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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玖拾陸]佞妝(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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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5 08:36:2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七十九章 訊息(一)

  入城時,楚維琳從簾子的一角往外頭看了幾眼。

  街上百姓不少,穿著打扮很是樸素,街邊鋪面不少,卻聽不到熱情洋溢的邀客聲。

  與常恆淼、楚證賦說得一樣,雖然金州離明州不遠,但在條件上,卻有很大的距離。

  馬車一直行到了府衙,外頭立了不少人,楚維琳估摸著他們是金州的同知、判官們,大抵在後院裡也會守著一兩個人迎她的。

  常郁昀下了馬車,楚維琳聽見客客氣氣地彼此問安聲,直到馬車到了後院裡停下,流玉和寶槿才扶著她下了車。

  果不其然,兩位三十歲左右的婦人笑著與她問安:「夫人一路辛苦了。」

  彼此見了禮,個頭高些的是李同知的媳婦周氏,矮一些的是杜同知的媳婦楊氏。

  兩位同知夫人引路,一道往裡頭走。

  因著是府衙的後院,地方並不寬敞,只是麻雀雖小,也是五臟俱全了。

  一共兩進的小院,楚維琳讓李德安家的把東西搬進了第一進裡收拾,而第二進院子,留給了霖哥兒住,二進院子遊廊盡頭有一扇小門,通往後花園,小小的花園收綴了一翻,也挺好看的。

  兩位夫人今日是來混個眼熟的,見楚維琳這兒忙碌,笑著告了辭。

  底下人都是得力的,到了傍晚時,倒也整理了七七八八。

  常郁昀從前頭傳了話來,說是要與同僚們吃幾杯酒,讓楚維琳莫要等著。

  這些應酬上的事情,楚維琳從不多嘴,自顧自用了晚飯。

  男人有男人的應酬,女人也是一樣。翌日一早,楚維琳就接到了帖子。

  上頭的落款為高家的二奶奶。

  楚維琳捏著帖子看了幾個丫鬟婆子一圈,流玉曉得她心思,便道:「聽說高家在金州也有數十年了。從前一直都不溫不火的,也就是十幾年前,在外頭賺了些銀子,把祖宅修繕了一番,因著花園修得漂亮。城中但凡有什麼名頭的聚會,都會在高家辦。如今都曉得奶奶來了,也就是接著個由頭,都想見一見奶奶罷了。」

  下帖子的人的心思,楚維琳不難猜,只是她剛剛來,還摸不透這城裡的人際關係,雖說她當著知州夫人,其他女眷們總會避讓三分,可畢竟是強龍難壓地頭蛇。誰曉得這一家一家的,背後又有什麼關係網。

  初來乍到,楚維琳可不想莫名其妙就得罪了什麼人。

  不過,這應酬也不得不去。

  李德安家的這兩日也打聽了不少消息,金州城裡的情況大抵知道了一二,卻不敢說已經摸明白了。

  等到了日子,楚維琳往高府去,一日下來,巴結的不少,觀望的也有。彼此都在試探。

  一圈下來,人認得了不少,卻也都還是點頭之交。

  李德安家的悄悄與她道:「奶奶,看這模樣,這三五不時的宴會只怕還不少哩。」

  楚維琳輕笑:「若不然,我怎麼有機會瞭解她們,她們又怎麼來接近我呢?」

  事情是如此不假,府衙裡陸續接了不少帖子,楚維琳還是一一都推了。

  也許是路途太遠累積了疲勞,也許是南北差異太大----她水土不服了。

  這幾日沒多少胃口,滿娘變著法兒給她做吃食,楚維琳都沒有什麼興致。

  常郁昀夜裡回來看她這幅模樣,心疼不已,道:「明日裡還是請了大夫來吧。」

  楚維琳搖頭,道:「水土不服,吃那些藥也沒什麼用場,你不用擔心我,調養幾日也就好了。」

  常郁昀嘴上應了,心裡到底放不下,第二日一早起身時也沒有吵醒妻子,只吩咐了娉依,若楚維琳今天還是不舒坦,直接去就請了大夫。

  等楚維琳醒來,外頭已經是陽光燦爛了,她用了半碗薄粥,又揉著心口嘔了會兒,娉依瞧見眼裡,逕直去請了醫婆。

  楚維琳躺在榻子上歇息,見醫婆都來了,也沒有拒之不理的道理,曉得是常郁昀的一片心,便讓醫婆診了脈。

  醫婆摸著脈象,寬慰道:「夫人是太操勞了,休養些日子,應當就無礙了。」

  楚維琳自個兒也知道,但見幾個丫鬟具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不由想,看來還是醫婆的話比較有用。

  醫婆開了方子,滿娘急匆匆煎藥去了。

  楚維琳又被勸著吃了兩塊糕點,不住搖頭。

  霖哥兒進來,見了糕點,鼓著腮幫子,道:「我吃。」

  楚維琳叫他逗樂了,把霖哥兒抱到懷裡,仔細餵他。

  李德安家的含笑看著,不知怎麼的,她隱隱有些感覺,視線在霖哥兒身上頓了頓,她一拍腦袋。

  楚維琳聽見聲響,抬頭看她,奇道:「媽媽,怎麼了?」

  李德安家的低聲問道:「奶奶的月信遲了十多天了吧?」

  楚維琳臉上一紅。

  確實是遲了的,她只當是這一路奔波的緣故,這幾日又是水土不服了,更加不會惦記著月信這等煩心事,叫李德安家的一提,一下子會意過來。

  楚維琳自個兒也吃不準了:「媽媽是說,我這不是水土不服,而是……可我懷霖哥兒的時候,並沒有……」

  「奶奶,每次害喜,情況不同也是常有的。再說了,您這一次,是辛苦了兩個月才到了金州,南北差異又大,怕是幾個原因夾雜在一起了,才會這般不舒服的。」李德安家的解釋道。

  「剛剛那醫婆什麼也沒說呀。」楚維琳皺著眉,道。

  李德安家的笑了,道:「奶奶以為,人人都能和岑娘子一樣,有本事又膽兒大嗎?」

  叫李德安家的這麼一說,楚維琳也忍俊不禁了。

  岑娘子在這一方面格外有能耐些,即便是早期,脈象還很不明顯的時候,她都能摸出來,又是個敢說的,不會藏著掖著等到脈象穩了之後再說。

  聽了這麼一席話,楚維琳倒也有些信了,怕是,真的又有了。

  屋裡幾個丫鬟亦是喜笑顏開。紛紛與楚維琳道喜。

  楚維琳嗔了她們一眼,道:「還沒作準呢,一個個都不許說出去。」

  自是嬉笑著應了。

  滿娘煎了藥回來,見屋裡氣氛輕鬆,便悄悄去問寶槿。聽了寶槿附耳幾句話,她跟著笑了起來。

  楚維琳不敢吃那藥了,怕萬一衝著了,只叫滿娘熱了些粥來,即便不舒服,也逼著自個兒吃下去,她自己也就算了,若真的還有一個小的,可不敢餓著小祖宗。

  屋裡嘻嘻笑笑到了傍晚時,聽見院子裡問安的聲音,娉依才趕忙迎了出去。

  常郁昀記掛著楚維琳的身體,便比往日早了兩刻鐘回來,見娉依過來,問道:「請了大夫沒有?」

  娉依掩唇笑著道:「請了醫婆來診脈了。奶奶今日挺好,下午時還多用了些點心。」

  常郁昀頷首,娉依這般輕鬆,想來楚維琳是沒有大礙的。

  屋裡,楚維琳見他回來,側過頭來笑容莞爾,催著他先回內室裡換身衣服。

  常郁昀出來時。伺候的丫鬟婆子都避出去了,連霖哥兒都被方媽媽抱走了,他不解地看向楚維琳,在她身邊坐下。熟稔著握住了她的手,問道:「怎麼了?有事兒要與我說?」

  叫常郁昀這麼一問,楚維琳突然就不知道怎麼開口了。

  明明是日日相對的一個人,明明一早就知道他這張皮相忒招眼了,可這般近距離看去,還是會忍不住心跳加快。

  從最初的避之不及。到現在真心相付,她花了好些年,一開始是彆扭著不甘著排斥著,可真的放下心防去接納時,似乎真的沒有多少困難。

  是被這皮相迷惑了,還是叫他的這份溫柔和遷就給收服了,楚維琳自己也不知道,不過,也無需分辨得那麼清楚。

  常郁昀留意到,楚維琳的耳根子一點點燒紅了,而她如水目光粘在他身上,似是有萬千深情,他忍不住就彎了唇角,這樣的感覺當真不壞。

  他清楚楚維琳一定有話要說,他也不催促,只是笑著等她開口。

  楚維琳移開了目光,再叫她與那雙勾人的桃花眼相望,她就真的不知道說什麼了,清了清嗓子,她遲疑著開口道:「我的小日子遲了十幾天了,可能,不僅僅是水土不服。」

  常郁昀怔了怔,待細細琢磨了楚維琳的這句話,他一把將楚維琳擁入了懷裡。

  雖然不是頭一回了,楚維琳懷霖哥兒的時候,他也是高興壞了,可這種體驗,當真是多幾回都不會膩煩。

  輕輕啄了啄楚維琳的額頭,常郁昀笑著問她:「醫婆說的?」

  「不是,醫婆沒說,我其實也有些怕弄錯了。」楚維琳原本是不想這麼快告訴常郁昀的,可下午時想了想,她的月信一直挺準了,遲了十幾天已經很不尋常了,早晚要說的,也就不藏著了,「你別說出去,萬一真是我弄錯了,叫人笑話。」

  常郁昀應了,手掌緩緩在楚維琳平坦的小腹上劃過,欣喜笑容裡添了一些隱憂,卻沒有叫楚維琳看見。

  他喜歡孩子不假,但他怕楚維琳受罪。

  他還記得生霖哥兒時的情景。

  臘月,他站在院子裡,寒風陣陣他沒有感覺到絲毫的冷意,一顆心都撲在了耳房裡,聽著楚維琳聲嘶力竭,看著一盆盆搬出來的血水,他除了等著,沒有一點兒辦法。

  當時惶恐,如今依舊。

  不過,起碼如今,會比起那時好些。

  那時他去看昏睡著的楚維琳,曾經問過楚倫歆,能不能把楚維琳挪回正屋裡去,楚倫歆又是心疼又是無奈地拒絕了。

  常郁昀自己也知道,是老祖宗太過注重那些規矩了,他若執意把楚維琳帶回了正屋裡,老祖宗不會怪他,只會把過錯推到楚維琳身上,生孩子已是格外辛苦了,他也不捨得讓楚維琳再受些無妄之災。

  而現在,離了京城,沒有老祖宗盯著,有些規矩,便隨它去吧。

  當時在心中強烈湧現的對外放的渴望,到底是能實現了的。

  夫妻擁著說了會子話,便讓丫鬟們進來擺桌。

  楚維琳的胃口還是不好,只是心情舒暢了些,將就著多吃了幾口。

  等又過了大半個月,再請了醫婆來,這回診脈便得了個准數。

  喝了安胎藥,害喜的症狀卻沒有減輕,幾乎是喝了水就要往外嘔,不過十來天,整張臉就瘦了一圈。

  李德安家的幾次安慰她,也就是這頭兩三個月會如此,等再過些日子,就好了。

  楚維琳怏怏聽著,趁著稍稍舒坦時趕緊吃些喝些,免得一會兒小祖宗又折騰起來,實在吃不消。

  兩位同知夫人來看她,楚維琳讓流玉和娉依去院外相迎。

  杜楊氏與李周氏相攜進來,見楚維琳的模樣,原本道喜的話就梗在了喉嚨裡,只能訕訕笑道:「夫人這些日子,似是瘦了些?」

  楚維琳笑了笑,道:「小祖宗太折騰了。」

  說起孕中事情,兩位夫人也是深有體會,說了些寬心的話,倒也是相談甚歡。

  杜楊氏直爽些,道:「其實今日來,是為了七夕的事體。金州城裡,姑娘家講究一個手巧,七夕時都會雕花瓜,高府園子裡,還會比試一番。原是想請夫人一道過去,給姑娘們點評幾句。」

  「花瓜呀……」楚維琳頗有些懷念,道,「我娘家的姐姐倒是很喜歡雕花瓜的,活靈活現的,我們姐妹都很佩服她呢。我是很想去參加的,只是這小祖宗呦,怕去了反倒掃了大家的興致。」

  這也是情理之中的,懷胎的頭幾個月最是要緊,況且楚維琳的害喜症狀還很厲害。

  兩位夫人也就是隨口一提,斷不敢硬請,又說了些城中的趣事,便告辭了。

  七夕還未到,鄧平兩口子便趕到了金州。

  鄧平家的風塵僕僕的,先去了楚維琳安排給他們的住處梳洗更衣,才匆匆往後院裡來。

  寶槿在門口迎她,興高采烈與鄧平家的說了楚維琳懷孕的事體。

  鄧平家的一掃疲憊,連連道:「這還真是叫人舒心的事情。」

  寶槿一怔,聽出話裡的意思,努了努嘴,道:「媽媽的意思是,渝州那兒……」

  鄧平家的重重點了點頭。

  寶槿垂了眼簾,歎道:「那一會兒奶奶跟前,媽媽千萬悠著些。」

  「我也不想給奶奶添堵,只是奶奶問起來,我總不能胡說八道吧。」鄧平家的說完,安慰著拍了拍寶槿的手,道,「我曉得分寸,咱們奶奶也不是那等聽不得糟心事體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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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 訊息(二)

  鄧平家的挑了簾子進了屋裡,見楚維琳斜斜靠在榻子上,霖哥兒坐在她身邊,一面玩著他最喜歡的銅球,一面張嘴吃著搗好的蘋果泥。

  日頭很好,透過窗欞落了進來,灑在軟榻上,母子兩人在這初夏的暖陽裡,又溫馨又好看。

  鄧平家的瞧在眼裡,不由想,這畫面當真暖心,無論誰瞧見了都會不知覺笑起來,也難怪爺會這般喜歡奶奶與哥兒。

  走進幾步,再看一眼,鄧平家的才注意到楚維琳瘦了不少,不禁心疼道:「奶奶,這些日子是不是沒什麼胃口呀?」

  楚維琳轉過頭看了鄧平家的一眼,請她在繡墩上坐下,笑道:「媽媽可算是來了,這一路上辛苦了吧?」

  鄧平家的連連搖頭:「不辛苦的不辛苦的。」

  楚維琳指了指肚子的肚子,道:「不瞞媽媽,其實這幾日已經比前陣子好多了。前陣子才是真的吃不進喝不進的,一開始以為是水土不服,後來才曉得是小祖宗在折騰我呢。」

  鄧平家的見楚維琳心情愉悅,自然是順著她的話,道:「看來肚子裡的這一個是個活潑的,等他出了娘胎,定會帶來許多樂趣呢。」

  說孩子的好,誰都愛聽。

  楚維琳也不例外,摸著還未顯懷的肚子笑得溫柔:「也有人與霖哥兒一道玩了。在京裡的時候,霖哥兒就挺喜歡聆姐兒的,兩個小的一道長大,也有個伴兒。」

  等說了些金州事體,楚維琳便問起了渝州那裡的情況。

  鄧平家的斟酌了一番,緩緩說了起來。

  那時,楚維琳和常郁昀啟程了,鄧平家兩口子便隨著常郁曉,在城中很低調地安頓了下來。

  幾日之後,常郁昀使人送回來的耳墜子便到了鄧平家的手中,常郁曉看著那耳墜子,眼睛幾乎要滴出血來,恨不能立刻去費家問個清楚明白。可也只能忍著。

  又過了七八天,徐氏趕到了渝州,風塵僕僕一路來的,幾乎是日夜兼程。徐氏都扛不住了,更別說底下的車伕丫鬟小廝們了。

  照徐氏的說法,常郁明獨身從渡口趕回京中,就和老祖宗說了宋大人的事情。老祖宗自不會耽擱,讓常郁明與常郁曄兄弟兩人去安華鎮打聽情況後,再往渝州去。

  常郁明兄弟才出京沒兩三日,京裡便收到了常郁曉千里加急送回來的信箋,老祖宗一看,事關翡蘭那丫鬟,氣得當時就砸了一柄玉如意,直說當初就不該留了這個禍害,一併打死了就不會添了這麼多麻煩了。

  常恆翰當即問了晨安,晨安嘴巴硬,咬死是為了常恆翰才如此做的,引得老祖宗對常恆翰都有了幾句怨言。

  常恆翰也是連連歎氣,他把晨安留在了身邊,卻給了他機會,使得常郁映逃了親。

  老祖宗叫他先收拾了晨安,常恆翰卻只把人關押著,說要先審,好歹弄明白那華婆子的來歷再說。

  晨安那裡,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已經捨出了命去了,旁人還能拿他如何。

  晨安不肯說清楚,可府裡自有明白人。

  楚倫歆趁著這個機會喊破了常郁暉害死了晨萍,拉著柳氏和過府來聽消息的塗氏哭了一場,說這家裡平平順順的日子,到底要叫長房牽連到什麼地步才滿意了?

  溢哥兒小時候遭了罪差點兒就夭折了,常恆熙與葉語姝徹底斷了與常府的關係,常郁暖替常郁映嫁去嶺西,常郁曚的婚事也因為常郁暉的事情起起伏伏,這麼下去,等真的尋到了常郁映的下落,常府在京裡還要再丟一回人。

  又說常恆翰不肯處置晨安,莫非裡頭還有什麼貓膩不成?

  老祖宗本就是心煩意亂的,叫楚倫歆一鬧,愈發怒不可遏,氣得罰了她一回。

  楚倫歆對著妯娌兩人又是一通訴苦,塗氏在旁連連勸說,總歸是分了家了,真的不行就徹底離了這宅院,能少牽連些就少牽連些。

  楚維琳聽到這裡,心裡也有數,楚倫歆這是借題發揮,老祖宗心知肚明,乾脆火上澆油,這般發酵下去,三房搬離大宅,也不是那麼遙遠了。

  而徐氏,依著常郁曉信上的安排,收拾了一些箱籠,帶著聆姐兒出發了。女眷出門,多有不便,徐氏在安華鎮裡與常郁明會合,與他一道往渝州去,而常郁曄,留在安華鎮尋找那個消失了的婆子和馬車的線索。

  徐氏是盡力趕路了,虧得是走得水路,才沒有叫那些箱籠拖累了速度,聆姐兒年紀雖小,但坐船倒是不礙的。

  徐氏雖然有些疲憊,但還是仔細聽鄧平家的說了渝州這兒的情況,看見那只耳墜子時,她接連歎了幾口氣。

  第二日,鄧平家的就陪著徐氏去拜訪了費夫人。

  徐氏對費夫人的喜好脾性都有了瞭解,接觸起來並不困難,又去看了那三處宅院,最後選了與費夫人家最近的一處院子,當日便搬了過去。

  一車車箱籠運到了永平巷,指揮的婆子們衣著打扮很是不俗,巷子裡都曉得,這新搬來的孫家夫婦,手裡很有銀子。

  徐氏收拾好了院子,擺了宴席,請了費夫人與左鄰右舍的夫人們過來吃了酒,伺候的丫鬟們穿戴的好東西叫人挪不開眼睛。

  有一位姓杭的夫人吃了幾杯酒,拉著徐氏道:「果真是京裡過來的人家,吃穿用度就是與我們這樣的不一樣呢,你那丫鬟們用的鐲子,就差不多是我給姑娘壓箱的東西了。哎!」

  徐氏笑著謙虛了幾句,道:「我雖初來乍到,但也曉得,渝州這裡只是金石鋪子裡師傅們的手藝弱了些,並非是姐妹們用不起好東西。可去京裡買吧,又怕他們欺外來客,亂喊價錢吃了虧。」

  這話說得眾人愛聽,紛紛附和了幾句。和徐氏打聽起京中金石鋪子的價格,接連點頭一番,表示並非自家銀子少,而是的確沒遇見合適的。

  說了一番首飾,自然有人提到了費夫人手中的好東西,徐氏笑盈盈看著費夫人,看她要如何說。

  費夫人倒也不藏著。直說耳墜子中的一個給了徐氏的小姑。而對方回禮了一個珊瑚耳墜,她取來與眾人瞧了,又得了幾句讚歎的話。

  徐氏本想直接問一問玉鐲。可又不想過分打草驚蛇,見眾人在看耳墜,低聲與費夫人說話,直接把話題帶開了:「東西再好。也是死物,比不上自個兒爭氣啊。」

  費夫人一聽這話。曉得徐氏是意有所指的,她已經見過聆姐兒了,自然曉得徐氏膝下只有一個女兒,而且。徐氏並沒有隱瞞聆姐兒庶女的身份。

  事關香火,費夫人深有體會,想起自家那個傻兒子。也是心酸到不行,勸解徐氏道:「定是機緣未到。」

  徐氏背過身擦了擦眼睛。繼續訴苦:「雖是庶女,我們爺喜歡著呢,我想啊,我若能生一個,即便是個女兒,我們爺也是高興的,可偏偏就沒個動靜。京裡頭,我婆母她……哎!我好說歹說才拿渝州的生意做借口,讓我們爺帶我來了渝州,若是日日在京裡,我這日子可真難過。不瞞姐姐,我都不知道尋了多少偏方了。」

  徐氏知道,香火是費夫人的心病。

  費夫人親生了一個傻兒子,給丈夫抬回來的妾室沒有一個能有動靜的,她急了氣了惱了,只恨自己當初傷了身子再不能生育,若不然,別說如今三十幾歲,便是四十幾歲,也要博一把的。

  因而這樣的話題特別能引得費夫人的同情和共鳴,一來一去的,費夫人與她越發交心了,甚至相約了去附近的廟裡上香求子。

  在徐氏接近費夫人的過程中,鄧平家的也沒有閒著,毛婆子在渝州的人牙子們之中,很有手段和能耐,她收了那麼多銀子,自然給鄧平家的帶回來了一些訊息。

  去年,接了那筆生意的人牙子姓郭,在渝州城裡擺了個燭火攤子,生意不溫不火的,暗地裡做些見不得人的生意。

  有些話鄧平家的不好說,粗粗指了個意思,楚維琳會意,那郭婆子做的事情,大約就和水滸裡的王婆差不多,買人、賣人、接生、拉線,但凡有利可圖的,她都會去做。

  毛婆子當初因著這生意不清不楚的怕惹麻煩壞了名聲而不做,郭婆子可不會管這麼多,華婆子尋到她那兒,郭婆子便去了。

  說好的三個水靈靈的姑娘,到了馬車那兒,竟然跑了一個,郭婆子不太高興,華婆子更是怒不可遏,與那馬伕大吵大鬧了一頓,也因此忽略了搜常郁映的身。

  最終是談妥了價格,郭婆子這邊付了銀子,轉頭就把人給賣了出去。

  「可是賣給了費夫人?」楚維琳追問道。

  鄧平家的點了點頭:「就是費夫人。」

  雖然心裡已經有了底,但楚維琳還是有不解的地方,費夫人要買人,城中這麼多人牙子,其中不乏像毛婆子這種在官府記了名、口碑又好的牙婆,為何會去找一個做暗地裡營生的郭婆子呢?

  楚維琳問了鄧平家的,鄧平家的解釋道:「聽郭婆子說,費夫人想買模樣好些,又是好出身的姑娘。郭婆子當時也不解,後來才曉得,這姑娘買回去,可不是做丫鬟使喚的,而是在給費家的傻兒子找媳婦。」

  說到這裡,鄧平家的頓了頓,後頭郭婆子的那些話實在不好聽,她聽著都不舒坦,越發不知道怎麼和楚維琳說了。

  郭婆子自己做的就是損人的行當,可她嘴巴也損,背地裡把費夫人罵得分文不值,說是那傻兒子已經傻得沒有救了,連吃飯喝水都不曉得了,旁的事情更加不懂了。

  一個二愣子娶媳婦,什麼都不懂的,怕是新婚夜辦事體都要一群丫鬟婆子伺候著,和那等風流地方,一群老妖婆教姑娘有什麼區別?無論是誰,當場都要羞得恨不能撞死了。

  偏偏費夫人又有這麼多要求,又要模樣好,又要出身好,不肯「抬舉」平民小戶養出來的女兒,一定要是打小叫下人伺候著長大的姑娘,這樣以後得來的孩子才不會失了身份,沒了出身。

  可這樣好的姑娘家,除非被拐被騙,怎麼會淪落到要人牙子手中?費夫人只能找郭婆子這種做暗地營生的,才有可能碰一碰運氣。

  結果,郭婆子送來了常郁映。

  費夫人一看常郁映,就格外滿意,細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好出身,再翻了常郁映隨身的行李,裡頭的幾套衣物,尤其是內裡的料子做工都很出眾,不是尋常人家會用的,又翻出了那耳墜子和玉鐲,費夫人當時就驚喜萬分,郭婆子也因此多拿了好些賞銀。

  至於另一個丫鬟,下乘了些,費夫人不願意要她,讓郭婆子另外處理了。

  常郁映被留在了費家,後頭到底如何了,郭婆子一概不知。一開始,她有些提心吊膽的,過了幾個月,見半點兒事情沒有,就大膽起來,雖不會到處說這買賣的事情,但拿賞銀換了不少好酒,日子滋潤了。而毛婆子能尋到郭婆子,也就是因為她那段時間手上銀子實在是太扎眼了些。

  清楚常郁映被賣給了費夫人,常郁曉和徐氏還是沒有貿然行事,常郁映的事情是家醜,在安排妥當之前,他們不想鬧大了。

  又過了幾日,袁青松到任了。

  費夫人一看楚維琳說得很準,又見常郁曉出入府衙,對徐氏更加信任了些,見徐氏在佛前求子求得誠心,便給了她一個方子。

  徐氏拿著方子,很是詫異。

  費夫人說,若是不求一定生個兒子,這方子還是靈驗的,她沒有給家中那些姨娘吃,是擔心萬一生了一堆姑娘,養起來費心費力的,徐氏只求有孕,不在乎男女,這方子一定管用。

  徐氏心裡不信,嘴上還是問了費夫人,這方子可有人用過?是不是真的靈驗?

  費夫人笑著點頭。

  徐氏看她那個笑容,心裡就一陣惶恐,只覺得陰險無比,不由暗暗想,莫非這方子她已經用在了常郁映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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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章 訊息(三)

  正值午後,本是一日裡太陽最暖的時候,可楚維琳聽了鄧平家的話,沒來由的,就覺得渾身發涼,她不禁輕輕捏了捏指尖,才把心中湧起的駭意壓到了心裡。

  鄧平家的瞧楚維琳的神色,就曉得她心中不安,勉強擠出了笑容,道:「奶奶,不瞞您說,不單單是您聽了不舒坦,三奶奶當時也懵了。」

  楚維琳緩緩點點頭,無論誰聽了這種方子,都會懵掉的。

  偏方也好,秘方也罷,若是那種讓人生不出孩子來的藥方,楚維琳並不會覺得震驚,畢竟當年楚家二房的老太太就對楚證勉用過,忠心孫氏的徐平順家的對楚倫肅也用過,從效果來看,是有用的。

  可若是那種能讓人早些生出一個孩子來的方子,楚維琳對此是持懷疑態度的,若真有那麼靈驗的東西,這世上還會有生不出孩子來的女人?

  一般來說,這等方子都是調養身體為主,餘下的就看運氣了,沒有包生兒子包生閨女的道理的,費夫人說得信誓旦旦的,反倒叫人懷疑得緊。

  「這等藥吃下去,即便能懷上,只怕也是霸道的藥,相當損身子的,」楚維琳道,話說到了這兒,她隱隱有一種感覺,「莫非這藥不僅僅損母親,連孩子都……費家那個傻兒子,莫非是這麼來的?」

  鄧平家的不住點頭:「三奶奶也是這麼想的,她才不敢用那方子呢,但明面上還是鄭重謝了費夫人的。」

  從廟中回來,徐氏也有些提心吊膽的,她心裡知道,常郁映只怕是吃了大虧了,可他們沒有掌握到常郁映的具體下落,是不可能貿貿然去費家找人的,誰知道費夫人會不會把常郁映藏到了別的地方去了,即便有郭婆子的證詞,費夫人要是開口說常郁映跑了亦或是她不喜歡轉手又賣了,誰也不能拿費夫人怎麼樣。

  常郁曉一面往安華鎮裡去信催著常郁曄,一面讓徐氏抓緊去費家打聽。

  鄧平家的咬咬牙,花了好些銀子,從費家的一個婆子嘴裡套出了些話來。

  那婆子說,費夫人這幾日正準備出門,怕是要十天半個月才回來,是去渝州城外的一個莊子上收租的。

  鄧平家的聽了自是不信的,渝州這一帶,租金都是一年一收,往往是安排在秋收之後,誰家會在春天去收租?

  徐氏便往費夫人那兒打聽,說是十天後正好是聆姐兒的週歲宴,要擺宴席,請費夫人賞臉來吃酒。

  聆姐兒自出生起,身子偏弱些,學爬學站都比一般的孩子晚一些,又生的小小的,十四五個月的孩子與週歲的看起來差不多,誑一誑人還是可以的。

  果不其然。費夫人推辭了,說是要出門去,不能來。

  徐氏連連說了遺憾。

  自打那日起,常郁曉便讓人日夜盯著費府,等費夫人出城的時候就有人跟了上去,一路尋到了一處莊子上,又打聽了一番,才知道是莊子裡有個女人要生了。

  即便沒有親眼見到大肚婆,但常郁曉和徐氏都相信,那個女人只怕就是常郁映了。

  畢竟是親妹妹。常郁曉心疼不已,徐氏嘴上安慰了幾句,心裡卻也是埋怨一堆,這事體不怪天不怪地,全是常郁映的錯,若不是她要逃親,怎麼會落到這般地步?再是不喜歡嫁去嶺西,也比叫人買來賣去給個二愣子生孩子強啊。

  自己作死也就罷了,偏偏還連累了一家上下,不說名聲臉面,光是這番折騰,就讓人心煩不已了。

  攤上這麼一個小姑子,實在是受罪得很!

  心裡氣歸氣,罵歸罵,卻又不能不管常郁映,是死是活,老祖宗自會做主,也輪不到費家那等破落戶來定了常郁映的前途。

  隨著常郁明來渝州的小廝們都是有些手腳本事的,依著兩兄弟的計劃,打聽出那莊子的人手並不多之後,就扮作了土匪山賊,半夜裡衝入了莊子裡,又搶東西又搶人的,把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大肚婆給搶了回來。

  人到了徐氏跟前,徐氏看了一眼,差點暈厥過去,這哪裡還是常家的二姑娘,這分明已經被折騰得沒了人形了。這個樣子,想養回來都不易,更別說生孩子了,只怕是還未生下來,大人就挺不住了。

  這個狀況下生產,那就是存了只要孩子不要娘的心思了,是等著常郁映去死啊!

  徐氏再不喜歡常郁映,看她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都心疼得落了兩滴眼淚。

  莊子上受了災,連夜報了官,袁青松心知肚明,接案子時有模有樣,處理時就刻意為難費家,費夫人又是氣又是惱,那大肚婆失蹤是她的心中刺,可她卻不能明明白白地和官老爺說了清楚,因為這個大肚婆是黑戶。

  費夫人手上有常郁映的賣身契,反正常郁映反抗她不得,她多的是辦法讓常郁映按下手印,可這賣身契卻不能拿去官府裡認證備份的,因為除了常郁映來自京城,其他的她一概不知,沒有清楚的信息,官府可不會認了,報去官府,只能是自添麻煩。

  現在跟袁知府說,莊子上丟了一個大肚婆,她要怎麼來說明這大肚婆的身份?費夫人說不出來,又不肯吃個啞巴虧,想到徐氏夫婦與袁知府相熟,便連夜回城來。

  徐氏見了費夫人,眼睛裡生生要滴出血來,卻也只能裝傻,一面應承了辦事,一面套費夫人的話。

  有求於人,自不可能什麼訊息也不透露了,費夫人說了買人的事情,又說了常郁映大了肚子之後就被她送去了莊子上。

  徐氏佯裝詫異,不住問道:「上回那方子,莫不是就用在了這個姑娘身上吧?」

  費夫人尷尬不已,卻也點了頭:「我兒子那個樣子,什麼都不懂,我這個做娘的操透了心了,若不能迅速些,這還……」

  「那姑娘就沒有反抗?沒想過要死要活的?」徐氏又追問。

  「怎麼沒有啊!」一旦開了口,那些心中的不滿、壓抑、委屈就一股腦兒冒了出來,這些絕不肯告訴別人的心事翻滾起來。費夫人抹著眼淚道,「我也知道這麼做喪陰節,可我真是沒辦法了。費家的香火不能斷啊,我自個兒就生了這麼個討債的。那群小貨,沒有一個爭氣的,這都多少年了,一點兒動靜都沒有,要不是我生過。我都要以為是我們老爺身子不行了!

  小貨們靠不上,就只能指望兒子了,好不容易找了個合心意的,卻是個倔的,成日裡要死要活的,我怕留在家裡,她鬧得過了驚動了鄰居們,這才送去了莊子上,又叫人日夜看著,怕她作死起來小產了。恨不能啊日日綁起來。鬧到了最後,她不肯吃喝,只能硬著頭皮給她塞下去,不然哪裡撐得過這十個月啊。好不容易到頭了吧,卻遭了土匪了,這都什麼事兒啊!

  妹妹啊,幫幫姐姐吧,去和袁知府說一說,土匪要是抓不到,只求把孩子抱回來。」

  徐氏聽得心中跟火燒一樣。恨不能當眾說破了事實,狠狠羞辱費夫人一頓,可她實在發作不得,只能忍著。道:「只要孩子?那個姑娘呢?萬一不是兒子,豈不是又要再尋個姑娘回來?」

  費夫人的面上白了白,笑得格外勉強,結結巴巴道:「不會的,請了好些有經驗的婆子看了,都說是兒子。萬一是個閨女,也只能再想法子了。那個姑娘,能尋回來自然是好的,若尋不回來,啊呀,我也是沒辦法啊。」

  徐氏幾乎咬碎了銀牙,嘴上還是應下了,讓鄧平家的送了費夫人出去,自個兒去看望常郁映。

  拿老參湯吊了幾日,常郁映才睜開了眼睛,目光裡是無盡恨意,待瞧清楚了在身邊看護她的是徐氏身邊的丫鬟婆子時,她失神了很久,待徐氏進來,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徐氏指著常郁映,氣得胸悶不已,罵道:「這會兒曉得哭了?逃親的時候呢?你知不知道母親哭成了什麼樣子?你狠心一走了之,把倒霉事情全堆到了我們身上。

  可憐三妹妹,莫名其妙就要代替你去了嶺西,京城裡人人以為是你二姑娘出嫁,我們三姑娘啊,連個名兒都不能露,老祖宗還要想法子解釋這個不見人影的三姑娘!虧得嶺西那兒,陳家只和親戚們說了是娶常家女,三妹妹還能以真實身份嫁進入,若不然,她這輩子啊,就得幫你活著了!

  你幾個哥哥為了找你,費了多大的勁兒?又要找人,又不能走漏了風聲,嘿,你真夠能耐的!這也就罷了,左右就是受累些,可母親呢!母親為了你的事情,與父親鬧得不可開交,要不是這樣,她怎麼會日日往娘家跑,最後叫趙家牽連,脫不得身,死在了大牢裡!」

  徐氏越說越激動,要把心裡的怨氣全部宣洩出來,也不管常郁映到底聽進去多少,只顧著自己辟里啪啦地說。

  常郁映哭過了,整個人一抽一抽地勻氣,待聽說大趙氏死了,她整個人都從床上彈了起來,驚恐地望著徐氏:「你說什麼?」

  「母親死了!死了!去年五月裡!再過些日子就是母親的忌日了,你看看你如今這個樣子,你有臉面給母親上香磕頭沒有!」徐氏低吼道。

  雖然徐氏和大趙氏的婆媳關係算不上融洽,但在徐氏心中,大趙氏怎麼說也比徐家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親戚強些,再想到大趙氏平日裡待常郁映的樣子,越發覺得常郁映可惡至極。

  常郁映怔住了,哭不出喊不出,腦海裡不住盤旋著徐氏的話。

  母親死了……

  常郁映呆住了,徐氏卻氣得不依不饒,又訓了一通,常郁曉那兒曉得常郁映醒了,匆匆來了。

  常郁映看清了常郁曉才回過了神,剛開口要問大趙氏的時候,就被常郁曉重重甩了一個耳刮子,她腦袋嗡的一下,瞪大了眼睛望著常郁曉。

  打完了,常郁曉頹然退後了幾步,啞著聲,道:「你可知道錯了?事情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你自己跟哥哥講,還有路可走嗎?」

  眼淚又滑了下來,常郁映張了張嘴,到底沒有再問大趙氏的事情,從常郁曉的態度裡,她就知道了,徐氏絕不是騙她的,她的母親已經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徐氏發過了脾氣,這會兒也不想與常郁映說什麼了,扭身走了。

  常郁映與常郁曉相對無言,足足安靜了一刻鐘,常郁曉歎了一口氣,道:「不管怎麼樣,我也不會看著你莫名其妙丟了性命,在哥哥嫂嫂這兒,不要再鬧什麼絕食了,先把肚子裡的這個生下來,以後的事情,等我們回了京裡,再來安排。」

  見常郁映不接話,常郁曉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攥了起來,道:「你要是真不想活了,要去地下陪母親,也給我撐著回京城,自己去母親墳前磕頭自盡,我不攔你。」

  常郁映緩緩倒在了床上,不言不語。

  常郁曉去尋徐氏,見徐氏在房裡哭得傷心,關切問了一句。

  徐氏抹著淚兒道:「我求而不得的東西,她卻生生踩在了泥裡。母親待她,真的是掏心掏肺的,我眼紅啊,我親娘要是還在,我在徐家怎麼會苦成那樣子?就是天天讓我娘罵我打我,只要她在,我就滿足了。我沒有這樣的命,二妹妹卻……」

  常郁曉見她如此傷心,又回憶起大趙氏待常郁映的點點滴滴,心裡也悶得厲害,好言勸了徐氏幾句,夫妻兩人又尋了常郁明來,坐下來商議後頭的事情。

  費家那兒,只恨不能衝過去大干一架,把心中的怒火發洩出來,可要是這麼算了,誰都嚥不下這口氣。

  常郁明七七八八的點子最多,想了一圈之後,說了一個損招。

  費夫人既然不管大肚婆死活,只求一個孫兒,那就給她一個,城中有一些慈幼局、養生堂,裡頭也會有剛剛出生的男嬰,挑一個送去給費夫人,她這麼看重香火,二十年之後,等她知道這捧在手心裡長大的男嬰並非她傻兒子的骨肉的時候,怕是恨不能死了算了。

  鄧平家的說到這裡,見楚維琳愕然眨了眨眼睛,就頓住了。

  楚維琳抬手按了按眉心,長長歎了一口氣,道:「這法子,瞧著是溫和手段,不見刀不見血的,卻是真的狠,打蛇打七寸,這是死死砸在了費夫人最痛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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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5 08:37: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二章 訊息(四)

  「可不就是嘛,」鄧平家的附和著道,「咱們不能硬和費家爭個死活,也不想光吃個啞巴虧,也只能用這樣的法子了。」

  楚維琳頷首,她其實也清楚,常郁明平日裡瞧著吊兒郎當的,其實鬼主意很多,既然不能和費家撕破臉皮,就只剩下這等噁心人的法子了。

  鄧平家的抿了口茶,又繼續往下說了。

  為了讓從慈幼局裡抱來的孩子不那麼扎眼,常郁曉幾個商量了,沒有馬上就辦。

  徐氏使了人手看著常郁映,她是怕了這個小姑子了,天曉得一個不留心又會鬧出什麼事體來。

  常郁映畢竟大著肚子,弄不好是要一屍兩命的,雖然回到了京裡,老祖宗怕是不會留下這母子兩人,但徐氏可不敢叫她們折損在自己手上,她只是奉命而來的嫂嫂,上頭還有老祖宗、父親、幾位叔父嬸娘,她是無權定奪了大事的。話又說回來,常郁曉心底裡還是有這麼個妹妹的,徐氏不想讓常郁映的死活成了他們夫妻之間的一根刺。

  那些看護常郁映的婆子,徐氏是耳提面命了的,千萬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馬虎,即便常郁映不折騰,她如今的身子骨在分娩時也相當危險,無論是破水了也好,日常吃喝上也好,一定要謹慎些。

  好在,常郁映似乎是叫常郁曉那一巴掌打得通透了些,乖乖吃飯乖乖休息,不吵不鬧的,叫徐氏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疑神疑鬼的,誰叫常郁映有前科呢。

  費夫人來了幾回,盼著徐氏和常郁曉能去袁知府那兒多說些好話,甚至送了不少銀子來,想疏通疏通,要不是怕拿了銀子給袁大人惹麻煩,徐氏巴不得讓費夫人狠狠出血一番。

  過了四五日,常郁映好歹有坐起來話說的力氣了。徐氏耐著心中煩悶去看她,本想問一問她這一年來的事情,可話到了嘴邊,還是沒有開口。

  常郁映看出了徐氏的欲言又止。撇了撇嘴,道:「三嫂想問就問吧。」

  徐氏暗暗歎了一口氣,她怕常郁映回憶那些痛苦的經歷會熬不住崩潰了,這才不問的,擠出了笑容。安撫道:「有什麼事兒等把孩子生下來再說吧。」

  常郁映拉住了徐氏的衣袖,固執搖了搖頭:「我想說。要是我沒有撐過去,你回京裡怎麼向老祖宗回話?」

  徐氏面上一白,低頭看向那只拉著她衣袖的手。

  很瘦,顯得骨節格外大了,手背上一條條青筋,哪裡還有一點兒官宦人家富家女的樣子了。

  徐氏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想當初,她在娘家日日爭鬥時,她的手也沒有到了像常郁映這樣的地步。可見這一年來,常郁映的日子有多悲慘。

  即便是自找的,也是真慘了。

  這樣的常郁映,在生孩子的這道鬼門關前,到底能不能挨過去,徐氏沒一點兒把握。

  萬一真有個好歹,可無處再問話去了。

  這麼一想,徐氏也不再攔著,問了常郁映的意思,請了常郁曉和常郁明過來。

  常郁映說得磕磕絆絆的。尤其是激動時,幾乎接不上氣,要讓人不住順氣才堅持下來。

  照常郁映的說法,她當初是極其不願意嫁去嶺西的。只是老祖宗定了,大趙氏又壓著她,她反抗不得,只能隨波逐流一般讓兩家定了親事,最初時,她有想過,等去了嶺西,再沒有老祖宗和大趙氏了,她一定要鬧個人仰馬翻,總歸她不稀罕什麼陳家什麼姻親。

  年初時,看著大趙氏準備的一樣樣嫁妝,常郁映有些心疼了,這些嫁妝,還有她平日裡用的穿的,一併送去了陳家,她再一鬧,不全部要給陳家收了去嗎?與其那樣,還不如換作了銀子,才不便宜了陳家呢。

  常郁映想把手中的東西換成現銀,她一個姑娘家,出入都有丫鬟婆子跟著,做事體並不方便,只好尋了個跑腿的丫鬟,那丫鬟也是個愣的,差點兒叫當鋪誆騙了,虧得是遇見了晨安,這才沒有做虧本買賣。

  晨安給常郁映指了另一條路,逃親,說是常恆翰把邢柱喜一家安排在了安華鎮,又把地址給了常郁映。

  常郁映起初有些猶豫,可轉念一想,邢柱喜一家是被老祖宗趕出去的,翡蘭也是老祖宗要發賣的,這都叫常恆翰想法子護在了安華鎮裡,可見父親對奶兄弟一家是極其照顧的。

  自個兒是父親的親生女兒,唯一的女兒,即便逃親的當口,父親氣極惱極,等事情過去了,難道還會不認她不成?連奶兄弟都護著,何況親女兒?

  退一萬步講,父母真的不肯原諒她,她有銀子傍身,邢柱喜兩公婆看在常恆翰的份上,也會把她安頓好的。

  常郁映做了打算,一心就想著走這條路子了,等入了安華鎮那日,也是巧了,人群裡她見到了翡蘭,看來晨安說的果真不假。

  當夜,常郁映就逃出了驛館,四更天裡敲了翡蘭的門,在翡蘭那兒安頓了下來。

  這之後的事情,與翡蘭當時對楚維琳說得基本無二,只是其中常郁映的想法,是他們猜不到的。

  常郁映到了之後才曉得邢柱喜兩公婆去了家鄉安葬邢家婆子,她和翡蘭又實在是無話可說,這日子就有些沒趣味了,常郁映生出了往南邊走的心思,翡蘭建議一道走,去尋邢柱喜,常郁映自是答應了,一道上了路。

  一開始還算順暢,直到她在費府之中醒來,才曉得自個兒落到了賊人手中。

  誰賣了她,這裡是哪裡,翡蘭、華婆子和那小丫鬟去了哪兒,常郁映想知道的很多,卻沒有一個人可以告訴她。

  她鬧過吵過,可看守她的婆子都是虎背熊腰,一隻手就能把她拎起來,常郁映佔不到半點好處,還沒少挨耳刮子。直到面對這些惡人時,常郁映才明白,她沒有半點兒逃脫的機會了。

  自盡,常郁映不是沒想過,可沒有人會給她那樣的機會,即便是受了屈辱的時候,她的嘴裡也被塞了厚厚的布團,決計不讓她咬舌。後來,似是為了消磨她的精力和意志,給她的吃食很少,她疲乏得連咬舌的力氣都沒有了。

  日夜被關在小屋裡,鬧到了最後,吃虧的還是常郁映自己。

  懷孕了之後,她被送去了另一個地方,依舊有看守,依舊沒有自由,她想絕食,反正她吃什麼吐什麼,可那群賊婆子有的是手段辦法,硬塞著也要讓她吃東西,來來回回的,她有些不知道日夜,不清楚時間,直到肚子一天天大起來,才知道已經過了三個月、六個月、九個月……

  常郁映說得很激動,親身的經歷的這小一年,就和在地獄裡度過的一樣,她瘋了一樣的想念京城,想念父母,想念兄弟姐妹,老祖宗再是惱她厭惡她的時候,也不會這樣折磨她,糟蹋她。

  常郁明的面色鐵青,常郁曉甚至重重在椅子上砸了一拳,徐氏眉宇緊鎖,她雖然早就料到常郁映受了那些罪,可親耳聽一遍的衝擊還是讓她心口發悶。不管常郁映是不是自作孽,她畢竟姓常,要打要罵都該是自家人動手,怎麼能叫外人作踐。

  常郁明還鎮定些,問道:「你沒有透露過自己的身份吧?」

  常郁映眼眶通紅,搖了搖頭:「四哥哥看看我這樣子。我便是說了,有誰會信我?我已經沒臉了,沒臉提自己姓常了。」

  常郁映的情緒並不穩定,徐氏怕她激動之餘,和自家兩個哥哥起爭執,趕忙插了嘴,道:「就跟我之前與你說的,等生下了孩子,我們帶你回京城。」

  常郁映蹙眉。

  徐氏清了清嗓子,道:「你別想岔了,不管怎麼樣,母親墳前,你總要去磕頭的。再過些日子,就是母親的忌日了,能找到你,母親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提起大趙氏的忌日,常郁映還是點了頭,她要去給母親上香的。

  徐氏又說了些當下的情況,告訴常郁映,是楚維琳和常郁昀出京時遇見了宋大人,才有了眾人到渝州來打聽情況,在渝州的這些天,為了尋到常郁映的下落,實在是費了不少工夫。

  「其實,該感激宋大人,若不是他辦案仔細,沒有匆匆了結了翡蘭的案子,也就不會知道那些銀票是我們常家的。」常郁曉道。

  常郁映聽完,沉默了很久,道:「到頭來,救了我的還是銀子。翡蘭她,我原也沒當她是個好的,可是晨安,他為何要這麼做?父親待他們一家不薄啊,晨萍生病的時候,父親給了他們家不少銀子看病的,他老子死了,也是父親貼了私房銀子厚葬的,為什麼?」

  因為常郁暉害死了晨萍,這句話,終是沒有人告訴常郁映。

  但無論是當時的徐氏,而是這會兒聽鄧平家的敘述的楚維琳,都覺得這裡頭有些怪異。

  常郁暉與晨萍的事情,常恆翰是不清楚的,他若早知道常郁暉的那些腌臢事情,早就收拾這個兒子了,不會到了常郁暉被官兵抓到了大牢裡之後,當老子的才恍然大悟。

  那麼,常恆翰對晨安的爹也好,對晨安也罷,都不會有什麼愧疚感,難道僅僅是體恤下人,才會對這一家子特別照顧嗎?

  再怎麼照顧,在晨安事發之後,常恆翰的態度也太過微妙了點兒。

  楚維琳在心裡嘀咕,沒有問出來,就算問了,也沒人能回答她。

  徐氏當時也是一樣,腦袋裡一轉,就把這問題給暫時按下了。

  許是因為把事情都說明白了,常郁映整個人舒坦了些,第三日破了水,永安巷裡沒有叫穩婆,而是讓幾個有經驗些的婆子伺候常郁映生產。徐氏怕常郁映撕心裂肺叫起來,讓外人聽見,可事實上,常郁映身子太虛,連叫喚的力氣都沒有,好在孩子生得瘦小,沒有卡住,費了些時間也就落下來了。

  是個兒子。

  常郁映卻不想看孩子一眼,徐氏讓人抱走了,因著聆姐兒還在吃奶,也不怕沒有奶娘餓著孩子。

  安排好了常郁映的事體,徐氏就要處理費夫人了。

  又與常郁曉和常郁明對了一遍說辭,徐氏趁著夜色去拜訪了費夫人。

  費夫人這幾日都是愁眉苦臉的,見了徐氏,奇道:「妹妹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徐氏轉了轉眼珠子,附耳與費夫人道:「有了些消息,我怕姐姐等得心焦了,也不管白日夜裡了,先來告訴你。」

  「哎呦!」一聽這話,費夫人臉面神色一鬆,長長出了一口氣,「妹妹真是知心人吶!我這些天啊,吃不好睡不好,肚子不等人的,我估摸著前些日子就該生了,一直沒有信兒,孩子是要吃苦頭的了。」

  徐氏心裡重重啐了一口,這個費夫人,滿腦子都是兒子孫子,卻沒把常郁映當人看,實在可惡至極,可面上卻不能露了陷,她道:「我們爺去問了袁大人,這才知道,這裡頭的水哦,深著呢。」

  費夫人一怔,握緊了徐氏的手:「這話怎麼講?」

  徐氏幹幹笑了兩聲:「姐姐莫要忘了,當初姐姐買人的時候,是要挑好出身的姑娘。那郭婆子沒告訴姐姐吧,最初被帶到渝州的是三個姑娘,而不是你瞧見的兩個。

  我聽說啊,那姑娘其實是舊都一個官家的外室女,養在了京城裡。別看是外室生的,那也是打小就仔細養著的,姑娘麼,嫁個合適的,就能給娘家結一個好姻親。這一回,說是舊都那兒給她定了親事了,接她回舊都去,等著嫁人了,至於她那個當了外室的娘,肯定不能登堂入室的,就留在京裡了。姑娘當時就帶著一個貼身丫鬟、一個粗使丫鬟、一個婆子並一個車把式出門的。

  結果呢,那婆子與那外室起了些矛盾,叫那車把式一教唆,起了歹心,到了渝州這兒就要賣了這三個,那個貼身的丫鬟機靈,當時就跑了,所以到了姐姐這兒的,就那個姑娘和一個小丫鬟。

  逃走的那個咬著牙到了舊都,去府裡報了信,那邊又是氣又是恨,但到底是個外室女,找不到了也不至於塌了天,就擱下了,直到前陣子,那賣姑娘的賊婆子叫人抓住了,一路順籐摸瓜,知道了姑娘在莊子上。那等人家,怎麼會讓丟人的事情人盡皆知?只好做出一副匪徒樣子來了。不僅僅如此,還給袁大人捎了話,讓他把這案子和稀泥了。」

  費夫人聽得腦袋嗡嗡作響,見徐氏說得真切,不似誆她的,再想到那姑娘細皮嫩肉,絕不是尋常人家養出來的,又想到那些銀子首飾,她張了張嘴,顫聲道:「人被帶回舊都去了?我的孫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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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訊息(五)

  「姐姐你惦記著孫兒,人家那兒,」徐氏哼了一聲,撇了撇嘴,「連女兒都不要了的。」

  費夫人瞪大了眼睛,半晌說了一句:「既然不要了,那費這老大工夫做什麼?」

  徐氏俯身過去,壓著聲兒說:「死人才不會亂講話。姐姐知道那姑娘要死要活的,她家裡又不清楚,再說了,女人嘛,生了孩子了興許那心裡的想法就變了,如今是與你們家不和,萬一將來轉了心思,還把娘家的事體說出來,她娘家那兒,豈不是丟盡了臉?即便是不認這姑娘了,也要早些弄回去,埋了也一乾二淨。」

  費夫人嘖嘖呷嘴,念了聲「阿彌陀佛」:「都說越是高門大戶,裡頭就越污濁,看來還真是不假的,虎毒都不食子的,那種人家啊,外室的孩子,說不要就不要了,說弄死了就弄死了。哎呦天殺的,他們不稀罕孩子,我們這種稀罕的,偏生就是子嗣艱難!」

  徐氏在心裡重重呸了一聲,高門大戶污濁了,她費家難道就是個乾淨的?五十步笑百步,分明是個蛇蠍心腸的,做什麼佛祖信徒!

  費夫人見徐氏沒搭話,趕緊又問了一句:「那孩子呢,真的要不回來了?」

  徐氏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神秘兮兮道:「不瞞姐姐說,這孩子是個有福氣的。那姑娘被帶走了,大驚之下動了胎氣,當時就發作了。聽說是熬不過,痛了一夜,孩子落下來了,當娘的就撐不住了。」

  費夫人的眉頭緊緊鎖了起來,她在莊子上是親眼見過那姑娘的,沒個人形,又不肯好好吃飯,不肯合作,根本不似個能挺過生產的樣子,費夫人當時就和穩婆說好了,只保孩子,大人挺不住就由她去了吧,只要孩子好就行了。

  徐氏睨了費夫人一眼,繼續道:「那姑娘家裡的意思,已經斷氣了,就直接埋了,至於小的,處置的人吶,也是個虛的,不肯親手做那殺人的買賣,乾脆把孩子扔在林子裡,等著他自身自滅去。一來不算殺人,二來也沒有違背主子意思。

  虧得有袁大人,搜林子時聽見孩子哭聲,就抱了回來,本想直接讓人給姐姐送來的,結果呢,就是我剛才與你說的,那邊有頭有臉的給袁大人遞話了,叫和稀泥。

  袁大人就是一個渝州知府,哪裡與人家抗衡?只能應下來,這孩子的事體也是一個字都不敢提了,使人悄悄送去了慈幼局,想等那些人回去了,再通知姐姐,不知不覺地去把孩子接回來。」

  費夫人對前頭那些事體是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她只記住了後頭一句,那就是孩子能夠接回來,她立刻喜笑顏開:「多虧了袁大人吶,也是這孩子命不該絕。我再等一等,時機合適了就去接他回來。對了,是個兒子吧?」

  「給姐姐道喜,是個兒子。就是體弱了些,要好好養了。」

  費夫人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連聲道:「好好好,到時候妹妹與我一道去吧。我曉得的,袁大人是看在妹妹和妹夫的面子上,這才高抬了貴手。畢竟,舊都裡的那一位是不好得罪的吧?」

  「是我們給袁大人添了麻煩呢。」徐氏連連點頭,又道,「袁大人叫我與姐姐帶個話,舊都那位呢,現在瞧著是不打算和姐姐算賬的,可事情總有個萬一,若是叫他們知道,袁大人做了中間人,把孩子交到了姐姐這兒,發起怒了,袁大人那兒且不去說,姐姐這兒,怕是不能好好過日子了。袁大人的意思,姐姐接了孩子之後,還是早早離開了渝州,天南地北的,去哪裡都行,姐姐手上有些銀子,換個地方謀生也不在話下的。離開舊都遠一些,免得被尋了麻煩。」

  費夫人一怔,見徐氏一臉誠懇,仔細想了想,覺得有些道理,大戶人家心思髒著呢,一天一個主意,根本不是他們這種老百姓能琢磨明白的,孩子好不容易到了自個兒身邊,萬一那邊起了個什麼念頭,那還得了了?

  就好比那姑娘,被她爹養在京城十六年,說讓她回舊都就必須回去,還不得不捨棄了親娘,這也就罷了,狠心讓她們孤身上路,這不就遇見黑心腸的給賣了嗎?

  如今人家不稀罕孩子,恨不能當沒有出過這等事體,但將來呢?

  費夫人越想越坐不住,搬,一定搬,因著渝州鄰居們都知道她兒子傻,這小孫兒她原本想記在妾室名下來養大的,現在也不用亂了輩分倫理了,搬到一個誰也不認識他們的地方,就說兒媳難產死了,兒子是個癡心的,受不了刺激瘋傻了,他們夫婦也不想留在傷心地,就帶著兒子孫子搬了家。

  這麼一想,就覺得搬家是個不錯的主意,費夫人握了握拳頭,問道:「我何時可以去接孫兒?」

  「再過幾日吧,姐姐這麼些年都等了,還等不得這麼點工夫嗎?」徐氏笑著道。

  費夫人聽著有理,應下了,徐氏便告了辭,歸了家。

  從費家出來,徐氏心裡也沒有完全的把握,畢竟這番說辭真真假假混在一塊,費夫人一時之間被唬住了,事後細想起來,還是會發現些問題的,到時候再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隔了六七日,常郁明已經在慈幼局裡尋好了合適的孩子,依慈幼局的說法,這孩子無父無母,是個棄嬰,就在慈幼局外頭發現的,常郁明瞅了兩眼,便來與徐氏說了。

  徐氏去找了費夫人,說舊都那裡的人手已經走了,可以去接孩子了。

  費夫人趕忙換了新衣,喜滋滋地請徐氏相陪。

  徐氏自是答應的,笑著道:「慈幼局裡好些孩子的,我也正好去沾沾孩子的氣息,興許就能懷上了。」

  兩人一塊到了慈幼局,開口問了常郁明相中的孩子,費夫人看了一眼睡得睜不開眼的孩子,欣喜之餘,又有擔憂。

  把徐氏拉到了一邊,費夫人憂心道:「不是姐姐多心,而是……這裡這麼多孩子。肯定不會搞錯的吧?你說,袁大人不會誆我吧?」

  徐氏心裡亮堂,她知道費夫人定有此問,便把準備好的說辭搬了出來:「姐姐千萬別這麼想。我聽我們爺說過。那些人扮作山賊土匪也是有一番道理的。

  如今百姓生活太平,山賊不多,但也不是沒有,居在這重山之中,輕易尋不到蹤影。等搶了東西揚長而去,別說一個渝州府了,全朝上下各州各府都沒有十成十的把握能抓住他們,就算是道府衙門出手,也要鎩羽而歸的,袁大人抓不到山賊,也不至於交不了差,直接使人打發了姐姐,姐姐還能往上頭告狀不成?

  且不說告狀難不倒袁大人,而是姐姐家的這個兒媳婦來路不正。姐姐根本不能告官吶!總歸是姐姐吃啞巴虧,袁大人何必這麼麻煩?

  不過就是存了一顆善心,不忍稚子死於山林,這才給了他一條活路。袁大人叫人把孩子放在慈幼局外頭的,等親眼瞧見有人把孩子抱了進來,這才走的。姐姐一會兒可以再細細問問慈幼局撿到孩子的情況。」

  聽了這麼一通話,費夫人心中疑慮打消不少,正好孩子餓醒了,咧嘴就哭,費夫人一聽那哭聲。心都揪起來了,哪兒還會再追著徐氏問,趕緊催著人來奶孩子。

  最終,費夫人在慈幼局裡辦好了手續,把孩子接回了家裡,樂得開了花。

  費夫人計劃好了搬家,她不是拖沓性子,第三天便啟程了,臨行前與徐氏告別,說了好些感激的話。又說到了新地方一定給徐氏寫信,請徐氏替她向楚維琳問好。

  送費家人出了城,徐氏這才算長長鬆了一口氣,這齣戲唱得她也累得慌。

  費家人搬走了,徐氏也可以安排回京的事體了。

  杭夫人擺宴,徐氏過去吃酒,半途時,鄧平家的匆忙登場,繃著一張臉附耳與徐氏說了幾句,徐氏捏在手中的酒盞一偏,酒水濕了衣衫。

  眾夫人都吃了一驚,徐氏看了看衣服上的酒漬,又看看鄧平家的,結結巴巴道:「你是說,母親她……」

  鄧平家的重重點了點頭:「奶奶,還是快些準備回京吧。」

  杭夫人上來扶住了徐氏的肩膀,奇道:「老太太怎麼了?妹妹才來渝州沒多久,怎麼就要回京裡去了?」

  徐氏掏出帕子抹了抹眼淚:「婆母突然就沒了,做媳婦的,定要回去上香磕頭的,我先回去收拾了,掃了姐姐們的興,是妹妹的不是了,這杯酒全當賠罪。」

  徐氏添了一杯酒,一口喝完,又連連告罪,起身往外走。

  杭夫人送她出來,安慰道:「妹妹節哀,這一路去,可要當心些。」

  徐氏紅著眼,道:「好不容易與姐姐們熟悉一些,我卻要回去了,家裡做白事,誰也不能少了。」

  「自然的自然的。」

  常郁曉夫婦收拾好了東西,與來時匆匆一樣,去時依舊匆匆,只留下了一戶家人看守宅子,以便費夫人來信時,能把信轉寄到京城。為了讓費夫人認定孩子是她的親孫兒,徐氏還要繼續把戲演下去。

  而且,婆母辦白事這個理由很充分,即便費夫人狐疑為何徐氏和她前後腳離開渝州,也不會對這個理由懷疑,畢竟,這個世上,誰會拿父母性命來誆騙人呢?

  徐氏也不敢的,所以她說得很模糊,大趙氏是突然就沒了的,只不過是在一年以前,府裡是要再辦白事,一週年的忌日裡,磕頭上香少不了,她說了謊,卻也是真話。

  常郁映跟著兄嫂回京去了,往後如何,自有老祖宗處置,鄧平兩口子與他們分開,一路往南,到了金州。

  楚維琳聽完鄧平家的話,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點了點頭。

  事情的發展和安排,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倒也不算意外。

  翡蘭也被帶回了京城,晨安那裡,需要她去當面對質一番,等事情完了,翡蘭是斷不能留的。

  至於旁的事情,華婆子和那馬車伕,也不曉得能不能找到,至於另一個小丫鬟……

  楚維琳問了鄧平家的,鄧平家的道:「被郭婆子賣給了城外莊戶做小,四爺使人去尋了,打聽了一圈回來,說是體弱,買回去沒幾天,就被莊戶家的婆娘打得人事不知,醒過來後,什麼事兒都不記得,卻會反抗了,嘴裡說的什麼『平等』、『人權』之類誰都半懂半不懂的詞兒,鬧了一陣,又被打老實了。」

  楚維琳聽得愕然不已,心跳都快了幾分,別人聽不懂,她卻是明白的,莫非是那小丫鬟扛不住棍棒送了命,而後又來了個佔了她身子的穿越者?

  就好像楚維琳自己一樣。

  楚維琳扯了扯唇角,穿越這回事兒,又不是只許她一人經歷的,那小丫鬟被人穿越了也好,不記得前塵往事,也不會說出常郁映的事體來了。

  正想著穿越的事體,常郁昀匆匆來了。

  鄧平家的趕忙起身行禮。

  常郁昀讓她坐下,自個兒坐在楚維琳邊上,道:「聽說媽媽回來了,我一辦完前頭的事兒,就過來了。」

  楚維琳的精神不算很好,便沒有親口說,讓鄧平家的又與常郁昀說了一遍,常郁昀聽得頻頻皺眉,到最後亦是化作一聲長長的歎息。

  猜測他們夫妻會有話要說,鄧平家的起身告退,屋裡的丫鬟們也退了出去,只留了楚維琳與常郁昀。

  楚維琳抬眸看著常郁昀皺起來的眉心,伸出手按了按:「我曉得你心疼她,不管怎麼說,也是從小一道大的妹妹,可事情已經這樣了,不是我們能左右的。別說我們現在不在京裡,你寫信回去也趕不上了,便是站在松齡院裡,你也不能輕易開口替她求情的。」

  常郁昀望著楚維琳的眼睛,握著她的手輕輕揉了揉,道:「道理我都明白的,從她失蹤那天起,就無需去替她求情了,老祖宗那裡,容不下她了。如今只要等著聽京裡的吩咐,看看老祖宗是要怎麼處置她,畢竟,京裡都曉得,她是嫁去了嶺西的。」

  常郁昀其實很平靜,常郁映的結局早就注定了的,只是這會兒聽了鄧平家的一番話,才有些感慨而已。

  楚維琳見他透徹,放心不少,心思一轉,又想起了剛剛記掛在心裡的問題,開口問道:「晨安的事情,你怎麼想?大伯父的態度,是不是有些反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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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5 08:38: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七夕(一)

  常郁昀說不上來。

  這個問題,他們兩個之前也說起來過,時至今日,聽了鄧平家的的回話,常郁昀亦是覺得,在處置晨安的事體上頭,常恆翰太過拖沓了。

  而這份拖沓,與常恆翰平日的脾性大相逕庭。

  且不說當初對晨安一家的過多關照,現在事發之後,也沒有下了狠手,是因著常郁暉的事體而心有愧疚,亦或是家裡連遭變故以至於常恆翰的處事風格也變化了?又或是離開了官場,連手段也溫和了?

  常郁昀不敢妄下斷言,他看向妻子,緩緩道:「我與你的想法一樣,如今這般的確不像大伯父的性子了,可這其中是不是有隱情,有說法,我也不知道。畢竟,晨安這個人,也是這一次才入眼的。」

  楚維琳曉得常郁昀說得在理。

  前世雖也有晨安這麼一個人,但他沒有興風作浪過,與常家內外院無數的小廝僕從一樣,並不招眼,而今生出了變故,直到常郁昀和楚維琳離京,在發現在暗處有這麼一個人在謀劃著什麼,卻也只能是離得天南地北,且當個看客了。

  楚維琳估摸了番時間,常郁曉他們已然回到了京城,老祖宗跟前,該如何就如何,早就已經是板上釘釘了的,而信息要傳到他們這兒,只怕還要一兩個月。

  胡亂猜測下去,也是徒添煩惱。

  乾脆先放下吧。

  天氣一日較一日熱了起來,午後日頭大,楚維琳躲在屋子裡休息,外頭蟬鳴陣陣,起初聽得格外煩悶。待時間久了,倒也習慣了。

  到了七月初時,孕吐的反應減輕了不少,這小小府衙後院裡也沒有什麼煩心事,楚維琳心情舒暢,之前消瘦下去的臉頰也慢慢又圓了起來。

  李德安家的看在眼裡,欣喜不已。一面交代滿娘多準備些好吃的,一面偷偷道:「之前可真是提心吊膽的,好好一個人,突然之間就消瘦了那麼多,總算是精神過來了,女人懷胎啊,都是要胖上一些的。」

  滿娘不懂那些,但楚維琳能多用一些飯菜,她就很高興了,日日變著花樣準備著。

  楚維琳歇了午覺起來。讓流玉準備的紙墨,與楊昔諾寫信。

  其實這信兒在初初到達金州時就該寫的,只是那段日子她身子不適,才一直耽擱了下來。趁著大好了,便提筆書寫。

  幾次鴻雁傳書,她知道楊昔諾在西桂過得很好。比大家想像之中的都要好,可楚維琳有自己的擔憂。此時離前世聖上駕崩的日子只有一年光景了,怕京城裡的神仙打起架來,把西桂都牽連在裡頭,要是永王的麼兒被那些舊部推到了人前……

  楚維琳清楚,那只有失敗一個結局,到了那個時候,德王府一樣吃不了兜著走。

  她不希望成了那樣的局面,可信中又實在明說不得,只能說家常一般點上幾句,也不曉得楊昔諾是不是真的看明白了。

  寫完之後,又來回看了一遍,楚維琳又提筆往京中寫信。

  醫婆診了喜脈之後,常郁昀已經往京中遞信報喜了,可這樣的喜事,她還是想親自與父親、弟弟、陸媽媽說一說的,落筆之時,才發現想說的事情實在太多,卻又沒個章法,她怔怔想了許久,直到墨汁從筆尖染了紙張才回過神來,失笑著把紙揉了,換了一張乾淨的。

  隔了幾日,楚維琳歇了午覺起身,才曉得杜楊氏和高家的二奶奶已經在花廳裡等了她一會兒了。

  楚維琳一面梳妝,一面問流玉:「她們來了多久了?怎麼也不喚我起來?」

  流玉笑著道:「倒也不久。奴婢說奶奶在歇午覺,她們說千萬別吵著奶奶歇息,在花廳那兒等一等便好。奴婢想著,奶奶差不多也要醒了,便沒有來喚。」

  楚維琳微微頷首,流玉做事妥當的,也不會刻意讓兩位夫人多等。

  請了杜楊氏與高二奶奶進了東屋,楚維琳笑著賠禮:「兩位姐姐來了,是我招待不周。」

  高二奶奶趕忙擺了擺手:「是我們沒有遞帖子,貿貿然來了,打攪了夫人,是我們的不是。」

  彼此說了幾句客套話,杜楊氏說了兩人來意。

  還是為了前回說過的七夕時的事情。

  上一回,杜楊氏與李周氏見楚維琳身子不舒坦,自然不會多做邀請,因是受了高家所托,也就如實與高家說了。

  高家當時沒堅持什麼,等了這些日子,便想著親自登門一次,若楚維琳的精神沒什麼起色,她們也就不提了,若是好了許多,高家還是誠心誠意地希望楚維琳能賞臉赴宴。

  高二奶奶笑著道:「是我與我婆母想請夫人賞臉,杜夫人也是叫我纏著沒法子了,這才肯引我來見夫人,夫人千萬莫要怪罪杜夫人。」

  楚維琳亦笑著回她,道:「我隨我們爺初來乍到的,在這兒也沒什麼相熟的姐妹能夠說說話,前回在高府裡見了各家姐姐們,雖是想多親近親近,可卻不想,來了個小祖宗,折騰得我出不得門了。

  高家誠心相請,我沒有執意拒絕的道理,這幾日身子是舒坦些了,可畢竟是個雙身子,去了宴席上,反倒要叫你們費心小心……」

  高二奶奶不住點頭,她知道楚維琳說得都是實在話,可高家的長輩們,十分想與這新赴任的常知州熟悉起來,便想從楚維琳這裡走些門路,而每年的花瓜宴是個好機會。

  高二奶奶與婆母提過,楚維琳如今有了身子,頭幾個月最是要緊,若請她來赴宴,那日人多,萬一一個不小心出了意外,別說是和常知州熟悉了,怕是往後見面都要黑了臉了。

  只是,高二奶奶的話不頂用,高家那裡恨不能做出完全的準備。一定要請到楚維琳,把這七夕的花瓜宴辦得風風光光的。

  想到了那些,高二奶奶的笑容有些訕訕的,可還是硬著頭皮道:「我知道夫人是體恤我們,夫人怕是不曉得,這個花瓜宴,每年都是請了知州夫人做主評。來選一個金州最心靈手巧的姑娘。」

  每年都是知州夫人做評審?楚維琳的確不清楚這一點,便抬眸看向杜楊氏,杜楊氏頷首。

  高二奶奶介紹了一番。

  高府因著內宅花園修建別具匠心,在金州屬於獨一份。各種宴席操辦具是喜歡來高府,而高府的長輩們也樂得家中熱鬧些。

  一年四季,各種名頭的宴席,表面上是相聚,實則就是各府相看,與京城里長公主府的春宴其實是一個意思的。

  這些宴席裡,絕大部分都是只有城中家境殷實,或是書香、官宦人家的姑娘們才能參加,只有像七夕的花瓜宴,是真正面向全城。無論富貴貧窮,只要是未出嫁的姑娘家,都可以一展手藝。每年也有不少姑娘因為在花瓜宴上得了讚譽,而風光出嫁的,因此,金州人很是重視花瓜宴。

  為了讓參與其中的姑娘們對結果信服,素來都讓知州夫人來做評判,尤其是接連幾任的知州夫人皆是京城、舊都這種繁華之地出身的,她們的眼光更是讓所有人都不能隨意置喙。

  「夫人今年是因著雙身子不能到來,城中百姓自然是體諒夫人的,卻也會有些遺憾,不瞞夫人說,城中好多沒有見過夫人的姑娘們都想親眼見一見夫人,若能得夫人一兩句點撥,那也是造化了。」高二奶奶道。

  楚維琳聽到了最後,不知怎麼的,突然就想起了夏淑人,當年在京中,各府的姑娘們都想得夏淑人一句讚賞,那是極其光榮的事情,沒想到才過了幾年,來到這金州城,她自個兒的存在就好似夏淑人一般了。

  思及此處,楚維琳忍俊不禁,彎了彎唇角,與高二奶奶道:「我只當是尋常的聚會,不曉得裡頭有這麼多講究。既然素來都有這樣的傳統,我也就不特立獨行了。若是七夕那日我身子爽利,我一定過去。」

  得了這句話,高二奶奶長長鬆了一口氣,笑著應允道:「夫人放心,家裡會安排好的,不會讓您受累的。」

  正事兒說完了,三人又絮絮說了些家常,見時辰不早了,高二奶奶與杜楊氏便起身告辭。

  流玉送了她們出去,鄧平家的與楚維琳道:「這高家,也是有心的。」

  楚維琳曉得鄧平家的意思,含笑點了點頭。

  高家有一個好園子,佔了地利,當然想多謀些好處,雖然不能讓高家飛黃騰達,但還是盼著能多得些體面的,一年四季辦著各種宴會,出入的都是金州城的叫得上名號的太太奶奶們,漸漸地,高家在金州的地位也就越來越高了。

  而像花瓜宴這種,與父母官拉近關係的機會,高家怎麼會錯過?知州夫人到訪,自有高家女眷全程陪著,一來二去熟悉了,高家在金州城裡只要不犯了大事,就能穩穩當當的,能壓著其他人家一頭。

  就算是杜楊氏這樣的官家夫人,也與高家關係極好。

  「爺既然在這兒做官,與這些鄉紳能和氣相處,也沒有什麼壞事。」楚維琳支著下巴,道。

  道理是不假的,鄧平家的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無論是當初在明州的塗氏,而是京城裡的大趙氏,具是經常交際,女人與女人的交往,也是官場上重要的一環,可鄧平家的關心的是楚維琳的身體:「奶奶若要赴宴去,千萬要注意些身子。」

  楚維琳摸了摸肚子,淺淺笑了:「我們這兒擔心,高家那兒更是會謹慎再謹慎的,他們是在與我們示好,又怎麼敢怠慢了?媽媽且寬心,我當日一定注意,到時候多帶些人手去。」

  鄧平家的點了點頭。

  夜裡與常郁昀說了花瓜宴的事體,常郁昀見楚維琳已經拿了主意,也就不多勸了,心裡暗暗盤算著,那日衙門若無事,就早早去高家那兒接楚維琳回府來。

  南方的夏夜不僅熱,而且悶,楚維琳懷孕了,屋裡不能多用冰,到了半夜裡實在有些粘膩,她自個兒也就罷了,身邊的常郁昀也是出了一身汗,她不由勸他,道:「不如你去書房裡歇吧?多擺些冰,也就沒那麼熱了。」

  常郁昀睡得很淺,聽見她說話,卻沒怎麼聽明白,咕噥著道:「琳琳你說什麼?」

  楚維琳又重複了一遍。

  常郁昀這回聽明白了,只是沒怎麼清醒,緩了會兒才抬手揉了揉眉心,道:「再多擺一書房的冰盆?浪費。」

  「雖不及在京中寬裕,也沒有那般緊張……」楚維琳還要再勸,話說了一半就叫常郁昀的指腹點住了雙唇,她抬眸看他,只覺得一片黑暗之中,那雙桃花眼格外晶亮。

  「我喜歡陪著你,不許趕我走。」常郁昀低低喃了一句。

  幾乎是剎那間,楚維琳感覺她臉上又出了一層汗水,臉頰火燙。

  她怕他熱著,一片好意勸他去書房,卻成了趕他走了,這人、這人真是的!

  楚維琳羞惱著背過身去,嘴上卻不肯認輸:「好心當成驢肝肺。」

  背後的常郁昀輕笑出聲,不顧楚維琳喊熱,靠過去將她箍在懷中,在她耳邊道:「我曉得你是好心,可也別拿我的真心去照溝渠了。」

  楚維琳一怔,饒是比常郁昀多活了一世,還是現代那開口閉口都是真情的一世,可在比臉皮上,她是完敗了的。

  這人怎麼能將表白的話說得如此自然且隨意?卻偏偏這麼暖人心神……

  楚維琳輕輕在常郁昀手臂上拍了一下,哼道:「熱壞了,我可不管了。」

  常郁昀笑意更濃,依舊不鬆開手,他一次也沒有告訴過楚維琳,他絲毫不介意炎熱,也不覺得夏日裡相依睡著難捱,反而是覺得格外安心。

  他喜歡抱著溫暖的楚維琳,即便他也是大汗淋漓,但這份熱度能讓他放鬆下來,把那年地牢之中他曾經品味過的在掌心之中漸漸流失溫度的恐懼完完全全拋開了去。

  那樣撕心裂肺,讓他的身體也隨著她生命的流逝而變得冰冷的體驗所帶來的不安和恐懼,只有在這樣的溫熱之中,才能完完全全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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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5 08:39: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七夕(二)

  一夜好眠,除了醒來時那有些粘膩的汗水之外,楚維琳歇得很好。

  初六那日,高家那兒又送了帖子過來,兩方確定了楚維琳到高府的時間,以備能夠準備完全。

  花瓜宴在下午時才開始,楚維琳在府衙裡用了午飯,便坐了馬車出門,為了方便她出入,馬車裡經過了一番改裝,讓她能夠舒舒服服地半倚著。

  楚維琳自己也曉得輕重,李德安家的與鄧平家的隨行,還帶上了流玉和娉依兩人,一道往高府去。

  高府所在的小巷裡,馬車一輛接著一輛,楚維琳左右不趕時間,便依次等著,高府的下人確認了來人的身份,請馬車從側門去了後院。

  高二奶奶在二門上等著她,見楚維琳到了,她笑意盈盈迎了上來:「夫人今日氣色真好。」

  「小祖宗這幾日太平多了,我也鬆了一口氣。」楚維琳笑了,陸續到了二門上的太太奶奶們紛紛與楚維琳見禮,她含笑回了。

  高二奶奶不敢讓她多走路,請楚維琳上了軟轎,一路抬到了水閣之上,請她落座。

  這處水閣,楚維琳前一回便來過,依水而建,四面通風,夏日裡坐在二樓裡,只要開著窗,不用擺冰盆,都很涼快。

  登門的客人們多在一樓,亦或是其他花廳裡,二樓上安靜些,人也不雜,是特地為了楚維琳準備的。

  楚維琳客套了幾句,也不會辭了主人家的好意,見二樓還擺著些桌椅,便問高二奶奶道:「還有哪幾位姐姐來?」

  高二奶奶道:「都是今兒個的主審,我家老太太、兩位同知夫人。還有范家的大太太與陶家的老太太。」

  杜楊氏與李周氏兩人,楚維琳能和她們說到一塊去,高家的老太太是個左右逢源的人物,范大太太為人高傲些,前一回楚維琳與她也就是點頭的交情,至於陶家老太太,楚維琳從未見過。

  心裡盤算了一周。與這些人一道在二樓坐著。不敢說一定十分愉悅,但應當也不會彼此遭嫌,畢竟有高老太太這個能周旋的人物在場。

  人陸陸續續齊了。彼此交談了幾句,楚維琳就把注意力落在了園子裡的姑娘們身上。

  杜楊氏與楚維琳介紹道:「城中未出嫁的姑娘們人數眾多,不可能一一到府中來,多是雕好了花瓜送到府裡的。高家做事仔細,登記好了名姓。再把花瓜呈上來。而像底下這些入府來的姑娘們,倒是可以在湖邊支了桌子,當著大伙的面兒來雕花瓜。」

  楚維琳一面聽,一面頷首。順著杜楊氏指的位置看過去,果然已經擺了幾張桌子,又備了各式瓜果。只要姑娘們需要,就可以動手了。

  比起這些能現場雕花瓜的姑娘。那些只能送成品入府的姑娘們肯定是會吃虧一些的,但楚維琳心裡明白,能有機會讓所有願意參加的人都加入進來,已經是難得的了。

  府中年輕姑娘們多,嬉笑聲不時從底下傳來。

  高老太太抿了口茶,笑著道:「這般精神,老身真是羨慕不已,恨不能年輕個幾十年,與她們一道耍玩去。」

  陶老太太哈哈大笑,道:「老姐姐當年刻花瓜也是出了名的好手,今日不如也動一動刀子,給底下那群小丫頭們開開眼?」

  「哎!那是當年,如今吶,拿起刀子就怕傷了自己的手,真的是老了。」高老太太連連擺手。

  氣氛一下子輕鬆了不少,兩位老太太關心起了楚維琳的肚子,又把話題帶到了養兒不易上,在座的都是當過娘的,頗有些心得,說起孩子來就越發收不住嘴了。

  丫鬟們添了茶水,底下有到府的太太上來問安,有幾位身邊還跟著十三四歲的姑娘,或是羞澀或是大膽地在眾人面前露了個面。

  又有一位太太領著姑娘來了,楚維琳認得她,夫家姓賀,身邊養了兩個姑娘。

  三人一登場,楚維琳便覺得眼前一亮,賀二太太自個兒長得一般,生養的兩個姑娘倒是模樣出眾,江南女子的小巧與溫婉讓人十分喜歡。

  楚維琳笑著誇讚了兩句。

  賀二太太心花怒放起來,道:「夫人,我厚顏說幾句,我家三娘與五娘,是金州城裡出了名的好模樣了。不單單如此,還是手巧的,一會兒就要在水邊雕花瓜,當真是活靈活現的。」

  楚維琳的目光在兩位姑娘身上轉了一圈,三娘羞澀,五娘得意,反應大不相同。

  既然當娘的這麼誇了,楚維琳也不會駁了話,道:「那我就等著看看兩位姑娘的手藝了。」

  賀二太太張嘴又要替女兒們說些好話,恨不能把她們的好處一併拋出來。

  范大太太不喜她那做派,撇了撇嘴,道:「說破了嘴皮子也不及讓常夫人看看花瓜,喏,那兒快開始了,不快些去,好瓜叫人挑沒了,你家兩個姑娘拿什麼雕?」

  賀二太太被范大太太的話諷得臉上發燙,暗自罵了范大太太一通,面上卻只能笑著,領著姑娘們下樓去了。

  范大太太聽著腳步聲越來越遠,嗤笑了一聲,道:「這是賞花瓜,又不是選花魁,模樣好、手藝好,就能躍龍門了不成?今日雖有不少人存了相看的心思,也依舊講究一個門當戶對,像她這般急吼吼的,嘖嘖……」

  這些話說得有些難聽了,一時沒有人接話,范大太太也絲毫不在意,自顧自往下頭看。

  楚維琳也看了過去,已經有幾位姑娘在刻花瓜了,隔得有些遠,手上刀工看得並不怎麼清楚,不過本身就是看熱鬧,倒也有趣。

  而那些成品送來的花瓜,已經一批一批送上了水閣。

  楚維琳一一看去,有大氣磅礡的,也有小巧玲瓏的,各種不同的瓜果呈現出了不同的效果。其中也不乏有趣的,可要說眼前一亮的作品,倒也沒有出現。

  兩位老太太上了年紀,說話沉穩,范大太太不說好的,只挑壞的,也只有兩位同知夫人湊在一起。一樣樣點上幾句。又時不時與其他人交換意見。

  見楚維琳並沒有特別感興趣的,杜楊氏笑著道:「前回聽夫人提過,夫人娘家的姐姐是刻花瓜的好手。夫人見過精彩絕倫的,也難怪這些入不得夫人的眼了。」

  楚維琳笑著搖頭,道:「也是我的私心了,心中總認為自家姐姐雕的花瓜最好。旁人比不得,存了這樣的心思。也就偏心了。」

  說笑了幾句,湖水邊傳來一陣驚歎聲,眾人循聲望去,人群之中捧著花瓜而立的正是賀五娘。

  似是注意到了這邊的目光。賀五娘抬眸望了過來,楚維琳與她四目相對,她勾著唇角笑了起來。只是這笑容意味深長,讓楚維琳有些不舒坦。

  不多時。底下現場露一手的姑娘們有不少完成了,交予了高府的丫鬟,一一送到了水閣上來。

  楚維琳看了,水平都不錯,若不然,也不敢在人前表演了,其中也有一兩樣出彩些的,連陶老太太都出言誇讚了幾句。

  范大太太問站在她不遠處的一個丫鬟,道:「賀家姑娘雕的是哪一個?」

  那丫鬟福身道:「賀家三姑娘還未雕,五姑娘那兒,說是還未完工,要再等一等。」

  范大太太頷首,便沒有再問。

  又過了兩刻鐘,楚維琳見到了賀家姐妹的作品,賀三娘拿白蘿蔔雕了一尊織女像,仔細去看,只覺得那眉宇精緻,溫柔多情。

  范大太太哼了一聲,道:「呦,還挺像的,是照著她自個兒的模樣刻的吧?」

  賀五娘刻了一艘畫舫,窗戶啟著,能瞧見裡頭飲酒嬉鬧的船客們,十幾個人物,動作神態各不相同,能叫人輕易分辨出他們的身份來,這般出色的手藝,也難怪當場圍觀的姑娘們連連驚歎。

  刁鑽如范大太太,也挑不出什麼不好的地方來。

  楚維琳亦誇讚了幾句,雖然對賀五娘沒什麼好感,但這姑娘的本事卻是真真的。

  之後送上來的作品,都沒有賀家姐妹這般出眾,珠玉在前,一些自知功力不夠的,也就罷了參與的心思了。

  楚維琳作為主審,與其他幾位商議了之後,自然是選中了賀五娘。

  高二奶奶在水閣裡確認了,便下去宣佈了結果。

  下面有人心服,有人妒忌,有人奉承,百態不一,而賀五娘站在那兒,臉上只有得意的笑容。

  賀二太太帶著兩個姑娘上來謝禮,少不得又要開口自己誇上幾句:「夫人,我不是誇海口,這刻花瓜的手藝啊,只要我們家姑娘沒有出閣,這金州城裡,年年都是頭一名呢。」

  「哦?」楚維琳打量了賀二太太一眼,隨口應道,「那不知,賀二太太有了心儀的女婿人選了沒有?」

  賀二太太還未開口,賀三娘已經雙頰飛霞,頭垂得低低的,賀五娘雖也是紅了臉,卻沒有避開任何人的目光。

  「夫人……」賀二太太剛要說話,見底下丫鬟送了茶水上來,她趕緊側開了幾步讓路。

  賀五娘還站在原地,她轉過身從那丫鬟手中接過了茶壺,上前幾步,給楚維琳添了茶,又把茶盞遞給了楚維琳。

  楚維琳順手接過。

  賀五娘身子有些僵硬,咬了咬下唇,還是倔強地抬起頭來,道:「夫人請喝茶。」

  這話聽起來似是沒問題,可又似是有點兒怪,楚維琳腦海裡突然浮現了趙涵欣的模樣,那年趙涵欣也是捧著茶盞給她,請她吃了主母茶。

  想到了這一茬,楚維琳手一抖,送到唇角的茶就這麼停頓了下來,疑惑地看了賀五娘一眼。

  賀五娘像是沒料到楚維琳沒有喝,一時怔在原地,待聽見賀二太太輕聲喚她,她一個激靈醒過神來,擠出一個笑容:「五娘來之前就聽說了夫人美名,今日一見,夫人果真親切,五娘想認夫人為姐姐,還請夫人認了五娘這個妹妹。」

  楚維琳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

  這話落在范大太太耳朵裡,簡直想罵一句厚顏無恥,見過想方設法和知州夫人套近乎了,卻從未見過這般大膽直接的套近乎的方法的。

  楚維琳把目光落在了賀二太太和賀三娘身上,賀二太太還算平靜,似乎對賀五娘的行為並不意外,而賀三娘,一臉震驚、難以置信,看來是個不知情的。

  楚維琳把茶盞緩緩放到了桌上:「哦?認我做姐姐?然後呢?」

  「然後……」賀五娘張了張嘴,看了眼楚維琳還很平坦的肚子,心一橫,道,「常大人溫文爾雅、品貌非凡,五娘一見傾心,還忘夫人成全。」

  楚維琳勾了勾唇角,笑容冰冷。

  果然如此。

  常家五郎,曾是多少京城女兒的夢,不提那些在背後暗暗傾慕的,趙涵憶這種只差在老祖宗跟前把話說明白的都是有的。

  可那都是常郁昀與她定親之前的事情了,自打定了親,但凡是好人家的女兒,都不敢再有那等心思了。

  而且,常郁昀平素行事端正,不僅是在外頭,在家裡,院子裡但凡心思不正的早就打發了,就是為了不叫楚維琳為了這種事情彆扭。

  可他們兩夫妻都沒想到,出了京城,來了金州,竟然也會遇見這種愚不可及的。

  楚維琳上下打量了賀五娘幾眼,常郁昀那皮相招人,她這個妻子日夜對著都時不時叫他亂了心神,賀五娘大概是偶爾瞧見了常郁昀的模樣就暈了頭了吧?

  「原來,不是聽了我的美名,是聽了我們爺的美名了呀!」楚維琳哼了一聲,「什麼姐妹啊,這是想來我們府上做小了?」

  那個「小」字,楚維琳咬得很重,賀五娘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攥著拳頭讓自己站得很直,道:「五娘是傾慕常大人,只想伴大人左右,餘下的那些俗事,五娘不曾想過。」

  這等說辭,楚維琳忍俊不禁:「也是,什麼妻啊妾的,的確是俗事。」話說到了這裡,楚維琳突然話鋒一轉,問了在座的老太太和夫人們,「我們爺娶我之前,京中是有不少傾慕我們爺的姑娘,等我過門之後,卻是沒有人再提了,更別說是到我跟前來說這麼一番話,我才來金州,不曉得這兒風俗,是不是金州的姑娘都如此大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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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5 08:39:1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七夕(三)

  楚維琳話音未落,在座的幾位老太太、夫人們的面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聽起來是在問風俗,可這裡是江南,不是那種蠻夷之地,怎麼可能會有那樣的風俗?

  這可不是大膽,分明就是不要臉不要皮了。

  范大太太目光凌厲,張嘴就要諷刺幾句,看了一眼還未及笄的賀五娘,到底還是把火氣撒向了賀二太太:「我說你呀,教養姑娘,可不是單單教會她們做女紅、刻花瓜就可以了的,品行舉止言談,那才是需要費心費力的地方!你不會教姑娘,就趕緊領回去,莫要讓她當著夫人們、老太太們的面胡說八道,你不嫌丟人,我們還怕落臉呢!平白連累了金州姑娘的名聲,也不怕各府的太太奶奶們掐死你!」

  賀二太太的臉漲成了豬肝色。

  賀三娘眼睛通紅,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從小到大,她出門在外,何時受過這等委屈?雖然妹妹是口無遮攔些,可那只是在姑娘堆裡,大家笑過鬧過也就罷了,真有不喜歡賀五娘的,背後指指點點是有的,可當面被這般指責卻是頭一回。

  不說什麼金州姑娘的名聲,她賀三娘已經是覺得站不住腳了,見賀二太太要與范大太太爭論,她趕忙拉住了母親的手,急切道:「娘,我們走吧,把五娘帶回去。」

  賀二太太氣惱不假,但還沒糊塗到和楚維琳去爭辯什麼,見范大太太插了嘴,這才想要開口說話。現今被賀三娘拉住了手,就像是突然冒出了一個出氣筒一般,一把甩開她的手,點著她的鼻子道:「你這什麼出息!你妹妹被人瞧不起。你不想著給她長臉,還不許我給她撐腰?你以為你妹妹難堪了,你就能壓她一頭了?」

  賀三娘面色慘白,眼淚再也噙不住了,簌簌落下來。

  楚維琳把這母女幾人的動靜一一看在眼中。這賀三娘哭起來倒是梨花帶雨的,偏偏邊上立了個母老虎,還帶了一個張牙舞爪的小老虎,雖不至於讓人煩心不已,但也確實掃興。

  賀五娘捏著手中帕子,眸子裡滿滿都是怒意,仰起頭盯著楚維琳,道:「如果直抒胸懷也是大膽,那五娘就是個大膽之人。傾慕就是傾慕,與那個人是誰。是否成婚,有個什麼干係?五娘以為夫人京中世家出身,應當是胸襟廣闊,怎麼能學那些斤斤計較的婦人?」

  楚維琳差點又笑了出來,只好輕咳幾聲已做遮掩,目光在兩位老太太面上轉了一圈。

  這兩位還真是年紀大了見過的事兒多了,起初還有些吃驚,如今卻是一副泰山崩於面前也不動聲色的模樣,反正賀五娘的話已經出口了,要罵要諷還有兩位同知夫人和范大太太。她們老一輩的就不開口了。

  這姜啊,永遠都是老的辣。

  楚維琳平穩了氣息,勾著唇角,道:「你眼光不錯。」

  饒是范大太太。聽了楚維琳這麼一句都有些回不過神來,更不用說是賀五娘了,她的眉頭就緊了起來。

  「能一眼就傾慕了我們爺,你的確是有些眼光,傾慕便傾慕吧,傾慕我們爺的姑娘家多了去了。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也不少。我大度也好,小氣也罷,也管不到別人那點小心思,人家在自個兒屋裡對我們爺朝思暮想的,我難道還能把人拖出去打一頓嗎?」楚維琳說完,笑盈盈瞥了賀二太太一眼,又問賀五娘道,「五姑娘會有這樣的想法,定是受了你母親的啟發吧?看來賀二太太是個胸懷廣闊,斷不會斤斤計較的婦人了。」

  賀五娘一愣,剛要開口,就聽范大太太把話接了過去。

  「我聽我們老爺說過,賀二老爺年輕時也是自詡風流的,即便是現在,也有不少傾心於他的女子,只是因著賀二太太,不敢直抒胸懷罷了。今日才知,賀二太太並非斤斤計較之人,我晚些告訴她們去,讓她們莫要壓抑了心中傾慕情懷。」

  賀二太太的眼珠子都要凸出來了,這是個什麼意思?這是要送人來的意思?

  范大太太冷哼了一聲,全當沒看見賀二太太那激憤的模樣。她知道自己口德有虧,平日裡見了些不知所謂之人,她總是管不住嘴,因而不肯與那些人來往,即便是來高家赴宴,多數時候也是在陪著幾位老太太說話的,可偏偏就會有賀二太太這樣的人,把臉伸到她跟前來讓她打,這還不出口,未免太憋屈了。

  可賀家母女的反應,又實在讓她不想再說什麼了,不是什麼善心,而是再與這等人說下去,實在是太跌份了。

  賀三娘勸不住母親,就想來勸賀五娘,她柔聲道:「五娘,別說了,回去吧。」

  賀五娘抬手重重推了賀三娘一把,惱道:「虛偽!你那日也是瞧見了常大人的,回來後就心事重重,別當我不知道你那點兒心思。」

  賀三娘的臉紅得和滴血了一般,根本不敢抬起頭來了:「我……」

  「不止是你,底下好幾個呢,之前在園子裡,是哪個開口閉口都是常大人?都是半斤八兩的,你們不敢,我敢說,別攔著我!」賀五娘吼完,往園子裡看了一眼,目光裡全是不屑。

  楚維琳挑眉,他們到金州不過這麼點時日,估摸著是常郁昀出府辦公時叫她們看見了,這才有了這樣的言論。

  只是姑娘們之間的話題其實就是這樣的,當初蘇子毓得後宮娘娘們追捧時,各府的姑娘們不也是湊在一起評說長短,恨不能親眼一睹其風采?

  賀五娘聽了那些,就覺得人人都與她一樣,能當著楚維琳的面大放闕詞了?

  杜楊氏的臉不由沉了下來,底下那群姑娘裡,她家元娘也在其中,不曉得元娘有沒有亂說話,萬一傳揚了開去。落到了楚維琳的耳朵裡……

  旁人不清楚常大人後院裡的情況,杜楊氏是很明白的,那是一個通房姨娘都沒有的,何況如今楚維琳還有身孕。常大人伉儷情深不假。夫人不容人也是真的,若元娘真胡言亂語了,自家老爺的官帽子還戴不戴了?

  這麼一想,杜楊氏就有些坐立不安了,她頻頻往樓梯口看。心裡不住埋怨高家人。

  高家費心請了楚維琳來,還讓杜楊氏和李周氏幫著說了不少好話,怎麼人請來了,遇見了這等糟心事,主人家也不出來打個圓場?真要讓賀家母女鬧下去,萬一夫人惱了動了胎氣,可如何是好?

  杜楊氏心裡急,不住給李周氏打眼色,李周氏也清楚,可她不是局內人。又不似范大太太那般愛動嘴皮子,一時半會兒還真不知道如何去插嘴。

  陶老太太看在眼裡,斟酌了一番,道:「好了,賀家小五啊,胸懷也抒過了,就下去和姐妹們一道玩吧,給她們指點指點刻花瓜。知州夫人也不是斤斤計較的,你那些話,大夥兒聽過也就算了。」

  陶老太太自覺這已經是給足了台階了。高老太太作為主人家,出了這等差池不好一味和稀泥,而她陶老太太則是做客來的,不用太過講究。又有輩分在這兒,乾脆做個和事老。

  小姑娘好面子,抬一把也就是一句話的事體,至於楚維琳,陶老太太瞇了瞇眼,她看得出來。知州夫人不是一個會和賀五娘這種小丫頭去計較的人。

  陶老太太是一片好心,偏偏就是有人不領情。

  賀五娘站直了身子,一遍遍告訴自己千萬不能退縮了,腦海之中,全是那日偶遇常郁昀時的場景。

  那日她與賀二太太、賀三娘去金石鋪子看頭面,想要在花瓜宴時戴些新東西,鋪子臨街,二樓窗戶啟著,正好能看到底下。

  外頭忽然之間熱鬧起來,她好奇不已,往外頭張望,見身著官服的一群人策馬經過,許是為了不衝撞路人,馬行得並不快,因而她能更清楚地看到那領頭之人的模樣,當真是面如冠玉,俊秀出眾。

  她記得當時的心跳聲,忽如其然,一下子劇烈得仿若要跳出了嗓子眼,她聽見身邊的賀三娘的聲音,她說:「那一位就算新任的知州大人嗎?」賀三娘的語氣裡分明也是與她一樣的心情。

  回府之後,她纏著父兄問常大人的事情,知道他來自京城,出身高貴,文采出眾,一點一點的小訊息拼出了常郁昀的模樣,她雀躍著驚喜著,那些心情瞞不過母親,她也不想瞞。

  一個都不想瞞呢,到了知州夫人面前,也要說出來,她要陪在常大人身邊,才不管知州夫人怎麼想呢。

  那些情緒充斥著賀五娘的身子,倒是把恐懼慢慢壓了回去,她倔強地抬頭看著楚維琳,道:「五娘聽說夫人有身孕了?夫人安胎要緊,此刻更該有人陪伴常大人左右,替他分憂。五娘……」

  「住口!」寶槿瞪大了眼睛。

  這兒不是在自個兒府裡,又有幾位老太太、夫人在場,主子們講話,底下人是不能插嘴的,寶槿幾個即便一開始就厭惡賀五娘這個人,也沒有出聲說話,可聽到了這兒,當真是聽不下去了,怕賀五娘再無言亂語下去,自家主子真的氣著了,可就遭了。

  李德安家的拍了拍寶槿的肩,示意她先退開,有些話,寶槿是個丫鬟不好開口,她一個婆子可不會講究。

  李德安家的冷笑一聲,道:「一個姑娘家,開口閉口就是這些東西,當真是好教養。我們奶奶要安胎,就能輪到你盯著我們爺不放了?還陪伴左右,這種話都說得出口的,倒是真叫人大開眼界。

  替爺們分憂,那是做妻子的事情和本分,什麼時候輪到旁人身上了?且不說你入不了常家大門,即便是京城常府裡的姨娘們,也不敢說出這等話來。姨娘們是伺候主母的,是替主母分憂,什麼時候能到爺們左右去當什麼解語花了?姑娘平日裡往來的都是些什麼人吶,竟讓姑娘覺得能給有婦之夫分憂了?貽笑大方!」

  「你!」賀五娘指著李德安家的,胸口重重起伏,她何時受過這種氣,而且還是一個下人對著她指手畫腳,「你算個什麼東西!一個奴才也敢插嘴?」

  「老姐姐,這等沒眼識的,你還給她留口德?」鄧平家的搖了搖頭,總歸面前這幾個厚顏無恥,說得輕了,人家還聽不懂哩,「直接告訴她們,當不了妻子,還想著給男人分憂的,那是勾欄院裡的姐兒!到底是沒見過世面的。」

  陶老太太暗暗歎了口氣,這賀家人是給臉不要臉的,底下的丫鬟婆子若不是知道自家主子惱了,又怎麼會開口說這等話?這也不怪楚維琳什麼,實在是賀五娘太不知所謂。

  底下傳來急急的腳步聲,高二奶奶從樓梯口上來,一見上頭情況,心裡便道不好。

  高老太太不滿地掃了高二奶奶一眼,從賀五娘胡言亂語開始,她一個老太婆不方便開口,就使人去尋了高二奶奶,怎知到了此刻才來。

  高二奶奶也是一肚子無奈,今日客多,她忙得團團轉,已經是匆忙趕來了,誰知還是鬧得這般過了,思及此處,越發不滿意賀五娘了,暗暗想著往後再不敢請賀家人赴宴,他們自個兒作死,也別連累了高家在楚維琳跟前丟人。

  高二奶奶賠笑著請了安,與楚維琳道:「夫人,前頭剛剛傳了話來,說是常大人來迎您回府。」

  常郁昀來了?楚維琳沒想到他會來接自己,不禁淺淺笑了笑,道:「既如此,今日我也就回去吧,我這便走了,老太太、夫人們,我們下回再聚。」

  寶槿扶著楚維琳起身,輕聲道:「奶奶緩些走,當心腳下,叫爺多等會兒,爺還高興呢。」

  楚維琳睨了她一眼:「你呀……」

  高二奶奶送楚維琳出來,李周氏和杜楊氏也一併陪著,下了水閣,楚維琳往二樓就望了一眼,就聽見上頭哇得一聲,也不知道是哪個人憋不住了,大聲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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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5 08:39: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七夕(四)

  高二奶奶頓了頓腳步,往樓上方向看了一眼,神色尷尬,楚維琳睨了她一眼,曉得她那個角度其實什麼也看不見,不過是叫那哭聲唬了一跳而已。

  「這……這真是……」高二奶奶留意到楚維琳的目光,訕訕擠出個笑容來。

  「能這般大膽直白,我也是吃了一驚呢。」楚維琳一面往前走,一面狀似無意地道,「往日裡,便是有人家動了這種心思,也是真真假假地試探觀望一番,再有,要相熟可靠的姐妹們幫著探一探口風。」

  高二奶奶抿了抿唇角,笑容很不自然。

  杜楊氏見了,不由皺了眉頭,心裡有些不舒坦起來,再看楚維琳的視線有意無意瞟向湖水對面三三兩兩圍在一起說話的姑娘家們,她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杜楊氏拉著李周氏略略落下了幾步,趁著前後都無人注意她們,杜楊氏低聲問李周氏,道:「你怎麼看?那賀家五娘,我聽我們元娘提過她,膽子是大,但像今日這般過頭的,倒也不至於啊。你聽夫人剛才那口氣,似是意有所指?」

  李周氏苦笑一聲,附耳與杜楊氏道:「你都聽出來意有所指了,就別再湊那些熱鬧,回去問問元娘不就知道了?我與你講,我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你別犯了傻氣,叫人當槍使。」

  杜楊氏一聽這話,心情愈發沉重,她原本是打算送走了楚維琳後再回水閣裡坐一會的,如今也坐不住了,使人去水邊姑娘群裡知會杜元娘一聲,她們也回府去吧。

  高二奶奶引了楚維琳往外走,嘴上話少了些。等送楚維琳登了車,這才略略鬆了口氣。

  楚維琳往車廂上靠了靠,寶槿添了茶,道:「奶奶,莫要與她們置氣。」

  李德安家的亦道:「是啊,奶奶,那幾個小姑娘家家的。自個兒歪了心思。與我們爺也沒什麼關係的。」

  楚維琳彎著眼兒笑,她知道李德安家的沒說透的那些話,是怕她為此與常郁昀鬧彆扭。她笑著道:「我曉得,咱們爺那皮相,我要置氣,在京裡時就氣倒了。」

  李德安家的應和了幾句。今日這種,與在京裡時還是大不同的。就像楚維琳之前說的,自打定親後,哪個也不敢在正主兒跟前胡說八道了,背後說什麼。那也是聽不見心不煩。不過,見楚維琳神色輕鬆,李德安家的倒也放心下來。

  楚維琳卻又道:「賀五娘就是出頭鳥。後頭那幾個,也是虎視眈眈的。心思不正。」

  她雖不清楚賀家母女平日裡的品行,但她那番話一出,高二奶奶的面色就給了她答案,怕是有人家起了心思,想通過賀五娘這顆石子來探路了。

  高家在金州能立足,單單靠一個園子是不夠的,人脈手段一樣不能缺少,要不然,別家也有富裕的,也大可收綴個園子出來與高家爭鳴,哪家熱鬧,全看本事了。

  至今無人與高家競爭,可見高家上下是費了一番心思的,要和城中說話有些份量的太太奶奶們處得融洽,每次相聚要賓至如歸,最要緊的,便是能做個傳話筒,幫著別家打聽些「無傷大雅」的消息。

  今日這情況,未必是高家裡頭起了那等心思,而是有人托了高家,一定要請楚維琳到場,高家那兒,大約是以為對方會低調試探,可誰知,竟是教唆了賀五娘,因此楚維琳離席時,高二奶奶才如此尷尬,畢竟以高家這種中間人來說,是絕不願意得罪了任何一方的,尤其是楚維琳。

  卻不知道那背後的有心人到底是哪一位了。

  出了高府後院,繞到朱漆大門時,就見常郁昀的轎子在那兒等著她了。

  馬車在轎子旁停下,李德安家的下車去了後頭,把位子讓給常郁昀。

  常郁昀挑了簾子上車,笑盈盈與楚維琳道:「我才剛到沒多久,原以為會多等一會兒,不想你就出來了。」

  楚維琳眼珠子一轉,沖高府大門方向努了努嘴,道:「你來得正巧,替高家解了圍,不然啊,我繼續坐在那兒,人家都不曉得要怎麼下台了。」

  常郁昀一怔,挑眉笑道:「怎麼了?高家巴結你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在你跟前出洋相?」

  楚維琳似嗔似怪,道:「還不是因為你……」

  寶槿低著頭,主子們說話她不會去插嘴,但心裡還是有些不解,剛剛楚維琳分明與李德安家的說了,不會為了賀五娘的事情與常郁昀置氣,那現在這樣又是怎麼一回事?她悄悄打量了楚維琳一眼,看她眉宇之間神色,又真的不似生氣……

  常郁昀愈發不解,握著楚維琳的手,問道:「因為我?為何?」

  楚維琳嬌嬌哼了一聲,並不回答,卻也沒有把手抽出來,常郁昀見她不答,只好看向寶槿,寶槿眼觀鼻鼻觀心,也不出聲。

  常郁昀失笑著搖了搖頭,明白楚維琳是在吊他胃口逗趣,回到府裡之前是斷不會開口的,便只好耐心等著了。

  而高府裡,高二奶奶送走了楚維琳,便開口請兩位同知夫人再往水閣去,杜楊氏笑著拒絕了,只說今兒個花瓜宴已經結束了,她也該回府了。

  高二奶奶眉心直跳,她不是愚笨的人,到了這會兒還有什麼不懂的,這定是杜楊氏在怪罪她,畢竟,她是走的杜楊氏的關係才能去府衙後院裡請楚維琳的,結果,卻讓楚維琳遇見這等不愉快的事情。

  高二奶奶也是無奈至極,她是聽從了高老太太與婆母的安排,又依著歷年花瓜宴的規矩辦的,雖然心中隱隱有些知道有人托付了什麼,卻沒料到,竟然會有賀五娘這樣的愣頭青冒出來。

  這下好了,不僅讓楚維琳不滿意了,連杜楊氏都頗有微詞。往後再要請這幾位官夫人,可要費一番口舌了。

  高二奶奶想開口挽留,抬眼見遠處杜元娘匆匆來了,曉得杜楊氏是打定主意要回去了,便又虛留了一句,等杜府的馬車來了,送了她們母女出去。

  馬車上。杜楊氏迫不及待地低聲向杜元娘詢問起來……

  等楚維琳與常郁昀回了府衙後院。正是掌燈時分。

  楚維琳換了身衣服,坐下聽水茯講著今日府中事體,如今就是兩夫妻過日子。府中的事情極少,水茯簡單說了幾句,便交代清楚了。

  楚維琳見常郁昀從內室出來,想了想。道:「今日七夕,再過一個多月就是中秋了。我們是頭一回不在京裡過中秋,即便不送禮,也該寄封信回去吧?」

  常郁昀在楚維琳身邊坐下,頷首道:「自然是要的。一會兒我去書房寫了,明日快馬送回去。琳琳,馬車上的話還未說完呢。」

  楚維琳睨了常郁昀一眼。又看向水茯。

  水茯通透,借口去廚房取菜擺桌便退了出去。又在門外把抱著霖哥兒過來的方媽媽攔了攔,請她先抱著哥兒去西屋裡坐一會兒。

  楚維琳上下打量了常郁昀一眼,歎道:「果真是好皮相,難怪叫人惦記著。」

  聽起來像誇獎,卻又像是取笑,常郁昀含笑不說話,等著楚維琳繼續。

  楚維琳彎了彎唇角,把在高家遇到的事情粗粗說了一遍:「還從未有人當著我的面這般說過呢,這膽兒可真大。你呢,就如那案板上的肉,多少人盯著惦記著呢。」

  楚維琳說得直白,沒有一絲一毫地惱意,常郁昀聽得出楚維琳是真的在取笑他,不禁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伸手在她鼻尖上輕輕刮了刮,道:「酸不溜丟的。」

  楚維琳撅了撅嘴,哪裡酸不溜丟的了,她才不會為了賀五娘那幾句話與常郁昀鬧脾氣呢,若是那等醋都吃,這吃相也未免太難看了些。

  不過是正好得了這麼一個機會,使使小性子,取笑他而已,楚維琳沒有去糾正常郁昀,她清楚,常郁昀也是趁機在取笑她。

  夫妻之間,除了甜言蜜語,偶爾添些小性子,也是樂趣,兩人互相說笑了幾句,只覺得貼心。

  楚維琳靠著常郁昀,雙手把玩著常郁昀骨節清晰又隱隱有力的手指,不由想著,離了京城,離了常府,那些爭鬥算計一下子變得遙遠了,即便知道京裡老祖宗和塗氏、楚倫歆依舊在為柳氏的事體費心,可那些緊張感傳達不到金州來。

  他們就像是在世外桃源了一般。

  雖然在往後還會回到京裡,雖然那些謀劃安排的日子遲早還會到來,可現在的這一份輕鬆自在,真是叫人歡喜的。

  隔了兩日,楚維琳正喝著安胎藥,前頭傳了話來,說是杜楊氏來了。

  楚維琳讓流玉去迎了杜楊氏進來。

  杜楊氏落了座,瞥見桌上的藥碗,說了些孕中事體,而後才道明瞭來意。

  「不瞞夫人說,從花瓜宴回來這兩日,我也有些惴惴的,」杜楊氏笑得有些靦腆,倒與她平日裡的爽快模樣有些距離了,「前回我與高二奶奶一道來請夫人,原也沒想太多,一來是想到夫人跟前露個臉,二來是覺得歷來就是這麼個規矩,高二奶奶求到我跟前了,我便應了。那日出了賀家那事體,我才曉得自己想簡單了。」

  「哦?」楚維琳抿了一口熱茶,示意杜楊氏繼續往下說。

  杜楊氏自從在女兒那裡聽了些事體之後,就明白自個兒這個老好人是白當了的,她記得李周氏的話,常郁昀是她們兩人的丈夫的上峰,都是一根繩上頭的,她可不能稀里糊塗就得罪楚維琳了,而且,她們都是官夫人,只有高家拉攏她們的道理。

  這麼一想,今日就坐不住了,杜楊氏要把事情與楚維琳說說明白。

  依元娘的說法,在賀二太太領賀三娘、賀五娘頭一回上水閣之前,他們姐妹並沒有在一處。

  賀三娘年長些,當時和幾個同齡的姑娘在說話,賀五娘則被另幾個相熟的姑娘拉著,嘰嘰喳喳說著什麼。

  也不知道為何就說到常郁昀了,因著杜元娘是官家女兒,人緣素來不錯,那一群便來問她關於常郁昀的事體。

  杜元娘不敢亂說話,只提了眾人都曉得的,那些人覺得無趣,賀五娘卻冒出來一句,她曾親眼見過常郁昀。

  話題一下子落到了賀五娘的身上,等賀五娘在水閣上頭轉了一圈回來,又被人圍著問起了楚維琳的模樣打扮,賀五娘一一說了。

  「常夫人也是世家出身,與常大人是門當戶對的,姐妹們即便有些什麼心思,還是收起來吧,誰能比得上常夫人呢。」

  「旁的比不過,心意總是不輸的,賀家五妹妹,是不是這個道理?」

  「既是有心,怎麼不與常夫人說一說,比一比?」

  「啊呀都是姑娘家,咱們互相說一說也就罷了,怎麼能去夫人跟前說呢。」

  「怎麼就不行了!」

  杜元娘原本沒有仔細聽,直到聽了這幾句對話才轉過頭去,已經分辨不清說話的人了。

  而賀五娘,眉頭緊鎖,一言不發地走到了桌邊,去準備她得花瓜了。

  杜楊氏一面說,一面留心楚維琳的表情,見她似是沒有生氣,這才繼續往下說:「賀家兩個姑娘,刻花瓜的手藝確實好,好些姑娘想學,就把桌子圍得裡三層外三層的,元娘沒有靠過去,不清楚那時有沒有人再教唆了賀五娘什麼,以至於她再上水閣時胡亂說話。」

  楚維琳曉得定是有人教唆的,可話說回來,也是賀五娘自個兒就存了那等心思,賀三娘當時驚愕不已,賀二太太卻並不吃驚,可見是老早就曉得了女兒心思的。

  賀五娘是叫有心人當了槍使,可這能怪誰呢?

  就好像前世的楚維琳,各種內因外因擠在了一塊,她是在為自己復仇,可又何嘗不是柳氏的尖槍?

  如今回過頭去再看,她也怪不了柳氏,是她自己不夠聰慧伶俐,沒有發現柳氏的那點兒心思而已。章老太太告誡她莫要被人當槍,就是在告訴她,做人要自己看得清,否則讓別人忽悠了去,也沒有什麼好埋怨的。

  楚維琳的指尖輕輕在軟榻上點了點,沒有拐彎抹角,直接道:「我來金州時間不久,又因為懷孕,幾乎沒有出去走動過。除了七夕這一回,也只有前一次和一些太太奶奶們打個照面,說句實在話,有些人吶,我如今還沒完全認熟呢,因而我也吃不準,到底是誰有那樣的心思。姐姐可知道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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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5 08:39:4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八章 內情(一)

  楚維琳十指青蔥,輕輕點著,有一下沒一下的,聲音落在杜楊氏耳朵裡,讓她不由正襟危坐了。

  杜楊氏暗暗感歎,楚維琳說她吃不準,難道她杜楊氏就能吃得准了嗎?要是胡亂說了,萬一天差地別,反倒是要惹麻煩的。

  這麼一想,杜楊氏只能搖了搖頭,道:「我聽元娘說了之後,就一直在思考著,想了兩日,也沒什麼收穫。」

  楚維琳抬起眼簾,望著杜楊氏,道:「頭一回和賀二太太不過是點頭之交,沒有說上什麼話,這一回也沒顧上問,這賀家是個什麼來歷?他們府上的大太太可經常出來走動?」

  這個問題,杜楊氏答得上來,趕忙道:「他們家和紹城賀家是沾親帶故的,原也是住在紹州的,前些年搬來了金州,賀家二老爺嘛,常年出外經商,一年裡怕是有九個月都不在金州的,只賀二太太帶著兩個姑娘住著。逢年過節時,若是賀二老爺趕不回金州來,就會接她們母女過去相聚。說起來,要不是她們和紹城賀家的那點兒關係,未必能經常出入高府的。」

  楚維琳心中一震,這紹城賀家,不就是楚維琇的夫家嗎?

  她因著有孕,沒有去紹城見楚維琇,這不曾想,在金州先遇見了楚維琇夫家的人,還是這般不愉快的經歷。

  說去紹城賀家,那也是江南有名的望族,楚證賦當年在江南任職,千挑萬選了這麼一個親家,把楚維琇從京城嫁到了江南,按說這賀家的規矩當是極好的,即便是深宅大戶裡都會有各種各樣見不得光的事體。可大庭廣眾之下是不該出了那種不要臉不要皮的說法的。

  這賀家五娘,論起出格來,比常郁映好不了多少。

  楚維琳細細想著,她此刻有些吃不準,賀二太太和她的兩個女兒,與在紹城的楚維琇之間,到底是個什麼樣的關係。

  思及此處。楚維琳又追著問了一句:「這賀二太太與紹城那裡。到底是個什麼樣的關係?」

  杜楊氏抿了抿唇,見屋裡都是楚維琳身邊親近的丫鬟婆子,便也不藏著掖著。壓著聲兒道:「我也是聽了一些猜了一些,估摸這那賀二老爺與本家鬧了些彆扭,這才遷來了金州,可能是庶子亦或是不得寵吧。可再不受寵。也是姓了賀的,咱們江南地界上。哪個不給賀家一些方便和臉面,高家那兒也好,金州城裡的太太奶奶們也好,大家面子上都是客客氣氣的。不過啊。這也就是我們的猜測,夫人聽過就算,萬一錯了。也是說不准的。」

  楚維琳點了點頭。

  杜楊氏又說了些子家常話,便要起身告辭。流玉挑了簾子送她,杜楊氏走到門邊,突然一個激靈,扭過頭來,賠笑著道:「夫人娘家是姓楚吧?那,前些年的都轉鹽運使楚大人是……」

  楚維琳見她問起,也不隱瞞,道:「是我祖父。」

  杜楊氏的面色一暗,笑容有些勉強:「那便是說,紹城賀家的大奶奶,是夫人的娘家姐姐了?」

  楚維琳頷首。

  「這、這真是……」杜楊氏喃喃了幾句,尷尬不已,只好告退了出去。

  賀家的姑娘居然想做常大人的妾室,這不就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嗎?

  杜楊氏是不停搖著頭出去的,楚維琳坐在窗邊,看得一清二楚,對杜楊氏的反應,她倒是不意外。

  女子出嫁前看娘家,出嫁後看夫家,世人皆是如此,金州城裡,關心著要上任的新知州,也是關心常郁昀本人和京城常府的背景出身,而對於楚維琳,在他們眼中便是「常夫人」,曉得她姓楚,京城世家出身,也就到了頭了,極少會有人去把她和曾經的都轉鹽運使楚證賦聯繫到一起,更不要說和賀家的大奶奶一道評論了。

  只是賀二太太那裡,若她們真是紹城賀家人,為何會沒有發現這一點呢?

  楚維琳支著下巴想了想,倒也想轉了過來,杜楊氏說賀二太太是四五年前搬來的金州,那時候楚維琳還未嫁給常郁昀,即便是何氏後來與楚維琇家書來往時提到過幾句,賀二太太也不會知曉。

  賀二太太不知道楚維琳的閨名,在她眼中,楚維琳大約是正好姓了楚而已,就像楚維琳之前看賀二太太,賀姓不算大也不算小,她壓根沒往紹城賀家上頭去想。

  想起賀五娘當時的態度,楚維琳估計她並不是一個輕易放棄的人,與其叫她虎視眈眈,楚維琳寧願早先弄明白其中干係。

  低頭看了眼還沒有顯懷的肚子,楚維琳只能無奈歎氣,若不是有了身孕,她該親自去一趟紹城的,現在這樣,只能先寫封信了。

  寶槿研了墨,楚維琳提筆,她不知道的事情有些多,與楚維琇又實在不親近,落筆之時就不得不多斟酌一番,可有些情況並不適合在書信裡說明白,她便只寫了些家常話語,讓李德安家的親自往紹城跑一趟。

  李德安的老子當年是楚證賦身邊做事的,李德安家的又是江氏的陪嫁,比起流玉、寶槿這樣當年還年幼的丫鬟,李德安家的對楚維琇更為熟悉。

  李德安家的拿了信,半點兒沒有耽擱,急匆匆出發了。

  這一走便是大半個月,楚維琳心裡都有些嘀咕,連高家都已經腆著臉又來送賞菊的帖子了,李德安家的怎麼還沒有回來。

  又等了三四日,前頭才傳了信兒來,說是李德安家的剛剛到了,同行的還有賀家大爺賀淮卿與楚維琇。

  楚維琳抬眸看著傳話的婆子,詫異道:「誰來了?我姐姐與姐夫?」

  婆子恭敬地點了點頭。

  楚維琳蹙眉,她之前沒有想過,楚維琇會親自過來,但既然人來了,便馬虎不得。她趕緊進內室裡更衣梳妝,又使人去前頭知會常郁昀一聲,而後匆匆往二門上去。

  楚維琳到時,常郁昀已經等著她了,她走過去,輕聲道:「我也不曉得大姐與大姐夫怎麼突然就來了。」

  常郁昀牽著她的手,在她掌心輕輕捏了捏:「既是一家人。總歸不過是你看望她。或是她看望你,你如今有了身孕,她親自過來。也說得通的。」說完這些,見楚維琳還是有些忐忑,常郁昀不由笑著寬慰她,「你這是許久不見她。這才惴惴了吧?」

  楚維琳擠出了一個笑容,她的確是許久沒有見過楚維琇了。兩世加在一塊,她怕是有十五年未曾見過大姐了,況且,前世她穿越而來時。楚維琇已經備嫁,兩人幾乎都沒有說過什麼話,楚維琇就遠嫁江南了。

  可以說。對於這個大姐,楚維琳一點也不熟悉。若不是在楚府裡經常聽人提起這一位極為受寵的大姑奶奶,楚維琳對楚維琇可以說是全然陌生的。

  楚維琳想和常郁昀說幾句,見馬車已經入了視線,便也暫且不提了。

  賀家的馬車停下,擺了腳踏,賀淮卿與楚維琇先後下了馬車,又跟了兩個哥兒,便是楚維琇的兒子,六歲的元哥兒和四歲的桐哥兒。

  賀淮卿是典型的江南才子模樣,舉手投足之間是南方人特有的風流倜儻,可見楚證賦當年挑孫女婿時是費了一番心思的。

  而楚維琇,在此之前楚維琳都想不起她的模樣了,此時一見,面前這已然有些成熟風韻的女子倒是和記憶深處那個姿容出眾的大姐重疊在一起了。

  彼此見了禮,楚維琇親暱地扶住了楚維琳,和藹道:「六妹妹,我們姐妹之間,講究那些虛禮做什麼?你是雙身子的人,千萬不能馬虎的,又是七八月裡最熱的時候,趕緊與我回屋裡去,莫要中了暑氣。」

  這般親密態度,仿若兩人在閨中時當真親密無間一般,楚維琳心裡訝然,被楚維琇扶著的手臂微微一痛,她瞥了一眼被大姐捏了捏的手臂,心中會意,撅著嘴道:「自打大姐嫁到了江南,我們姐妹都思念著呢,如今好不容易見了面,大姐竟然還說我多禮。」

  似是埋怨似是撒嬌,姐妹親情溢於言表,楚維琳挽著楚維琇往屋裡去,常郁昀招待賀淮卿去了書房。

  等入了正屋,楚維琇抱了抱霖哥兒,便讓元哥兒和桐哥兒去院子裡耍玩,楚維琳讓方媽媽抱著霖哥兒出去,只留下流玉與寶槿。

  見楚維琇打量兩個丫鬟,楚維琳道:「都是娘家陪嫁來的,大姐只管放心,寶槿是打小就伺候我的,流玉從前是大伯祖母身邊的,具是可靠的。」

  楚維琇聽了這話,這才點了點頭,低聲問楚維琳:「李德安家的與我說了,那個不要臉的,當真會尋事!」

  楚維琳聽楚維琇這口氣,便曉得她應該已經知道了賀二太太的身份,便道:「大姐,我記得你公爹是賀家的大老爺吧?這賀二太太,莫不是你二嬸娘?」

  楚維琇哼了一聲,咬牙切齒道:「什麼二太太呀,她算哪門子的二太太!我告訴你,她姓閔,在紹城那兒,人人都喚她閔姨娘,是我公爹納的妾,搬來了金州就招搖撞騙,竟然敢說自己是二房太太了!」

  楚維琳驚愕,賀二太太其實是一位姨娘,這太叫她吃驚了,而且,既然是姨娘,怎麼會來了金州,而且還帶著兩個姑娘?

  楚維琇抿了口茶潤了潤嗓子,道:「說起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就一肚子火氣。」

  大熱的天,又是坐在那並不算通風的馬車裡一路趕來的,楚維琇的額頭上到現在還有薄薄的汗水,楚維琳看在眼裡,便沒有催她繼續說,讓流玉去廚房裡取些消暑的吃食來,又讓寶槿去內室裡翻出了何氏讓她交給楚維琇的東西。

  楚維琇拿在手中,本就透著些不耐的眸子陰沉了下來,似是有些氣悶,半晌才軟下來,長長歎了一口氣,把哭意壓了回去:「京裡面,人人都當我嫁得格外如意了吧?」

  楚維琳聽她這幽幽的口氣,心跟著一沉,見楚維琇眼眶微紅,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楚維琇訕訕笑了笑:「也難怪,我寫信回去時,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的。京城與紹城,何止千里,我即便在信中訴苦,又有什麼用處?反正日子過一天算一天,那些煩心事,過了我也不願意想了,在信裡若是提了,來回一兩個月,我這兒是不想了,母親回信時卻還要再提,不如不說。」

  楚維琇見楚維琳沉默,自嘲道:「我曉得你在想什麼,這外頭再光鮮,人一多啊,裡頭就是非多,來來回回就那麼點兒事體,哪家都逃不掉。祖父還在江南時,我總算有個依靠,日子還舒心些,如今他卸官回了京城,楚家即便出了一個世子妃,也不比當初現管著江南,有時候想想,我還不如嫁在京裡,還能借一借三妹妹的光。」

  楚維琇言語裡對這樁婚事頗有微詞,甚至是對楚家把她一個人扔在江南而埋怨著,在章老太太和何氏口中,婚後生活舒心,生了兩個兒子的楚維琇,一樣有她的煩惱。

  楚維琇拍了拍楚維琳的手,說道:「說句真心話,你和妹夫能來江南,我是歡喜的。我知道那年你出事體,忘記了前事,而我又很快嫁人了,我們明明是親姐妹,可你對我,怕是比表親還不熟悉。女人吶,除了自己爭氣,也少不得娘家撐腰,妹夫雖是金州知州,但也是個官兒,紹城那兒要如何如何的,總也要給我幾分體面了。

  我那婆母可不是省油的燈,我們爺如今待我也早不比從前了,我若不擺出一副我們姐妹情深的樣子,我可沒法這般心急火燎地來金州。」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楚維琳明白這個道理,而她也猜得到,楚維琇匆忙趕來,絕不是為了與她套近乎,怕是為了閔姨娘吧。

  楚維琳這麼想,也就這麼問了。

  楚維琇並不隱瞞,直白點了頭,道:「當初,婆母藉著我的手把閔姨娘和兩個庶女趕出了紹城,我為了討她歡心,甘心當了打手,可到頭來呢?唇亡齒寒!她一人獨大,反過頭挑剔起我來了。既然她這麼空閒,我也給她找些事情,把沒了的嘴唇再安回去,讓她們爭個你死我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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