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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月下蝶影]我就是這般女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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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5 11:16:21 |只看該作者
    第50章

    皇宮在某個時候很大,但某些時候又很小。

    班婳下午因為喝了太多茶水,不得不去後殿解決出恭的問題。出來沒走多遠,便遇到了容瑕。她順口便道,“容伯爺,你也是來出恭的?”

    這話說出口以後,班婳覺得自己腦子有毛病,這話問出來太尷尬了。

    “是啊,真巧。”容瑕輕笑一聲,仿佛班婳剛才說的是“天氣真好”一樣,“外面在表演雜耍,郡主不感興趣?”

    “家裡養著幾個雜耍藝人,看多了也就那麼個意思,”班婳見容瑕神情如此自然,自己心裡那點不自在也消失了,“本來是想來湊個熱鬧,哪知道今天的氣氛會這麼尷尬。”

    自從那個附屬國王子求婚以後,女眷這邊的氣氛有些別扭,尤其是石飛仙,一張臉冷得都快掉冰碴子了。盡管班婳不太喜歡石飛仙,不過那個王子確實配不上這位佳人,也難怪石家人面色會那麼難看。

    她偷眼去瞧容瑕,這位真不知道石飛仙心儀他?連她都看出石飛仙對容瑕有幾分心思,容瑕不可能沒有半點察覺。

    “若是這個王子真能與大業女子聯姻,並且自願留在大業生活,對大業來說是件好事,”容瑕注意到班婳在偷偷看自己,臉上的笑容更加溫和,“不過這個人選不宜是石姑娘。”

    當朝右相的女兒,怎麼也不可能嫁給一個外族人,除非皇帝不願意重用這一家人。

    容瑕猜測班婳可能不會對這種話題感興趣,所以他也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突然道:“郡主今日很漂亮,你出現在殿門時,容某差一點失了神。”

    班婳聞言笑眯了眼:“是你送的這套首飾漂亮。”

    “美玉配佳人,若沒有郡主,它們又怎能美到極致,”容瑕目光落到班婳耳垂上的,嗓音中帶著笑意,“真正的美,是郡主賦予它的。”

    班婳聽過不少誇她美的話,但是像容瑕誇得這麼認真的,除了她父親、弟弟,就沒有第三個男人了。

    “你們這些滿腹詩書的才子,都這麼會說話嗎?”班婳想要掩嘴笑,又擔心弄花自己剛才弄的口脂,便抿了抿嘴。

    “容某並不會說話,只是把心中所想說出來。”容瑕見風吹了起來,擔心樹枝上的雪落下來砸在班婳身上,伸手擋在班婳頭頂,待走得離這棵樹遠了些以後,他收回手對班婳抱了抱拳:“冒犯了。”

    班婳見他手背上有一團從樹上掉下來的積雪,不好意思地指了指他的手背:“要不要擦一擦?”

    “沒事。”容瑕甩了甩手,仍舊與班婳保持著一個極安全的距離,仿佛他剛才替班婳遮住頭頂只是出於君子風度,沒有絲毫曖昧之情。

    班婳更不會多想,她現在腦子裡想得更多的是,連容瑕都誇她今天這身打扮很漂亮,看來她一大早就起床梳妝,是值得的。受京城裡這麼多人推崇的男人,審美應該很不錯的。

    謝宛諭站在廊角下,看著在雪地裡行走的一對男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捏緊手裡的帕子,有些心虛的往後退了幾步,下意識不想那兩個人看到自己,雖然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要躲。

    “姑娘?”她身後的丫鬟小聲道,“你怎麼了?”

    “沒什麼。”謝宛諭搖了搖頭,轉身匆匆往園子裡跑,那裡搭著表演的台子,很多人都待在那裡。

    “宛諭,你怎麼走這麼急?”石飛仙見到謝宛諭回來,把一只暖手爐遞給她,“你這丟三落四的毛病什麼時候才好,手冷不冷?”

    “不冷。”謝宛諭搖了搖頭,她的手心甚至還滲出了一層薄汗。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著石飛仙笑盈盈的模樣,又想起剛才大殿上,二皇子看石飛仙的眼神,她沒有把剛才看到的事情說出來。

    “看來你是真的不冷,連額頭上都冒汗了。”石飛仙伸手用帕子去給謝宛諭擦額頭,謝宛諭微微偏頭躲開了她的手。

    “我沒事,台上在演什麼?”謝宛諭端起茶喝了一口,茶水略有些涼,但她的內心卻一點點平靜下來,“倒是挺有意思。”

    石飛仙回頭往台上看了一眼,上面一個老生在咿咿呀呀唱曲,她記得謝宛諭從不愛看老生戲。瞥了眼那盞沒有多少熱氣的茶,石飛仙笑了笑,轉身讓宮人給謝宛諭換了一杯熱茶,安安靜靜陪著謝宛諭聽起來。

    天色一點點暗下來,盡管身邊擺了很多火盆,但是坐在外面看表演的眾人,仍舊覺得冷,偏偏還不能讓人看出自家冷。

    當聽到有人來說,晚宴開始後,眾人都齊齊松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即便穿著厚厚的裘衣,寒氣仍舊穿透衣物,鑽進骨頭裡肆無忌憚地作亂。

    下午在外面吹了一肚子風,晚宴時大家的胃口比午宴時好,就連講究儀態的貴夫人們也多動了幾筷子。

    為了保證食物的溫度與味道不受影響,御膳房的人想出了很多法子,反正不管他們是怎麼做的,至少東西送到班婳面前時,都是冒著滾燙的熱氣,讓人看著便食指大動,唯一不太好的就是量少。

    也不講究食不過三,喜歡吃的班婳便多動筷子,不愛吃的她連嘗都不嘗。

    “婳婳這孩子,吃東西還是這般挑嘴,”皇後對自己右下首的大長公主道,“不過人倒是一年比一年水靈了。”

    “都是她父母給她慣壞了,”大長公主笑道,“就連皇上與娘娘也愛慣著她,才養成了她這般無法無天的性子。”

    “勛貴人家,女兒家就是要隨性些好,”皇後倒沒有反駁大長公主說她慣著班婳的話,“她乃姑母唯一的孫女,便是怎麼寵也是不為過的。”

    “娘娘這話就偏頗了,”大長公主笑著搖頭,“她那不叫隨性,叫沒有規矩,也不知道這性子隨了誰。”

    皇後想說,定是隨了靜亭公的性子,可是想到靜亭公與大長公主感情甚篤,並且已經病逝了十年,現在再提此人,只會惹得大長公主心裡難受,便把這話咽了回去,“婳婳身上帶著我們皇家與武將世家的血脈,身份尊貴,性子自然隨了兩邊的老祖宗。”

    大長公主端起茶杯,對皇後一敬:“您這又是在偏寵她了。”

    喝下一口茶以後,大長公主擦了擦嘴角,壓住湧到喉頭的咳嗽癢意,臉頰紅潤得猶如一個二三十歲的年輕婦人。

    晚宴結束,皇宮燃放了漂亮的焰火,班婳站在大殿上,與陰氏站在一眾女眷中,向帝後再次行了大禮以後,才扶著陰氏的手走出溫暖的大殿。

    走出大殿的瞬間,冷風撲面而來,她拉了拉身上的鬥篷,對陰氏小聲道:“我真想回家泡一泡熱水澡。”

    在大殿裡烤了這麼久的地龍,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烤干了。

    陰氏失笑道:“放心吧,早就讓府裡的下人備好熱水了。”

    班婳往陰氏身上蹭了蹭,撒嬌起來的模樣,就像是七八歲的小孩兒。

    “石小姐,請留步!”

    “石小姐,請您留步!”

    班婳聽到身後傳來口音有些奇怪的聲音,好奇地往四周望了望,她剛才出殿的時候,石飛仙不是還在裡面嗎,這麼快就走到前面來了?

    “石小姐!”

    一個皮膚偏黑,頭發卷成了圓圈圈的年輕男人忽然擋在了她的面前,單手放在胸前對她鞠躬道:“石小姐,在下不懂大業的風俗習慣,中午說話的時候有失禮的地方,請石小姐原諒在下。”

    四周原本還在竊竊私語的眾人仿佛見到了什麼超自然的神奇現像,齊齊停下腳步,用一種微妙地眼神看著班婳與站在她面前的附屬國王子。

    附屬國王子見面前的絕美女子沒有說話,以為她還在生自己的氣,忙解釋道:“在下姓塗博爾,名阿克齊,乃艾頗國的二王子,不過來大業前,父王賜予了在下一個大業名字,小姐可以叫我塗阿齊。”

    班婳打量著這位認錯人的王子,其實這個年輕人長得還不錯,雙眼深邃,眼珠子明亮得像是珍貴的藍寶石,唯一缺點就是膚色不夠白。一黑遮百帥,班婳更喜歡長得白一點的男人。

    “阿克齊王子,”王德笑眯眯地走過來,客氣解釋道,“您認錯人了,這位並不是石小姐。”

    “什麼?”阿克齊驚訝地瞪大眼,這般美貌的女子都不算是大業第一美人,那石小姐該如何的美貌?

    “不知,石小姐是哪位佳人?”阿克齊是個耿直的好青年,見自己認錯人以後,對班婳行了一個艾頗國的大禮,然後看向王德,希望他能帶自己找到真正的石小姐。

    王德微笑著轉身,走到石飛仙面前行了一個禮:“老奴見過石小姐。”

    “王公公您太客氣了。”石飛仙不敢得罪陛下跟前最受信任的太監,微笑著回了王德半個禮。

    不過她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阿克齊王子一眼,仿佛她不知道阿克齊在找她,也不知道阿克齊認錯了人。

    石飛仙是個美人,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美人,青絲白膚柳腰金蓮足,任誰都不能說她不美,可是她卻算不上真正的大業第一美人,即便她有著第一美人的名號。

    所有人都知道阿克齊為什麼會認錯人,於是所有人都沉默了。

    阿克齊看了看站在王德面前的出塵女子,又看了看離自己不遠,美得如火焰般的姑娘,也跟著沉默了。

    父王,沒有想到我來到大業要糾正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審美觀。

    大業真是天朝上國,連審美都如此不一樣。

    他要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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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5 11:19:14 |只看該作者
    第51章

    氣氛一度變得非常尷尬,旁邊看熱鬧的人都替石飛仙感到尷尬。

    石飛仙走到阿克齊面前,朝他微微一笑:“王子殿下連小女子真容都未見過,只聽過旁人幾句話便來求婚,怕是草率了些。”

    阿克齊見自己認錯了人,這位石小姐也沒有動怒,手腳頓時有些不知道往哪兒放:“在下仰慕小姐才名,求小姐給在下一個機會。”

    才名?

    石飛仙輕笑一聲,對阿克齊福了福身,不疾不徐道:“王子殿下說笑了。”說完,也不等阿克齊反應,扶著丫鬟的手走下了台階。她的步伐略有些快,但卻十分優雅,每一步都不大不小,端莊極了。

    阿克齊干笑著摸了摸臉,據說大業女子喜歡面如冠玉的兒郎,他進宮前還特意把自己引以為傲的胡子刮了,不過看那位石小姐的反應,似乎他刮了胡子的臉並不太吸引她。

    他不解地看向班婳,這位石小姐究竟是生氣了還是沒生氣?

    身為一個無辜被卷進來的路人,班婳秉持著大業朝人民看熱鬧的優良作風,那就是能好好吃瓜看戲,就絕不胡說八道。面對這位王子疑惑的小眼神,班婳露出一個高深莫測地笑容,朝他福了福身,同樣轉身就走,甩給阿克齊一個美美地背影。

    從頭到尾,她都沒有跟這位王子說過一句話。

    阿克齊揉了揉眼睛,明明……還是這位神秘的姑娘更美啊,他今天特意觀察過很久了,整個大殿上就這位姑娘最美,就連那些大業年輕男人,也有好些忍不住偷偷看她,她怎麼就不是第一美人了?

    他苦惱地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看來還是他眼睛有問題。

    班婳坐進馬車以後,再也忍不住捶著坐墊笑起來。

    容瑕騎馬靠近班婳馬車時,聽到馬車裡隱隱約約傳來笑聲,看了眼後面騎馬朝這邊走來的石晉與其他幾家公子,單手握拳在嘴邊咳嗽了幾聲:“在下容瑕,打擾郡主了。”

    馬車裡突然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馬車窗簾從裡面掀開,露出一張猶帶笑意的臉。容瑕甚至注意到,她的雙眼格外水潤,就是不知道是剛哭過,還是……笑出了眼淚?

    “容伯爺?”班婳不解地看著容瑕,“不知您有何貴干?”

    “無事,”容瑕聽到身後馬蹄聲越來越近,微笑著小聲道:“夜裡雪大,請郡主車駕緩行,注意安全。”

    夜風拂過,夾雜著飄灑的雪花,一片片飄落在的肩頭,很快便蒙上了一層雪花。

    “多謝伯爺關心,”班婳見容瑕頭頂飄著雪,便道:“你的護衛沒有帶傘麼?”

    容瑕看了眼身後的杜九:“並未,不過有鬥篷足以。”

    班婳把手伸出窗,很快掌心偏飄落好幾片鵝毛大的雪花。她扭頭看了眼容瑕那張俊美的臉頰,轉身從馬車裡遞出一把傘,“容伯爺不嫌棄的話,就用我的吧。”

    這麼大的雪,把這張美人臉凍壞了怎麼辦?

    容瑕拍了拍身下的馬兒,讓他離班婳更近了一些。玉瓷般的手伸出去,接住了這把傘:“多謝郡主。”

    “不客氣,”班婳的目光掃過容瑕的手,滿足地收回視線,“容伯爺,慢走。”

    “郡主慢走。”容瑕笑了笑,騎著馬兒往後退了退,讓班婳先行。

    噠噠地馬蹄聲漸漸遠去,容瑕撐開手裡的細綢傘,看到扇面上描畫著的仕女簪花圖,忍不住笑出了聲。

    “伯爺,屬下帶了傘,要不要……”

    換一換?

    這傘很精美,傘柄上甚至還掛著紅寶石墜兒,做工幾乎稱得上是巧奪天工。但是它再美,也不能掩飾它是一把女人用的傘,一把十分花哨的傘。

    “不用了,”容瑕聞著傘柄上的淡淡幽香,“這把傘就很好。”

    杜九:哦,您若覺得好,那便是真的好。

    “容伯爺。”石晉騎在馬背上,目光掃過撐在容瑕頭頂的那把花傘,朝他抱了抱拳。

    “石大人。”容瑕仿佛才發現他一般,偏頭看向他,抱著傘朝石晉拱了拱手,“真巧。”

    “不算巧,”石晉收回視線,“這裡是出宮必經之路。”

    容瑕笑而不語,只是撐傘的手換了一只,顯得十分淡然,盡管他手裡拿著一把女人用的傘,也不折損他半分氣質。

    “容伯爺不愧是翩翩君子,”石晉看著這把傘,語氣似笑似促狹,“倒是讓人羨慕。”

    容瑕聞言笑了笑:“石大人謙虛了。”

    與石晉同行的幾位公子哥見兩人寒暄,以為兩人交情還不錯,便沒有多想。他們只是有些好奇,剛才離去的那輛馬車裡坐著的佳人是誰,竟然送容伯爺這樣一把傘。

    若是別的男人打這種傘,定會顯得不倫不類,可是這把傘由容瑕拿著,便又顯得別有風味,可見長得好看的男人,就算舉著荷葉,也比別人好看。

    “石大人,告辭。”容瑕微微一笑,“風雪甚大,石大人還是撐一把傘好。”

    “多謝容伯爺關心,在下乃是武將,不必講究這些。”石晉目光落到傘柄掛著的紅寶石墜兒上,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面色略沉了沉。

    班婳的馬車行到半路時,受不了寒冷的班恆就厚著臉皮擠上了馬車。車裡放著上等的銀絲碳爐,還有可口的點心,馬車裡很寬大,甚至能讓人舒舒服服的躺窩下來。

    班恆坐在地毯上,抱著班婳用的暖手爐,小聲道,“剛才那個阿克齊王子對你說了什麼,我看石家姑娘出來的時候,臉都綠了。”

    “綠了?”班婳挑眉,“她走出去的時候,還是笑著的。”

    “可不是綠了麼,”班恆幸災樂禍道,“她下玉階的時候,我剛好跟周常簫說笑,轉頭就見她鐵青著一張臉。不過也就是一瞬間,後來她就恢復了笑臉,如果不是我眼睛快,就不能發現這一點了。”

    “其實也沒什麼,”班婳干咳一聲,“他就是對著我叫石小姐而已。”

    班恆愣了一下,隨後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意思,頓時再也忍不住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石小姐,大業第一美人!”

    剛才已經笑夠了的班婳摸了摸下巴,笑眯眯道:“那個卷毛毛小王子,挺有意思。”

    班恆心想,可不是有意思麼,以為他姐是第一美人,就眼巴巴湊上來說話,這簡直就是一巴掌打在了石飛仙的臉上。

    “小姐。”石飛仙身邊的丫鬟擔憂地看著她,只覺得現在說什麼都不太合適,干脆不開口好。

    “你們都出去吧。”石飛仙幾乎從不當著下人的面發怒,她知道自己現在怒火熊熊,卻仍舊不願意露出自己醜陋的一面。

    直到房門關上,所有人都退出去以後,她才終於繃不住心底的情緒,砸碎了桌上的茶具,妝台上的脂粉,釵環首飾掉了一地,石飛仙氣喘吁吁地坐在地上,看到落在地上手柄鏡中自己猙獰的臉。

    她扔掉手柄鏡,慌張的摸了摸自己的臉,直到面上的表情恢復正常以後,她才敢再度看著鏡中的自己。

    明明她這麼美,為什麼京城還會有班婳那樣的女人?!

    想到容瑕遙敬班婳的畫面,想到艾頗國王子竟然把班婳認成了她,認為班婳才是第一美人,她便覺得自己又羞又恨,只覺得那個王子簡直讓她丟盡了顏面。

    “蠻夷之地的蠢物,又怎麼懂得風姿儀態,不過是看一副臭皮囊罷了!”石飛仙深深吸了一口氣,把手柄鏡扔掉,起身拍了拍衣衫,“來人,進來收拾屋子。”

    房門打開,進來的不是丫鬟而是她的大哥石晉。

    “大哥。”石飛仙沒想讓家人看到自己這一面,所以見石晉進來,面上有些不太自在。

    “飛仙,”石晉目光掃過一片狼藉的屋子,略皺了皺眉,“今日你太浮躁了些。”

    石飛仙低著頭沒有說話。

    “不過那艾頗國王子實乃魯莽之人,你不必理會他,我不會讓你嫁給這樣的男人。”

    “大哥,”石飛仙看著石晉,忍不住道,“你說,容伯爺有沒有可能喜歡班婳?”

    班婳?

    石晉想起玉階上徐徐向自己走來的女子,又想起容瑕握在手中的那柄綢傘,面無異色道:“你為何有這般想法?”

    “大哥,你說……我真的不適合嫁給容瑕嗎?”石飛仙雙目灼灼地看著石晉,“容伯爺在才子中十分有聲望,又受陛下器重,如果我嫁給他,對我們石家一定會有很大的好處,真的。”

    “飛仙,”石晉眉頭皺了起來,“容瑕此人深不可測,而且容氏一族人丁零落,他非你良配。”

    家族非常重要,可是容氏一族現如今只余容瑕一人,他即便是再受皇上重視,也只是一個人,怎麼比得上家族繁盛的人家。

    “為什麼?”石飛仙道,“你們之前說嚴甄是良配,可是結果是什麼樣,你們都看見了。”

    石晉嘆口氣:“好,就算我們願意讓你嫁給容瑕,可是他願意娶你麼?”

    石飛仙心裡有些發慌,咬著唇角不願意說話。

    她不知道容瑕願不願意娶她,可是她知道,若是她不堅持,那她肯定就不能嫁給容瑕。

    “俗話說,一家好女百家求,如今京城上下想要娶你的兒郎猶如過江之鯽。若容瑕真對你有幾分心思,為什麼他不願意讓人來我們家提親?”

    石飛仙嘴硬道:“或許……他只是未從家人接連過世的傷痛中走出來。”

    石晉想說,你口中這個未從傷痛中走出來的男人,在今晚接受了一位貴族女子贈予的綢傘。

    可是看著妹妹這般執拗的眼神,他沒有說出口。

    短短一個月內,這是妹妹第二次提出想要嫁給容瑕了。

    他看著黑漆漆地窗外,聲音平靜道:“我幫你去問問父親的意思。”

    終究是他的妹妹,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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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5 11:19:26 |只看該作者
    第52章

    “殿下,”常嬤嬤站在德寧大長公主身邊,神情有些猶豫道,“您為何不把事情告訴侯爺?”

    “上一輩的恩怨了結在我這一輩就好,”大長公主看著屋內昏黃地燭火,接過常嬤嬤遞來的藥丸吃下,“我跟駙馬對不起他,沒有教他長進,沒有教他文才武功,我也不想教會他仇恨。”

    “殿下,”常嬤嬤手心空蕩蕩一片,屋子裡放著暖爐,但是她卻覺得心裡涼透了,“侯爺會明白您的苦心的,他也從未怪過你。”

    “他是個好孩子,”德寧大長公主笑了,這個時候她不是皇室的大長公主,而是一個普通的母親,“我這一生為皇室奉獻了半輩子,唯一的快活日子便是與駙馬在一起的那段時光,還有陪伴孩子的時候。”

    “殿下,”常嬤嬤跪在大長公主面前,顫抖著嗓音道,“您要好好保重身體,侯爺與夫人那般孝順,郡主與世子也大了,您還沒有看到他們成親生子,您……”

    “阿常,”大長公主忽然笑著打斷常嬤嬤的話,“你說,我的這幾個晚輩中,誰最像我?”

    常嬤嬤握住大長公主的手,紅著眼眶道:“夫人秀外慧中,有殿下您的幾分魄力。”

    “非也,”大長公主緩緩搖了搖頭,“班家最像我的,是婳婳。”

    常嬤嬤驚愕地看著大長公主,在她看來,郡主明明更像駙馬,怎麼會像公主?

    外面寒風呼嘯,然而卻沒有一絲寒風吹進屋子裡。

    “本宮年少之時,是父皇所有子女中長得最好看的,也正因為此,所有公主中,父皇最偏愛我,”大長公主撫了撫身上華麗地袍子,“華服美食,金銀玉器,無上的偏愛,讓其他公主恨極了本宮,甚至使出了暗算的手段。本宮最愛看她們絞盡腦汁用盡手段的模樣,可是偏偏卻撼動不了本宮半分。”

    “先帝作為本宮的同胞兄長,卻並不太受父皇喜愛,父皇甚至曾親口言明,若不是擔心其他皇子不會帶我好,他最後或許不會選兄長做太子,”大長公主閉上眼,回憶起年少時的歲月,“那時候的大業朝,誰見了本宮也要禮讓三分。”

    鮮衣怒馬,權勢尊崇,再後來嫁給駙馬,她仍舊是當朝最尊貴的公主,只是護著她的父皇駕鶴西歸,坐在帝位上的是她同胞兄長。

    兄長能坐穩帝王之位,也全靠駙馬兵權在握,幫他穩住了朝臣。只可惜飛鳥盡,良弓藏,兄長最終與其他帝王一樣,做了卸磨殺驢的帝王。好在他還念著兄妹情誼,雖讓人在戰場上算計了駙馬,卻沒有要他的命。

    他以為自己算無遺策,卻忘記世上有一句話叫“若讓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得知對自己無比體貼的丈夫,遭受了同胞兄長的暗算,她在屋子裡枯坐了一整天。

    “她像年輕時的我,”大長公主咳了幾聲,常嬤嬤忙把一杯蜜水端到她的面前“不用了,”大長公主推開杯子,淡淡道,“本宮生在大業皇室,死也應該死在那裡。”

    常嬤嬤手一抖,那杯蜜水潑灑了幾滴濺在了她的手背,最終滑入地毯中消失不見。

    風雪整整下了一夜也沒有停,班婳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時候,看到院子外的下人正在往地上撒鹽,一張臉被凍得通紅,她對身邊的丫鬟道,“如意,外面的雪不用管,等雪停了再掃。”

    “是。”如意笑盈盈地出去跟這些下人說了,下人喜不自勝,朝如意連連道謝,又念郡主慈悲芸芸,感恩戴德地退下了。

    “就知道郡主您心疼這些人,”如意與幾個丫鬟伺候著班婳穿好衣服,小聲道,“這雪只怕還有得下呢。”

    “都是人生父母養的,凍壞了也可憐,”班婳洗干淨臉手,又淨了牙以後才道,“今年的雪,似乎格外大。”

    如意看著窗外紛飛的大雪,點了點頭,“似乎確實比往年大一些。”

    雪一大,街上就沒有多少行人,富貴之家還好,家中地庫裡儲滿了各種肉菜,貧寒家庭日子就有些難過了。雖說朝廷每年都要發一筆銀兩下來,讓當地衙門幫著老百姓度過寒冷冬天,然而經過層層剝削,真正用到百姓身上的,連零頭都沒有。

    可是即便有人凍死餓死,當地官員也不會往上報,在繁華的京城裡,所有人都歡天喜地的迎接除夕的到來,他們並不知道朝廷分撥下去的錢款根本就沒有用到老百姓頭上。

    “伯爺,”杜九走進容瑕書房的時候,見書房角落裡還擺放著那把過於艷麗的傘,隨口便問道,“您不去還傘嗎?”

    容瑕挑了挑眉,不明白他為何怎麼說。

    “屬下聽聞,傘的諧音不太吉利,所以借了別人的傘,一定要還回去,”杜九見伯爺臉色沒有變化,立馬補充道,“當然,這是民間無知婦人的傳言,沒什麼意義,這傘也挺……”

    “杜九。”

    “請問有什麼吩咐,伯爺。”

    “我讓你查的消息怎麼樣了?”容瑕放下手裡的信件,語氣有些微妙,“大長公主身體,是不是真的不行了?”

    “大長公主府的人辦事很小心,大長公主府大多數時候服用的都是丸藥,就算真有藥渣,也不會讓普通下人插手,而是由大長公主身邊得用的下人親自處理,”杜九皺了皺眉,“大長公主平日的生活習慣也沒有多大的改變,但是屬下仍舊覺得,這裡面有什麼不對勁。”

    若真的沒有什麼問題,為什麼會如此小心,甚至連藥渣都不願意讓其他人發現?

    書房裡一片寂靜,容瑕看著角落裡那把仕女簪花傘,半晌後道:“你送一份我親自書寫的拜帖到大長公主府上,我要拜見大長公主。”

    杜九愣了愣,抱拳退下。

    等杜九退下以後,容瑕走到角落,彎腰拿起這把傘。

    “哢。”

    傘被撐開,傘面上華服盛裝女子頭簪牡丹花,笑得一臉的明艷。

    大長公主病故,靜亭侯府又該何去何從?

    容瑕盯著這把傘看了很久,久到書房門外傳來腳步聲,他才緩緩收回神。

    “伯爺,您要的畫紙、顏料都已經備好。”管家聲音傳了進來,“您現在用麼?”

    “拿進來。”容瑕走回書桌旁,把桌上的《中誠論》收了起來。

    管家讓小廝站在門外,自己親手把東西一樣一樣拿了進來,最後他關書房門的時候,目光掃過那把沒有收起來的傘,隨即飛快地收起目光,躬身退了出去。

    很多人都知道容瑕書畫雙絕,精通詩詞,又有濟世之才,年少時便才名遠播,但是很多人也知道,容瑕從未畫過人。他畫過花鳥魚蟲,山水草木,唯獨沒有人見過他描畫人物。

    有人說他不擅畫人物,也有人說世間沒有人能讓容瑕動筆,但是不管真相如何,至少容瑕從不畫人物是諸多才子公認的。

    大雪、紅牡丹,執傘人,奢華的大殿,每一樣都是美景,可是當這四景合在一處,又該是奇怪的。

    人在殿中何須打傘,寒冷的大雪天,又怎麼可能有牡丹盛開。還有那背對著大殿,只能看見背影卻不見真容的女子,僅僅是背影便足以讓人浮想聯翩,渾然忘記這幅畫中的怪異之處。

    一口氣作完這幅畫,容瑕從筆架上挑選了一支毛筆,在留白處題了兩句詩。

    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擱下筆,容瑕收起傘,解下了傘上的紅寶石墜。

    紅寶石被磨成了水滴狀,成色極好,就像是年華正好的女子,散發著它最美的時刻。

    他輕笑了一聲,把寶石放進了自己懷中。

    “姐,”班恆敲了敲門,沒聽到班婳拒絕的聲音,便推門走了進來,一臉無奈道:“今天來了三家說親的冰人了。”

    班婳躺在鋪著狐皮的貴妃榻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伸手去拿旁邊的點心,露出半截白嫩的手臂。

    班恆替她把袖子拉下來,遮住手臂後道:“陳家、王家,還有……陰家。”

    “陳家那種書香世家,也瞧得上我這樣的?”班婳擦了擦嘴角,不太滿意地皺了皺眉,“還有那王家兒郎,長得跟個歪瓜似的,也跑來湊什麼熱鬧?”

    班恆無語:“那陳家公子好像長得還不錯?”

    “這種書香世家嫁過去不好玩,而且……”班婳撇嘴,“別看這種人家滿口的仁義道德,待我們家失了勢,變臉最快的就是他們。”

    班恆仔細想了想,認真道:“姐,要不咱還是不嫁了?”誰知道那些夫家是什麼樣的人,還不如待在自己家裡過五年舒舒服服的日子,也不算白來這世上一遭。

    “好呀,”班婳點頭道,“反正嫁給誰,日子也不會比在家裡好過。”

    “陰家也好意思派人來我們家提親,”班恆對陰家人沒有絲毫的好感,雖然只是他們外祖家,“就陰灃那個德行,他也配?”

    “陰家?”班婳嗤笑道,“母親理會他們了麼?”

    “母親那樣的性子,你還不知道?”班恆干咳一聲,“陰家請來的冰人已經灰溜溜回去了。”

    就算母親能忍,他也不能忍這家人。

    班恆覺得京城裡某些讀書人真有意思,比如說那個陳家公子,還曾說過他姐過於奢靡之類的話,現在他家又請冰人來說媒,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

    難道讀書人的出爾反爾,就不叫出爾反爾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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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發表於 2017-6-5 11:19:39 |只看該作者
    第53章

    雪接連了下了兩三日,終於停了。

    容瑕坐在鋪著團福字軟墊的椅子上,靜靜地任由大長公主打量。

    “貴客登門,不知容伯爺有何貴干?”大長公主手邊的茶水冒著熱氣,她端端正正地坐著,紅潤的臉頰上,帶著幾分禮貌的笑意,但唯獨沒有親近之意。

    “晚輩今日來,只是想向殿下請安。”容瑕抿了一口茶,茶是最好的皇家專用茶,每年總產出不到兩斤。

    “有勞容伯爺了,”大長公主淡淡一笑,“本宮很好。”

    “殿下鳳體康泰,晚輩便也放心了,”容瑕把茶杯放到茶幾上,“據說這種茶對內腹不好,殿下少飲為妙。”

    大長公主的眼神頓時變得凌厲起來,她的目光在容瑕身上停留了片刻,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消失:“容伯爺倒是個操心的性子。”

    “晚輩父母早亡,兄長早去,沒有人操心晚輩,索性晚輩便養成了自己操心的性子。”容瑕垂下眼瞼,微微垂首,態度顯得十分恭敬。

    大長公主見他這樣,輕笑一聲,“都說愛操心的人,性子沉穩,不知道容伯爺穩不穩得住?”

    容瑕朝大長公主抱了抱拳:“晚輩自然也如此。”

    “說吧,”大長公主淡淡道,“伯爺今日來,究竟所為何事?”

    “殿下,晚輩想知道,家父家母因何而死。”

    陽光透過窗欞照射進屋內,大長公主眼瞼微微一顫,隨即擦了擦嘴角:“本宮不知你這話是何意。”

    “晚輩以為,殿下應該明白。”容瑕看著大長公主,寸步不讓。

    大長公主看著眼前這個出色的年輕人,神情有些恍惚,似乎看到了幾十年前同樣這般看著自己的林氏。林氏的生母乃後宮才人所生,也就是她的妹妹,出嫁後因為卷入皇位爭奪被貶為了庶人,後來便自殺了。

    林氏在林家過得並不好,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先帝不喜歡那些曾經幫過其他兄弟的大臣或是公主,所以林家並不曾因為她身上有皇室血脈而厚待她。但是林氏卻生得十分貌美,並且極擅書畫,最後被上一輩的成安伯求娶回去。

    論理,她本是林氏的姨母,可林氏生母早已經被逐出皇室,貶為庶人,所以林氏在她面前,只能敬稱她一聲大長公主。

    不過幸而她的生母不受先帝待見,所以她的兒子現在才能受當今陛下重用。沒有誰比大長公主更清楚,當今對先帝並沒有所謂的父子親,更多的是恨意。所以他登基以後,才會為先帝責罰過的一些人平反,落得一個仁德的美名。

    容瑕此刻在她面前自稱晚輩,只怕也是想提醒她,他的外祖母是她的異母妹妹,即便這個妹妹已經從皇家族譜中剔除。

    屋子裡安靜了很久,直到大長公主再也忍不住連咳了好幾聲,才打破了屋子裡死一般的寂靜。

    “殿下。”常嬤嬤擔憂地走了進來。

    “退下。”大長公主擦了擦嘴角,她的嘴唇此刻紅得猶如滴血。常嬤嬤看了眼容瑕,見公主態度堅決,只好無奈退下。

    “林氏死於相思豆,”大長公主語氣平靜道,“紅豆生相思,相思斷人腸。”

    容瑕眼瞼抖了抖:“是誰?”

    大長公主反問:“本宮以為你心中明白。”

    容瑕沉默片刻:“既然如此,為什麼又留下我?”

    大長公主目光在容瑕身上緩緩掃過,忽然笑道:“當今陛下是我看著長大的,他這個人面慈心狠,但是卻有一個不知是好還是壞的愛好,或者說這是蔣家皇族大多數都有的毛病,那就是愛美。”

    “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只要是長得好看的,都能引起他那難得的慈悲之心,”大長公主笑容裡帶著絲絲嘲諷,“你能活下來,因為你有才華,你很聰明,以及……你長得好。”

    在大長公主看來,容瑕確實長得很好,放眼整個京城,幾乎無人能及。

    “殿下,”容瑕忽然看著她,“你後悔過嗎?”

    “生在皇家的人,沒有資格說這個字。”大長公主淡淡的端起茶杯,不在乎自己能不能飲茶,低頭喝了一口,“當年本宮若不步步為營,那麼本宮的下場就跟你外祖母一樣。”

    大長公主的眼神滄桑平靜,仿佛那些死亡與陰謀詭計,都已經被時光淹沒,對她沒有半分影響。

    “多謝殿下告訴晚輩這些,”容瑕站起身,對著大長公主深揖到底,“請您保重身體,靜亭侯府還需要您。”

    “本宮護不住他們啦,”大長公主看著這個對自己行大禮的年輕人,忽然道,“按理,你該叫我一聲姨祖母的。”

    她緩緩地站起身,從身邊抽屜裡取出一個不起眼的小盒子,遞到容瑕面前:“你長這麼大,本宮從未送過你什麼禮物,這個就算是本宮的見面禮吧。”

    容瑕沒有接這個木盒,而是道:“殿下希望晚輩做什麼?”

    “做什麼?”大長公主笑了一聲,笑聲有些奇怪,“本宮不需要你做什麼,本來這東西本宮准備帶進土裡,但是既然你今天來了,說明它跟你有緣分。”

    容瑕接過這個盒子,認真道:“日後,晚輩好好照顧靜亭侯府的。”

    “好孩子。”大長公主輕輕拍了拍容瑕的肩,她的動作很輕,容瑕卻感覺到了她這只手的重量。

    “不必啦,”大長公主仿佛釋然一般,“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你能護他們一時,卻不能護他們一世。”

    “本宮臨走前會送他們最後一道護身符。”

    容瑕捏緊木盒:“晚輩願助您一臂之力。”

    大長公主笑著沒有說話,她打開窗戶,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這個年輕人,緩緩擺手道:“你回去吧。”

    容瑕覺得自己心情十分奇怪,像是高興,又像是難受,他走到門口處時,又回頭看了眼身後。

    大長公主站在窗前,陽光灑在她的身上,她慈和得像是廟宇中的女菩薩。容瑕忍不住想,幾十年前,這位公主是個何等傾城的女子?

    雪停的這一天,班婳起床的時間比往日晚了一些,等她梳洗完畢後,太陽已經掛在了半天空,院子裡的雪已經打掃得干干淨淨,就連樹枝上掛著的冰凌,都被下人敲打得干干淨淨。

    “郡主,”一個嬤嬤走了進來,“世子請您去正廳,有客人來了。”

    班婳有些奇怪,什麼客人要她去見?

    走進正廳,班婳便見到班恆相鄰而坐的容瑕。

    “容伯爺?”

    “郡主,”容瑕站起身對班婳作揖道,“多謝前兩日郡主借傘之恩。”

    借?

    班婳愣了一下,那傘不是送給他的麼,怎麼變成借了?

    大家閑聊幾句後,容瑕把傘還給了班婳,歉然道:“這傘柄上的墜子也不知道掉在了何處,在下心中十分愧疚,所以換了一枚新的墜子。”

    班婳這才注意到傘柄上原本掛著的紅寶石變成了一枚玉雕牡丹,這朵牡丹雕刻得極其漂亮,班婳僅看一眼便喜歡上了:“容伯爺你太客氣,不過是枚墜子罷了。”

    “郡主借在下綢傘本是好意,在下卻把東西弄丟,這原是在下的不是,”容瑕臉上笑容更甚,“郡主不嫌棄便好。”

    坐在旁邊的班恆一臉漠然地看著姐姐與成安伯相談甚歡,無聊地喝了一口茶,這容伯爺是什麼意思?

    “世子,”容瑕像是後腦勺長了眼睛般,知道班恆無聊,又與他交談起來,“前幾日有個門人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一只鬥雞,說是拿來讓我玩著放松心情。只是我哪會玩這些,一時間又不知道拿那鬥雞怎麼辦。聽聞世子有鬥雞之雅好,不知在下能否把鬥雞送到貴府來?你若是不收,在下只能讓廚房用它來燉湯了。”

    班恆一聽鬥雞,頓時點頭道:“可千萬別燉湯,這種雞一只要上百兩銀子呢,你盡管送過來就是,我保證把它養得體壯毛亮,鬥遍京城無敵手!”

    “那就有勞世子了。”容瑕臉上頓時露出煩惱解決的輕松感,這表情大大地取悅了班恆。誰說他這個紈绔沒用的,他這不是幫容瑕解決了一個難題?

    世人總是偏見看人,這習慣可不好。

    “對了,姐,你今日不是打算去祖母那裡嗎?”班恆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這都快晌午了,你怎麼還沒動身?”

    “昨晚祖母身邊的嬤嬤來說,祖母要進宮,不讓我過去了,”班婳有些無奈道,“本來我新找到一些有意思的玩意兒,想要給祖母送過去呢。”

    “要不等祖母回來後再送過去?”班恆知道姐姐近來沒事就愛去祖母的公主府,“等下用了午飯,我陪你一道去。”

    “嗯。”班婳點了點頭,手無意識裡把玩著傘柄上的玉牡丹墜兒。

    “說來也是巧了,”容瑕突然道,“在下方才剛去拜訪過大長公主殿下,難怪公主殿下盛裝打扮,原來是要進宮。”

    “你見過祖母?”班婳扭頭看向容瑕,有些奇怪道,“那為什麼她沒有時間見我?”

    “大概是因為在下只待一會兒便會離開?”容瑕笑了笑,“公主殿下如此寵愛郡主,你若是去了,她老人家大概就不想進宮了。”

    “是嗎?”班婳摸了摸下巴,站起身道,“算了,我也進宮去看看。上次陛下萬壽,我都不曾好好跟皇後娘娘說過話。”

    作為受帝後寵愛的郡主,班婳有隨時進宮的權利,只是她年滿十五以後,才有意減少了進宮的次數。

    “在下也有事要進宮見陛下,郡主若是不嫌棄,在下願與郡主一同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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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班婳沒有乘坐馬車,而是選擇了騎馬。

    穿著繁復宮裝的她,騎著馬兒並不太舒服,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潛意識裡她並不想回去換,內心裡有個奇怪的念頭,催促著她一定要進宮,快一點進宮。

    “駕!”

    雲慶帝送給她的馬鞭拍在馬兒身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地上還有積雪未化,班家的護衛怕班婳出事,全都拼了命追上去。可是他們騎的馬哪裡比得上班婳所騎的御賜馬,沒過一會兒便被甩出一大截距離。

    “伯爺,”靜亭侯府護衛長跳下馬,面對容瑕單膝跪在冰涼的地面上,“成安伯,郡主狀況有些不對勁,屬下請求伯爺在宮中護著郡主幾分。”

    “諸位壯士請放心,我一定會好好護著她!”容瑕一拍身下的馬兒,駿馬奔馳了出去。

    “隊長,”一位護衛哈了一口熱氣,“現在怎麼辦?”

    “馬上去報給侯爺與夫人,”護衛長深吸一口涼氣,“宮裡只怕要出事了。”他給郡主做了幾年的護衛,幾乎從未見過郡主如此失態的樣子。雖然他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直覺告訴他,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掛著冰凌的樹枝,泥濘肮髒的道路,來來往往看不清人臉的行人,班婳仿佛覺得,這一幕幕似乎在夢中見過,又仿佛這只是她的錯覺。寒風拍打在她的臉上,把她的臉凍得有些麻木,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宮門,她恍惚間覺得,這就像是一頭張開血盆大嘴的怪獸,隨時等待吞噬每一個人。

    宮門口幾個禁衛軍匆匆騎著馬衝了出來,見到策馬飛奔的班婳,其中一個禁衛軍立刻舉出一面玄色鑲黃邊旗道:“福樂郡主,德寧大長公主傷重臨危,陛下急召!”

    “你說什麼?”班婳喘著粗氣,勒緊韁繩,疾馳的馬兒發出嘶鳴身,身子往後仰了半晌,才停了下來。

    為首的禁衛軍見班婳雙目赤紅,面頰白中帶青,心底忽然起了幾絲懼意:“德寧大長公主……傷重臨危……”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只覺得眼前一陣風過,福樂郡主竟然直接騎著馬,衝進了皇宮。

    “郡主,宮內不能縱馬!”

    “快,攔住她!”

    “石副統領,快攔住她,小心別傷了人!”

    石晉剛走出來,聽到衙禁衛軍的聲音,抬頭便見一匹馬朝自己這邊飛奔過來,他飛身上前,飛快的拉住馬兒身上的韁繩,馬兒吃痛,前蹄一彎,馬背上的人重重摔了下來。

    原本還在追人的禁衛軍見狀暗叫不好,這若是把人摔壞了可怎麼好?

    “誰絆的我?”班婳雙目充血,不過因為摔得太狠,她腦子有些發暈,一時間竟從地上爬不起來。

    “郡主!”容瑕從奔跑的馬兒背上跳下,大步跑到班婳跟前扶起她道,“你怎麼樣?”

    班婳此刻的腦子裡,根本意識不到扶著她的人是誰,她握緊手裡的馬鞭,照著絆倒她馬兒的人便抽了下來,聲音嘶啞道:“滾開!”

    石晉在看到摔倒的人是班婳後,就愣住了,班婳這一鞭子揮過來的時候,他也沒有躲。也不知道這鞭子是什麼制成,鞭尾掃到他的手背處,火辣辣地疼。

    “郡主,我們先去找大長公主。”容瑕看也不看石晉,低頭對班婳道,“你還能走嗎?”

    班婳茫然地看著容瑕,顫抖著嘴角沒有說話。

    “我背你。”容瑕看著眼前眼眶發紅,發髻散亂,頭上發飾掉了一大半的姑娘,蹲在了她的面前,“快,上來。”

    班婳趴在了容瑕的背上,沾滿塵土的手緊緊地拽住了容瑕的衣襟,仿佛只要這麼緊緊抓著,容瑕就能跑得快一點,再快一點。

    眼前一片模糊,班婳的臉在容瑕背上蹭了蹭,掩飾著自己抽噎的聲音。

    聽著耳邊低低地抽泣聲,容瑕加快了腳步。

    “副統領。”幾個禁衛軍看著石晉手背上的血痕,面上都露出了緊張之色。

    太子妃的兄長,當朝右相的嫡長子,被陛下親封的郡主用馬鞭抽了,這事……是要裝作看不見,還是要怎麼辦?

    “沒事,”石晉抬起手背看了看上面的傷口,“我過去看看。”

    “是!”禁衛軍松了口氣,既然副統領說沒事,那他們也不用作用為難了。

    大月宮正殿中,帝後看著束手無策的御醫們,心一點一點沉了下去。誰也沒有想到,竟然會有刺客在公眾潛伏了這麼多年,還是大月宮裡近身伺候陛下的女官。

    若不是大長公主察覺到不對勁,替陛下攔住了那個刺客,只怕此刻……

    皇後看著躺在御榻上渾身是血的大長公主,全身發涼,不住地朝殿外張望:“靜亭侯府的人來了沒有?”

    大長公主眼看著是不大好了,至少……讓他們見上最後一面。

    “娘娘,護衛們剛走一會兒呢,恐怕沒有這麼快,”皇後身邊的姑姑小聲道,“娘娘你別著急,讓御醫再想想辦法。”

    皇後在心裡苦笑,還能想什麼辦法,這會兒不過是靠著人參片吊著命,靜亭侯府的人再來晚一點,恐怕連最後一面也見不上了。

    “娘娘,娘娘,”王德跌跌撞撞跑了進來,喘著氣道:“來、來了。”

    皇後忙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就見成安伯背著班婳進來,她雖然不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但這會兒也顧不上別的了,直接道:“不用行禮,快進去看看。”

    班婳看到躺在床上,猶如血人一般的大長公主後,整個人茫然地從容瑕背上爬下來,被容瑕扶到大長公主跟前時,她已經哭花了一張臉卻不自知。

    “祖、祖母。”班婳跪在了龍榻前,緊緊握住大長公主的手,哭得幾乎失了聲。整個大月宮正殿寂靜一片,除了哭聲以外,再無人說話。

    雲慶帝站在旁邊,看著哭得不能自抑的表侄女,想要開口勸兩句,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他從未見過班婳這般狼狽的模樣,滿身塵土,頭發散亂,原本白淨的臉上也變得灰撲撲地,就像是在地上滾過一圈似的。

    大長公主聽到班婳的哭聲,徐徐地睜開眼睛,見到孫女狼狽不堪的模樣,微微一笑:“傻丫頭,哭什麼?”

    “祖母,是婳婳沒用,是婳婳沒用。”眼淚一滴滴落在大長公主的手背上,或許是臨近死亡,大長公主的身體格外敏感,這幾滴眼淚就像是灼熱的開水,燙得她心裡一陣陣疼。

    “傻丫頭,這跟你有什麼關系?”大長公主用盡全身的力氣,握了握班婳的手,“抬起頭來,讓祖母瞧瞧,到了地下,祖母也能告訴你祖父,我們的孫女長大了,美得跟朵花兒似的。”

    班婳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死命擦著臉上的污漬,想讓自己的臉看起來更白一點,更好看一點。可是早上化過妝的她,越擦只會把臉弄得更花,很快臉上就多了幾道髒兮兮的劃痕。

    “真好看,”大長公主笑了,笑得格外的溫柔,她吃力的摘下手腕上的金鐲:“這枚手鐲是你曾祖父在我出嫁前送給我的,現在我把它送給你。”

    “嗯!”班婳不斷擦著臉上的眼淚,可是不管她怎麼擦,臉上仍舊一片模糊,在戴上手鐲的這個瞬間,她的情緒再也繃不住,抱著大長公主的手臂嚎啕大哭起來:“祖母,您別離開我,我害怕。”

    大長公主想要把手放到班婳的背上拍一拍,可是她手上已經沒了力氣,只能艱難地動了動手指。一只手臂伸了過來,把她的手放到了班婳的背上。

    容瑕沉默地站在班婳身邊,就像是一顆大樹,動也不動,即便皇上就在旁邊,皇後也在旁邊,身後還有一群御醫太醫,他仍舊沒有挪動自己的步子。

    “婳婳乖,不怕不怕,”大長公主在班婳耳邊輕聲道,“別害怕,只管往前走,奶奶看著你呢。”大長公主這句話說得很輕,輕得只有班婳能夠聽到。

    班婳哽咽著點頭,此刻她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只可惜我家婳婳這麼美,祖母不能看到你穿紅嫁衣這一天了,”大長公主遺憾道,“不知哪個兒郎能夠娶到我們的婳婳呢。”

    雲慶帝擦了擦眼角的淚,哽咽道:“請姑母放心,侄兒一定會照顧好表弟,還有表侄與表侄女,不會讓他們受半點委屈。”

    大長公主此時神智已經有些不輕,她看著雲慶帝半晌,忽然道:“瑞兒呢,瑞兒在哪,這孩子膽子小,刺客嚇到他沒有?”

    瑞兒是雲慶帝的名字,他全名叫蔣瑞,只是到了如今,已經無人敢再叫他的名字了。他知道大長公主大腦已經不清醒了,一掀衣袍跪在大長公主面前,“姑母請放心,瑞兒他很安全,也沒有被嚇到,他已經長大了,您不用再為他擔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大長公主聲音越來越小,“婳婳,婳婳。”

    “祖母,我在,我在,”班婳捧住大長公主的手,“我在這裡。”

    “你成親啦?”大長公主看著班婳身上的紅衣,“是哪家的郎君呢?”

    雲慶帝動了動唇角,別開頭擦著眼淚沒有說話。

    “祖母,是我,”容瑕跪在班婳身邊,語氣溫柔道,“我會好好照顧婳婳,不會讓她受半分委屈。”

    “這是哪家的小郎君,竟是長得如此俊俏……”大長公主望向殿門,微微一笑,“駙馬回來啦。”

    班婳回頭,父親、母親還有弟弟出現在了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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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大長公主看著朝自己奔來的兒子,臉色紅潤得猶如二八少女,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溫柔。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相去萬余裡,各在天一涯……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棄捐勿復道,努力加餐飯……”大長公主把手放在終於趕過來的班淮手裡,喃喃道,“努力加……餐飯……”

    她仿佛忽然來了精神,雙目亮得猶如天上的星辰。

    “水清啊,”她笑著看著兒子,“咱們婳婳找的小郎君真俊俏,回去我就告訴你父親去。”

    “嗯。”班淮哽咽著嗯了一聲。

    忽然,大長公主的手無力的垂了下去,明亮的雙眼也緩緩閉上,她含笑睡過去了,只是永遠不會再醒來。

    班淮張開嘴不斷地抽搐,可是他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甚至連一滴眼淚都掉不下來,就像是跳出水池的魚,極力張大著嘴,卻不知道何處是救贖。

    “德寧大長公主殿下……去了。”

    “侯爺。”陰氏把班淮抱進懷裡,輕輕拍著他的背,一下又一下。終於,班淮哭出了聲,就像是失去了母親的乳燕,一聲比一聲絕望,聲聲泣血。

    班婳怔怔地坐在地上,低聲呢喃著什麼,猶如失去了理智。容瑕抓住她緊握的手,一點一點摳開她的手指,才發現她的掌心早已經血肉模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她的指甲掐破了,皮肉黏膩在一起,觸目驚心。

    “是我沒用……”

    容瑕聽清了班婳再說什麼,他握住她冰涼的手掌,語氣堅定道:“不怪你,這不是你的錯。”他回過頭,看向跪在外面的御醫,“郡主手受傷了。”

    雲慶帝反應過來,揮手讓御醫過來,“小心些,別弄痛了郡主。”

    御醫看到班家的生離死別,心裡真是五味陳雜的時候,聽到皇上的命令,才恍然回神:“是。”當他看清握住福樂郡主手腕的人是誰後,詫異地看了容瑕一眼,再低頭處理起班婳掌心的傷口起來。

    “陛下,”等班婳傷口處理完以後,容瑕走到雲慶帝面前,跪下道,“微臣方才當著眾多人的面,毀了郡主的名節,微臣願娶郡主以全郡主的美名。”

    雲慶帝與皇後聞言一愣,忽然想起剛才容瑕背著班婳進的大殿,還當著大長公主的面說他是班婳的夫君。這本是權宜之計當不得真,可是今天這裡有御醫太醫宮女太監,若是傳出去確實對班婳名聲無益。

    “君珀,朕知你是正人君子,不忍毀女子名節,只是……”雲慶帝看著陷入悲痛中的班家人,“婚姻乃是大事,你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容瑕在京城中有多受女兒家的傾慕他是知道的,這樣的兒郎想要娶一個才貌雙全,身份顯赫的女子並不是一件難事,班婳這樣的女子,只怕並不是他喜歡的。

    因為擔心女子名節受損,便要求娶之,這樣的男人確實是難得的君子。

    “郡主善良可愛,微臣心儀郡主,能娶得他,乃是微臣之幸。”容瑕朝雲慶帝行了一個跪拜大禮,“請陛下與娘娘為微臣做這個大媒。”

    雲慶帝暗自在心中感慨,君子當如容瑕,這般說話竟是全了女方的顏面,讓人挑不出絲毫的錯處,盡管他與皇後都知道,容瑕本不喜婳婳,此刻也說不出什麼話來了。

    “你且等等,待大長公主……”

    雲慶帝喉嚨動了動,紅著眼眶說不出話來。他有心給班婳找個如意郎君,但是在此刻,他開不了這個口,班家只怕也無心談婚事。

    禮部的人來了又走,似乎還有其他人來來走走,班家四口只會呆呆地聽從皇帝的吩咐,甚至連皇帝說,讓大長公主的靈堂設在宮裡,喪葬禮儀的規制只比太後規制低一點時,班家人臉上也沒有露出多少喜意。他們就像是茫然不只事的小孩子,雲慶帝說什麼就是什麼,沒有半分懷疑。

    他們越是這樣,雲慶帝就越是愧疚,姑母是為了他死的,若不是姑母挺身而出,那麼此刻躺在靈堂上的人就是他,而不是姑母。

    越是這麼想,他給大長公主辦的喪葬禮就越是隆重。按照太後喪葬禮儀,一般要停靈二十七天,受僧道超度,並且全國都要守孝六個月。雲慶帝有心想按照太後規制來,可是這沒有先例可循,他無奈之下,只能按照史書中記載過有關公主喪葬儀式最高的規制來辦。

    停靈二十四天,京城但凡三品以上的命婦官員都要來給大長公主哭靈,全國上下守孝三月,不得飲酒作樂,不得婚嫁,若有失儀者,定要重罰。

    整個大業都知道大長公主是為了救駕而亡,因此沒有誰不長眼到皇上面前說三道四。還有一些才子名士為大長公主此舉著書立傳,有人誇她忠烈,有些誇她仁義,各種美好的贊譽放在了大長公主身上。

    以往向來熱鬧的靜亭侯府,這些日子仿佛沉寂了下來,不管外面謠言傳成什麼樣子,也不見他們說過一句話。

    “郡主,”常嬤嬤對班婳行了三個大禮,“老奴奉殿下遺命,到郡主身邊伺候。”

    “常嬤嬤,”班婳親手扶起常嬤嬤,紅腫著雙眼道,“祖母她老人家,有沒有說過什麼?”

    常嬤嬤看著眼前瘦了很多的郡主,欣慰的笑道:“殿下說,您是最像她,她希望你活得像她年輕時一樣,肆意鮮活,自由隨心。”

    班婳走到窗前,看著院子外掛著的白紙燈籠,聲音嘶啞道:“祖母年輕時,一定很漂亮。”

    “是啊,”常嬤嬤拿起一件披風披在班婳的肩頭,“奴婢聽說,殿下未出嫁前,曾是大業最美的人,想要求娶她的世家公子,從城東可有排到城西。”

    班婳唇角一顫:“我不如祖母。”

    “不,您很好。”常嬤嬤慈和的看著班婳,“跟殿下一樣好。”

    班婳怔怔地看著窗外,良久後道:“又下雪了。”

    常嬤嬤看著白皚皚的院子,沉默地站在班婳身邊,不發一言。

    除夕後不久,大長公主下葬,送喪路上,設滿了各府擺出的路祭。

    公主陵是早就建好的,到了死後,她終於又與自己深愛的駙馬躺在了一起。

    生不同時,死卻同穴。願兩人來世恩愛纏綿,永不分離。

    班婳對著陵墓行著三拜九叩大禮,每一個頭她都磕得極重,沉悶的響聲就像是她對祖母的思念,即便萬般不舍,卻只能看著埋進這華麗卻毫無人氣的陵墓的中。

    “閉陵!”

    陵墓大門關閉的那一刻,無數墓穴中的機關發出哢嗒的聲響,班婳怔怔地看著眼前這一切,任由雪花飄落滿頭。

    “表妹,請節哀。”穿著素服的太子走到班婳身後,他讓身後的太監替班婳撐起一把傘,替她遮住頭頂飄揚地大雪,“姑祖母在天之靈,必定希望你活得好好的,而不是為了她傷心難過。”

    “太子表哥,”班婳回頭看著太子,愣了半晌才道,“謝謝。”

    太子知道她根本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只好對她道,“雪越下越大了,回去吧。”

    班婳抿了抿嘴,大步跑到墓碑前,用手擦去墓碑上的雪花,輕聲道:“祖母,以後我一定會常常來看您跟祖父,你們在地下好好過日子,待……婳婳日後來找你們時,你們不要嫌棄婳婳。”

    “太子殿下。”容瑕撐著一把傘走到太子身邊,對太子行了一個禮後,便朝班婳走去。

    班婳身上穿著孝衣,臉上脂粉未施,就連頭發也只是用一個素銀簪固定成一個發髻,便再無其他飾物。容瑕把傘放在地上,脫下身上的素白披風披在班婳身上,再撿起地上的傘撐在班婳頭頂:“郡主。”

    “容伯爺,”班婳擦了擦眼角,“你怎麼來了?”

    “見郡主穿著單薄站在雪中,容某便過來看看,”容瑕頓了頓,“你的家人在那邊等你。”

    班婳回頭,看到不遠處站著的父親母親還有弟弟,原本冰涼的心漸漸回暖,她對容瑕福了福身,“多謝伯爺。”

    她走出傘下,朝著班家人飛奔而去。

    容瑕靜靜地看著她離去,然後鑽入她母親撐著的傘下,回頭看了眼身邊這塊又積了一層薄雪的墓碑,伸手輕輕地拂去這層雪,後退一步,放下傘,對著墓碑鞠了一躬。

    “姐,你在看什麼?”班恆注意到班婳停下了腳步,擔心她還在傷心難過,伸手扶住了她的袖子,“你小心腳下。”

    班婳看著那個在雪中對著祖母鞠躬的人,收回自己的目光,小聲道:“嗯,我們都要小心腳下。”

    大長公主殿下死了,對於很多人來說,這並不是一件大事,但是對於某些人來說,卻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因為沒有了大長公主,班家便失去了依仗,曾經受過班家氣的人家,內心開始蠢蠢欲動起來。可是就在大長公主下葬後的第三天,宮裡下了一道旨意,晉封班淮為靜亭公,享郡王例。

    大長公主去後,皇上難過得罷朝三日,甚至在大長公主下葬那天,哭得不能站立。原本想要報復班家的人才恍然驚醒,大長公主是為了當今陛下死的,只要蔣家人要顏面,只要班家人不犯誅九族的大罪,那麼當今皇上與下一代帝王,都要厚待班家人。

    這件刺殺大案以大長公主傷重而亡告終,但是刺殺大案的幕後主使卻還沒有找到,陛下大怒,下命必須嚴查,同時禁衛軍統領、副統領都受到嚴厲的責罰。

    “查出來了?”雲慶帝想著身邊伺候的人竟然有可能要殺自己,便吃不好睡不好,把後宮全部排查了好幾遍以後仍舊不放心,直到這次刺殺案的幕後主使人被揪出了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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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發表於 2017-6-5 11:20:10 |只看該作者
    第56章

    “回陛下,微臣查了很多線索,最有嫌疑的是……惠王殿下。”容瑕把一疊調查出來的資料放在雲慶帝面前,“微臣反復篩查了好幾遍,這個宮人的家裡已經沒有親人,曾受過宮裡德妃娘娘的恩惠,表面上看她與德妃之間有糾葛,實際上她背後真正的主子乃是惠王殿下。”容瑕見皇上面寒如冰,又道,“或許微臣還有疏漏的地方,待微臣再去查驗一遍。”

    “不用了,”雲慶帝怒極反笑,“朕這個好弟弟,當年便想做太子,若不是姑母一力護著朕,現在這個大業朝哪還有朕的立腳之處。”說到大長公主,雲慶帝面上露出幾分懷念。

    對於雲慶帝來說,大長公主臨死前都還惦記著他,這是十分難得的情誼。做了皇帝,便有種高處不勝寒之感,一個死了的大長公主,在他的心中自然什麼都好,甚至還會在他的記憶中自動美化,成為一個完美無缺的人。

    只有死人,才能讓人放心地寄托感情。

    “他想要造反,簡直就是妄想!”雲慶帝冷笑,“看來是這些年朕對他太好了,讓他忘記這個天下早已經是朕的,而不是屬於先帝。”

    皇帝與兄弟的恩怨,容瑕作為臣子,並不好說話,所以雲慶帝說,他便垂首靜靜地聽,不多說一個字。

    偏偏雲慶帝就喜歡他這沉穩的性格,這讓他覺得此人踏實可用,不會生出二心。

    “對了,你讓朕做媒一事,朕准備過幾日便與班家提一提,只是成與不成,要看班家的心思。”雲慶帝有心補償給班婳一個德貌雙全的郎君,加上容瑕又願意娶婳婳,對他來說這簡直就是皆大歡喜的好事。

    唯一比較麻煩的是他這個表弟一家子腦子比較奇怪,這事能不能成,還真是兩說。

    “請皇上盡量幫臣說和說和,郡主牡丹國色,若能娶到郡主,乃是微此生大幸。”容瑕笑道,“微臣是真心想要求娶郡主。”

    雲慶帝表情變得有些微妙,他干咳一聲:“朕知道。”

    不管容瑕此刻是真心想要娶婳婳,還是為了別的什麼,他此刻也只能當他是真心的。

    人有親疏遠近,身為帝王也有自己的補償心理,他喜歡這種為了自己敬愛的長輩付出的感覺。尤其是這個長輩的後人還很省心,不插手朝政,對拉幫結派也沒有興趣,沒有野心得讓人就算多偏愛他們一些,也不用擔憂他們會做出什麼過火的事情。

    大長公主去世,最難過的當屬班淮,短短一個月多內,他整個人瘦了一圈,若不是妻賢兒女孝順,他難過得恨不能陪著大長公主一起去了。

    班家人是真心實意的在吃素,就連頓頓離不了肉食的班恆,也都沒有偷偷吃過一口葷食,可見大長公主的離去,對於班家人來說,是一件無比傷心的事情。

    “父親,”班婳見班淮穿上一件月牙色的衣服,但是用料十分講究,便道,“您要入宮?”

    “陛下晉封我為國公,我早該進宮謝恩了,”班淮看著女兒似乎瘦了一圈的小臉蛋,有些心疼道,“天氣轉暖了,有時間就出去轉一轉,別只待在家裡。”

    “我知道,”班婳對班淮笑了笑,“等天氣好了,父親您帶我們去別莊玩,好不好?”

    “好,到時候我們一家四口都去泡溫泉。”班淮臉上露出了笑意。

    班婳站在大門口,目送著班淮離開,轉頭見班恆站在身後,問道:“你站在這裡干什麼?”

    班恆搖了搖頭,蹭到班婳面前道:“姐,聽說府裡養的說書先生又想了新故事,要不你去聽一聽。”

    “是說書先生想的,還是你想的?”班婳早就聽身邊的下人說了,弟弟有事沒事就找說書先生嘀嘀咕咕,沒有想到竟然是為了這個。

    “說書先生想的情節,哪有我想的合你胃口,”班恆拉著班婳的袖子一拽,“走走走,去聽聽。”

    班婳知道弟弟這都是為了自己,忍不住笑了笑:“謝謝你,恆弟。”

    “謝什麼謝,”班恆不自在的扭頭看旁邊,“自家姐弟說什麼謝,你也不照照鏡子,最近都瘦成什麼樣子了。等以後見到其他女眷,你拿什麼跟人比美,咱們老班家出美人的好名聲,你還要不要了?”

    班婳伸手在他耳朵上輕輕一擰:“見你這麼關心咱們老班家的名聲,我感到很欣慰。走,書我暫時不聽了,我先去聽你背《詩經》《論語》。”

    “哎哎哎哎,姐,你饒了我!”

    大月宮。

    班淮跟在王德身後,沉默地走進了正殿。雲慶帝抬頭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表弟這些日子清減了不少。”

    “賤內嫌棄微臣發了福,減下來便最好了。”班淮勉強笑了笑,不提大長公主的事情。

    “我知你是為了姑母一事難過,朕的心裡也是……”雲慶帝繞過御案,走到班淮的身邊,語氣沉重道,“是朕害了姑母。”

    “陛下,你怎可這麼說?!”班淮驚愕地看著雲慶帝,抱拳道,“微臣很小的時候,母親便常常在微臣耳邊提起您,說您字寫得好,說您又背了什麼書,還常說微臣若是有一半像您,她便心滿意足了。家母仙去,微臣心中雖哀痛難忍,但是對於微臣母親來說,能護您周全,定是比她性命更重要的事情。您若是這般說,豈不是讓微臣母親一番情誼辜負了?”

    這話裡已經帶了幾分責備了,本不該朝臣對帝王說,但對於雲慶帝而言,這不是冒犯,而是班淮的心裡話。感動於姑母的情誼與表弟的真誠,雲慶帝在班淮肩頭拍了拍,“水清,是表兄我說錯話了。”

    這句話雲慶帝沒有用“朕”,可見他說這話時,是用了真情的。

    “自家兄弟不說兩家話,也不用說謝恩不謝恩了,”雲慶帝讓班淮坐下後道,“以你我的情誼,便是封你為郡王也使得,只是禮部那些老頭子整日掉書袋說酸話,我便只能委屈委屈你了。”

    “微臣何德何能,竟讓陛下如此為難,”班淮面上露出感動,“陛下待微臣已經很好了,只是微臣是個糊塗人,這國公的爵位……”

    “此話不要再提,只給你國公的爵位,朕心中已是覺得委屈了你,”雲慶帝擺手,“朕只盼你們過得安穩無憂才好。”

    “多謝陛下。”班淮雙眼濕潤,眼眶發紅看著雲慶帝,小心用袖子拭去眼淚,他才再度抬起頭看向雲慶帝。

    這種眼神雲慶帝最是受用,表兄弟二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後,雲慶帝忽然道:“姑母臨終前,跟我說了一件事,朕覺得這事挺有譜的。便想跟你提一提,成與不成,皆看你與表弟妹的想法。”

    班淮抽了抽鼻子,聲音略有些沙啞,“陛下,不知是何事?”

    雲慶帝把容瑕背班婳進殿,又當著大長公主的面說自己是班婳夫君的事情講給了班淮,隨後道:“我思來想去,容郎才貌兼備,確實是個不錯的夫婿人選,便想多事做一個媒,不知表弟意下如何?”

    班淮:???

    容瑕?

    容伯爺確實不錯,從內裡到外貌都沒得挑,但是……容伯爺跟他女兒怎麼能扯到一塊去?

    “陛下,這會不會……有些委屈容伯爺了?”班淮雖然是一個看自家孩子就自帶美化光環的父親,但是自家女兒有哪些毛病,他心裡還是明白的。

    懶散,奢靡,脾氣不太好,挑食,還愛炫耀,這一堆堆的毛病在自家人看起來,那是可愛真性情,在別人眼裡看起來,那就不一定了。班淮不敢賭其他男人會像他一樣包容女兒。當年定下謝啟臨,是因為他打聽過謝啟臨脾性好,哪知道他心眼不好。再後來答應沈鈺的提親,是他覺得沈家勢微,日後只能依附班家,定不敢做讓女兒不高興的事情,誰知道這位竟然得中探花以後便大變臉。

    他現在覺得容伯爺這年輕人哪哪都好,但是鑒於他挑女婿的眼光不行,所以這個時候反而不敢輕易答應了。

    “這怎麼會是委屈?”雲慶帝瞪大眼睛,有這麼說自家女兒的麼?!

    “陛下,這婚事大事不是兒戲,微臣……微臣實在拿不定主意。更何況如今我們正在孝期,也不宜談論婚事,”班淮想了想,“要不再等等,我回去跟賤內商討一番再談這事。”

    “孝期也沒有關系,反正只是暫時定下來,不用他們馬上成婚,”雲慶帝想得很周全,“如果你們願意,我就當著天下人的面說,這個婚事是姑母生前定下的,朕就是見證人。”

    班淮心中大定,不管這事成與不成,對婳婳都沒有太大的影響。

    “到時候他們兩個年輕人若是能夠成婚,你可別忘了給我送謝媒禮。”雲慶帝越想越覺得容瑕與班婳很配,就憑這兩人的長相,那就是天造地設的一雙,日後再生幾個小娃娃,也不知會美成什麼樣。

    若是教出一個像容瑕那般的小才女,倒還能跟太子的孩子訂個親,這也算是改進皇家後代的長相了。

    萬事俱備,只欠太子生下兒子和兩人成親了。

    雲慶帝伸手拍了拍班淮的肩:“表弟,容郎是個不錯的年輕人,你可要抓緊點。這孩子有些搶手,朕還是想把他留給自家人,讓外人搶走了可不劃算。”

    班淮:他們這是在搶貨物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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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5 11:20:21 |只看該作者
    第57章

    被當做貨物搶的容瑕正在家裡待客,因為尚在孝期,官員們都不能飲酒作樂,所以他用來請客的是兩杯清茶。

    客人的身份也不低,乃戶部尚書姚培吉,朝中要員。

    姚培吉是個狂熱的書畫愛好者,所以他對容瑕十分有好感,平日與容瑕稱兄道弟,完全不介意兩人之間有三四十歲的年齡差。事實上,若是他能求得一幅容瑕的墨寶,即使讓他叫容瑕兄長,只怕他也是願意的。

    “好畫,好意境,”姚培吉看著牆上掛著的貓戲花草圖,激動得面頰發紅,對容瑕道,“伯爺的畫技又精進了,這小貓就像是活了一般。只是為什麼這只貓的頭上,要捆一朵牡丹花?”

    容瑕笑眯眯道:“這只是在下的一些小趣味。”

    “作畫隨心而來,便更有靈性,本該如此,本該如此。”姚培吉輕撫手掌,忽然覺得這朵牡丹簡直就是點睛之筆,把這只貓襯托得更加憨態可掬,並且還帶著一些小小的任性。

    貓麼,就該任性一點才可愛。

    姚培吉拉著容瑕說了好半晌的畫,然後感慨道:“伯爺如此多才,不知世間何等女子才能配得上你。”

    容瑕笑而不語,只是給姚培吉敬了一杯茶。

    “我見那石相爺府中的女二公子秀外慧中,又極有才華,與你倒很是相配,”姚培吉抿了一口茶,笑著道,“不知伯爺可有此意?”

    容瑕面上露出幾分思索之色,半晌後才道:“姚大人說的可是石相府中的二千金?”

    “正是他,”姚培吉道,“賤內常常提起這位千金,我昨日忽然想到,這家姑娘倒與你很是相配。”

    “只怕要讓姚大人失望了,”容瑕起身對姚培吉行了一禮,歉然道,“不瞞姚大人,在下前些日子已經定了一門婚事,只是現在乃大長公主孝期,不宜提此事,所以還請姚大人替在下保密。”

    “什、什麼?”姚培吉驚訝地看著容瑕,容郎君竟然定親了,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傳出來?好在他是個品性風雅的人,見容瑕這麼說,便沒有再追問下去,“既然如此,那老夫便祝容伯爺與未來你未來的夫人情比金堅,白頭偕老。”

    “多謝姚大人吉言。”容瑕起身鄭重地向姚培吉行了一禮。

    姚培吉見容瑕滿面紅光,笑容燦爛的模樣,在心中感慨,看來容伯爺是真心喜愛未婚妻的,不然也不會笑得如此舒朗。只可惜石家的心思成不了了,他這便去石家走一趟。

    容瑕見姚培吉有了去意,再三挽留不住後,便送他到了正門口,知道姚培吉乘坐的馬車離開以後,才讓門房關上了大門。

    右相府裡,石晉正在家中養傷,聽到父親身邊的小廝叫他去待客,他便換上一件半舊不新的素色長袍,跟在小廝身後走了出去。之前因為大長公主遇刺身亡一事,他作為禁衛軍副統領,受罰五十大板。好在他是右相之子,執杖行刑的人有分寸,所以他的傷看起來嚴重,實際上並沒有傷到筋骨。倒是同與他打了五十大板的統領比較嚴重,據說現在都還下不來床,也不知道禁衛軍統領一職還能不能保住。

    到了正房正廳,他見來人是姚培吉,就猜到了是何事,便與姚培吉見了禮。

    石崇海原本並不想讓女兒嫁給容瑕,可是眼見容瑕在讀書人中越來越有聲望,並且十分受皇上重視,還在朝中越來越有實權,便覺得女兒嫁給他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不過古往今來,都是男人向女人求婚,可沒有女兒家求著趕著問男方娶不娶的,所以他思來想去,便拜托姚培吉幫他探探口風。

    “剛才在容伯爺府上賞了一幅貓戲圖,十分的有意思,”姚培吉在容瑕那裡已經喝了一肚子的茶,到了相爺府這邊,只用茶水略沾了沾唇角便放下了,“老夫今天多了一句嘴,問及了容伯爺的婚事。”

    姚培吉絕口不提是石家讓他去問的,而是說自己多嘴,倒是顧全了石家人的顏面。

    “誰知道這位伯爺是個不解風情的人,竟是對男女之情半點不上心,”姚培吉搖頭嘆息道,“也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究竟是怎麼想的,都二十好幾的人了。老夫當年像他這個年齡,孩子都已經滿地跑了。”

    石晉略一挑眉:“容伯爺不願?”

    姚培吉笑眯眯地看著石晉:“可不是,他就是不願提親事。”言下之意就是,你們家讓我做的事,我也做了,可是人家沒那心思,你們也就歇一歇吧。

    石晉不知想到了什麼,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石崇海聞言便笑道:“年輕人喜歡自由散漫的生活,又沒有家中長輩督促,自然不願意過成親的日子。”

    不過是喪父喪母孤星之命的人,竟也有資格對他女兒挑三揀四,真是不識抬舉!

    姚培吉只當沒有聽出石崇海話裡的嘲諷,在石家略坐了一會兒後,便起身告辭,送他出門的是石家管家。

    上了馬車以後,姚培吉搖頭晃腦的哼著小曲兒,顯得心情極好。在別人看來,他就是附庸於石崇海的朝臣,原本連他自己也這樣認為的。可是這並不代表他喜歡石家拿他當一個跑腿的,家中有後輩在,也不是賓客眾多的忙碌時刻,石家卻讓一個下人送他出門,真真是太瞧不起人了。

    人家容瑕在皇上跟前那般得臉,都是親自送他出門的,石家的臉當真就那麼大,連送他幾步都不行了?

    讀書人最是講究禮儀,別人的禮儀不到位,對於讀書人而言,那便是冒犯。

    姚培吉對石家,終究是有了意見。

    “真當你家閨女是天仙,看中誰,誰就要娶?”

    姚培吉哼了一聲,維持著一種詭異的好心情,離開了石家的地界。

    班淮頂著滿臉一言難盡的表情回到了家,把妻子兒女都叫到了跟前,揮退所有下人以後,一臉嚴肅的看著家中另外三人。

    “夫君,發生什麼事了?”陰氏見班淮表情怪異,猶豫道,“是皇上後悔了,不想把國公爵位給你了?”

    班淮搖頭。

    “是二皇子又冒犯你了?”班恆伸長脖子,湊到班淮面前,“還是路上遇到什麼奇怪的人了?”

    班淮仍然搖頭。

    班婳見父親的目光看向了自己,伸出食指對著自己鼻尖:“跟我有關?”

    班淮點頭。

    班婳一拍桌子:“又是哪個在說我的壞話呢?”

    班淮抹了一把臉:“乖女,咱們能想點好的嗎?”

    “那您這一臉的表情,也不像是有好事發生啊,”班婳深吸一口氣,低頭喝茶道,“您就直說吧,我承受得住。”

    “容伯爺讓皇上替他做媒,他想要求娶你過門。”

    “咳咳咳!”班婳一口茶嗆在嗓子尖兒上,連眼淚都嗆出來了,嚇得一家子人捶的捶背,拿的拿帕子。

    “我、我沒事,”班婳拍了拍胸口,眼淚汪汪地看著班淮,“容伯爺他是不是眼瞎了?”

    班淮聳了聳肩:“這個問題我也想知道。”

    “好好說話,你們倆胡說八道什麼呢!”陰氏柳眉一挑,“我家女兒長得這麼美,誰來求娶都不奇怪,一個伯爺算什麼。”

    班恆哼哼道:“可人家是容瑕,京城裡多少女兒家想要嫁給他。”

    “容瑕怎麼了,他就算叫容無瑕又怎麼樣?”陰氏一拍桌子,“再說了,這種被無數女人看中的男人有什麼好,萬一花心怎麼辦?”

    “那我姐看上的男人,哪個不是容貌出眾,被無數女人惦記啊,”班恆頂著陰氏的眼神,小聲道,“如果姐姐真能嫁給容瑕還不錯,至少容瑕是個正人君子,就算日後我們家敗落了,他也不會因此苛待姐姐,這樣我也能放心一些。”

    陰氏聽到這話,頓時沉默了下來。

    五年後究竟會發生什麼,他們也不敢肯定。但婳婳在夢境中似乎並沒有成親,也不再是鄉君。

    不對,不對!

    陰氏忽然抬頭看向班婳:“你說你在夢中是什麼爵位?”

    “鄉君。”班婳很肯定地回答,因為她記得很清楚,有太監來他們家宣旨,說是褫奪父親的侯爵,母親的誥命身份,還有她的鄉君爵位。

    “可你現在是郡主,你的父親也成為了國公,”陰氏聲音變得十分低沉,“現實……已經與你的夢境不同了。”

    “這一切……”班恆仔細回想,“好像是從姐姐當街抽了沈鈺幾鞭子後開始的。”

    “你的意思是說,夢裡的我因為刁蠻得不夠到位,所以下場才不太好?”班婳皺了皺眉,“這好像有些說不過去哈。”

    班淮無奈地看著一對兒女:“事情哪有你們想的這麼簡單?你的夢做得糊裡糊塗,經過更是雜亂不清,最關鍵的一點,你連最後誰造反都不知道,想要靠著夢來推斷現實太難了。也許你現在是郡主,後面因為犯了什麼事,又貶為了鄉君。我因為犯了什麼事,又變回了侯爺呢?”

    “也對哦,”班婳深以為然,“你們說……造反的有沒有可能是石家?石家大郎石晉,好像挺喜歡穿玄衣的,而且他們家現在權勢滔天,如果想要造反,也是有可能的。”

    班家四口齊齊陷入沉思中,越想越覺得,石家確實有這個嫌疑。

    “國公爺,成安伯求見。”

    管家的聲音在院子響起,班家四口面面相覷,想要當他們家女婿的搶手貨來了?

    見還是不見,這是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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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最後班家人還是決定見一見成安伯。

    一家四口外加容瑕,五人沉默地坐在屋子裡,看著屋子裡堆放著的禮物,氣氛有種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感覺。然而班恆覺得這個氣氛有些尷尬,尷尬得讓他忍不住拿眼神在容瑕與他姐身上掃來掃去。

    原來他之前覺得容伯爺對他姐有意思,不是他想太多,而是他想太少。

    “伯父,伯母,”容瑕起身朝班淮與陰氏規規矩矩行了一個晚輩大禮,“晚輩冒昧前來打擾,請伯父伯母多多見諒。”

    班淮捧著茶杯默默想,前些日子見面的時候,還叫他侯爺,這才過多久,就變成伯父了。以前他覺得容瑕時哪哪都好,現在再一看,又覺得不是那麼回事了。

    眉毛太有型,聽說這樣的男人心腸硬。長著一雙桃花眼,十有八九會招惹桃花。唇有些薄,一看就很薄情。不是有句話叫仗義多是屠狗,負心最是讀書人麼,這容瑕讀了那麼書,萬一是個負心漢怎麼辦?

    不妥不妥,他在心裡連連搖頭,扭頭看夫人陰氏。

    陰氏抬了抬眼皮,微笑著道:“聽聞成安伯有意求娶我這個不成器的女兒,這事……”陰氏看了眼女兒,見她臉上並無多少羞怯之意,便道,“只是這事實在太過突然,我們感到十分意外。”

    “伯父伯母,晚輩乃是真心求娶郡主,若能求得班家婦,晚輩定一心一意,白首不離。與郡主猶如伯父與伯母。”容瑕對班淮與陰氏又行了一個大禮,“日後若敢違背今日之誓,便讓晚輩聲明掃地,一生凄涼孤苦。”

    這樣的誓言對於一個盛名在外的貴公子而言,簡直是再陰毒不過。若是說什麼天打雷劈之類的,班家人恐怕聽也不願意聽,因為這句話話本裡都用爛了。

    班恆干咳一聲,拿眼角余光看班婳,他姐是怎麼想的?

    班婳偷偷塞了一塊點心到嘴裡,喝了一口茶,然後對班恆無辜一笑。

    這是啥意思,願意還是不願意?再說了,人家在求親呢,你好歹意思意思害羞一下好麼?

    “我家這孩子不喜詩書,只怕與你沒有多少共同的愛好。”陰氏覺得自己此刻有點像話本裡刁難女婿的惡岳母。

    “郡主喜歡什麼,晚輩就陪她喜歡什麼,詩書不過是閑暇之余的小愛好,不及郡主半分重要。”

    班淮眼皮抖了抖,小伙子很有前途啊,他當年也是靠著這種不要臉精神,把夫人紅得心花怒放的。

    “這孩子性奢侈,最愛花啊粉的,伯爺……”陰氏想說伯爺是個儉樸之人,可是看到容瑕身上的衣服雖是素色,布料也因為他們家在孝期,特意選了一件棉布衣,但是上面的繡紋卻不簡單,陰氏可以肯定,上面繡的一朵小花,都要比身上所有布料加起來值錢,“伯爺是個喜歡素雅的人,這也是不太合的。”

    “郡主天香國色,濃妝淡抹總相宜,她喜歡穿什麼穿什麼,晚輩都喜歡。她喜歡吃什麼,家裡便吃什麼,左右家中只有在下一人,一切都能依照郡主的喜好來。晚輩祖上雖不是顯赫之族,但也給晚輩留下了些許遺產,晚輩定不會讓郡主在銀錢方面有半分煩惱。”

    容氏一族可算是幾百年的望族了,說“不是顯赫之族”“留下些許遺產”那只是謙虛的說法,要真論起祖上出過哪些大人物,還有金銀財寶的儲藏量,班家還真不如容家。

    陰氏忽然覺得,以自家女兒的性子,嫁給家中沒有長輩又家世顯赫的兒郎,還真是一個最好的選擇。不過男人說的話,向來是不可盡信的,陰氏想到當年的沈鈺,求娶時把話說得跟花兒似的,結果怎麼樣,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伯爺把話說得很周道,”陰氏笑了笑,“這種大事,我們身為長輩雖然十分操心,但還是兒女的心意更重要。”

    陰氏是個十分開通的人,或許是因為她的那些娘家人總是逼迫她做不喜歡的事情,所以她對自己的兒女反而比較想得開,甚至想得十分開,若是女兒找不到如意郎君,她寧可不讓她嫁,也不想讓她吃苦。

    只是這種思想過於離經叛道,陰氏從未在外表現出這種態度,只是在教育兒女的時候,難免帶出了一些。

    “伯母所言有理。”容瑕對陰氏作揖,偏頭看向了低頭喝茶的班婳。

    班淮站起身,拍了拍袖子,淡淡道:“伯爺,我們家尚在孝期,有些話還是不要太過了好。”說完,對陰氏與班恆道,“院子裡日頭正好,我們出去曬曬太陽。”

    班恆不情不願地站起身,瞥了眼容瑕,沒有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人!

    屋子裡的大門開著,班家三人站在院子裡虎視眈眈地盯著屋內,雖然不能聽清兩人說什麼,但如果容瑕敢有半點越矩的動作,這三人肯定能直接竄進來。

    容瑕回頭看了眼院外,對班婳作揖道:“郡主,你的家人待你很好。”容瑕甚至可以肯定,整個京城這般心疼女兒的人家,除了班家恐怕找不出別人了。

    班婳捧著茶杯,歪著腦袋打量容瑕,半晌後放下茶杯,捧著臉道:“容伯爺,你真打算娶我?”

    一般的女孩子提到這種事,定是兩頰緋紅,語無倫次,可是班婳十分冷靜,甚至還趁機多看了容瑕幾眼。臉美,手美,腰細腿長,氣質好,這樣的好男人,竟然把她看上了,難道她這種長相格外吸引讀書人?

    “是,在下想求娶郡主。”容瑕作揖,與坐在椅子上的班婳平視,“郡主若是願意下嫁於我,你仍舊可以常常到娘家居住,只是要把在下也給順帶捎上才行。”

    班婳聽到這話,臉上終於有了幾分動容:“你們讀書人對女人不都是有諸多要求麼,還說什麼經常回娘家的女人是為不賢?”

    “郡主,在你的面前,在下不是讀書人,只是一個心儀你,想要求你下嫁的普通男人而已,”容瑕面上露出幾分落寞之色,“更何況在下現在無父無母也無兄弟,空蕩蕩的伯府除了我便沒有其他人。若不是因為身份的牽制,便是讓在下跟著郡主在國公府居住,在下也是願意的。”

    班婳想起容瑕年少之時便沒了爹娘,後來連兄長也沒了,懷了孕的長嫂見夫君沒了,干脆流了孩子回娘家改嫁,這身世確實挺小可憐的。

    “所以……你是看重我們家比較熱鬧,所以才想娶我?”班婳突然覺得,如果容瑕真這麼想,嫁給他好像也是不錯的選擇。

    “不,這大概是愛屋及烏,”容瑕笑看著班婳,“郡主願意讓在下住進你的家裡嗎?”

    班婳摸下巴,默默地看著容瑕。

    容瑕微笑著任由她看,漂亮的雙眼就像是一條溫柔潺潺的溪流,讓人覺得舒適又沒有任何的攻擊性。

    “你的意思是說,因為喜歡我,所以就喜歡我的家人?”班婳對“愛屋及烏”這句話還是懂的,她懷疑地看著容瑕,她怎麼沒有覺得容瑕有多喜歡她,是她錯過了什麼嗎?

    “是。”容瑕笑了。

    “所以……你喜歡我哪一點?”班婳莫名覺得自己有點像話本裡的無情書生,而容瑕就是那些痴情女郎,一腔真心卻被錯付了。

    摸了摸臉,不對,不能因為容瑕長得比嚴甄好看,她就兩種態度,她不能這麼膚淺!

    “郡主很美,二三月的桃花、天上的星辰,十二月的雪,都不及郡主漂亮,”容瑕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郡主的眼睛,就像是最美的星空,在下戀慕郡主以後,便覺得天下男男女女再無性別之分,僅為人而已。”

    班婳……班婳覺得自己臉頰微微有些發燙。

    因為容瑕說話的樣子實在太真誠,太耿直了,她就希望有個男人這麼來誇她!

    什麼覺得她可愛,靈動,比想像中善良,都是一堆屁話,就不能耿直地,老實地誇她美麼?一個大老爺們,說一句拜倒在她的美色之下,就那麼丟人嗎?!

    她覺得自己更加欣賞容伯爺了,因為這人誠實有眼光,還懂得欣賞她的美。

    這才是世上最好的贊美!

    看了她,就覺得世界上女人與其他男人沒有差別,說明自己在她眼裡,就是最美的女人,其他人都是渣渣啦?!

    這麼誇她,她好喜歡!

    班婳心情一好,便站起身拍了拍容瑕的肩:“年輕人,你這麼有眼光,我很看好你。”

    容瑕愣了愣,隨即笑道:“那你願意下嫁我嗎?”

    班婳摳著手指頭,開始算如果她跟容瑕成親,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成親,如果容瑕對她體貼溫柔,以後班家失勢後,她應該不會丟掉小命,而且家人也會受到庇護。她還得到了天下第一美男子,天下第一君子,天下第一才子,這一輩子不虧了。

    成親,容瑕以後對她不好了,她踹了容瑕回家住,等班家失勢後,他們家結局應該跟夢裡差不多。但她至少成功地睡了天下第一美男子,這可是養面首都養不到的極品,算起來這一波好像也不虧,還能氣死那幾個看她不順眼的女人。

    可是這樣一來,容瑕好像有些吃虧。

    班婳還算正直的道德價值觀讓她開始猶豫,要不要去禍害這麼好一個男人?

    總覺得她要是點頭答應,這事干得有些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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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5 11:20:42 |只看該作者
    第59章

    “父親,我覺得姐的表情好像不太對勁,”班恆對班淮小聲道,“這跟她小時候砸了花瓶,最後讓老鼠背黑鍋時的表情一模一樣。”

    不過那一次他姐也挺慘的,平時對她十分溫和的母親,竟然罰她在班家老祖宗們的牌位前,跪了整整兩個時辰的。後來母親說,做人要麼不撒謊,要麼就要把謊撒得完美一些。他們班家上上下下這麼多下人,每天都有人負責除草除蟲除老鼠。內院裡別說老鼠,就連一只蒼蠅都飛不進來。更何況老鼠才多大,能打碎半只手臂高的花瓶?

    “夫人,乖女該不會對容伯爺做了什麼虧心事吧?”班淮擔憂地看著陰氏,“這可不太妙。”

    “會不會是姐姐毀了容伯爺的清白,容伯爺堅持讓姐姐負責?”班恆腦子裡不知道想了什麼,表情極其微妙。

    “閉嘴!”陰氏忍無可忍道,“你們都在胡說八道什麼,哪有女兒家毀男兒家清白一說,你們兩個再搗亂就給我滾出院子。”

    班淮與班恆齊齊噤聲,老老實實站在陰氏身後,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此時的屋內,班婳半晌沒有開口,她低頭看著容瑕的手,不太好意思去看他的臉,“我覺得你要不要考慮一下,這種事還是慎重一點。”

    “郡主是對在下有什麼地方不滿意嗎?”容瑕漂亮地雙眼看著班婳,看得班婳差點伸手摸上了對方的臉。

    “如果我有什麼做得不好的地方,我願意為了你一點點改掉。”

    “容伯爺,”班婳一臉深思的表情看著容瑕,“我給過你機會了。”

    饒是容瑕心思深沉,聽到班婳這句話,也有些反應不過來,這是什麼意思?

    班婳墊腳拍了拍容瑕的肩,嘆息道:“好吧,我答應你了。”年輕人,給了你逃走的機會,你沒有抓住,以後就不能怪她了。

    禍害了這麼一個絕世美男子,罪過罪過,以後她會盡量對他好,好好補償他的。

    “多謝郡主!”容瑕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我一定會好好對你,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

    看著眼前笑得幾乎有些傻氣的男人,班婳心頭微微有一些酸疼,也不知道五年後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她會不會害了他?她忽然有些後悔,她這輩子做什麼都順心而為,就連這件事也做了一個自私的選擇。

    “容伯爺……”

    “你叫我君珀或者容瑕就好,”容瑕臉上的笑容怎麼也壓不住,“郡主不用對我如此客氣。”

    班婳忽然笑了,對容瑕福了福身:“謝謝你。”

    不管最後結局如何,至少這輩子她吃了世間最美的食物,穿了最華麗的衣服,有對她如珠似寶的父母弟弟,還即將睡了這個世間最優秀的男人,這是多少人不敢奢望,也不可能得到的?

    容瑕再次愣住,似乎在班婳面前,他常常會詞窮:“是我該感謝郡主才對。”

    “既然你都讓我叫你名字了,你也叫我名字吧,”班婳很有原則的講究了公平,“平時家人叫我婳婳,你也可以這麼叫我。”

    “好,”容瑕後退一步,對班婳深深一揖,“婳婳。”

    有些人的聲音,天生就能勾人。聽到容瑕溫柔的聲音,班婳覺得自己胸口酥酥麻麻,像是被小貓撓了一爪子。

    “咳,”班婳干咳一聲,“現在我正在孝期,正式議婚的事情,待孝期過後再談。”

    “婳婳忘了麼?”容瑕道,“大長公主殿下,已經為我們訂好婚了。”

    憶起祖母離去那一日發生的事情,班婳臉上的笑意淡去,盡管離當日已經過去了兩個月,但是只要想起祖母沒了,她的心裡便空落落的,摸不著底。

    “婳婳。”溫柔如水的聲音,喚回了她的神智。班婳點頭看著容瑕,眨了眨眼,掩飾了眼中的酸澀。

    “我會好好待你的,不要害怕。”他把手伸到班婳面前,弓著腰平視著她,“相信我。”

    班婳伸出食指在他掌心戳了戳,她的手心有些涼,他的手掌很溫暖。

    抬起頭,班婳對容瑕笑了笑,然後收回了手。

    容瑕見她嬌憨可愛的模樣,低低地笑出聲來。這個笑聲,讓班婳想到了當初跟弟弟偷埋金銀珠寶,結果卻被容瑕看到時的尷尬場面。

    難道容瑕就是被她特立獨行的性格給吸引了?

    讀書人的愛好,她是真的不懂。

    忠平伯府裡,謝宛諭正在試嫁衣,看著嫁衣上繡的金翅鳳凰,她原本低落的心情勉強好了一些。

    本來過兩日就該是她嫁給二皇子的吉日,哪知道大長公主因為救駕遇刺身亡,她跟二皇子的好日子便被挪到了兩個月以後。她近來心裡有些發慌,只有看著這件喜服心裡才踏實。

    “姑娘,”謝宛諭的乳母走進來,面上有些紅潤,似乎有什麼事情讓她格外亢奮,“有件事說出來,你肯定不相信。”

    “媽媽,”謝宛諭見是與她感情不錯的乳母,勉強打起了幾分精神,“什麼事?”

    乳母正想開口,想起自家姑娘與石家二姑娘的感情不錯,一時間又有些猶豫,“這事與石家二姑娘有些關系,說出來可能有些不太妥當。”

    “有什麼不妥當的,我們只管關上門說事,不傳出去便好,”謝宛諭語氣有些淡淡,“你盡管說。”

    見姑娘根本不介意,乳母方才敢繼續道:“奴婢聽人說,石家看上了成安伯,想讓成安伯開口去求娶石家二姑娘,所以特意請了戶部尚書姚大人去容家當說客,你猜成安伯怎麼說?”

    謝宛諭來了精神,她不自覺坐直身體:“他說什麼?”

    “說他已經有了未婚妻。”乳母一臉感慨,“沒想到成安伯竟然有未婚妻了。”

    謝宛諭驚訝地看著乳母:“這事外面一點消息都沒有,你怎麼會知道?”

    “姑娘,我有個好姐妹在姚夫人身邊伺候,這事是她無意間聽來的。今天中午我們一起吃酒,她酒量不好,喝了兩杯就暈了頭,把這話說了出來,”乳母壓低聲音道,“這事老奴也不敢跟別人說,想著姑娘您與石家二姑娘來往甚多,便跟您提上一句。”

    不知怎麼的,謝宛諭腦子裡浮現出了班婳的臉,她拍了拍臉,覺得自己可能想得太多:“成安伯的未婚妻是誰?”

    “這倒是沒聽說,”乳母不太在意道,“想來應該是哪家身世顯赫的姑娘吧。”

    謝宛諭恍然點頭,腦子裡滿是班婳與容瑕走在宮中雪地上的一幕。

    又是大朝日,班淮因為守熱孝,所以沒有上朝。一些看班淮不太順眼的朝臣看著屬於班淮的位置空蕩蕩的,都有些不是滋味,這個人真是命好,眼看著最有權力的親娘死了,他咯嘣一下,由侯爵變成超品國公了。

    他雖然沒有建寸功,但是誰讓人親娘有救駕之功,親娘沒命享,便福及後人,這班家人的命,真是好得讓人沒話說。

    最尷尬的應該是謝家,欽天監定好的大吉日,也要因為大長公主的緣故往後挪。皇子又如何,皇室親家又如何,還不得乖乖守孝?明明已經是皇室板上釘釘的親家,可帝後卻還是更加偏愛班家人,真不知道是二皇子與謝家面子不夠,還是班家人面子太大。

    “姚大人,你看成安伯,”姚培吉身邊的工部尚書對姚培吉小聲道,“這表情就像是撿了幾大箱寶藏。你跟成安伯是往年交,知不知道他發生什麼好事了?”

    姚培吉摸了摸下巴上的美須,高深莫測道:“人生有三大喜。”

    升官發財死老婆?不對,成安伯還沒成親,哪來的老婆可有死?

    工部尚書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說成安伯要成親了?”

    姚培吉看了眼站在前面的石崇海,故意道:“成不成親我不知道,但是成安伯幾個月前已經定親了。”

    “呵?!”工部尚書驚訝地睜大眼,隨後小聲道,“可是石家的姑娘?”

    姚培吉搖頭:“非也非也。”

    工部尚書這下更吃驚了,他往日聽女兒提過,石家二姑娘似乎心儀成安伯。成安伯定親了,未婚妻卻不是石家姑娘,這事就有些意思了。也不知道哪家姑娘這麼有能耐,竟然能讓成安伯不接受石姑娘一顆芳心,決定娶她?

    “張大人。”容瑕走到工部尚書身邊站定,笑著與工部尚書拱了拱手。

    “容伯爺,”張尚書回了一禮,“容伯爺面色紅潤,這是有什麼好事?”

    “卻有好事,”容瑕毫不避諱道,“張大人好利的眼神,竟一眼便看出來了。”

    張尚書心想,這不是廢話麼,你那一臉的春光燦爛,誰還看不出你有喜事?

    成安伯此人,平日裡向來不溫不火,情緒很少外露,像今天這樣毫不掩飾喜悅之情,當真是難得一見,可見成安伯對他的未婚妻十分滿意啊。

    朝會結束後,雲慶帝特意把容瑕叫到了宮裡,問起了容瑕與班婳的婚事。

    “班家同意了?”雲慶帝聽了容瑕的回答,頓時臉上露出了喜意,看來班家雖然做事有些荒唐,但是只要他提出來的事情,班家人還是很給他面子的嘛。

    “君珀啊,”雲慶帝得意道,“這事你可要好好感謝朕,朕可是替你在你未來岳父面前說了不少好話。”

    “多謝陛下,”容瑕滿臉感激道,“就連國公爺也都這麼說,如果不是因為陛下您給微臣做的媒人,他連班家大門都不打算讓微臣進。”

    “你岳父向來就是這般荒唐的性子,但他的心是好的,只是過於寵愛女兒些,”雲慶帝笑著勸道,“你不用放在心上,日後你們在一起多相處相處就好了。”

    君珀娶了婳婳也好,班家雖然顯赫,但是卻沒有實權,這樣的臣子用起來也更讓人放心。

    還有班家人確實一片赤誠忠心,他日後應該對他們再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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