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發表回覆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月下蝶影]我就是這般女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1
發表於 2017-6-6 00:24:57 |只看該作者
    第90章

    雲慶帝重病的消息,最終沒有傳到宮外。皇後下令封閉宮門,不得讓任何人出宮傳遞消息,就連太子與二皇子所住的地方,都派了重兵把守。皇後能夠相信自己的兩個兒子,卻不敢相信兩個兒子身邊的人。

    平日裡不太管事的皇後,在這個關鍵時刻卻彰顯出了她的魄力。當年她嫁給皇帝的時候,皇帝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但她仍舊跟在皇帝身邊無怨無悔。她與皇帝同患難多年,到了這個年齡,還是皇帝心中最信任的女人,可見她的手段與心胸。

    太醫自從進了大月宮以後,就再也沒機會出來。若是需要拿什麼藥,全由皇後身邊的人親自押送太醫過去,整個太醫院也被封鎖了起來。

    一個時辰以後,雲慶帝醒來了,他看到坐在床邊垂淚的皇後,想要坐起身,結果身上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皇後,你怎麼了?”

    “陛下,您還好嗎?”皇後見到雲慶帝醒來,臉上露出喜色,連忙招手讓御醫過來給皇帝把脈。

    雲慶帝這才注意到情況有些不對勁,可是此刻他的腦子混沌一團,連說話都有些結結巴巴:“皇後,為什麼有這麼多人圍在朕的身邊?”

    “陛下,微臣給您診脈。”

    “你退下,朕很好,不用診脈,”雲慶帝不喜歡別人說他身體出了問題,大怒著想要罵人,可是罵出來的話卻斷斷續續,“朕、朕不用診脈,你們這些太醫都、都給朕退下!”

    皇後見雲慶帝表情扭曲,甚至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含糊不清,心中隱隱感覺到不太好,她輕輕握住皇帝的手:“陛下,讓御醫給您看看可好,就當是讓妾身安心,好不好?”

    雲慶帝見著皇後淚光盈盈的模樣,心中的怒火漸漸壓制了下來。兩人成婚這麼多年,皇後在他面前掉淚的次數屈指可數,看了眼站在皇後身邊的御醫,是他跟皇後都很信任的人,於是雲慶帝沒有再開口。

    皇後見他態度軟化下來,轉頭對御醫使了一個眼神。

    御醫小心翼翼上前,對雲慶帝行了一個禮,才把手搭到他的手腕上。隨後又小心翼翼的捏了捏他的手臂,觀察了一下他的雙瞳,看完以後,御醫扭頭對皇後使了一個眼色,然後對皇帝道,“陛下,您現在的身體情況需要靜養。”

    “靜養靜養,成日裡就知道讓朕靜養,”雲慶帝罵道,“朕是皇帝,如何靜養。”

    皇後沒有想到雲慶帝莫名其妙便發了脾氣,細聲安撫好他的情緒。待他睡著以後,皇後替他掩好被子,走到外間對方才給雲慶帝診脈的御醫道:“陛下的身體,究竟怎麼樣了?”

    “回皇後娘娘,微臣無能,”御醫跪在皇後面前,“陛下操勞過度,身體恐有中風之嫌。”

    “你說什麼?”皇後有些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身體晃了晃,“可能治好?”

    “微臣只能盡力用針灸為陛下疏通穴道,若是陛下配合,起身坐一坐走級步也是有可能的,”御醫說得很委婉,“怕只怕陛下並不配合微臣的治療。”

    屋子裡變得安靜起來,皇後看著窗外搖曳的宮燈,緩緩點頭:“本宮知道了。”

    “來人!來人!”

    正在這個時候,皇後忽然聽到雲慶帝的吼叫聲,她轉身匆匆跑進屋裡,見陛下面色慘白,雙目赤紅,抓住他的手,“陛下,您怎麼了?”

    “有人在外面窺視朕,快去把人給朕打殺了!”雲慶帝指著外面的樹影,“皇後,你快派人去看看。”

    皇後想說那只是樹影,可是看著他如此癲狂的模樣,只能點頭道:“妾身這就去。”

    侍衛們無法,最後只能砍掉了那棵樹,才讓皇帝相信,歹人已經被抓走了。但是雲慶帝這一晚上睡得並不好,他時不時驚醒,嘴裡念叨著駙馬、成安伯之類,面上還帶著驚恐之意。

    皇後掌心有些發涼,她知道陛下口中的駙馬與成安伯是誰,可就是因為她知道,才會覺得心中寒意不斷。

    大長公主的駙馬,當年對陛下頗為照顧,陛下受二皇子算計,秋獵的時候獵物不足,駙馬就把自己的獵物偷偷送給他。陛下在朝堂上受了排擠,駙馬也給陛下撐過腰。至於容瑕的父親成安伯,當年乃是陛下少年時的伴讀,在陛下最艱難的時候便陪伴他,幫助他。

    後來成安伯英年早逝,長子也沒了,偌大的成安伯府,就只剩下了容瑕一人,她一直以為陛下是念舊情,所以對容瑕格外照顧。

    但如果事實的真相是這個樣子,陛下在提到這兩個人的時候,為什麼會滿面驚恐?陛下……究竟對這兩人做了什麼?

    皇後在龍床邊枯坐了一夜,直到天快亮的時候,她才站起身有些僵硬的身子,看著窗邊透進來的點點晨光,“來人,去把太子請來。”

    “是。”

    一炷香後,雲慶帝醒了過來,他看著外面的朦朧亮光,想著他該去上朝了,今日有大朝會。然後他仍舊動不起來,甚至身上沒有半點知覺。

    “皇後,朕怎麼了?”

    皇後掀起簾子,走到床邊坐下,輕輕把手覆在他的掌背,“陛下,你身子不適,今天不去上朝可好?”

    “朕究竟怎麼了,王德呢?”皇帝神情不太好,他似乎連皇後也不相信了。

    “陛下,奴婢在這。”王德從外面走了進來,他神情憔悴,似乎也一夜沒睡。

    “你來跟朕說,朕怎麼了?”

    王德跪在帝後面前,額頭碰在了冰涼的地上,卻不敢說一個字。

    “狗東西,你連朕的話都不聽,朕還要你有何用?”雲慶帝一看他這樣,頓時暴怒,“來人!”

    “陛下,”皇後打斷他的話,輕輕撫著他的胸,“太醫說了,你現在不宜動怒。”

    雲慶帝瞪著皇後:“那你告訴朕,朕的身體為什麼動不了?”

    皇後看著這個高高在上的男人,一夜間便變得這般狼狽,眼睛一酸,背過身不敢讓皇帝看到自己的眼淚。

    “朕……”雲慶帝漸漸緩過神來,他看著雙肩顫抖,不敢看他的皇後,“朕是不是中風了?”

    “陛下……”皇後擦干眼底的淚,“太醫說了,只要您好好休養,定會沒事的。”

    雲慶帝閉上眼,半晌才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讓人去傳容瑕、周秉安、張起淮、趙瑋申進宮。”

    容瑕是吏部尚書、周秉安是尚書令、張起淮是工部尚書,趙瑋申是兵部尚書,這幾個人都是雲慶帝心中,值得信任的幾個人。

    皇後連忙應下了。

    去宣這幾位大人的太監剛走,太子就進來了,他還不知道宮裡究竟發生了什麼,在東宮為重重圍住以後,心裡就一直不安,直到他看到了帝後二人,才勉強松了一口氣。

    “太子,陛下今日身體不適,你暫時幫著陛下監國,”皇後沒有提雲慶帝病得有多嚴重,“有什麼不懂的,你可以來向陛下討教。”

    “父皇,您怎麼了?”太子聽到監國並沒有興奮之色,反而關切的看著雲慶帝,“是兒子不孝,竟是不知道父皇身體不適。”他眼眶一紅,看著躺在床上的皇帝,覺得心中愧疚萬分。

    “朕沒什麼事,就是太醫說需要靜養,”皇帝說話的速度很慢,他想讓自己的話聽起來能夠清晰一些,“朕召見了幾位朝中重臣,你監國以後,要好好與這幾位大人商量國事,不可魯莽。”

    “父皇,兒臣尚不及您半分,怎做得監國之事?”太子連連搖頭道,“您快些好起來吧。”

    若是平時太子這麼說話,皇帝只會覺得他軟弱無能,可是這個時候,他又看這個兒子無比順眼了,因為這個兒子全心全意信賴著他,甚至對監國一事都不放在心上。心裡一高興,他又多囑咐了太子幾句,還是他以前不願意跟太子說的一些話。

    等王德進來,說是幾位大人都到了,皇帝才讓皇後與太子扶他坐起身,又讓人給他整理了一番儀容,勉強維持著帝王的威嚴,才讓王德去宣這幾個人。

    四五月的早晨不算太涼,但是匆匆從被窩裡起床,連衣服都是倉促著套好,幾位大人算不上太舒服。而且見宮裡三步一哨,五步一崗,護衛們皆挎腰刀,手放在刀柄處,他們就猜到宮裡只怕有事發生。

    四人中最年輕的容瑕走在最後,另外三人有心問他兩句,但是在四周無數雙眼睛的監視下,他們也不好回頭開口,只能硬著頭皮來到了大月宮外。

    大月宮的守衛更加森嚴,四人在侍衛們的眼皮子底下並排站在一起,周秉安轉頭看了容瑕一眼,哪知道容瑕連眼皮都不抬一下,這份淡然竟是讓他們幾個老臣感到汗顏。

    “周大人、容大人、趙大人、張大人,皇上有請。”王德走出來,對四人行了禮,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有勞。”周秉安見王德神情嚴肅,連嘴角都緊緊抿著,便在心中暗暗叫苦,這不僅僅是大事,恐怕還是滔天之事。

    四人進門就聞到屋子裡有一股濃濃的藥味,太監宮女跪了整個屋子,太子與皇後站在龍床旁邊,而皇上……還坐躺著。雖然精氣神瞧著還好,但是那略不自然的表情,渾濁的雙眼以及微微歪斜的嘴,都讓他們心裡暗暗提起一口氣。

    陛下這是不大好了。

    靜亭公府。

    班婳從睡夢中醒來,轉頭見外面天還沒亮,又倒回被窩裡。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在床上翻來覆去也睡不著,直到天色蒙蒙亮時,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婳婳。”

    “婳婳。”

    班婳睜開眼,看著坐在床邊的老人,一下子便撲進了她的懷裡:“祖母,您怎的來了?”

    “我來瞧瞧你呀,”大長公主愛憐的撫摸著她的頭頂,笑眯眯道,“祖母今日高興呢。”

    班婳膩在大長公主的懷中,好奇地問:“您高興什麼?”

    大長公主笑而不語,只是輕輕的拍著她的後背,就像是在哄一個小嬰兒般。班婳覺得祖母懷裡軟軟香香的,她腦子昏昏沉沉地想要睡過去了。

    “我跟你祖父回去了。”

    迷糊間,她聽到祖母如是說。

    奇怪,祖父不是早就西去了麼,祖母怎麼跟祖父一起回去?

    西去?

    班婳忽地睜開眼,外面已經天光大亮,她從床上坐起身,苦笑著揉了揉眉心。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昨天在成國公府上聽到老國公爺提到祖母,她便夢到她老人家了。

    “郡主,您可醒了?”

    班婳聽到丫鬟的聲音,便拍了拍掌。

    丫鬟們聽到擊掌聲,端著洗漱的用具進來。在班婳漱口的時候,如意小聲道:“郡主,剛才宮裡來了人,請國公爺去上朝呢。”

    班婳吐出口中的水,用手帕擦著嘴角道:“父親不是還在守孝嗎?”

    “奴婢也不知道,”如意搖頭,“不過夫人說了,待您醒了,就到正院去。”

    “我知道了。”班婳點了點頭,換好衣服梳好頭發後,便帶著丫鬟去了正院。她起得晚,陰氏與班恆已經在桌前坐著了,見她進來,陰氏也不讓她行禮,直接就讓她坐下了。

    “宮裡怕是發生大事了。”陰氏抿了一口茶,對兩個兒女道,“最近兩日你們兩個安安分分待在家裡少出門,先看看事態發展。”

    “發生什麼事?”班婳看了眼四周,沒看到父親的身影,“我方才聽如意說,宮裡來人宣父親上朝?”

    “嗯,”陰氏點了點頭,隨後道,“方才兵部尚書府上派人來傳消息,說是宮裡怕不太好,讓我們注意一些。”

    兵部尚書趙瑋申早年承受過班家老爺子的恩惠,這些年兩家人雖然表面上一直沒什麼來往,但是私下裡遇到大事,他還是會派人來偷偷傳個消息,免得班家人什麼都不知情,招惹出滅門禍事來。

    不過雖然都姓趙,但是趙瑋申與遇刺的趙賈一家沒有什麼關系,不同宗也不同族,只是恰巧姓氏相同。

    班恆與班婳聞言乖巧地點頭,陰氏見狀笑道:“也不是讓你們一下子便拘謹起來,只是小心些不為過。若只是趙尚書一家傳消息,事情只怕還沒這麼嚴重。然而在趙尚書之前,還有人送了消息過來。”

    “誰啊?”班婳心裡想的是,與他們家關系比較好的,除了一些消息比他們還不靈通的紈绔,就是一些祖上是武將出身的人,但是這些人大多身份都不算太高,就算有心給他們傳遞消息,也沒什麼消息可傳。

    “你的未婚夫容君珀,”陰氏拿出一張紙條,放到班婳面前,“你看看吧。”

    紙條上的字很潦草,總共只有六個字,像是倉促間寫下的。

    宮中有事,謹慎。

    班婳拿著紙條看了一眼,把紙條放到一根還在燃燒的蠟燭上,直到燒得紙片全都化作灰以後,她才道:“母親,現在的我們,應該什麼都不知道。”

    陰氏笑了:“你說的對,我們本就什麼都不知道。”

    班恆看看陰氏,又看看班婳,一頭的霧水。

    一會知道,一會不知道,一會又要謹慎,這是什麼意思?

    是啊,這是什麼意思?

    讓人從被窩裡挖出來的班淮渾渾噩噩地站在殿內,站在他身邊的仍舊是那些熟悉的紈绔。但是他們這些紈绔,平日裡就算上朝,也不一定能來齊全,今天怎麼所有人都在?

    其他幾個紈绔比班淮更驚訝,平日裡班淮就不愛來上朝,現在他身上帶著孝,就更有理由不來上朝了,怎麼今天竟來了?不過現在是朝堂上,他們也不好問,班淮比了一個上面讓他來的意思,沒有說話。

    其他幾個紈绔頓時恍然大悟,原來竟是陛下的意思。

    半個時辰以後,陛下還沒有出現,朝臣們心裡有些納悶,這比平日大朝會開始的時間晚了半時辰,陛下怎麼還沒出來?

    大家正在猜測的時候,容瑕等四人出現了,他們四人皆神情凝重,自進殿以後便一言不發,惹得其他大臣心中疑雲頓生,卻又摸不著頭腦。

    “太子殿下到!”

    眾人看到太子身穿繡龍紋太子錦袍,頭戴五龍繞珠冠,帶著太監走了進來。這個太監朝臣們認識,是陛下身邊的太監總管王德。

    “父皇有命,由孤監國,”太子走到殿上,他沒有坐龍椅,而是坐在了龍椅下方的副位上,“父皇身體不適,暫歇需要休養幾日。所以最近一段時日,就要拜托各位大人了。”

    陛下身體不適,甚至到了要太子監國的地步?!

    “臣等參見太子殿下,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得,反正他們就是做臣子的,幫著皇上辦事,還是幫著太子辦事也沒什麼差別,只要這個太子腦子正常,不會莫名其妙發瘋,他們這些做臣子的就能忍。

    唯一讓人覺得微妙的是,這種緊要關頭,陛下召見的四個人都是與嚴黨或是石黨無關的人,可見嚴暉與石崇海在陛下心中,已經失去了地位。不然為什麼如此重要的事,陛下只宣召了成安伯等人?

    太子性格比較溫和,加上根基不穩,所以在朝堂上說話做事,難免會大打折扣。好在嚴黨與石黨之前大受打擊,在朝中影響力已經大不如前,加上還有容瑕等人大忙,這個大朝會也算是圓滿結束,太子甚至還贏得了不少官員的贊譽。

    朝會一結束,太子便趕回了大月宮,把今天朝堂上發生了什麼,大臣們都報告了那些重大事件,一五一十都告訴了雲慶帝,就連奏折很多都給雲慶帝讀了一遍。

    雲慶帝對他這種恭敬態度十分受用,原本對太子升起的那些不滿之情,也漸漸煙消雲散了。

    只是這份好心情,在聽到下人說二皇子與看守他的護衛起了衝突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雲慶帝冷下臉道,“不用管他,任由他鬧。”

    “父皇,”太子猶豫了一下,“二弟只是性子魯莽,只要有人好好跟他解釋,他一定會明白的。”

    “解釋?”雲慶帝不滿道,“他都二十了,還如此不長腦子,難道真要把朕氣死才甘心。”

    “可是……”

    “你不用再幫著他說話,”雲慶帝氣得半邊臉的表情都僵住了,“以朕看,朕這一身的毛病,有一半就是他氣出來的!”

    太子張了張嘴,看著雲慶帝氣得扭曲的臉,不敢再刺激他,只好繼續讀奏折,轉移雲慶帝的注意力。

    “容大人,”周大人與容瑕一起走出宮門,對他小聲道,“陛下的身體怕是不太好了。”

    容瑕嘆息道:“陛下乃是上蒼之子,有蒼天庇佑,定不會有大礙的。”

    周大人知道他這是在說場面話,便笑了笑:“老夫亦是如此期盼著。”

    容瑕轉頭看著周大人,認真道:“陛下身體定不會出事的。”

    周大人愣了一下,隨即移開視線,“容大人說得是。”

    “周大人,君珀。”班淮見到兩人,拍了拍身下的馬兒,讓它盡快追上去。容瑕回頭見是他,忙勒住韁繩,不讓馬兒繼續再往前走,等班淮靠攏後,他略落後班淮半匹馬身,“伯父。”

    班淮打個哈欠,一大清早就被迫起床,他精神頭實在好不到哪兒去,“陛下那裡怎麼樣了?”

    周大人看了容瑕一眼,沒有說話。

    容瑕小聲道:“陛下身體有中風的情況,需要靜養。”

    中風?

    班淮暗暗吃驚,這個毛病可很難治的,輕則手腳不靈便,重則只能癱瘓在床。難怪會讓太子監國,一個中風的皇帝,還怎麼高坐廟堂之上?

    旁邊的周秉安比班淮更吃驚,他沒想到容瑕竟然把此事告訴班淮了,難道他不怕班淮藏不住話,給他帶來麻煩嗎?

    等到分路而行的時候,周秉安見容瑕跟著班淮去了一個方向,頓時恍然,看來容瑕是真的把班淮當做岳父在對待的。那個福樂郡主當真有這麼大的魅力,竟讓容瑕做出此等行為?

    他抬頭看著掛在天空中的太陽,暗暗搖頭。昨晚還是春雷陣陣,今日便陽光燦爛,這天氣可真是捉摸不透。

    班淮難得主動邀請容瑕上門做客,這是容瑕與班婳訂婚以後,就很難再得到的待遇了。所以今天當班淮邀請他上門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就答應了下來。

    他這位未來岳父說過,男人在追求心儀女子的時候,臉皮要厚一些,所以他這是在好好向岳父學習。

    “小的見過老爺,見過成安伯。”班家的門房們見到兩人,行禮的行禮,牽馬的牽馬,態度殷勤又熱情,幾個小廝圍著二人,送兩人進了門以後,才行禮退開。

    這也是班家下人的一大特點,那就是對主人客人都特別熱情,這種熱情給人一種,所有下人都期盼著他到來的感覺。

    容瑕去過很多人家做客,像班家門房這般殷勤客氣的,還真沒幾家。

    “走,去裡面說話。”班淮拍了拍容瑕的肩,把容瑕直接往二門裡帶。不過兩人進門之前,早有下人去稟報了陰氏,讓陰氏有個准備。

    “誰?”班婳正坐在陰氏院子裡聽書,聽到下人來報,“你說誰也一塊來了?”

    “容伯爺。”

    “他啊,”班婳又軟軟地坐了回去,對女說書人道,“既然是容伯爺,就無礙的,你繼續講。”

    陰氏聞言看了她一眼:“越發沒規矩了,待容伯爺進來,瞧著你還在聽人說書,像什麼樣子?”

    “他與其他人不一樣,”班婳用銀簽叉了一塊水果吃了,擦干淨嘴角後道,“天下有些讀書人是說不通的酸書生,有人讀書人卻是心懷大度,不拘泥於俗節,他麼……”說到這,她眨了眨眼,“大約便是不拘小節之人。”

    “他不拘小節,是他心胸大度,”陰氏揮了揮手,讓說書人退下,“但不代表我們家能不知禮數。”

    陰氏對容瑕的本性終究還不夠了解,所以行事上便比班婳更加注意。

    班婳想說,他們家跟容瑕不必客套至此,不過面對母親一雙漂亮的鳳目,她把這話咽了回去。

    母親此言,也不無道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2
發表於 2017-6-6 00:25:13 |只看該作者
    第91章

    走到垂花門,容瑕看到班家下人領著兩個做婦人打扮的女子出來,這兩人容妝不似班家奴僕,但也不像是顯貴之人。

    “國公爺安。”兩個女說書先生行了一個禮,見班淮身後還跟著一人,便再次福了福身,才垂首退了下去。

    “這是家裡養的說書女先生,”班淮笑著道,“平日就留著他們打個趣兒。”

    想起班婳喜歡聽人講故事,還愛挑剔情節的習慣,容瑕笑了:“挺好。”

    早就知道班家養了說書女先生,但是只有見過以後才知道,班家人在生活上的自在與講究,足以讓很多人羨慕。

    “父親,容伯爺。”班恆迎了出來,見班淮身上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才松了一口氣。一大早父親就被宮裡人叫走,又沒傳出音訊出來,他連說書先生講了什麼都沒聽進去。

    院子外搭著桌椅,上面擺著茶水點心,陰氏與班婳坐在桌邊,容瑕上前給陰氏見禮,並且獻上了在路上買的見面禮。

    “咱們家不講究這些,”陰氏笑著招呼容瑕坐下,“下次來不要帶東西。”

    “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兒,”容瑕易語眼角的余光時不時掃到班婳身上,“只是瞧著有幾分意思,晚輩就想著大家可以拿著嘗嘗趣。”

    班恆抽了抽鼻子,這個“大家”只包括他姐一個人?這些小玩意兒,明顯就是哄他姐這種小姑娘的。他一個大老爺們,怎麼都不會對這個感興趣。

    陰氏也猜到了容瑕這點小心思,她笑著讓容瑕落座,“今日多謝世侄的提醒。”

    容瑕搖了搖頭:“伯母說這話,是把晚輩當做外人看待了。”

    班恆低頭把玩手裡的茶杯,這話說得好像他這會兒就是班家內人似的。

    “夫人,是不是該用午飯了?”班淮摸了摸肚子,“早上起得早,連茶點都沒有機會好好用。”

    “早已經備好了。”陰氏見他總是給自己拆台,又好奇又好笑,讓丫鬟們伺候著洗手洗臉。

    “容伯爺,今天日頭好,午膳就在園中用,你覺得如何?”陰氏擦干淨受,轉頭問容瑕。

    “貴府園子很美,在這裡用餐能讓人心曠神怡,”容瑕忙點頭道,“一切都有伯母做主。”

    “嗯。”陰氏點了點頭。

    飯菜很快上桌,有清淡有辛辣,有甜有鹹,口味多樣,色香味俱全。容瑕發現班家人口雖少,但是口味卻不相同。以前用飯的時候,班家人沒有這般隨意,現在看來,班家人在吃這一方面,當真是半點不委屈自己。

    還有就是班家人用飯並不用奴僕伺候,也不太講究食不言的規矩,沒事還能聊一些左鄰右舍的八卦。

    看來上次他來內院用飯的時候,班家人還比較含蓄,現在才露出了真面目。

    聽他們說話,他才知道原來另外一條街誰家婆婆喜歡折騰兒媳婦,誰家兒子不孝順,講的話題也比上次來的時候更加震撼,可見平時班家人閑得無聊的時候,都去聽這些了。

    “賢侄啊,”酒足飯飽以後,班淮塞給容瑕一杯消食茶,半眯著眼道:“我們家的人就這種懶散性子,讓你見笑了。”

    容瑕眉梢展開,嘴角暈染上笑意:“不,很好。”

    班家人不再掩飾真性格的接待他,說明班家人已經開始看重他了。

    班淮喝著茶,看著容瑕笑而不語。

    “晚輩家無長輩,下無子侄,能與伯父一家人同桌吃飯,對晚輩而言,是一種享受,”容瑕轉頭去看班婳,“日後成婚,若是伯父不嫌棄,我也會常常帶郡主回來用飯。”

    “回來”兩字聽在班淮耳中,那是無比熨帖,於是對容瑕提到的成婚似乎也不再那麼排斥,“成婚以後,你們兩個小年輕待在空蕩蕩大宅子裡,也是冷清。家裡的院子一直會為你們留著,你們想什麼時候回來就回來。”

    “老爺,”陰氏沒有想到班淮三兩句話就把女兒推了出去,她刮了刮手裡的茶杯蓋子,“婳婳與容伯爺的婚事還沒定下日子,現在提這些太早了。”

    “是是是。”班淮連連點頭,在陰氏面前,他毫無立場。

    容瑕起身朝兩人行了一個大禮:“晚輩知道,這話今天說出來會有些失禮,但是晚輩卻不得不提。陛下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太子性格軟弱,二皇子野心勃勃,晚輩擔心京城會出亂子。”

    班家人:是啊,不僅會出亂子,而且還會改朝換代呢。

    容瑕以為班家人會好奇,會驚慌,但是面對他們一臉“所以呢”的表情,容瑕竟有種自己剛才只是說了一句“恭喜發財,萬事如意。”

    “伯父身份貴重,晚輩擔心有人會在貴府身上下文章,”容瑕皺了皺眉,“日後請大家謹慎行事。”

    班淮點頭,“多謝賢侄提醒。”

    “另外,晚輩覺得,明年開春後有大吉日,”容瑕抬頭看著陰氏與班婳,“晚輩真心求娶郡主,希望早些把日子定下來。若是陛下……晚輩擔心後面更加麻煩。”

    班恆單手托腮,歪著臉看容瑕,真正的重點終於到了。

    班淮與陰氏聽到這話,竟沒有立刻反駁。尤其是陰氏,她臉上露出了沉思的神情,半晌後看向班婳,忽然笑了:“容伯爺有所不知,我們班家從來不是講究俗禮的人。你與我家姑娘何時成婚,確實是一件大事,但此事並不僅僅我們說了算。”

    在她看來,婳婳嫁給容瑕確實有很多好處。一是人口簡單,嫁過去不用為妯娌之間雞毛蒜皮的小事費神。上面沒有長輩,在規矩上也沒那麼多講究,還不用三不五時的早起去請安,以婳婳懶散的性格,讓她每日天剛亮就去請安伺候婆婆用飯,身為母親的陰氏只要想一想便覺得舍不得。自己養在掌心的女兒,從小到大就沒吃過什麼苦頭,嫁到別人家反而苦頭吃盡,這讓她怎麼放得下心?

    再則就是方才她自己觀察過容瑕,此人脾性好,心胸寬廣。她家婳婳的性子不算太好,嫁給一個脾氣好些的男人,日子才能過得舒舒服服,有滋有味。若是成親以後,夫妻兩人相處在一起,卻日日生氣,處處不好,那嫁人後的日子還有什麼樂趣?

    最重要的一點是,容瑕明顯已經了解到婳婳的性子,還有她的小愛好,甚至有時候他看婳婳的眼神也是溫柔的。

    身為母親,陰氏想的東西很多,但是唯一想要的,不過是兒女日子順遂而已。

    “晚輩明白了。”容瑕微笑著看向班婳。

    班婳抬頭對上容瑕雙眼,沒有扭捏,沒有躲閃,只是眨了眨那雙漂亮的眼睛,“你覺得什麼日子好?”

    “明年開春後,”容瑕笑,“那時候百花盛開,郡主一身紅裝,一定是世間最美的新娘子。”

    班婳眼睛笑成了彎月。

    就在容瑕以為她會同意的時候,班婳歪了歪頭,一臉嬌憨,“我再想想,至少……要合八字,算日子,再談這些事。”

    容瑕不慌不忙道:“八字我已經請欽天監的人算過,並沒有衝克,明年的二月二十六就是好日子。”

    “唔……”班婳沒有想到容瑕的動作這麼快,竟然真的把日子算過了,她頭一扭,直接不講理道,“那、那你……”

    “那你該三媒六聘,把該講的規矩都講了,”班婳扭臉,小聲道,“總不能就這麼定了。”

    容瑕笑了起來,聲音溫柔得就像是春風,在撓著班婳耳朵的癢癢,撓得她耳朵尖都開始泛紅。

    “郡主請放心,我不會讓你在規矩上受半點委屈,”容瑕並不惱,反而就像是縱容著小孩子在撒嬌一般,“我並非性急之人,只是郡主對我而言太過重要,我舍不得有半點疏忽。”

    班淮在旁邊摸下巴,容瑕雖然只是他未來女婿,但行事作風頗有他當年的氣概啊。

    陰氏抿了一口茶,沒有打斷兩人說話,她站起身,“我去裡屋休息。”

    這態度已經近乎於不反對明年二月的成親日子了。

    “夫人,我陪你去。”班淮扶住陰氏的手,把班恆留了下來。

    “伯父伯母慢走。”容瑕行禮。

    班恆看了眼離去的父母,又看了眼姐姐與未來姐夫,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捧著茶杯低頭喝茶,堅決不離開。他是一個有原則的人,比如說不讓人輕易靠近他姐。

    好在容瑕知道這裡是班家,沒有做出太過出格的動作。面對班恆虎視眈眈地眼神,他對班婳無奈一笑,“過幾日我休沐,婳婳可有時間與我一起去西郊放紙鳶?”

    “紙鳶?”班婳一聽,頓時來了精神,“好啊,我喜歡去!”

    班恆干咳一聲:“我也去。”方才父母在的時候,還規規矩矩叫他姐郡主,這會就變成婳婳了,這又不是蜀州的變臉戲法。

    容瑕微笑著看向班恆,班恆挺直了脊背。

    “人多才熱鬧。”容瑕如是說。

    呵。

    班恆朝班婳笑了笑。

    容瑕在班家待了近三個時辰才離開,走出班家大門以後,等在外面的一名護衛迎了上來:“伯爺,欽天監的人要見你。”

    欽天監的人主職是觀察天文地理,從星像雲層變化來推斷氣候的變化,若是遇到特大自然災害,他們還要兼職祈天,有沒有用處不知道,但是歷朝歷代欽天監都有人因為大災年被砍頭。

    一般被砍頭的人運氣都不太好,因為他們遇到的是信奉鬼神,認為欽天監的人應該祈來雨的。

    欽天監什麼樣的人都有,有些喜歡觀察星像,有人喜歡研究什麼地震儀,欽天監的人品級都不高,在朝中地位也很普通,唯有貴族們拿著各種生辰八字讓他們推斷命理的時候,他們才有存在感一些。

    對此欽天監的人也感到很委屈,他們是懂得觀察天文學,氣像學,不代表他們會算命啊。

    然而在朝為官,沒有幾樣特長都混不下去,所以欽天監的人漸漸地也學會了一項新技能,那就是推演生辰八字,命理玄學,准不准不重要,重要的是把這些貴族們忽悠住了。

    欽天監的監正胡大人當年只是一個小小的從九品漏刻博士,但是由於他年輕時跟了一位鐵口神斷的高人,備受貴族們信任,短短十年內,就成了欽天監最有資歷的人,不少人見到他,都要叫他一聲胡先生。

    一開始成安伯讓他推算生辰八字,他是很樂意的。然而拿著八字一推算,他差點以為是自己眼睛出了毛病,或是這八字有誤。

    然而不管他怎麼算,這分明就是一個極其貴重但又薄命早亡的命格。

    貴極帶鳳飛之相,卻又有短命之兆,短命之兆尤為明顯,鳳飛之相卻虛無縹緲。

    命都沒了,哪還能飛起來?

    太子已有太子妃,太子若是登基,皇後便是太子妃,與福樂郡主又有何干?便是二皇子登基,以二皇子對福樂郡主的厭惡程度,也不可能讓她做皇後。

    說明這位郡主有可能是後面一種命格。

    短命之相啊。

    還有一種可能,但他卻不敢承認,或者是不想承認。

    他暗自嘆息一聲,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見容伯爺一面。怎麼說,他也算得上是依附於容伯爺的人,這些事無論如何也不能瞞著他。

    容瑕在自己家中見到了胡大人,他走到上首坐下:“胡先生,八字算好了?”

    “容伯爺,我的能力不精,只怕是……”

    “胡先生的能力我從不懷疑,有什麼話直說便是。”容瑕道,“之前我讓你定下的日子,可有問題?”

    “那天確實是個宜嫁娶的好日子,然而……”胡大人為難的看著容瑕,“有問題的是福樂郡主八字。”

    容瑕聞言皺起眉頭:“她的八字怎麼了?”

    “福樂郡主八字看似顯赫,卻有命折之相,”胡大人擔心容瑕聽不明白,又補充了一句,“她將……死於利刃之下。”

    容瑕眉梢一挑,眼神頓時變得凌厲起來:“胡先生,我從不信命,你應該明白。”

    胡大人對上容瑕的雙眼,心頭一顫,忙起身道:“實際上福樂郡主的命格尚有改命之機,在下知道伯爺並不信任這些,然而……”

    “說吧,還有什麼改命的機會?”容瑕打斷了胡大人的話。

    “鳳命呈祥,只要郡主身帶鳳命,自然涅火重生,無懼一切利刃。”胡大人對著容瑕作揖,“但是在下認為此路不通。伯爺,請您三思。”

    “你這話是在說福樂郡主,還是在說我?”容瑕臉上的笑意漸消,白皙的手指碰到桌面,桌面觸手冰涼,他微微垂下眼瞼,“命由己不由天,福樂郡主有沒有鳳命如何,此生有我,定無人負她。”

    “伯爺!”胡大人終於忍不住道,“在下不明白,既然您想要成就大業,又為何要娶這樣一名女子?”

    “胡先生,”容瑕偏頭看胡大人,眼底滿是寒意,“你這是要插手我的私事?”

    “在下並無此意,”胡大人面色一白,“如今二皇子與太子派系的人私底下動作頻頻,還有一個摸不清動向的長青王,在下擔心您……”

    “長青王就是一顆牆頭草,”容瑕冷笑,“有野心卻又沒有膽量,自以為掩飾得極好,但那份心思卻昭然若揭。”

    在這個京城裡活得很好的人,都不是傻子。

    “這等大事,成則千古成名,敗者遺臭萬年。伯爺,請您三思啊。”胡大人終究不想容瑕走上那條路上。

    “胡先生,”容瑕看著胡大人,“不久之前方丈說了與你一樣的話。”

    胡大人頓時噤聲,他知道伯爺所說的方丈是誰。

    “我很感激諸位願意追隨我,但是有件事也希望胡大人明白,”容瑕抿了一口茶,語氣十分冷淡,“我最不喜歡的,便是別人對我的指手畫腳。”

    胡大人手心微微滲出汗來:“是在下逾越了。”

    容瑕點了點頭:“若是班家人來問,你只需要說,明年二月二十六是好日子便足矣。至於其他的……一個字都不要多提。”

    “是。”胡大人見伯爺面色稍微好了一些,才鼓足勇氣道,“或許福樂郡主命定之人,便是伯爺您。”

    容瑕面色稍霽,手指輕輕摩挲著茶盞:“不是或許,而是只有我。”

    “是。”胡大人這才發現,原來自己竟然雙腳都在發顫,只是方才太過緊張,竟是一點都沒有注意到。

    胡大人離開以後,容瑕拿起紅紙上的八字批言看了很久,最後把這張紅紙緊緊地拽緊,從小到大,他不信鬼神,也不信天命,能信的只有他自己。

    “來人!”

    杜九走了進來,“伯爺。”

    “二皇子那邊,可以去幫一幫忙了。”紅紙上的紅顏料沾了容瑕一整只手,他攤開掌心,看著掌心的艷紅,緩緩道,“我想二皇子應該會很喜歡我送他的這份禮。”

    “是。”

    二皇子居住在宮中西邊的西舍裡,與有品級的王府相比,這個地方又窄又小,一言一行都有無數雙眼睛盯著,同住在這邊的,還有他兩個十幾歲的庶弟,只是這兩個弟弟從來沒有入過他的眼,他們在與不在,對蔣洛而言都沒有什麼差別。

    自從西舍被重兵把守以後,他就在屋裡發了很久的脾氣,直到父皇病重太子監國的消息傳來,他才知道事態的嚴重性。

    若是父皇出了什麼事,讓太子登得大寶,那他以後的日子就不好過了。外面的人都說太子仁愛厚道,不好女色,謙恭有禮但是在他看來,太子並非是仁愛之人。

    說什麼太子不好美色,恐怕只是面上不喜歡,內裡卻淫了無數的女人。只有班婳那種不長腦子的女人才會覺得,太子只是把她當做好妹妹。還從小跟太子玩在一塊,把他當做好人。

    “殿下,”一個內侍匆匆走了進來,對二皇子道,“嚴家人傳消息進來了。”

    “給我。”二皇子忙從內侍手裡接過紙條,紙條很小,上面只寫了十余子。但是對於一直被看守在院子的二皇子來說,這點消息已經彌足珍貴。

    太子監國,朝政不穩,太子無力掌控。

    看完紙條,二皇子把紙條撕碎,浸泡進茶水中,然後把茶水澆進花盆中,“有意思。”

    內侍見二皇子被關了這麼久,竟然還笑出了聲,嚇得不敢抬頭,以為皇子是被氣傻了。

    “殿、殿下?”

    二皇子抬頭看著內侍:“怎麼了?”

    內侍搖頭:“奴婢只是想,您其實可以拉攏那四位大臣。”

    “你說容瑕他們?”二皇子嘲諷般冷笑一聲,“別妄想了,他們可是父皇忠實的走狗。”不然病重之後,單單只叫了他們四個人去面聖。

    “他們只是忠於陛下,不代表他們忠於太子,”內侍小聲道,“只要太子做出讓他們失望的事,以這四位大人的行事,想來無法忍受這樣的人做未來帝王。”

    “失望……”

    二皇子皺了皺眉,太子慣會裝模作樣,身邊除了太子妃就只有一個妾室,膝下雖然只有一個女兒,卻氣度從容,仿佛一點都不著急,偏偏文人們似乎就愛他這個調調,一個勁兒誇著太子有多好。

    太子有多好……

    對,既然這些人喜歡誇太子好,那就讓他們誇,死命的誇,慢慢的誇,誇得天下人都說他好,連父皇都比不過的程度。

    他倒要看看,父皇究竟容不容得下一個比他還要“好”的太子。

    “殿下,奴婢雖然不是真男人,但是奴婢平日看到漂亮宮女,也是忍不住要多看幾眼的,”內侍小聲道,“太子殿下是個真男人,又怎麼會對美色無動於衷呢?”

    “你說得對,”二皇子頓時高興起來,“對美色無動於衷的男人,不是裝出來,就是柳下惠。”

    內侍行了一個禮,殷勤道:“能為殿下分憂,是奴婢分內之事。”

    人們往往拿自己的標准去看待他人,並且以此作為准則,二皇子便是如此。

    宮中暗流湧動,唯有班家人似乎是暗流中唯一沒有反應的溫室,班家四口除了出門的次數少些以外,日子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夏天快要到了,班家人已經忙著量體裁衣,准備把素色的衣服穿出一百零八種不同的美感來。

    夏季容易出汗,金屬類的銀首飾也不合用了,往年的首飾顏色又太過艷麗,不適合他們現在用,又該如何?

    買,全都重新買。

    玻璃種的,羊脂白玉的,顏色素淨的水晶,這些都是可以用上的。

    錢財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能早點花了就花了,待到抄家時,全都便宜了別人那才是不劃算。

    班家人一直覺得,東西只有花掉了才不算浪費,放在屋子裡積灰不是他們的風格。帳子、紗窗、遮陽紗通通換成最好的素色薄紗,既透風看著也舒服。

    把家中書庫的書籍搬出來晾曬時,班婳趴在涼亭裡,看著院子裡曬的這些書,忍不住昏昏欲睡。

    班恆比她好不到哪去,他趴在圍欄上,打個哈欠道:“姐,這些書留著可真麻煩,不能吃不能用的,等幾年還不知道會便宜誰。要不等容君珀休沐的時候,讓他過來自己挑,他看上了那些我就把這些給你做嫁妝。”

    “誰要這個做嫁妝,”班婳頗為嫌棄,“你還不如多給我幾間莊子鋪子。”

    “那也成,”班恆很大方地點頭,“莊子鋪子那肯定不會少。不過書也是要的,萬一我未來的外甥喜歡讀書,我們家豈不是多了一個才子?”

    “什麼外甥,八字沒一撇的事,你不如想著你未來的孩子是才子才女,”班婳半眯著眼:“一天比一天熱,每天都犯困。”

    “可不是,天氣一熱,哪都不想去,”班恆道,“看著白花花的太陽,就有些犯眼暈。”

    “世子,郡主,”一個小廝匆匆跑過來,因為跑得太急,還把曬在地上的書踩了一腳,“大事不好了。”

    “發生什麼事了?”班婳與班恆坐直身體,見小廝這般慌張,面色也跟著嚴肅起來。

    “方才外面傳來消息,成安伯與姚尚書不知怎的觸怒了陛下,陛下竟讓侍衛打了兩人的板子。”

    “什麼?”班婳眉頭緊皺,“現在怎麼樣了?”

    “成安伯已經被送回府了,據說情況不太好,成安伯府的下人,已經到處找大夫了。”

    堂堂伯爺,竟然要由下人出門去找大夫,難道是伯府的大夫不中用,還是太醫院的人不敢到伯府上去治傷?

    這情況要多嚴重,才會鬧得這麼大?

    “把我們府上養著的那幾個大夫先安排過去,”班恆當下毫不猶豫道,“趕緊的。”

    “是,小的這就去套馬。”小廝馬上應下,轉身就跑。

    班恆轉頭看班婳:“姐……”

    “去成安伯府。”

    班婳面色一肅,轉身就走入了陽光之下。

    班恆毫不猶豫地就跟了上去。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3
發表於 2017-6-6 00:25:29 |只看該作者
    第92章

    成安伯府此刻鬧哄哄的,好在還不至於慌亂。府裡養的大夫擅長醫治傷寒頭疼,卻對跌打損傷不太在行。管家請人到太醫院叫太醫,結果半天都沒有人來,氣得他忍不住大罵了幾句,轉頭又讓人去請外面的大夫。

    今天伯爺被人抬回來的時候,成安伯府的人都被嚇了一跳。伯爺的腰背上全是血,送伯爺回來的太監什麼也沒說,只是行了一個禮,轉頭就匆匆離開了,連喝口水的時間也沒有。

    管家心中又急又氣又擔心,可是府中除了伯爺,便再無一個能做主的人,他只能與府中的幾個門客出來安排府中事宜。

    平日裡風光的時候,每個人都殷勤小意。但是稍有落魄,就連太醫也會趨利避害。若是作為旁人,管家或許還能理解這種事,但當事人是自家伯爺,他心中難免起了幾分怨恨。

    “管家爺爺,”一個小廝匆匆跑了回來,“大夫來了!”

    “是平和堂的老大夫嗎?”

    小廝喘著氣搖頭。

    “不是叫你去請平和堂的大夫?”

    “小的剛走到半路,就遇到了靜亭公府的人,”小廝連忙解釋道,“原來是靜亭公府的主子聽聞伯爺出了事,便把他們府上的大夫送過來了。”

    管家聞言大喜,讓小廝把大夫請進了伯爺所在的院子。心裡對靜亭公府的人感激到了極點,到了關鍵時刻,竟是主子的未來岳家靠得上。

    古往今來都是雪中送炭的人少,錦上添花的人多,靜亭公府在這種關頭,還敢大張旗鼓送人過來,這份心意便已是其他人所不及的。

    他剛轉頭沒走幾步,又聽下人來報,福樂郡主與靜亭公世子上門來訪。

    “快快有請!”管家想,這似乎是福樂郡主第一次來伯府?

    想到這,他再也站不住,轉頭對身後的管事道,“隆重接待,不可對郡主與世子有半分懈怠!”

    “是。”

    成安伯府的下人精神一震,看來今天所發生的也不是什麼大事,伯爺的未婚妻可是在陛下跟前十分得寵的,有她從中周旋,就算伯爺真有哪裡觸怒了陛下,陛下也不會太過為難伯爺。

    班婳與班恆一進門,就受到了成安伯府上下的熱情接待,她剛從馬背上下來,發髻略有些松散。但也顧不得許多,她目光在諸位下人身上掃視一遍,最後挑中一個穿著錦緞做管事打扮的中年男人,“你們伯爺如何了?”

    “回郡主,現在大夫正在給伯爺療傷。”

    “帶我過去。”班婳徑直往前走,她雖然不知道容瑕住在哪裡,但是有爵位的家族房屋主體結構是有規矩的,大體的方向她還是知道。

    “郡主,請往這邊走。”管家見到班婳竟然反客為主便愣了一瞬,隨後小跑著追上班婳,垂首帶她往伯爺的院子走去。

    內院裡,容瑕趴在床上,偏頭看向恭敬站在屋中的兩個大夫,他沒有說話,屋子裡安靜異常。

    “伯爺。”守在床邊的杜九忍不住道,“您……還是讓兩位大夫看看吧。”

    容瑕垂下眼瞼,臉上沒有朝臣受皇帝責罰後應有的慌張與懊悔,一張臉平靜如水,讓人看不出半分情緒。

    半晌後他開口:“有勞了。”

    “不敢。”一位大夫忙行禮道,“我等也是奉郡主與世子之命。”

    “多謝世子與郡主關心,”容瑕嘴唇有些發白,“兩位大夫請上前吧。”

    大夫靠近一看,發現容瑕後背上的衣服與血已經凝結在一起,他們神情凝重的對望一眼,從藥箱裡取了把銀亮的剪刀,“伯爺,您的衣物與傷口已經粘黏在了一起,我們要用剪刀剪開你的衣物,可能會有些疼,您是否需要用麻沸散?”

    “用了會有什麼影響?”容瑕明白,若是沒有任何影響,大夫也不會特意詢問他需不需要。

    “偶爾用一次並無太大影響,但若是身體不好,容易影響人的神智,重則產生依賴……”

    “不用了,你們直接剪,”容瑕閉上眼,“速速動手吧。”

    兩個大夫深吸口氣,咬了咬牙,拿著剪刀開始慢慢處理衣物與傷口。

    初夏的衣物穿得薄,剪開也容易,看到傷勢程度以後,兩人都松了一口氣。這傷勢看著嚇人,但是並沒有傷著骨骼與內腹。他們雖是民間大夫,也是見過不少挨打受傷的人,有些人受了傷面上看著好好的,沒過幾日就不明不白的沒了。鬧得見了官,最後讓仵作一查,才知道這竟是傷了內髒。

    “伯爺,你外傷十分嚴重,布料我們要一點點清理出來。”每撕開一點布料,就有血滲出來,大夫用棉紗布止血,已經止得滿頭大汗。

    沒一會兒,地上已經扔了一堆的帶血的紗布,然而傷口卻只處理了一大半。

    “郡、郡主,您稍等等……”

    大門被推開,一陣風吹進屋內,紗帳在風中飄揚,容瑕睜開眼,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女子。

    她一身素衣,發髻歪斜,臉頰處帶著絲絲紅暈。她身後的陽光燦爛得猶如金子般,刺得他忍不住眯了眯眼。再睜開眼的時候,女子已經掀開紗帳朝他的床走了過來。

    他怔怔地看著她,竟是愣了。

    “你還好嗎?”

    她站在床沿邊看著他,臉上的表情似凝重,似關切,似乎又有別的他看不懂的情緒在裡面。他的大腦從未像現在這樣空白過,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呆呆地看著她的雙眼,仿佛這樣就能確定眼前的人是真是假。

    “福樂郡主。”杜九給班婳行了一個禮。

    班婳看著容瑕削弱模糊的背脊,眼瞼輕顫,轉頭看向杜九,“發生了什麼事?”

    “我……”容瑕開口。

    “你現在應該做的就是躺在床上安安靜靜養傷,”班婳沉下臉瞪著容瑕,“要麼你讓你的護衛不回答我的問題,要麼你選擇閉嘴!”

    風度翩翩,男子氣概十足的容瑕張了張嘴,最後聰明地選擇了沉默。

    杜九看著伺再次閉上眼的伯爺,一時間有些傻眼,這是讓他說實話,還是不讓他說實話。還有,伯爺這會兒上半身雖然血肉模糊不能看,但也算是半裸著上身,郡主就這麼大咧咧闖進來把伯爺看了,這算是誰失節?

    見伯爺在郡主的威儀下選擇沉默,杜九牙一咬,對班婳抱拳道:“郡主,今日伯爺與姚大人進宮面聖的時候,陛下忽然大發雷霆,說伯爺與姚大人對太子教導不善,引著太子走了歪路,氣急之下便讓人打了伯爺與姚大人的板子。”

    “教導不善?”班婳皺眉,“太子是他的長子,並且比容瑕年長,就算犯了錯,也能怪在容瑕身上?”

    杜九默然,能夠講理的皇帝,那還是皇帝嗎?

    “太子那裡出了什麼事?”班婳覺得皇帝不可能莫名其妙的亂發脾氣,這不像是雲慶帝的行事風格。難道說,人患了病,連性格都一並改了?

    “這個……”杜九猶豫了一下,轉頭去看容瑕。

    “我讓你跟我說話,你看他做什麼?”班婳淡淡道,“能說就說,不能說便不說。”

    容瑕睜開眼看了下杜九。

    “屬下在郡主面前,並沒有什麼不能說的,”杜九神情有些微妙,“昨夜有人發現太子與陛下身邊的一個才人私通,此事發現後的半夜時分,這位才人自縊了。”

    “自縊了?”班婳詫異地挑眉,“哪位才人?”

    “林才人。”

    班婳恍然想起,這位林才人進宮以後,受過幾日的聖寵,但由於她的出身問題,所以在後宮的位分並不高。

    先帝在的時候,有個林妃因為在後宮巫術被賜了白綾,現在這個林才人與先帝的林妃是同宗。更有意思的是,這兩個林氏都是容瑕外祖家林氏一族的人。

    同宗同族不同支同脈。

    當年容瑕的外祖母嫁到林家後,因為牽扯進皇家政治鬥爭,最後被貶為庶民,林家也受到了影響。

    她還曾懷疑過,先帝在位時,那位被賜了白綾的林妃,究竟是真的因為用了巫術,還是受了林家的牽連,才落得那麼慘的下場?這件事的真相,除了先帝,恐怕已經沒有人知道了。

    “原來竟是她。”想明白這些事情的前因後果,班婳嘆口氣,容瑕這也算是無妄之災。這些年他獨自一個人過活,沒見林家人親近過他,現在林家的女眷進宮做了後妃,與太子不清不楚,竟讓皇帝遷怒了他。

    看著床上容瑕面色慘白的模樣,把話皺了皺眉,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下,“伯爺的傷勢如何?”

    “回郡主,容伯爺的傷勢有些嚴重,好在沒有傷在肺腑,不然就要留下病根了。”一位大夫頂著滿頭細汗,終於把容瑕傷口上的布料全部取了下來,讓他比較敬佩的是,容伯爺竟然一聲都沒有吭。

    見容瑕嘴唇白裡透著青,班婳皺了皺眉,“你是堂堂伯爺,就不知道讓護衛打輕點?”

    “陛下正是憤怒之時,護衛也不敢太過敷衍。若是引得陛下大怒,後果會更為嚴重。”容瑕笑了笑,“你不必擔心,我沒有事的。”

    “誰擔心你了?”班婳哼了一聲,“我是擔心自己的未婚夫莫名其妙出了問題,到時候我又要擔個克夫的罪名。”

    “婳婳放心,我定不會讓你受到這種委屈的。”容瑕朝班婳伸手,結果班婳離得他太遠,他無法牽住她的手,反而是他自己這麼一伸手,牽動了身上的傷口,疼得忍不住皺起了眉。

    “躺在床上好好養傷,亂動什麼呢。”班婳瞪容瑕,然而容瑕卻仍舊溫柔的看她。

    她唇角動了動,最後在他手上拍了拍,“好了,乖,把手收回去。”

    容瑕輕笑出聲,乖乖把手收了回去。

    “伯爺,我們要給你傷口消毒,你且忍著些。”

    對於大夫來說,酒是最好的消毒液體,他們用酒清洗著他身上的血污,以及有可能藏在傷口中的細碎布料。但是酒對傷口而言,無疑是巨大的刺激,便是容瑕善於隱忍,在酒碰觸到傷口的時候,全身的肌肉仍舊忍不住緊繃起來。汗水順著額頭留下,有些掉進了枕頭裡,有些落進了他的眼中,澀得眼睛生疼。

    酒混著污血流下,血腥味與酒味纏繞在一起,實在不是好聞的味道。

    容瑕流著冷汗看向班婳:“婳婳,屋子裡悶,你出去吹吹風。”

    “我天天在外面吹風,少吹一會兒也沒關系,”班婳見他連脖子都白了,聲音小了許多,“放心吧,雖然你現在的樣子有些醜,但我不會嫌棄你的。”

    頂著巨大的痛苦,容瑕竟是笑出了聲:“多謝。”

    “不用客氣。”班婳穩坐在椅子上,沒有動彈。

    很快容瑕身上流出的汗打濕了全身,大夫把一種綠色的藥草弄在他的傷口上,“伯爺,最近您居住的屋子,注意門窗要多進風,不可太悶。另外我們還會開一個方子,方子主要的效用是止血化膿,待傷全部好以後,才能用補血的東西。現在若是補得太過,對你傷口有害無益。”

    “有勞二位。”在傷藥敷到他背脊上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一陣舒適的冰涼感傳遍全身,連痛覺都消失了一大半。

    “伯爺客氣,”稍微年長的大夫道,“消毒的時候最是難忍,伯爺卻未叫一聲苦,我等佩服。”

    “叫不叫苦都要疼,不如在佳人面前維持一些風度,”容瑕笑著道,“無論如何,二位都幫了我的大忙。”

    剛走到門口的班恆聽到這句話,忍不住輕哼一聲,都傷成這樣了,不好好躺在床上養傷,還有精力在他姐面前討好賣乖,這就是君子之風?

    “並不敢受伯爺一聲謝,”大夫忙行禮道,“伯爺注意近來飲食一定要清淡,不可吃發物,我們每日都會到貴府給伯爺換藥。”

    說完這些,大夫對班婳行了一個禮:“郡主,屬下告辭。”

    “你們先回去吧,”班婳對大夫頷首,扭頭對容瑕道,“天氣越來越熱,你這床上沾了血,也不能躺了。等下忍一忍疼,讓人給你換個房間。”

    “是該如此,”容瑕歉然道,“今日有勞婳婳了。”

    “我不過是動動嘴,做事的是大夫,沒什麼勞不勞的。”班婳嘆了口氣,被皇帝下令最杖責,對於朝臣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恐怕連史書上都要記一筆了。

    容瑕笑了笑,沒有再跟班婳爭論這個問題,他沉默片刻,閉上眼道:“你今日不該來的。”

    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如今性情不定,若是被他責罰過的人,就不會再受重用。他與姚大人現在,不知有多少人避之不及?像班家這種靠著皇寵才過得風生水起的人家,實在不該在這個時候到他家來。

    此事若是傳到陛下耳中,就有可能變成班家對聖意不滿,又或者說班家公然與陛下作對。沒有生病時的陛下或許不會這麼想,但是現在的陛下,卻很難說。

    像靜亭公府這樣的人家,尤其不能賭聖意。

    “沒什麼該不該的,”班婳平靜地看著容瑕,“對我而言,只有願不願。”

    容瑕睜開眼,望進班婳的眼中,仿佛想要透過這雙眼睛看進她的靈魂中。

    “人生有太多不確定,就算我今天不來看你,不代表我們班家可以永遠富貴,”班婳隨意笑了一聲,“更何況我不是跟你說過,班家人從不讓自己人受委屈。你若是覺得我不該來,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們不該把你當做自己人?”

    容瑕眼睫毛動了動,纖長的眼睫毛就像是刷子一般,在深邃的眼前掃了掃:“婳婳……”

    “嗯?”班婳不明白他為什麼只叫自己名字不說話。

    容瑕笑了:“謝謝你。”

    “不是早跟你說了,不要跟我說這幾個字?”班婳從凳子上站起身,“看到你精神還這麼好,我就放心了。”

    “你要走了嗎?”容瑕垂下眼,趴在床上的模樣有些楚楚可憐。

    “我出去囑咐一下你家的下人,”班婳想說自己該回去了,但是看到容瑕那失落的樣子,話到嘴邊又變了,“我會陪你一會兒再走。”

    容瑕頓時笑了,他本來就長得極好看,蒼白的臉色,加上虛弱的微笑,讓班婳想到了被欺負的小奶狗,可愛又可憐。

    她邁出去的步子收了回來,轉頭對杜九道:“你現在就去讓下人重新准備一個干淨的房間,屋子裡不要擺花花草草,也不要用熏香,只要敞亮通風就好。”

    “是。”杜九忙領命退了下去。

    “婳婳懂得真多,”容瑕笑著抓住她的手,“有才有貌,真好。”

    “有貌我承認,這才……”班婳見他又不老實,把手抽了出來,“你就不要誇了,我自己聽著都覺得不好意思。”

    “有能便為才,不是懂得詩詞書畫就是才,”容瑕義正言辭道,“誰規定說,才之一字,只包含這些?”

    班婳覺得,她有沒有才不敢確定,但是她可以肯定的是,容瑕想要誇她的時候,就不愁找不到理由。

    這樣識趣的好兒郎,她還是很欣賞的。

    “容伯爺,姐。”在門口站了半晌的班恆終於忍無可忍的走了進來,他看到容瑕抹了藥膏卻沒有纏紗布或者繃帶的後背,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背上都沒一塊好地兒了,陛下究竟下令打了他多少大板?

    “傷成這樣,怎麼沒有把傷口包裹起來?”

    班婳看了眼容瑕後背上厚厚一層的藥膏,“或許是為了傷口好?”

    “這傷我看著都覺得後背疼,”班恆往後連連退了幾步,“容伯爺,我還是在外面等著。”他膽子一直都不大,這個時候也不要顏面了,頂著發麻的頭皮,轉身就往外走,仿佛再多看一眼,這傷口就要轉移到他身上似的。

    “舍弟膽子有點小,”班婳干咳一聲,“並無惡意。”

    容瑕輕笑:“我知。”

    班婳摸了摸自己有些發癢的耳朵,轉移話題道,“你說,太子……會不會被人算計了?”

    容瑕移開自己的視線,不去看班婳:“或許是,也或許不是。”

    “那太子現在怎麼樣了,他現如今本在監國,結果出了事,陛下身體又不好,朝中大事還能交給誰?”

    “陛下與皇後膝下不止太子一子,”容瑕嘆息,“沒了太子,還有二皇子。”

    “二皇子?”班婳皺了皺眉,“他性格衝動,睚眥必報,哪有治國之能?”

    “婳婳,”容瑕無奈苦笑,“他能不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已經不再信任太子了。”

    一國的帝王,中風癱瘓在床,本是巨大的打擊。哪知道現在宮外又傳出太子仁德英名,連當今陛下都不及的話,這些流言傳到陛下耳朵裡以後,就成了陛下心頭的一根刺,結果這根刺剛扎進去還沒來得及拔出,又傳出太子與後宮妃嬪私會,雲慶帝如何還能忍?

    男人的地位、名聲、自尊都被一個人奪去了,處於病痛折磨中的雲慶帝,心情如何能平靜下來?

    雲慶帝根本不去想太子是不是被人算計,他只會想到自己身為帝王的尊嚴,被人挑釁了。

    而他他與姚培吉不過是陛下發泄怒氣與羞惱的由頭,一塊兜住他顏面的遮羞布。太子與後妃私會的事情雖然不會傳出宮,但是監國的人選,卻必定會換一個。

    “若是二皇子監國,會不會對你有影響?”班婳記得,二皇子似乎與容瑕並不太對付。

    這大概是情敵看情敵,分外眼紅?

    二皇子喜歡石飛仙,而石飛仙喜歡的是容瑕。這麼一想,她覺得自己似乎才是笑到最後的贏家,因為容瑕的未婚妻是她。

    大約……是這樣吧?

    “即便不是二皇子監國,我現在這樣也是無法上朝的,”容瑕淡淡一笑,“我病了,只能養身,朝上的一切事務我是有心也無力。”

    班婳見他這樣,以為他是在難過,於是勸慰道:“這些你別放在心上,京城裡一些人的嘴巴也不愛閑著,若是有什麼難聽的話傳出來,你不必太過在意,一切東西都不如自己身體重要,你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養傷。”

    “我並沒有難過。”容瑕笑意未消,“富貴如煙雲,抓不住摸不著,所以我並不在意眼下。”

    “你能這樣想就好。”

    班婳松了一口氣。

    君子就是君子,視富貴金錢如糞土。不像她,只要想到四年後她的爵位沒了,就覺得整個人難過得都快喘不過氣。

    不得不承認,人跟人的心性,差距還是巨大的。

    “只可惜,原本准備休沐就跟你一起放紙鳶的,”容瑕看著門外的陽光,“待我痊愈的時候,京城的天氣就要變得炎熱難耐,再放紙鳶就不合適了。”

    “沒事,等到秋天的時候再放也一樣,”班婳勸道,“紙鳶年年都會有,這都是小事。”

    容瑕嘴角彎起,猶如初春的陽光,溫暖又不會讓人感到炙熱。

    班婳勸慰容瑕的話並沒說錯,在容瑕挨打的第二天,太子便病了,朝堂上由二皇子來監國。容瑕與姚培吉遞上去的祈病休養折子,二皇子連挽留都沒有,直接便批復了。

    有人見到朝堂這個架勢,覺得容瑕定是被聖上厭棄了,不然二皇子為什麼會如此直接就讓容瑕休病在家,連個假意挽留都沒有?並且還在吏部與戶部找了什麼代尚書,暫時頂替了容瑕與姚培吉的職位。

    重要的是,現在是暫時頂替,再過一段時日,誰知道是暫替還是真的替代了?

    一些與容瑕明面上關系還不錯的人,便開始漸漸遠離他,這些人在容瑕受傷後,從未上門探望過。

    此事過後,班家再次淪為京城的笑柄,外面傳言各異。什麼自以為找了一個好女婿,誰知道這個女婿一朝失勢,連尚書的職位都快保不住了。朝中有爵位的人不少,沒有實職空有爵位,在這個京城裡,還真算不上什麼人物。什麼樂極生悲,看他們還怎麼囂張雲雲。

    就連一些曾經自稱心儀容瑕的女子,這個時候也都不再提及容瑕這個人。好看的美男雖然重要,但是地位更重要,誰會跟自己的榮華富貴過不去呢?

    更可況沒了容瑕,還能有李瑕、張瑕、王瑕。只要富貴,就不愁這些。

    所有人都在觀望陛下的態度,不敢輕易接近容瑕。

    這個時候,唯有班家毫不畏懼,捧著一顆傻大膽的心,常常送東西到成安伯府上。

    所有人都認為班家在作死,直到半月後,宮裡果然下旨召見班家人,而且福樂郡主的名號赫然在聖旨之列,是邀請的重點。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4
發表於 2017-6-6 00:25:43 |只看該作者
   第93章

    “姐,”班恆擔憂地走到班婳面前,“我陪你一起去。”

    “陛下沒有召見,你跟著去能做什麼,湊人數?”班婳坐在銅鏡前描眉,把眉型描得更加甜美乖巧一些,“如今宮中情勢不明,你留在宮外我還能放心一些。”

    “可我不放心,”班恆坐在桌邊,皺眉道,“二皇子與你一直不對付,若是他從中作梗,讓你吃苦怎麼辦?”

    “他現在還只是皇子,”班婳放下眉黛,“他若是想要處置我,就等他登上皇位那一天再說。”

    “你不是說二皇子人比較蠢嘛,”班恆心裡惴惴不安,“腦子比較簡單的人,做事往往會不計後果。”

    “他沒腦子,難道我就很有腦子?”班婳給自己畫上了腮紅,點了口脂,連眉間也點了一朵小花。在孝期本不該這樣打扮,可是她了解陛下的本性,唯有打扮得光鮮亮麗一些,才更能獲得他的好感。

    “宮裡是二皇子的地盤,我擔心你吃虧,”班恆想了想,“要不,你別去了。”

    “別傻了,”班婳站起身,“這個時候不去,到時候就是二皇子欺負我們家,而是陛下欺負我們一家了。”

    班恆聞言沉默下來,他知道姐姐說得對,可是只要想到皇宮中現在的情況,他就無法安心。

    最後班婳與班淮進了宮,宮門中早有女官與太監過來領路,看這架勢似乎想要把班家父女分開帶走。

    “姑姑,”班婳微笑著看向這位女官,“陛下不是要召見我?”

    “郡主請別急,皇後娘娘有幾句話要囑咐你,”女官對班婳一個屈膝,行了福禮,“您且隨奴婢來。”

    班婳轉頭對班淮點了點頭:“父親,女兒告退。”

    “閨女,等下你若是沒來,父親就去皇後那接你,”班淮笑著道,“在皇後面前,可不要失了禮數。”

    “父親放心,”班婳目光望過高高地宮牆,“女兒會盡快趕過來的。”

    女官領著班婳往後宮走,方向確實是去皇後宮無誤,但是走到半路的時候,女官突然停下了腳步,“郡主,稍等一下,還有人想要見您。”說這話時,女官在觀察班婳的神情,發現對方臉上竟沒有半點意外。

    一時之間,女官竟有些尷尬,她避開班婳似笑非笑地雙眼,退到了一邊。

    “福樂郡主,”謝宛諭從假山後走出,她來到班婳面前,“郡主近來可好?”

    “多謝皇子妃關心,我一切都好。”班婳見旁邊一張石桌啥擺著瓜果點心,走到石桌邊坐下,“看來二皇子妃早就有備而來。”

    “郡主說笑,我不過是有些不曾見到郡主,對你有些想念罷了。”謝宛諭在班婳對面坐下,“郡主,我有一事想與你相商,不知郡主可願意聽在下一言?”

    “不想聽。”

    “……”

    “郡主還是跟往日一樣快人快語。”謝宛諭接過宮女遞來的茶喝了一口,“就算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班家、為成安伯多想一想。”

    “皇妃說笑,”班婳在桌上挑了一塊新鮮的水果吃了,“我更想知道的是,皇後娘娘知道你假傳懿旨麼?”

    “郡主這話實在太過見外,都是一家人,見個面說說話,何至於這般嚴肅?”謝宛諭笑了笑,並沒有把班婳的威脅放在心上。現在的她,十分冷靜,不像一年前還沒出嫁時,只需要班婳略微反駁幾句,便暴跳如雷。

    班婳甚至覺得,坐在眼前的女人雖然還是謝宛諭,但是內裡卻想是戴上了一層厚厚地鎧甲,隨時都可以衝鋒陷陣,使出陰謀詭計。宮闈實在太能改變一個人了,它能把一個人改得面目全非,連靈魂都變了。

    見班婳不說話,謝宛諭也不惱,她夾了一塊點心放到班婳面前的碟子裡:“聽說郡主喜歡吃這道點心,嘗嘗宮裡的廚子手藝如何。”

    “二皇子妃,我們兩個之間用不著裝模作樣,”班婳沒有動那塊點心,“有話直說,不必耽擱彼此的時間。”

    “福樂郡主性子果真直爽,”謝宛諭笑了笑,端起茶杯敬了班婳,“我希望郡主能與我們合作。”

    “你說什麼?”班婳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她詫異地看著謝宛諭,“你是在跟我開玩笑?”

    謝宛諭搖頭:“當然沒有。”

    “整個京城誰不知道二皇子看我處處不順眼,我幫你們有什麼好處?”班婳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你覺得我像是傻子嗎?”

    謝宛諭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往日就算有些誤會,也不過是你與殿下之間的小打鬧。你與太子、二皇子算得上是青梅竹馬,過往恩怨與小孩之間的打鬧又有何異?”

    “你家有二十多歲大的孩子?”班婳被謝宛諭這種說法逗笑了,“二皇子妃,我想你可能對我們班家有所誤解。我們班家人沒有權勢,更無心插手皇子之間的爭奪。更何況,這個天下是陛下的,他想要把皇位給誰就給誰,身為人子只需要聽從父親安排就是。”

    “郡主說得倒是輕巧,成者王敗者寇,這才是皇室,”謝宛諭冷笑,“難道你以為天下父母都是靜亭公夫婦?”

    班婳搖頭:“不管你怎麼說,我是不會同意的。這個天下是陛下的,我們班家一切榮耀也是陛下給的。今天你來也好,太子妃來也罷,我都是同樣的說法,班家絕對不會插手這種事。”

    謝宛諭覺得班婳慣會裝模作樣,什麼不插手皇家之事,先帝與陛下皇位怎麼來的?敢說沒有大長公主與老靜亭公的手筆?現在倒裝出一副純良的模樣,也不知道演給誰看。

    依她看,這些都不過是班婳的借口,班家想要支持的人是太子,而不是二皇子。

    “良禽擇木而棲,太子現如今已經是折斷了枝頭的朽木,班家人又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

    “大概班家人是散養禽類,只指望著上天吃飯,哪棵樹長得更好,並不在我們的考慮範圍之類。”班婳站起身,“二皇子妃,時辰不早,我該去拜訪皇後了。”

    “班婳,”謝宛諭語氣淡然道,“你就不想讓容瑕官復原職?”

    “他不當官更好,”班婳笑眯眯地回頭,“日後就有更多的時間陪我了。”

    “若是讓容伯爺知道,你明明能夠幫他卻不願意幫,他會不會恨你?”謝宛諭站起身走到班婳面前,“做女人,還是不要太自私。自私的女人,都不太討男人喜歡。”

    “那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班婳嘆息一聲,“我這人生來就自私,並且不喜歡討男人喜歡,就等著他們來討我喜歡。”說到這,她嬌媚一笑,摸了摸臉頰,“讓二皇子妃見笑了。”

    謝宛諭覺得自己嫁進宮以後,脾氣已經變得很好了,但是看著班婳這副模樣,她還是覺得手有些癢,心頭的火氣又竄了出來。世間怎麼會有這麼討嫌的女人?

    “郡主對自己真有自信。”

    “嗯,因為自信的女人更美麗。”

    “班婳!”謝宛諭進宮後練起來的修養全部破功,她冷冷地瞪著班婳,“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班婳見她這副模樣,心下想,這就對了嘛,瞧著還有當年謝二小姐的影子。

    “謝小姐不必跟我說這些,”班婳淡定搖頭,“跟我說了也沒用,我代表不了班家,也不會代表班家。”

    “身為女人,你不護著你未來的夫君,只顧著娘家人,難道他們能護你一輩子?”謝宛諭不太明白班婳的行為,明明只要班家願意跟他們合作,殿下登基以後定不會為難班家人,而且還會讓容瑕官復原職,為什麼班婳不願意?

    “謝小姐的娘家人能不能護你一輩子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的娘家人可以護我一輩子,”班婳面無表情道,“話不投機半句多,二皇子妃請吧。”

    說完,她轉身就要走。

    “給我攔下她!”謝宛諭氣急,心生出一股想要教訓班婳一番的念頭。

    “見過二皇子妃,見過福樂郡主,”穿著銀色盔甲的石晉帶著禁衛軍出現在假山另一邊,他仿若沒有看到那些意圖靠近班婳的太監與宮女,不卑不亢地對謝宛諭行了一個禮,“微臣聽到此處傳來喧嘩聲,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謝宛諭沉下臉,不是已經讓人把這邊攔住了,禁衛軍為什麼會過來?

    “皇妃,我等奉了陛下之命,在宮內巡邏,”石晉語氣平靜,“皇妃若是有什麼事,只需要叫一聲禁衛軍就好。”

    謝宛諭心頭有些發寒,陛下竟然防備兒女到了這個地步,甚至連後宮地界都開始讓禁衛軍巡邏了。這究竟是在防歹徒刺客,還是防備他們這些住在宮中的人?

    她偏頭看了眼班婳,只恨今天不能收拾這個女人了。

    班婳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謝宛諭,把自己藏在袖中的手伸了出來,嗤笑一聲轉身就走。

    謝宛諭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臉色陰沉得可怕。

    “二皇子妃,我等告辭。”石晉行了一個禮,轉頭便離去。

    等禁衛軍離開以後,謝宛諭氣得砸了桌上的茶杯,轉頭見有太監湊上來說話,她深吸一口氣,“殿下今日去哪兒了?”

    “回皇妃,二殿下今日在宮裡。”

    謝宛諭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今日竟沒有想著法出宮,也是難得。”

    小太監不敢說話,行了一個禮,退到了一邊。

    想到蔣洛,謝宛諭心裡更氣,蔣洛也是扶不起的阿鬥,爛泥上不了牆。都已經開始監國,竟還有精力去沉迷美色,什麼香的臭的都要去沾一沾,嘗一嘗。他若是真的登基為帝,這後宮不知有多少女人要被他糟蹋。

    想到班婳給她氣受,自己嫁的男人也不是好東西,謝宛諭恨不得拿起一根棍子揍蔣洛一頓,然而她也只是想一想,因為她是二皇子妃,與蔣洛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他榮耀她便跟著享受榮華富貴,他若是落敗,她也要跟著過苦日子。

    班婳直接到了皇後宮外,皇後的精氣神看起來不太好,所以班婳與她說了一會兒話以後,就起身告辭去見陛下。皇後也沒有挽留她,只是在她起身後,欲言又止。

    “娘娘?”班婳不解地看著皇後。

    “容君珀的事情,你且放寬心,”皇後嘆了一口氣,“陛下近來心情不太好,等他想通了,事情就好辦了。”

    班婳聞言一笑:“娘娘,此事我並沒有放在心上。”

    “你這孩子……”皇後見班婳笑得一臉燦爛,心裡微微松了一口氣。不管怎麼說,她不想跟這個孩子起什麼嫌隙,陛下最近做事確實越發荒唐,可是現在他連她的話也聽不進去了。

    “且去吧,”皇後搖頭,“陛下近來脾氣不好,你回話的時候多注意些。”

    “是。”班婳行禮後退下。

    “娘娘,”皇後身邊的女官走到皇後身邊,小聲道,“下面人傳來消息,二皇子妃方才在半路上把福樂郡主攔下了,兩人似乎鬧得有些不愉快。”

    二皇子妃還是太年輕,這宮裡根本就沒什麼秘密,她大搖大擺把人攔下來,就該想到消息會有傳到娘娘耳中的一天。

    “一個個都不省心,”皇後疲倦地閉上眼,“隨他們去吧,只要不要鬧得太過,本宮也不想管了。”

    “娘娘,您近來太辛苦了,”女官上前輕輕捏著皇後的肩膀,“您還是好好休息幾日吧。”

    “如今這後宮裡烏煙瘴氣,流言不斷,本宮如何能夠安心休息,”皇後焦慮的單手托著下巴,“皇上前幾日才杖責了姚培吉與容瑕,今天又下旨意去訓斥了幾位尚書,這不是逼著朝臣離心嗎?”

    “娘娘您不要多想,這幾位大人都是忠心耿耿之輩,定不會因為陛下這些舉動而心生不滿的。”

    “就是因為這些大臣們都忠心,陛下才更不該這麼做。”皇後嘆息,恍惚間又想到了陛下剛中風的那天夜晚,他迷迷糊糊間口喚老靜亭公與容瑕父親名諱時的驚恐。

    他們夫妻二人成親這麼多年,恐怕她也不夠完全的了解陛下。

    大月宮裡,雲慶帝正在暴怒之下打翻了藥碗,藥汁潑了宮女滿頭滿臉,她驚惶地跪在碎瓷片上請罪,面上連一絲痛意都不敢顯露出來。

    “笨手笨腳的東西,滾出去!”王德輕輕踢了宮女一腳,宮女順勢在地上滾了一個圈,便匆匆退了下去。

    兩個太監上前輕手輕腳的收走碎瓷片,再有兩個太監匆匆用衣袖擦著地上的藥,很快苦澀的藥味充滿了整個大殿。

    “陛下,”王德恭恭敬敬地朝雲慶帝行了一個大禮,“福樂郡主來了。”

    雲慶帝愣了片刻,轉過頭道:“宣。”

    王德退了出去,走到殿門口對班婳露出一個燦爛笑:“郡主,請。”

    “有勞公公。”

    “郡主折煞奴婢了。”王德親手幫班婳掀起了最外一層厚厚地紗帳。走進殿內,難聞的藥味竄進班婳的鼻子,她目光落到仰坐在床上的雲慶帝身上。

    短短大半月沒見,雲慶帝仿佛老了很多,面色蠟黃,眼窩深陷,面相也不似往日溫和威儀,反而顯得刻薄與瘋狂。班婳眨了眨眼,眼底仍舊是一片孺慕之意,她快步走到龍床邊,蹲跪下來,“陛下,您可終於想起見我了。”

    見到班婳明顯的親近之意,雲慶帝面色溫和了些許:“是你不想見朕,怎麼還怪朕見你?”

    “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現在是在孝期,若是直接近來見您,別人會說我不懂規矩。”班婳雙眼一亮,“若是您召見我,那我就能光明正大進宮了。”

    “這個時候你就可以不守禮了?”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班婳狡黠一笑,“反正只要有您在,看誰敢說我。”

    “我看你這是強詞奪理。”雲慶帝笑了笑,“朕以往就不該慣著你。”

    “陛下,臣女這不是強詞奪理,而是狐假虎威,”班婳得意洋洋,“臣女這個成語用得不錯吧?”

    見班婳這般得意的模樣,雲慶帝想起好幾年前,那時候婳婳不愛讀書,經常用錯成語典故,惹得他忍俊不禁。後來,她每用對一個典故,他就會誇一誇她,以至於後來每次她在他面前用成語時,都會得意地往他這邊瞧,就等著他來誇她。

    當年可愛得像個白團子的小丫頭眨眼間便長大了,而他也老了。

    雲慶帝臉上出現了幾絲溫和的笑:“算是不錯,有所進步。”

    班婳臉上的笑意更加得意。

    自從進屋以後,班婳從沒有提雲慶帝身體的事情,雲慶帝仿佛也忘記了自己身上的不適,與班婳在一起聊天,讓他有種年輕了好幾歲之感。

    不知不覺半個時辰過去,守在外殿的宮人聽到內殿時不時傳出陛下的笑聲,都松了一大口氣。同時對福樂郡主也心生敬仰,連幾位皇子公主都沒辦到的時候,福樂郡主卻做到了,難怪這般受陛下寵愛。若他們身邊有這麼一個能讓自己開心的人,他們也會忍不住對她好一點,再好一點的。

    “婳婳啊,”雲慶帝忽然道,“朕讓人打了容君珀的板子,你會不會怨朕?”

    “我怨您干嘛?”班婳一頭霧水地看著雲慶帝,愣了片刻後仿佛才反應過來,於是擺了擺手道,“您放心吧,這些日子我常去成安伯府上探望,容伯爺的傷不算太嚴重。”

    “朕擔心的不是他傷勢如何,而是擔心你因為此事心情不好。”雲慶帝看著班婳,不想錯過她臉上任何表情。

    “我……還好吧?”班婳想了,“他不到吏部做事,就有更多時間陪我。反正他爵位還在,又不缺吃喝,這不是挺好嗎?”

    雲慶帝聞言失笑,他倒是忘了,這丫頭從小就泡在蜜罐子長大,就算家中無人在朝中有實權,也從未受過什麼委屈。她哪裡知道,對於兒郎來說,權勢地位有多重要,她能看到的就是自己眼前一方天地。

    所有她說的這些還真是老實話。

    “若是他連爵位都沒了呢?”

    “陛下,您不會這麼干吧?”班婳睜大眼,“那我嫁過去以後吃什麼,總不能每天回娘家蹭吃蹭喝,那多不好意思?”

    雲慶帝見她五官都擠在一塊兒的模樣,忍不住大聲笑了出來,直到他見班婳表情越來越惱怒以後,才道:“放心吧,真不會奪去他的爵位。待他傷好了,就讓他回朝上給朕辦事。”

    “沒好沒好,”班婳連連搖頭,“你讓人把他打得血肉模糊,定要養上幾個月才能好的。”

    “你啊。”雲慶帝搖頭,幸而這話沒讓容瑕聽見,不然小兩口還沒成親,就要先起矛盾了,“方才不是還說他沒什麼問題,怎麼這會兒又嚴重起來了?”

    “唔……”班婳扭頭,“反正就要慢慢養著。”

    雲慶帝無奈一笑,對班婳這話不置可否。

    “陛下,”班婳忽然垮下肩膀,“您一定要早點好起來。”

    雲慶帝看著少女水潤的雙眼,這雙眼裡滿是擔憂與期盼,他愣了片刻:“朕很快就能好起來了。”

    “那就好!”班婳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這下臣女就放心了。”

    雲慶帝心想,這丫頭被養成這般單純的性子,日後可怎麼辦呢?到底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雲慶帝心裡一軟,“嗯。”

    雖是單純直爽,但是這份心意,確實難能可貴。

    成安伯府,容瑕用過藥以後,便趴在床頭上看書,只是半個時辰過去,他手上的書也沒有翻幾頁,倒是往門外張望的次數有些多。

    “伯爺,”杜九見伯爺這樣,實在有些忍不住,便直接道,“福樂郡主今日被陛下召進宮了。”

    容瑕翻了一頁書,淡淡道:“我知道了。”

    杜九出門辦了一件事,兩刻鐘後回來,發現伯爺手裡的書似乎還是那一頁。

    “伯爺?”

    “怎麼了?”容瑕把書放下,轉頭看杜九。

    “您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杜九仔細想著近幾日的事情,好像沒什麼不對的地方,伯爺怎麼如此心神不寧。

    “沒事,”容瑕閉上眼,漫不經心道,“下次班家人進宮的時候,記得告訴我一聲。”

    “是。”杜九應了下來,“不過陛下與皇後十分寵愛郡主,應該不會有什麼事的。”

    容瑕睜開眼看他:“我知道不會有什麼事,只是多問一句而已。”

    杜九:哦……

    “伯爺,”管家走了進來,“靜亭公府的下人來說,福樂郡主今日有事,約莫下午才有時間過來探望您。”

    “既然郡主有事,又怎麼能勞煩她來回奔跑,讓郡主回家後,便好好休息去。”

    “可是靜亭公的下人已經走了,”管家想了想,“要不屬下再派人去靜亭公府說一聲。”

    屋內詭異地沉默了片刻。

    “不用了。”容瑕聲音平靜又淡定,“何必再去叨擾。”

    管家與杜九互相對望一眼,莫名有了一種神奇地默契。

    午時剛到,下人來報,福樂郡主到了。

    杜九看到,他們家伯爺把手裡的書捏得起了褶皺,偏偏語氣還一如既往的平靜。

    “有請。”

    嘖。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5
發表於 2017-6-6 00:25:58 |只看該作者
    第94章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班婳發現自己走進容家大門以後,管家對自己笑容比往日更加燦爛。

    “郡主,請。”

    “有勞。”過了游廊,班婳看到一個穿著水青色長袍的中年男人站在角落裡,她挑了挑眉,沒有多問。不過管家卻注意到了她的神情,便小聲答道:“那是伯爺養的清客。”

    班婳了然地點頭,文人們都愛養一些清客在家,討論詩詞歌賦,繪畫書法,身份越高的人,越是會養一些門客清客,不像他們班家,養的盡是戲子、雜耍班子、歌姬舞姬還有說書先生,與容家比起來,他們班家實在太俗了,簡直俗不可耐。

    “原來如此,”班婳點了點頭,轉頭見那個清客似乎在打量她,她略微皺眉,“貴府的清客都是這般無禮?”

    管家扭頭看去,注意到清客的視線竟然還落在班婳身上,當下便沉了臉色,正當他准備發作的時候,這個清客後退一步,朝班婳行了一個大禮退了出去。

    班婳被這個清客的態度弄得莫名其妙,但是想著對方不過是個沒有功名的清客,於是也沒把人放在心上,轉頭往住院的方向走。

    成安伯府上的下人不算太多,不過小廝丫鬟都極其守規矩,看到她進來,紛紛避讓行禮,連半點冒犯都不敢有。

    進了內院,班婳剛好與從裡面走出來的杜九迎面對上,她停下了腳步。

    杜九快走兩步,在班婳面前行禮。自從上次靜亭公差點遇刺事件以後,杜九就莫名對班婳恭敬了許多,“見過郡主。”

    “你們家伯爺今天換藥了嗎?”班婳見房間門開著,“這都午時了。”

    “回郡主的話,藥已經換過了。”杜九垂首回答。

    “那他用過午飯了沒有?”

    “伯爺還不曾用飯。”

    “我明白了。”班婳點了點頭,抬起裙角走進屋內,跟在她身後的兩個穿騎裝婢女站在了門外,並沒有跟著一起進去。

    雖然容瑕與雲慶帝都在用藥,可是容瑕的房間裡藥味很淡,而且不會讓人反胃,這與又悶又難聞的大月宮不同。班婳進門後,見容瑕還趴在床上看書,上前抽走他的書,“趴在床上看什麼書,不要眼睛了?”

    “你不在,我趴在床上也無聊,不看書打發時間,還能做什麼呢?”容瑕睜大眼睛看著班婳,眼瞳裡水水潤潤的,班婳多看了幾眼後,忍不住心軟了下來。

    “你們這些文人,就愛養什麼清客,你現在受了傷,他們能陪你作詩還是陪你作畫?”班婳在床邊坐下,“我家養了些雜耍藝人,明日我讓他們來你府裡待機日,你若是閑得沒事,就招他們來逗逗趣。”

    “我怎麼能奪你之好。”

    “沒事,他們那些雜耍手段我都看過了,在你這裡待幾天,我還能省一筆伙食費。”

    容瑕笑出聲:“堂堂國公府還能缺銀子花?”

    “誰會嫌錢多?”班婳笑眯眯道,“所以你盡管收下吧,我們家別的人不多,養來逗趣的人不少。”

    “好。”容瑕眼角眉梢都是暖暖地笑意,甜膩得就像是糖人,多嘗幾口都有可能齁住。

    “你別動,我瞧瞧你後背上的傷怎麼樣了。”班婳走上前,在容瑕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上前掀起光滑透氣的緞背,露出了容瑕光溜溜地上半身。

    容瑕皮膚很白,後背上的傷口已經還是結痂,黑黝黝皺巴巴長在背上,看起來扭曲可怖,毫無美感。他擔心班婳看到這種傷口,會對他產生不好的映像,想要去拉被子,被班婳按住了手。

    “別動,”班婳彎腰湊近了看傷口,“傷口恢復得不錯,這幾天後背是不是發癢?”

    容瑕點了點頭,意識到班婳可能看不見,又嗯了一聲。

    “那你記得千萬別去撓,留下疤痕是小,引起流血化膿才是大問題。”班婳視線微微往下,瞅了一言容瑕白嫩緊致又性感的腰,拽了拽被子,蓋住了他大半身體,“用過飯了嗎?”

    “還沒有。”容瑕不喜歡趴在床上用東西,所以盡管起床的時候可能會有些疼,他還是會艱難的從床上爬起來。

    “身體遭了這麼大的罪,還不好好用飯,”班婳嘆口氣,轉身走到門口,朝守在門口的容家下人招了招手,“去把午膳端到屋裡來。”

    “是。”下人行禮退下,完全不質疑班婳的命令,甚至已經不用再去看真正主人的臉色。這幾日以來,他們看著郡主數落伯爺,而伯爺只能乖乖聽話,就連府裡那些管事,也通通聽從郡主的命令,他們這些下人哪還敢得罪郡主。

    反正早晚都會是他們伯爺府的女主人,他們接受得很平靜。

    看到班婳為了自己忙碌,容瑕眼底溫暖一片。

    沒過一會兒,飯菜上桌,全是清淡的東西,杜九與一位小廝把容瑕從床上扶了起來,然後把一件寬松的軟綢袍披在他的身上,扶著他到飯桌邊坐下。

    寬松的軟綢袍雖然不會磨到皮膚,不過因為太過寬大,難免會露出脖子以下的地方,比如鎖骨,比如胸口。有人說過,若隱若現,半脫未脫之時,才是最迷人的時刻。

    班婳發覺自己眼睛有些不聽話,偷偷往容瑕脖子以下的地方瞥了好幾次。

    然而容瑕偏偏還不注意,那筷子的時候,筷子一頭不小心扯到了衣襟,胸口處露得更加明顯了。

    白嫩光潔的皮膚,勻稱的胸肌,就像是充滿了神秘吸引感,讓班婳還沒吃飯,便已經覺得心頭滿意了一半。她抹了一把臉頰,很好,沒有臉紅。

    先人早就說過,美色惑人,看來這話極有道理的。

    “婳婳,你吃不慣這些飯菜嗎?”容瑕笑盈盈的看她,嘴角上揚,美得讓她的心都酥了。

    “挺好的。”班婳把一塊青筍放進嘴裡,根本沒吃出什麼味道,便吞了下去。

    容瑕笑得半眯了眼,他記得婳婳似乎並不太愛吃青筍?

    “嘶。”他伸出筷子要去夾不遠處的一道菜,可是手剛伸出去,就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別動,”班婳忙把菜挪到他面前,“想吃什麼告訴我,別扯到了傷口。”

    “嗯。”容瑕點頭,開始小弧度的夾菜。

    班婳滿意地點頭,聽話的男人最可愛。

    一頓飯吃了將近半個時辰,待容瑕躺回床上以後,班婳對他道:“你好好休息,我要回去了。”

    容瑕;“好。”只是眼底滿滿的不舍。

    “對了,”班婳掏出兩只小藥瓶放到桌上,“這是我從陛下那裡拿來的好東西,有止癢醫治傷口的奇效,陛下那裡總共也沒幾瓶,我給你討了兩瓶來。”

    “陛下待你很好。”容瑕看著那兩個還沒有嬰兒拳頭大的藥瓶,自然知道裡面裝著什麼。

    “是啊,”班婳笑著點頭,“那我走啦,等下記得讓人把這個藥給你抹上。”

    榮校笑著應下,等班婳離開以後,杜九走了進來。他看到這兩瓶藥,面上露出幾分詫異之色,“伯爺,這不是宮中秘藥嗎,福樂郡主帶來的?”方才就只有福樂郡主在,所以這兩瓶藥只會是郡主帶來的。

    “嗯,”容瑕拿過一個藥瓶,揭開瓶蓋就能聞到淡淡的藥香。蓋上瓶蓋,他把玩著這只小小的藥瓶,忽然道,“杜九,你說待事成以後,福樂郡主會不會怨恨我?”

    杜九愣住,他沉默片刻:“伯爺,屬下不知。”

    容瑕把藥瓶放在鼻尖輕嗅:“是啊,你也是不知道的。”就連他,也不敢肯定他與婳婳日後會不會因為蔣家人起矛盾。

    “伯爺,您為何不把老靜亭公發生過什麼告訴福樂郡主呢?還有刺殺靜亭公真正幕後主使是謝家人,只是陛下幫謝家打了掩護,”這是杜九最不理解的地方,“若是福樂郡主知道這些,她定會理解你的。”

    容瑕沉默地搖了搖頭。

    他就喜歡看著婳婳無憂無慮的過日子,穿著最華美的裙子,吃著最講究的食物,肆無忌憚地炫耀著她擁有的一些,這一切太過美好,他舍不得去破壞。

    她過了自己幼時幻想過,但是卻不能過得日子,只要看著她好,他就仿佛覺得自己幼時的幻想得到了滿足。

    “這事不要再提,”容瑕把藥瓶緊緊地握在掌心,“我心裡有數。”

    “可是當今陛下對福樂郡主那麼好,她怎麼眼睜睜看著……”

    “可是很快這個天下,就不是當今陛下的了,”容瑕把藥瓶放在枕邊,淡淡道,“他的不孝兒子,正盼著他百年去世。護衛們雖然盡力護著他,但難免有個失手,也是有可能的。”

    杜九張開嘴,半晌後道:“屬下明白了。”

    班婳一回到家,家人就圍了上來,確定她沒有受什麼委屈以後,班家人神情才輕松下來。

    “婳婳,你去宮裡,陛下說了什麼?”陰氏拉著班婳坐下,細細詢問著班婳進宮後的經過。

    班婳把進宮後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陛下瞧著確實不太好,容貌都扭曲變形了。大月宮的宮人們各個神情緊張,唯恐陛下發怒責罰他們。”這一次去大月宮,讓她覺得壓抑又沉悶,與以前輕松的氣氛完全不同。

    陰氏在心裡冷笑,人做了太多虧心事,總會有報應的。她拍了拍班婳的手,“既然陛下現在情緒如此不穩定,你以後還是少進宮吧。太子與二皇子的事情我們家也不參與,二皇子妃這算盤打得太響,恨不得全天下的好處都被她占盡。這樣的人太過短視,不必與她走得太近。”

    “我本來與她關系就不好,哪能走得近,”班婳笑了,“您且放心吧。”

    “有你們這兩個不省心的小東西在,我哪個時候能放心?”陰氏道,“罷了,你向來有午睡習慣,回你自己的小院子吧。”

    班婳起身准備告辭。

    “等一下,”陰氏叫住她,“容伯爺的傷勢怎麼樣了?”

    “好了很多,他受的是皮肉傷,養起來很快的。”班婳隨意答道,“你不用擔心。”

    這個傻孩子,她哪是為容瑕擔心,而是在為她擔心。若是容瑕身體出了問題,她可不想讓女兒嫁給一個殘疾人。靠女兒博美名是別人家的事,她只希望自家女兒不吃虧。

    “老爺,夫人,姚尚書家的姑娘求見。”

    “姚尚書?”陰氏疑惑的看班淮,他們家什麼時候與姚培吉一家有關系了?

    班淮搖頭,他跟畫痴姚培吉可沒打過什麼交道。

    “是姚三姑娘嗎?”班婳看向管家問。

    “是的。”管家應了。

    “這位姚三姑娘與我有些交情,讓她進來。”說完這話,班婳轉頭對陰氏道,“母親,這個姚三姑娘有些意思,先讓她進來問問她的用意再說。”

    陰氏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班恆懷疑地瞥了班婳一眼:“姐,你又去外面招惹小姑娘了?”他有理由相信,如果他姐是個男人,肯定會是京城有名的浪蕩花心公子。

    “胡說八道,是人家小姑娘自己有意與我結交,”班婳瞪了班恆一眼,“你這孩子真不會說話。”

    班恆:……

    姚菱忐忑不安地坐在外間,手裡的帕子已經被她擰成了麻花。自從父親被陛下杖責,尚書位置又被人頂替以後,他們姚家在京城裡的地位就一落三丈。太醫常常要三催四請才肯來,外面的那些大夫又不得用,父親身上的傷口已經有些地方化了膿。

    在父親失去利用價值以後,石家便不再理會他們姚家,其他人家也是敷衍了事,家裡想要請兩個有大本事的大夫,竟不知道該找誰。她也是碰巧聽聞班家養的大夫有些真本事,這些大夫的先輩都是跟著班家先祖上過戰場的,所以治療傷口方面很厲害,就連成安伯的傷都靠班家大夫治療著。

    她早就想來求班家人,可又怕被拒絕或是連累他們,所以一直忍著。哪知道昨天晚上父親的傷口惡化了,今天一早便高熱不退,她實在沒有辦法,只能厚著臉皮來求班家人。

    下人領著她進了正殿,見一家三口都在,她忙上前行了一個禮:“小女子見過國公爺,見過夫人,見過郡主與世子。冒昧來訪,請國公爺與夫人多多見諒。”

    “姚姑娘請坐,”陰氏溫和一笑,“姚姑娘忽然到訪,可是有什麼事?”她看到姚菱眼眶發紅,眼睫毛上還帶著淚痕,語氣便先軟了幾分。

    “夫人,小女子今日上門,是來求一件事的。”姚菱起身行了一個大禮,“家父傷重,求國公爺與夫人派貴府的大夫幫家父看一看傷。”

    陰氏見她行了這麼大一個禮,還以為是出了什麼大事,沒想到只是為了兩個大夫而已。她愣了一下,“令尊的傷還沒有好麼?”

    姚菱搖了搖頭:“不僅沒有好,傷口已經化膿,現在他身體又開始發熱,小女子實在是不知道能去求誰了。”

    她以前住在薛州,還沒有直觀感受到權勢的好處。在京城待了僅僅半年,就明白了京城裡的人,為什麼想盡辦法往上爬。因為這裡是個現實的地方,有權有勢就會受到尊重,若是一朝失勢,這些人雖然不至於落井下石,但是少有人願意伸出援手。

    與京城相比,薛州就顯得淳樸很多,她忽然有些懷念在薛州的日子了。

    雖然那裡沒有京城繁華,吃的用的也比不上京城,但是那裡的人卻更加淳樸,也更加有人情味。

    到班家來,她也不過是病急亂投醫,抱著一絲微弱的希望,便是班家不願意,她也不會有怨恨之心。本來她父親就是惹得陛下不高興,旁人怕受連累,也是正常的。

    “行,我這就讓他們去給姚大人看一看。”

    姚菱睜大眼,這麼簡答就答應了?她還沒說要怎麼回報,還沒開始求他們呢。

    傳聞中飛揚跋扈的班家人……就是這樣?“夫、夫人?”姚菱怔怔地看著陰氏,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

    班婳見她這副呆呆的模樣,便問道:“還有什麼為難的地方嗎?”

    “不,沒有了,”姚菱愣愣地搖頭,忽然跪在了班家人面子,結結實實給班家人磕了一個頭,“多謝,小女子日後定有重報。”求人的時候,她沒有下跪,因為那又強逼之嫌。現在,她卻跪得心甘情願。

    她求了好幾戶曾與姚家關系不錯的人家,結果這些人都含含糊糊,不願意真的幫忙。沒有想到,最後願意幫忙的,竟是與姚家沒有多少來往的班家。

    “不過是一件小事,姚妹妹你這是做什麼?”班婳彎腰把姚菱從地上扶起來,掏出帕子擦了擦她眼角的淚水,“令尊的身體要緊,你快些帶著大夫回去吧。”

    “班姐姐。”姚菱抽了抽鼻子,感激地給班婳行了一個福禮,才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匆匆離開了班家。

    姚培吉是姚家的頂梁柱,他若是倒下了,整個姚家就要一蹶不振。所以他現在高熱不退,所有姚家人的心都提了起來。姚夫人以及幾個兒女寸步不離守在床前,藥喂下去又被吐了出來,姚夫人急得不斷地抹眼淚。

    “夫人,夫人,三小姐帶著大夫回來了。”

    姚夫人忙擦干淨臉上的淚,喜出望外道:“是哪家的大夫?”

    “小的也不清楚,不過看那兩個大夫穿著綢緞衣服,應該不是外面的大夫。”一般大夫很少有穿綢緞衣服的,若是穿了,十有八九就是富貴人家養著的。

    “不管是哪的大夫,先把人迎進來再說。”姚夫人心急如焚,恨不得兩個大夫立馬出現在病床前。

    待姚菱進來,一家人也來不及問,忙請大夫幫著看病。說來也奇怪,也不知道這兩個大夫是哪來的本事,兩粒藥丸下去,姚培吉全身不抖了,藥也能喝下去了,身上的溫度也降了許多。

    兩位大夫給他們寫了單子,開了藥,姚家人送的診金卻怎麼也不肯收。後來姚家人硬塞進他們的手裡,他們才勉強收下。

    送走大夫以後,姚夫人看著安穩睡過去的姚培吉,提起的心放了下去。

    “菱菱,這兩位大夫是哪家養的高手?”

    姚菱替姚培吉蓋好被子,“靜亭公府養的大夫,成安伯的傷,也是他們在負責醫治。”

    “竟是……靜亭公府?”姚夫人想起往日有人說班家閑話時,她還應和過幾句,便覺得臉上一陣發燒。他們家現在這般景況,連朋友親戚都要避諱著,靜亭公卻願意伸出援手,這種救命大恩,他們姚家人怎麼報恩都不為過。

    姚家其他人也愣住了,他們乃是書香世家,一直便瞧不上班家人的行事作風。雖然維持著君子風度,不曾說過班家人的壞話,但是內心裡對這家人卻是鄙夷的。

    然而到了這個時候,竟是他們鄙夷的人家,在別人都不敢幫忙的時候,幫了他們的忙。

    “母親,”姚家大公子開口道,“明日我親自到班家道謝。”

    “先不忙,”姚夫人忙搖頭道,“如今陛下余怒未消,我們去拜訪班家以後,連累他們怎麼辦?”

    姚家大郎之前還沒有想過這件事,現在聽姚夫人這麼說,愣了片刻:“兒子知道了。”

    “待你父親痊愈以後再說吧,”姚夫人嘆了口氣,“別人幫了我們本是好事,我們卻不能再害了他們。”

    大月宮裡,雲慶帝正在安靜的喝藥。

    自從班婳走了以後,他心情一直都還不錯,不僅用了一碗碧梗飯,還把藥也用了。

    “陛下,”禁衛軍統領垂首站在龍床前,“福樂郡主出宮後,並沒有回到國公府,而是去了成安伯府上。”

    “嗯,朕猜她是把傷藥給成安伯了?”雲慶帝淡淡一笑,顯然這件事並沒有讓他動怒。

    “是的,福樂郡主陪成安伯用過午膳以後,便回了靜亭公府。不過……”

    “不過什麼?”雲慶帝一雙發暗的眼睛盯著眼前的人。

    “姚家三小姐到國公府拜訪,靜亭公派了兩個大夫去了姚大人府上。”

    雲慶帝聞言忽然笑出了聲,半晌後才道:“整個人京城最擅長的便是見風使舵,趨利避害。唯有班家人,才是真正的性情中人。姚培吉是個得用的人,他確實不能出事。”

    “這些瑣事不用再向朕彙報,兩個皇子那裡怎麼樣了?”

    “太子一直在殿中看書,並沒有因為陛下您關了他的緊閉而不滿,”禁衛軍統領道,“只是太子與太子妃之間,似乎起了嫌隙。”

    “嗯,”雲慶帝微微點頭,“二皇子那邊呢?”

    “二殿下……”禁衛軍猶豫了一下,“二殿下比太子性子跳脫一些。”

    “依朕看,他不是性格跳脫,是心思活躍了,”雲慶帝面色淡淡,“除此之外,今天還發生過什麼事沒有?”

    “二皇子妃攔下了福樂郡主,要讓福樂郡主勸服班家與二殿下合作。”

    “她想合作什麼?”雲慶帝冷笑,“朕還活著呢,他們迫不及待的想要算計什麼?”

    統領不敢說話。

    “福樂郡主怎麼回答?”

    “郡主說,這個天下是陛下的,他想要把皇位給誰就給誰,身為人子只需要聽從父親安排就是。”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6
發表於 2017-6-6 00:26:13 |只看該作者
    第95章

    “她當真這麼說?”

    “是。”禁衛軍統領見陛下神情復雜難辨,“還有,微臣的屬下發現,二皇子妃與福樂郡主似乎有舊怨。”

    “你竟是忘了,謝家老二曾與福樂郡主有過婚約,後來謝家老二做出與人私奔的事情,謝班兩家的婚約便作廢,兩家人也從親家變成了仇家。”當初兩家的恩怨,他這個皇帝拉了偏架,明裡暗裡都護著班家人,自從這件事以後,謝家人在京城的名聲就差了許多。

    “謝家人魄力不足,想法不少,膽子更大,”雲慶帝把手背在身後,“若不是二皇子實在太過荒唐,朕也不想給他找這樣一個岳家。”

    他看不上謝家人,同時卻又給自己兒子找了個謝家出身的正妃,這樣的心態,讓人有種二皇子是他從宮外撿回來的恍惚感。

    說他偏心太子,可是太子現如今的日子也不太好過,被拘禁在東宮那個方寸之地上,接受著四面八方的非議。

    禁衛軍統領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陛下也不需要多話的手下。身為皇宮禁衛統領,他還有另外一層身份,那便是陛下密探隊的總領。

    那些不能擺在明面上的事情,都由他來做。

    外面的人給他們這些密探取了一個名字,黑衣衛。因為他們出現的時候,往往無聲無息,即使有人看見,他們也穿著黑衣,戴著黑色面巾,不會讓任何人認出他們來。

    謝家大郎謝重錦派人刺殺班淮,這讓他非常不明白,貴族之間的鬥爭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簡單粗暴了?

    更讓他不明白的是,陛下為什麼要幫著謝重錦處理露出來的馬腳?身為帝王,想要處置不聽話的朝臣方法多的是,為何要選擇這種方式?這樣既把班家跟石家拖下了水,還讓真正的凶手逍遙法外。

    不是說陛下十分寵愛班家?

    這種利用班家把石家拖下水,卻讓謝家半點髒水都沾不上,可不像是寵愛的態度。

    “朕如此多的後輩,唯有福樂郡主最合朕的心意。”

    是啊,這位郡主如此合您的心意,您坑人家爹時,不仍舊照坑不誤嗎?

    “唉,”雲慶帝突然嘆息一聲,蒼老的臉上滿是疲憊,“可惜她非我之子,又非兒郎,不然朕的麾下也能多一名大將軍。”

    “罷了,二皇子如此荒唐,朕也該讓他收收心了。”雲慶帝見統領半天說不出一個字,頓時也沒了說話的興致。

    一天後,雲慶帝擬了兩份聖旨,讓禮部官員當朝誦讀了出來。他老人家封二皇子為寧王,晉成安伯容瑕為成安侯。

    二皇子監國以後,他封為王爺是大家早就料到的事情,只是時間早晚而已。倒是成安伯……怎麼挨頓打還變成成安侯了?世間若有這麼便宜的事,他們也恨不得能挨一頓打。

    不過爵位這種東西,不是想有就能有的,大家也不明白陛下這是鬧的哪一出,十幾天前才把容瑕打得起不了床,這會兒又莫名其妙給人升爵位,難道是因為後悔了,所以給容瑕的補償?

    這也不太對,沒道理姚尚書跟容瑕一起挨了打,結果被補償的只有容瑕一人。總不能因為容瑕長得好看,陛下心眼就能偏成這樣?

    “你們都別猜了,”長青王把玩著一柄扇子,風流倜儻,“我聽說了一個事。”

    “什麼事?”官員們齊齊好奇地回頭,見說話的人是長青王,心中好奇的情緒更加濃厚了。

    怎麼說長青王也是皇親國戚,他肯定能知道一些其他人不知道的皇家秘聞。

    見這些官員一臉好奇的模樣,長青王把扇子收了起來,輕輕敲著掌心,一臉神秘:“據傳,昨日陛下可是召見了福樂郡主。”

    召見福樂郡主,與成安伯……成安侯有什麼關系?

    諸人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但是看著長青王那一臉神秘的笑容,他們突然想到,成安侯現在可是福樂郡主的未婚夫,細算下來,也能算是半個班家人。

    整個京城上下,誰不知道陛下最疼愛的幾個晚輩中,福樂郡主絕對算其中一個。就連那些蔣姓郡主以及庶出的公主都比不上她在陛下跟前得臉,甚至還能與陛下最寵愛的女兒安樂公主封號有一個字相同,這是普通皇親國戚能有的待遇麼?

    班家現在的地位,已經是封無所封,但是陛下實在太過喜歡班家的郡主,那可怎麼賞?反正容瑕是福樂郡主未婚妻,那就賞容瑕吧,反正夫榮妻貴,容瑕爵位越高,對班婳而言也是好事。

    伯爺身份太低,又挨了打失了顏面,會害得福樂郡主丟了顏面?

    沒關系,升爵位!

    官員們想明白這點,心裡是又羨慕又嫉妒,男人娶一個了不起的夫人,人生真是可以少奮鬥十年。

    看到容瑕現在得到的實惠,再想想差點與班家結親的謝家人,眾人免不得起了幾分嘲諷之心。謝家現在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人物,就是做了王妃的女兒,其他皆是老的老,殘的殘,廢的廢,除非二皇子登基並且掌握朝中大權,不然謝家這輩子也就只能這樣了。

    原本以為謝家兩個兒子還算不錯,哪知道大的剛回京就被擼了官職,老二更是荒唐到極點,鬧出私奔這種事,得罪班家又引得陛下不滿,從此名聲一落千丈,誰家的好姑娘敢嫁到他們謝家去?

    至於二皇子能不能登基為帝,並且把朝政牢牢把持在手中,恐怕……難。

    成安伯府裡,容瑕發現給他換藥的大夫變了一個人,這個大夫年紀比較輕,而且他也不曾見過,若不是由班家的護衛親自送過來,他大概不會相信此人是班家養的大夫。

    “在下的師傅與曹大夫去姚尚書府上治傷了,因為伯爺傷口恢復得比較好,所以師傅才敢讓在下來給您換藥,”換藥的大夫一邊給容瑕敷藥,一邊小聲道,“伯爺,您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可以按照在下師傅開的方子喝補氣養血的藥了。”

    “有勞。”容瑕對他點了點頭。

    “不敢。”大夫忙回了一個禮,轉頭把藥收進藥箱裡,還沒來得及出口道告辭,就聽到容家下人說,宮裡來宣旨禮官了。

    容瑕披上外袍,由下人扶著他去了正廳。

    宣旨的官員來自禮部,他見容瑕出來,先跟他見禮才道:“容大人,先給你道聲喜了。”

    “不知……何喜之有?”容瑕看到他手上的聖旨,就要跪下去,不過被禮部的官員一把扶住了。

    “容大人,陛下說了,因您身上有傷,特許你站著聽旨。”

    “這怎麼行,”容瑕作勢必須要跪,禮部官員扶住他道,“容大人,這可是陛下的口諭,您若是跪下去,豈不是浪費了陛下一片心意?”

    “唉,”容瑕朝宮殿方向抱了抱拳,“多謝陛下體恤。”

    禮部官員笑了笑,才展開手裡的聖旨抖了抖,用抑揚頓挫的語氣宣讀起來。

    聖旨前半部分,用各種溢美之詞誇獎了容瑕的德行與能力,最後突出了重點,那就是他這個皇帝要升容瑕為侯爺了。

    容瑕實在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接到這樣一份聖旨,他愣了一下,才行禮謝恩。

    “恭喜容侯爺了。”禮部官員給容瑕行了一個禮,臉上的笑容溫和極了。

    “勞大人跑這一趟了。”容瑕回了一禮,他身後的杜九送了禮部官員以及陪行人員荷包,美其名曰茶錢。一般這種錢,大家都不會拒絕,也算是沾沾喜氣了。

    宣旨官高高興興走了,被容府下人一路送到大門口,他騎上馬背,對同行的一位高品級太監道:“容侯爺的風姿,即使受了傷,也不損幾分呀。”

    “可不是麼,”這個太監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大,笑起來討喜極了,宮裡幾乎沒多少人敢得罪他,因為他有一個好師傅,大內總管王德,人稱王喜子,據說這個喜慶名字還是皇後娘娘親自取的,“雜家就覺得,容侯爺一身風骨,讓人敬佩。”

    兩人相視而笑,再不提之前容瑕被罰一事。

    “哎喲。”王喜子忽然高呼一聲,拍了拍馬兒,退到了一邊。他身後的小太監見狀,紛紛照做,盡管他們連發生了什麼事尚未弄清楚。

    宣旨官訝異地抬頭看去,才知道這位頗有顏面的王公公為什麼匆匆避讓,原來福樂郡主正騎著馬從前方過來。

    宣旨官只是禮部一個五品小官,能見到福樂郡主的次數並不多,但是只要看到福樂郡主騎著的那匹白馬,他就知道對方身份不低,因為這種馬乃是貢馬,身份不夠高,不夠受寵的貴族,便是求也求不來,就算是求來了,也不敢騎到大街上來。

    “奴婢見過福樂郡主。”王公公跳下馬,對著班婳殷勤的行禮,也不管班婳能不能聽見他的聲音。

    “吁。”

    班婳的馬兒停了下來,她低頭瞧向身著深藍太監服的年輕人,歪著頭想了想,便道:“你可是在皇後娘娘跟前伺候的王喜子公公。”

    “郡主竟還記得奴婢,奴婢真是三生有幸,”王喜子一臉驚喜,看著班婳的雙眼都在發光,“不敢擔公公二字,郡主叫奴婢小喜子就好。”說得難聽一些,若是能得福樂郡主記住名字,那也是他們這些閹人的榮幸。

    在宮裡的人,誰不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哪個娘娘受皇上寵愛,哪個皇子公主性子不好,陛下有哪些忌諱,哪個皇親國戚在帝後面前最有臉面,但凡有點門道的太監宮女,對這些信息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比如說這位福樂郡主,那就是一等一不能得罪的主,他們寧可得罪庶出的公主,也不敢讓這位貴主子有一絲一毫的不高興。兩年前,有個不長眼的宮女非議福樂郡主的婚事,被福樂郡主發現以後,福樂郡主僅僅是看了他一眼,什麼話都沒有說。但是從那以後,這個原本有些臉面的宮女,就去做了粗使宮女,前些日子他見到過這個宮女了,又老又醜,哪還有兩年前嬌嫩?

    這不是福樂郡主要為難她,而是有人知道福樂郡主不高興,特意到皇後娘娘那裡告狀,借此討好皇後娘娘與福樂郡主。後宮裡面管不住自己嘴的人,落得什麼樣的下場,都不奇怪。

    說人閑話,操心衣服首飾,那是貴族小姐們的生活,做宮女的敢這樣,那就是小姐的性子丫鬟的命,作死都不挑日子。

    就連師傅王總管也曾特意給他說過一些不能得罪的貴主子,福樂郡主就是絕對不能得罪的,最近師傅還特意又跟他提了一遍,耳提面命的表示,見到福樂郡主要恭敬一些,殷勤一些。

    他雖然不明白緣故,但是自家師傅說的話,自然不會害他,他照著做便是。

    “再過幾年,我就該叫你大喜子了,”班婳見王喜子這副殷勤的模樣,忍不住笑了,“你們這是打哪兒來呢?”

    “奴婢近來在大月宮伺候,有幸陪禮部大人一起來給成安侯宣旨,這會兒剛從成安侯府出來。”王喜子說著又是給班婳行了一個大禮,“恭喜郡主。”

    班婳先是一愣,隨後才反應過來這話是什麼意思:“成安侯,他升爵位了?”

    “回郡主,確實如此。”王喜子笑呵呵地應了。

    “原來如此,”班婳掏出一個荷包扔給王喜子,“送給你吃茶用的。”

    “謝郡主賞。”王喜子雙手捧住荷包,抬頭再看,福樂郡主已經騎著馬走遠了,她身後的護衛們騎著馬整整齊齊跟在後面,瞧著氣派極了。

    這才是真正的大家貴女呢,出手就是大方。

    回了宮,王喜子就找到了王德,把今天出宮的所見所聞講給王德聽了。說完,他還捧出成安侯與福樂郡主賞的荷包孝敬給王德。

    “既然是侯爺與郡主賞的,你就好好收著,”王德沒有收他的東西,只是笑道,“你能在福樂郡主面前得了眼熟,那便是你的福氣。這位……”他意味深長道,“是個貴人。”

    王喜子想,出身世家,血脈高貴,又有一個名滿天下的未婚夫,自然是他們得罪不起的貴人。

    班婳走進成安侯府,見府上的下人臉上雖然多了幾分喜色,但也沒有失了分寸,在心中點了點頭,不愧是書香世家的下人,這一身風骨就是如此的與眾不同。

    “郡主。”管家迎了上來,見班婳手裡捧著一個油紙袋,袋子裡裝著的好像是……糖果子?

    班婳對管家點了點頭,走到了容瑕居住的院子。容瑕現在已經能夠坐起來看書寫字了,只是動作不能太大,怕牽扯到傷口。班婳進去的時候,他正板板正正地坐在凳子上看書,也不敢靠什麼東西,班婳瞧著都替他累得慌。

    “今天有大喜事你也能看得進去書?”班婳抬腳進屋,打開一扇半關的窗戶,“剛才半路上遇到了宮裡的王喜子,得知你升了爵位,我身上沒有禮物,剛好見路邊有賣糖果子的,就買了幾串來,給你嘗嘗味兒。”

    容瑕放下書,笑吟吟地看著班婳。

    班婳把牛皮紙袋放到桌上,走到容瑕身後,小心拉開衣領子往裡面看了一眼,“年輕就是好,聽說姚大人遭了不少罪,差點連命都丟了。”

    容瑕看著班婳,“婳婳怎麼會讓大夫去幫姚大人的?”

    “本來我們家也不是多事的人,可是姚三姑娘哭得傷心,加上姚大人與你一起受得罰,若是你全然無恙,姚大人卻怎麼樣了,一時半會沒什麼人說閑話,日後若是有人拿這事來說嘴,對你也不好。”

    容瑕怔住,他竟沒有想到,班家惹下這個麻煩,有一半的原因竟是他。

    “罷了,我們別提無干的人。”班婳從油紙包裡取出一串糖果子,其實就是時令水果澆上熬開的糖漿,水果有些會很酸,但是糖漿又很甜,味道好不好全憑運氣。

    班婳買這個東西當禮物,跟出門上街的母親,隨便買了樣小吃食來哄在家的孩子。

    容瑕接過這串糖果子,一時間竟有些無法下嘴。

    “怎麼了?”班婳見他看著糖果子發愣,從油紙包裡又拿出一包,自己咬了一口,頓時酸得牙都掉了,“呸呸呸。”

    容瑕扔下糖果子,端了一杯茶給她。

    捧著茶喝了好幾口,班婳把糖果子扔進油紙包,“你還是別吃了,味道不好。”她不太好意思的戳了戳臉,“那什麼,明天我重新給你補一份禮。”

    “不,這個就很好。”容瑕咬了糖果子一口,果肉確實很酸,但是多嚼幾口,當糖漿與果肉混合在一起後,味道也不是那麼難以下咽。

    “你別吃了,”班婳奪過他手裡的竹簽,“傻不傻啊,都說了酸,你還吃。”

    “不酸,很甜。”容瑕把嘴裡的糖果子咽下,伸出舌頭舔了舔嘴邊的糖渣子,“我很喜歡。”

    “咳!”班婳眼神有些漂浮,眼角余光卻不自覺地落在了容瑕的唇角處。

    罪過罪過。

    兩人安靜的時刻並沒有維持多久,就被下人們打斷了。

    “伯爺,嚴相爺府上送來賀禮。”

    “伯爺,忠平伯府送來賀禮。”

    “伯爺,長青王府送來賀禮。”

    禮物源源不斷地送進來,一張又一張的禮單呈到了容瑕面前,京城裡有頭有臉的幾乎都送了禮來。

    “玉蟾蜍?”班婳看著一份禮單,“蟾蜍招財,這是祝福發大財呢。”

    “還有這個,前朝書法家真跡?”她疑惑道,“這幅畫真跡不是在我家裡?他家這真跡又是從哪兒來的?”

    容瑕笑道:“約莫是買到贗品了吧。”

    “那倒不一定,沒准我家的是贗品呢,”班婳放下禮單,打個哈欠道,“我看之前這半個月,與你常來常往的也就那些人家,至於現在這些人……”

    班婳嗤笑一聲,“都是些見風使舵的牆頭草。”

    “也不怪他們,”容瑕淡笑,“聖心難測,他們也是為難。古往今來皆是如此,沒什麼好怨的。”

    “你倒是想得開,反正我是小心眼。”班婳無趣地站起身,“你今日的客多,我就不打擾了。”

    “哎。”容瑕伸出拽住班婳的手腕,雖然隔著衣袖,但是時已進初夏,班婳穿著紗衣,所以容瑕仍舊能夠感受到紗衣下的溫度,“你怎麼走了,我現在受了傷,你若是不幫我,便只能我一個人看這些東西了。”

    “沒有我還有管事呢,”班婳拉了拉手,沒有掙開,“不看。”

    “不看就不看,你陪我坐一會兒可好?”容瑕一臉失落道,“這些禮單不過是見風使舵之輩送來的俗物,看也可,不看也罷。婳婳你是敢愛敢恨之人,我怎麼舍得你因為這些小事勞累?”

    “我看你才是見風使舵之輩,”班婳坐回凳子上,“見風使舵之人確實不討喜,但是他們送來的俗物還是討喜的。”班婳自己就是一個喜歡俗物的人,所以從來不嫌棄寶玉珍珠俗。

    容瑕眼神微亮:“家裡庫房裡,有很多漂亮的珠寶首飾,婳婳若是喜歡,便盡管去挑。只要你戴上,定會讓這些寶石更加漂亮。”

    班婳有些心動,不過想到自己還在孝期,這點心動又消失了:“那你把漂亮的好東西都給我留著。”

    “好。”容瑕連連點頭。

    走到門口的一名中年管事停下腳步,躬身行禮道:“侯爺。”

    “王曲?”容瑕看了眼班婳,轉頭對門外的中年男人道,“你有何事?”

    “外面出事了。”

    “發生了什麼事?”

    “忠平伯府家的長子喝醉了,與一位地痞流氓發生了爭執,哪知道這流氓膽大包天,竟是連扎了謝大郎三刀。”

    班婳大驚,忠平伯府半個時辰之前不是才給容瑕送了禮,這才過去多久,就鬧出他家出事了?

    她的夢實在是太模糊了,完全沒有這一段記憶,大概是因為……她對謝大郎完全不關心?

    “地痞抓住了沒有?”

    “出事的地點在鬧市,人多眼雜,看熱鬧的人也不少,凶手被跟丟了。”

    “謝大郎如何了?”

    “謝大郎傷了大腿跟……”王曲猶豫了一下,想到還有福樂郡主在場,便用了一種比較委婉的說法,“傷到了重處,怕是沒有子孫緣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容瑕沉默片刻,對王曲搖了搖手。

    “是。”王曲輕聲輕腳地退下。

    “那個,”班婳好奇地伸長腦袋,在容瑕耳邊小聲問道,“謝重錦變太監了?”

    “……”

    “你怎麼不說話?”

    容瑕艱難地點了點頭,因為他實在不好跟班婳提起男人自尊這種事。

    “謝家……這是倒了什麼霉?”班婳忍不住開始同情謝家人了,這都是什麼事。

    “或許是他們家做了缺德事,遭了報應。”容瑕捏了捏班婳的指尖,“你若是再關心其他男人的事情,我就要吃味了。”

    “一個變成太監的男人,有什麼好吃味的,”班婳安慰地拍他手背,“放心吧,整個京城沒有比你更好看的男人了。有了你,我眼光已經變高了。”

    容瑕哭笑不得,實在不知道這是誇獎還是別的。

    過了午時,容瑕留班婳用了午膳,才依依不舍地把人親自送出了門。待班婳走了以後,容瑕招來下屬,“查到皇帝升我爵位的原因沒有?”

    站在他面前的護衛表情有些微妙:“主子,屬下無能,還沒有查到確切的原因。不過……朝臣中出現了一種傳言。”

    “什麼傳言?”

    “昨日陛下召見了福樂郡主,您是因為福樂郡主,才受到晉封的。”

    容瑕忽然想起,昨日婳婳確實去宮裡見了陛下,直到快午時,才從宮裡趕到了他這裡。婳婳究竟做了什麼,竟然讓對爵位比較吝嗇的雲慶帝,忽然決定升他的爵位?

    護衛見容瑕沉默不言,以為是外面這種傳言引得主子不悅,忙道:“這不過是外面一些人的閑話,當不得真。皇帝怎麼會因為一個女兒家的話,就做出這麼大的決定。那些官員都是胡言亂語,內心嫉妒罷了。”

    “不,”容瑕搖搖頭,一臉深沉的表示,“若是別人,自然是做不到,若是婳婳,確實有這樣的魅力。”

    護衛:??

    伯爺知不知道現如今外面都在嘲笑他不是要娶妻,而是要入贅?

    不對,應該說自從伯爺與福樂郡主有婚約這件事傳出去以後,這些亂七八糟的謠言就沒有斷過,只是這一次過後,傳得尤為厲害。

    什麼別人家娶妻是夫榮妻貴,他們家伯爺娶妻是娘子還沒進門,便已經是妻榮夫貴。

    這話聽了,誰不生氣?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7
發表於 2017-6-6 00:26:27 |只看該作者
    第96章

    惡語傷人六月寒。

    容瑕本是有才華有能力有相貌的貴公子,卻因為外面某些人的傳言,成了一個靠著未婚妻升爵位的男人。

    讀書人最重風骨,這些話對於很多人而言,不過是茶余飯後的玩笑語,然而對於當事人來說,卻不一定能夠接受這些流言。

    杜九一開始不太敢說這種話,就是因為他覺得這些傳言實在太過了。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侯爺比他想像中更不在意這些。

    “外面的流言蜚語,不用太過在意,等下我寫道謝恩奏折,你送到……靜亭公府,拜托靜亭公幫我送到陛下跟前。”

    “侯爺,為何讓靜亭公送,讓其他大人去送不是更妥當麼?”不是杜九多話,實在是班淮做事不大靠譜,據說二十多年前,先帝讓他去宣旨,結果他竟是把聖旨掉進御花園中的荷花池裡了。

    氣得先帝罰他抄了十遍的書,事情才了了。

    “不必考慮他人,靜亭公便是最好的人選。”容瑕不再解釋,“你去研磨,折子我現在就寫。”

    “是。”杜九不敢再多言,轉頭去鋪紙研磨不提。

    謝恩奏折寫得激情澎湃,感激萬分,讓人看見裡面的內容,都能感受到字裡行間的感激。容瑕擱下筆,待墨水干了以後,遞給杜九:“去吧。”

    “是。”杜九接過奏折,領命而去。

    因為容瑕晉封為侯爺一事,班婳在京城中名聲更甚,有人說她命好,也有人說她有福氣,一年前有關於她克夫的流言,早已經消失不見。因為所有人都親眼看見了班婳給未婚夫帶來的好處,他們表面上雖然不在意,內心卻是極其羨慕的。

    外面的流言傳得沸沸揚揚,說什麼的都有。不過容瑕本就有不少的擁護者,所以在有人說容瑕是吃軟飯的時候,也有人反駁,說容瑕才華橫溢,便是沒有福樂郡主,成為侯爺也是早晚的事情。

    只是晉封侯爺,便能引起這麼多人的討論,足以證明容瑕在京城中的地位。原本還擔心容瑕,但是卻不能前去探望的一些女兒家,聽到這個消息以後,心情也格外的復雜。她們該高興容瑕無礙,還是該嫉妒班婳手段高超,受陛下寵愛。

    “她能受寵多久?”二皇子妃冷笑一聲,轉頭去看坐在床榻上的蔣洛,“不過是個國公府小姐,你一個堂堂王爺,難道還拿她無法嗎?”

    “你還是王妃,你能拿她如何?”蔣洛不怒反笑,他不耐地從床上站起身,“未出嫁前你拿她沒辦法,現在成為王妃,你也就這麼點手段。我看你,你還是老老實實待在屋子裡,早點給本王懷上一個兒子才是正事。”

    謝宛諭聽到這話,差點把手裡的玉如意照著蔣洛的臉砸去,生兒子,生兒子,他整日流連花叢,讓她怎麼生?

    “你瞪著我干什麼?”蔣洛被謝宛諭盯得渾身不自在,“本王現在監國,沒時間陪你發脾氣。”

    “王爺確實沒時間陪妾身,”謝宛諭冷笑,把玉如意扔到桌上,發出嘭的一聲,“倒是有時間去陪那些阿貓阿狗。”這玉如意擺件是她沒出嫁前,二哥置辦的一樣陪嫁,現在她對二哥已經心生了嫌隙,連帶著對這玉如意也嫌棄起來。

    “你又發什麼瘋?”蔣洛皺眉,“成日裡摔摔打打像什麼樣子?”

    謝宛諭見蔣洛真的動了怒,也不敢再擠兌他,只拿著眉黛一遍遍描眉,不搭理蔣洛。

    “報!”一個穿淺藍色太監服的匆匆進來,滿頭大汗道,“啟稟王爺,啟稟王妃,忠平伯府出事了。”

    謝宛諭手裡的眉黛一松,落在梳妝台上,摔成了兩半。她一邊眉毛黝黑如彎月,一邊還寡淡如煙雲,“忠平伯府出了什麼事?”

    “回王妃,大公子在鬧市中與人產生爭執,被人傷了身子。”

    “你、你說什麼?”謝宛諭只覺得喉頭一口郁氣散不開來,“大公子傷勢如何?”

    “奴婢也不知,不過太醫院的太醫已經趕去了伯爺府上。”小太監不敢說謝重錦傷了命根子,只敢挑模糊不清的話來回答。

    “馬上准備車架,”謝宛諭扶著小宮女的手站起身,面色就像是剛從鍋裡出來的白面粉,白得滲人,“我要去忠平伯府。”

    蔣洛本打算去妾室房裡躺一躺,現在聽說忠平伯出了這麼大的事,他雖然心裡有些不情不願,也只能打消這個想法,提出要與謝宛諭一起去忠平伯府看看。

    謝宛諭沒心情搭理他,轉身就要往外走,若不是貼身宮女硬拉著她,幫她描補了一下眉毛,她大概就要頂著這張臉出宮了。

    班家。

    班淮接過杜九遞來的謝恩奏折,沒有打開看裡面的內容,而是向他問了一些有關容瑕的傷勢。

    杜九一一作答以後,班淮點頭道:“既然他沒事,我也就放心了。至於其他的事情,讓你們家侯爺不要放在心上,外面的人說話向來不太含好意。我們班家人從不做欺壓自己人的事情,一榮俱榮,一毀都毀的道理,我們還是知道的。”

    杜九先是愣了一下,隨後才明白靜亭公說的是什麼。

    看來靜亭公也聽說了外面那些關於“入贅”“吃軟飯”之類的流言,現在特意說這些話,是為了讓主子安心?

    “請國公爺放心,我們家侯爺從不相信外面那些閑言碎語,”杜九躬身作揖,“外面那些人,不過是羨慕得難受,才說上幾句酸話罷了。”

    “這話說得對,外面人說酸話,不值得我們自己去傷感情,這是傻子才干的事,”班淮如今對容瑕是越來越滿意,現在聽到這話,更是心情大悅,連連點頭道,“你們家侯爺是個明白人,這個世道,唯有明白人才能過得更好。”

    杜九聽到這話,忍不住想,靜亭公倒是是明白人還是糊塗人?

    “父親,您又在似是而非的大道理了,”班恆走出來,拍了拍杜九的肩膀,走到椅子邊坐下,“我記得你叫杜九?”

    “是的,世子。”杜九扭頭看了眼自己被拍的肩膀,拱手道,“請問世子有何吩咐。”

    “我沒什麼要吩咐的,”班恆喝了一口茶,發現茶有些燙,便嫌棄地放下茶盞,“就是白問一句罷了。”這個杜九常跟在容瑕身邊,幾乎有容瑕存在的地方,就有杜九的身影,這人是容家從小培養起來的死士?

    杜九知道班恆是個吊兒郎當的人,所以也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

    他目光在四周掃了一遍,沒有看到福樂郡主的身影,這都快傍晚了,福樂郡主竟是不在府裡嗎?他記得郡主在用過午飯後不久,就離開了容府。

    “世子,郡主還沒回府?”

    “可能又是遇到那個小姐妹,就玩得忘了時間,”班恆擺了擺手,“女人嘛,做事就是這麼磨磨蹭蹭,習慣就好。”

    這話,他也只敢趁班婳不在的時候說一說,當著班婳的面,他壓根不敢說一個不好的字。

    杜九:……

    班恆猜得沒錯,班婳在回家途中遇到了周家姐姐,兩人便在茶樓裡坐了一會兒。

    兩人走下茶樓的時候,發現一輛豪華馬車匆匆朝這邊趕過來。

    周文碧往後退了一步:“這不是皇子車架麼?都這個時候了,還這般大張旗鼓的出宮?”看到皇子車駕,她第一個想法就是二皇子又大張旗鼓出來尋花問柳了。

    蔣洛雖然有了親王爵位,但是親王品級的車馬還沒有備好,所以現在出門,仍舊用的是皇子車駕。

    班婳見周文碧一臉的嫌棄,“或許是有什麼事情發生?”

    蔣洛的名聲究竟有多差,連閨閣中的女兒家都知道他的諢名,見到他就沒想過好事。

    “就算有事發生,他還能幫上忙?”周文碧語氣裡有著淡淡的嘲諷,不見多少恭敬。實在是二皇子監國以後,沒做幾件上得了台面的事情,周文碧的父親還受過二皇子的斥責。

    陛下每一生病的時候,對她父親也是常常誇獎的,蔣洛是個什麼東西,整日裡對朝臣很挑鼻子豎挑眼。這會兒只是個監國,還不是皇帝了,便如此荒唐,若他成為下一任帝王,還能有現在這些老臣的活路麼?

    “我瞧著好像是去忠平伯府的方向,”周文碧恍然大悟,“該不會是忠平伯府出事了吧?”

    班婳望著忠平伯府的方向沒有說話。

    “走,”周文碧挽著班婳的袖子,“我們跟過去瞧瞧熱鬧。”

    “我的姐,你看這都什麼時辰了?”班婳指了指天,“你要真好奇,派兩個小廝跟過去偷偷看看就好,我們這麼大大咧咧跟過去,豈不是要氣死忠平伯府的人?”

    “你這話說得……”周文碧偷笑,“好似你沒氣過謝家人似的。”

    “嘲笑他們已經沒有成就感了,”班婳一臉獨孤求敗的表情,“嘲笑太多次,他們家出現再奇葩的事情,都不能引起我的情緒了。”

    “你這話說得真壞,”周文碧頓時失笑,“不過你說得對,我派兩個小廝去瞧熱鬧就好。”

    她雖然討厭二皇子、忠平伯府兩家人,但還算有理智,也承認班婳說得有道理,若是謝家真的出事,她還大剌剌站在門口看熱鬧,無疑是火上澆油。

    “那你早些回去,回去晚了伯父伯母又要擔心你了,”周文碧摸了摸班婳的馬兒,“過幾日我們再一起去賞荷。”

    “好。”班婳爬上馬背,“周姐姐,告辭。”

    “嗯。”周文碧點了點頭,目送著班婳離開一口,才坐進自己馬車裡。

    忠平伯府裡早已經亂做一團,哭的哭,鬧的鬧。跟著謝重錦一道出門的下人更是哭天喊地,求主人網開一面,可是忠平伯絲毫不聽他們的求饒,讓下人把他們拖出去杖責一番後,便交給人牙子處置了。

    至於日後是死是活,他便管不著了。

    謝宛諭回來的時候,謝家的下人正在哭天搶地。她無瑕顧忌這些,匆匆來到大哥的院子,剛一進門就聽到大哥的哀嚎聲,院子裡還站著幾個不知道哪裡請來的大夫,一個個滿臉焦急,卻又目光躲閃。

    “父親,”謝宛諭走進屋,不讓忠平伯夫婦給她行禮,“大哥怎麼樣了?”

    謝夫人哭著搖頭,忠平伯老淚縱橫,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跟在謝宛諭身後的蔣洛見到這個情況,又見謝重錦在床上哀嚎,忍不住想,這是缺了胳膊還是斷了腿,才慘叫成這樣?

    他記得這個大舅子性格還是比較沉穩的,還沒被削官之前,也算得上是人中龍鳳,京城裡上進有出息的貴族公子之一,現在竟是什麼臉面都不要,嚎得整個院子都能聽到聲音,可見是疼得厲害了。

    “伯爺,現在必須要先給謝公子止血止痛,不然怕是連命都保不住,”一個太醫回頭看了眼屋子裡的女眷,“還請諸位夫人小姐暫避。”

    謝夫人顫顫巍巍地抓住謝宛諭的手,轉身出了屋子。

    謝宛諭心中十分不安,大哥究竟受了什麼傷,竟然要女眷避開才能上藥?

    蔣洛留在屋子裡沒有離開,不過當太醫揭開被子,他看到謝重錦血肉模糊的下半身以後,頓時被濃郁的血腥味刺激得差點吐出來。弄明白謝重錦受傷的地方,他只覺得後背發寒,再也忍不住,轉身匆匆退出了屋。

    “我大哥究竟出了什麼事?”謝宛諭見蔣洛逃也似的跑出來,忙抓住他的袖子問。

    “還能什麼,”蔣洛還沒緩過勁兒來,聽到謝宛諭這麼一問,腦子裡再度浮現剛才看到的那一幕,臉色頓時又難看起來,“男人第三條腿兒傷著了,你說嚴重不嚴重?”

    “第三條腿?”謝宛諭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她愣了愣,才明白蔣洛指的是什麼,頓時覺得整個天地都在打轉。

    沒過一會兒,謝重錦的哀嚎聲停止了,謝宛諭匆匆回到屋子,見謝重錦躺在床上,一點動靜兒都沒有,忙道,“父親,大哥怎麼樣了?”

    “太醫剛給他用過麻沸散,現在已經睡過去了,”忠平伯滿臉疲倦,聲音沙啞,“太醫,請問我兒這樣,可還有補救。”

    “伯爺,這斷肢重生,都是傳奇話本中的事情,我等醫術不精,只怕是無能無力。”太醫覺得這檔子事實在是太棘手了,謝家大郎傷在那個地方,命根子都斷了,能把命保住就不錯了,哪還能接回去。

    宮裡每年都會安排不少男童進宮去勢做太監,給他們淨身的還是有經驗的老太監,結果十個人裡面,至少也有兩三個熬不過去。謝家大郎都這麼大的年紀了,傷他的人又沒輕沒重,能保住命就阿彌陀佛,神仙保佑。

    這是謝家人現在情緒十分激動,他們不敢說得太重,只道:“伯爺,我等並不擅長醫治這種,不如您去打聽打聽,哪位大夫擅長醫治傷口,或許還有法子可想。”

    “伯爺,”謝夫人走進來,聲音顫抖,“靜亭公府,靜亭公府有擅長醫治傷口的大夫!”

    “你一介無知婦人,胡說八道什麼?”謝家與班家早已經兩看生厭,忠平伯擺手道,“你不要聽其他人胡說八道。”

    “伯爺,是真的,”謝夫人神情激動道,“前幾日姚尚書傷口化膿,據說整個人都不行了。後來是姚三姑娘去靜亭公府求了兩個大夫回去,不出兩日姚尚書便轉危為安,喜得姚尚書府上送了一大堆謝禮到靜亭公府。”

    “班淮那種人,府裡能養出什麼了不起的大夫?”忠平伯語氣雖然仍舊有些不太好,只是已經比剛才平和了很多。

    “伯爺,”一位太醫道,“靜亭公府上,確實有幾分擅長療傷的大夫。據說這幾位大夫是祖上幾代都是杏林高手,跟隨著班家先祖在戰場邊關打天下,現在靜亭公雖不上場殺敵,但是這些大夫卻仍舊在班家好好養著呢。”

    就連他們宮裡有好幾份療傷單子,都是班家呈上來的。現在雖然外面都在傳班家一代不如一代,連他們家養的下人也比不上先祖,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相信班家大夫是有這個能耐的。

    便是沒有這個能力,也必須要說他們有這個能力,不然這種棘手的差事,就只能落在他們頭上了。

    “班家……”忠平伯頹然地坐在椅子上,想著兩家的恩怨,又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大兒子,最後只能唉聲嘆氣道,“來人,備禮,我親自到靜亭公府拜訪。”

    “父親,”謝啟臨走到忠平伯面前,對他行禮道,“您近來身子不適,又要操心大哥的事情,去班家求人的事,還是讓兒子去做吧。”

    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若是他當年沒有與人私奔,害得班家顏面全無,兩家人也不會鬧到這個地步。後來他傷了眼睛,無法在朝中任職,父親無奈之下只能把大哥召回京,哪知道竟會連累大哥丟了官職,也讓大哥整日生活在頹廢之中。

    禍起的源頭在他,便是要低頭求人,也該他去。

    “你……”忠平伯搖頭,班家人有多恨他這個二兒子,他在清楚不過。這個時候啟臨到班家求人,等待的只會是班家人無盡的羞辱,除此之外根本無濟於事。

    “父親,我知道您在擔心什麼,”謝啟臨朝忠平伯行了一個大禮,“但是請您相信我,我一定會把大夫請過來。”

    謝宛諭站在角落裡,看著二哥匆匆出門,她張了張嘴,終究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宮門快要下匙了,”蔣洛站在靠門口的地方,看也不看床上的謝重錦,“我們該回去了。”

    “王爺……”謝宛諭淚盈盈地看著蔣洛,“讓我在家裡待一晚上好不好?”

    “謝氏,你的家在宮裡,”蔣洛語氣不太好,“你不要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可是……”

    “王妃,”謝夫人心疼女兒,她見蔣洛這般冷淡的態度,就知道女兒在宮裡的日子也不好過,怕她再觸怒蔣洛,忙道,“這裡一切還有我們,你安心回宮裡吧。”

    “告辭。”謝家人識趣的態度讓蔣洛很滿意,他草草地向忠平伯夫婦拱了拱手,便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謝宛諭看了看蔣洛的背影,又回頭去看謝夫人。

    “去吧,”謝夫人摸著眼淚,肩膀都忍不住顫抖起來,“去吧。”

    謝宛諭抹著眼淚出了門,走出內院以後,走在前方的蔣洛皺著眉頭,十分不滿地看則他,“哭哭哭,大好的事情都被你哭得不順了。”本來他被晉封為親王,是件大喜事,偏偏又遇到謝家鬧出這種事。

    真是晦氣,娶了這麼一個王妃,就是來討債的。

    “什麼大喜事,難道妾身兄長受傷,在王爺眼裡,竟是喜事嗎?”謝宛諭自小脾氣不好,就算進宮以後變了不少,也難以把本性全部改掉,現在聽到蔣洛這麼說話,忍無可忍道,“那是我的親哥哥,你的大舅兄!”

    “想要做本王大舅兄的人多著,可不缺你一個,”蔣洛冷笑,“我剛封了王爺,你們家鬧出血光之災,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家專跟我過不去。”

    “你!”謝宛諭氣急,順手抓住准備上馬車的蔣洛,“你說這麼多,不過是想讓石晉做你的大舅子吧?可惜你瞧得上人家,人家卻看不上你!”

    “胡說八道!”蔣洛揚手想要打她。

    “你打啊,你打呀,”謝宛諭抬起下巴,“你有本事打,我就敢頂著這張臉去給父皇母後請安!”

    “不可理喻!”蔣洛收回手,轉身走進馬車裡。

    謝宛諭冷笑:“我不可理喻,只怕是某人求而不得!”她轉身對下人道,“去叫府裡人給我備車。”

    跟著王爺與王妃一道出來的宮人們兩個都不敢得罪,只好再去給王妃准備馬車,這兩人在一起就吵架,分開乘坐馬車也好。

    班婳半路上,遇到一個賣木偶人的手藝人,她買了兩個交給護衛,慢吞吞地往家趕,剛到大門口,還沒來得及下馬,就聽到後面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她回身一看,看到一個十分熟悉的人。

    “福樂郡主。”謝啟臨跳下馬,朝班婳行了一個大禮。

    “謝二公子?”班婳眯眼看著這個男人,拿著馬鞭在手中把玩,“今日可真是天下紅雨了,謝二公子竟然也有規規矩矩給我行禮的一天。”

    謝啟臨躬身站著,沒有說話。

    見他這樣,班婳也沒有再嘲諷他的興趣,把馬鞭扔給身後的護衛,“沒有事,你這雙貴足也不會登三寶殿。說吧,謝二公子有什麼吩咐?”

    “不敢,”謝啟臨再度行了一個大禮,“在下今日來,是想向貴府求兩個大夫。”

    “有趣,”班婳輕笑出聲,“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班家在開醫坊,隔三差五就有人來借大夫。貴府是什麼樣的人家,哪還能缺幾個大夫使?”

    “在下大哥身受重傷,聽聞貴府大夫美名,所以特來求醫,求郡主成全。”謝啟臨仍舊保持著行禮的姿勢。

    “成全?”班婳挑眉,“謝臨,我記得這可是你第二次求我成全了。”

    謝家二公子名臨,字啟臨,班婳直接叫他謝臨,不是因為與他親近,而是在嘲諷他。

    謝啟臨恍然想起,三年前他與芸娘離開京城的時候,被班婳發現了行蹤,他也曾說過這句話。

    那時候他怎麼說的?

    “班鄉君,在下與芸娘乃是真心相愛,求鄉君成全。”

    “既然謝公子與這位姑娘真情一片,那我便成全二位,祝二位永結同心,白頭偕老,不會有後悔的一日。”

    然而他很快便後悔了,既辜負了芸娘,也辜負了她。

    有些記憶,他以為自己忘了,實際上只是他不敢去想而已。

    “郡主……”他沙啞著嗓子,抬頭看著這個高坐在馬背上的女子,忽然發現,一切言語都蒼白無力。

    “罷了,”班婳移開視線,不去看謝啟臨這張臉。她跳下馬背,頭也不回道,“大夫我可以借給你,但若是治不好,你們謝家也別怨我們班家沒有幫忙。”

    “多謝郡主。”謝啟臨一撩袍子,竟是對著班婳的背影跪了下來。

    已經走到大門口的班婳回過頭,看著跪在石階下的謝啟臨,眼中淡漠一片。

    “杜侍衛慢走。”

    杜九的腳剛邁出班家大門,便被眼前一幕弄得呆住了。

    這是……鬧哪一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8
發表於 2017-6-6 00:26:41 |只看該作者
    第97章

    世界上有一種尷尬,叫做前進一步雲翻雨覆,後退一步深淵地獄。杜九跟著主子風裡來雨裡去,見過的血,經歷過的事情也不少,唯獨今天這種情況,讓他有種恨不得沒有長眼睛,不然就不會看到這種難為情的場面了。

    班婳注意到他,對他笑了笑:“杜九,你怎麼來了?”

    “侯爺讓屬下送一道折子過來。”杜九努力裝作什麼都沒有看見的樣子,低頭准備離開,哪知道被班婳叫住了。

    “那正好,我就不用派人再跑一趟了,”班婳掏出兩個草編蚱蜢,“你主子總是說,小時候沒玩過這些東西。咯,你帶回去給他,我這是幫他補償童年。”

    杜九茫然地接過這幾只草蚱蜢,“謝、謝郡主?”

    他們家侯爺從小到大就不玩兒這些東西,郡主究竟從哪些角落裡買到這些小玩意兒的?還別說,手藝真不錯,蚱蜢編得挺可愛,小孩子肯定會喜歡。

    然而他們家侯爺是小孩子嗎?

    然而面對福樂郡主笑眯眯地雙眼,他很慫的低下頭,不敢露出半分異樣。

    “行了,你回吧。”班婳心滿意足地露出一個笑,轉身走進了班家大門。這副輕松愉悅的模樣,顯然是忘記了她身後還跪著一個人。

    班家大門緩緩關上,杜九看了眼謝啟臨,這位福樂郡主的前前任未婚夫,決定往旁邊角落蹭幾步,盡量不進入謝啟臨的視線。然而早在班婳與他說話的時候,謝啟臨就已經看到他了。

    “杜護衛。”謝啟臨從地上站起身,叫住准備匆匆離開的杜九,“在下有一句話想要告訴容伯爺……”

    “謝二公子,你現在應該叫我們家主子侯爺了,”杜九打斷謝啟臨的話,“你若是有什麼話,可以當著我們家侯爺的面說,在下不通文墨,若是帶岔了,說漏了幾個字,那就不美了。所以這句話,您還是不要當著在下的面說了。”

    總覺得跟福樂郡主相處的時間長了,他說話也開始有福樂郡主的風範了,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告辭。”杜九行了一個禮,轉身匆匆離開,留給謝啟臨一個淡定的背影。

    謝啟臨怔怔地站在原地,抬頭看著靜亭公府的牌匾,竟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夕之感。

    班婳回到內院,找到父母後,就把借大夫一事告訴他們了。

    “這事你做得很好,”陰氏聽完後,竟是笑了,“天下沒有哪個大夫能醫治這樣的毛病,除非是神仙出手,不然謝家大郎就只能是廢了。”

    “我也是這樣想的,借了比不借好,”班婳單手托腮,“不過謝家大郎這運氣也真是……”

    陰氏垂下眼瞼淡淡一笑:“誰知道是運氣不好,還是遭了報應?”

    “母親,姐,我們把大夫借給謝家,但是謝家大郎又治不好,謝家會不會怨我們故意讓大夫不治好他?”在班恆看來,謝家滿門都是小人,心眼比針尖還要細。

    “管他們怎麼想,若是他們不要臉,我們也不妨把事情鬧得天下皆知。他兒子被人廢了命根子,接不上就怪別人不出力,”班淮嘲諷一笑,“這話傳出來,只會惹得天下人嗤笑罷了。”

    “你胡說什麼呢?”陰氏瞪了班淮一眼,這種髒話是能當著兒女面說的嗎?

    班淮縮了縮脖子:“我說的是事實嘛,能幫謝家大郎保住性命就算是用了真本事了,難道還能讓他變回真男人,這事拿到哪兒去說理,也怨不到我們頭上啊。”

    “他還是活著好,”陰氏似笑非笑,“這樣的人,就該好好活著,好歹也曾是人中龍鳳啊。”

    “夫人,你好像對謝重錦有些意見?”班淮見陰氏神情有些怪異,小心翼翼問道,“難道是他冒犯過你?”

    “你想太多了,我一年到頭也見不到謝家人幾次,何談冒犯?”陰氏搖了搖手裡的團扇,似乎因為天氣越來越炎熱,精神顯得有些懨懨,“都圍坐在這裡做什麼,用晚膳去。”

    “哦。”班淮老老實實地站起身,出門讓下人去准備膳食。

    用完晚膳,班婳准備回自己院子的時候,陰氏突然叫住了她。

    “婳婳,你留下來,”陰氏站起身,“今日月色好,你跟我一起去園子逛一逛。”

    “可是這會兒……”班婳擔心地看了眼院子外面的花花草草,“外面會不會有蚊蟲?”

    陰氏聽到這話,伸出去的腳又邁了回來:“罷了,還是留在屋子裡說話吧。”

    夏夜裡有此起彼伏的蟲鳴聲,還有徐徐涼風從窗戶吹進來。班婳靠坐在窗戶邊,看了眼天際掛著的彎月,轉頭對陰氏道:“母親,您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陰氏笑了笑沒有說話,她幽幽嘆息一聲:“婳婳,有些事我本不該跟你說的。可是我看容君珀並不是毫無野心之人,若是四年後命運軌跡有所改變,你日後的生活,就要接觸更多的人,也會面臨更多的陰謀詭計。”

    班婳笑問:“您擔心我吃虧嗎?”

    “我擔心班家護不住你,”陰氏搖了搖頭,“你弟弟是個糊塗的性格,未來的新帝是誰還未可知,我擔心你過不好。”

    “母親,您怎麼了?”班婳握住陰氏的手,“當初我們不是說好了嗎,有好日子的時候就開開心心過,日後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我們不需要為了還不可知的事情,影響現在的心情。”

    “你呀,”陰氏點了點她的額頭,“看似莽撞,但是該有的分寸卻從沒少過。可若說你聰明,偏偏做起事來又無所顧忌,這性子不像我,也不像你父親,想來真是隨了你祖母早些年的時候。”班婳笑了笑:“像祖母不好嗎?”

    “你祖母是個好人,世間萬物比誰都看得通透,”陰氏苦笑,“可若她能糊塗些,這輩子能夠過得更好。”

    她看著女兒黑亮的雙眼,終究沒有把心中那些關於皇室的猜測說出來,“別的便沒什麼了,你早些去睡吧。”

    “母親,你有事情瞞著我,”班婳定定地看著陰氏,“是與外祖母有關的?”

    陰氏搖頭,起身拿起一個匣子放到桌上,打開匣子從裡面取出一疊紙張,“這些嫁妝是我跟你父親早在幾年前就備好的,還有你祖父祖母留給你的私產,這些年我們一直沒有動過,不過那時候你還小,就一直沒有交給你。”

    班婳接過這一沓單子,只看了幾頁便覺得有些頭暈,她竟然有這麼多財產?

    “母親,您現在把這些給我做什麼?”班婳最不愛算賬操心,所以把單子放回匣子裡,“我這不是還沒出嫁嗎?”

    “明年很快就到了,”陰氏不舍的看了眼女兒,“這些是你的東西,你總要知道你名下有哪些田產莊子,不然哪天心血來潮要查賬,你去找誰?”

    “以前祖母的庫房一直交由常嬤嬤打理,女兒覺得常嬤嬤挺不錯,以後我的私產也交由她打理,”班婳道,“我身邊的大丫頭們雖都是忠心的,不過年歲太輕,不如常嬤嬤經事多。”

    “巧了,我也是這麼打算的,”陰氏笑了,“若是別人我還不放心,但若是常嬤嬤,便是再妥當不過。不過你也不能偷懶,該學的總要學一些,免得下人糊弄你。”她把單子整理好,蓋上匣子,把匣子推到了班婳面前。

    班婳愁苦著臉接過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接過了一匣子借條。

    這若是讓家中重男輕女的姑娘家知道,只怕是恨得牙癢癢。她們巴不得讓家裡多備下一些嫁妝,可是家裡人卻只會把好東西留給兒子,哪有她們外嫁女占太多的道理?

    如意見郡主抱著一個紅木匣子從夫人房裡出來,伸手替郡主抱過匣子,小聲道:“郡主,方才世子讓人送來了一盤果子,說是從朋友那弄來的新鮮玩意兒,讓您嘗嘗鮮。”

    “是什麼東西?”

    “好像是荔枝還是什麼?”如意想了想,“奴婢見識少,據說這東西一路上全靠冰鎮著,廢了不少冰,跑死了幾匹馬,才送到了京城。世子還說,這東西嬌氣不可久放。”

    “想來就是荔枝了。”班婳笑了,回到院子一看,桌上果真擺著一盤荔枝,荔枝不多,但是色澤鮮艷,粒粒飽滿,顯然是精挑細選過的,盤底放著冰,還散發著絲絲寒氣。

    “這東西是誰送過來的?”班婳剝了一顆冰過的荔枝放進嘴裡,頓時覺得整個人都涼爽下來。

    “是世子身邊的秋蓮,”如意泡了一盞去火茶端進來,“主子您要見她嗎?”

    “嗯,讓她進來,”班婳用手絹擦了擦指尖,“讓下面的人准備好水,我要沐浴。”

    “是。”班家的主子都喜歡沐浴,所以府裡每天都備著熱水,就怕主子們要的時候,一時半會送不過來。

    沒過片刻,秋蓮走了進來。

    “世子自己用了嗎?”班婳用一根銀簪輕輕的撥弄著盤底的冰塊,冰塊發出刷拉拉的聲響。

    “回郡主,世子已經用過了。因您下午不在,這盤荔枝是特意為您留的。”秋蓮是個老實孩子,班婳問什麼便答什麼。

    “我知道了,”班婳笑了,起身在抽屜裡抓了幾粒碎銀子給秋蓮,“回去讓世子夜裡早些睡,不可看雜書。”

    “是。”秋蓮心中暗驚,郡主怎麼知道世子這幾日在看雜書?

    瞧秋蓮這副模樣,班婳就知道她在笑什麼,於是笑著解釋道:“最近他常去的書齋出了新書,他若是能熬得住性子不看,那才是怪事。”

    秋蓮忍不住笑了,回去以後把這段話復述給了班恆。

    “她若是沒去看,她怎麼知道書齋裡有了新書?”班恆略有些心虛的反駁,不過還是把手裡的書放下了,“備水。”

    沐浴睡覺。

    雲慶帝睡不著,應該說自從他腳不能行以後,夜裡就常常睡不著了。不知道是白天睡得太多,還是夜裡太長,他總讓太監宮女把屋子裡的燭火點得亮亮的,仿佛這樣他的內心才能平靜一些。

    禁衛軍統領進來的時候,一個宮女正在伺候陛下用藥,所有紗帳全都掛了起來,燭火亮得讓屋子恍如白晝。

    見他進來,雲慶帝擺了擺手讓宮女退下。宮女用手帕擦干淨雲慶帝嘴角,起身行了一個萬福禮退下。

    “發生了什麼事?”雲慶帝聲音有些沙啞,甚至染上了幾分蒼老。

    “陛下,謝大郎被人傷了身子,日後都不能有子孫了,”禁衛軍統領小聲道,“寧王殿下與王妃下午出宮去忠平伯府探望,只是出府的時候,兩人鬧得有些不愉快。”

    “下午發生的時候,你為什麼現在才來報?”雲慶帝有些不滿,他養了兩支暗探,兩邊人互相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但是論辦事能力,還是容瑕更勝一籌。

    可是容瑕現在在府中養傷,能用的就只有眼前之人了。

    “屬下無能,請陛下恕罪。”禁衛軍統領沒有辯解,直接單膝跪下請罪。

    “罷了,凶手查到了嗎?”雲慶帝淡淡道,“謝重錦一個失勢的人,誰會與他過不去?”

    統領想,趙賈比謝重錦更加不顯眼,不照樣被人刺殺了?謝重錦身上雖沒官職,但他有個做伯爺的父親,有個做王妃的妹妹,怎麼也比趙賈身份顯赫吧?

    “屬下查探過一番,這件事只是巧合。”統領講了謝重錦喝醉酒與地痞流氓產生衝突的經過,這件事上沒有半分疑點。惹怒地痞的是謝重錦,先動手的也是謝重錦,想來他自己都沒有料到,一個地痞竟然敢還手傷了他。

    可見做人不可太過咄咄逼人,沒准哪天就把自己給逼死了。

    統領又跟雲慶帝講了一番各府對此事的反應,雲慶帝聽完後睜開眼道,“班家呢?”

    “班家?”統領愣了一下,瞬間明白陛下為什麼會如此在意班家對謝重錦受傷的反應。之前靜亭公遇刺,真正的主使者就是謝重錦,後續掃尾工作還是他去處理的,不然以謝重錦那點人脈與手段,早就被大理寺查出來了。

    “班家人得知消息後,倒是沒派人去探望。只是在福樂郡主回府的時候,遇到了謝二公子,謝二公子想向班家求借大夫。”

    “班家借了嗎?”

    “借了。”

    “嗯。”

    室內再度變得安靜下來,片刻後雲慶帝才點頭道:“這倒是班家人會做的事情。”

    不怕事不惹事,但是又不會刻薄得太過難堪。

    由此也可以看出,班家人至今都不知道真正的幕後主使乃是謝家人。若是其他人,腦子裡早就轉了無數圈,列舉了無數的嫌疑人,唯有班家,他說什麼,他們便信什麼。

    他喜歡這樣聽話的朝臣。

    “朕聽殿中省的人說,最近進貢了一些荔枝,朕記得班家人愛吃這個,讓人明日一早就送一筐子去。”

    “是。”禁衛軍統領想說自己不管這事兒,可是見陛下昏昏欲睡的模樣,他低聲應了下來。站了半會,確定陛下已經睡著以後,他輕手輕腳退出內殿,轉身見王德守在門外,兩人互相見了一個禮。

    禁衛軍統領對王德使了一個眼色,王德跟著他到了外面。

    “王公公,陛下說明日一早,讓殿中省送一筐子荔枝到靜亭公府去。”禁衛軍統領看了眼內殿,壓低聲音道,“陛下已經睡了,最近陛下覺輕,就要勞煩王公公了。”

    “陳統領說的這是什麼話,伺候好陛下,是奴才們的本職,何來勞煩一說。”王德嘆氣,“只是這荔枝卻比較麻煩,今兒東西送上來以後,便送到了各宮去了。就剩下東宮與寧王殿下那裡暫時還沒送,這……”

    “既然如此,便讓兩家都少得一點兒,”禁衛軍統領道,“陛下發了話,我們也不過聽令行事,太子與寧王殿下若有不滿,只能請他們到陛下或是皇後娘娘跟前爭辯了。”

    “陳統領高見。”王德笑著應下。

    “滾開!滾開!”

    “來人!”

    “陛下又驚夢了。”王德與禁衛軍統領匆匆走回屋裡,面上卻不見得有多驚慌。自從陛下中風以後,便常常做噩夢,他們都已經快習慣了。

    五月末的京城,說熱便熱起來了,一點猶豫都不帶的,便開始悶熱難耐。

    班淮幫著容瑕把折子呈現到雲慶帝面前時,也不知道雲慶帝受了什麼刺激,折子還沒有看完,臉上便露出無限懊悔之色,甚至還隱隱帶著幾分……驚恐?

    “水清,”雲慶帝手已經不太靈活,拿著折子不住的發抖,“君珀是個好孩子,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待他。”

    班淮心中雖然十分疑惑,但是仍舊從善如流地謝恩:“多謝陛下,微臣回去後,便把這個消息轉告給他。”

    “不用了,朕會親自安排人去探望他。”雲慶帝眼神有些躲閃飄忽,甚至還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瘋狂。班淮不敢多看,沉默地低下頭來。

    天氣一悶熱,人就感到難受。好在容瑕的傷口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不然這麼悶熱的天氣,定會引得傷口發膿。

    他身披素色寬紗袍,面上仍舊帶著失血後的蒼白。

    陳統領與容瑕相對而坐,面有難色的說明了來意。

    原來是雲慶帝最近睡不安穩,所以想要容瑕給他抄一份經書放在室內,然後再畫一對門神貼在大月宮內殿的門上。

    “為陛下分憂,是微臣的榮幸。”容瑕應了下來,但是在起身行禮的時候,陳統領還是看到他臉上露出幾分痛苦之色。看來容瑕的傷口並未痊愈,所以才會動一下便疼。

    陛下之前因為太子的事,遷怒到容瑕身上,打了他板子。現在容瑕傷口未愈,又讓人家替他抄寫經書畫門神,這事做得……

    幸好容瑕對陛下一片忠心,若是遇到其他人,只怕早就心生不滿了。

    為臣者自該忠君,但是為君者,也該體恤朝臣,不然龍椅便坐不長久。

    “侯爺。”等陳統領離開以後,杜九的臉色才垮了下來,“雲慶帝真是欺人太甚。”

    “有什麼可氣的,”容瑕淡淡地站起身,“我這會兒巴不得他身體康健,好好的活著。”

    “主子?”

    “至少要活過明年三月,”容瑕語氣冰寒,“至少在我辦喜事的時候,不能沾上晦氣。”

    “那這些經書……”

    “讓雲方丈操心去,”容瑕冷笑,“我養了他這麼久,可不是為了讓他陪我參禪念經的。”他低下頭,從旁邊抽屜裡取出一只草蚱蜢放在手裡慢慢把玩,臉上的表情才好了幾分。“是。”杜九覺得伯爺這話說得很有道理。

    “伯爺,靜亭公府又派人送東西來了。”

    這個又字,顯得意味深長。杜九覺得,這話沒什麼毛病。

    很快東西送了過來,是一籃子冰鎮著的荔枝,讓人看了便食指大動,忍不住剝開兩顆吃起來。

    容瑕讓杜九親自把靜亭公府送東西的下人送出去,自己卻看著這籃子荔枝發呆。

    說是一籃子,實際上是半籃子冰加上面鋪著的一層荔枝而已,但是這種被人惦念著的感覺卻很好。

    冰塊散發著涼涼的寒氣,容瑕拿了兩顆放在掌心,心中的燥意也被這股涼氣壓得無影無蹤。

    當天晚上,容瑕親筆所畫的門神圖便送到了雲慶帝面前,因為經書太長,一時半會還抄不完。

    門神剛送來,雲慶帝便迫不及待地讓陳統領親手貼到門上去。或許……或許他年少時期的同伴,在看到門神畫是容瑕所作以後,會放過他。

    “陛下。”王德捧著一個托盤進來,裡面放著一個醜陋的香包,上面的字歪歪曲曲,勉強認得出是一個福字。

    “這是什麼東西?”

    “今日奴婢到靜亭公府送荔枝的時候,福樂郡主交給奴婢的,說這是她特意繡的福氣香包。”

    雲慶帝不知想到什麼,忙道:“快把這個放在朕的枕頭下。”

    “是。”王德笑著把香包壓在了雲慶帝所睡的枕頭下。

    他看了眼這個蒼老的帝王,躬身退了下去。

    這一夜,雲慶帝睡得極其安穩。沒有噩夢,也沒有起夜,一夜睡到了天明。當他睜開眼,看到窗外燦爛的陽光,恍然覺得,自己似乎很久都不曾這般輕松過了。

    他甚至發現,自己麻木的雙腿與右臂都有了感覺。

    是因為香包,還是因為那對門神畫?

    又或者兩者皆有?

    “來人!”

    “傳朕的命令,賞福樂郡主,成安侯。”

    接下來的幾日,雲慶帝都睡了安穩覺,他甚至能在太監宮女的攙扶下,下床走上幾步。當成安侯遣人送上抄好的經書以後,雲慶帝覺得,他很快就要擺脫躺在床上動也不能動的苦日子。

    賞賜源源不斷地送到班家與容家,誰也不知道陛下究竟怎麼了。

    倒是關於陛下漸漸康復的消息傳到了前朝,不少對蔣洛早就不滿的大臣們忍不住期待著陛下臨朝的一日。

    還有流言傳出,說是福樂郡主與成安侯為了陛下的健康,去了某個寺廟祈福,所以陛下才能好得這麼快。但是這個流言沒有得到證實,誰也不知道真假。

    不過大月宮內殿的門上多了一對門神畫,而且還是成安侯真跡的消息,到底是傳了出去。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9
發表於 2017-6-6 00:26:56 |只看該作者
    第98章

    “父親,母親,”班恆送走宮裡來的太監,鑽頭一臉霧水地對家人道,“陛下最近幾日是怎麼了,老往我們家送東西,嫌好東西太多了?”

    “或許是看在我們借了太醫給謝家的份上?”班淮比兒子還摸不著頭腦,他把容瑕寫的謝恩奏折交給雲慶帝後,雲慶看完折子雖然略有動容,但也沒讓他覺得對方感動到無法自抑的地步,怎麼才過了沒兩天,就一個勁兒往他們家塞東西了?

    “國公爺,小的打聽到了,”班淮身邊的長隨小跑著進來,“陛下不僅給咱們府上賞賜了東西,成安侯的府上,賞賜也是源源不斷,外面都傳我們兩家人得了陛下青眼呢。”

    “我們家什麼時候沒有得青眼?”班淮揮手讓下人退下,心裡隱隱覺得不安,陛下以往雖然厚待班家,但也不像現在這樣,日日往他們家送東西,仿佛迫不及待向世人證明,他對班家人有多好似的。

    “陛下沒那般看重謝家吧,”班恆有些猶豫道,“怎麼可能為了謝家做出這麼多事。我聽說謝家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陛下與皇後只是派人問過兩遍,他們家得的賞賜,還不如我們家一半呢。”

    “姐,是不是你上次進宮跟陛下說過什麼,讓他對我們班家好起來?”班恆扭頭去看班婳,最近幾日他姐閑得無聊,看到家裡有個繡娘繡的東西漂亮,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竟然也要學刺繡。

    學了好幾天,勉強懂得針怎麼拿,線怎麼理,然而繡出來的東西卻不能看。若不是他今天偶然碰見,還不知道他姐這麼無聊。

    “我也沒說什麼,”班婳左手食指隱隱發疼,根本沒心思聽班恆剛才說了什麼,現在聽到他問這些,她愣了一下才道,“要不我派人去成安侯那邊問問,或許是因為他做了什麼,陛下才對我麼另眼相待。”

    “這倒也有可能,”班淮附和地點頭,扭頭去看沒有說話的陰氏,“夫人,你意下如何?”

    陰氏緩緩點頭:“嗯,去問一下也妥當。”

    成安侯府裡面,送禮探望的人,宮裡送賞賜的太監,來來往往絡繹不絕,差點踏平了成安侯府的門檻。這些人在容瑕受傷的時候不曾探望,容瑕沒有怨過他們,但是他們現在來了,容瑕也不會熱情招待他們。但是沒有人覺得容瑕這樣做得不好,反而對容瑕的品性更加吹捧,仿佛他就是不世出的聖人。

    班家護衛上門時,容瑕正在與門客王曲說話,聽到下人傳報,便對王曲道,“稍等。”

    王曲看到侯爺匆匆離去的背影,心中微微有些焦慮。他承認福樂郡主是個很好的女人,但是侯爺對福樂郡主的態度,實在太過了些。君子愛美並沒有什麼不對,但是卻不能耽於美色。

    不過是班家的一個下人,便讓侯爺露出這般急切,若是班家的那位郡主上門,侯爺還會做出何等姿態?

    容瑕見到這名護衛後,面色柔和了幾分,“你們家郡主派你過來,所為何事?”

    “在下見過侯爺,”護衛給容瑕行了一個禮,然後道,“郡主派屬下來,是想問一問近來發生的事情。”

    “哦?”容瑕挑眉,“你們家郡主是在擔心陛下賞賜的事情?”

    護衛沒有想到他還沒有開口,容瑕便猜了出來,他愣了一下,方才垂首道:“回侯爺,正是此事。”

    “你今日若不過來走一趟,我也要派人過去一趟的,”容瑕笑了笑,“你回去讓郡主不用擔心,不是什麼壞事。對了,近來我尋得了幾本有意思的話本,你帶回去給你們家郡主。”

    護衛接過一匣子書,向容瑕道了謝。

    直到走出成安侯府的大門,他才突然想起來,容侯爺好像什麼都沒有說啊?

    自覺辦事不力,護衛很是愧疚,回到班府把話本交給班婳以後,還向她請了罪。

    “不過是件小事,不必放在心上,”班婳笑著搖了搖頭,對護衛道,“既然容侯爺說不是壞事,那必然就是好事了,你下去吧。”

    “是。”護衛心中恍然驚覺,郡主對容侯爺似乎挺信任的。

    “郡主,”如意端了一碗冰鎮湯進來,班婳指了指桌案上,“放在桌上,都退下吧。”

    “是。”如意福了福身,把屋裡其他丫鬟一並帶了出去。

    屋子裡安靜下來。班婳打開書匣子,從裡面取出基本線裝書,忽然一張紙從書籍頁裡掉了出來。

    【婳婳給陛下繡的荷包真好看,何時給在下也繡一個。君珀落筆】除了這一行字以外,上面還繪制了一個荷包,荷包歪歪扭扭,更談不上有什麼美感。

    班婳一愣,她什麼時候給陛下繡過荷包?

    忽然,她猛地攥緊手裡的紙,把它一點一點撕碎,才長長松了一口氣。

    她明白了,難怪陛下會忽然對班家這麼好,原來是因為她“獻”了一個荷包給陛下。這是容瑕在後面偷偷做的,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還有……陛下為什麼會因為一個荷包,就對她好得可怕的地步?

    轉身拿起話本開始翻閱裡面的故事,一本奇談怪志裡面,有個故事被折了一頁,這個故事裡面講,有位老人病重,整夜驚夢,求神拜佛都沒有用,可是他的晚輩親自替他祈福,他竟是漸漸好了起來,也不再做噩夢了。

    班婳合上書,這只是一個簡單的故事,還是容瑕想要借這個故事告訴她什麼?

    “婳婳,”陰氏站在班婳門外,“制衣坊的人來了,你讓他們給你量量尺寸。”

    “來了。”班婳撫平折頁,把書放進書架中,順手拿起桌上的團扇,匆匆走出門道,“前些日子不是剛做了十多套衣服麼?”

    “這是給你做秋裝,”陰氏道,“天氣熱,繡娘手裡的活計也要慢下來,一來二去不是要耗上一兩月麼,入秋後正好上身。”

    班婳搖了搖手裡的團扇,抬頭看了眼天上白慘慘的太陽,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畏暑,她總是覺得今年的夏季特別難熬,還沒進六月,便熱得讓人受不了。好在府裡備的冰夠用,不然她可能要發瘋。

    今年陛下行動不便,應該不會去避暑了。陛下不出京,他們這些勛貴朝臣自然不敢私自出京,不然追究下來,這個罪即便是班家人,也是擔不起的。

    制衣坊的人見到班婳便是一臉殷勤的笑,兩個穿著體面,相貌姣好的婦人上前給班婳行禮:“見過郡主。”

    “不必多禮,”班婳張開手,“知道你們忙,我便不耽擱你們時間了。”

    “不耽擱,不耽擱,郡主是我們的貴客,能為您做出滿意的衣服,便是我們莫大的顏面。”雖然不久前才量過班婳的尺寸,但是婦人仍舊小心地量著她身上沒處地方,就怕出現半點遺漏。

    “這季的秋裝顏色素淡些,”班婳抬高下巴,讓她們量自己脖頸長度,“不可用紫紅兩色。”

    “妾身記下了。”婦人先是愣了一下,這位郡主可是最喜歡艷麗顏色的主兒,去年秋季可是在他們坊裡定制了好多套艷麗的衣服首飾,偏偏一般人穿著顯輕浮,唯有這位郡主穿起來只會讓人覺得美艷逼人,不敢讓人心生半點褻瀆之意。

    她恍然憶起,大長公主是這位郡主的祖母,去年大長公主為了救駕而亡,這位郡主要避開艷麗之色的衣服,倒是容易理解了。

    花了將近半個時辰的時間,才量完尺寸。待制衣坊的人離開以後,班婳渾身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今年的夏天怎會如此熱?”

    去年的冬天格外冷,今年的夏天又熱得讓人喘不過氣,這老天爺是有意跟她過不去麼?

    “我們倒還好,便是熱了也能躲在屋子裡納涼,”陰氏嘆口氣,“若是全國各地都這般熱,老百姓就要受苦了。”

    連熱了這麼多日都沒有下雨,肯定會出現大旱,老百姓的日子就過不下去了。女兒從小沒有吃過苦,所能看到的地方,也只有京城這一片地界。京城乃是天子腳下,即便是農人,日子也比其他地方的老百姓好過,受點災遭些苦,便有人來解決。可是在一些偏遠之地,就全憑當地官員有沒有作為,反正山高皇帝遠,誰也管不到那些地方去。

    班婳張了張嘴,竟是說不出話來,因為她連這一點熱都受不了,完全不敢想像,那些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老百姓過著怎樣的日子。

    京城裡越來越熱,可是整整十幾天沒有下雨,天熱的時候,大街上幾乎看不到幾個人影,便是那些調皮的小孩子,這個時候也只會躲在家裡不敢出來。

    不斷有地方報災的折子呈上來,然而二皇子卻以皇上病重不可受刺激為由,把這些折子壓了下來。只是派了幾個欽差大臣下去治理旱災。

    朝廷中有人不滿,可是陛下現在輕易並不見大臣,有些性急的大臣干脆找到幾個受皇帝寵愛的人家,希望他們能夠進宮帶個話。

    可是誰敢帶這個話呢?

    連二皇子都不敢做的事情,他們這些做朝臣的人,更是不敢插手。於是往日還喜歡游手好閑的皇親國戚紛紛躲回了家裡,任誰上門都稱病不見,更有甚至自稱中了暑,傷了心脈,要細養。

    中暑與心脈有關系嗎?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不願意幫忙。

    這些皇親國戚的行為,讓一些重臣寒了心。平日裡這些人吃美食穿華服,可是到了國家大事面前,卻各個不願意承擔責任,若是整個大業朝都是這樣的人,天下百姓還有什麼樣的盼頭?

    幾位憂心百姓的大臣聚在了一塊,想著進宮的方法。

    “不如托人送禮到王德面前,這個太監是陛下跟前的太監總管,定能在陛下面前說上話。”

    “不成。”一位官員反駁道,“這些太監最會見風使舵,這個時候他絕對不會冒險。更何況你我手中都不太富裕,又能送多少他看得上眼的東西?”

    地位如王德這般的太監,什麼富貴沒有見過,什麼大人物沒有接觸過,王德只怕連正眼都不會看他們。

    “這也不行,那也不妥,難道我們就眼睜睜看著這幾個地方的百姓受苦嗎?”稍微年輕一些的官員氣道,“寧王根本就沒把老百姓的命看在眼裡,那幾個所謂的欽差,皆是他的門人,去了那些地方又能做什麼?”

    眾位官員頓時垂頭喪氣起來。

    是啊,陛下不管是,二皇子又是個不把百姓性命放在眼裡的人,只苦了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中,卻沒有人能夠解救他們。

    十日後,忽然一個消息傳入京城,寧王派去羊牛縣的欽差與當地百姓發生了衝突,竟是被當地百姓聚眾打死了。

    這個消息傳到寧王耳中後,寧王氣得當朝發了大火,當即下了令,要羊牛縣附近的駐軍平亂民,抓住罪魁禍首。有朝臣對寧王這道命令提出反對,哪只寧王竟對這些反對聲聽而不聞,還讓侍衛把這些官員拖了下去。

    一時間,朝中怨聲載道。

    越來越多的人對寧王不滿,有位官員不知用了什麼辦法,終於見到了雲慶帝。誰知道他說了沒幾句話,就被雲慶帝不滿地趕了出去,似乎嫌他有些小題大做。

    “不過是幾個亂民而已,竟然刺殺欽差,朕看他們是膽大包天!”

    求見的官員被罵得狗血淋頭,走出宮門的時候,回望著這座奢華的宮廷,長長地嘆息一聲。

    古往今來,朝廷總是由亂入盛,又盛入衰,大業朝……也要走向這條老路嗎?

    無奈之下,幾位憂國憂民的大臣聚在一起喝起苦酒來,酒過三巡已經有些開始醉了。

    “我只是為天下百姓叫屈啊!”

    “大業啊大業!”

    有人伏在桌上痛哭起來,只是不知道是為天下百姓而哭,還是在為大業的未來痛哭。

    “我們還有機會的!”一個年輕地官員忽然激動道,“還有一個人,也許她能幫到我們。”

    這個年輕人是這一屆的新科狀元,與班婳上任未婚夫是同一屆舉子,不過他家世普通,剛入朝的時候並不如沈鈺如意。但是自從沈鈺被奪去官職與功名以後,這位新科狀元便顯了出來。

    雖然現在只是個從四品小官,放在京城裡不起眼,但是橫向比較起來,他發展得已經非常快了。

    “誰?”一位頭發花白的大臣問。

    “福樂郡主。”

    “不行不行,不過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女人,她能幫什麼忙?”老臣連連搖頭,喝得有些醉的他,也不顧忌什麼君子不可說人壞話這種原則,“而且這位郡主向來性格跋扈,性喜奢靡,這樣的女人能做什麼事?”

    新科狀元卻不這樣想,他去年出城辦事的時候,還看到這位郡主幫著一位抱孩子的婦人提前進城,因為婦人懷裡的小孩子高熱不退,瞧著不太好。這事他從不曾對人提過,更何況他一個年輕男人,偷瞧一位未出嫁的姑娘也不太妥當。

    能對一個生病小孩都有惻隱之心的女人,又怎麼可能沒有絲毫良善之意?

    “這事除了福樂郡主,恐怕沒人再能幫忙了,”新科狀元苦笑,“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很喜歡這位郡主,一年四季給她的賞賜就沒有斷過。”

    “但她願意幫這個忙麼?”另一位同僚問。

    “總要試一試吧。”

    “侯爺,”一位相貌不顯的小廝走到容瑕面前,“有幾位官員准備去靜亭公府求見福樂郡主,讓郡主幫他們勸服陛下改變主意。”

    “都有誰?”

    小廝把這些官員的名字報了出來。

    “空有一腔熱血,卻不長腦子。”容瑕把手裡的書往桌上一扔,冷著臉道,“我看他們平日裡也沒怎麼瞧得上福樂郡主,怎麼這會兒便求上門了?”

    小廝不敢說話,垂首站著。

    “罷了,”容瑕緩緩吸了一口氣,眼底的情緒也一點點平靜下來,“終究這些人還知道關心天下百姓。”

    小廝猶豫了一下,小聲問道:“侯爺,要攔下他們嗎?”

    容瑕把手背在身後,走到床邊看著院子裡的一株石榴樹。這棵石榴樹是一月前剛栽種的,雖然日日澆水,可是天氣太過炎熱,看上去仍舊有些不精神。

    “不用了。”

    “在這件事上,我無權替郡主做主。”

    “是。”

    “工部跟戶部的幾位大人要見我?”

    班婳放下手柄銅鏡,扭頭看班恆:“你確定他們要見的是我,不是父親?”

    “對。”

    班婳覺得這些人有些莫名其妙,她略想了想,“讓他們在外面等著,我更衣過後就去見他們。”因為天氣原因,她這一身穿得不太講究,在家裡穿一穿還好,若是去見客就太丟人了。

    “行。”班恆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我覺得這事有些蹊蹺,你多加小心。”

    班婳點了點頭。

    工部與戶部的幾個人在靜亭公府的正廳裡坐如針氈,尤其是聽說靜亭公陪靜亭公夫人上香以後,他們就更加自在了。這事若是傳出去,別人會不會認為他們故意騙小輩進宮涉險?

    在屋裡坐了一會兒,連茶都換了一盞,可是福樂郡主還沒有過來。

    “諸位大人請稍坐片刻,”班恆走進正廳,對幾人作揖道,“家姐片刻即來。”

    “世子客氣,是我等打擾了。”幾位大人忙起身回禮。班恆是靜亭公上過折子欽封的世子,論品級他們幾個誰也沒有班世子高,對方的禮他們可受不起。

    又喝了一盞茶,福樂郡主終於在眾人的期待中姍姍來遲。幾位大人見到正主,情緒有些激動,紛紛起身向班婳行禮。

    “諸位請坐,”班婳目光從這些人身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在最年輕最好看的一個人身上,“不知各位大人找小女子有何要事?”

    “不敢不敢。”幾位大人你看我,我瞧你,竟覺得有些難以啟齒。

    新科狀元被班婳看得面紅耳赤,他起身向班婳行了一個大禮:“郡主,我等確有大事相求。”

    “大事?”班婳聞言輕笑一聲,“諸位大人可真瞧得起我,我從出生到現在,就沒干過什麼大事。”

    新科狀元:……

    “郡主,這個忙除了您,恐怕無人能幫。”

    “一般有人對我說這種話,我就有些害怕,”班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先說說是什麼事,至不至於答應,我可不敢保證。”

    廳內放著好幾個冒著寒氣的冰盆,所以屋內並不太熱。不過幾位大人卻瞧得有些心疼,這種季節冰可是稀罕物,像班家這麼用,竟不把冰當回事了。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哼!”一位老臣看著班家這般奢侈的享受,終於忍不可忍哼了一聲。

    “這位大人的話恐怕有些不妥當。”

    其他幾位大人心裡也暗暗叫苦,這位同僚怎麼如此沉不住氣,若是得罪了這位郡主,他們還能求誰去?

    “是是是,”幾位官員忙道,“郡主說得是。”

    剛才說話的官員也意識到自己脾氣有些衝,起身僵硬地向班婳賠罪。

    “這大熱的天,哪來的凍死骨,”班婳挑眉,“這位大人是在跟我說笑嗎?”

    幾位大人:重點是這個嗎?

    “郡主,雖然路無凍死骨,但是卻有干旱得過活不下去的百姓。”新科狀元道,“郡主,如今朝中一片混亂,陛下又不願意見我等,請郡主為了天下百姓,進宮走這一趟。”

    班婳愣了一下:“你跟我詳細說一說,究竟哪些地方遭了災?”

    新科狀元見福樂郡主這樣,心中一喜,忙開始講述起來。

    聽著對方的話,班婳有些失神。大旱災,她夢裡是出現過的,只是夢裡太模糊,她甚至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只記得死了很多人,甚至還發生了暴亂,最後被人帶兵鎮壓,屍橫遍野,哀嚎聲直上雲霄。

    想到夢裡那個場面,班婳覺得前身都有些不得勁兒了。

    難道夢裡發生的那件事,就是今年?

    “等等,你說誰下的命令?”班婳聽到“寧王”這個稱號,皺眉道,“蔣洛他只是一個監國,有何資格調動羊牛縣附近的駐軍?”

    新科狀元面上露出幾分難堪:“郡主,如今朝中大部分勢力,已經被寧王把持了。”

    班婳聞言眉頭皺得更緊,“朝上兩個相爺呢?”

    新科狀元猶豫了一下,還是回答了班婳的問題:“嚴相面上並不支持寧王,但是朝上有傳言,嚴相與太子決裂後,便在私下支持寧王了。”

    “那石崇海呢?”班婳對政治不感興趣,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蔣洛那樣的草包,也能把持朝政,“他是太子的岳丈,總不能支持寧王吧?”

    “郡主,您忘了?自從石家小姐買凶刺殺令尊以後,石家就受到了陛下的厭棄,如今在朝中,石相一脈根本無力與寧王作對。”

    新科狀元想,若不是陛下打傷成安侯與姚尚書,只怕朝廷的局勢還不會變得這般糟糕。只怕陛下也沒有想到,如今朝中會變成這種狀況。

    朝中的局勢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

    似乎從成安侯與姚尚書受陛下杖責,寧王讓人頂替了兩人職位開始。

    若是陛下當初沒有那麼衝動便好了。

    “你們是想讓我進宮勸一勸陛下?”班婳失笑,“你們以為,陛下會聽我的?”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00
發表於 2017-6-6 00:27:14 |只看該作者
    第99章

    “爾等飽讀詩書,心懷天下,為何不敢直言納諫,若是做得好還能青史留名。”班婳指尖嫩如青蔥,她略抬著下巴,看起來十分的倨傲,幾位官員都有種被輕視的惱怒感。

    “武將靠平外敵守衛邊關獲得美名,文臣自然是定邦安國,為百姓拋頭顱灑熱血流芳百世,”班婳眼角微挑,貴氣逼人,“諸位又何必來為難我一個弱女子?”

    “若是我們死諫有用,今日便不會來勞煩郡主……”

    “你們不是還好好站在這裡?”班婳垂下眼瞼,低頭去端桌上的細瓷官窯茶盞,“若是諸位大人死諫無用,小女子無論如何都會進宮去求見陛下。”

    這話就差沒明著說,你們先去死一死,沒死怎麼知道死諫無用?

    “好一個福樂郡主,”一位官員怒道,“就是因為你們這種屍位素餐的人太多,才敗壞了我大業朝綱,害得天下百姓食不果腹,衣不附體……”

    “這位大人姓王吧?曾記得你在外明言,說班家人荒唐無用,乃朝中之蛀蟲,”班婳輕笑一聲,“王大人如此有骨氣有氣節,怎能讓我這樣的人幫忙,豈不是墮了你的清名?”

    此言一出,暴跳如雷的官員頓時像是泄了氣的青蛙,張大著嘴卻說不出話來。這話他確實當著幾位同僚說過,但是在人多的場合,他從未說過這些話,福樂郡主怎麼知道的?

    難道是有同僚為了討好班家人,故意把他說的話傳到了福樂郡主耳中?

    “王大人不必害怕,”班婳目光在這些人身上掃視而過,這些官員不自在地躲過班婳的視線,不敢直視她的雙眼,“你不是第一個說我壞話的人,也不是最後一個。人生在世,若是沒有人評說反而寂寞,我不怪你們。”

    班婳說的是你們,不是你。

    王大人見其他幾位同僚面色也不太自在,心中尷尬之情稍減,至少犯下這種錯的人,不止他一個。

    這幾個人當中,唯有新科狀元不卑不亢地站在班婳面前,也沒有躲開她的視線。他從不曾說過班婳的壞話,甚至在謝啟臨與人私奔後,還為了班婳與人爭執過。

    只是那時候他還不是狀元,亦沒有人在意他說了什麼。

    “恕我不能幫上各位大人的忙,諸位請回吧。”

    其他官員還想再說,新科狀元行了一禮:“我等叨擾了,告辭。”

    “上門拜訪,拜帖不寫,禮物不帶,這也算是懂規矩的人?”等這些人離開以後,班恆冷哼一聲,“別管他們,滿口仁義道德,批判天下,結果這個關頭,他們不敢去得罪陛下,偏偏讓你去,真是一點臉面都不要了。”

    “既然知道他們是這樣的人,又有什麼好氣的?”班婳輕笑出聲,語氣裡滿滿都是嘲諷,“當初他們說我閑話的時候,又何曾想過今日會在我面前,連頭都抬不起來。”

    “這事告訴我們一個道理,你知道是什麼道理嗎?”

    “不能在背後說人壞話?”

    “不,”班婳搖頭,“說人壞話的時候,要挑場合,什麼同僚朋友,不一定靠譜。那個姓王的,前腳說了壞話,當天下午就有人為了討好我來告發他。所以在權勢與利益面前,甘做小人的鼠輩很多,世上有忠義良友,但不是每個人都是。”

    “姐,你是想讓我在朋友面前,不要什麼話都說?”班恆眨了眨眼,“你放心吧,我就算想跟人說什麼驚天大秘密,我也不知道說啥呀。”

    “這倒是個理。”

    又過了將近十日,京城仍舊炎熱無比,宮裡忽然傳出一道聖旨,召成安侯進宮面聖,哪知道成安侯行至半路時,因為傷口開裂,加上天氣炎熱,暈倒在馬車中。最後陛下只能讓護衛把成安侯送回府,面聖之事亦不了了之。

    成安侯醒後,萬分惶恐,連上了兩道請罪奏折,不過陛下哪裡舍得責罰成安侯,不但沒有責怪他,反而讓他安心養身體,又賞賜了不少益氣養身的好東西,以示對其的看重。

    重病的成安侯無法進宮,旁人卻已經知道了他受陛下重視的程度,以往支持太子一脈的朝臣,都開始有意無意向他示好。二皇子與成安侯不對付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太子向來十分欣賞成安侯,曾經還在公眾場合說過“君子當如君珀”這種話,所以太子一脈的官員都想成安侯能夠幫著太子求一求情,至少不能讓二皇子坐上這個位置。

    就連原本與成安侯關系不太和睦的石崇海,最近都時不時說一些成安侯的好話,以表明自己的立場。

    很多人都不想二皇子登基,尤其是當受災郡縣傳來新消息,說是不小流民被駐軍射殺以後,朝中關於二皇子的非議更是多於潮水。

    之前來求班婳幫著說好話的官員,終究沒有到大月宮門前死諫,他們只是寫著一首首憂國憂民的詩詞,來表達內心的憤怒與憂慮。唯一到大月宮前跪求陛下見一面的狀元郎,在大月宮門前跪了整整四五個時辰,最後暈倒在烈日下,也沒有見到雲慶帝,反而惹怒了二皇子一派的官員,最後被擼去官職,賦閑在家。

    班婳聽到這個消息後,挑眉:“總算是出了一個真正有血性的人,這個狀元郎,他叫什麼名兒?”

    “陳陽,字賀陽,薛州人士,”護衛答道,“外面的人都嘲笑他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才落得這個下場。”

    “他此舉確實有些衝動,但是世間就是需要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才有人出來伸張正義,”班婳放下手裡的檀木香扇,“讓人備禮,以我的名義送到這位陳狀元家裡去。”

    “郡主,這位陳狀元沒有府邸,現在住的還是租來的小院,”護衛道,“現在他沒了官職,恐怕連小院兒也租用不起了。”

    “那再加三百兩銀子送過去。”對於班婳而言,別說三百兩,即使三千兩拿去送人也不過是幾句話的事情,但是她心裡很清楚,以這位陳狀元的人品,銀兩若是超過幾百兩,只怕打死他也不願意接受。

    “郡主,這樣是不是有些不妥?”

    “有什麼不妥的,整個京城誰不知道我與二皇子兩看生厭,他看不順眼的人,我願意出手幫一幫又怎麼了?”班婳嗤笑,“他現在還只是寧王,可不是我們大業朝的王,他又能奈我何?”

    她的爵位是雲慶帝欽賜的,蔣洛現在就算脖子以上全是裝飾品,也不敢動她。

    “是,屬下這就去辦。”

    自從在大月宮外中暑以後,陳賀陽就大病了一場,在家中養了好些日子,也沒有完全緩過來。幾位同僚來看過他一兩次,都說他太過衝動了,行大事應該謹慎雲雲。

    後來這幾位同僚漸漸便來得少了,他手中拮據,只好當了一些物件兒付了下半年的房租,日子過得委實艱難。

    聽到書童說福樂郡主護衛求見時,他差點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十日前,他們去求見福樂郡主,可是被這位郡主好一頓取笑,這會兒派人來,難道又是來嘲笑他的?

    心裡雖然犯疑,他卻不敢猶豫,忙把人迎了進來。

    來者約莫二十七八的年齡,相貌普通但是氣勢威嚴,一看就像是練家子。他身後還跟著幾個捧禮盒抬擔子的小廝,皆穿著體面,忠厚老實的模樣。

    “郡主聽聞陳狀元壯舉,十分敬佩陳狀元人品,這些薄禮乃是郡主的一番心意,請陳狀元萬萬不要推辭。”如今陳賀陽沒了官職,但是功名還在,敬稱“陳狀元”已經是最尊重的叫法。

    陳賀陽沒有想到自己迎來的不是嘲諷,而是一份鄭重的厚禮。看著這堆禮物,有藥材布匹肉類,皆是一些實用的東西。想來是那位尊貴的郡主考慮到自己的難處,才以這種理由來給他送東西吧。

    一時間,陳賀陽心中五味陳雜,起身對護衛行禮道:“郡主好意,學生心領了,只是這些……”

    “郡主說了,陳狀元若是不稀罕這些東西,盡管扔掉便是,她送出去的東西,一向是不喜歡別人還回來的。”護衛起身給陳賀陽行了一禮,“請陳狀元不要讓在下為難。”

    “這……”

    護衛不等他開口,直接道:“告辭。”

    “哎,等等!”可憐陳賀陽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又尚在病中,手腳哪有護衛小廝的快,等他追到門口的時候,護衛小廝們早就騎著馬離開了。

    “靜亭公府真是顯赫,連小廝都配了馬。”書童扶著陳賀陽,眼中滿是艷羨之情。

    陳賀陽聞言苦笑,京城裡的貴人多如牛毛,但如靜亭公府顯赫的人家確實不多。他一個沒權沒勢的窮書生,現如今連一點利用價值都沒有,別人都不敢太明著幫他,偏偏這位郡主卻大張旗鼓派下人來幫他,真是讓他有種世間竟出怪相之感。

    回到書房中,陳賀陽看著桌上自己心灰意冷之後寫下的詩詞,良久之後,把這張紙揉成了一團,扔進了廢紙簍裡。

    大丈夫行不悔,做不疑,當如是矣。

    “公子,公子,”書童忽然抱著一個黑色的布袋進來,“小的發現了這個。”

    陳賀陽打開袋子一看,裡面放著十余兩散碎銀子,幾串銅錢,還有三張百兩的銀票。

    這一瞬間,陳賀陽覺著手中的黃白之物重逾千金。

    第二天,班婳收到了一張數額三百兩的欠條。欠條上的紙寫得十分好看,班婳看了一眼後,就把欠條交給了如意,“收起來吧。”

    這個陳賀陽是個有意思的人,沒有迂腐的把東西送回來,也沒有把她送的禮折算成價格算進這張欠條裡,他這是承了她的情,又維護了他的原則。

    “算得上是個正直又不過於執拗的人,”班婳對陪坐的班恆道,“這樣的人,勉強稱得上一句君子了。”

    班恆挑了挑眉:“我還以為你跟容侯爺相處久了,對君子的標准就提高了。”

    班婳聞言笑了:“我是一個寬容的人。”

    “那我還真沒看出來。”班恆小聲嘀咕。

    班婳笑而不語地看他,他默默地低頭喝茶,不再多發一語。

    時間進入七月,老天仿佛終於想起自己最近沒有下雨這件事,京城的上空,終於迎來了第一朵烏雲。

    班婳從馬背上下來,看著天上的烏雲,這是要下雨了?

    守在容府大門口的下人見到班婳,立時熱情地迎了上來:“小的見過郡主。”

    “不必多禮。”班婳剛跨進大門,豆大的雨點就劈裡啪啦掉了下來,她愣了一下,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下雨了,下雨了!”

    容瑕府裡的下人都十分懂規矩,但是當雨滴落下時,她仍舊聽到了一些人喜極的尖叫聲。可見這場雨有多少人盼望著,又盼望了多久。

    她站在走廊下,看著雨在眨眼間變成瓢潑大雨,似乎感受到一股從地底蒸發出來的熱氣。

    “郡主,請您小心,別讓雨水濺濕了您的裙角。”兩位婢女擋在班婳身前,不讓雨水濺到她身上。

    “無礙,”班婳見擋在自己面前的是兩個小丫鬟,把她們往後拉了拉,“小心,你們不要把自己身上弄濕了。”

    “郡主……”兩個丫鬟怔怔地看著班婳,眼中帶著幾分感動之意。

    雨幕之中,容瑕撐著一把傘徐徐而來,他走上台階,看著與幾個丫鬟有說有笑,還沒看到他的班婳,柔聲道,“婳婳。”

    “你怎麼來了?”班婳回頭,看著撐著傘的男人,“你身上的傷還沒有好,怎麼能淋雨?”

    “聽到婳婳來了,外面又下了雨,我如何還坐得住?”容瑕把傘舉到班婳頭頂,對她溫柔一笑,“你已經兩日沒來了。”

    “前兩日太熱,實在不想出門。”班婳與他並肩走在一起,順著走廊到了九曲湖橋上,雨水打在傘上發出霹靂啪啪的聲響。

    “小心。”容瑕輕輕環著她的肩,把傘往她這邊偏了偏,“往這邊走一些。”

    班婳笑盈盈地看了他一眼,轉頭看向湖中盛開的荷花,“雨中的荷花,似乎別有一番風味。”

    聞言,容瑕放緩腳步,陪著班婳慢慢賞起花來。

    “據傳很久以前,荷花池裡有一個鯉魚精,”容瑕看著在水中歡快游樂的鯉魚,“她整日裡修行,最後終於變成了人形。”

    “最後愛上一位書生了?”

    容瑕搖頭。

    “後來變成神仙飛走了。”

    班婳:“……”

    “這故事你講來唬我的?”班婳斜眼看。

    容瑕笑出聲道:“婳婳真聰明,竟是被你看出來了。”

    “我該謝謝你的誇獎嗎?”班婳哼了一聲,還沒來得及說別的,就看到容瑕腳下一滑,眼見就要摔倒。班婳忙伸手攬住他的腰,把人給樓了回來。

    被美人救了的感覺就是……

    有點香,有點軟。

    班婳輕輕地拍了拍容瑕的肩膀,伸手扶正雨傘,“沒事吧?”

    “沒事,”容瑕搖頭笑道,“多謝婳婳,只是你的身上被雨水淋濕了。”

    班婳用手背摸了一下臉,慶幸道:“幸好今天出門我沒有用妝,不然花了妝可難看了。”

    “容貌不過是外物,只是淋了雨容易受風寒。”容瑕不敢再讓班婳淋雨,牽住她的手,加快了腳步。

    回到主院後,容瑕就讓嚇人備熱水,然後對班婳道:“我還有些事需要到書房處理,這個屋子我不曾用過,你放心便是。”

    說完,他擔心班婳尷尬,便匆匆離去了。

    不一會兒,熱水浴桶送了上來,又有婢女送來干淨的衣物,班婳帶來的兩個女護衛一個守在門外,一個守在屏風旁,倒是無人來打擾。

    沐浴過後,班婳換上容瑕讓人准備的衣裙,發現這身衣服意外的合身。瞧這布料與樣式,都像是新做出來的。她懶洋洋地坐在貴妃榻上,把頭發披散在身後,由婢女給她擦頭發。

    “你們侯府上,來過女客?”她問一個婢女。

    “回郡主,因為府上沒有女主人,所以侯爺從未待過女嬌客,只有一些老婦人老太太來過。”

    “他這般模樣,倒是招老太太們的喜歡,”班婳坐直身體,“讓人通傳你們侯爺一聲,就說我這邊已經換好衣物了。”

    “是。”

    容瑕過來的時候,身上已經換了一套衣服,看樣子也是沐浴過的。見他進來,班婳朝他招了招手,然後指著身上的衣服道,“容侯爺,不知這衣服從何而來?”

    “前些日子讓鄙府繡娘趕制出來的,”容瑕笑道,“我想著你來我這裡的時候,若是不小心打翻了茶,或是濺了泥水在身上,沒有替換的衣物反而是不美。所以便讓鄙府繡娘做了你能上身的衣物,看來尺寸還挺合適。”

    班婳沒有想到容瑕竟然如此細心,愣了一下才道:“原來如此。”

    班婳的頭發披散在身後,就像是最美的黑色綢緞,柔順光滑,容瑕目光落在她的頭發上,又飛快的移開自己的眼睛,“我讓人熬了姜湯,你喝一點。”

    “不喝,”班婳皺眉,“太辣了。”

    “我讓他們在湯裡放了糖,不辣的。”容瑕知道班婳嘴巴挑剔,當下便笑了,“我陪你一起喝。”

    班婳扭頭往門口一瞧,已經有丫鬟端著姜湯來了,她嘆口氣:“大熱天的,還驅什麼寒啊。”

    容瑕不說話,只是溫柔地笑看著她,一雙桃花般的眼睛含情脈脈,讓班婳實在無法抵抗,只能乖乖地把姜湯喝了下起。

    俗語有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她這好色的毛病,大約是改不了了。

    天色一點點暗下來,可是外面的雨勢一點都不見小,仿佛是老天爺把前些日子積攢下來的雨一塊兒倒出來。

    “今夜就別回去了吧,我讓人到靜亭公府告個罪,”容瑕聽著外面劈裡啪啦的雨聲,時不時還有雷聲響起,“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有半分冒犯。”

    於禮而言,班婳留在容家並不合適,但他們兩人本是即將成婚的人,只要兩家人不太在意,規規矩矩地留宿一夜,也不是太大的問題。與那些養美人兒在府中取樂的貴女、公子相比,班婳與容瑕就是如蓮花一般的小清新。

    班婳最終答應了下來。

    用完膳的時候,容瑕忽然道:“聽聞你前幾日給陳賀陽送過禮?”

    陳賀陽?

    班婳愣了一下,才想起此人就是那個倒霉的陳狀元。於是點頭道,“嗯,我讓人帶了些東西送給他。這個人雖然比不上你,不過比那些迂腐的酸儒討喜。”

    容瑕笑了笑,沒有再提這事。

    那個陳賀陽他見過,長得雖然勉強稱得上出色,但是以婳婳的眼光,自然是看不上這種姿色的人。

    夜裡班婳睡得有些不踏實,可能是雷聲雨聲太大的關系,雖然今晚格外涼爽,但她在半夜時分醒過來以後,就再也睡不著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隱隱聽到隔壁容瑕住的院子裡傳來東西摔碎的聲音。她從床上坐起身,猶豫了一下,還是披上外袍走了出去。

    “郡主?”兩個睡在外間的女護衛聽到內室傳來動靜,忙從榻上坐起身,見郡主披頭散發的從內室走出來,都嚇了一跳,“郡主,您怎麼了?”

    “我聽到隔壁院子裡傳來動靜,你們聽到了沒有?”

    “我等並沒有聽見什麼聲音。”

    今夜風大雨大雷聲響,想要聽到隔壁院子的動靜是件難事。

    班婳皺了皺眉,“你們隨我去看看。”

    “是。”兩位女護衛不會問班婳為什麼要去,只是恭恭敬敬地跟著她出了門。

    班婳沒有聽錯,容瑕住的院子確實出了事。十余個黑衣殺手不知怎的闖進內院,殺掉了兩個守在外面的小廝,與幾個躲在暗處的護衛拼殺起來。

    若是往日,早就有護衛過來了,只是今夜天氣涼爽,被熱了多日的下人們難得睡了個好覺,加上風雨聲大,這邊院子裡的動靜很難傳出去。

    杜九手裡提著劍,全身上下已經被雨水淋得濕透了。他左臂受了傷,唯有靠著右手,死死的攔住衝上來的刺客。

    “不管你們是誰派來的刺客,我們願意付三倍的價格買你們收手!”

    杜九刺傷一名撲上來的刺客,喘著粗氣道,“各位兄弟做這個行當,無非是為了銀子……”

    然而這些此刻顯然十分有職業道德,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這些刺客就又衝了上來。

    “侯爺,退後。”杜九面色鐵青,今晚上恐怕將是一場惡戰,唯一的希望就是他們中間有人能夠突破重圍,叫來幫手。但是這些殺手顯然是有備而來,門口被他們攔得死死的,根本沒有機會出去。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與血水,表情變得猙獰起來。

    容瑕被這些護衛守在後面,不過他卻沒有閑著,反而搭弓拉箭,射殺了兩名殺手。他的劍術只是花架子,大業的名士大多會一些劍術,但都是風雅的劍術,他們的劍術不會殺人。

    這些刺客有備而來,手段殘忍,下手利落,顯然是專業殺手。

    他站在門口,看著自己的護衛全都受了傷,面上毫無表情。這個時候,格外想他死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寧王蔣洛。

    也只有他才會用如此膽大包天,卻也見不得人的手段。寧王從未想過,若是他真能登上帝位,哪個朝臣敢效忠一個派人刺殺朝臣的皇帝?身為帝王,想要收拾朝臣的手段多得是,蔣洛選用了最下乘的手段。

    這樣的人,就算有幸成為皇帝,也坐不穩江山。

    他算無遺策,竟是錯算了蔣洛的腦子,這個人比他預想中還要衝動與愚蠢。他容瑕或許會有千般下場,但是卻不能死在一個蠢貨的手裡。

    箭羽搭在了弦上,容瑕眼睛微眯,箭羽飛了出去,穿透一名刺客的胸膛,刺客倒地身亡。

    “侯爺,您先進屋裡去,這裡交由屬下們。”杜九轉身看向容瑕,“刺客心狠手辣,屬下擔心您受傷。”

    按照現在這個情形,他真擔心自己與其他幾個護衛攔不住。

    “不用。”容瑕再次取了一支箭,搭在弓上道,“你們能為我送命,我卻不能貪生怕死。”

    杜九眼眶泛紅,這便是他們為什麼願意死心塌地的跟隨侯爺。

    一片赤誠,唯有熱血回報之。

    班婳走到院門外,見容瑕院子的門緊緊關著,但是裡面去傳來了兵器碰撞的聲音。她眼神一黯,氣沉丹田,“有刺客,抓刺客!”

    女人的聲音,在她們需要的時候,可以穿破雲霄。

    班婳這一身尖叫,足以讓整個成安侯府的人都從睡夢中驚醒,同樣也驚到了院子裡的刺客。班婳聲音剛落,一個刺客便舉劍衝了出來。

    利落轉身,班婳反手拔出女護衛手中的劍,一劍刺過去,衝過來的刺客還沒來得及反應,便睜著眼睛倒了下去。

    女人……

    一個會用反手劍的女人……

    他整個世界陷入黑暗的那一瞬間,眼中滿是不敢置信。

    身為殺手,大多不得善終,但是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最後會敗在一個女人手裡。

    班婳不太敢看地上躺著的人,她撩起裙角,一腳踹開半掩的院門,提劍衝了進去。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2 02:17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