夾雜著內臟從身體孔洞中噴出,遇到空氣會化作陣陣黑霧。最終當所有能噴的都噴出後,地上便只剩下一層焦黑的表皮。

  這便是女巫被視作魔鬼化身的證據。

  普通人看到這一幕早嚇得魂不附體,誰還會關心真正死因?加上教會的推波助瀾,宣稱信仰魔鬼便是這番下場,久而久之,女巫就成了邪惡的代言人。

  不管外人怎麼看,這種折磨是實實在在的,女巫普遍短命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越到後面就越難熬,不少人選擇了自己結束生命。

  十八歲成年的這次邪魔噬體堪稱為最難渡過的一道關卡,事實上,女巫之前所獲得的魔力並不完全,只有在成年後,這種力量才會穩固下來。穩固後的魔力相對之前來說有一個大幅提升,甚至會派生出新的分支能力。

  可惜,穩固的過程極為痛苦,噬體魔力之強超過常人能承受的極限,許多女巫都會死在成年這一天。

  羅蘭聽完後沉默許久,才低聲問道,「古書上記載,女巫在聖山才能獲得永恒的安寧,不必再遭受邪魔噬體的折磨,這是真的嗎?」

  「誰都不知道,因為聖山只在傳說中出現過。不過帶她們去共助會營地,活下的幾率要更大些。女巫若是不必隱藏自己,能自由生活的話,噬體之力會比以往減弱不少。」

  羅蘭一時心亂如麻,他的計劃裡少不了安娜和娜娜瓦的幫助,但因為自己的計劃就要讓她們承受巨大風險,他實在忍不下心來。最終他有氣無力地說道,「安娜就在樓下,我去叫她過來,如果她願意的話,你就帶她離開吧。娜娜瓦的話,我得明天才能見到她。」

  「感謝您的理解,我果然沒看錯您,」夜鶯起身致意。

  這個時候的安娜仍未入睡,當羅蘭去叫她時,她正伏在桌上抄寫著什麼。見到是羅蘭,她看起來有些驚訝。當聽到要去王子房間時,安娜也沒多問一句話,乖乖地跟著上了樓。

  進了房間發現裡面還有一個人時,少女著實嚇了一跳。羅蘭拉著她的手簡單介紹了下,三人圍著一張圓桌坐了下來。夜鶯又把之前所說的話重複了遍,「……在營地,還有許多和你一樣的人,她們都是你的夥伴。」

  「大概就是這麼個情況,安娜小姐,雖然我和你簽訂了雇傭契約,但在有可能危及生命的情況下,我必須尊重你的意見。如果你答應——」

  「我不走。」

  羅蘭愣了愣,「你說什——」

  「我說我不走,」安娜飛快地打斷了羅蘭的話,「我要留在這裡。」

  「安娜,我沒有騙你,」夜鶯皺著眉道,「我能感受到你體內翻湧的魔力,它已經接近成熟了。兩個月後的邪魔之月就是你的成年日,早一天到營地你就能多一份安全。」

  她沒有理睬對方,而是轉過頭,望向羅蘭。

  「殿下,你還記得你曾問過我,是否想和娜娜瓦一樣,重新回到卡爾老師的學院,和其他孩子一起學習嗎?」

  羅蘭點點頭。

  「我當時沒有回答,你後面說的那些……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什麼的,我也不在意,」安娜的聲音平穩自然,「我只想待在殿下的身邊,僅此而已。」

  羅蘭原以為自己讀懂了安娜的心理,但現在他才意識到,自己其實一點都不明白。

  在對方的眼睛中,他讀不到任何情緒。不是依賴,也不是愛慕,什麼都看不到……只有深不見底的寧靜。

  他想起了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也是這般坦然的眼神。

  不同的是,此刻她的臉上充滿生機,像含苞待放的花蕾。她依然不畏懼死亡,但她不再期待死亡。

  「邪魔噬體殺不死我,」安娜一字一句道,「我會戰勝它。」

  夜鶯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好吧,我知道了。」

  「那麼,你會獨自離開?」羅蘭問。

  「不,我也留在這裡好了,」她拉上兜帽,站起身,「反正在邪魔之月結束前,營地也不會搬家。」

  「為什麼?」羅蘭大吃一驚,她難道還要監視自己整個冬天不成?

  「我想,沒有經歷過成年的雛鳥是不會明白它的凶險的。我在死亡邊緣掙扎過數回,也親眼目睹了同伴的消逝,當那一天來臨,我好歹能幫上她的忙。假如……」夜鶯聳聳肩,「假如她沒能挺過去,我也有處理後事的經驗。」

  她走到門邊,拔下匕首,再次向羅蘭屈膝行禮,「那麼,告辭了。」說完,她的身形漸漸消逝在黑暗中,如同霧氣般不留下絲毫痕跡。

  這就是夜鶯的能力麼?羅蘭若有所思,毫無聲響的匿蹤術,簡直是天生的刺客。而且從那一手投擲匕首來看,她絕對接受過相關方面的訓練。女巫共助會除了收納同類外,也在發展其自身的力量麼?還是說,她在被招入共助會之前,就已經掌握了這些技巧?

  這個組織的相關情報實在太少,羅蘭在記憶裡找不到什麼有用的信息,但他有預感,之後一定會再和這個組織碰面,只要他堅持走女巫種田這條道路的話。

  「時間不早了,你快回去睡覺吧,」羅蘭拍拍少女的頭說。

  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安娜撥開他的手,一語不發地走出房間。

  關上門,燈光被隔絕在身後,陰影籠罩了她。她輕輕靠在門板上,之前如湖面般的眼眸中不再平靜。

  她揚起頭,將手臂擋在臉前,最後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呢喃道。

  「……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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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 16:10: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二十二章 宣言



  雨停後的第二天,邊陲鎮又熱鬧起來,廣場上聚集起許多村民,議論紛紛中等待著四王子的演講。

  為了這次演講,羅蘭前一天便在公告板上貼出了告示,任何趕來廣場聽講之人,都能領到一份小麥粥和半塊麵包。對於鎮民來說,這相當於白送的午餐,因此來者比觀看絞刑時還多上許多。

  將接近中午時,羅蘭登上搭好的高台。

  面對腳下黑壓壓的一片人群,他心裡要說不緊張那是騙自己。以前他打交道最多的是電腦顯示器,就算開會時他也只用在台下鼓鼓掌,這種需要親自上陣的大場面還是第一次遇到。

  但他不得不上,想要將大家留在邊陲鎮,就必須要有一次總動員。

  羅蘭揮揮手,讓大家安靜下來。

  這一幕他已獨自練習過許多次,但到登台時,嘴巴依然有些發乾,「我的領民們,中午好。我是灰堡王國四王子,羅蘭.溫布頓。在這個時刻將大家召集起來,是因為有一條重要消息要告訴你們!」

  「長歌要塞的使者於四日前抵達了此地,他們是為礦石交割而來。大家都清楚,一個月前,我們遭遇了場不幸的事故,北坡礦洞發生了塌方。直到今天,礦區仍未完全恢複生產。這次事故導致礦石上季度只有兩個月的產出。」

  「我向使者說明了情況,並希望他能按足額的量撥給邊陲鎮食物,所缺的礦石待冬天結束後補上。但他拒絕了!沒有任何協商的餘地,他拒絕撥出更多糧食——就如同兩年前一樣。」

  人群中發出陣陣驚呼,顯然大家對兩年前的缺糧事件印象深刻。

  「而這一次顯然更糟。灰堡的占星家告訴我,今年的冬天將比以往更為漫長,邪魔之月很可能持續四個月以上。也就是說,這一次所有人很可能會面臨兩個月的食物缺口。兩年前你們失去了兩成的同伴,有人失去了兄弟,有人失去了孩子,這一次,你們還要準備失去多少?」

  「不!殿下,救救我們!」底下有人大聲喊道,接著更多人的喊了起來,「殿下,求求您,幫幫我們吧!」

  看來事先準備幾個托是正確的選擇,羅蘭舉起手,壓下眾人的呼聲,「當然,我不會丟下我的領民,一個都不會!你們或許不知道,要塞每年運來的小麥和麵包,與他們運走的礦石完全不等價。按正常的市場價格,只要兩個月的礦石,就足以換來半年的食物!我已經將礦石賣給柳葉鎮的商人,他們運送食物的貨船很快就會抵達邊陲鎮。除了麵包外,還有奶酪,蜜酒,肉乾!足足一個冬天的量,所有人都能吃飽!」

  廣場上頓時爆發出一陣歡呼。

  「但是,這樣一來就等於和長歌要塞斷絕了關係,他們不會再收容一個人,所以今年冬天,我們將在邊陲鎮度過。大多數人已經看到,邊陲鎮的西邊,一座堅固的城牆正在建立。我知道有人在擔心邪獸來襲時,我們是否能擋住。我要告訴你們,邪獸並不比森林裡的猛獸強大多少,盡管它們皮糙肉厚,但爬不上城牆,咬不動石頭,皮再厚也不過是一群可憐的靶子!」

  「告訴我,我的領民們,你們是願意躲在要塞的窩棚裡,窩囊地餓死,還是在我的率領下,保護你們的親人和孩子,守衛邊陲鎮到最後一刻?我在此承諾,只要堅守至邪魔之月結束,所有在城牆上戰鬥過的鎮民,都會獲得二十五枚銀狼的報酬。凡不幸犧牲的人,他的家人都將得到五枚金龍的補償!」

  「願為殿下而戰!」在托的引導下,眾人紛紛高呼誓死一戰。見氣氛高漲,羅蘭適時吩咐發放午餐。他沒有指望所有人都會留在邊陲鎮,只要有一半人願意留下,他就有把握在此地擋住邪獸東進的腳步。

  *******************

  培羅自然不知道四王子殿下是如何編排他的,當他把消息帶回給要塞六家貴族時,得到的回應只是一陣哄笑。

  「你說那個天真的王子居然想把我們甩開單獨幹?敢在冬季來臨前搶修城牆,我該誇獎他勇敢好呢還是嘲笑他不自量力好?」

  「大王子殿下勇敢無匹是眾所周知的事,什麼時候四王子也有這個膽子了?無知罷了!」

  「沒錯,他連石匠都沒有,就靠著未打磨的石頭往上堆,中間糊些濕泥巴,只怕堆高了自己就會垮下來。」

  「不管怎麼說,這是件好事。如果他逃回長歌要塞,自然任我們擺布。如果他死在邊陲鎮……我們也可以早點結束這場鬧劇。」

  一直在閉目沉思的公爵突然開口道,「培羅,你的看法呢?」

  培羅怔了片刻,他沒想到長歌公爵會詢問自己的意見,「呃,我原本是想將壟斷經營維持下來,只要低於市價三成,對我們來說仍然是筆值得做的生意。不過……」他腦中飛快整理著思路,「不過殿下並不打算讓要塞專營礦石,他願意降低五成售價賣出礦石,意味著他有計劃讓明年礦石產量大幅增產。只要增產能達到過去的一倍,我們賺的可能比以往還要多。他還打算自行生產鐵器出售,鐵器在哪裡都是搶手貨,轉賣也很容易。但……這些都不是重點。」

  「哦?重點是什麼?」

  「如果他能守住邊陲鎮,對要塞同樣是個絕好的消息。我們不必每年都把精力放在對付邪獸上,這能省下一筆巨額支出。第二個好處是,長歌要塞到邊陲鎮的這一段廣闊土地將為我們所有,無論是開墾還是移居都是不錯的選擇,可以大大緩解目前要塞人口過於擁擠的現狀。」培羅將心中的構想一一說出,「而且四王子不會永遠待在邊陲鎮。爭王令只有五年,五年後我們將得到一個更為繁榮的邊陲鎮,那時再將鎮子納入要塞,長歌要塞就會成為王國面積第三大的領地。所以我的建議是……」他瞄了眼公爵,小心翼翼道,「要塞派出人手幫助殿下修建城牆,並協同防守邊陲鎮。」

  「說得不錯,」公爵笑笑,「但都是些商人的想法,只看得到利益得失。」

  說到這裡他直起身子,眼睛緩緩掃過其他與會者,語氣漸漸變得森然,「然而我走到今天的地位,不是全憑利益來衡量一切的。我為什麼要跟一個不受我掌控的人做生意?有些規矩必須要遵守,違反了就得接受懲罰。邊陲鎮是繁華還是破敗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我的地盤,誰都別想把手插進去——即使他是王子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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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 16:10: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二十三章 動力之源


  「來,試試把這兩塊鐵板合在一起,」羅蘭說。

  安娜伸出手指,按在鐵板的接縫上。火焰從指間噴出,接口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熔化。

  「減小火力,背面再來一次。」

  她點點頭,照做了遍。兩塊鐵板呈90度拚接,被牢牢焊接在一起。

  羅蘭仔細檢查了下接口,發現效果就如同他想像的那樣——一道沒有任何瑕疵的完美焊縫。如果稍加打磨,將熔鐵時的流體痕跡磨去,兩塊鐵板幾乎跟一次成型的鍛造體沒什麼區別。

  「很好,安娜小姐,簡直太棒了,」羅蘭忍不住讚歎道,「接下來,我們把另外兩塊鐵板也接上去。」

  「這是什麼?一個鐵做的……水桶?」

  「不,這是一個氣缸,」他糾正說。

  「氣缸?」安娜迷惑地重複道。

  「對,它可以用來填充空氣,」羅蘭指著另一塊方形鐵板道,「看見上面的小洞了嗎?空氣從這個小洞進入氣缸,推動活塞——呃,活塞就是一個比氣缸內徑稍小一點的鐵板,它能在氣缸裡自由移動。」

  即使是安娜,在如此多生造詞面前也繞暈了腦袋,「那這些……氣缸,活塞什麼的,是為了做什麼?」

  「為了製造一台能自動動起來的機器。」

  蒸汽機,帶來了人類第一次工業革命所需的原動力,將人力和畜力徹底解放出來。

  它的原理圖是每個機械狗都耳熟能詳的,簡單點說,就是一個放大版的開水壺。燒開的蒸汽被導入氣缸,推動活塞和連杆,將熱能轉化為機械能。

  原理異常簡單,但不代表它容易製造。它的難點在於氣缸與活塞的密閉性,以及輸氣管製造。金屬加工未點夠技能時,想要靠手工鍛打出一個合格的氣缸簡直是天方夜譚。

  然而安娜的能力完美彌補了工藝上的不足。

  羅蘭只要事先設計好四塊同尺寸的鐵板,讓鐵匠鋪澆鑄打磨好,接著利用直角板固定好造型,再由安娜進行焊接,就能得到剛度極高的方形氣缸。有了女巫的幫助,他不必像傳統製作過程那樣,先得造台炮筒鏜床,再加工出一個圓形氣缸。其他大部件也是如此,可以先做成小塊再拚接,如此一來,即使是鐵匠鋪這樣的小作坊,也能合力製造出蒸汽機所需要的全部部件。

  事實上,焊接被發明前,人們只能靠螺栓或鉚接來連接小件,而氣缸內部必須要求平滑,常規連接顯然做不到這點。

  唯一麻煩的是輸氣管。它的製作方法倒沒什麼特殊的,將一塊長鐵板燒至紅熱,再放進凹槽型模具裡,用錘子一錘一錘敲至成型,這也是前裝燧發槍槍管的製作方法。只不過槍管還需要事後校直,擴鑽膛線等等,更複雜一些罷了。

  它麻煩在於,羅蘭不可能把鐵匠叫到自己的後花園來,女巫暫時還不能曝光,而打鐵實在不是自己的強項。無奈之下,他只好讓首席騎士代勞,自己在一旁指揮。

  就這樣折騰了三天,羅蘭終於在後院裡拚出了首台蒸汽機。

  「就這是你的說力大無窮的玩意兒?」卡特皺眉打量著這台奇怪的機器,他首先肯定這玩意兒跟邪教儀式無關。上面每一個鐵疙瘩都是他親手裝上去的,看上去就像個密封的爐子。如果魔鬼能被它吸引那也太不合常理了。

  不過一堆鐵疙瘩要怎麼動起來?它看起來就很笨拙,又沒有腳,難不成還能飛?

  但在羅蘭眼裡,這台看似簡陋的機器卻散發著工業之美。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他自然沒再走紐科門蒸汽機——瓦特蒸汽機——改良蒸汽機的路線,他的第一台試製品就已是帶雙連杆和滑動閥門的高壓蒸汽機。它的製作不比最原始的蒸汽機難上多少,關鍵在於一些思路上的創新。

  「待會你就知道了。」

  羅蘭往蒸氣室倒了桶水,讓安娜點燃柴火。

  十幾分鍾後,水被燒開,咕隆咕隆地翻滾起來。很快,氣缸內傳來劈啪聲,羅蘭知道那是缸體受熱膨脹的聲音。活塞的鐵板較薄,膨脹變型要比缸體來得大,最終會牢牢的抵在缸壁上。

  「這不是燒開水麼?沒想到還真是個爐子,」卡特嘀咕道。

  當氣缸內充滿蒸汽時,令羅蘭激動萬分的一幕出現了。活塞開始推動連杆向外運動,當運動到頂點時,另一條連杆拉動滑動閥門,蒸汽又將活塞向內推動。兩條連杆一來一回帶著輪子飛快旋轉,隨著火力增大,很快速度達到了頂峰。

  機器發出刺耳的轟鳴聲,排氣口呼哧呼哧的吐著白氣,有種勢不可擋的氣勢。

  「這就是你說的……潛藏在自然中的力量?」安娜呆呆地問。

  首席騎士滿臉地難以置信,最後的大鐵輪是他費了老大力氣才安裝好的,現在它卻像羽毛般飛速旋轉,站在旁邊甚至能感受到輪子激起的氣流撲面而來——這只能說明,眼前這台鐵疙瘩的力氣大到了一個驚人的地步。

  他心底漸漸升起一絲不安。

  殿下說它能取代人力和畜力,如果不是騙自己的話,當它取代馬匹拉動戰車時,光憑這股蠻力,只怕十個騎士都難以抵擋。

  培養一名合格的騎士,需要十五年,製造一台這樣的鐵爐,卻只需三天。算上鐵匠打造零件的時間,也不過一個星期。

  它不需要喂養,不怕寒冷和饑餓,也不怕箭矢和刀槍。只要前面裝上撞角,它就能在戰場上橫衝直撞。

  這樣一來……傳統的騎士還有必要存在嗎?

  *******************

  晚上,羅蘭回到臥室時,又一次見到了夜鶯。

  她這次沒有戴兜帽,一臉笑意地坐在桌邊,手中撥弄著幾張羊皮紙,「看來外面的傳聞果然不能相信。都說四王子不學無術,性格惡劣,實際上比起宮廷大師也不遑多讓。這紙上畫的,就是那台鐵爐子的設計圖?你稱呼它為……蒸汽機,對吧?」

  我去,還能不能給人留點隱私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以為這是你家啊!羅蘭心裡腹誹不已,表面上仍若無其事地回道,「是設計圖沒錯,不過沒有安娜的幫助,它也僅僅是張圖紙。」

  「它能做什麼?」

  「很多,運礦、排水、冶鐵、鍛造,凡是需要出大力氣的地方,它都能起到作用。」

  「那我收下了,」夜鶯將羊皮紙卷好,放入衣袍內,「共助會裡也有能操控火焰的人。」

  「喂——」

  她擺擺手,製止羅蘭的抗議,「當然,我不是白拿您的東西,您先看看這個。」她將一小團白色東西放在桌上。

  羅蘭走過去,用手指捏起,發現那居然是一卷紙條。

  他輕輕展開,掃了兩眼,「這是……」

  「信鴿傳遞用的密信,」夜鶯用戲謔的語氣說道,「收信人是您的侍女長提爾,嘖嘖,看來您的後宮並不安穩啊。」

  「我沒有碰過她,」羅蘭皺眉道。

  提爾,記憶裡這名女子似乎很早就跟著自己了,原本四王子對她頗感興趣,無奈幾次騷擾都沒能得逞。這次來邊陲鎮乾脆把她升為侍女長,貼身伺候自己,她的房間就安排在隔壁。沒想到竟是王兄王姐安排的眼線?

  盡管這封信沒有署名,但根據內容判斷,十有八九是出自那幾個親兄妹的手筆。信上寫著上次失敗令主人十分不悅,下次趁長歌要塞騷亂時動手,絕不允許再失敗。好吧,其實你們已經成功了,他想,不然自己也不會成為羅蘭.溫布頓。

  這封信不大可能是夜鶯偽造的,因為只有參與了這場陰謀的人,才會清楚地知道第一次暗殺計劃。而夜鶯想殺自己的話,沒必要這麼麻煩。

  「你從她身上偷來的?」

  「您的侍女長才沒那麼蠢,她看完就打算燒了。只可惜她看的時候我恰好在她背後而已,」她做了個調包的動作,「那麼,您打算怎麼辦?需要我幫忙「處理」嗎?」

  羅蘭自然明白她口中的處理是什麼意思,猶豫片刻,他最終還是點點頭,「麻煩你了。」這種事情他實在沒有信心自己來做,「如果可以的話……替我問問,她背後的人是誰。」

  「如您所願,殿下,」夜鶯笑著彎腰行禮,「那麼,這卷圖紙就是報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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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二十四章 發展計劃


  羅蘭早上起來時,伺候他的不是提爾,而是一名年長的侍女。

  走出臥室,首席騎士卡特正在門外等他。

  「殿下,我得告訴您一個不幸的消息,」他沉聲道,「您的侍女長於昨晚死了。」

  「什麼?」羅蘭眼皮跳了跳,盡管早就知道是這個結果,但心裡仍有些不太舒服。畢竟這個人是因為他而死。

  「她從房間陽台上摔下去的,現場沒有打鬥痕跡,守衛也沒有看到外人進出。所以……應該是她不慎跌落,這是一場意外。」

  騎士彙報著調查結果,同時看向羅蘭的眼神有些怪異。羅蘭當然知道他在想什麼,在灰堡的時候,四王子多次想要強占提爾可是眾所周知的事。在這個時代,王子和身邊侍女發生關係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本來娛樂活動就少,夜生活幾乎沒有,吃飽飯沒事做自然會想著去造人。不光自己造,王子和上層貴族之間還會交換女人,甚至聚在一起開造人派對,所以貴圈真亂並不是單純的調侃。

  四王子在這方便已經算比較收斂的了,換成羅蘭後,更是連女人都沒碰過——除了提爾外,其餘侍女的水平可謂稱得上寒磣。加上穿越後就要面對邪魔之月,他腦中幾乎全被種田計劃塞滿,還來不及去享受風花雪月的貴族生活。

  「還真是遺憾,」羅蘭裝出一副惋惜的模樣,「提爾的後事交給今早伺候我的那位年長侍女去辦吧。她就是新的侍女長了。」

  卡特點點頭,行禮離開。

  羅蘭剛踏入辦公室,就看到了坐在紅木桌上的夜鶯。

  「問出什麼了嗎?」

  「什麼都沒,她見到我時就自殺了,」她的語氣有些沮喪,「太快了,連絲毫猶豫都沒有。」

  「你居然沒有製住她?」羅蘭繞過對方,坐回到靠背椅上。

  「我捆住她了啊,」夜鶯斜撐著身子靠攏過來,「誰想到她牙齒裡藏著毒藥。我只好偽造成一場意外墜落。」

  「我以為你經驗豐富,就這樣還好意思收報酬?」

  「喂喂,別這麼說嘛,雖然沒從她口中問到什麼,不代表我一無所獲啊,」夜鶯輕笑兩聲,將一張折好的紙放到羅蘭面前,「從她房間裡搜到的。」

  羅蘭攤開紙,那是一封家書,寄信人稱提爾為姐姐,內容只是普通的閒聊。不過他注意到對方多次提到了大海,諸如海邊景色好美,她最喜歡待在沙灘上觀看日落之類的。信的最後問姐姐何時能回來,她十分想念姐姐。聯想到幾個兄妹的領地,羅蘭不確定地道,「碧水港的三王姐?」

  「大概就是這麼回事,你的那兩位哥哥可看不到海。據我推測,三王女嘉西亞.溫布頓手上扣著她妹妹做人質,把她當做暗藏的棋子。從她自殺的果斷作風來看,不大可能是隨意安排的。也就是說,安插到你身邊之前,她至少受過兩到三年的相關訓練。」

  羅蘭輕輕歎了口氣,果然爭王令不會那麼容易就結束。就算他不爭,也不等於置身事外。為了王位,他的兄弟姐妹根本沒有顧慮,類似的事恐怕以後還會再發生。

  「啊,有人來了。我先告辭了,殿下。」

  夜鶯挑逗似地朝羅蘭吹出口氣,接著轉眼間憑空消失了。

  盡管不是第一次見,但大白天的玩這麼一出,還是讓羅蘭嚇了一跳。他猶豫了下,朝空出來的桌邊試探著伸出手指,伸到一半便被隻觸感柔軟的手攔截下來,「殿下,您這麼做可會讓安娜傷心的。」

  好吧,看來她的能力是隱身而不是消失,羅蘭想,不然就太可怕了。

  門外響起了叩門聲,「殿下,我是巴羅夫。」

  羅蘭收回手指,重回面無表情的模樣,「進來。」

  大臣助理抱著一大捆卷宗走進辦公室,屁股還沒坐熱便開始彙報近一個星期的政務情況。羅蘭也收起心思,聚精會神地聽他講述。經過一個多月的耳濡目染,他發現自己已能跟上對方的節奏,而不是最開始時的暈頭轉向,完全摸不著頭腦。

  總的來說,邊陲鎮財務有了一定程度的好轉,主要是將礦石和寶石原石賣給柳葉鎮後獲得了近兩百枚金龍。這筆錢用來購買食物和發放工錢後,仍有九十枚剩餘。

  巴羅夫也是心情高漲,手中有餘錢,渡過這個冬天就不會太難。

  不過羅蘭注定不會讓他閒下來,「我要從領民中挑選一批人來對抗邪獸,他們從現在開始就必須集中起來接受訓練。教官就由我的首席騎士擔當,具體情況我會和他說明。你要做一個購買計劃出來,這批人都得有結實的皮甲和一杆長槍,還要有兩套可以更換的冬衣。」

  「殿下,這……按慣例來說,不是臨時征召領民去作戰嗎?」

  「不經訓練就上戰場的隊伍不過是群烏合之眾,仗著人多能嚇退邪獸嗎?潰散起來反而更麻煩。」

  「難道您真的打算死守邊陲鎮?」巴羅夫猶豫地問。

  「實在守不住的話,當然會撤退,不過我不覺得我們連幾頭變異野獸都對付不了。」

  「按您的計劃去辦的話,又要多出一筆錢了。」

  對方一副吝嗇鬼的樣子把羅蘭逗笑了,「這些都是必要支出,快去辦吧。」

  他自己金庫裡還有三百多枚金龍,主要用來支付修建城牆的費用。向鐵匠鋪訂購蒸汽機所需的材料和部件也是自己掏的腰包,首台差不多花掉二十枚金龍,而他至少還需要三台。

  蒸汽機推動了第一次工業革命這話不假,但不意味著蒸汽機就等於工業革命。歷史上英國正是發展到急需一種新動力來取代人和牲畜,以滿足礦區生產。瓦特改良蒸汽機後,立即收到了海量訂單,這種新動力也在很短時間內普及到各個行業。

  此時的邊陲鎮完全沒有工業革命的基礎,甚至可以說連工業都不存在。因此羅蘭也沒指望靠賣蒸汽機來賺第一桶金,他只想在北山礦區中投入這種機器,用於拉礦和碎石。等礦山產量提高後,再擴大蒸汽機使用的規模,相當於從上至下推廣工業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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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二十五章 民兵隊


  「這就是你招來的人?」羅蘭望著眼前這群衣衫襤褸的平民,心底浮起了掉頭就走的衝動。

  「殿下,這可是按您的要求篩選的,」卡特掰著手指道,「男性、非罪犯、十八歲以上,四十歲以下、身體無殘缺……我可是仔仔細細檢查過的。」

  好罷,他就知道不能抱太多期待。畢竟這個世界生產力如此低下,吃飽飯都是件困難的事,穿得差點就更正常了。身為王子的待遇讓他忽視了這點,只要走出城堡,到處都能看到衣不遮體、靠乞討為生的流民。實際上就連王國之都灰堡,也會有收屍人這種職業存在——他們所做的,就是每天將倒斃街邊的餓殍拖走火化。

  那麼這個世界的戰鬥模式到底是怎樣的?羅蘭閉上眼仔細回想了一遍,嗯……大概比流氓鬥毆高級那麼一點。一般來說,當領主決定發起戰爭時(或鬥毆時——羅蘭一點都不認為這種戰鬥能和戰爭二字掛上關係),便會召集他管轄領地裡的分封貴族,分封貴族再召集各自領地裡更低一階的分封貴族,比如公爵召喚手下的伯爵,伯爵召喚子爵、男爵,依次類推。

  這些貴族大多擁有一批騎士和傭兵作為自己的個人力量,他們是作戰的主力,基本盔甲齊全,武器精良。同時,他們還會征召領地上的平民和農夫協同作戰——其實就是給部隊運送糧草,在需要炮灰填坑時衝在第一線。戰鬥中傷亡最慘重的都是這些炮灰,貴族間的戰鬥,只要沒死在戰場上,一般都會被抓回去好生對待以換取贖金。

  羅蘭自然不會指望邊陲鎮那幾位貴族來幫他作戰,事實上,他們跟邊陲鎮毫無關係,大多是由長歌要塞領主分封的男爵,領地也在要塞所轄區域。

  一支全部由平民組成的部隊,在這個時代是件極富有想像力的事情。他們愚笨無知、看不懂文書,理解不了命令、又未經過專業戰鬥訓練,怎麼比得上從十歲起就開始練劍的騎士?

  卡特靠近羅蘭,低聲勸道,「殿下,此事本來就不可行。你看看他們,哪個能握得住刀劍?遇見邪獸時恐怕會一哄而散,到時候反而會影響防線穩定。我建議還是從柳葉鎮或其它地方雇傭專業的傭兵來守衛城牆,這些人就留著做些雜務好了。」

  「不,我就用他們,」羅蘭拒絕道。他對那群為錢做事的雇傭兵沒有任何好感,再說,他組建軍隊不僅僅是為了對付邪獸——縱觀歷史,一支強大且富有生命力的隊伍其成員必須來自於人民,無論是封建軍隊、近代軍隊還是現代軍隊,都無數次驗證了這個規律。

  「好吧,您說了算,」騎士聳聳肩,「那我明天開始訓練他們如何握劍?盡管用處可能不大……」

  「用劍?不,你先帶著他們列隊和跑步——」羅蘭忽然想到這些訓練內容可能首席騎士自己都沒體驗過,只好改口道,「你把上次找的那個獵人叫來,你們先一起看我怎麼做。」

  *******************

  凡納今天經歷的不可思議可能比之前二十年加起來還要多。

  他居然近距離瞧見了王國四王子——羅蘭.溫布頓殿下。他從自己面前走過,還對自己微笑,天哪,王子這是喝醉了嗎?

  三天前,四王子在廣場演講時,他就知道今年冬天會和以往不同,他們不會前往長歌要塞,而是將在此地渡過漫長的寒冬。王子說的那些道理,他大多沒聽懂,但對於這個決定,他是打心底讚同的。凡納的弟弟就是在兩年前死在了要塞貧民窟裡,整整一個月沒有食物供給,他靠著為碼頭卸貨掙來的幾枚銅板買些黑麵包和弟弟分享。但那年冬天太冷了,貧民窟的窩棚裡到處都漏著風,這點吃點連維持身體溫度都做不到,弟弟生病昏迷後就再也沒醒來。

  在邊陲鎮,他至少有一間土磚砌出來的屋子,無需害怕連降數天的大雪。他也看到碼頭堆滿了從別處運來的麥子,正分批搬入城堡。因此凡納聽到四王子招募民兵的消息,第一時間便趕了過來。

  當然,誘惑他放棄碎石工作,立刻趕來應征的理由,還有那一個月多達10枚銀狼的薪金。這已經比得上一個熟手的泥工匠了!他已經不小了,等到明年春天,他打算娶酒館侍女捨麗爾當老婆,現在不多攢點錢怎麼行。

  至於告示上說的這個民兵該做什麼,他完全沒有關注。反正不是替那些貴族老爺背東西,就是給巡邏兵打下手,總不會讓他們爬上城牆,去對抗瘋狂的邪獸罷。

  篩選過程還挺嚴格,那名盔甲閃閃的騎士目光讓凡納有些害怕。幸運的是,他還算壯實的身板通過了審查,許多瘦骨如柴的家夥則被騎士大人拎出了隊伍。到最後,前來應招者只剩下一百來人。

  但凡納萬萬沒料到,訓練他們的,竟然是王子殿下本人!

  通過者都被帶到邊陲鎮西邊的草地上,他們身後是正在修建的城牆,眼前便是延綿不斷的迷藏森林。

  王子命令所有人列隊站好,便到一旁休息去了。前幾日剛下過雨,地面還是濕乎乎的泥巴,積水順著鞋縫滲入腳底,令他渾身都覺得不舒服。更別提王子要求的站姿還不一般,手必須垂直貼在大腿兩側,背脊要求挺得筆直。

  凡納才站了一刻鍾便覺得疲憊不堪,這簡直比輪著大錘碎石頭還辛苦。但他咬咬牙,仍努力堅持著。因為殿下之前說了,誰動了,午餐就少一個雞蛋。天哪,他已經好久沒有嚐過雞蛋的味道了。顯然周圍的人也是這麼想的,盡管搖搖晃晃,大多數人都堅持了下來。

  直到王子宣布就地休息,凡納才發現自己已經出了一背的汗,而整個站立時間並不長,最多也就兩刻鍾。那些沒堅持到最後的都懊惱不已,仿佛看到圓滾滾的雞蛋正在離他們遠去。

  只是凡納不太懂,他們練這個有什麼用?光站著能多背幾袋乾糧嗎?

  如果不是尊敬的王子殿下在訓練他們,他早就要嚷嚷起來了。

  沒想到休息片刻後,殿下宣布的第二個命令更加古怪。他要求所有人繼續排成列隊站好,這一次,如果大家都沒人動彈,則午餐時統統加一個雞蛋。只要有一個人放棄,所有人都會失去新增雞蛋的機會。

  凡納聽到了一陣吞口水的聲音。

  見鬼,這是王國貴族階層流行的把戲麼?用一根胡蘿卜吊杆把大家耍得團團轉,他可不是愚蠢的驢子!

  ……可是萬一,萬一大家都能做到的話,豈不是待會就有兩個雞蛋可吃了?

  簡直是魔鬼的誘惑,凡納抹了抹嘴角溢出的口水,為了雞蛋,他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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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 16:11: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二十六章 歷史的經驗


  「殿下,您這是在幹什麼?」卡特之前覺得四王子只是專斷獨行了點,現在已經上升為異想天開了。

  若論如何訓練一名戰士,首席騎士覺得不會有人比自己更專業。他的家族有一套完整的訓練方法,從十歲起到十五歲,僅僅五年就能培養出一名精通各類武器的戰士。如果再多加五年,那就是名熟知上層禮儀的騎士——當然,前提是受訓者不得為平民出身。

  看看眼前這群蠢貨,眼中就只有吃的!而且……雞蛋很貴的好不好!

  羅蘭掏掏耳朵,「你看著就好,記住,今後幾天的訓練也要按此執行。當然會有些細節變化,我會一一羅列在紙上。」

  在冷兵器時代,兩三個月訓練出一批合格的戰士?羅蘭根本沒有這方面的想法,而且他也不需要那種穿個褲衩就能手撕野獸的斯巴達勇士。軍隊個體戰鬥力可以不強,但一定要紀律嚴明、令行禁止。

  團隊的力量在大多時候都要超過個人,這是人的社會屬性決定的。想要快速做到這點,把軍訓那套搬過來,再按當前環境加以改進大概是個不錯的選擇。以他的親身經歷來說,僅僅半個月就能把來自全國各地的學生熔成一個整體,不管過程如何,效果還是很明顯的。

  等這群人徹底知道紀律為何物後,羅蘭才好實施下一步計劃。

  凡納最終沒能吃到第二顆雞蛋。

  這一次站立時長超過了前次的兩倍之多,直到有人腿腳發軟,忍耐不住地左右搖晃才結束。

  四王子恰好在這個時間宣布全體休息,並吩咐侍從發放午餐。此舉成功使眾人對犯規者的憤怒轉移到食物上,但也讓凡納懷疑王子殿下或許根本沒打算讓他們拿到第二個獎勵。

  午餐是裝在四個大瓦缸裡,由幾輛馬車拖到鎮子外面來的。車上除了帶著食物,還載有許多木盆和勺子。

  凡納舔舔嘴唇準備一哄而上時,首席騎士攔在了所有人面前。

  王子殿下命令所有人排成四條縱隊,一個一個上來領取餐具,任何擾亂秩序的,將被強制最後一個分配食物。

  人群亂哄哄地擠出四條隊伍,他運氣很是不錯,排在最外側縱隊的前列。當然也有人對此表示出強烈不滿,隊伍中傳來一陣打鬧聲。很快騎士和幾名衛兵衝進人群,將鬧事者趕了出來。

  傻瓜,凡納瞟了眼鬧事的頭頭,鎮裡最好鬥的「瘋拳」。平時靠著一身蠻力到處惹事,現在卻被人用劍抵著乖乖蹲在一邊。瞧他那可憐的模樣!

  他覺得自己大概已經摸清了王子殿下的喜好。

  那就是整齊劃一。

  站隊要站得筆直,隊伍必須是一條線,吃飯也要排隊,秩序不能打斷……凡納曾聽見多識廣的大城鎮商人說過,一些貴族有種奇怪的嗜好,那就是所有東西都必須擺放得規規矩矩,凡事有一絲對不上,都會強迫自己去整理。

  在凡納意識裡,這種人純屬閒得無聊,無事可做,以至故意找些麻煩來折騰自己。

  沒想到王子殿下也是這樣的人。

  當瓦缸蓋子被揭開時,凡納聞到了一股濃鬱的香味。

  四散開來的誘人味道讓他幾乎沉醉其中,人群中一陣躁動,前面同時傳來騎士大人的吼聲。大概又要排隊了,他想。

  果不其然,四王子要求所有人按之前拿木盆和勺子時的順序,排隊領取食物。

  盡管所有人都咽著唾沫,肚子裡咕咕直叫,但鑒於瘋拳的榜樣,大家仍老老實實排起了長隊。

  瓦缸裡裝的是熱騰騰的小麥粥。凡納驚訝的發現,粥裡居然還有肉乾!雖然挖到木盆裡的只有薄薄一片,可那也是肉啊!盛完粥後,他還如願以償地獲得了一個額外的雞蛋。

  凡納幾乎狼吞虎咽般吃光了午餐,連盆子底都舔了一遍。雞蛋甚至都沒來得及咬,直接一口便吞進了肚子裡。因為吃得太快,他還不小心把舌頭燙了個泡。

  放下木盆,凡納拍拍肚子,打了個嗝。他已經很久沒有享受過如此美味的食物了。而且更不可思議的是,他竟然感到了飽足感。肉粥的香甜跟黑麵包比起來完全是天上地下,他甚至在想,如果每天都能吃到這樣的食物,就算在前線對抗邪獸又如何?

  吃完飯後是一段較長的休息時間,所有人被帶回城牆內,一路步行到鎮裡巡邏兵居住的營地。一個身材魁梧的異族男子從隊伍裡走了出來,開始教眾人如何搭設帳篷。

  凡納認識他——住在老街的人沒幾個不認識鐵斧的。他那一手精湛的箭術讓鎮裡經驗最豐富的老獵人都歎為觀止。等等,鐵斧現在為四王子辦事?似乎之前也看到他一直待在騎士身邊。凡納眉頭皺了起來,殿下到底在想什麼?他可是沙民。

  「您真的打算任命一個沙民當隊長嗎?」卡特對此抱著同樣的疑問,「他不屬於灰堡,甚至不屬於大陸王國。」

  「女巫也不屬於灰堡,」羅蘭不以為然道,「但他們都屬於邊陲鎮。再說了,這裡不是還有你看著嗎?」

  「可是,殿下……」

  「別擔心,」羅蘭拍了拍騎士的肩膀,「邊陲鎮不計較出身。只要沒有違反王國律法,他們就仍是我的領民。你要真不放心,可以再挑兩個出色的做隊長,反正今後這支隊伍人數還會擴充,現在多培養幾個有潛力的也不錯。對了,訓練條例我已經寫好了,比起沙民,我覺得你多關心下這個比較好。」

  卡特接過羅蘭手中的羊皮紙卷,從頭到尾掃了遍,頓時傻了眼。這些訓練內容簡直聞所未聞——比如下午帶著所有人圍繞邊陲鎮跑圈,從鹿時(午後2點)直至太陽落山。條例強調每個人都得完成此項,途中允許互相協助,若無人放棄,晚餐增加一個雞蛋。又比如晚上等狼時一過立刻吹響集合哨,讓所有人在最快時間內穿衣集合。這樣折騰下來只怕沒幾天隊伍都要散了吧。

  如果說前面幾條還稍微能理解,最後一條則讓卡特徹底迷糊了。

  「每天晚餐後,全體前往卡爾先生的學院接受文化培訓。」

  「殿下……文化培訓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你還要教他們讀書識字?」

  「我倒希望如此,不過時間太短了,最多隻夠教一些簡單的詞語和數字,能讀寫命令即可。這部分內容我會親自跟卡爾說明,你只需將他們帶過去就好。」

  「可,為什麼您要這麼做?這些對同邪獸戰鬥毫無幫助啊!」

  「誰說的?」羅蘭打了個哈欠,「一支善於戰鬥的隊伍,必然是支有文化的隊伍,這是歷史總結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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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二十七章 過往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羅蘭也起得一天比一天晚。

  作為統治階級,他當然有睡懶覺得權利。特別是那張墊了三層天鵝絨毛毯的大床,躺下時整個人都會陷入柔軟的包圍中,更加助長了他的賴床情緒。

  當羅蘭洗漱完畢走進辦公室時,夜鶯早就在那兒等他了。

  「喏,您的早餐,我趁熱吃了一半,現在都涼了,」她朝桌上那盤少了一半的麵包努努嘴,儼然一副自己才是此地主人的模樣。

  「沒有人教過你,在王子面前應保持謙卑麼,」羅蘭伸手撥開盤子,坐回到辦公桌前,「記得最開始你還是挺守禮儀來著。」

  他在心底歎了口氣,真沒看出來這家夥居然是個自來熟,不是陪在安娜身邊,就跑來自己這兒閒逛。之前還會隱藏身形,現在只要沒有外人在,她就大大方方的在辦公室裡晃來晃去,連兜帽都不戴了。

  「像這樣嗎?」她跳下桌子,躬身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貴族禮,「您最近起得越來越晚,我看早餐放著也是放著,就幫您解決了一點。殿下,」她湊到羅蘭身邊,「反正您也不在意對吧?而且您並不喜歡那些繁瑣的禮儀,我能看得出來。」

  你這家夥是有天眼嗎,羅蘭腹誹道,這也能看得出來?

  他歎了口氣,「隨你吧,不過以後你吃了早餐,就把它吃完。我想吃的話會再叫一份的。」

  「遵命,殿下!」她輕輕一笑,捏起餐盤跑到一邊去了。

  羅蘭鋪開一張空白的羊皮紙,準備將昨天畫到一半的設計圖補充完整。

  想要守住邊陲鎮,冬季來臨後的戰鬥就不能是慘勝。盡管一支沒有見過血的軍隊不是合格的軍隊,但羅蘭擔心一旦出現較大損失,這群短期培訓出來的人還有沒有勇氣站在城牆上。

  他需要跨時代的武器來獲得對邪獸的絕對優勢。

  毫無疑問,那就是火槍。

  事實上,這個時代已經具備了火槍出現的所有條件。煉金師常配置一種被稱為雪粉的東西,用於宮廷慶典中的鳴禮。這玩意就是配方錯誤的火藥,燃燒速度慢,放進銅管裡大多只能聽個響。

  大概再過一百年,火槍的雛形——火門槍就會出現。這種火器因為操作繁瑣,需要兩個人合作才能完成裝填射擊動作,一般情況下只能作為單發武器使用。而它的射速和威力,還比不上一個訓練有素的弓箭手。

  羅蘭當然沒興趣去重演歷史,和蒸汽機一樣,他完全可以利用女巫的能力來造出具有實戰價值的火槍。

  「您沒來時我看了下桌上的訂單,」夜鶯咽下最後一塊麵包,漫不經心地問,「您打算買那麼多冰芒做什麼?現在可是冬天,想喝冷藏的麥酒,直接在屋子外放一晚不就行了麼?」

  上層貴族很喜歡在夏天用冰芒——也就是硝石來製冰,再冷卻牛奶、酒或果汁享用。托季節的福,現在收購硝石價格十分低廉。

  「做冰鎮奶酪吃,現在的氣溫還不夠低,得結冰才行,」羅蘭忽悠道。

  眼前的女子盡管不是敵人,可也不像安娜一般知根知底。和蒸汽機不同,火槍這種東西沒有太多技術壁壘,一旦傳播出去,顯然對自己的種田計劃不利。在沒有摸清她的底細前,有些東西還是先瞞著比較好。想到這兒,他試探性地問道,「女巫共助會除了尋找聖山之外,還負責訓練殺手嗎?」

  「不,她們只是群為了夢想聚在一起的可憐人,」夜鶯擺擺手,「我加入共助不過是最近兩年的事。」

  「也就是說,你之前在為別人效力?」她那一手漂亮的投擲技巧沒有人指導外加數年苦練是扔不出來的,羅蘭對此十分確認,「除了我之外,還有其他人願意收留女巫?」

  「收留?」夜鶯的神色變得有些奇怪,「怎麼可能……假若知道我會變成女巫,他連大門都不會讓我進去。至於後來,若不是我對他還有用的話,只怕早就被秘密處決掉了。」

  「噢?能說說看嗎?」

  夜鶯笑著搖了搖頭,只不過這一次的笑容中多了些意味不明的情緒,「殿下,等到時機合適的時候,我會告訴您的。我知道您在擔心什麼,請放心,我在五年前就已經自由了,並不再需要為誰賣命。」

  交涉檢定失敗,看來自己的魅力屬性加點不高啊……不過她的回答也從側面印證了自己的想法——至少在五年之前,她曾為某人做過一些見不得光的事。好在他利用夜鶯似乎只是源於一次偶然,而非像自己這樣,打算大規招募用女巫。

  羅蘭沒再追問,繼續低頭畫自己的圖紙。

  令他稍稍有些意外的是,平時老愛往跟前湊的夜鶯此刻變得安靜下來,房間裡只剩下爐火燃燒的聲音。等到羅蘭抬起頭活動酸麻的脖子時,辦公室裡已不見了她的蹤影。

  「走都不打個招呼,」他嘀咕了句,將手中的羊皮紙折好,裝入貼身的衣袋中。

  忙了幾天,加上這張圖紙,武器的設計——或者說是複刻,就全部完成了。

  他打算製作的正是大名鼎鼎的燧發槍。這種武器久經歷史考驗,製作難度跟火繩槍相近,後裝引火藥,前裝鉛丸,射速能接近每分鍾三發,用來對付沒有智商可言的變異野獸是綽綽有餘。

  大多數動物不會爬牆,所以射擊距離約等於城牆頂部到地面的高度,也就是十二尺。這個距離內就算用腳瞄準也不會打丟目標,而且子彈初速幾乎不減,邪獸只要沒進化出比鋼鐵還硬的外皮,基本都能做到一槍斃命。

  燧發槍的缺點在於製作時間。它最開始時跟火繩槍一樣,都是靠工匠一錘子一錘子敲出來的,從槍管到扳機,整槍製作大致要花去三個月左右。其中槍管是大頭,得把鐵片敲成圓管狀,鐵粉糊口,再鑽膛刻上膛線。雖然用不到什麼精密的儀器,但匠人必須是熟手才能做出合格的槍管。

  這也是羅蘭為什麼要先造出一台蒸汽機的原因了。

  有了蒸汽機,他就能利用鋼鑽頭直接在實心鐵棍上鑽出槍膛,這樣一來製作速度可大幅提高,也不需要手熟的工匠來操作,僅需要一個能固定鐵棍的工作台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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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二十八章 凶疤


  不過當羅蘭親自操作起來,才發現實際情況遠沒有自己所想的那麼簡單。

  在後院裡忙活了四五天,硬度較高的鑽頭倒是順利做出來了,利用安娜的高溫火焰,他可以很容易得到1500度以上的鐵水。沒有了溫度的制約,常規炒鋼法便能方便快捷地製得小批量鋼鐵——即用鐵棒快速攪拌鐵水,使生鐵中過量的碳和其它雜質與空氣充分接觸氧化,反複幾次後鐵水冷卻下來就能得到高品質的鋼。

  問題出在蒸汽初號機上。

  這台原型機工作起來時噪音和震動都十分驚人,連帶著鑽頭無法穩定的鑽完整條鐵管。在做粗活重活時,這種程度的震顫無關緊要,但加工槍管顯然就行不通了。

  想要改善這點,他就得先造出離心調速器來控制蒸汽機的輸出功率,再用齒輪組合減少震顫,調整鑽頭的旋轉速率。而加工齒輪又需要簡易車床。這樣算下來,羅蘭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在邪魔之月來臨前實現這一目標。

  最終還是只能用老辦法,靠鐵匠的雙手去一錘錘敲出來。大批量生產火槍的計劃破產了,按邊陲鎮鐵匠鋪的數量,頂多一個月生產3-4根槍管,這還是在停造第二台蒸汽機的情況下。

  唯一的好消息是不用擔心槍管的合格率。鐵匠只管敲出大致的圓管,再由安娜統一進行合縫,效果跟鏜刀削出來的無縫管接近,基本上可以排除炸膛的風險。

  羅蘭無奈之下只得修改了自己之前的計劃,他原本打算招募邊陲鎮的獵人,組建一支火槍隊——他們大多精通射箭,無論是弓還是弩,都是他們得心應手的武器。外加槍械培訓耗時短,可以使他們很快具備戰鬥力。

  可現在到邪魔之月最多造出四把燧發槍,如此一來就只能挑選獵人中最傑出的人手來打造一支精英小組了。這事羅蘭決定交給鐵斧去辦,他在邊陲鎮待了十五年,也是公認最好的獵人。

  *******************

  布萊恩這半個月來過得並不開心。

  特別是在街上遇見民兵隊的時候,不開心的感覺就會加倍放大……甚至心底還有一絲不甘。

  他覺得自己被王子殿下遺忘了。

  一個月前被首席騎士叫過去時,他滿心興奮。與四王子近距離接觸,接受殿下的親口詢問,這是何等幸運而榮耀的事。

  他從小在邊陲鎮長大,雖然出身普通獵戶家庭,但憑借自己的能力擔任上了巡邏隊長一職。他知道自己沒法依靠家門成為一名騎士,只能等待機會立下功績,接受上位者的冊封。

  殿下的詢問讓他覺得機會來了,顯然四王子羅蘭不願放棄自己的領地,他在試圖尋找對抗邪獸的方法。後來大肆興建的城牆也證明了一點,毫無疑問,今年他們將在邊陲鎮渡過邪魔之月。

  想要在此地阻擋邪獸的侵襲,就必須組建一支敢於正面作戰的隊伍。布萊恩原以為自己是當仁不讓的人選,他精通偵查、劍術和騎術,每年留守至最後點燃烽火證明他不缺乏勇氣,但他萬萬沒料到,殿下竟然打算從平民中選出一支隊伍與邪獸戰鬥!

  沒錯,一支純粹的平民隊伍,不止是他,整個巡邏隊十人沒一個通過首席騎士的審核。這簡直匪夷所思,難不成殿下認為這群從沒握過刀劍的人,會比自己更擅長戰鬥?只怕見到邪獸的凶狠模樣他們就會潰不成軍!

  但殿下似乎是認真的……他不僅在訓練這群烏合之眾,還給他們配發了統一的服裝。每天下午布萊恩都能見到這夥人穿著棕灰相間的皮甲,排成兩列縱隊從街上跑過。最開始時隊伍還稀稀拉拉,最近已經越來越整齊了。

  而自己,仍每天執行著枯燥的任務,看不到晉升的希望。

  晚上他翻來覆去睡不著時,隔壁傳來一陣響動,接著門被推開,有人悄悄走了進來。

  「喂,都起來,」來人低聲喊道。布萊恩聽出了對方的聲音,是巡邏隊的一員,外號叫凶疤的家夥。

  他房裡睡著五個人,除了自己和灰狗外,其他三人很快翻身而起,就像早有準備的一樣,連外衣都沒有脫下。

  「隊長,快起來,我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說。」

  凶疤在長歌要塞有個貴族親戚,聽說還是了不得的大貴族,因此他在隊裡的地位很高,布萊恩不好無視他,只得爬起來問,「什麼事?」

  灰狗也被叫醒過來,「這……這麼晚了,你……你們不睡……覺嗎?」

  「我有樁好活介紹給你們,你們想不想被冊封為騎士?」

  「什……什麼?騎士?」灰狗驚訝道。

  布萊恩心裡也是一跳,連忙問道,「到底是什麼活?」

  「你們都知道我叔叔希爾泰吧,他是公爵大人分封的伯爵,也是大人的親信。這消息是他親自交代我的,」凶疤壓低聲音道,「四王子準備甩開長歌要塞單獨幹,讓公爵大人十分不悅。他決定讓王子知道,誰才是西境的主人。」

  「難、難、難道……你們打算……刺,刺殺……」灰狗一緊張就更結巴了,短短一句話半天都沒說完整。

  「怎麼可能,」凶疤嗤笑道,「他再怎麼樣也是個王子,他若死了,就算公爵大人也庇護不了我們。我說了,這是樁好活。」

  布萊特下意識覺得這筆交易肯定不像他宣稱的那麼簡單,但冊封騎士的誘惑實在太大,他忍不住開口道,「說來聽聽。」

  「糧食。沒有糧食,他就只能乖乖滾回長歌要塞。這樁活是公爵大人允諾的,只要我們能成功燒掉四王子買來的糧食,他就為我們舉辦冊封禮,並且在要塞東邊劃一塊封地賜予我們。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隊長,你覺得呢?」

  「你、你瘋……啦,殿、殿下不是說了,今年……年邪魔之月很可能持……持續四個月以上,你把糧食燒、燒了,大家吃什麼!」灰狗連連搖頭道,「兩……兩年前的事,大、大家都忘了?」

  「關我們什麼事?」另一人不屑說,「反正我也沒打算留在這兒,把萊恩大人的事辦了,我們就能在要塞過安逸生活了。」

  「沒錯,你們難道還想在這鬼地方吃一輩子的礦渣嗎?」其他人也紛紛幫腔道。

  見鬼,他們早就串通好了,布萊特心裡一涼,除了自己和灰狗是在邊陲鎮長大以外,他們大都來自王國各地,對小鎮根本沒有任何留戀。見無力阻止,他只好轉移話題道,「可是那些小麥都被轉移到王子殿下的城堡裡去了,門口有殿下的親衛騎士把守,你們又怎麼可能進得去?」

  「所以我才要叫上你啊,」凶疤得意地笑道,「從小就待在這破地方,沒人比你更熟悉這兒的環境了。我記得你曾說過,後山溝裡有一處廢棄水井,和城堡下方的水道相連。通過它,便可以悄無聲息地直達城堡花園。你小時候不是還爬進去過麼。怎麼樣,跟我做上這一筆,你今後也能成為騎士了——還是公爵大人親自冊封的騎士。」

  不……騎士應該勇於和不公做鬥爭,應該不畏強權,保護弱者!單單為了公爵大人的私人恩怨,就置小鎮居民於饑餓和死亡的威脅中而不顧?這樣的騎士除了一身空殼外,還有什麼榮耀可言!

  他剛要開口拒絕,灰狗已經叫了起來。

  「一、一群瘋子!你、你們、居然敢打糧食的主意,我絕、絕不會讓你們離開這、這裡的!我要報、報告給……咳,」灰狗說到一半,聲音陡然凝固,他難以置信地回過頭,一名昔日的隊友正站在身後朝他冷笑。黑色的匕首從灰狗腰後插入,匕身完全沒入了身體。他顫抖了兩下,張開嘴想說什麼,卻只能發出嘶啞的吸氣聲。

  對方將匕首攪動兩下,再猛得抽回,灰狗頓時像失去了支撐的布娃娃般,軟軟地癱倒在地。

  「怎麼樣?」凶疤靠近布萊特,後者甚至能感覺到他口中呼出的腥臭氣息,「我想你應該決定好了吧,隊長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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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 16:13: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二十九章 怒火


  邊陲鎮的領主城堡並非一開始就建在它現今所在的位置上。

  起初埋設石牆基礎時遭遇地下溶洞,地面突然發生塌陷,才不得不移動了位置。

  而那些已經挖好的水道,大多在塌陷中被破壞,即使完好的,也因為改址重建而廢棄。

  布萊恩年少時經常在這些地道裡鑽來鑽去,某天他意外發現有條路線竟可以從一口廢井繞到城堡花園的水井中。布萊恩將這個消息告訴了父親,結果卻被吊起來狠狠揍了一頓。父親告誡他擅闖領主城堡是死罪,一旦被發現就只有上絞架的份。

  被嚇唬住的布萊恩自然沒再走過這條水道,但眾人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時,他曾不止一次吹噓過自己能有直達城堡的本事。現在他簡直後悔極了。

  一行人除了灰狗,共有九人。也就是說,整個巡邏隊都被凶疤說服了——能為王國西境的主人萊恩公爵辦事,還有如此豐厚的回報,想來沒幾個人可以經得住這樣的誘惑。

  那口廢井就在最開始塌陷的地方,現在仍是一片荒地。布萊恩被凶疤用劍頂著,夾在隊伍中間下了井。小時候還算寬敞的水道,現在已顯得十分狹窄。由於常年沒人通行,外加水流改道,洞裡不少地方都長出了藤蔓。

  刺死灰狗的那家夥舉著火把躬身走在最前面,他握著把短柄斧頭,用來清除障礙。

  布萊恩裝成回憶道路的樣子,心底卻在思考脫身之計。

  顯然在這種行動極為不便的地方,他沒有任何逃脫的可能。只有等到了城堡,才可能獲得一線機會。到時候該怎麼做?大叫兩聲引來殿下親衛?不不……那樣刀疤只需一抬手就能了結自己,必須先拉距離,否則他的下場就會跟灰狗一樣。

  想到灰狗,布萊恩的眼神又黯淡了幾分。

  在邊陲鎮還沒建立前,他和自己就生活在這裡,兩人幾乎從小玩到大,一齊加入巡邏隊也是出自布萊恩的主意。沒想到的是,他和自己一樣,被推選為了巡邏隊隊長。

  布萊恩曾為他高興了好長一段時間,因為說話結巴的緣故,灰狗一直受盡輕視。如今,他終於得到了被認同的機會——至少在當時,布萊恩是這麼想的。

  可當灰狗倒下後,布萊恩朝凶疤怒吼時,凶疤卻滿臉諷刺地告訴他,大家推薦自己和灰狗當選隊長的原因。

  「傻子,巡邏隊長可是要留守到邪魔之月,點燃烽火報警的。不讓你們做,難道還要老子去冒這個危險嗎?」

  這句話像利刃一般刺入了布萊恩的心臟。

  原來那些謙讓……那些祝賀都是虛偽的假象,真實理由竟是如此醜陋不堪。他露出一副震驚與絕望交雜的神情,來掩蓋心中洶湧而出的憤怒。簡直不可原諒,布萊恩暗自咬牙,必須有人為此付出代價!

  在乾涸的地下水道中穿行了約半個時辰,眾人終於聽到了水流聲。

  這意味著他們離目的地不遠了。

  轉過一個彎,前方頓時開朗許多,可容納兩個人並排站立。走在隊伍最前頭的人說道,「前面沒路了,是口豎井。」

  「怎麼回事?」凶疤用劍頂了頂,問。

  「叫他抬頭看,」布萊恩沉聲說,「我們已經到了。」

  這條廢棄的水道正好連通在城堡後院水井的中間處,當時修葺時可能由於疏漏,並未將這個接口封死。凶疤貼住井壁探頭望去,腳下三尺是奔湧的流水,而頭頂則能看到一小圈夜空。

  他讓人看住布萊恩,自己從背包裡掏出捆繩子,係好掛鉤,輕輕往上一拋。只聽到當的一聲,掛鉤便牢牢地卡在井口邊緣上。

  凶疤順著繩子,小心翼翼地爬了出去。很快地,他在上面扯了扯繩子,示意後面的人都跟上。

  一行人費了老半天力氣,才從井中爬出。原本只能遠遠遙望的城堡,現在已經矗立在他們面前。

  凶疤抓過布萊恩,低喝道,「快點帶我們去倉庫。」

  布萊恩也只來過這裡一次,盡管記憶裡城堡的模樣已經模糊不清,他仍不動聲色地帶著眾人,撬開離水井最近一扇木門的門鎖,鑽入城堡內。

  此時城堡裡大多數人已經入睡,過道牆壁上掛著的油燈也已悉數熄滅,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隊伍裡有人點燃了火折。微弱的火光僅能照亮附近幾尺的範圍,布萊恩知道自己等待的機會來了。

  當隊伍走到一處通往地下室的岔道口時,他瞄準向下方延伸的階梯,猛地撲過去。守在布萊恩身邊的人盡管一直在注意他的動作,但這一躍實在太快,還來不及做出反應,那人便悶哼一聲,被撞得一同滾了下去。

  跌下階梯,兩人瞬間脫離了火折光照範圍,消失在黑暗之中。

  「媽的,該死!」凶疤立刻拔出短劍,縱身追了上去。他本以為布萊恩會利用黑暗跟他來一場捉迷藏,沒料到對方並沒有逃走,而是靜靜地站在樓梯下,就像是在等他一般。

  凶疤注意到被撞下來的同夥已經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而布萊恩手中握著的,正是那人的武器。

  「蠢貨,你以為自己會有勝算嗎?」凶疤保持著警戒姿勢,等其他人都下來後才厲聲道,「我們還有七個人,而你只有一個。」

  布萊恩沒有回答,他已無需再壓抑自己的怒火。舉劍斜劈,快若閃電地一擊狠狠砍在凶疤的劍鋒上,火星迸射而出。不等對方擺出下一輪姿勢,他的直刺已將劍尖送入了凶疤的肩頭!

  凶疤痛吼一聲,往後跌去,另一人跨步上前,擋住了布萊恩的追擊。

  這是一個絕好的迎擊之地,狹窄的過道讓對手根本發揮不出人多的優勢。他只要站在過道中間正面應敵,對方便無計可施——此處容納不下兩人並排揮動武器。

  論劍術,布萊恩有信心不輸給巡邏隊任何一人。

  當這群人渣偷懶、賭博、沉醉於酒吧時,自己仍在磨煉戰鬥技藝,無論風霜雨雪,數年來不曾中斷——這也是他不選擇立刻大喊呼救的原因。

  他想要親手為灰狗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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