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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hans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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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二目] 放開那個女巫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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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 09:33: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五十章 焰牆


  「好些了嗎?」

  安娜拍了拍娜娜瓦的背,她胃裡也像有股東西在翻湧,但終究是忍了下來。

  當傷員被抬上來時,神志仍保持著清醒,他不斷地重複道,「救救我,救救我……」眼中的絕望和乞求讓人心酸。看到那懸掛在肚子外的一截腸子,娜娜瓦直接吐了出來。

  即使如此,她也執意要完成治療。在布萊恩幫忙把腸子放回傷者肚子裡後,娜娜瓦伸出手,閉著眼睛治愈了對方的傷口。

  「嗯……」小姑娘的模樣顯得有些萎靡,她靠在安娜身邊,輕聲道,「今天第一次聽到吹響號角,殿下遇到麻煩了嗎?」

  「不知道,」安娜搖搖頭,她很想去城牆那邊看一看,又怕自己給羅蘭添亂。她現在有點羨慕夜鶯了,那種無聲無息的行動能力,實在很方便。

  就在這時,城牆方向傳來一聲悶響,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輕微的震動。

  布萊恩站了起來,有些焦躁不安地在房裡走來走去。

  「放輕鬆,小夥子,」派恩男爵擦拭著自己的長劍,「還沒上戰場前就失去冷靜,只會讓糟糕的結果變得更糟。而且,現在還遠沒到糟糕的時候呢。」

  「抱歉,閣下。」布萊恩回道,「我只是想到有人在城牆上殊死戰鬥,自己卻在這裡浪費時間,便覺得難以安心。守衛這座小鎮本應是我的職責。」

  「或許吧。」派恩聳聳肩,「但守衛小鎮不是你一個人的職責。聽聞殿下冬天過後會冊封你為騎士,那你更應該明白,騎士第一原則是效忠。既然他需要你保護好安娜,你就應該盡到責任。」

  「您……說得是,」布萊恩猶豫片刻後,重新坐回到座位上。

  但很快,他們聽到了第二次號角長鳴——比第一次更急促,如同驚雷般滾過所有人的心頭。

  派恩皺起了眉頭。

  「安娜!」娜娜瓦驚呼道。

  他扭過頭,只見女巫直接朝門口走去,布萊恩立刻追上去攔在她面前。

  「你不是說想去守衛城牆嗎?現在是時候了,」安娜平靜地道,「只要你跟著我一起去,就不算違背殿下的命令。」

  布萊恩果然愣住了,他抬起頭,朝派恩望來。

  好厲害的女孩,男爵心想,至少這句話挑不出錯來。因為王子殿下沒有規定一定要讓她待在醫療院裡。而且聽娜娜瓦說,她能召喚火焰。如果現在局勢真的吃緊,一名女巫的加入說不定能起到逆轉局勢的作用。

  想到這兒,他點點頭,「保護好她。」

  「是!」布萊恩頓時精神一振,大聲回答道。

  見兩人離開,娜娜瓦問:「父親,您不去嗎?」

  「我的戰場就在這裡,乖女兒,」男爵笑了笑,「不管是邪獸還是魔鬼,我都不會讓它們傷害到你的。」

  醫療院出來沒多遠便是城牆,安娜和布萊恩沿著牆邊的石板路朝東邊一路小跑,當兩人行至中央望樓之時,才發現情況已變得十分不妙。

  城牆被開出了一段巨大的缺口,羅蘭的親衛們正持盾頂上,但仍有數人被撲倒在地。特別是一隻形如野豬的長牙邪獸,衝鋒時簡直無人可擋,站在前面的侍衛幾乎連人帶盾被撞飛。

  「喂,這裡危險,你快點離開!」有人看到一身奇怪裝束的安娜,出聲勸阻道。

  安娜充耳不聞,她徑直朝缺口處走去。邪獸衝出人群後,調轉方向,直接朝安娜衝來。擔當護衛的布萊恩快步上前搶占側面,壓低身體,揮劍平砍——發狂的邪獸根本無意躲閃,前腿撞在劍鋒上,瞬間將長劍磕飛,同時身體的衝力也將砍出豁口的腿骨壓斷。

  它尖叫著側翻在地,像條脫水的魚般死命掙扎,一時無人敢靠近。安娜走到邪獸旁邊,將雙手按在地面上,火焰頓時從邪獸身下竄出,很快將其烤成一團焦炭。

  羅蘭也注意到了這團突然升起的火焰,當他發現是安娜親自上陣時,冷汗都嚇出來了。

  自己計劃裡可沒這一齣!

  他原本打算讓娜娜瓦來刷民兵隊的好感,待大多數人都接受女巫後,再將安娜的存在公開。

  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他當即扭頭道:「別管我了,你去保護好她!」

  安娜絕對不能有失,作為代替工業發展關鍵工藝的重要人物,她若受傷將帶來不可估量的損失。

  「我知道了,」夜鶯說,「請您也注意安全。」

  安娜走到城牆斷口前,羅蘭的親衛大多見過這名衣著奇特的女孩,紛紛讓開位置。她站在盾牆之中,向兩側平伸出手臂。火焰仿佛藤蔓一般,從手心中湧出,沿著城牆斷麵向上攀爬。

  所有目睹到這一奇景的人們都長大了的嘴巴,他們不敢置信地看到一麵火焰之牆緩緩升起,填補了城牆的缺口。這絕不是幻覺,火焰帶來的高溫讓斷口處的親衛退避三舍,周邊的積雪迅速融化,形成團團升起的白霧。

  邪獸同樣感受到了火牆的灼熱,它們紛紛向兩邊逃竄,偶爾也有一兩隻悶頭衝進火牆中,但沒跑出兩步便葬身火海。

  「所有人,上城牆!」羅蘭趁機高喊道,「長槍隊重整隊形!獵戶隊,自由射擊!」

  說完他一把搶過卡特的火槍,登上牆頭,親手朝無路可去的邪獸射擊。

  王子的這番舉動頓時鼓舞了在場所有人,不得不說,在這個年代,貴族或王室身先士卒的事跡少之又少,身為王國四王子的羅蘭願意與從平民中挑選出來的民兵隊共同作戰時,帶來的士氣提升是巨大的。

  眾人高呼著「守衛邊陲鎮!為王子殿下而戰」的口號,將防線陣型維持在城牆未破時的模樣。

  戰鬥一直持續到天色漸暗,城牆前終於不再剩下還活著的邪獸。

  火焰光芒逐漸散去,安娜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走出斷口。

  然後,羅蘭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侍衛們握拳撫胸,向她低頭致意。隨後民兵們如同被感染了一般,沒有人喊出邪魔或妖女一詞,而是默默地注視著她,大戰後的邊境上出現了短暫的寧靜。

  一種從未見識過的力量確實可怕,但當這股力量站在自己一邊,同自己一道對抗邪惡的敵人時,恐懼會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信賴與感激之情。

  羅蘭強壓著內心的激動,走到安娜面前,卻發現她臉色蒼白,步伐蹣跚,身子搖搖欲墜。

  「你還好吧?」他擔心地握住少女的雙肩,後者朝王子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隨後一頭栽倒在他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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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五十一章 女王陛下


  透過露台的狹窄高窗,夕陽餘暉遍灑地面,為牆壁映上暗紅色的條紋。

  整個王國還能看到落日的地方已所剩無幾,而碧水港便是其中之一。相傳中被大雪和寒風籠罩的邪魔之月對此地影響微乎其微,除了黑帆艦隊無法出港外,整個城市仍和平時一樣繁忙。

  而這座港灣之都的主人,嘉西亞.溫布頓,正坐在窗下的方桌前,認真地看著手中的信件。她的灰發在夕陽下被染上一抹金色,明暗交錯的面部光影更襯托出她棱角分明的五官,獨具韻味且富有英氣。

  法瑞恩站在她身邊已經好一陣子了。

  盡管這封信所花費的時間已超過她正常的讀信用時,但法瑞恩仍選擇靜靜等待——他不願由自己來打斷這份寧靜。

  最終,嘉西亞輕輕歎了口氣,將信放下。

  「父王死了。」

  法瑞恩怔了怔,「什麼?」

  「我的父親,艾林.溫布頓,灰堡之王,死了。」

  她很少會將說過的話重複一遍,他想,若平時自己這麼問,她只會對此熟視無睹。不過她確實沒有在開玩笑?國王死了?

  「……」法瑞恩張了張嘴,想安慰她幾句,說出口卻變成了詢問,「怎麼死的?」

  好在嘉西亞對此並不在意——她是王國三王女、碧水港領主、黑帆艦隊的最高統帥,不需要任何人安慰,「信裡說,是我哥哥戈隆殺了父親,隨後被親衛擒住。他沒有畏罪自殺,於是被國王之手及其他幾位大臣提起公審,已判處斬首之刑。」

  「這不正常,」法瑞恩下意識道。

  「當然不正常,」嘉西亞面無表情說,「我那哥哥雖然比較笨,但還沒蠢到自尋死路。如果沒人引導,他做不出這樣的事。」

  「有人陷害他?」

  「讓我猜猜……」三王女閉上眼睛,「大概有人布置好了詳細計劃,誘惑他說願意助他上位——想要將人帶進王城內院,就必須有人事先安排,包括根除、調換和收買。但那不是戈隆擅長的,或者說,他懶得做這些瑣事。剩下的就簡單了,布置計劃的人深得他信任,卻在最後背叛了他。」

  法瑞恩不置可否,這些終歸是猜測,過程如何並不重要,關鍵是結果。他相信三王女殿下也是這麼認為的。

  果然,嘉西亞睜眼繼續說道,「這種人在大王子那裡沒有十個也有九個,空有一身蠻力,腦子裡都長著肌肉,被人耍得團團轉也正常。只不過……」說到這兒她語氣裡帶上了些許怒意,「我二哥的手段也太粗暴了。」

  「您是說,是提費科.溫布頓做的?」

  「除了他,還有誰對戈隆如此了解?此事過後,又對誰最有利?」嘉西亞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麵,「簡直瞎子都能看出來!然而單憑父王對他的偏愛,他根本不必做到這一步!」

  殿下在生氣,法瑞恩意識到,能讓三王女露出這樣的神態並不多見。看來盡管她一直抱怨溫布頓三世過於偏心,但終究不希望父親落得如此下場。

  這種感受法瑞恩或多或少能夠理解,在大家族之中,家主給後輩的感覺總是這樣——一座想要逾越的大山,既敬畏又憎惡。如果她說得沒錯,此事真是二王子所為,那麼他這番舉動確實稱得上殘暴了。

  「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他害怕我,」嘉西亞深吸了口氣,似乎在控制自己的情緒,「他害怕黑帆。」

  見到法瑞恩沒有回答,她接著解釋道,「提費科在碧水港有眼線,這不奇怪,就像我也在金穗城和王都布置了耳目一樣。得知黑帆艦隊的存在後,很容易能想到我下一步要做什麼,金穗城沒可能養出一支能對抗黑帆的軍隊。於是他用了最愚蠢的方法,將戈隆作為魚餌來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你是說,他想要軍隊?」

  「他想要王位,」嘉西亞說,「戈隆死後,他就是第一順位繼承人,加上父親已死,他此刻恐怕正在趕往王都的路上。只要能成為溫布頓四世,他就能不受領地限制地調集封臣和軍隊。」說到這兒她搖搖頭,「然而,就如我說的那樣,身為父親最寵愛的兒子,他本不必如此的。」

  「那豈不是糟了,」法瑞恩擔憂地說,「如果二王子順利加冕,宣布爭王令結束,命令你回王城怎麼辦?」

  嘉西亞不屑道,「這一步走得太過直白,父親偏愛他不代表所有大臣都會支持他,特別是謀害國王的舉動——雖然提費科把它推到戈隆身上,可也就能糊弄下王國的平民百姓,他想要完全掌握灰堡的權柄,估計還要花費很長一段時間。所以……」她望向法瑞恩,「我得稍稍改變一下計劃了。」

  法瑞恩立刻單膝跪下道:「願為您差遣。」

  嘉西亞站起身,走到窗邊,背對著法瑞恩,「他登基後必然會第一時間來對付我,然而所能用到的手段恐怕只有命令喬伊.科爾,也就是南境公爵向我施壓。而後者估計會拿國王新逝,舉國哀悼期間不宜動兵作為藉口來推脫——那老狐狸一向不願意做虧本買賣。最多召集起封臣,圍在碧水港邊境上做做樣子,」三王女稍稍頓了頓,「不過這些舉動會給我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我們明天就起航。」

  「起航?殿下,您難道想要……」

  「雄鷹城由於身處王國內地,幾乎是座不設防的城市。通過三灣河支流能抵達清泉鎮,由此前往雄鷹城只需要一天時間。將喬伊拿下後,整個南境都將至於我的掌控之下。這是一個有趣的時間差,當他坐上王座,想要指使喬伊公爵時,卻發現整片南境都已成為我的地盤,不知會是什麼表情。」

  「可是,您也說了,溫布頓三世剛剛過世,如此一來——」

  「怎麼,我還需要先掉眼淚嗎?」嘉西亞轉過身,落入海平線的夕陽將她周身披上了層紫紅色的輕紗。她的面容隱入黑暗,只有雙眼迸射出細微的光芒。那眼神堅如磐石,法瑞恩心想,即使裡面有憤怒,有惋惜,也絕不會有哀傷。

  哀傷不適合王者。

  「不,您不需要,」他認真說道。

  嘉西亞滿意地點點頭,「去吧,將各位艦長召集到我這兒來。既然提費科不願意等到五年之後,我也不會讓他失望。得到雄鷹城後,整個南境都將獨立。」

  這一切是不是提費科做的都無所謂,他想,她總是能從變幻莫測的局面中找出一條適合自己的路,並且一旦決定,就勇往直前。這正是她的魅力所在,也是自己追隨至此的原因。

  「遵命,殿下……不,」法瑞恩沉聲應道,「女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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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 09:34: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五十二章 心之火(上)


  羅蘭敲了敲門,聽到夜鶯的應答後,才推門走入房內。

  房間裡掛著厚實的窗簾,只有清晨和傍晚時才會開窗透氣,其他時候為了保暖和遮光,都是閉合上的。

  唯一的光源來自床尾的兩根燭台,蠟燭靜靜地燃燒著,將屋裡的擺設投射出兩道交錯的陰影。

  他走到床前,望著埋在柔軟的天鵝絨枕頭和被褥之中,仍閉目不醒的女子,輕輕歎了口氣。

  「邊境防線的情況還好嗎?」夜鶯上前遞給他一杯溫水。

  「一切都還算順利,」羅蘭隨意喝了口,將杯子遞還給她,「從那天起,就沒遇上過大群邪獸了。受傷的民兵隊員完好歸隊後,所有人的戰鬥熱情都變得……有些高漲。」

  「城牆破損的地方呢?」

  「卡爾利用滾木將那隻混合種邪獸的甲殼移動到斷口處,還用絞盤和木架把它吊立起來,使它成為了城牆的一部分,」羅蘭知道夜鶯這麼問是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免得自己過度擔憂。但他一踏進這間屋子,全部意識便會情不自禁地彙集到床上沉睡的女子身上。

  如果說上次面對邪獸大規模侵襲仍能取得足以傲人的勝利,最大的功臣毫無疑問是安娜,若沒有她用火焰封堵住城牆缺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然而,她暈倒在自己懷裡後,就再也沒有醒來。

  「已經一個星期了,」羅蘭低聲道。

  理論上來說,人若處於昏迷狀態,一個星期不吃不喝,也沒有外界直接供給養分(如注射),身體機能便會陷入衰竭,大腦會在休克中逐漸死去。但安娜沒有任何虛弱病危的徵兆——至少比她最初倒下時的模樣要好上很多。她臉頰紅潤,呼吸平穩,把手放在額頭上也能感受到常人的溫度。一切現象都表明安娜在健康狀態,只是……無法醒來。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站在一旁的夜鶯搖了搖頭,「她體內的魔力在那場戰鬥中被消耗一空,可如今已趨於飽和,甚至比以往更濃鬱。如果我沒推算錯誤的話,今天午夜就是她的成年日。」

  「你是說她將在昏迷中成年麼?」

  「不,她會在昏迷中死去,」夜鶯直言道,「成年之日所遭受的痛苦,必須要用意志去克服,一旦放棄抵抗,反噬的魔力便會不可逆轉地破壞女巫的身體。」

  羅蘭搬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下,「可我記得你說過,當邪魔噬體時,無論多麼痛苦,意識會始終保持清醒,要嘛熬過這道關卡,要嘛選擇結束生命。」

  「的確如此,共助會裡也曾有人想借助昏迷來渡過邪魔噬體,那還不是成年日……只是一年一度所必須承受的折磨,」夜鶯猶豫了下,繼續說道,「她依靠煉金藥物使自己昏睡過去,但那毫無意義……魔力反噬時她瞬間蘇醒過來,並且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這種痛苦不是逐漸增加的嗎?」

  「並不是,當那個時刻到來時,痛苦會如雷霆般降臨,但持續多久卻因人而異。我的姐妹並非不夠堅強,只是……」她的聲音低了下去。

  羅蘭明白她的意思,這種時限未知的判決本身就是一種折磨,不知道自己已經堅持了多久,不知道自己還要堅持多久——如同在浪濤洶湧的大海上漂泊的孤舟,很容易讓人放棄求生的慾望。

  在沉默中,他感到一隻手按在了自己肩頭。

  「在顛沛流離地數年裡,我見過太多死亡,女巫們像被牲畜一樣對待,絞死、燒死、或被貴族當做取樂的道具一點點折磨而死。僥幸逃生的女巫也只能遠離人群,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而不知位於何處的聖山,只是她們心中遙不可及的奢望,」夜鶯的聲音比以往都要柔和,「但安娜不同,除了共助會的姐妹們外,我第一次看到有人會對女巫如此關心。她被人需要,被人重視,被人當作正常人一樣看待……殿下,即使安娜沒能撐過成年,她也已經找到了自己的聖山。」

  但這不是他所希望的結局,羅蘭閉上眼睛,回想起當初與她見面時的情景。

  她赤*裸著雙腳,衣服破爛不堪,身處囚籠,臉上卻沒有絲毫畏懼,雙眼像是從未被汙染過的湖面,清澈而平靜。

  她是火焰,卻又不似火焰般跳脫。

  畫面一張張輪轉,恍如走馬燈。

  「我滿足了你的好奇心,大人,現在可以殺死我了嗎?」

  「我從沒有用它傷害過別人。」

  「我只想待在殿下的身邊,僅此而已。」

  「邪魔噬體殺不死我,我會戰勝它。」

  「你在做夢嗎?我哪兒也不去。」

  ……

  羅蘭抑製住洶湧的思緒,低聲說,「我會陪她到最後一刻。」

  「我也是,還有……謝謝你。」

  吃過晚飯後,娜娜瓦也來了,聽到安娜即將度過成年,她也堅持要留下來。羅蘭不得不在二層多安排出一間屋子給陪同前來的提古.派恩過夜。

  就這樣,羅蘭和兩名女巫就這樣圍坐在床邊,靜靜等待午夜降臨。

  對於夜鶯和娜娜瓦而言,她們同樣要在今年冬天承受邪魔噬體之苦,所幸每個人的覺醒之日並不相同,不然三名女巫都要在同一時刻遭受生死不明的考驗,羅蘭估計自己沒法再強裝鎮定地待在房裡。

  小鎮裡沒有鍾樓,在燭火微明的房間中,時間的流逝變得模糊不清。寒風吹打著窗戶,時不時能聽到氣流掠過窗縫時的尖嘯聲。就在羅蘭感到一絲倦意襲上心頭時,夜鶯突然說到:「開始了。」

  只有她才能看到安娜體內那團魔力開始變得不安起來,綠色的焰團變得越來越濃鬱,中心部分由白熾轉暗,狂躁的魔力向中心彙聚,像是被什麼拉扯住一般,它掙扎著,翻滾著,卻無濟於事。

  羅蘭看不到這些變化,但他也察覺出了不對勁之處。

  蠟燭頂端的火苗搖晃起來,而室內並沒有風。火苗發出的光越來越暗,仿佛正被周圍的陰影吞噬,接著焰尖的顏色發生了變化——橙紅色的火光變成了幽碧的綠焰。

  他望向床中的女子,安娜依然在沉睡,她的面容沒有絲毫變化,仿佛這一切都和她無關。

  此時的燭火幾乎完全隱沒——並非火焰熄滅了,而是綠焰正在一點一點吞噬橙紅的部分,直至光芒完全消失,所有人都陷入黑暗之中。

  但很快,火光重新亮了起來。只不過這回,燭台上的火焰變成了純粹的碧綠。三人映照在一片綠光之下,互相大眼瞪小眼,有點難以理解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而此時,安娜的一聲呻吟將三人的目光都拉回到她身上。

  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安娜……」羅蘭愣住,她醒來了?

  女子眨了眨眼,對他露出微笑,接著伸出右手,攤開手掌,遞到王子面前。

  一團綠火從掌心躍出,靜靜的燃燒。

  不知為何,羅蘭覺得自己讀懂了對方的意思。他遲疑片刻,緩緩將手指插入火焰中,預料中的灼熱感並未傳來,有的,只是如同被溫水包裹起來一般的柔和與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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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五十三章 心之火(下)


  安娜蘇醒後的第二天,夜鶯便向羅蘭辭行了。

  「雖然不清楚原因,但她恐怕是第一個安然無恙度過覺醒日的女巫,」臨行前,夜鶯興奮地說道。跟著羅蘭久了,她也開始習慣用覺醒一詞來形容女巫的轉化,「我會帶來共助會的姐妹們,到時候希望您能接納她們,就像您接納安娜那樣。」

  羅蘭對此求之不得,一個安娜就跨過了熱鍛工藝,使小鎮看到了工業時代的曙光,一堆女巫意味著什麼?當然,考慮到安全問題,他還是進行了挽留,希望對方在邪魔之月結束後再前往絕境山脈。

  但夜鶯顯然已急不可耐,「今年冬天,還有許多人要面臨這道難關,如果能早一點將消息告訴她們,說不定就能少幾個人離我們而去。放心,一般的邪獸是無法發現我行蹤的。」

  「那你的覺醒日呢,是什麼時候?」羅蘭最後問。

  夜鶯翻身上馬,「冬末春初之際,」她擺了擺手,留給王子一個背影,「不用擔心我,近些年那種痛苦已經越來越淡了。」

  這個答案讓羅蘭若有所思。

  他也一直在思索安娜能如此順利度過覺醒日的原因,畢竟安娜事後說,一點痛苦都未曾感受到,這完全顛覆了夜鶯的觀念——「女巫的力量來自魔鬼,是邪惡的不潔者」之類說法正是因此而起,死時血水蒸發、表皮焦黑的慘狀則成了墮落力量不可動搖的鐵證。

  然而羅蘭一開始就沒往這方面想過。

  他翻遍了四王子的記憶,也沒找到這個世界有真神或魔鬼存在的證明。既然力量並非神賜,就不應該視作辨別善惡的標準。事實上,就算是那些諸神頻繁干涉凡間的世界,也是信徒先選擇了自己的陣營,才會被賦予神力,而不是反過來。

  根據夜鶯的描述,女巫是魔力的彙聚體,會不會正是因為魔力無處釋放導致容器本身損壞?羅蘭覺得這種可能性很高,女巫受到大多數人的敵視和打壓,必然會選擇隱藏自身的能力,裝作一名正常人,兢兢戰戰地活著。這導致她們在成年之前很少有機會施展魔力。

  羅蘭當然不會認為自己的城堡正好是塊風水寶地,他詢問過安娜,得知在此之前,她也曆過難以忍受地痛苦。要說這一年有什麼不同的話,那就是自從她來到城堡後,幾乎每天都在運用這股力量。

  而夜鶯最後的回答隱隱印證了他的猜想——隱身能力即使常用也不會引人注意,加上她曾被人強迫訓練過這種能力,現在用起來更是肆無忌憚,所以覺醒日的反噬才會對她影響甚小。

  羅蘭回到城堡後立即對娜娜瓦加強了訓練,如果防線上沒有出現傷者,就必須治療各種小動物。假如能通過娜娜瓦證實這個猜測,對於女巫的意義可謂是翻天覆地,魔鬼的詛咒將變成上天的恩賜。只要他能確保自己的領地對女巫持開放態度,女巫們便會源源不絕地彙集過來。

  不管如何,這起波瀾過後,一切又回到了正軌上。

  羅蘭開始加緊蒸汽二號機的生產,同時也是讓安娜熟悉新能力的過程。

  城堡後院裡又搭起了棚子,只不過這次是為了遮風擋雪。作為實驗基地,他覺得目前還是建在自己地盤比較安全。

  按夜鶯的說法,女巫在成年後,能力會穩固下來,並有可能產生新的分支能力。他目前還沒看到安娜體現出新能力,但在火焰的運用上,已經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不,它能不能被稱為火焰還是個問題……羅蘭想,如果說之前的火焰尚在常識能理解的範圍內,如今的碧綠幽焰已不是常識能解釋的了。

  他給它起名為「心火」。

  因為它能離開安娜單獨存在,同時受安娜意志影響改變形態。就如同她現在做的這樣——

  一朵小小的火苗立在離她兩米遠的鐵板上,前後微微擺動,像是在朝她致意。但羅蘭知道,那是安娜在操控它。在平時,它可以保持在一個和體溫相近的溫度,只有安娜想要升溫時,它才會瞬間將溫度提升到較高點,顏色也會由碧綠色轉變為墨綠色。同樣,它也能由一團火苗變成大簇火焰,還可以以較慢的速度緩緩移動。

  遺憾的是,它始終不能離開安娜太遠,經過反複測試,只要離開五米以上,心火便會消失。

  心火的另一個特點便是,安娜可以召喚複數朵火焰——只是她現在僅能勉強同時操作兩朵。

  最近的邊境上可謂風平浪靜。邪獸仍陸陸續續地出現在城牆外,但沒有混合種存在,一般邪獸很難突破防線。就如羅蘭所說,強的更強,快的更快,可仍不過是野獸而已。偌大一截圍牆,卻紛紛被引導至中間段,使得人手僅百餘人的民兵隊也能應付下來。

  所以除了每天例行巡視外,羅蘭有大把時間花在建設上。

  他已經在城堡南邊劃出一塊地盤,計劃作為女巫到來後的居住地。作為該項目的投資人,他任命卡爾為負責人,在此地搭設一批雙層磚房。同時要考慮布置美觀合理、進出方便、排水快捷等問題,爭取將其打造成模板小區。

  他也曾考慮過是否將女巫分散到新舊城區,和鎮民混合居住,後來想想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盡管那樣做有助於加速領民對女巫的了解,但在誤會完全解除前,一旦出問題,造成的後果很可能無法彌補。畢竟現在女巫僅僅只在民兵隊中有一定影響力。

  而且羅蘭也不能保證,夜鶯帶來的女巫都是純良的無害者——她們大多飽嚐了人世間的痛苦和磨難,恐怕已不能再用單純來概括。像安娜和娜娜瓦這樣的女巫,只會是其中極少數的部分。

  所以集中居住也方便集中管理,必須在她們到來前,擬定好相關的條例和規章。在這點上,羅蘭毫無經驗可以參考,畢竟他既不是國安局超能力辦公室的相關人員,也不是復仇聯盟締造者,誰會知道如何管理一群異能人士!他只好先按一般企業的人事管理方法暫定個基本制度,以後再慢慢摸著石頭過河了。

  羅蘭當然知道這個方案漏洞百出,但是作為先驅者,他不去做的話還有誰能做?夾著尾巴縮在這座邊陲小鎮裡,或許花個數十年,能堪堪摸到工業化的門檻,可他並非修仙道士,又能有幾個數十年?

  想要引領時代前進,站在改革的最前線,就必須要有冒險精神。

  就在他將這些思路一一記錄到羊皮紙上時,巴羅夫推開門走了進來。

  他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向王子行禮後說道:「殿下,長歌要塞的使者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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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五十四章 「噩耗」


  培羅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快就故地重遊。

  他原本不想在這麼寒冷的冬天,特別是在邪獸肆虐的時候離開溫暖的住宅,無奈萊恩公爵指名自己將這封燙手的文書交到四王子手裡。

  他當然知道文書的內容——事實上,整個灰堡的上層貴族都在討論這個驚人消息:灰堡之王因為一場謀殺而隕落,謀殺他的正是戈隆.溫布頓,國王的長子。隨後次子趕赴王都,宣布國不可一日無君,他將以第二順位繼承人的身份登上王位。

  然而這一行為並不被所有人接受,有人宣稱戈隆的審判十分蹊蹺,整場審問下來,他只露過幾次面,而且口不能言,雙手被緊綁。希望能等到事情徹底被查清後再決定王位歸屬。

  還有人傳言這不過是次子提費科.溫布頓自演自導的一場戲,真正的凶手正是裝出一副悲傷模樣,卻迫不及待等待登基的二王子。

  不管這場爭論到底誰對誰錯,二王子在禦前首相的鼎力支持下,仍以國王代行的身份暫時奪取了灰堡最高統治者的權利。同時他向所有競爭對手發出了召回令——爭王已經結束,各王子王女在接到旨意後,應在冬末之前返回王都。新國王將根據這六個月的執政情況正式冊封領地和爵位。

  培羅當然能看出這道命令中的迫切心情。

  提費科.溫布頓能不能坐穩王位,全看其他王子王女的反應。如果都乖乖放棄爭王,回到王城,那他自然將成為無可爭議的溫布頓四世。

  發往邊陲鎮的文書會先轉送到長歌要塞,而萊恩公爵本人對這道召回令嗤之以鼻。國王在世時對各地領主還有較高的掌控力,至於二王子,光是這段強行登基便做得生硬無比。加上戈隆被送上斷頭台的前例,只怕沒人願意隻身返回王都。

  不過在要塞六家眼裡,這倒是一個恰逢其時的命令。

  兩個多月前,麋鹿伯爵擅自謀劃的行動讓公爵十分不悅,特別是還失敗了。王子那邊的反應也十分激烈,直接把希爾斯.梅德判處絞刑,如次一來,兩邊可算是公開撕破臉皮。

  原本公爵便打算等到邪魔之月結束再騰出手解決這樁麻煩,現在有了這封公文,他就可以幹得更加名正言順。羅蘭.溫布頓回王都,邊陲鎮自然歸萊恩公爵所有,不回王都的話,他則能以武力相逼——打著新任國王的旗幟。

  至於最後王冠落於誰手,公爵並不太在意。

  而作為大使的培羅,顯然就不太舒坦了。上回信誓旦旦地說自己將帶來新的貿易契約,結果來的卻是麋鹿家的黑手。現在他倒是來了,帶來的同樣是噩耗——不管是溫布頓三世逝世的消息,還是新國王的召回令,培羅相信,四王子兩者都不想看到。

  一路上的航行還算順利,灰堡是大陸靠南邊的國家,即使是冬天,河流也不會凍結。

  培羅時不時透過窗戶向河岸探望,一路上既沒看到倒斃的餓殍,也沒看到逃難的人民,這說明邊陲鎮至今仍未失守。

  這點令他稍微有些驚訝,畢竟上次他參觀城牆時親眼目睹了對方是如何建設城牆的,對於這些靠泥巴糊起來的石頭牆體,培羅實在沒抱多少信心。

  而後讓他更驚訝的事出現了,一艘掛著柳葉鎮旗幟的帆船緩緩從河道右側駛過——這個場景似曾相識,但現在可是邪魔之月!他們竟然在同邪獸戰鬥時還有閒暇做生意?不把所有挖礦的工人調到防線上,怎麼可能抵擋住那幫殘暴的怪物!

  三天後,船隻抵達邊陲鎮碼頭。

  依然是那個破舊不堪的木質碼頭,不過碼頭邊多了間簡易木棚。船只靠岸後,兩名衛兵從木棚中走出,盯著船夫們的一舉一動。

  培羅立刻就明白了羅蘭在此布置崗哨的用意。

  四王子顯然不希望有人通過水路偷偷離開小鎮。

  他跳下船舷,對衛兵說明身份後,便有一人牽來馬匹,陪同他一齊前往城堡。

  和上次的程序一樣,王子羅蘭.溫布頓在會客廳接見了他。不僅如此,盡管此時不在用餐時間,王子仍然吩咐侍從擺上一套豐富的餐點。

  碳烤豬腿、魚乾切片,一盆叫不上名字的涼拌野菜,以及任何宴席上都能看到的黃油麵包和蔬菜湯。

  看來這位王子很喜歡先用餐再談正事。

  培羅這麼想著,手卻沒有片刻停歇,畢竟能飽餐一頓的機會不多。就算是金銀花家族,沒有宴請賓客時,吃得也基本是土豆麵包配鹹肉乾一類。

  吃完正餐,待甜點端上來之際,培羅畢恭畢敬地遞上文書。

  羅蘭接過,用餐刀切開封蠟,抽出紙卷快速瞄了幾眼,然後愣住了。

  國王死了?

  對於這個名義上的父親,羅蘭毫無感情可言,他穿越過來時已經身處邊陲鎮,連面都沒有見過,更別提四王子記憶裡只有對他父親的埋怨和不滿。正因為如此,他覺得自己陷入了一種莫名的尷尬之中——到底該不該表現出悲傷難過的樣子?

  而下面的內容更讓他聞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溫布頓三世死於長子的謀殺?二王子以新任國王的身份宣布結束爭王,命令自己即日起返回灰堡王都?

  羅蘭咳嗽兩聲,抬起頭,正好看到培羅充滿歉意的眼神。

  原來如此,他想,要塞公爵只怕樂見其成,無論遵不遵重新王的命令,對自己都是兩難的境地。

  沒有帶來約定的契約,卻帶來如同催命符般的壞消息,他只怕心裡也過意不去。羅蘭暗自笑了笑,將文書重新折好,「我知道了。」

  「呃,殿下,那麼您打算……」

  「就算我想走,也得等到邪魔之月結束。現在冰天雪地的,我走了的話,邊陲鎮的人民怎麼辦?」

  如果是別人,培羅肯定會說出「別擔心,要塞會幫你妥善處理」這樣敷衍的話語,或其他外交公事化應答。但在這位僅見過兩次的四王子面前,他卻無法輕易開口。第一次,培羅對自己大使的身份感到了厭惡,最終他只是點點頭,「我明白了,需要我為您傳遞回函嗎?」

  羅蘭叫侍從送上筆紙,很快寫好回函,用自己的印章蓋在封蠟上,交給培羅。後者掃了眼信封,封麵上清楚地寫著致灰堡二王子提費科.溫布頓,而不是國王溫布頓四世。

  他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培羅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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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五十五章 千載難逢的機會


  羅蘭推開辦公室的門,巴羅夫已在房中等待多時。

  他將文書拋給大臣助理,徑直往靠椅上一躺,雙腳架在辦公桌上。

  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場,他真想哼上一支小曲。

  「殿下,請節哀,」巴羅夫很快看完了文書,皺起眉頭道,「國王不幸逝世,而凶手竟是大王子,這真是一場悲劇,不知殿下您接下來作何打算。」

  「戈隆的死太過蹊蹺,我想看看三姐和五妹的決定再做打算,」羅蘭說,「但無論如何,有些事情我們應該提早防範。」

  巴羅夫望向王子,等待對方的下文。

  「王都說不定會因為這場王權更替而變得動蕩不安,首先要做的,是將你們的親人、家屬接走。」當然更重要的是為了避免二王子拿這些人來威脅自己的屬臣,就目前而言,想要維持邊陲鎮行政和財務正常運轉,大臣助理不可或缺。羅蘭抿了口茶,繼續說道,「你和卡特,以及你們的手下,都寫上一封家書,我會托親衛攜帶著前往王都,將他們安排到其他城鎮暫避。」

  「不用來邊陲鎮?」巴羅夫並不是傻瓜,二十多年的政壇經驗使他立刻明白了王子的深意。

  「不用。」羅蘭既不希望對方用家屬威脅到他手下,也不希望手下認為自己在用家屬威脅他們,所以他選擇了折中的辦法,先安置到其他較為安全的城鎮,以後等邊陲鎮站穩了腳跟,再遷移過來。

  「我知道了,多謝殿下關心,」大臣助理點頭表示同意,這令羅蘭鬆了口氣。歸根到底,自己手下能用的人才太少了。

  「另外是關於礦石貿易的事,最近的鐵礦暫停出口,隻向柳葉鎮出售寶石原石,」他吩咐道,「這些鐵礦石我需要留下來自用。」

  「如此一來會使財政收入下降,殿下。」

  「但不會下降太多,礦工們發現了一處新的寶石礦床,可以彌補部分缺口,」羅蘭說。而且冬天本來就沒什麼生意,大家都不願意在邪獸隨時可能出沒的日子外出行商,漫長的四個月裡很可能只有兩三輪交易。對於輕巧的單桅帆船來說,顯然運輸寶石原石是更劃算的選擇。

  「我明白了,」巴羅夫將這些記錄下來。

  大臣助理離開後,羅蘭又叫來了卡特.蘭尼斯,「我需要擴大民兵隊規模,招募發出後,你來安排下吧,抽調幾名反應快,能力強的隊員放到新隊伍裡做隊長。訓練就按上次實施的方法來。」

  「殿下,如果還按上次的訓練方法,新隊伍恐怕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派上用場。」

  「那也比一群烏合之眾強,」羅蘭揮手讓他照自己說的辦。盡管這樣訓練出來的隊伍遠遠稱不上一支軍隊,恐怕也就是大學生軍訓完的水平,但有時候衡量戰鬥力要跟對手比較。除了不長腦子的邪獸外,他最可能遇到的對手是一群由私家軍、雇傭兵、農奴臨時拚湊起來的「混編軍隊」,只要裝備跨時代的武器,大學生水平也差不多能應付了。

  待卡特也離開後,羅蘭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沒想到,居然會發生這麼湊巧的事!簡直是雪中送炭、瞌睡時遞枕頭。

  這對於自己來說是噩耗?是兩難的抉擇?大錯特錯!他對嘉西亞.溫布頓了解不多,但她絕不是那種任人宰割的人。大王子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被宣判死刑,就算沒有內幕,她恐怕也不會輕易返回王都。

  他只要跟著照做就好。只要守在邊陲鎮不動,就必然會有人跳出來——而要塞公爵很有可能是第一個坐不住的人。不然他也不會在這鬼天氣萬般火急地將召回文書送到自己手上。

  公爵大人希望自己早一天看到,早一天寢食難安。

  若自己選擇留在邊陲鎮,就相當於違抗了新國王的旨意。等到邪魔之月一過,公爵大人十有八九會打著提費科.溫布頓的旗幟,給自己一個深刻的教訓。而這正是羅蘭所需要的。

  如果問工業化最缺什麼,答案毫無疑問是人。

  它需要大批人員投入到這場規模龐大的生產中,將人變成一個個零件,帶動起這台巨大無比的機器。毫不誇張地說,英國正是有了「羊吃人」的圈地運動,將大批農民趕離土地,使其成為自由勞動者,才為後來的工業革命打下了深厚的基礎。

  工業時代就是如此粗暴,只要往這座熔爐裡不斷投入受過普及教育的勞動者,就能換來豐厚的回報。工業分類越細,所需要的人口便會成倍擴大。

  羅蘭一直困擾的,正是人口問題。

  邊陲鎮一共兩千餘名居民,就算有了新時代的機械,也不過是作坊式生產。沒有大量的可用人口,許多項目都無法展開。但他從哪裡去偷蒙拐騙那麼多人來?

  購買奴隸?先不提哪裡能一次性買到上千名奴隸,成年的奴隸要價不菲,而且已經沒有多大的培養意義。十歲以下的低齡奴隸培養周期太長,就算昧著良心錄用童工,也要等到數年之後。

  招募人才?這種邊陲之地,又能吸引到多少人前往?而且花費只會比購買奴隸更大。

  鼓勵多生?強制婚配?算了吧……

  他也不是沒把目光放在長歌要塞上,但王國處於穩定狀態,他對周邊領主下手,簡直是在拿前途開玩笑。而萊恩公爵同樣不敢明面上針對自己,只能暗地裡下絆子。

  可現在不同了,提費科登上王位後,迫切希望他的競爭對手全部消失,從這道召回令就可以看出他急切的心情。萊恩公爵顯然也能看到這一點,一旦失去了老國王的約束,作為西境執掌者,他不做點什麼才叫奇怪呢。

  這便是羅蘭等待已久的契機。

  長歌要塞作為王國邊境,經營百年的重鎮,有著近萬的常駐民。而要塞之後,更有大片土地和毫無防備能力的城鎮。只要擊敗要塞公爵,拿下這座城市,他就能得到大批自由民,同時完成財富的原始積累。

  還有什麼比吞並更容易獲得人口?還有什麼比掠奪能更快積累財富?

  這則消息猶如驅散迷霧的燈塔,照亮了羅蘭前進的方向。

  他絕對不會放過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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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五十六章 群山之間


  夜鶯沿著山間小道緩步前行。

  她腳下的路不過肩寬,身側是巨大的石壁,對面則是陡峭的山岩,兩者相隔大約一丈寬的距離,中間的溝壑深不見底。她小心依著石壁,避免自己失足滑下。

  抬起頭,天空只剩下一條微微發光的細線,猶如懸掛在夜空中的一道銀絲。但她知道,此刻正是午時剛過——即使是白天,她也需要舉起火把,順著岩壁透進來的光線不足以照亮前方的道路。走得久了,她甚至會生出自己正行走在大山內部的錯覺。

  這裡唯一的好處便是,盡管群山中寒風呼嘯,大雪紛飛,峽壁間始終不受影響。偶爾有幾朵雪花從頭頂飄落,落在山壁或小道上很快便化成水汽。這裡有著和外界不相稱的溫度,偶爾她還能看到腳下的深淵中有熱氣升起。

  若不是如此,她也不敢在邪魔之月孤身前往絕境山脈。迷霧能令她隱藏身形,卻不能隔絕溫度。若頂著寒風徒步前行,估計不用一個時辰就會凍死在雪地裡。

  可夜鶯並不願在此處多待一刻——因為她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黑暗中注視著自己,讓她心裡毛骨悚然。

  如果可以,夜鶯希望能在迷霧中走完全程,可惜她的體力不支持她那樣做。長時間動用能力很快會讓她精疲力竭。

  夜鶯舉起火把,對面的山岩忽隱忽現,在微弱的火光中,她偶爾能看到對面石壁上大小不一的黑影。夜鶯知道那些都是岩洞,因為很深,所以光線無法照入,看上去就像一團團黑影。而自己緊靠的石壁在同樣的位置,也有一一對應的深洞。

  這讓她想起了北坡礦洞的傳言,據說那兒以前是地下怪物的巢穴,裡面有許多四通八達的岔路,都是怪物們開鑿出來的。而北坡山不過是絕境山脈中的一角,會不會這些洞穴裡,也有著和礦洞相連的通道?

  這個想法讓她打了個寒顫。

  絕境山脈以西是無人踏足的蠻荒地,如果說能將延綿數百里的巍峨群山內部挖出無數個孔洞,恐怕也只有生存在蠻荒地的怪物才可能辦到了。

  她不敢再想下去,集中精神繼續往前走。

  終於,前方的道路發生了變化,肩寬的路麵分成了兩條,一條微微向上,而一條直轉而下,向更深的地方延伸,端頭很快沒入黑暗中,誰也不知道這條路最後通向哪裡。站在分叉點上,那股被凝視的感覺已經變得很強烈,仿佛黑暗中有無數雙的眼睛正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令她口幹舌燥,頭皮發麻。

  夜鶯咬咬牙,開啟迷霧,快步向上走去。很快,那股異樣的感覺便消失不見了。

  隨著高度上升,周圍的氣溫逐漸降低,頭頂的銀線也越來越寬。半刻鍾之後,一個巨大的岩洞出現在她右前方,洞口下沿比路麵稍高。她抬腿跨入洞中,洞穴深處隱隱能看到火光。

  這裡就是共助會藏身的地方。

  夜鶯邁出迷霧,立刻被負責警戒的女巫發現,一堵黑色的氣體牆擋在她面前,但很快消失於無形,黑暗中響起了同伴驚喜的呼聲,「你回來了!」

  終於回來了,她想,不過當注意到同伴手臂上纏著的兩道白布時,夜鶯剛剛躍起的心情又往下一沉,「又有兩個姐妹……」

  對方的聲音停滯了片刻,「呃……啊,是艾寧和艾希,她們在五天前沒能撐過成年。」她勉強笑道,「這是經常發生的事,不是嗎?不說這個了,趕緊去營地吧,溫蒂念叨你好久了。」

  艾寧和艾希,一對從墜龍嶺的富裕家庭中帶出來的雙胞胎,結果在這片深山中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夜鶯有時候也會懷疑自己這麼做是否正確,如果不帶倆人離開,至少她們能在死亡來臨前享受豐衣足食的生活,而不必跟隨大家過著漂泊流離,居無定所的日子。

  不過想到溫蒂,夜鶯心底湧起一股暖流,如果沒有她對自己伸出援手,恐怕自己仍如同木偶一般,被人當作隨時可以丟棄的工具使用著。對了,要早點把這消息告訴她,告訴所有姐妹們,她們不用再像老鼠一樣東躲西藏,已經有人願意接受她們,並且……還有可能安然無恙地過度過每年的覺醒日!

  走進營地,夜鶯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蹲在篝火邊處理食物,人還沒到,她已經忍不住喊出了聲:「溫蒂,我回來了。」

  對方動作一頓,抬起頭,隨後露出了夜鶯熟悉的笑容,「薇羅妮卡,歡迎回家。」

  溫蒂是名極其善良的女子,也是共助會最早的一批成員。如今已經邁入三十歲的她臉上看不到一條皺紋,紅褐色的直發幾乎齊腰長,五官成熟而富有魅力,對誰來說都像是位大姐姐。她關心著共助會每一位姐妹,無論是日常生活還是心理開導,她都力所能及地提供幫助。如果不是溫蒂,共助會沒可能如此快便聚集起這麼多女巫。

  夜鶯正是因為遇見了她,才毅然從家族中脫身而出,和她一起踏上了尋找聖山的旅途。她也是為數不多知道自己原本名字的人。

  「說過多少次了,我已不再是過去的那個懦弱的小姑娘,」夜鶯笑著搖了搖頭,「我現在是一名強大的女巫,薇羅妮卡已經不複存在。」

  「曾經的你也是你,擺脫昔日的噩夢不意味著要和過去割捨,」溫蒂柔聲道,「當然,你喜歡就好。夜鶯,我一直在等你回來,一路辛苦了。」

  「嗯,」夜鶯走上前,和她擁抱在一起,「謝謝。」

  好一會兒,溫蒂才開口問道:「那名女孩怎麼樣了,你……沒能救下她麼?」

  說起這個,夜鶯頓時來了精神,她一把抓住對方的胳膊,興奮地說:「不,她不需要我去拯救,相反,她拯救了我們所有人!」接著她將邊陲鎮的經歷詳細講述了遍,「那兒的領主叫羅蘭.溫布頓,是灰堡王國的四王子,他願意收留我們。而且他還承諾,將來有一天,要讓女巫在他的領地裡,也能像自由民一樣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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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 09:36:0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五十七章 蛇魔哈卡拉


  但溫蒂並未像她一樣激動,而是帶著懷疑的語氣問:「他真的這樣說了?」

  「是啊,在我到那裡之前,他就已經救下了安娜和娜娜瓦,王子從來不認為女巫的力量來自魔鬼,他說這是屬於我們自己的力量——」夜鶯忽然止住,她意識到對方並未相信自己所說的話。

  好罷,她想,這不是溫蒂的錯。換做是自己,恐怕也不會單憑一位女巫的描述而心生嚮往。女巫們被欺壓太久,一路從東境行至絕境山脈,太多活生生的例子擺在她們面前,被出賣,被拋棄已是常有的事,早已無法輕信他人。

  想到這兒,她興奮的心情逐漸平息下去,或許此行不會像她所想的那麼順利。

  「溫蒂,你知道我的分支能力,除了能看到魔力的流動外,還能辨別他人是否在說謊,」夜鶯認真說道,「我曾問他,為什麼要冒如此大的風險,為女巫做到這一步,他回答我說,「邊陲鎮不計較出身。」他希望所有的女巫都成為自由民。」

  「這樣做的話,他將成為教會的眼中釘,」溫蒂皺眉道,「就算王子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你還不知道嗎?」

  夜鶯忍不住輕笑出聲,「我最初的想法幾乎和你一樣,我問他說,這些真的能做到嗎?結果你猜他怎麼回答我的?」她頓了頓,一字一句說道,「「不走出這一步,就永遠不知道答案。」」

  「沒有說謊?」

  「沒有說謊。」夜鶯肯定道。

  「聽起來簡直難以置信,」溫蒂的口氣稍稍鬆動了些,對於這位多年的朋友,她實在想不出對方欺騙自己的理由。

  「是啊,」夜鶯深有同感,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外加有能力的驗證,她恐怕也不會如此快就下定決心。現在回想起來,正如同羅蘭在城牆望樓上對自己所說的那樣,他的確很少說謊。近兩個月的相處中,除了在冰芒的用途上他沒有老實交代外,其他都令夜鶯十分滿意。

  當然,她心裡並不在意那一次小小的蒙騙。如果對一個剛認識沒多久的陌生女巫就完全敞開秘密,那才令人奇怪。

  「今天晚上,等大家都回來後,我要把這個重要的消息告訴姐妹們!」她望著溫蒂沉聲說道,「我希望你能幫我說服大家。」

  當傍晚來臨,在外忙碌的女巫們開始陸陸續續回到營地。見到夜鶯安全歸來,眾人都很開心,圍上來問東問西。看到她們手臂上纏著的白色布帶,夜鶯覺得心裡沉甸甸的,隨口回答了幾個問題後,她舉手讓大家安靜下來。

  接下來是一段較長時間的講述,她從潛入邊陲鎮開始講起,到遇上羅蘭、安娜和娜娜瓦,再到建設城牆、組裝蒸汽機,最後到抵抗邪獸,以及安娜成年。夜鶯從懷中摸出那卷「強取豪奪」來的蒸汽機設計圖紙,向大家證明自己並不是在說謊。

  大多數女巫加入共助會後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很難想像外界的生活,一個個聽得聚精會神。當夜鶯說出安娜未遭受任何痛苦,安然無恙地度過成年日時,人群中頓時炸開了鍋。這可是困擾女巫一輩子的大事,她們忍受著食不果腹、衣不禦寒的生活,跑到絕境山脈裡來,就是為了尋找傳說中的聖山。如果真如夜鶯所說,有一塊領地的領主願意接納她們,同時還有可能免受邪魔噬體之苦,豈不是比聖山居所還要完美嗎?

  就在這時,人群中分出一條道來,一名滿頭綠髮、有著半張蛇形紋麵的女巫走到夜鶯面前。

  「尊敬的導師,您好。」夜鶯向她躬身行禮,來人正是共助會的締造者,蛇魔哈卡拉。在會裡,姐妹們都稱呼她為導師。

  「我聽到你說的那些故事了,」她的聲音沙啞而空洞,「你想告訴大家,我們現在所做的,都是錯誤的嗎?」

  「不,導師,那些不是故事,我的意思是——」

  「夠了,」她不耐煩地揮揮手,「我不知道你這次前往邊陲鎮遇到了什麼,能讓你說出這樣的話來。一個王子,卻同情女巫?簡直跟同情青蛙一般可笑,」她冷笑著轉過身,張開雙臂大聲問道,「姐妹們!難道你們都忘記了,那些凡人是如何對付你們的嗎!」

  沒等夜鶯解釋,她繼續控訴道:「沒錯,凡人,那群無能之輩冒充神的威名,將利刃和鞭子對準我們。沒有神罰之石的話,他們憑什麼將女巫踩在腳下?我們的能力不是來自惡魔,而是神明的恩賜,為神明代行職權的不應該是教會,而是我們!共助會的姐妹們!古書裡記載的聖山,正是神明的居所!」

  什麼……夜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雖然她從前就認為共助會的頭領性格有些怪僻,對尋找聖山有著超乎常人的執著,但距離瘋狂還遠得很。哈卡拉雖然不如溫蒂那樣平易近人,但至少對待姐妹的關心是真切而誠懇的。但沒想到,她竟如此敵視普通人。

  這麼說來,過去的數年裡她一直在壓抑自己的仇恨和憤怒?所謂的不插手世俗事務只是為了積蓄力量,以換取將來一日施以雷霆般的報複?夜鶯暗想,那現在又是什麼讓她變得不想再掩飾自己?難道……

  「我們已經發現了聖山開啟的線索,正如古書中的記載一樣!只要再過二十天,當夜空出現滴血的紅月,穿過那道從地底升起的巨大石門,我們將抵達最終的彼岸!」她轉回身子,直視夜鶯,「你被凡人蒙騙了,我們從生下來起就活在一個巨大的騙局中。成年日的苦楚是神明對我們精神和肉體的考驗,只有意志堅定、頑強不屈的人才配獲得真正的力量。至於教會,」她冷笑兩聲,「一群凡人也敢妄圖借神明的名義行事,他們遲早都得下地獄。」

  「而你……孩子,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哈卡拉頓了頓,「忘掉你說的那些故事,我可以原諒你的無知和過錯,重新接納你為共助會的一員,同我們一道,在聖山中尋得永恒。」

  夜鶯的心已經完全冷卻下來,苦楚是考驗?那些在覺醒日遭受噬體之苦,沒能撐過去的姐妹,都是不值一提的淘汰者?這說法簡直和教會如出一轍。而周圍的女巫們居然露出一副認同的表情,溫蒂也沒有站出來……她忽然覺得興味索然,眨眼之前,眼前這名共助會的締造者,女巫們的引路人,已變成了陌生人。

  她搖搖頭,「既然如此,我會帶走願意跟我離去的姐妹,而決定留在這裡的……祝你們好運。」

  就在夜鶯準備告退時,一陣輕微的刺痛從小腿處傳來。她低下頭,發現一隻閃耀著藍色條紋的黑蛇咬在她的腿肚上——這是魔力之蛇,無聲無息,能使用多種毒素,蛇魔哈卡拉的慣用能力。

  麻痹迅速蔓延到全身,夜鶯張開口想說點什麼,迎接她的卻是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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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五十八章 脫逃


  不知過了多久,當夜鶯轉醒時,發現自己雙手被反綁在一根木樁上,腰部和雙腳也被繩子一圈圈捆牢。試著掙扎了下,身子和木杆緊緊貼在一起,完全動彈不得。

  她想要使用能力,然而熟悉的感覺並未出現——她與魔力的聯繫仿佛被切斷了一般。夜鶯低下頭,發現自己脖子上掛著一顆透明的棱形石頭。

  「你醒了,」哈卡拉走到她面前,「石化毒液的感覺如何?說真的,我本對你寄予厚望,夜鶯。然而,你卻辜負了我的期待。」

  「……」夜鶯深吸了口氣,「你居然會藏有神罰之鎖,哈卡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原本教會用來鎮壓女巫的枷鎖,現在卻被她們的導師,拿來對付她的同類!更令她惱怒的是,四周圍觀的人群一臉木然,似乎並未覺得這有什麼不妥。該死的,夜鶯在心底呐喊,難道你們就沒有發現,自己正在變為女巫曾經最憎惡的那種人嗎?!

  「一個工具而已,偶爾也會有一些聽不進教導的壞孩子需要被懲罰。」哈卡拉滿不在乎道,「而你,夜鶯,就是那個需要被懲罰的人。或者……我該叫你薇羅妮卡?一個出身貴族家庭,卻淪落為女巫,至今仍想著爬上高位的女人?」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太讓我失望了,當溫蒂把你從貴族的魔掌中解救出來時,我以為你會堅定地站在共助會一邊。看看你現在都做了些什麼,就在大家即將找到聖山之際,你卻想讓這大好局面功虧一簣!」哈卡拉搖頭嗤笑道,「帶著姐妹們去投奔一個王子?要不你被人圈養太久,奴性已經根深蒂固,非要給自己找一個主人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要不……你就是想把她們都出賣給貴族,好換取你曾經的地位!」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共助會的姐妹們,」夜鶯強壓下憤怒,此時破口大罵毫無意義,「我希望她們不用再受覺醒日的摧殘,希望她們能過上不愁吃穿的日子。我也無意阻攔你的計劃,姐妹們應該有自由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邊陲鎮正發生著翻天覆地地變化,我帶來的蒸汽機圖紙便是其中之一,它能自行運轉,並且力大無窮。有了這種機器,就可以直接從山澗裡吊上水來,不必讓人每天為此奔波。」

  哈卡拉冷笑兩聲,「你說的就是這個?」她轉過身,從身後一名女巫手中抽出一疊羊皮紙卷,在夜鶯面前揚了揚,「我雖然看不懂上面畫的都是些什麼,不過一堆冰冷鐵塊拚湊起來的死物能像生靈一樣自主活動?你當我們都是三歲孩童嗎!」

  她走到火盆前,將紙卷扔進了燃燒的木炭中。

  「不!」夜鶯徒勞地喊道,眼睜睜地看著設計圖在火盆中化為灰燼。

  「我的耐心已經用盡,現在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哈卡拉從火盆中抽出一根鐵椎,鐵椎前端已經燒得通紅,「如果你向共助會全體姐妹們認罪,承認你受到了貴族的蠱惑,我可以饒你一條命,但鞭刑不可免,這是你輕信敵人的教訓。若你仍執迷不悟,我只好用這根鐵椎刺穿你的心臟,把你的屍體釘在木樁上,好讓大家引以為戒。」她一字一句說道,「不要錯失我最後的仁慈,說出你的決定吧。」

  夜鶯望著一點點靠近自己的鐵椎,甚至能感受到錐尖傳來的灼人熱氣。如果是以前那個懦弱的自己,恐怕早就低頭認錯了吧?但她已告別了過去,不再是那個膽小的姑娘。她是夜鶯,一名強大的女巫,死亡也無法讓她屈服。

  她閉上眼睛,等待最後時刻的到來。不知為何,夜鶯腦中浮現出羅蘭的身影。

  「住手!」有人大喊道,她微微一怔,睜開雙眼。只見溫蒂從人群中走出,對哈卡拉說道:「導師,看看您手臂上纏著的白布,我們已經經歷了如此多的離別,您還想再添上一條嗎?」

  「怎麼,連你也被她欺騙了麼?醒醒,溫蒂,那些都只是謊言!」

  「我不知道,」溫蒂搖了搖頭,「我也沒打算同她前往邊陲鎮,但有一點我覺得她說得對,姐妹們應該有自由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

  她回過頭,大聲問道,「有誰想和她一起離開的嗎?」

  人群中無人應答,現場陷入一片沉默。

  「所以讓她一個人離開就行了,」溫蒂說,「她並沒有做出危害共助會的事,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殺死她。」

  夜鶯至此已完全明白了溫蒂的意思。她心裡不禁湧起一股哀傷,即使是溫蒂,也沒有完全相信自己。所以她才會在自己需要她幫忙說服眾人時保持沉默。但她仍是那個心地善良、對誰都關愛有加的女巫,即使不同意自己的觀點,她也會伸出援手。

  溫蒂說出這番話後,人群中傳來交頭接耳的聲音,隨後又有幾人站了出來。

  「對啊,既然她願意回歸俗世,就讓她去吧。」

  「教會和病痛已經帶走了我們太多姐妹,導師大人,請您三思。」

  「都給我閉嘴!」哈卡拉勃然大怒道,「就這樣放任她離開,出現第二個、第三個夜鶯怎麼辦?如果她把我們營地的位置賣給教會,我們就無處可逃了!」話音未落,她用力刺出手中的鐵椎,而溫蒂更快一步,搶先卷起一股強風,將哈拉卡吹飛出去。

  接著她拋出一枚硬幣,抬手一揮,急促的氣流包裹著硬幣,朝夜鶯呼嘯而去。氣流在靠近夜鶯時瞬間消失,但硬幣仍保持著慣性飛行,精準地撞在她頸脖前的神罰之石上。

  晶瑩剔透的棱形石頭應聲而碎。

  「叛徒!」哈卡拉從地上爬起來尖叫道,她分別朝溫蒂和夜鶯伸出左右手,兩條蛇影憑空出現,一條張開大口,狠狠咬在溫蒂的手背上,一條卻撲了個空。

  繩子滑落在地,仍保持著捆綁時的模樣,但夜鶯已不見蹤影。

  想到對方的能力,哈卡拉出了一身冷汗,她調動全部魔力,閃爍著各色光澤的魔蛇從她胸口蜂擁而出,形成一道蛇牆,同時自身向後急退——

  然而夜鶯比她更快。

  只一步……僅僅一步跨出,她就已經出現在哈卡拉身後。向前遞出雙手,那枚本應該刺入夜鶯心臟的鐵椎,就這麼徑直貫穿了哈卡拉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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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3 09:36: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五十九章 探險家


  「導師大人!」見到哈卡拉倒下,眾女巫慌張地圍上前來。

  「蠢貨!咳咳……」她捂著傷口,只覺得下半身完全失去了知覺,「快,快去給我殺掉那個叛徒!」

  而此時夜鶯早已攜著溫蒂一起,遁入迷霧之中。

  回到岔路口,她看到陷入昏迷的溫蒂前臂已經變黑,毒液正逐步擴散,不能再猶豫了。她咬咬牙,撩起對方袖子,用布帶將胳膊上沿紮緊,再從鞋底抽出一把無柄匕首,用力向下紮去。

  花了半刻鍾,她才將溫蒂的整隻胳膊切下,脫下袍子小心翼翼包好,再抽出兩根帶子捆緊在背後。只要能活著回到邊陲鎮,娜娜瓦便可以讓這條斷臂完好如初。

  但……真的還能活著回去嗎?

  自己一個人來這裡花了三天時間,背著人行動只會更慢。如果走得快了,一不小心滑下小道的話,她沒有把握還能爬上來。

  溫蒂的手臂仍在滲出鮮血,這樣下去撐不了三四天,但夜鶯別無選擇,她絕不可能丟下溫蒂不管——對方是為了自己才受傷的。

  「需要幫忙嗎?」

  聽到陡然出現的詢問聲,夜鶯幾乎同時展開了迷霧,擺出防禦姿勢。

  但她的面前空無一人。

  「不要緊張,我不想和你打。」

  夜鶯抬起頭,發現對方竟浮在空中,「你是誰?」

  「我叫閃電,才加入共助會沒多久,天天在外面跑,你不認識我也正常。」她故作輕鬆地笑了笑,「但我認識你,大名鼎鼎的夜鶯,幽影中的殺手。」

  「哈卡拉派你來的?」

  「不,不,別誤會,」閃電緩緩落下,單腳點地,「我想跟你走。」

  夜鶯一時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什麼?」

  「你說的啊,我們應該有自由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她頓了頓,「我選擇跟你,就這麼簡單。」

  「為……什麼?」夜鶯原本已經對共助會徹底失望,就連溫蒂都無法完全相信自己,而眼前這名女孩——她確實還是個孩子,約莫十四五歲的年紀,和娜娜瓦相仿。一頭清爽利落的金色短髮,麵容神采飛揚,言語裡充滿著和年齡不相符的自信。她沒有穿著共助會發放的長袍,而是一套便於行動的貼身長衣長褲,外加一件滿是口袋和補丁、陳舊得看不出年份的皮質短外套,最後配上腰間兩條不知從何處撿來的粗皮帶,乍看起來倒像是一副男子的打扮。

  「因為你說的那些,呼哧呼哧噴著白氣的黑色機器,沾水就能變成石頭灰色粉末,還有能爆發出雷鳴般巨響的雪芒,我想去看看。」她昂首道,「我可是立志要成為探險家的人,當然要去有意思的地方。」

  這是什麼理由……夜鶯愣住了,聽起來毫不著調,但那股意識偏偏在告訴自己,對方沒有說謊。

  「我不明白……既然想做一名冒險者,你為何要加入共助會?」

  「不是冒險者,是探險家!」閃電強調道,「我跟那些拿錢幹事的人可不一樣。說是冒險者,其實不過是什麼髒活都幹的豺狼。而探險家只為了興趣行事!至於為何加入共助會……」她理直氣壯地說道,「尋找聖山難道不是場偉大的探險嗎?但哈卡拉根本不懂探險的精神,她完全沉迷在那本古書中,把路途上找到的任何東西都生搬硬套地跟古書上所記載的內容扯上關係。什麼從地底升起的石門,不過是兩根風化的石柱罷了。若這樣找下去,她絕不可能找到真正的聖山。一個探險家,必須誠實記錄自己看到的一切,按圖索驥可不是位探險家該幹的事,這是我爸爸反複強調的!」

  雖然很想問清楚她的父親到底是誰,才能培養出思路如此奇怪的女兒,但夜鶯深知現在不是閒談的時刻,溫蒂的生命岌岌可危,既然對方沒有惡意,能多一個幫手也是好的。

  「你的能力是飛行?」

  「嗯哼,」閃電點點頭,「就算是拖上你們兩個,也能像風一般前進。」

  「那麻煩你了,」夜鶯手腳利落地將溫蒂綁在身後,隨後攀上閃電的後背,雙手摟在對方胸前。

  「呃……還真沉,」閃電咬著牙緩緩升起,「我想,大概,或許,不能像風那般前進了。」

  ……

  兩人就這樣交替行進,當閃電耗盡體力,就由夜鶯夾著她在迷霧中穿行。等到她體力恢複,夜鶯便掛在她背上,任她帶著向前飛。

  只有在兩人都精疲力盡,不得不停下來休息時,夜鶯才會試探著詢問她一些基本問題——例如她的父親,她的家庭。

  而閃電稱自己的父親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探險家,他的足跡遍布整個大洋。他擁有一支遠洋船隊,船員們都親切的稱他為雷霆。她的母親則在她年幼時早早逝去,因此沒有留下太多回憶。在一場風暴與驟雨的航行中,船隻觸礁翻沉,她被洋流衝上一座小島,和父親失去了聯繫。在小島上閃電利用父親傳授的知識和本領,渡過了近兩個月的時光,並在冬天覺醒為女巫。

  隨後她一路向西,穿過海峽飛到了灰堡南境,幾經輾轉,最後加入了共助會。她覺得,只要自己堅持探險,總有一天,就能在某處奇景中和自己的父親再會——假如他還活著的話。

  夜鶯沒能從這些對話中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她的能力只能用於分辨對方是否在說謊,而無法判斷內容的真實性。換句話說,只要有人說出太陽是方的,並對此深信不疑,能力同樣會判斷為真。

  不過有一些信息倒是可以推斷出來,例如她必定出生於富裕之家——尚在溫飽線掙扎的家庭不可能有閒心去探險,擁有一支遠洋船隊也和這個判斷相符。所以,一名家財萬貫的遠洋富商或許是雷霆的真實身份。而閃電的這頭金髮,也不像是王國大陸的血統,更像是海對面的峽灣之民。

  期間溫蒂曾蘇醒過幾次,夜鶯費了好些力氣才給她灌下幾口水,隨後她又很快陷入昏迷。感受到對方越來越低的身體溫度,夜鶯也愈發焦急起來。

  就在兩人的交替趕路之下,原本需耗費三天的峽間小道僅用了一天半時間便跑完了全程。入口處,從王子那兒要來的馬匹仍被栓在原地,堆在它面前的麥秸被吃掉了大半。

  夜鶯背著溫蒂翻身上馬,領著閃電,毫不停歇地朝邊陲鎮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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