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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月下蝶影]我就是這般女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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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6 00:20:00 |只看該作者
    第70章

    班婳聽到陰氏這麼說,搖了搖頭:“可是太子不是喜歡她嗎?”

    當初太子妃人選有好幾個,是太子堅持挑選了石氏,如果不是有感情,太子又何必這般堅持?

    “有些夫妻一開始是冤家,後面成了歡喜冤家,有些夫妻一開始情深似海,最後卻兩兩生厭,”陰氏想著女兒已經與人訂了親,便有意跟她多說幾句,“再好的感情,如果沒有好好相處,最後也會被消磨殆盡。聰明的人,注重的是人心。”

    班婳想了想:“你的意思是,讓我成親以後,抓住容伯爺的心?”

    “為娘說得是,珍惜別人的好,但也不要為愛而卑微,”陰氏心疼地摸了摸班婳的頭頂,“身為女兒家,總要多愛惜自己一些。聰明的女人,要學會讓男人像你自己一樣愛惜你。”

    “嗯嗯,”班淮在旁邊點頭,“就像我愛惜你母親一樣。”

    聰明的男人,在面對心愛女人時,一定不能太要臉,這不是懼內,是愛。總有人覺得,甜言蜜語沒用,默默做就好,班淮對此嗤之以鼻。好男人不僅要默默付出,還要會哄女人開心,不然女人嫁給你,生兒育女操持家務圖個啥,就圖身邊睡了個木頭樁子或者人渣麼?

    抱著此種思想覺悟的班淮,自認自己乃是大業一等一的好男人,盡管別人不承認,但他仍舊有著謎一般的自信。

    “我們母女之間說話,你別插嘴,”陰氏看了眼他面前的茶,又道,“少喝涼茶,仔細胃又不舒服。”

    “哎!”班淮應了一聲,招手讓下人給自己換了一盞茶。

    班婳與班恆默默地看著父母之間的相處,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露出一個心知肚明的笑容。

    “來,我們娘倆去後院說話,”陰氏站起身,對班婳道,“園子裡花開了,正好你也陪我轉轉。”

    班婳聽話的站起身,跟在了陰氏身後。

    班淮爵位升為國公以後,一些原本鎖上的院門便打開了。這原本就是一座按照國公品級修建的府邸,皇帝把這棟房子賜給班家,也是抱著補償之意,不過班家人搬進去以後,就把一些違制的東西收了起來,又鎖了幾個院子,才安安心心地住了下來。

    班家人口不多,干脆就把幾間屋子拆了與外面的院子連在一塊,修成了一個很大的花圃。雖然家裡都不是講究人,但是他們有錢,所以請來的下人把園子打理得很漂亮,沒事來逛一逛院子,心情還是挺舒暢的。

    “婳婳,你真的願意嫁給成安伯?”只要想起女兒跟容君珀的婚事,陰氏就覺得心裡不太踏實,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可是她偏偏又說不出哪裡不對。

    “怎麼了?”班婳不解地看著陰氏,“母親,您是不是不喜成安伯?”

    陰氏搖了搖頭:“我對成安伯並無意見,只是擔心你嫁給他,日子過得不好。”

    “不好我就回娘家,”班婳不甚在意道,“反正你們又不會不要我。”

    “傻孩子,婚姻大事,豈可兒戲?”陰氏見女兒比自己看得開,自己說著說著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你啊,什麼時候才能讓為娘放心?”

    “那可有些難,等我八十歲,您老一百歲的時候,您也不會放心我的,”班婳抓著陰氏的袖子搖啊搖,“誰叫我是你的女兒呢?”

    “一百歲?”陰氏搖頭,“我可不想活得那麼老,招人嫌。”

    “誰敢嫌棄您,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班婳抓緊陰氏的手,“母親,您可要陪我一輩子。”

    “好好好,陪你一輩子。”陰氏點了點班婳的額頭,“這麼大了,還跟我撒嬌,羞不羞?”

    “在母親面前,我永遠都是小孩兒。”班婳笑嘻嘻地回道,“不羞,一點都不羞。”

    二皇子大婚的前三天,年僅二十三的容瑕調任為吏部尚書,滿朝嘩然,有人認為容瑕太過年輕,不堪此重任。

    “古有八歲宰相,前朝有九歲狀元,為何我朝就不能出一個二十三歲尚書?”戶部尚書姚培吉道,“成安伯自小有奇才,入朝以後,辦事兢兢業業,受陛下多次嘉獎,難道諸位大人以為,我朝的官員不如前朝嗎?”

    “姚大人,話可不能這麼說,八歲幼童為相是因他恰逢亂世,前朝的九歲狀元郎小時了了,大未必佳,我朝繁榮昌盛,四海升平,何須學他朝?”

    “可是成安伯小時有奇才,成年以後有大才,這位大人如此反對成安伯,還以小時了了,大未必佳來反駁我的話,想來你是有自信做得比成安伯更好,所以才有此一說?”

    “你、你……”

    這個官員被姚培吉擠兌得語不成句,好半天才道,“你這是強詞奪理。”

    “哎喲喲,這是爭論不過便說人家是強詞奪理,”某個閑散侯爺站出來陰陽怪氣道,“看來這位大人的邏輯就是,誰說不過我,就是才華不如我,誰若是說得過我,那就是強詞奪理。真是有意思,有意思。”

    “可不是,依我們看,成安伯做吏部尚書挺好的。成安伯為人端方,考評官員業績的時候,也能秉公辦理,這不是一件好事嗎?”另外一個閑散伯爺也站了出來,與另外一個侯爺一唱一和,說得好像反對容瑕做吏部尚書的都是官做得不好,心虛才不讓容瑕任職的。

    這些閑散勛爵平日在大朝會上幾乎從不開口,今天這幾個人竟然一唱一和的幫容瑕說話,引得那些與容瑕交好的文官們頻頻側目,這些紈绔今天是怎麼了,天下紅雨還是腦子出問題,竟然會站在他們這一邊幫著說話?

    有腦子靈活的人突然想到,這幾個紈绔平日裡與班淮十分交好,班淮因為在孝期沒來上朝,但是這幾個紈绔每到大朝會時,還是要來晃一晃以示存在感的。

    今天這是……幫著班水清未來的女婿找場子?

    紈绔們的邏輯很簡單,大家都是難兄難弟,有好酒一起嘗,有大難就各自飛,但是力所能及的忙,他們則是能幫就幫。比如說幫著班淮未來女婿站場子,那就是屬於力所能及範圍內的。

    要論嘴皮子功夫,一本正經的文官哪是這些紈绔的對手?沒過多久,原本反對容瑕當吏部尚書的官員,便被紈绔們帶到了溝裡,互相吵起嘴來。

    你說成安伯要不要做吏部尚書?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不能在打嘴炮上輸給幾個紈绔,這太沒面子了?

    是文官就不能慫,挽袖子上!

    於是文官與文官之間的戰爭,變成了文官與紈绔之間的戰爭,看這架勢,竟然還是紈绔站了優勢。

    關鍵時刻,大業朝的官員們,終於第一次正視了紈绔的力量。

    雲慶帝早就對那幾個有事沒事嘰嘰哇哇,各種忠言逆耳的文官們膩歪了,但他是個好面子的皇帝,一個看重名聲的皇帝,所以常常在這些文官忠言逆耳的時候,還不得不裝作一副“愛卿你說得好有道理,朕接納你的建議”的樣子。

    接納你全家個腿兒哦,雲慶帝每次都想照著這些不長眼文官的臉呼過去,然而他忍住了。

    所以他會喜歡班家人,因為班家人從不跟他作對,也從不故作清高,得了他的賞賜也都高興得不得了,這才是讓人舒心的朝臣嘛,他就愛給這種臣子賞賜,看著他們崇拜又喜悅的眼神,他每天都能多吃半碗飯。

    眼見這些紈绔把幾個他看不順眼的文官氣得面紅耳赤,雲慶帝心裡十分受用,面上卻皺著眉頭,一副不悅的模樣。直到一個胡子花白的文官氣過頭,咚的一聲倒在地上,雲慶帝才讓讓人去請太監,順便道:“諸位愛卿不必多言,朕以為容卿很是適合吏部尚書一職,退朝。”

    眾官員看著被太監抬出去的官員,給了他一個同情的眼神,這算不算是氣也白氣?

    再轉頭看容瑕,臉上沒有得意之色,亦無憤怒之意。就在大家以為他會特意避嫌,先行離開的時候,他動了。

    但不是往外走,而是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多謝諸位為晚輩直言,”容瑕走到幾個吊兒郎當的老紈绔面前,朝他們行了一個晚輩大禮,“晚輩定不會讓諸位前輩失望。”

    眾官員感慨,容伯爺果真正直,不懼別人閑話,做自己想做的事,走自己想走的路。

    “容伯爺客氣了,”一位侯爺拍了拍他的左肩,“你是老班的未來女婿,我們不幫你幫誰?”

    “可不是,”一位伯爺拍了拍容瑕的右肩,還扳著他的肩搖了搖,“好好干,爭取一年坐穩尚書位置,五年就升職為相爺。”

    眾官員齊齊側目,嚴相爺跟石相爺這會兒還沒走呢。

    “恭喜容伯爺升遷,”石崇海走到容瑕面前,對他略略一拱手,“年紀輕輕便有如此成就,容伯爺前途無量啊。”

    “不敢,唯陛下厚愛而已。”容瑕回了一個大禮。

    他們彼此都清楚,剛才反對他任吏部尚書的官員,大多都是石崇海的人,石崇海表面上在恭喜容瑕,內心不見得有多高興。

    “容伯爺謙虛了,你若是沒有能力,又怎麼能讓老成持重的姚大人都為你美言?”石崇海最氣的還是姚培吉,此人原本依附在他的手下,沒有想到今天竟然幫著容瑕說話。

    他寧可與石家決裂,也要幫容瑕說話,真不知道是容瑕太有手段,還是姚培吉以前都在耍著他玩?

    真是好膽量。

    “這個問題很簡單,”紈绔侯爺打斷石崇海的話,“因為容伯爺長得好看,還有才華,討人喜歡是應該的。”

    石崇海沒有想到這幾個紈绔竟然敢跟他過不去,當下便冷道:“那侯爺應該學著容伯爺,多討人喜歡些。”

    “我一大把年紀,討人喜歡有什麼用,回去怎麼跟夫人交代?”紈绔侯爺搖頭嘆息,“歲月不饒人,當年我也是大業有名的美男子啊。”

    石崇海突然覺發現,能跟班淮交好的人,都是腦疾患者。

    他瞥了一眼容瑕,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被這些人傳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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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紈绔們吵架大勝那幾個文官,心情甚好的勾肩搭背找樂子去了。只怕石崇海心頭的火氣還沒消完,他們就已經把事情忘在了腦後。

    好在石崇海這些日子雖然有些得意忘形,但是腦子還沒有糊塗,他知道跟這些紈绔們再鬥嘴下去也沒有用,便轉頭對容瑕道:“倒是忘了恭喜容伯爺好事成雙。”

    “多謝相爺。”容瑕笑著應下。

    “伯爺年紀輕輕,有個好的岳家幫襯著,是件大好事。”

    這話是在嘲笑容瑕靠著班家才坐上吏部尚書之位,亦是在嘲笑班婳非是良配,容瑕為了仕途才與這樣一個女子定親。

    有時候太過明白的挑撥離間,很多人都知道他是在挑撥離間,但仍舊會受影響,成為心頭一根刺。石崇海這句話不懷好意,但凡有些傲氣的年輕人聽到這話,都會有被瞧不起的恥辱感。

    容瑕聞言笑著對石崇海作揖,臉上滿滿的感激:“多謝石相,能與福樂郡主定親,確是晚輩高攀了。”

    石崇海冷笑,好一個會做戲的偽君子。

    容瑕與福樂郡主的定親是怎麼一回事,他早就打聽清楚了。不過是大長公主臨死前,亂點了一個鴛鴦譜,皇帝自覺虧欠班家,便讓容瑕去班家求婚,讓被人退婚過三次,名聲不太好的福樂郡主與之定親。

    現在陛下升任容瑕為吏部尚書,只怕一大部分原因是補償給容瑕的“賣身錢”。

    世上有幾個男人能夠忍受這樣的奇恥大辱,容瑕與班家早晚會出現矛盾。班家為了這個女婿倒是盡心盡力,人不在朝堂上,還讓朋友照應著,就是不知道這個未來女婿能領多少情?

    容瑕目送著石崇海遠去,理了理身上的袍子,不緊不慢地走出大殿,不過他不是出宮,而是去了大月宮。

    雲慶帝看到容瑕,嘆了口氣:“君珀來了,坐下說話。”

    “謝陛下。”容瑕給雲慶帝行了一個禮後,便安安心心坐了下來。

    “如今石崇海越發勢大,朕不想我們大業出現前朝的李衝與。”雲慶帝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他近來太過忘形了。”

    李衝與是前朝一個權傾朝野的名相,臣強主弱就很容易出現問題,前朝晚期朝政混亂就是從李衝與做丞相後開始的。改朝換代以後,大業皇帝為了避免發生這種事,便讓左右相分權,穩定朝中局面。

    雲慶帝老了,他非常清楚地感到自己老了,夜裡睡不踏實,白天總是打瞌睡,甚至連聽力都開始退化,他內心充滿恐慌,但是面上卻還要極力的掩飾,不讓人瞧出半分。

    身在高位,就更加害怕死亡,畏懼手中的權利流失,雲慶帝已經漸漸對太子不滿,但是更讓他不滿的是石崇海。身為父親,他覺得自己兒子還是有救的,真正壞的是帶壞他兒子的人。

    他急切地讓容瑕就任吏部尚書一職,因為他想讓自己人掌控官員評審,不讓石崇海一手遮天。他才是大業的皇帝,他不希望有任何人威脅到他的地位,即使這個人可能是他的兒子。

    容瑕懂得雲慶帝的心思,但是卻要裝作看不明白,他起身對雲慶帝行禮道:“微臣定會竭盡所能,不讓陛下失望。”

    “你做事,朕向來是放心的,”雲慶帝欣慰地拍了拍容瑕的肩膀,“若是吏部那邊有人不長眼,你盡管告訴朕,朕不會容忍他們。”

    容瑕笑道:“陛下放心,微臣是您親自派遣過去的,他們捧著微臣都不及,怎麼可能與微臣過不去。”

    雲慶帝聞言笑出聲:“行,那你回去准備兩日,跟班家姑娘多相處相處,三日後就正式去吏部上任。”

    “是,陛下。”容瑕行了一個大禮,退出了大月宮。

    他不相信皇上真的只是為了安慰他來說幾句話,他在暗示他,要按下石崇海的人,不要讓他失望。

    吏部……看似沒有戶部兵部重要,實際上卻抓著很多官員的考評,非帝王心腹者輕易不能坐到吏部尚書這個職位。

    “容伯爺。”王德追了出來,手裡還捧著一個盒子,“容伯爺,請留步。”

    “王公公,”容瑕停下腳步,對王德拱手道,“請問陛下還有什麼吩咐?”

    “伯爺客氣,陛下聽聞伯爺喜歡孔雀,便讓奴婢把這個擺件送與你。”王德把錦盒遞給容瑕,“陛下還說,伯爺回去好好休息幾日,就不用特意去謝恩了。”

    “多謝陛下。”容瑕朝著宮殿方向拱了拱手,抱著錦盒離開了。

    王德笑眯眯地目送他遠去,待看不見人影以後,他才回到內殿,對坐在上首的帝王道:“陛下,伯爺已經收下錦盒了。”

    雲慶帝正在觀賞一幅畫,見王德進來連頭都沒有抬一下,“容瑕表情如何?”

    王德搖頭:“瞧著似乎有些高興與感激,奴婢眼拙,已是瞧不出其他的了。”

    “嗯。”雲慶帝終於願意抬起頭,他對王德道,“你覺得容瑕究竟對福樂郡主是什麼心思?”

    “福樂郡主長得貌美如仙,容伯爺……約莫是喜歡的吧?”王德有些不確定道,“聽說前幾日容伯爺還陪福樂郡主去別莊看了孔雀……”

    “福樂郡主還順便跟石家的姑娘吵了架?”雲慶帝似笑非笑道,“班家這個丫頭,就是能讓朕開心。”

    他對嚴家有所不滿的時候,班家剛好與嚴家吵上了,現在他對石家不滿,班婳就能直接不給石家姑娘面子。他知道朝上很多人都不敢得罪石家人,因為他是太子的岳丈,未來的國丈。可是這些人卻忘了,只要他這個皇帝在一天,那麼太子就永遠只能是太子。

    這些人急切地討好石家,是都在盼著他死麼?

    唯有班家人……一直念著他的好,即使大長公主為了救他身亡,班家人也從未對他有過怨言。

    正這麼想著,守在殿門口的太監低聲道:“陛下,靜亭公府的人求見,說是有東西奉予陛下。”

    雲慶帝有些詫異,班家人竟然不直接來見他,派其他人來是什麼意思,這事做得有些沒規矩了。

    “宣。”不過雲慶帝對班家做事沒譜的性格已經很了解,當下也沒猶豫多久,便讓太監把人帶進來。當他看到進來的人是大長公主身邊伺候的常嬤嬤後,忍不住站起身道,“常嬤嬤,你怎麼來了?”

    “奴婢拜見陛下。”常嬤嬤行了一個大禮。

    “嬤嬤請起,”雲慶帝讓王德把常嬤嬤扶起來,語氣溫和道,“嬤嬤在水清那生活得還習慣嗎?”

    “謝陛下關心,奴婢一切都好,”常嬤嬤笑道,“國公爺與夫人待我猶如親人一般,奴婢現在雖然在郡主身邊伺候,但是郡主舍不得我做半點事,奴婢現在清閑得都不自在了。”

    常嬤嬤無子無女,大長公主去後,雲慶帝有意接她進宮養老,但是卻被常嬤嬤拒絕了,她說大長公主生前最放不下一對孫子孫女,她現在還能動,所以想到郡主與世子身邊伺候。

    雲慶帝見班家也有意把常嬤嬤接進國公府,便不再提這件事。他知道班家肯定不會慢待姑母身邊的親信,所以聽到常嬤嬤這麼說以後,便笑著道,“朕就知道,他們是重情義的人。嬤嬤能在國公府好好生活,朕也放心了。”

    “幸得陛下關心,奴婢今日來,是替郡主跑腿的。”常嬤嬤面上露出一個無奈的笑,似乎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婳婳這丫頭就跟朕自己的孩子一般,嬤嬤有什麼話直說,不必跟朕客氣。”雲慶帝見常嬤嬤面上不好意思,反而勸道,“嬤嬤剛到班家可能還不習慣,他們行事雖然……隨意了些,不過心卻是好的,嬤嬤千萬不要有什麼為難的地方。”

    “陛下這麼說,奴婢便放心了。”常嬤嬤從懷裡掏出一個油紙包,攤開後裡面是一對糖人,糖人雖然沒有穿龍袍鳳裙,但是從神態上看,一眼就能辨認出,這是雲慶帝與皇後。

    “郡主今日出門時,遇到一個手藝極好的糖人師傅,她便讓師傅捏了不少糖人,這對非要讓奴婢送進來,奴婢……”常嬤嬤苦笑,“郡主年幼不懂事,請陛下寬恕她這般荒唐之舉。”

    雲慶帝讓王德把糖人拿了過來,細看幾眼後笑道:“這丫頭讓人捏了多少糖人?”

    常嬤嬤細細一想,“約莫有七八個,奴婢有幸也得了一個。”

    “班家四個,你一個,朕與皇後一個,”雲慶帝點了點頭,笑道,“倒是有些意思,王德,你把這個送到皇後宮裡去。”

    “是。”王德笑眯眯的接過油紙包,又用一個精致的小盒裝上,才雙手捧著去了皇後那邊。

    皇帝倒是覺得這個小玩意兒很有趣,最重要的還是這份心意,婳婳這是把他跟皇後當成自家人,才會什麼東西都想著他們。

    這些年,沒有白疼她。

    他身為帝王,又缺什麼呢,缺的就是這份真摯的心意。

    別人不明白他為什麼如此偏寵婳婳,這些人為何不像婳婳一樣,拿真心待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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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婳婳這丫頭現在是越發懶散,這點小事也要勞煩嬤嬤跑腿,”雲慶帝笑著搖頭,“這丫頭應該受罰了。”

    “陛下,是奴婢想替郡主跑一次腿的,”常嬤嬤嘆口氣,“奴婢在陛下面前,說句越矩的話。奴婢這些年一直在公主殿下身邊伺候,她放心不下的就是兒孫以及您,奴婢只有親眼見了陛下您,才能夠放心下來。更何況,郡主身上帶孝,老是進宮來也不太好。”

    雲慶帝聽到這話,臉上有些動容,“朕……唉。”

    常嬤嬤站起身,“見到陛下身體健壯,龍行虎步,奴婢也放心了。陛下日理萬機,奴婢也不敢久擾,奴婢告退。”

    雲慶帝有意再留常嬤嬤一會,但他知道常嬤嬤是姑母身邊最得用的奴僕,也是最講規矩的,她今日說這麼多話已是越矩,他是想留也留不住。

    無奈之下,他只好派女官送常嬤嬤出宮,同時又賞了一堆東西到班家。

    誰讓他高興,他就讓誰高興。

    班家,班恆咬了一口糖人,齁得他差點沒吐出來。

    “姐,這糖人太甜了,沒法吃。”班恆把糖人扔到盤子裡,擦著嘴角的糖漿,大口大口灌水喝。

    “誰讓你吃了,我是拿來讓你看的,”班婳嫌棄的看了班恆一眼,“糖人這麼像你,你也下得去嘴?”

    “只要是能吃的,我就能下得去嘴,”班恆喝了半盞茶,不解地看著班婳,“你買這玩意兒回來干什麼?”

    “剛巧在路上碰見,就讓人捏了,”班婳站起身,“早知道你不稀罕,我還能省二十文錢。”

    對於普通人來說,糖是個稀罕東西,所以糖人裡面即便加了面粉,價格也有些高。大概是因為班婳出手比較大方,捏糖人的師傅有意在糖人裡多加了一些糖,這是他對大方買主的感激之情。

    “誰說我不稀罕,我稀罕著呢,”班恆想起自己這個月身上又沒多少銀兩了,於是趕緊撿起盤子裡的糖人又舔了兩口,“你放心,我肯定能把它吃完。”

    “還吃完?”班婳被他氣笑了,伸手奪過糖人,用帕子粗魯地在他臉上擦了兩下,“這麼甜你吃完做什麼,牙齒還要不要了?”

    班恆嬉皮笑臉地喝了一口茶,“姐,你是不是要出門?”

    班婳挑眉:“干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班恆嘿嘿笑道,“就是最近幾天,不少人聽到你跟容伯爺定親以後,驚訝得眼珠子都掉出來了。那個周常簫你還記得吧,他昨天一大早跑來我們府上,就為了打聽這個事。”

    “那你們還真夠無聊的,”班婳哼了一聲,“馬上就是二皇子大婚了,他們不去湊這個熱鬧,跑來關心我作甚?”

    “因為你比二皇子妃美嘛。”班恆理直氣壯道,“那些女人各個都想嫁給容伯爺,結果……嘿嘿嘿。”

    當初外面那些話傳得多難聽?

    說他姐克夫?又說他姐嫁不出去,什麼有貌無腦,好像嘲諷一下他姐,這些人就能更高貴似的。

    結果怎麼樣?他們推崇的容君珀,不是求上門來了麼,還是讓陛下做的媒,這些人氣不氣,惱不惱?

    一想到這些人很生氣,很惱怒,他就覺得很開心。

    沒辦法,想到這些人不開心,他就忍不住開心啦。

    “何必跟這種無聊的人一般見識,”班婳站起身,“你也不嫌無聊。”

    班恆喝著水道:“他們說人閑話的時候不嫌無聊,我嘲笑他的時候也不嫌無聊。”

    班婳忍不住笑了,她知道弟弟一直在為她鳴不平,只是為了擔心她難過,從不把外面那些難聽的話傳到她的耳中。伸手摸了摸弟弟暖呼呼的腦袋,“小小年紀,操心這些做什麼?”

    班恆抱住頭:“姐,跟你說過多少次啦,男人的頭不能隨便摸。”

    “還男人呢,”班婳又在他頭上摸了幾下,“連成年禮都沒辦,你算哪門子男人?!”

    班恆:班家四口,他地位最低……

    等他回過神的時候,班婳已經不在屋子裡了,他招來身邊的丫鬟:“你說……我姐是不是去找容伯爺了?”

    丫鬟笑著道:“世子,奴婢哪裡知道這個?”

    班恆有些低落的托腮:“果然姐姐還是不嫁人的好。”

    “世子,您為什麼會這麼想?”丫鬟把桌面收拾干淨,小聲道,“郡主若是能覓得如意郎君,便是多了一個人關心她,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嗎?”

    班恆懨懨道:“話雖是這麼說,但是……”

    但是心裡還是不太高興,他從小就跟姐姐在一起,小時候如果有人欺負他,姐姐就會幫他出氣。只要有姐姐在,他就不會受半分委屈,雖然他總是與姐姐鬥嘴,但是他心裡明白,姐姐有多疼他。

    也許……他是舍不得,舍不得讓姐姐嫁給一個不太了解的男人,擔心她受委屈,擔心她過得不好。

    身為互相關心的親人,只要對方不在自己身邊,就難免會掛念,會擔心。想到姐姐日後嫁了人,就要被人稱為榮夫人,班恆就老大不樂意。

    姐姐明明是他們家的人。

    成安伯府,杜九神情有些不太好看地走進書房,對低頭看書的容瑕道:“伯爺,外面有些不太好聽的話傳了出來。”

    “什麼話?”容瑕合上書,抬頭看向杜九。

    “外面有人說你……乃是依附女人之流。”杜九這話說得比較婉約,實際上外面有人說容瑕是在吃軟飯。

    “我就知道石家人會用這種手段,”容瑕輕笑一聲,“由他們說去,多少人想吃軟飯還吃不著,由著他們羨慕去。”

    杜九:“伯爺,你……”

    “而且,我覺得外面的人說得挺對,”容瑕笑容變得隨性,“我本就是在吃軟飯。”

    杜九:……

    “價值萬金的書籍,有錢也求不到的名畫,這些東西隨隨便便哪一樣都能讓人瘋狂,班家卻送了這麼多給我,”容瑕撫著《中誠論》的書頁,“你說我不是在吃軟飯,是吃什麼?”

    杜九:這麼一說,還真有些像是在吃軟飯。

    這話他沒法接。

    “杜九,外面這些話不必在意,背後的人就等著我們跳腳,”容瑕垂下眼瞼,笑聲在書房中響起,“由他們去吧,我不是第二個謝啟臨,不會中這種激將法。”

    杜九猶豫片刻:“您的意思是說,這事是石家在背後操作?”

    “除了他們家,還有誰這麼擔心我背後的勢力大起來?”容瑕諷笑一聲,“隨他們去,他們再跳腳,只要我們不放在心上,就不會有什麼影響。”

    “可是屬下擔心那些文人因此對你有其他看法,”杜九面有為難道,“有些人難免人雲亦雲,對您終究會有一些不太好的影響。”

    “你把這些讀書人想得太簡單了,”容瑕搖頭,“只要我還沒有失勢,只要陛下還信任我,他們就不會輕易地人雲亦雲。這個世界上,沒有幾個真正的傻子,石家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這個方法對謝啟臨有用,便以為對他也有用,當真是好笑。

    人世間的人形形色色,誰的想法又會一樣?

    杜九雖然不太明白,但是聽到伯爺這麼說,也只能點頭道:“屬下這就安排下去,讓人知道,話是從石家這邊傳出去的。”

    不過是玩輿論手段,他們這邊也不是沒有用過。

    “伯爺,”管家捧著一個木盒進來,見杜九也在,對他點了點頭:“剛才班世子讓人送了一樣東西過來,您要親眼看看麼?”

    管家早就明白,每次打著班世子名號送東西的護衛,實際上是班郡主的人。每次伯爺收了班家送的東西,心情就會格外好,所以這次見班家送了東西過來,他便直接拿到了書房。

    “送東西的人呢?”容瑕接過盒子,問了一句。

    “送東西的人說,他還有事,所以扔下盒子便走了。”管家沒有看盒子裡放著什麼東西,所以也不知道班家這是干什麼。

    “我知道了。”容瑕對管家點了點頭,管家便沉默地退了下去。

    杜九好奇地看著盒子,這是班家又送什麼珍貴書籍來了?

    想到外面那些吃軟飯的傳言,杜九覺得,伯爺這軟飯……吃得還真是太容易了。

    容瑕打開盒子,看到裡面躺著的東西後,忍不住笑出了聲。

    杜九抬眼,班郡主送了什麼東西,竟然讓伯爺高興成這樣?他大著膽子往前面蹭了幾步,看到裡面放著的竟是一個不值錢的糖人以後,愣了半晌?

    這糖人是什麼意思?

    耿直地,沒有與年輕女人接觸過的杜九,完全不懂這種男女之間的情趣。他只覺得,今天的軟飯似乎有些便宜。

    容瑕拿起糖人,在糖人的手上舔了舔。

    杜九忙道:“伯爺,不可!”

    容瑕抬了抬手,示意他不要說話。

    嗯,這個糖人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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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發表於 2017-6-6 00:20:43 |只看該作者
    第73章

    如意收拾首飾盒的時候,發現郡主的表情很愁苦。

    當如意給郡主端來桂圓蓮子粥的時候,郡主的表情仍舊很愁苦。

    “郡主,你怎麼了?”如意見郡主表情一直不對勁,偏偏還不說話,就覺得郡主現在這個模樣真是有意思極了。要知道,郡主可不是藏得住話的性子,現在一個人悶了這麼久都沒開口,可真算是難得。

    “沒事。”班婳有氣無力地趴在桌子上,連桌上的蓮子粥都沒有心情用。她故意讓捏糖人師傅捏了一個醜醜的容瑕,就是為了送過去逗他玩的,沒有想到她竟然放錯了油紙包,把捏成自己模樣的糖人送出去了。

    想一想都覺得……她還是很要臉的。

    “真沒事?”如意見擺在郡主面前的食物,郡主都不感興趣了,這還叫沒事?

    “對了,明天是不是二皇子與謝宛諭大婚?”班婳突然想起,謝宛諭與二皇子的好日子應該要到了。

    “正是明日,”如意道,“夫人說,咱們家帶孝,就不去參加皇子婚禮了。”

    “去了也沒什麼意思,”班婳單手托腮,“反正就是你給我見禮,我給你回禮,這種熱鬧湊著也沒意思。”

    用了幾口蓮子粥後,班婳搖了搖頭:“我去躺一會兒,晚膳的時候再叫我。”

    如意伺候班婳到床上躺著,見郡主躺上床沒一會便睡著以後,她把帳子放了下來,輕手輕腳走到外間,吩咐了兩個丫鬟隨時在內間門口候著,以免郡主醒來的時候,找不到人伺候。

    兩個小丫頭歡天喜地的應了,能到主子身前伺候,那也是個顏面。

    如意端著沒動幾口的蓮子羹剛出門,就碰到了從宮裡回來的常嬤嬤,她忙屈膝行禮。

    “郡主呢?”常嬤嬤見屋子裡靜悄悄的,如意手裡又端著東西,就猜到郡主可能睡覺去了。想到這,她壓低聲音道,“陛下讓我給郡主帶了一些東西回來,既然郡主已經睡下了,東西便先都放到夫人院子裡。”

    如意原本還擔心常嬤嬤是大長公主殿下身邊的人,會對郡主的規矩要求十分嚴格,所以常嬤嬤剛來那幾天,她一直戰戰兢兢的,害怕自己做錯什麼,給郡主也帶來麻煩。

    幸而常嬤嬤是個非常隨和的人,也不因為她在公主殿下身邊伺候過便倚老賣老,不僅教了她們這些丫鬟不少東西,還對郡主十分好,就像是……就像是民間嬌慣孫女孫子的奶奶。

    “郡主胃口不好嗎,怎麼就用了這麼點東西?”常嬤嬤知道班婳有下午用些吃食的習慣,也知道她胃口很少,今天竟然只用了這麼點,倒是讓她忍不住擔心,是不是郡主身體不舒服。

    如意搖頭:“奴婢伺候郡主睡覺時,郡主身上並沒有發熱,瞧著也不像是身子不舒服,或許是有些困了。”如意下意識裡,沒有把郡主方才表情不太對的事情告訴常嬤嬤。

    她是郡主的貼身婢女,即便是常嬤嬤,也不會事事都告訴她。

    班婳迷迷糊糊聽到院子裡有人在說話,但她實在是太困了,就像有什麼拉著她,催促著她睡過去。

    恍惚間,她覺得自己似乎在飛,穿過一層層濃霧,降落在皇宮最高的屋頂上。

    前方的廣場上,百官齊拜,龍椅上坐著一個身著玄衣鑲金邊龍袍的男人,御冠前的垂珠遮住了這個男人的臉,她想要靠近一些看看,卻始終動彈不得。

    她干脆在房頂上坐下來,她在這邊,龍椅上的男人在那邊。

    “起!”

    這個聲音班婳聽得很熟,也是她聽過好多年的聲音。

    王德,大月宮的太監總管。

    她疑惑的偏了偏頭,新帝登基,竟然會毫不避諱地用前任皇帝留下來的心腹太監,這個皇帝還真夠奇怪的。

    忽然,原本坐在龍椅上的男人突然抬起頭,她忘進一雙漆黑猶如旋渦的雙眸中。

    忽然,她身邊的場景又變了,她站在了一個陰森可怖的地牢中,地牢的牆上滿是斑駁的髒污痕跡,她分不清這只是簡單的髒東西,還是……人血。

    身後傳來痛苦的慘叫聲,她慌張地回頭,看到了那個穿著玄袍的男人,他背對著她站在一個牢門前,牢裡關押的人她也認識,這些年一直只長個不長腦子的二皇子。

    二皇子張大嘴在罵著什麼,可是她一個字都聽不清,她往前走了幾步,在快要靠近玄衣男人的時候,便又走不動了。仿佛有什麼在拖著她的腳,不讓她靠近。

    用來關押二皇子的是個牢籠,二皇子蹲在裡面,猶如一只喪家之犬。

    “戾王殿下,您就在此處好好頤養天年吧,”王德笑眯眯地看著牢房裡的二皇子,“這裡風景別致,相信殿下您一定會很快習慣的。”

    班婳這才注意到,王德左手缺了三根手指,看起來格外奇怪。

    戾王……

    這是新帝給二皇子的封號麼?

    突然,玄衣男人忽然轉過身來,她眼前一黑,整個人仿佛掉入了無盡深淵,滿身冷汗地睜開眼時,看到的便是床帳上的蓮紋。

    真是一個奇怪的夢。

    她披上外衫,從床上走到桌邊桌下,沉思良久以後還是無奈地嘆口氣。

    還能不能讓人好好做夢了,就不能讓她看清那個玄衣男人是誰嗎?這簡直就是拿著餌料釣魚,魚兒想上鉤還不讓,簡直有病。班婳覺得自己不高興了,偏偏這個不高興還來得莫名其妙。

    如意進來的時候,見到班婳嘟著臉坐在桌邊生悶氣,忍不住想到:“郡主,您睡了一覺心情還不好麼?”

    “越睡越生氣,”班婳把手往桌上一拍,桌上的茶壺都跟著跳了跳,“這簡直就是耍著人玩,以後見到有人喜歡穿黑衣服,我先揍了再說!”

    如意:???

    “姐!”班恆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不過他知道班婳有可能還沒起床,所以沒有闖進來,“容伯爺又給我送禮物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反正他就是一座過河橋,再好的東西也只是在他頭上過過路,跟他沒啥關系。

    班婳想到自己送錯的那個糖人,於是更氣了。

    她撇了撇嘴,哼哼道:“我不看。”

    如意伺候著她穿好衣,又把她披散在身後的長發梳順,才轉身去開門。

    “世子,請。”如意給班恆打了一個眼色,示意郡主的心情可能有些不好。

    班恆邁進去的腳往後縮了縮,但是見他姐坐在桌子旁,委屈巴巴地模樣,他又硬撐著頭皮走了進去,“姐,你怎麼了,不高興?”

    班婳趴在桌上,抬起眼皮看了眼班恆,有氣無力道:“我又做夢了。”

    一聽到姐姐提“夢”這個字,班恆心裡就無比緊張,他繃著臉,屏住呼吸道,“你……看清臉了嗎?”

    班婳搖頭。

    班恆瞬間泄氣,小聲道:“老天爺這是耍著我們玩啊。”

    讓他們知道了,卻又不讓他們知道清楚,這比不知道還要讓人糾結啊。就跟人在看一場特別有意思的戲,興趣正濃時,突然這些戲子收起行頭,高冷的表示,他們不愛唱了?

    如意見姐弟倆似乎有悄悄話要說,便識趣地退到了外間。

    回頭還能見到兩人竊竊私語的模樣,她忍不住搖頭輕笑,郡主與世子的感情真好。

    “姐,算了吧,”班恆道,“反正這些夢也沒用處,咱們還是別費這腦子去想了。你有時間就去看看美人,遇到不喜歡的人就欺負欺負,好日子過一天算一天。不就是個夢麼,愛怎麼做就怎麼做。”

    “不,其實還是有點用處的,”班婳笑得一臉滿足,“知道總跟我過不去的那個蔣洛日後過得不好,我心情就好了。”

    班恆一聽頓時來了興趣:“他日子過得怎麼樣?”

    “被關在牢籠裡,還得了一個稱號戾王,”班婳感慨,“那個地牢陰森黑暗,以他的性格待在裡面,恐怕過不了多久就要發瘋。”

    有了一個最慘的人做對比,他們班家似乎又不是那麼慘了。

    班恆笑出聲:“像他那樣的人,就該活得艱難一點。”

    姐弟兩人聊著蔣洛的下場,心情頓時又愉快起來,直到晚飯時間快到了,班恆才突然想起,容瑕讓人送來的東西,他還沒有給他姐。

    他讓等在門外的丫鬟把東西拿過來,然後遞到班婳面前,“喏,盒子我沒打開過,不知道裡面裝著什麼。”

    班婳打開盒子一看,裡面放著一個用寶石搭成的孔雀擺件,孔雀尾巴上的寶石,每一顆都經過精挑細選,即使現在沒有燭光,仍舊散發著美麗到極致的光彩。

    “謔,”班恆驚艷地看著這個擺件,“這位容伯爺別的不說,為人還是挺大方哈。”

    自從互相認識以來,容瑕給他姐送的東西,不是寶石就是玉,都是稀罕的好東西。有句話說得好,男人願意給女人花銀子,不一定是有多愛她,不願意給她花銀子,是肯定不愛她的。

    班恆覺得這話挺有道理,見到容伯爺為人這麼大方,他有些放心了,至少他姐嫁過去以後,不用過苦日子了。

    看容伯爺穿著總是偏素雅,不過對他姐好像沒有這方面的要求,送來的這些東西,哪個不是又艷又美,倒像是替他姐量身定做的一般。

    班婳摸著孔雀擺件尾巴上的藍寶石,對這個擺件倒是挺喜歡。

    “郡主,”如意急急地走來,臉上的表情不太好看,“嚴家二公子堅持要見您,已經在府門外站了近一個時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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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6 00:20:55 |只看該作者
    第74章

    聽到嚴二公子這個稱呼,班婳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

    “他不是病得起不了床麼,跑到我們家門口站著是什麼意思?”班恆氣得跳了起來,“管他什麼相府公子,讓護衛把人給趕走!”這人簡直有毛病,明知道他姐已經跟容瑕定親了,還跑來找他姐干什麼?

    這話傳出去了,就算是容瑕不在意,別人說起來也不會太好聽。

    “叫人去通知嚴相府上的人,別到時候磕著碰著,又怪我們國公府的台階沒修好,絆住這位貴公子的腳了。”班恆對嚴甄這種行為不滿到了極點,要不是嚴甄平時不出門,他早套麻袋把人給揍一頓了。

    “嚴家怎麼教的孩子,一點規矩都不懂!”末了,班恆不忘罵了一句這個。

    班婳莫名覺得這話有些耳熟。

    “姐,這種人你別搭理他,越理他,他就會越來勁兒,”班恆余怒未消,轉頭對班婳道,“說什麼情深似海,實際上他就是看多了書,愛的就是情深似海,你可不要見他可憐,就心軟了。”

    班婳從頭到尾連一句話都還沒來得及說,結果什麼話都讓班恆說得差不多了。

    “好好,我不見他,你跟他氣什麼?”班婳拍了拍班恆的腦袋,就像是主人再安撫寵物狗,班恆一邊鬧著不讓摸腦袋,一邊把氣給順下來了。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班恆可以揍人,套麻袋,帶著小廝找人麻煩,但是就是不擅長動腦子,雖然他覺得班婳不比他聰明到哪兒去,但腦子還是要好那麼一點點的。

    “你剛才不是說了嗎,派人去嚴相府,讓他們把人帶回去,”班婳站起身,長長的頭發披散在身後,“我一個身在孝期,又已定親的人,又怎麼能去見外男呢。”

    班恆:“可是你上午才出去買了糖人回來,這個借口是不是太牽強。”

    “那你覺得用一個牽強的借口好,還是直接說,我根本懶得見他好?”班婳反問。

    “那還是牽強著吧,好歹還有個借口。”班恆摸了摸鼻子,轉身匆匆走出院子,找父母親去了。

    不過班婳與班恆能想到的,陰氏早就想到了,見兒子進來,她便開口道:“不要慌,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已經派人去嚴相府了。”

    班恆一屁股坐下,有些不高興道:“這嚴甄也太不識趣了,存心是想給京城其他人找樂子看。”

    “年輕人讀了幾首意境優美的情詩,便覺得愛情是世間最美麗的東西,其他一切都是俗物。唯有為這份愛情嘔心瀝血,生生死死,方能顯出他的深情還有愛情的美。”陰氏語氣有些淡淡,“然而世間哪有那麼多轟轟烈烈的愛情,更多的卻是相濡以沫,攜手到老。嚴家二郎,是把書讀傻了,嚴家人沒有教好他。”

    她敢肯定,嚴暉絕對不知道嚴甄在做什麼。如今嚴家剛復起,根基還未穩,嚴暉最怕的就是再出事,又怎麼可能縱容兒子回來。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嚴甄是偷偷跑出門的。

    一個人擁有了權利,失去後又得到,自然會萬分小心,萬分珍惜,又怎麼會猖狂得忘乎所以?

    嚴甄在家中休養了很久,一度差點熬不過去,直到大哥一巴掌打醒了他,他才從渾渾噩噩中醒過來。這些日子他一直在家中休養,雖然日日掛念福樂郡主,卻礙於家人的關心,沒有把這些思念宣之於口。

    本來他想著,父親已經重得陛下信任,他也准備到朝堂上任職,到時候再靠著自己的真本事,讓郡主看到他的能力與真心,讓她願意下嫁。

    靠著這個念想,他從床上做了起來,每日堅持鍛煉身體,現如今精氣神已經恢復了大半,甚至瞧著與福樂郡主初遇時,還要結實幾分。可是他設想得再完美,卻沒有想到,在他恢復的這幾個月裡,班婳已經跟別人訂了親。

    偶然從下人口中得知這個消息,他整個人猶如被重擊了一般,恍恍惚惚地往外走,不知不覺便來到了班家大門外。他不敢上前去敲門,他甚至沒有勇氣對著班婳問一聲,你真的要嫁給容伯爺了嗎?

    他知道自己骨子裡是懦弱的。

    “二弟,”嚴茗趕過來時,見弟弟還傻愣愣地站在班家門口,心裡又是生氣又是無奈,想起他身子剛好,便壓著心底的怒氣道,“天色不早,我們該回去了。”

    就在他以為二弟會拒絕時,沒想到二弟竟然會乖乖點頭,他心底的火氣頓時消去了一半。

    “大哥,我不想騎馬,我們走回去。”嚴甄回頭看了眼班家緊閉的大門,轉頭便朝嚴相府的方向走。

    嚴茗愣了片刻,跟了上去。

    “大哥,”嚴甄神情有些茫然地看著嚴茗,“福樂郡主何時……與成安伯定的親?”

    “我也不太清楚,據說是大長公主遇刺後,讓兩人定下來的。”嚴茗對班家感官十分復雜,有愧有怨,所以反而並不太喜歡關注班家的消息。他能知道的,也都是從外面聽到的那些傳言。

    “大長公主殿下遇刺之時,”嚴甄怔怔地想了很久,“成安伯心儀她麼?”

    成安伯是個文雅之人,福樂郡主似乎並太喜歡書畫一類,他擔心兩人在一起後關系不和睦,郡主會受到冷落。

    “這個……”嚴茗嘆了口氣,見二弟這副痴傻的模樣,說不出話來。

    因為大長公主臨死之言,才不得不應承下來娶回家的女子,成安伯又會有多喜歡呢?如今誰不知道,容瑕年紀輕輕便成為吏部尚書,一是因為皇上信任他,二是因為皇上有心補償他。

    有什麼人能讓皇上做出補償的行為?自然只有班家。

    大長公主拿命來護住陛下安全,陛下自然要滿足她老人家臨死前的願望,那麼也就只能委屈成安伯了。但是這些話他不能告訴弟弟,便點頭道,“據傳成安伯常常陪同福樂郡主在外游玩,兩人舉止親密,想來應該是喜歡的。”

    “喜歡就好,喜歡就好。”嚴甄勉強的笑了笑,“大哥,你上次說戶部有個空缺,我想去試試。”

    嚴茗見二弟想通了,露出一個欣慰的笑:“行,回去我就讓人去安排。”

    “小嚴大人,嚴二公子。”

    有些人,總是會在你不想他出現的時候,突然出現在你的面前。對於嚴茗來說,容瑕就是他現在不想見的人。當初若不是容瑕落井下石,他們嚴家的名聲也不會一落千丈。

    “容伯爺,”嚴茗對騎在馬上的容瑕抱拳,“在下現恭賀容伯爺升遷之喜。”

    “小嚴大人客氣了,全靠皇上厚愛,在下才能有此殊榮。”容瑕目光落到嚴甄身上。

    “嚴二公子好些日子不見,倒是比上次見到的時候,精神了許多,”容瑕似笑非笑道,“看來休養得不錯。”

    嚴甄抬了抬肩,讓自己看起來更有氣勢一些。他對容瑕作揖道,“多謝容伯爺關心,在下很好。”

    他忽然想起,上一次見到容瑕,似乎還是在石家別莊的時候。那時候他有心求娶福樂郡主,就在他想向福樂郡主剖白心意的時候,盛裝打扮過得容伯爺突然出現。容瑕的出現,把別莊其他男人比得黯淡無光,甚至包括他。

    看著這個微笑的男人,嚴茗再一次意識到,他比不上這個男人。

    無論是容貌,氣勢還能才能。

    這對於一個男人說,是最大的打擊,心儀的女子將要嫁給別人,而這個別人處處都比他出色。

    “二公子沒事就好。”容瑕輕笑一聲,他語氣裡不帶任何惡意,但是嚴甄卻感受得到,這個男人看不起他,或者說,他在蔑視他。

    嚴甄面色有些冷,沒有說話。

    容瑕仿佛沒有看到他不太好看的臉色,瑩白如玉的手捏著馬鞭把玩著,笑著道:“聽說嚴相爺最近對戶部某個空缺很感興趣?”

    嚴茗聞言,臉上的表情頓時謹慎起來:“成安伯這話是何意?”他不敢小瞧容瑕這個人,此人雖然年紀輕輕,但是卻盛名在外,如今在朝中還小有勢力,加上由於他與福樂郡主定親,讓朝上一些與班家關系好的閑散勛貴也會有意無意幫他一把,這樣的人很不好得罪,甚至說輕易得罪不起。

    “小嚴大人想多了,容某不過是多問一句而已,”容瑕坐直身體,馬鞭也從右手換到了左手,“既然二公子身體痊愈,到戶部補個空缺,倒也是合適的。”

    嚴茗勉強陪了一個笑,沒有說話。

    容瑕見兄弟二人這副模樣,臉上的笑容越加謙和:“二位貴人事忙,我不便多擾。在下還有要事去拜訪靜亭公,便先告辭了。”

    嚴甄面色一黯。

    嚴茗咬著牙朝容瑕拱手道:“伯爺慢走。”

    “告辭!”容瑕一拍馬兒,馬兒緩緩從兩人身邊走過,還悠閑地甩了甩馬尾巴。

    嚴茗盯著容瑕離去的背影,臉色變來變去,終究忍下了這口氣,他轉頭對嚴甄道:“二弟,我們走。”

    嚴甄愣了愣,緩緩跟在了嚴茗身後。

    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太多,容瑕與往日的模樣,似有不同了。可究竟哪裡不同,他亦說不來。

    或許是他內心,嫉妒此人的緣故吧。

    “伯爺,我們真去國公府?”杜九問道。

    容瑕淡淡道,“我忘記了帶拜帖,便不去了。”

    杜九:你高興就好。

    容瑕正欲轉頭回去,就見前方一頂輕紗小轎朝這邊行來。小轎輕紗重重,隱隱可見一個身姿曼妙的女人坐在裡面。

    不多時,這頂小轎停在了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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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

    像這種輕紗小轎,不像是正經人家女兒乘坐的轎子,更像是舞女歌姬或是風塵女子使用的一種代步工具。

    見轎子停到了自己面前,容瑕不動聲色地拍了拍馬兒,准備繞開轎子離開。

    “奴家芸娘見過成安伯。”一個身著雪色紗衣的女子走了出來,她身材豐盈,就像是熟透的蜜桃,散發著吸引男人的女人魅力。與她的身材相比,她的相貌反而稍微遜色一些。不過她雖然滿身風塵,但是在容瑕面前,卻收斂得極好。

    容瑕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女人沒有說話。

    杜九對這個女人還有印像,但是上一次他見到芸娘的時候,她還穿著普通婦人裝,頭發也簡簡單單用布包裹著,沒有想到幾個月過去,她似乎像是換了一個人,由一朵樸素的茶花變成了妖艷的美女蛇。

    “姑娘,”杜九開口道,“不知姑娘有何要事?”

    “奴家上香回來,碰巧遇到成安伯,便想向伯爺見個禮。”芸娘對容瑕徐徐一福,“上次多謝伯爺助了芸娘一臂之力。”

    她來到京城後,等了謝啟臨足足一月有余,也曾到謝家拜訪過,可是謝家的門房怎麼也不讓她進門,甚至還奚落她一個低賤的風塵女子,竟也妄想嫁進謝家大門,實在是可笑至極。

    是,她是可笑,是有了妄想之心,可這些妄想不是他們謝家二公子給她的嗎?

    是,她是風塵女子,配不上謝家門楣,可是當初是謝家二公子想帶她私奔,不是她求著謝啟臨帶她走,究竟是誰更可恥,誰更可笑?

    所以她不甘心,她想要找謝啟臨說清楚,可是她一個無依無靠的風塵女子,而且還離開了京城好幾年,四處求助無門,又能上哪找謝啟臨?

    正在絕望的時候,還是成安伯府的護衛帶她見到了謝二郎。

    猶記得情深時,他為她描眉作畫,她喚他二郎,他說她是清蓮,最是美麗高潔。可是這個往日滿嘴甜言蜜語的男人,現如今卻任由她被謝家下人辱罵,仿佛往日那些深情皆是過眼雲煙。

    她見到他的時候,他正與幾個文人在吟詩作賦,即使戴著一枚銀色面具,也仍舊不損他的風雅。

    他似乎沒有想到她會出現,愣了很久後,才走到她面前,帶著一種陌生的表情看著她。

    似懊惱,似愧疚,但是更多的是尷尬。

    “芸娘,”他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你怎麼來的京城?”

    是啊,一個沒有路引的女人,身上銀錢有限的女人,是怎麼來的京城呢?

    芸娘冷笑地看著謝啟臨:“二郎,我身為女子,你說我還有什麼辦法?”說完這句話,她看到謝啟臨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加難看。隨後他似乎擔心其他讀書人見到她,便把她帶到了一個僻靜處。

    “芸娘,是我對不住你。”謝啟臨給了她一個荷包,裡面有不少碎銀子還有幾張銀票,足夠她舒舒服服過上好多年的日子,甚至夠她在京城裡買一棟小獨院。

    “還是做你的謝家二公子好,”芸娘笑著接下荷包,“單單這裝銀子的荷包,只怕也要值幾十兩銀子呢。不像當年,你養著我這個沒什麼用處的女人,四處求人賣字畫。”

    “芸娘……”

    “謝二公子不必再多言,芸娘雖是低賤之人,但也知道禮義廉恥四個字如何寫,”芸娘對謝啟臨行了一個福禮,“謝君贈我一場歡喜夢,如今夢醒了,芸娘也該回去了。”

    “你去哪兒?”謝啟臨開口道,“你一個弱女子,在京城裡無依無靠,我讓人替你安排住的地方……”

    “難道謝公子還要養著我做外室麼?”芸娘冷笑,“公子帶著芸娘私奔,已是負了一名女子,難道還要負了你未來的娘子?便是謝公子舍得,芸娘也是舍不得了。孽,芸娘作過一次,已經不想再作第二次了。”

    謝啟臨怔怔地看著芸娘,似乎沒有想到她竟然會說出這席話,半晌才道:“往事與你無關,皆該怨我。你不必與我置氣,我只想給你找個安身立命之處,並沒有養你做外室的意思,你在京城無親無故,我怎能讓你獨自一人?”

    “便是公子無此意,但人多嘴雜,誰能保證你未來的娘子不會誤會?”芸娘輕笑出聲,不知道是在笑謝啟臨還是在笑自己,“我獨自一人在薛州生活了近兩年,不也還好好的麼?另外,女兒家的心很軟,請公子多多憐惜你未來的夫人。”

    “那你要去哪兒?”

    “從哪兒來,便回哪兒去,”芸娘捏緊手裡的荷包,“奴家本該是玉臂任人枕,朱唇任人嘗的人,是公子贈予了奴家一場歡喜夢,如今夢醒,自然該做回自己。”

    “公子,奴家告辭。祝君余生安康,子孫金玉皆滿堂。”

    “芸娘!”謝啟臨抓住了芸娘的手。

    芸娘回頭看著他:“公子舍不得芸娘,是想納芸娘進府為妾麼?”

    謝啟臨的手如同火燒般松開,他愧疚地看著芸娘:“我很抱歉,芸娘。”

    “謝公子不必多言,”芸娘垂下眼瞼,看著自己被抓皺的衣服,這套衣服她一直沒舍得穿,是今天特意換上的。裙擺上還繡著他最喜歡的蓮花,不過他現在也不會注意到這些了,“公子若真對芸娘心有所愧,便請公子回答芸娘一個問題。”

    “你盡管問。”

    “當年你攜芸娘私奔,真的是因為心悅於芸娘嗎?”

    謝啟臨沉默著沒有說話。

    芸娘面色蒼白地笑了笑:“奴家明白了。”

    再次看到杜九,深藏在腦子裡的這段記憶便浮現了出來,她若無其事地笑了笑,轉頭看向班家大門上的牌匾,“奴家並無他意,只是今日有緣得遇伯爺,便想向伯爺道個謝。”

    “另外……”芸娘妖艷一笑,風塵氣十足,“福樂郡主是個好女子,請伯爺好好待她。”

    她向容瑕道謝的時候,沒有行大禮,說完這句話以後,反而是結結實實行了一個大禮。

    沒有人知道,對於她而言,過往那段荒唐,唯一慶幸的竟是她遇到了一個好女人。當年但凡班婳狠心一些,不講理一些,她早就身首異處,哪還能活到今日?

    她不止一次想過,或許當初福樂郡主已經猜到她跟謝啟臨並不會長久,所以不僅沒有怨恨她,反而送了她一筆銀錢。

    全靠著這筆銀錢,她才能走到京城,再次見到讓她轟轟烈烈一番的男人。

    吱呀。

    班府大門打開,班恆從門後走出來,看到自家大門口站著這麼多人,疑惑地看向容瑕。

    膽大包天,竟然跑在他們班家門口跟女人調情,這是挑事啊?

    “你堵在門口干什麼,到底還出不出去?”走在後面的班婳見班恆傻愣愣地站在門口,伸手戳了戳他,把頭伸出去朝外張望。

    “姐!”

    班恆來不及攔,只好無奈的摸了摸臉,跟在他姐身後走了出去。

    班婳看到自家門口站著不少人,也是愣了一下,不過她首先看到的不是容瑕,而是芸娘。

    “是你?”班婳驚訝地看著芸娘,盡管兩年過去,盡管芸娘的妝容比以往更艷,但是班婳卻是第一眼便認出了她。

    “郡主,”芸娘朝班婳恭敬一拜,“奴家路遇成安伯,因成安伯對奴家有恩,所以奴家特下轎向他道謝。”這是向班婳解釋,她為什麼跟容瑕一起站在班家大門口了。

    班婳這才注意到容瑕,她望了望天,天色已經不早:“這都傍晚了,你吃了沒?”

    對於班家人來說,吃沒吃飯,是很重要的問題。

    容瑕從馬背上下來,走到班婳面前:“我不餓,方才聽到有人來找你麻煩,所以我就過來瞧瞧。”

    麻煩?

    班婳呆了片刻,才明白容瑕是在說誰,她干咳一聲:“我沒見他,人已經被嚴家領走了。”

    容瑕笑了笑:“我知道。”

    然而他這個溫柔的笑容在此刻吸引不了班婳,因為班婳的注意力已經飄到了芸娘身上。她走到芸娘身邊,看了眼她身後的輕紗小轎,以及她臉上的妝容,沒有問她現在住在哪兒,只是道:“你……什麼時候回的京城?”

    “去年便到京城了,”芸娘沒有提那次差點用窗戶撐杆砸到成安伯的事,只是道,“郡主一切可還好?”

    “一切都好,”班婳想起當年謝啟臨跟芸娘私奔後發生的那些事,嘆了口氣,“你不該回來的。”

    “芸娘自小在京城長大,其他地方雖然好,但終究不是我的故鄉,獨自一人過活也沒什麼意思,”芸娘低頭笑了笑,“見到郡主一切都好,芸娘便放心了。”

    班婳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嗤笑一聲:“往事如風,不必再提,由他去吧。”

    “是啊,”芸娘跟著笑了笑,“奴家當年不懂事,害得郡主受了那麼多委屈,這輩子只怕都不能償還郡主了。”

    “這與你有何干,”班婳搖頭,“負我者尚未提愧疚,你何必有愧?”

    芸娘抬頭,見容瑕就站在她們倆不遠處,擔心自己再提謝啟臨,會讓成安伯對郡主產生誤會,便不再開口提往事。她心中對班婳有愧,又聽說了外面那些傳言,擔心成安伯對班婳不好,班婳會受委屈。

    女人怕嫁錯郎,福樂郡主又與成安伯性格差別這麼大,她真擔心成安伯介意郡主的過往。

    她自覺自己身份下賤,若是與班婳站在一起太久,會惹來其他人說班婳閑話,便道:“郡主,時辰不早,奴家告退。”

    “天這麼晚了,”班婳見芸娘坐的轎子遮擋得不太嚴實,便叫來了兩個護衛,“他們都是班家的好手,這會兒路黑人少,讓他們陪你一道回去。”

    芸娘忙搖頭道:“這可如何使得?”

    “不必推辭,若就讓你這麼回去,我也不放心。”班婳擺了擺手,“就這麼說定了。”

    盡管班婳用的是不必再商量的語蠻橫氣,芸娘卻是心裡一暖,她沒有再拒絕,只是朝班婳行了一個禮,坐進了輕紗小轎中。

    幾個轎夫原本內心對芸娘這種風塵女子有些輕視,可是見她竟與郡主這種貴人認識,貴人還親自派護衛送她,心裡不免有了幾分敬畏之心。在普通百姓看來,給貴人家看門的人,也很是了不起的,他們更不敢得罪。

    芸娘走後,班婳轉頭看容瑕:“你還不回去,難道想留在我家門口當耳報神?”

    “莫說耳報神,便是給婳婳做馬夫也是使得。”容瑕看著遠去的輕紗小轎,不知道為何,他覺得這個叫芸娘的女人只怕不是碰巧路過,她是來找婳婳的?

    可是為什麼見到婳婳以後,反而什麼話也不說了?

    難道是因為他在的緣故?

    “罷了罷了,若是讓別人知道我讓你這個謙謙君子做馬夫,那我可要被千夫所指了,”班婳摸了摸容瑕坐騎的脖子,“快些回去吧,明日二皇子大婚,你一早就要進宮,晚上早些睡。”

    “好。”容瑕笑了笑,沒有跟班婳提嚴甄的事情,班婳也沒有跟他解釋什麼,兩人相視而笑,容瑕翻身上馬。

    “這是一匹好馬,”班婳拍著馬脖子,“可有名字?”

    “尚未。”容瑕的坐騎是一匹棗紅馬,額際還有一縷白毛,毛發油亮,雙目有神,四蹄健碩有力,是匹難得的好馬。

    馬兒在班婳身上蹭了蹭,似乎很親近她。

    容瑕見這匹脾性不太好的馬,竟然如此親近班婳,便道:“不如你給它取個名字?”

    “它的毛這麼紅……”

    杜九頓時立起了耳朵,這匹馬可是萬金難得的御賜寶馬,名氣可不能太隨便。

    “就叫白玉糕吧。”

    毛紅為什麼要叫白玉糕,不應該叫紅玉糕,紅棗糕?

    不對,這麼威風凜凜的駿馬,為什麼要叫這麼土氣的名字?!

    “為什麼……會想到取這個名字?”容瑕也沒料到自己的愛馬會被取這麼隨意的名兒,見這馬兒還傻乎乎地蹭班婳的手。作為一個主人,秉著對愛馬認真負責的態度,容瑕覺得自己還能替馬兒爭取一下。

    “它這一身紅,就額頭處的白毛最為顯眼,”班婳溫柔地摸著馬兒脖子,“叫白玉糕正合適。”

    容瑕張了張嘴,最後點頭道:“你說得對,這個名字確實挺合適。”

    杜九:你們……開心就好。

    “婳婳很喜歡馬兒?”容瑕見她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馬兒身上,在馬背上伏身看著班婳,“我府裡還有一匹這個品種的馬兒,明日我便讓人給你送過來。”

    “不了,”班婳搖頭,“那匹肯定是白玉糕的同伴,還是把它留在貴府陪著白玉糕吧。我有自己的坐騎,只不過從小喜歡馬兒,看到漂亮的馬兒就忍不住想摸一摸。”

    她很小的時候,祖父就帶她坐在馬背上玩兒,跟她講戰場上的事情,還有將領與自己馬兒之間的故事,以至於她從小就形成了一個觀念,那就是馬兒是自己的伙伴,就算它老了,也要好好養著他,不隨意丟棄,更不會隨意替換。

    容瑕想起,班婳確實常騎一匹白色的馬:“是那匹白色的馬?”

    “對,”班婳點頭,“它叫墨玉,是陛下賞下來的。”

    “墨玉?”容瑕啞然失笑,一匹白馬取名為墨玉?

    “恩,它的眼睛很漂亮,就像是墨玉一樣,”提到自己的愛馬,班婳十分驕傲,“日後若是有機會,我帶它跟你比一比騎術。”

    “好。”容瑕一口應了下來。

    杜九面無表情地想,自家的馬兒就叫墨玉,別人家的馬就叫白玉糕,不加後面的糕字不是挺好?

    “行啦,”班婳把手從馬兒身上收回來,“你回去吧。”

    容瑕看著班婳,她的眼睛很美,就像是一汪湖泊,干淨澄澈,干淨得讓他差點移不開眼睛。可是這雙干淨的眼睛裡,卻沒有不舍,沒有留戀,甚至看不到多少情誼。

    她並不喜歡他,或者說……並未對他動心。

    她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喜歡的擺件,一只漂亮的孔雀,有驚艷,有欣賞,唯一缺少的便是男女之間的情愫。

    “告辭。”容瑕笑了笑。

    “嗯,”班婳笑得眉眼彎彎,對容瑕搖了搖手,“慢走。”

    馬蹄聲輕響,待容瑕的身影看不見以後,班婳轉頭對班恆道:“走,回去。”

    “姐,我們不去別莊了?”班恆本來還想著再去埋點銀子什麼的,沒想到出門就遇到了容瑕,一來二去就把時間拖到了現在。

    “不去,”班婳抬頭看天,“天都快要黑了,下次吧。”

    “好吧。”班恆有些失落,埋過兩次銀子後,他突然覺得,挖坑埋銀子這種感覺還是挺爽的,他有些愛上這種游戲了。

    貴人們住的地區離芸娘住的樓子有很大一段距離,幾個轎夫一路快行,還沒到樓子的時候,天已經漸漸黑下來了。

    越靠近紅燈區的地方,來往人員的身份就越復雜,有時候遇到幾個不講理的酒鬼撒酒瘋,他們還要小心應付。剛進巷口,就有一個衣衫凌亂,做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走了出來。

    他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嘴裡還嘀嘀咕咕念叨著,似乎在抱怨官場不公,又似在咒罵親朋。隨後他一頭撞在轎子上,摔在地上翻了兩個跟頭。他正欲開口大罵,哪知道一個男人走到他面前,拔出散發著幽幽寒光的大刀,他頓時嚇得一聲不吭。

    大業朝能佩戴武器在大街上行走的,都是有特定身份的人,比如士兵,衙役,品級高的貴人護衛,一般百姓誰敢扛這種刀走在大街上,不出二十步就會被扭送到衙門。

    他以為這輕紗小轎裡坐著的乃是哪個貴人喜好的花魁,所以才會派護衛送回來,於是等這行人離開以後,才敢小聲咒罵起來。

    “不過是個妓女,有什麼了不起,等大爺我……考上狀元,連公主都能娶。書中自有、自有顏如玉,女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他打著酒嗝,從地上爬起來,連身上沾上的灰也不拍,便跌跌撞撞走開了。

    走到一條人煙稀少的巷口,他看到兩個黑衣人正把一把刀從某個肥碩的男人肚子裡拔出來,他嚇得差點把肚子裡的東西吐出來。不過或許是因為之前被人拿刀嚇了一嚇,他竟是忍住了沒有發聲,直到黑衣人離開很久以後,他才敢扶著牆一步一挪靠近躺在地上的男人。

    不知道踩在了什麼地上,他往前一撲,剛好摔在了胖男人面前。手撐在地上又黏又膩,他借著微弱的星月之光,看到手掌上似乎沾上了什麼東西,低頭聞了聞,終於忍不住大口嘔吐出來。

    “殺人……殺人啦!”

    “殺人啦!”

    這個可憐的讀書人,喊出了生平最大的聲音,驚起百家燈火,也引來了衙門的人。

    死者身份很快確定,一個從五品的工部郎中,在滿地貴人的京城,此人身份並不高。但是此人姓趙,是趙氏一族的偏支,祖上也是幾代襲爵的貴族。

    趙氏一族的族長是趙力,他的長子趙俊現任兵部左侍郎,二子趙仲乃是薛州刺史。趙家人行事十分低調,平日在京城並不顯眼,唯一能拿來作為談資的,竟是他家早夭的第三子。

    原因就是趙家這位早夭的第三子曾與福樂郡主定下娃娃親,後來這孩子夭折,這門親事便自動作廢。後來謝家又跟班婳退婚。於是趙家三郎早逝這事,便成了班婳克夫的鐵證。盡管趙家人一次又一次的解釋,是他們自家孩子身體不好,跟班婳無關,然而熱愛八卦的人們,並不在意當事人的意見,甚至覺得趙家這是在討好班家才這麼說,仍舊自個兒猜測得很歡樂。

    在有談資,有話題的時候,誰會在意當事人的意見,誰知道當事人是不是在撒謊?

    死者是族長趙力的堂弟趙賈,趙賈此人屬於正事樣樣不會,吃喝嫖賭門門精通的墮落派紈绔,是以班淮為代表的紈绔派不愛帶著一起玩的那類,不過這兩類紈绔互相看不順眼,所以彼此間幾乎很少有來往。

    趙賈身上有兩處刀傷,自前腹穿透後背,可見凶手力氣很大,而且有可能是兩個人。

    誰會下這麼大的力氣去殺一個沒多少用處的紈绔?要知道明天就是二皇子的大婚,京城裡為了保證明天婚事不出意外,增派了許多人手對城內進行了嚴密的監控。

    這種情況下,竟然還有人刺殺成功,而且他們還找不到凶手的半分身影,這裡面的水就深了。

    為了不讓婚事觸霉頭,這件刺殺案被暫時按壓下來了。第二天一早,京城裡一片紅,謝家准備好的嫁妝一抬又一抬的抬出了門,雖不是真正的“十裡紅妝”,但也是讓京城民眾看到了不少熱鬧。

    班婳正在睡夢中,聽到外面吹吹打打,她把被子往腦袋上一拉,蒙著頭想要繼續睡,可是吹吹打打結束了,又是劈裡啪啦的鞭炮聲,她氣得從外面坐起身,“外面怎麼這麼吵?!”

    “郡主,您忘了,今天是二皇子與謝家小姐大婚的日子啊,”如意知道郡主有起床氣,忙小聲安撫道,“外面擠滿了瞧熱鬧的百姓,只怕要熱鬧一陣子呢。”

    “你不說我都忘了,”班婳揉了揉太陽穴,整個人往床上一躺,懶得像一根煮軟的面條,“真不想起床。”

    “您不起沒事,奴婢先伺候您洗臉漱口,”如意溫柔笑道,“早飯我讓人給您端進屋子來用?”

    “嗯。”班婳有氣無力地趴在被子上,連臉都不想抬起來。

    “新郎官來接新娘子咯!”

    “新郎官呢?!”

    迎接新娘的馬隊到了謝家門口,大家才發現,來迎接謝宛諭進宮的不是二皇子,而是禮部的官員。謝家人的笑容有些僵硬,但是面上卻不好表露出來。

    按照規矩,皇子迎娶皇子妃,確實不必親自前來,也可以由禮部的迎親使代為迎接。但是如果同住在京城,一般皇子們都會給岳家一個臉面,親自前來迎娶新娘,就連當初太子迎娶太子妃的時候,也是太子親自出面的。

    二皇子究竟是何意,竟如此不給謝家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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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6 00:21:35 |只看該作者
    第76章

    謝宛諭靜靜地坐在閨房中,聽著外面的鞭炮聲,一點點抓緊了身上的喜袍。

    時間過得那麼快,又那麼慢。

    她期待了很久,又害怕了很久的日子終於到來,腦子裡亂哄哄一片,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高興還是難過。

    “迎親使到啦!”

    聽到“迎親使”三個字,她心底顫了顫,就像是一根冰寒的針對著她的心尖扎了進去,她的內心頓時便變得空空落落,不知道是失落還是難過,奇異的是,她竟然沒覺得憤怒。

    握了握拳,她的指尖有些涼,但是大腦卻前所未有的清醒。

    “妹妹,”謝家大郎聲音裡帶著強忍的怒氣,他彎腰背起謝宛諭,對她小聲道,“宮中諸事復雜,妹妹一切皆要小心。若是需要什麼,就讓人回來告訴家裡,不要太過委屈自己。”

    謝宛諭拽緊大哥的衣服,低聲應下。

    這門婚事是他們謝家自己應下的,現如今就算知道二皇子有可能不是良配,謝家也沒有膽量悔婚。若是普通人家婚事不幸,只要有娘家人支持,女兒家尚能提出和離。可是嫁入皇家,那就只能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

    出了內院,謝宛諭聽到四周都充斥著恭喜的聲音,但她卻覺得此刻格外難堪,天下人都知道二皇子不喜歡她這個二皇子妃,連親自迎接她都做不到。

    這本該她一輩子重要的時刻,卻成了她這一生最恨的時候。

    事實上,二皇子也沒有來接謝宛諭,但他也沒有在宮中。

    婚禮的吉時在傍晚,他換下新郎服,來到了石飛仙常去的竹林。他只是心有不甘,所以出來散散心,沒有想到的是,石飛仙竟然真的在林中。

    “二皇子殿下?”石飛仙從亭中站起身,驚訝地看著這個男人,“今天不是你大喜的日子嗎,你怎麼在這裡?”

    蔣洛看著眼前這個神情落寞的女子,忍不住朝她所在的方向走了幾步,“所娶之人,非我心儀之人,何喜之有?”

    “你……”石飛仙避開蔣洛的視線,嘆息一聲道,“你不該說這話,宛諭若是知道,該有多麼傷心難過?”

    “你總是替別人著想,為什麼就不能替自己想一想,不為我想想?”蔣洛大步上前,抓住石飛仙的手腕,“我喜歡誰,難道你還不知道嗎?她是你的朋友,那我又算什麼?”

    跟在二皇子身後的太監,嚇得跪在了亭外,今天這場婚事若是出了意外,跟著殿下一道出宮的他,恐怕連命都保不住了。

    “那你就算是腦子不太好咯。”穿著淺色騎裝的班婳似笑非笑地從林子走出來,她身後還跟著幾個有名的紈绔子弟,這些人有男有女,都是京城混不吝的人物,他們臉上都帶著意外之色,誰能想到今天成婚的二皇子,竟然與石相的女兒不清不楚?

    謝宛諭與石飛仙不是交好麼?

    本來他們幾個都是不去湊婚宴熱鬧的游手好閑之輩,今天約好出來騎騎馬,賞一賞春景,誰料到剛出來就會看到這場好戲?

    班婳若不是被班恆提醒,也忘了今天約好要跟人賞春。他們一行人見到疑似二皇子的人進了竹林,出於好奇便跟了進來,沒想到會發現這種事。

    新郎不去迎接新娘,卻跑來跟新娘密友述說衷腸,連話本都不好意思這麼寫,二皇子與石飛仙倒是干出來了。

    蔣洛回頭看向班婳等人,把石飛仙攔在身後,沉下臉道:“你們怎麼在這裡?”

    石飛仙臉色比蔣洛更難看,今天這事傳出去,對她絕對沒有好處。可是看看班婳身後那些人,有周家的,王家的,還有皇室遠宗同姓蔣的,這些都不是她與二皇子能夠隨隨便便命令的人。

    越想石飛仙臉上的表情越不自在,尤其是二皇子竟然把她攔在身後以後,她忍不住在心裡罵了二皇子一句,究竟有沒有腦子,這不是明著告訴這些人,他們之間的關系,超出了男女正常情誼嗎?

    她想了想,若無其事地從蔣洛身後走了出來,對班婳等人福了福身:“今日真巧,你們都是來賞春的?竟然跟二皇子殿下前後腳到?”

    “班婳,你竟然帶著這些人跟蹤我?”蔣洛聽到石飛仙這話,頓時想到,世上怎麼可能有那麼巧的事情,他剛跟石姑娘說話,這些人就冒出來,明顯就是跟著他來的。

    “殿下見諒,我等見殿下只帶著幾個太監進山,擔心您出意外,所以就多事跟著進來了,”周常簫是聽說過二皇子打斷班婳手臂這個傳言的,擔心二皇子又發瘋,便先開口道,“請殿下明察。”

    他們這麼多公子小姐在場,要說跟蹤就太過了,這個鍋他們不會背,二皇子也沒本事讓他們硬背鍋。他們是紈绔,不是笨蛋,二皇子可不是陛下或是太子,還沒這麼大的本事來指鹿為馬。

    再說了,他倆一個即將成婚的新郎官,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在這荒郊野外做什麼,有什麼不能看的?這林子又不是皇家禁地,他倆來得,他們便來不得了麼?

    “哼。”二皇子冷哼一聲,伸手指著班婳,“周常簫你給我讓開,班婳,你給我說清楚,什麼叫我腦子有病?你竟敢以下犯上,究竟有沒有把皇家看在眼裡?”

    “今日乃是殿下大婚之日,但你卻與其他女人在密林中幽會,這事一般正常人干不出來,”班婳抬了抬下巴,指了指腦袋,“你若是覺得我說得不對,可以把今日之事上報陛下或是娘娘,臣女甘願受罰。”

    “你!”蔣洛不敢讓雲慶帝知道這事,更不敢讓母後知道。若是母後知道他竟然這麼做,不僅他要受罰,恐怕連飛仙也要受到母親厭棄,所以他不敢賭這個可能,所以這口氣竟只能忍下了。

    “郡主,我想你可能誤會了,”石飛仙勉強笑道,“我跟二皇子殿下只是碰巧遇見。”

    “石小姐不必跟我們解釋這種小事,”班婳搖了搖食指,顯得十分好說話,“只要二皇子妃相信你就好了。”

    石飛仙面色微變,隨後陪笑道:“只要諸位不誤會我,二皇子妃自然也不會產生什麼誤會。”

    這是讓他們不要亂說話的意思?

    幾位紈绔挑了挑眉,他們長這麼大,什麼時候講理過?什麼時候別人說什麼,他們就聽什麼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石小姐乃是大業第一美人,別人傾心於你也是正常,”一位與石飛仙有過節的貴族小姐捂嘴笑道,“這不怪你,我們都明白。”

    自從艾頗國王子把班婳錯認為第一美人以後,石飛仙這個大業第一美人就成了笑話,石飛仙自己也不再想聽別人這麼來稱呼她,只要一聽到“第一美人”,她就會想起當日在宮殿外受到的奇恥大辱。

    紈绔們齊聲笑起來,這些笑聲就像是巴掌扇在石飛仙的臉上。

    石飛仙與這些紈绔們沒有多少交情,她覺得這些人是自甘墮落,諸多瞧不起。而紈绔們亦覺得石飛仙、石晉之流為人做作虛偽,不過是假正經。兩邊人互相不感冒,平日也玩不到一塊。

    現在石飛仙做出來的事情,在他們看來那就是挖好友牆角,是他們這些紈绔最不屑做的事情。

    “閉嘴!”二皇子哪裡能眼睜睜看著這些紈绔欺負石飛仙,沉著臉道,“你們說話,不必這般陰陽怪氣。”

    幾個紈绔翻了白眼,雖然沒有直接跟二皇子吵,但是仍舊用眼神來表達他們不屈的靈魂。

    “殿下,”班婳淡淡地看了石飛仙一眼,“謝小姐今日乃是你的新娘,你現在該回宮了。”

    “你算個什麼東西,本殿下還用不著你來指手畫腳,”二皇子嫌惡道,“你一個訂了親的女人,就該好好待在家裡,等著男人來娶你,別到時候又被人退婚,這次可沒有人來幫你找個好男人嫁了。”

    石飛仙下意識覺得這話有些不太好,以班婳的脾氣,二皇子這話只怕要惹來麻煩。

    班婳幽幽地看著二皇子:“是啊,臣女的祖母已經遇刺身亡,大約二皇子殿下對這個結果,是很失望的。”

    二皇子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班婳這話是什麼意思,但是石飛仙卻明白了過來。

    班婳這是暗指二皇子對德寧大長公主幫陛下擋下刺客一舉不滿,身為皇子,他為什麼要對這事不滿,難道他在盼著陛下死?

    這個罪名誰也背不起,尤其是皇子。

    石飛仙轉頭看二皇子,見他竟還沒有反應過來,張了張嘴,想起自家是支持太子登基的,便裝作什麼都沒有聽懂,默默地低下了頭。

    “殿下!”近身伺候的小太監著急地看著蔣洛,這時候你不說話,就等同於默認啊!

    蔣洛疑惑不解地看了眼神情焦急的太監,瞪著班婳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臣女並沒有什麼意思,二皇子你自己明白就好,”班婳淡淡地對二皇子福了福身,“既然殿下是與石小姐有事商談,並不是孤身在外,我等也就放心了,告辭。”

    蔣洛一直都不明白,班婳長得也算不錯,為什麼就這麼不討人喜歡呢?

    從小就這樣,明明他跟班婳年齡更接近,可是她卻喜歡黏著太子。再後來太子娶妻了,班婳便不太愛到後宮來了,即使進宮,也只是見一見父皇與母後,便再也沒有私下與他們來往過。

    以至於他總是覺得,班婳這樣的女人,天生骨子裡就知道討好誰,忽視誰。只要他與太子在,班婳便懂得討好太子,因為她從小就明白,太子比他更尊貴。

    這種對班婳的討厭從蔣洛年幼時便養成了,後來他長大可以自己出宮了,認識了不少女人,才知道世界上並不是所有女人都像班婳那樣。石家小姐性格溫婉,善解人意,即使路邊的小乞兒都能引起她的憐憫心,她就像是最溫暖的春水,讓他整個人都柔軟起來。

    他有多討厭班婳,便有多喜歡石飛仙。因為石飛仙所擁有的,都是班婳不曾有過的。

    見班婳提出要走,蔣洛冷笑一聲:“本就是多事之人,早些滾吧。”

    在場眾人聞言皺了皺眉,他們都是貴族出身,就算是再沒風度的紈绔,在面對女兒家的時候,也要有意保持幾分斯文,二皇子竟這麼對女兒家說話,實在是……

    原本他們還覺得二皇子摔斷了福樂郡主手臂有些誇張,現在看來,傳言恐怕不是假的。

    “殿下,臣女可不會滾,”班婳似笑非笑地看了石飛仙一眼,“早有鳩占鵲巢一說,不知石小姐是什麼?”

    石飛仙面色一變:“郡主,請注意您的措辭。”

    “石小姐這話說得可真奇怪,我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麼?”班婳笑著鼓掌道,“我一直覺得石小姐是個難得一見的奇女子,能與謝家二公子暢所欲言,成為知己好友,也能與二皇子殿下……惺惺相惜。對了,還能對成安伯心有千千結,似語又無言,世間又有多少人能夠做到?”

    “謝二公子?”眾人驚訝地看著班婳,這裡面還有謝二公子的事情?

    班婳是個愛玩的活潑性子,但是大家都知道她有個特性,從不輕易說哪個女兒家的壞話,她若是不喜歡誰,便直接說她與這人性格不合,多的話卻不會隨便亂說。

    她現在能當著石飛仙的面說這些,可見事情是真的發生過。

    “你、你不要胡說八道,”石飛仙聲音尖利道,“班婳,你別逼我。”

    “石小姐真有意思,去年謝二公子在給你送詩集回來的路上,摔壞了眼睛,結果沒過幾日,流言竟變成了我克夫,”班婳攤手,“他謝啟臨與我解除婚約都兩年了,這算哪門子的克夫,他算我什麼夫,你說這有沒有道理?”

    石飛仙被班婳氣得渾身發抖,她嘴硬道:“你胡說八道,我根本不知道什麼詩集。”

    “你究竟知不知道,老天爺清楚,你清楚,還有送詩集的謝二公子清楚,”班婳輕笑一聲,“對了,不知道謝二公子有沒有跟你說,他送你的這本詩集手抄本,原本是從我班家得去的?”

    石飛仙怔住,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合適。

    “郡主,”謝啟臨從林子外走了進來,他看了一眼石飛仙,對二皇子與班婳行了一個禮,“往事已成風,請郡主不必再提。”

    “你算什麼東西,你叫我姐不提就不提?”班恆翻個白眼,“臉這麼大,三個面具都裝不下。”

    班婳笑了笑:“今天真是個好日子,連一個僻靜的竹林都這麼熱鬧。”

    “謝啟臨,你的眼睛真是給石小姐送詩集回來的途中摔壞的?”蔣洛是個男人,即便他現在要成婚了,也不想要自己喜歡的女人與其他男人有曖昧的關系。

    謝啟臨對蔣洛拱手道:“殿下,您該回宮了。”

    他來這裡,不是跟蔣洛為了一個女人爭吵,而是為自己妹妹鳴不平的。他看了眼蔣洛身邊的石飛仙,平靜得就像在看一個沒什麼交情的陌生人。

    “急什麼,吉時不還沒到麼?”蔣洛不耐煩道,“你先跟我說說,你究竟有沒有給石姑娘送詩集?”

    石飛仙看著謝啟臨,滿臉蒼白,眼裡帶著祈求。

    謝啟臨移開自己視線,緩緩道:“沒有。”

    蔣洛松了一口氣,他轉頭對看向班婳:“你為何要抹黑石姑娘閨譽?”

    “殿下,我一個女人怎麼能抹黑她的閨譽?”班婳嘆口氣,“您這個准新郎,與她在這密林中見面,才是抹黑石姑娘閨譽啊。石姑娘如天上明月般皎潔,怎麼會與自己好姐妹的丈夫幽會,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石飛仙聽到這話,心裡對班婳恨得咬牙切齒,可是她心裡清楚,她現在越說話,就越容易被抓住把柄。她不明白,當初謝啟臨給她送詩集這件事,只有她與謝啟臨知道,班婳從哪打聽到的?

    難道是他們身邊的下人管不住嘴巴?

    班婳這話,逗得不少人都笑了起來。是啊,石小姐這麼美,這麼出塵,這麼講規矩,又怎麼會與一個今天就要成婚的男人拉拉扯扯,尤其是新娘還是她的好姐妹。

    “郡主……”

    “閉嘴!”班婳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她嘲諷地看著謝啟臨,“我看到你就覺得惡心,別跟我說話。”

    謝啟臨唇角顫了顫,沒有說話。

    “身為男人,你無能。作為人子,你不孝。作為兄長,你……”班婳擺手,“算了,我都懶得說你,反正我弟若是你這種男人,我早就一腳踹走他,免得他在外面丟人現眼。”

    班恆:?

    “姐,”班恆狗腿地蹭到班婳身邊,“我可是一直都乖乖的。”

    班婳拍了拍他的頭頂:“嗯,所以我沒有踹過你。”

    謝啟臨沉默良久,對班婳深揖道:“郡主,對不住。”

    他終究對不起她,這是改不了的事實。

    蔣洛覺得今天這事有些奇怪,他只是出來散散心,巧遇石飛仙,但是事情的發展好像有些不對勁。

    謝啟臨這副被班婳怎麼嘲諷都不還口的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是沒事情發生的樣子。還有班婳剛才說石姑娘與謝啟臨、成安伯的那些事,真的是她在撒謊?

    成安伯可是班婳的未婚夫,班婳應該沒必要拿自己未來夫君來撒謊。

    可是石姑娘不是說,她心儀成安伯這事,都是外面的流言,她對情愛並無興趣,只寄情於山水詩畫之中麼?

    盡管他處處看班婳不順眼,可是每次她說過的話,他都忍不住要深思幾分,萬一……是真的呢?

    “你……”蔣洛回頭看石飛仙,見她眼中含淚,欲語還休的模樣,心頭一股煩躁之意突起,對身邊的小太監道:“罷了,回宮。”左右是他無緣能娶的女人,多想又有何益?她乃相府千金,又不可能嫁給他做妾室。

    “恭送殿下。”石飛仙對二皇子福了福身,然而這一次蔣洛沒有回頭,徑直離開了竹林。

    “戲都看完了,我們也該走了,”班婳懶洋洋的對石飛仙道,“石小姐多多保重。”

    “郡主,”石飛仙叫住班婳,“我不明白,你為何處處針對我?”

    班婳挑眉:“你就當我嫉妒你的美貌好了。”

    “噗!”

    有人忍不住笑出聲,石飛仙的臉頓時變得十分難看。

    班婳出場的時候,總是前呼後擁,離開的時候也是沸沸揚揚。她與那些紈绔離開以後,竹林裡便安靜下來。

    謝啟臨對石飛仙道:“告辭。”

    “等等,”石飛仙叫住謝啟臨,眼眶微紅道:“你是不是也像他們一樣,在心裡偷偷嘲笑我?”

    “石姑娘,”謝啟臨看著地上干枯的竹葉,語氣平靜道:“在下什麼想法都沒有,你不要誤會。”

    “你不是沒有想法,而是在怨我對不對?”石飛仙忍不住又哭又笑道,“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與班婳鬧成那樣,謝家與班家也不會成為仇家。班家人心眼小,又愛記仇,若不是他們的報復,謝家又怎麼遇到這麼多事。所以這一切事情的起源都在我身上,你若怪我也是應該的。”

    “我能怪的只有我自己,”謝啟臨打斷石飛仙的話,“當年我年輕不懂事,犯下的錯,已經不能彌補了。”

    “若是石姑娘真覺得對不起我,日後便離二皇子殿下遠一些,他是在下妹妹的夫婿,在下只有這一個妹妹,不忍心她被好友與丈夫一起背叛,”謝啟臨抬頭看著石飛仙,“你能做到嗎?”

    石飛仙尷尬地避開謝啟臨視線:“在你眼中,我就是這樣的人?”

    謝啟臨沒有說話,回答石飛仙的只有一片寂靜。

    “好,我明白了!”石飛仙自嘲道,“你終究是怪我的。”

    風起,竹林發出唰唰地聲響,謝啟臨站在原地,就像是沒有感情的人偶。

    “謝啟臨,你當年……真的有那麼愛我,真的對班婳一點感情也沒有嗎?”石飛仙忽然道,“你口中說著不怪我,但是你的心裡,卻是怨著的。剛才你的目光,一直都落在班婳的身上,恐怕連你自己都沒能察覺吧。”

    謝啟臨肩膀動了動,他摸了摸自己的銀面具,淡淡道:“隨便石姑娘怎麼想都好,告辭。”

    石飛仙看著謝啟臨離去的背影,自嘲地笑出聲。

    當年謝啟臨送給了她一幅畫像,畫像上的她站在柳樹下,恍若仙人。然而她卻一點都不喜歡那幅畫,因為那幅畫上,她的裙擺上繡著大朵的牡丹花,很美,很艷麗。

    可她從不穿有牡丹花紋的裙衫,亦不喜歡艷麗繁復的發型,畫上的人是她,又不是她。

    謝啟臨對她說盡愛戀相思語,可是他真的有他說的那麼愛她嗎?

    當年他說著愛她的話,心裡卻對別的女人動了心思,也就不要怪她算計了他。

    只恨班婳這個女人,竟像是一個銅豌豆般,毛病一堆,可她偏偏卻拿她沒有辦法。

    想到班婳日後會嫁給成安伯,石飛仙心裡的恨意便怎麼也止不住。

    “伯爺。”杜九靠近正在與其他官員喝酒說話的容瑕,在他身邊輕語了幾句。

    容瑕臉上的笑意不變,只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杜九對同桌的幾位大人抱了抱拳,退到了外面。

    待二皇子大婚過後,容瑕便要去吏部正式任職,所以坐在這一桌的是六部尚書以及兩位相爺。這八個人心思各異,甚至立場各有不同,但是面上都是一派和諧,仿佛彼此從未在政見上產生過矛盾。

    在迎親隊伍出宮的時候,在座八人都知道二皇子沒有去親迎,但誰也沒有先開口提這事,只扯著無關的話題,打發著時間。

    今天這個婚禮辦成這樣,最高興的便是石崇海,對於他而言,二皇子犯下的蠢事越多,太子的地位就越穩,他恨不得二皇子出宮以後,就不要回來了。

    “借著這個好日子,老夫冒昧地向容伯爺問一句,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喝上你的喜酒呢?”石崇海笑得一臉溫和,仿佛壓根不知道嚴暉的二兒子為了容瑕的未婚妻鬧得要死要活一般。

    旁邊嚴暉聽到石崇海這話,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

    其他官員笑著看向容瑕,似乎對這個話題也極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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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石相爺您說笑了,福樂郡主尚在孝期,我又怎麼能在她悲痛之時,談論這個問題?”容瑕笑道,“在下心儀郡主,又怎麼舍得她受委屈。”

    石崇海聞言笑道:“是極是極,我竟是忘了福樂郡主竟是在孝期了。倒是要委屈成安伯,久等佳人了。”

    “能娶得福樂郡主已是三生有幸,就算等得再久,在下也是甘之如飴。”

    石崇海聽到這話,雞皮疙瘩都快要起來了。這話說得好聽,大義情理都被他占了,別人還要誇一句好。

    原本大家還想拿著容瑕與福樂郡主打趣,可是想到福樂郡主還在孝期,他們這些熟讀詩書禮儀之輩,就不能再拿這個說事了,不然就是沒規矩。

    這樣一來,最開始提這話題的石崇海就顯得有些尷尬,好在同桌的人岔開了話題,氣氛還算不錯。

    然而容瑕似乎並不想就這麼放過石崇海,他狀似無意道:“石相爺有對出色的兒女,不知道誰才有幸能與石相爺家做親呢?”

    石晉年齡與容瑕大差不多,這些年一直沒有娶親,石二小姐也是十七八歲的年紀,現在談婚論嫁也不算早了。

    石崇海輕笑道:“婚姻大事,不可馬虎,慢慢來,不著急。”

    容瑕若有所思道:“石大人說得有道理。”

    同桌其他人的人頓時恍然,原來傳言石崇海有意讓大兒子求娶安樂公主,只是後來不知怎麼的,這事沒有能成。看石崇海這樣子,恐怕這事還真不是什麼傳言。

    陛下膝下雖然有幾個女兒,但是真正受帝後重視的,也只有皇後所出的安樂公主,雖然安樂公主曾經有過駙馬,不過皇帝的女兒不愁嫁麼。雖然安樂公主比石晉大上幾歲,但是女大三抱金鑽,更何況這還是一只金鳳凰,別說只大幾歲,就算大上十歲,能把人娶回來那也是好事。

    這會兒大家看石崇海的眼神,就變得有那麼點微妙了,買兒女求榮這種事,果然是不分身份貴賤高低的。

    宮外,一群看完熱鬧的紈绔子弟們也沒心思賞什麼春景了,他們回到京城的第一件事,就是跟自己親朋好友分享這個驚天大秘密。但是秘密這種東西,知道的人多了,那就不是秘密,而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流言。

    不出一日,二皇子婚禮當天私會石相爺二女兒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京城上流圈子。紈绔麼可不像那些君子,還講究什麼不說人壞話這一套。再說了,他們說的又不是壞話,而是實話。

    這件事一傳開,二皇子、石家、謝家都受到了影響,尤其是對於石飛仙而言,這件事簡直就是把她的臉面放在地上踩,可是她還不能站出去解釋。

    解釋了,別人說她是惱羞成怒,不解釋,那別人會以為她是默認。本來這種事最好的解決源頭應該在二皇子蔣洛身上,可是蔣洛從小到大都不是什麼體貼的人,他回到宮裡以後,便覺得自己感情似乎受到了石飛仙的傷害,哪管外面洪水滔天,哪管石飛仙陷入流言以後,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這事傳得難聽了,頂多就是帝後責罰他一番,他陪著謝宛諭多出現幾個重要的場合,關於他的那些話題,自然就變成了男人成婚前不懂事的風流,只要成親後浪子回頭,那就是好男人。

    更何況他還是皇子,身邊最不缺女人,他又何必去管別人怎麼看他?

    流言這種東西,永遠是越傳越烈,傳到班婳耳中的時候,已經變成了石飛仙勾引了京城很多男人,卻還要裝作一副清冷高潔的模樣,引得那些傻書生為她寫詩作畫,猶如犯了傻一般。

    當初也是各種各樣的流言圍繞在班婳身邊,不過那時候她不在意這些,但是石飛仙能不能像她一樣不在意,班婳就不知道了。班婳能夠肯定的是,從今以後,“品行高潔”這四個字是用不到石飛仙身上了。

    關於石飛仙的各種流言傳得沸沸揚揚,倒是很少有人去關注趙賈被殺一案,就連班婳也未曾耳聞,直到大理寺的官員找上門來以後,班婳才知道趙家有人被殺了。

    大理寺少卿是個三十多歲的斯文男人,他雖是來問案,但是面對班婳時的態度卻十分恭敬,說出的每一個字都仔細斟酌過,唯恐班婳有半分不滿。

    實際上他一點都不想來靜亭國公府,他早就聽過福樂郡主鞭笞負心郎探花的威名,手無縛雞之力的他,對這般潑辣的女性十分畏懼。可是大理寺其他人身份不夠,若是貿然到靜亭國公府問話,就有冒犯之嫌。他的上司大理寺卿也不太適合來,因為那又太過鄭重,本來只是單純的問幾句話,驚動了大理寺卿,再單純的事情就要變得不單純了。

    他一夜未睡,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幾個時辰,才鼓起勇氣拜訪了傳說中彪悍不講理的班家。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班家的門房很普通,既沒有拿斜眼看他,也沒有惡言惡語攻擊他,反而客客氣氣的領他進去。府邸裡面確實比較精致講究,但這是國公府,講究一些也是應該的。

    小廝丫鬟們都很講規矩,沒誰亂探頭亂跑,瞧著反而比他家的下人精神一些,連身上的布料也穿得比他家下人好。

    “劉大人,請往這邊走。”管領著劉大人進了正廳,對他行了一個禮,“請。”

    劉大人見上首坐著靜亭公與其夫人,世子與郡主分坐兩邊,四人面上並沒有倨傲之色,更多的是好奇與不解。

    “下官見過國公爺,見過夫人、世子、郡主。”劉大人朝班淮行了禮,班淮笑眯眯地讓他坐下。看到這個燦爛的笑容,劉大人心裡更加不踏實了。

    寒暄幾句後,班淮終於問起了正經事:“劉大人,不知道今日你貴足踏臨寒舍,有何要事。”

    “不敢,不敢,下官貿然來訪,是為了工部郎中趙賈被殺一案而來。”

    “誰,誰?”班淮差點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誰被殺?”

    “回國公爺,是工部郎中趙賈趙大人。”劉大人觀察著班淮表情,對方眼睛微張,瞠目結舌的模樣,不似偽裝,看來是真不知道這件事。他再扭頭去看福樂郡主,對方臉上更多的是茫然,似乎連趙賈是誰都不知道。

    班淮愣了半晌,才不敢置信道:“他在外面得罪什麼人了?”

    要不然殺他干什麼?趙賈在趙家的地位不高,在工部也就過著混吃等死的日子,文不成武不就,平時沒事就是喝花酒賭錢,這樣的人有什麼被殺的價值?

    班淮嫌棄的眼神實在是太過明顯,劉大人想裝作沒看見都不行,他小聲解釋道:“趙大人的屍首,死在煙柳巷外發現的,發現者是一個落第書生。”

    聽到這個解釋,班淮頓時恍然,難道是為了歌姬花魁爭風吃醋,最後被人殺了?

    “根據這個落第書生的口供,我們得知曾有貴府的護衛持刀經過,所以下官例行公事,便來貴府問一問。”劉大人早已經打聽清楚,這兩個碰巧路過的護衛是福樂郡主的人,他今天主要的詢問對像是班婳。

    “夫人,我可從不去這種地方,”班淮忙扭頭看陰氏,“你要相信我。”

    當著外人的面,陰氏從不會讓班淮難堪,她溫柔笑道,“妾身相信夫君。”

    班淮扭了扭屁股,滿身的不自在,偏偏當著陰氏的笑臉,他還一個字都不敢多說。

    “你說的是前天晚上?”班婳見父親那坐立不安的模樣,不想讓他被黑鍋,便開了口,“劉大人,你說的那兩個護衛,應該是我派過去的。”

    劉大人心裡暗暗叫苦,你一個好好的郡主,派護衛去那種地方做什麼。他現在可是問也不是,不問也不是,實在是為難人。

    “當日我遇到一個叫芸娘的女子,擔心她回去的路上出意外,便派護衛送了她,”班婳想了想,“當日成安伯與他的護衛也在場。”

    聽到成安伯的名號,劉大人心裡便信了幾分。他又見班婳並不似傳言中那般刻薄不講理,反而十分講理,便放下心來:“請郡主原諒在下冒犯,請問這位芸娘是何人,與您又是什麼關系?”

    “她……”班婳想了想,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她與芸娘之間的關系,“她是謝二公子當年私奔的對像。”

    劉大人:???

    謝二公子私奔的對像?也就是說,當年撬了福樂郡主牆角,還勾得謝二公子私奔的女人,就是福樂郡主口中的芸娘?既然是這樣,為什麼福樂郡主還會擔心她出意外,特意派護衛送她回去,她與那個芸娘不應該是仇人嗎?

    沈鈺因為與福樂郡主退婚,便被福樂郡主用鞭子抽,那個芸娘害得福樂郡主丟了這麼大的臉,她竟然沒有報復?

    看到劉大人明明很糾結,卻偏偏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班婳忍不住笑出聲,她道:“劉大人,芸娘不過是一個風塵女子。她深陷泥潭,有一只手伸給她,她自然會緊緊抓住,我還不至於與她一般見識。”

    劉大人干笑道:“郡主菩薩心腸,下官佩服。”

    班恆翻了個白眼,什麼菩薩心腸,不過是他們班家向來講究冤有頭債有主罷了。把氣撒在一個妓女身上有什麼用,真正缺德的是謝啟臨。

    “郡主,下官還有一事不明,請郡主為下官解惑。”

    “劉大人請直言。”班婳微微頷首,“我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下官聽聞郡主曾在班將軍身邊熏陶多年,對騎射武器都有所涉獵,不知您可知道,造成這種傷口的利刃,是刀還是劍。”劉大人自始至終都沒有把班婳當做凶手,先不說班家與趙家關系不錯,就說班家的身份與地位,他們殺趙賈有什麼用處,殺著好玩,給二皇子的婚禮添晦氣嗎?

    就算真要添晦氣,也不會用這麼蠢的手段。

    他掏出倆張紙,一張紙上是大理寺畫匠模擬的幾種凶器,一張紙上畫了一個男人上半身的正反面,上面畫著傷口的位置與形狀。

    班婳接過紙,仔細看著上面幾種模擬凶器,又照著傷口看了看,緩緩搖頭道:“沒有看過真正的傷口,我不敢真正的確定。說出來不怕劉大人笑話,我雖確實跟在祖父身邊長了不少見識,但也只是紙上談兵而已,若是我有說錯的地方,劉大人不要見笑。”

    劉大人聽到這話,對班婳印像更好,究竟是誰抹黑福樂郡主名聲的,這不是挺好的一個小姑娘麼?

    “郡主請盡管說,下官洗耳恭聽。”劉大人期待地看著班婳。

    班婳又問了他幾個問題,比如說血液的噴濺如何,傷口皮肉顏色如何,是否外翻等等,最後班婳搖了搖頭,“劉大人,恐怕這幾種武器都不是。”

    劉大人頓時來了精神:“不知道郡主有何高見?”

    班婳叫下人拿來紙筆,自己畫了一幅出來,“我覺得倒是有些像這種外族使用的兵器。”

    劉大人接過紙一看,看著上面歪歪扭扭的圖,看不出是刀是劍還是硬鞭的東西,委婉的問:“不知道這種武器叫什麼名字?”

    “名字?”班婳不解地看著劉大人,“這就是艾頗族常用的一種刀,沒有名字。那個艾頗國王子不是還厚著臉皮留在大業嗎,你去問問他應該就清楚了。”

    劉大人恍然大悟,起身朝班婳行了一個大禮:“多謝郡主為下官解惑,下官告辭。”

    班婳忙道:“這只是我的猜測,做不得准的,若是出了錯,你可別怪我。”

    劉大人見班郡主一臉“我幫了你,但你別坑我”的表情,鄭重道:“請郡主放心。”

    “那就好,”沒事不要瞎往身上扛責任這是祖母教她的行事法則之一,班婳一直都記得很好。見這個姓劉的大人如此識趣,班婳便多口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回郡主,下官姓劉,名半山,字青峰。”劉大人對著班婳恭敬一拜。

    班婳點了點頭:“我記下了,你去忙吧。”

    三十出頭就擔任了大理寺少卿一職,說話做事還講究規矩,這樣的人就算以後改朝換代,日子應該過得也不會太差。

    劉半山雖然不明白福樂郡主為什麼用一種欣慰欣賞的眼神看著自己,但是想著這是伯爺的未婚妻,未來的夫人,他還是恭恭敬敬行了一個禮後,才退了出去。

    等劉半山離開以後,班家四口臉上的嚴肅全部垮掉了,班恆一臉震驚道:“趙家人竟然被殺了,用的是外族兵器,還是在二皇子大婚前夕,這是不是有心人故意挑撥大業與附屬國的關系?”

    “我就說吃喝嫖賭不是好事,”陰氏拿眼睛瞥夫君與兒子,“你看看這有什麼好的,死的還不光榮。別人以後提起他,想到的就是他死在了煙花柳巷外面,到死都丟人。”

    “死都死了,哪還管丟不丟人啊,”班恆小聲道,“再說了,趙賈也不是什麼名人,京城裡能有幾個人認識他?”

    “照你這話意思,還覺得他做得沒錯?”陰氏挑眉,一雙漂亮的鳳眼掃到班恆身上,班恆忍不住抖了抖,“沒沒,我是說這樣的人活著沒意思,死得沒名堂,值得我們警惕。”

    “人啊,若是連死都死得不好看,那才是死不瞑目,”班婳一臉感慨道,“恆弟,你還是太年輕。”

    “你也別說你弟,你自己做事也不多動動腦子,”陰氏瞪班婳,“你一個姑娘家,便是不放心其他人,也該讓府裡的護衛去送。派你身邊的親衛過去,讓其他人看見了,說起你的閑話來,很好聽麼?”

    “反正外面的人總是愛說我閑話,要說就說我一個得了,何必還要連累全家被人說。”班婳覺得自己這麼做挺劃算的,“我哪能因為一點小事,連累自家人。”

    “你跟你弟從小到大,做過連累全家的事情還少嗎?”陰氏淡淡道,“不要給我扯這些亂七八糟的,下次做事再這麼不長腦子,你跟你弟都去跪先祖牌位去。”

    班婳班恆齊齊噤聲,偷偷拿眼睛去瞧班淮。身為一家之長,兩個兒女的父親,班淮此刻默默地低著頭,秉持著打死也不出聲的優良風格,堅決不幫兒女說一句話。

    家裡這種小事,夫人說了就算,他還是不要多事為好。

    班婳班恆:……

    宮外的流言終究還是傳到了宮中,謝宛諭聽下人說完事情經過後,捏彎了一根銀簪,尤其是聽到二哥的眼睛,是因為給石飛仙送詩集才摔壞的以後,謝宛諭的表情更加陰沉。

    原來二哥與石飛仙之間有牽扯,只有她傻乎乎地擔心二哥,還恨上了班婳。

    她有種被背叛的感覺,被好友背叛,被親兄長背叛,這種打擊讓她有些承受不住。看著鏡中面色蒼白的自己,謝宛諭把捏彎的銀簪扔到妝台上。顫抖著手打開口脂盒,把口脂點在唇上。

    這個世間無人真心待她,她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艷紅的口脂,粉紅的胭脂,如墨的眉黛,一層層的妝容,把她心底的情緒也一層層掩飾了下來。

    她不僅僅是謝宛諭,亦是二皇子妃。

    花落春去,京城的氣候便變得怪異起來,驟暖驟寒,早上穿得厚實,到了中午又熱得不行,所以每年這個時候,貴人們就格外注意,就怕染上風寒。

    班家每日都熬著預防風寒的藥,不管班婳與班恆喜不喜歡,每天都要被陰氏盯著灌下一碗,不然想要出門都不行。
    好容易咽下一大碗藥,班婳差點捂住嘴吐出來,盡管漱了好幾次口,嘴巴裡的藥味也沒有散盡。

    雖然早已經過了熱孝期,但是自從大長公主過世以後,班婳便再也沒有穿過大紅大紫的衣服。今天出門,她穿著碧湖色裙衫,發髻上也避開了艷麗的發釵,但是美色卻沒有因此被掩飾半分。

    艷有艷的美,淡有淡的風情,最重要的就是看臉。

    剛從酒樓裡出來的阿克齊王子老遠就看到了班婳,雖然他只見過班婳寥寥幾次,但是對她印像卻非常深刻,因為這是一個讓他知道大業貴人們審美與他們艾頗族人不同的女子。

    來了大業快半年了,他仍舊覺得,這位郡主比石相爺家的姑娘長得漂亮,可是他怕被人笑話,一直把這話憋在心裡。不過今天看到班婳,他仍舊有些激動,忍不住就跑到了班婳面前。

    “郡主,我是塗阿奇,您還記得在下嗎?”

    班婳見這個卷毛青年又是自稱“我”又是自稱“在下”的,騎在馬背上歪頭看了他片刻,笑問道:“你是艾頗國的王子殿下?”

    “郡主好記性,多日不見,竟然還記得在下,”塗阿奇不好意思地撓頭,那卷蓬蓬的頭發就跟著彈了彈,“您也是出來看蹴鞠的麼?”

    “蹴鞠?”班婳愣了一下,這才想起,每到了四五月的時候,京城裡一些貴族子弟就會去蹴鞠,或者打馬球,常常引得百姓爭相觀看,聽塗阿奇這話,恐怕今天又是有哪些貴族子弟在塞球。

    “不是,我就是出來看看。”班婳搖頭,“王子想去看球?”

    塗阿奇不好意思道:“是啊,我就是沒有找到地方。”

    他們艾頗國是個不太富裕的小國,為了能讓大業皇帝信任他們,也為了學到大業的先進知識,他厚著臉皮想盡辦法才留在了京城。但是為了不惹大業人討厭,他並不敢在身邊留太多人,現如今陪伴在他身邊的所有人員,加起來也不到二十個。

    他聽人說,大業身份高的貴族,身邊有幾十個人圍著伺候,更別提家裡的粗使下人,各種護衛。他聽了這些以後艷羨不已,在他們艾頗國,便是他的父親也不會有這麼奢侈的生活。

    比如說他現在見到的這位郡主,她現在身後就跟著十余人,應該全是她的跟隨者。

    在這裡待久了,他發現大業的文化太多,他就算在這裡待十年,也不能完全學會。還有那些貴族的各種玩樂方式,他也是似懂非懂,連看熱鬧都找不到方法。

    “行,那我帶你過去,”班婳見塗阿奇可憐巴巴地模樣,難得起了善心,“走吧,跟我來。”

    塗阿奇臉上一喜,連連道謝道:“多謝郡主。”

    他身後跟著的兩個護衛也連連行禮,不過他們行禮的樣子有些怪異,似乎不太習慣大業的禮儀。

    “尚書大人,大理寺那邊的案子結案了,”一位吏部官員道,“趙賈大人與人起了爭執,凶手懷恨在心,便請了兩個沒有京城戶籍的外族人士刺殺趙賈。”

    這個案子漏洞頗多,可是既然陛下說要結案,那麼大理寺就只能找個理由結案。

    所有人都知道,兩個連戶籍都沒有的外族人士,不清楚巡邏軍的換班規律,根本不可能避過巡邏軍,但是皇上想要包庇幕後之人,他們這些做臣子的,也只能裝作不知情。

    吏部官員還想再說什麼,突然他語氣一頓,情不自禁開口道:“前方……可是福樂郡主?”

    說完這話,他才意識到這位郡主是尚書大人的未婚妻,頓時閉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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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王大人,請問還有事嗎?”容瑕仿佛沒有看到吏部官員臉上的尷尬,極其自然道,“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先告辭。”

    “容大人慢走。”吏部官員心裡暗暗松了一口氣,幸好上峰不是性情怪異又記仇的人,不然今天他這一嗓子,就有些得罪人。他一個大老爺們,沒事注意上峰的未婚妻,這種事說出去實在是……

    實際上這也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福樂郡主長得太好了,這就跟天鵝掉進雞群一樣,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發現天鵝。

    更何況班郡主出門,向來是親衛隨行,白馬為騎,這幾乎已經成了班郡主標志了。

    據傳班郡主身邊的親衛都是當年老國公親自為她挑選的,從小沒學好詩詞歌賦,反而擅騎射,擅拳腳功夫。擅騎射他相信,至於手腳功夫……

    王大人默默在心裡搖頭,長得這般嬌滴滴的模樣,也不像是有多厲害的樣子,恐怕是會些花拳繡腿,身邊的護衛們又有意吹捧,便成了所謂的女中巾幗。

    不過漂亮女人麼,就算只是擺個花架子,那也有無數人擁護,理所應當的。

    班婳與塗阿奇之間隔著彼此的護衛,雙方保持著國際友好標准距離,既不會冷淡待人,也不會顯得過於親密。他們兩個,一個是大業郡主,一個是外族王子,該講的規矩就不能省。

    班婳見這個外族王子不確實對大業文化很感興趣,而且還時不時問一些風俗習慣,她都笑眯眯地答了,直到這個王子開始問她詩詞歌賦,名人雅士以後,班婳直接道:“王子,你可以對我們大業有部分誤解,不是所有大業人都喜歡詩詞歌賦,談人生哲學的。我們大業人,有人愛詩詞,有人愛行兵布陣,也有人對民生農業感興趣,您若是向一個對詩詞不感興趣的人問詩詞相關的問題,他也不能為您解惑。”

    塗阿奇傻呆呆地愣了半晌,才聽明白班婳是什麼意思,他撓著頭道:“大業不是以文為尊,武次之嗎?”

    “當然不是,我大業陛下是個文韜武略的偉大帝王,他不僅重視文化,也看重武將的培養,王子殿下剛來大業不久,對大業了解得不透徹,產生這樣的誤解也是應該的。”班婳笑道,“我的祖上,皆是武將出身,可是陛下卻十分厚待我們一家。”

    實際上塗阿奇說得沒錯,大業越來越以文為重,文官與武將即使是相同的品級,在文官面前也要矮半個頭。文人們雖然仍舊學六藝,但是很多都是走走過場,早已經違背了早先君子應“文武雙全”的要求。

    武將們守衛邊疆,挨凍受寒,拿命來守衛江山,可是在文官看來,這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做得好是應該的,若是有什麼地方不如意,朝堂上便是一片口誅筆伐,唇槍舌劍。

    祖父曾給她說過,筆是無形殺人刀,若是朝堂上的文官們都要針對你,就算你拋頭顱灑熱血,到了最後你也有可能變成一個通敵賣國的罪人。

    現在邊疆的很多將軍,為了不讓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煩,每年都要派人到京城送禮,讓一些文官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不然軍餉發不下來,下面的士兵們就得挨餓受凍。

    做將領的,大多都心疼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兵,想要自己的兵過得好一點,那就只能送禮,討好京城裡的文官們。

    什麼氣節,什麼脊梁骨,在武官地位一日不如一日的當下,早就彎的彎,沒的沒。

    這些雖是事實,但班婳絕對不會在一個外族人面前承認這些事,她岔開話題,說著說著便談到了艾頗國的武器。

    “郡主,您說的這種刀,確實是我們艾頗族常用的一種刀,不過由於這種刀過於笨重,我們現在已經學著貴國的冶煉方法,鍛造出更鋒利的刀刃。現在這種刀只有平民還在使用,貴族們都喜歡用貴國這種刀。”塗阿奇身上沒有佩戴利刃,但是他帶的兩個護衛卻都帶了刀,不過就像他說的那樣,這兩個護衛佩刀的刀鞘上雖然印著代表艾頗族文化的花紋,但已經跟大業使用的佩刀很接近了。

    班婳笑道:“貴國的刀,也有很特色的。”

    塗阿奇憨厚一笑,露出一口白燦燦的牙齒。

    班婳這口牙齒晃得眼花,忍不住扭頭往旁邊望去,就看到了容瑕的身影,他怎麼在這?

    “郡主,”容瑕走到班婳面前,朝塗阿奇行了一個禮,“王子殿下。”

    “容大人。”塗阿奇回禮,他知道容瑕,因為他的文臣告訴他,這位容大人是天子近臣,屬於不可得罪人員列表中的排名前幾的人物。

    容瑕對塗阿奇客氣地笑了笑,騎著馬與班婳並肩走在一起,對班婳道:“准備去哪兒,我陪你。”

    “你最近是不是挺忙呀?”班婳仔細想了想,她好像已經有好幾天沒有看到容瑕了,雖然他三不五時的送東西過來,但是人卻是忙著不見影子。

    “有一點,我剛到吏部,有很多事還伸不開手。”吏部一堆的老狐狸,他年紀輕輕坐上吏部尚書的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心裡不滿,暗地裡對他的命令陰奉陽違。不過這些事,他不想跟班婳提,只是輕描淡寫道,“事情已經解決,以後我就有更多的時間陪你了。”

    班婳把頭往容瑕那邊靠了靠,小聲道:“是不是有人對你羨慕嫉妒恨?”

    容瑕愣了一下,輕笑出聲,在班婳不解地目光下緩緩點頭。

    “我就知道,有些老頭子本事一般,心氣兒還高,看到你這麼一個年輕好看有才華的年輕小伙踩在他們頭上,他們能高興才怪,”班婳嘖了一聲,“對付這種人,不用太給面子,太給面子就會蹬鼻子上臉。找機會抓住他的錯處,狠狠的收拾他一頓,再給他一個甜棗,日後自然就老實了。”

    祖父以前跟他說過,軍營裡有時候會遇到一些心高氣傲的刺頭,只需要好好教訓他一頓,展示出自己的能力後,又找機會給他一個不大不小的面子,他不僅會老實,還會感恩戴德。

    按照祖父的糙話來講,這就是賤得慌,多收拾幾次就好了。

    當然,前提是有本事收拾下來。

    在這一點上,她從未懷疑過容瑕。

    這話糙是略糙了一點,但是大理上卻是沒錯,容瑕確實用這種手段收拾了兩個人。現在見班婳一門心思地幫自己出主意,容瑕心情極好的點頭表示贊同,面上還做出幾分苦惱之色,與班婳又說了幾件事。

    什麼誰說他嘴上無毛,辦事不牢。

    “他嘴上毛多,也沒見他見幾件實在事,胡須長見識短,別理這種人。下次遇到他兒子,我幫你收拾他。”

    什麼誰故意卡了他的命令,還裝作不知道。

    “這種人就是欠收拾,多收拾幾次就好了。他兒子還想我們帶他一起玩,他老子這麼不識趣,那我們也不帶他玩了。”他們紈绔也是有團體標准的,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跟他們玩。

    聽著班婳說著怎麼幫他出氣的話,容瑕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明顯,在班婳望過來時,又收斂住臉上的笑:“謝謝你,婳婳。”

    “你跟我客氣什麼,”班婳疑惑地看著容瑕,“你可是我們班家的自己人,誰能看著自己人受委屈?”

    自己人?

    容瑕怔怔地看著班婳,嘴角上揚也不自知。

    這頭班家的另一個自家人班淮正在一家鋪子裡買東西,什麼東西好買什麼,特別是女孩子用的東西,但凡是他看上眼的,全都定了下來。

    “國公爺,您這都是給郡主買的?”掌櫃與班淮比較熟,所以就大著膽子調侃了一句。若是別的貴人,他還不敢開口,可是這位國公爺雖然紈绔,但卻是個十分講理的紈绔,所以不會因為他這一句玩笑話動怒。

    京城現在誰不知道國公爺的女兒跟成安伯訂了親,據說這位伯爺長得極俊,有爵位不說,還很受萬歲的賞識,這確實是個不錯的女婿。

    “唉,”班淮嘆口氣,挑著一盤盤裝好的頭面,“姑娘家伴身的東西,再怎麼買都擔心她不夠用。”

    “那是您疼郡主,便覺得給她再多的東西都不夠,”掌櫃道,“像我們這些人家,能給女兒陪嫁一套純銀首飾,便已經是很大方了。”

    在他看來,福樂郡主身上有爵位有食邑,定下的親事也不錯,按理這位國公爺應該高興才是,怎麼還這般愁眉苦臉?

    班淮知道這些人理解不了自己的心情,他點了點幾套頭面,“就用這種材質,但是圖案要獨一份兒的,別人若是用過的便不用了。”

    “好嘞,”掌櫃高興地記下了,見班淮心情不佳,把人送到門口後,才轉頭對身後的堂倌道,“富貴人家就是不一樣,養的女兒比兒子還金貴。”

    班淮騎著馬兒慢悠悠地走著,正在失神間,他看到女兒就在不遠處,當即一拉韁繩,馬兒便掉頭跑了過去。

    馬兒剛調頭走出沒兩步,突然聽到哐當一聲,一個碩大無比的土陶花盆掉了下來,正好是班淮剛才准備經過的地方。若是班淮方才沒有調頭,直接這麼過去,這個花盆就要砸在他頭上了。

    班淮身邊的護衛頓時面色大變,抽出佩刀便把這個樓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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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6 00:22:16 |只看該作者
    第79章

    “父親!”班婳翻身就下了馬,容瑕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自己面前一陣風飄過,他的未婚妻就跑到了幾丈開外的地方。他忙讓自己的護衛也趕了過去,幫著班家護衛一同把這棟掉花盆的木樓圍了起來。

    “父親,你沒事吧?”班婳拉著班淮的袖子仔仔細細來回看了好幾遍。

    “沒事,沒事。”班淮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見女兒一臉焦急的看著自己,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聽到父親沒事,班婳頓時放心下來,她抽出腰間的鞭子,走到小樓大門前,拿腳狠狠踹了幾下門,木門被踹開一個洞,班婳扭頭對護衛道,“把門給我劈開!”

    門被劈開以後,班婳帶著幾個護衛衝了上去。

    眾人看著那破破爛爛的大門,還有班家護衛們嚴肅的架勢,都有些害怕。

    杜九咽了咽口水,一邊看那破開的大門,一邊看自家伯爺的細腰,這要是踹在伯爺的身上,伯爺這細胳膊細腿,受得住嗎?

    “看我做什麼?”容瑕下了馬,“派人去報官。”

    “是。”杜九對未來的伯爺夫人敬畏無限。

    “伯父,”容瑕走到班淮身邊,“您沒有受到驚嚇吧?”

    “我沒事。”班淮這會兒已經反應過來了,他看著地上碩大的陶土花盆,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這要是砸在他身上,他這條命恐怕就要玩完了。

    容瑕讓護衛把現場保護起來,順便看了一下土的樣子,摔在地上的土松軟沒有凝結,花盆看起來也很新,不像是久用過得。

    養花也是有講究的,不同的花,要用不同的盆子。跟著花盆一起摔下來的這種花很不值錢,隨處可見,就像是從田野間隨便挖來的,倒是這個笨重的陶土盆要花近百文錢才能買到。對大多普通人來說,是舍不得花這麼多錢買這麼一個花盆的。

    “伯父,我們可能要請大理寺的官員來了,”容瑕捻了捻花盆裡的土,站起身對班淮抱拳道,“這有可能不是意外,而是謀殺。”

    “什麼?”班淮驚訝地看著容瑕,“我一個游手好閑的紈绔,這些人殺我干什麼?”

    容瑕:……

    他發現班家人說話,似乎都比較不講究。

    “不管是什麼原因,這件事都不能掉以輕心。”容瑕忍不住慶幸,幸而方才伯父朝他們這邊看了一眼,然後調頭往這邊走,不然今天只能血濺當場。

    想到班婳與家人的感情,容瑕心頭微顫,不敢去想刺殺如果成功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嘭!”

    木樓裡傳出聲響,容瑕擔心班婳出事,抬腳就想往木樓裡走,結果被班淮伸手攔住了。

    “君珀啊,”班淮干咳一聲,“這事交給婳婳就好,你就不用去了。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火氣上頭以後,做事有些沒輕沒重,你……”

    “啊!”

    木樓裡傳出一個男人的慘叫聲,班淮跟著顫了顫。面對未來女婿疑惑的眼神,班淮干笑兩聲,扭頭裝作什麼也沒有看見。

    很快木樓裡又想起兵器交接的聲音,容瑕見裡面動了武,自己又被班淮拉著,便對杜九道:“你進去看看。”

    “是。”杜九神情凝重地繞開地上的土與花盆,快步跑了進去。

    四周看熱鬧的百姓越來越多,很快京城步兵衙門的人也來了,一見有這麼多人在看熱鬧,便拉了一根繩子把這棟小木樓圍了起來。為首的官員看到班淮就覺得頭疼,正准備去給他見禮,就聽到一聲猶如殺豬般的嚎叫傳出來,嚇得他肩膀忍不住跟著抖了抖。

    “裡面……”官員朝班淮抱了抱拳,“請問國公爺,裡面可是貴府的護衛?”

    班淮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時不時有幾聲慘叫傳出來,官員縮著脖子感慨,靜亭公府的護衛真不愧是武將後代,抓歹人的手段就是跟人不一樣,知道的是在抓刺客,不知道的還以為有人在樓裡殺豬。

    杜九跑進木樓以後,看到一樓櫃台後面倒著兩個男人,瞧著像是掌櫃與堂倌,他彎腰摸了摸兩人的脈搏,心裡松了一口氣,人還活著。

    這棟木樓應該有些年頭了,踩在腳下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杜九剛走到拐角處,就見樓上一個人像壇子般滾了下來,他往旁邊一避,這人撞在拐角處的牆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腿抖了兩下後便再沒動靜了。

    他蹲下身看了看這個人的掌心,虎口有老繭,胳膊結實有力,應該是常下苦力或是用武器的人,不過身上的衣服髒污破舊,不像是專業的刺客。這人滿臉血污,臉腫得不能看,也不知道原本長什麼模樣,見人還沒死,衙門的人也來了,杜九便沒有再管他。

    樓上還有動靜傳來,可見刺客應該不是一個人,他走上樓便見離樓梯口不遠處躺著一個男人,樣子看起來比躺在樓梯拐角處的那個也好不到哪裡去,衣服也破破爛爛,還有被鞭子抽過的痕跡。

    想到鞭子,他就倒吸一口冷氣。

    舉目四忘,他就看到班婳狠狠一鞭子抽在了一名灰衣男人的下身,這個男人的慘叫聲還沒結束,就被班婳狠狠地踩在地上,用腳使勁碾著男人們不可言說的部位。

    這個男人不知是因為太疼還是已經暈過去了,一張臉青白交加,連聲音沒有吭。

    似還是不解氣,班婳又踢了地上這個男人一腳,轉頭看向現場唯一一個還能說話的刺客,鞭子一甩,這條鞭子竟像靈蛇一般,纏住了刺客的脖子。

    “說,誰派你來的?!”班婳雙目赤紅的盯著這個護衛,臉上再無往日笑眯眯地模樣。

    杜九忍不住停下腳步,心裡隱隱有些不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福樂郡主現在的樣子有些不太對勁。

    刺客抓住自己的脖子,臉漲得通紅,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不說是吧。”班婳把鞭子一甩,鞭子松開了刺客的脖子,刺客轉身就想要跑,但是被班婳的一個護衛踹了回去。

    班婳把人從地上拎了起來,厲聲道:“誰讓你動我的家人?!你不說可以,我會讓你後悔這輩子今天做的事情。”

    “我、我說!”這個刺客看起來並不像是死士,看到其他三個同伴凄慘的模樣,他早就害怕了,現在只求能死個痛快,“我們只是街頭混混,近來京城戒煙,我們日子不太好過,就接了些活兒。我只是拿錢辦事,與人消災,其他的跟我們無關啊!半個時辰前有人告訴我們,讓我們在這裡等一個穿淺色衣袍,騎黑馬,又帶著不少護衛出門的富貴老爺,只要事成就給我們一百金。”

    “富貴老爺?”班婳冷笑,“堂堂國公爺的命就值一百金?少用這種借口來框我!”

    自從做了那些奇怪的夢以後,不讓家人出事就是班婳的底線,只要家人平平安安,就算是被抄了家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至少家人們都還好好活著。可是現在竟然有人想要刺殺她的家人,她腦子裡的理智頓時全部消失。

    想到父親方才有可能就在自己眼前喪命,班婳就恨不得把這些人一寸寸碾碎,讓他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誰管貴族女人必須要什麼樣,誰管別人怎麼看她?

    天下萬人的嘴,都不如她的家人重要。

    都去他爺爺的!

    “國、國公爺?!”刺客一臉絕望,他們刺殺的竟然國公爺?不是說,只是一個富商嗎?那個雇主還說了,只要他們刺殺成功,就派人送他們去南邊,讓他們躲開官府的追查。

    他們被騙了?

    刺客全身一癱,半晌後瘋狂大吼道:“我願意說,我願意把一切都說出來,求貴人饒命。”

    “你說。”班婳把他扔到地上,看著自己手上沾滿血污的鞭子,把鞭子扔到桌上。她的護衛彎腰撿起鞭子,無聲退到了一邊。

    刺客把事情經過一五一十說了出來,大意就是前幾天有人找到他們,要他們刺殺一個人。到了今天,那個人來告訴他們,可以動手了,並且還給他們說明了刺殺對像的穿什麼衣服,身體特質是什麼。

    他們都是底層混混,也沒機會接觸什麼了不起的貴人,所以拿了定金後便躲在木樓上。計劃等刺殺對像經過時,就用花盆砸死他。

    這個方法笨是笨了一點,但是卻很有用。他們仔細算過,如果人被砸死,大家第一反應是圍著人看,然後再去樓裡找人。京城的人都愛看熱鬧,這個時候定會有很多人跑進樓裡,他們可以趁著這個時間找個地方躲起來,等進屋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就可以裝作看熱鬧的人擠出來,任誰也不能發現他們。

    但是他們千算萬算,沒有想到這個有錢老爺的運氣那麼好,都差一步的距離了,偏偏就突然調頭離開了。但花盆他們卻已經推出去,連反悔都來不及。而且這些護衛們的反應也快得不可思議,當場便拔刀把屋子圍了起來,看熱鬧的人連門邊都挨不上。

    早知道這不是普通的有錢老爺,而是堂堂國公爺,就是給他們一萬金,他也不敢接這種活兒啊。

    “郡主,”杜九擔心福樂郡主氣得太狠,把唯一能說話的也揍暈死過去,鼓足勇氣走了過去:“衙門的人已經到了,就在樓下。”

    “這件事衙門的人處理不了,直接上報大理寺,”班婳用手帕擦干淨手,聲音冷得駭人,“這件事一定查得清清楚楚,若是大理寺的人查不出來,我就去宮裡求皇上。”

    杜九正欲回答,樓梯口有腳步聲傳來。

    這個腳步聲杜九很熟悉,是伯爺的走路的聲音。

    他看著這滿地的狼藉,還有福樂郡主散亂的發髻,心裡的不安感更重。

    伯爺……看到這些時候,會怎麼去看待福樂郡主?

    世間潑辣的女子不少,但是這般狠厲的人,又有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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