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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玖拾陸]佞妝(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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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5 08:43: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九十九章 官司(二)

  江謙說完,有些粗糙的大手抹了一把臉,頗為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過去這一年,他的日子可以說是天翻地覆了一般。

  當年從乾州到海州經商,最初選擇開藥鋪,僅僅是因為他懂一些岐黃,但要說醫者的一顆仁心,他自問還是欠缺了些。

  可幾年下來,日日與城中病患打交道,慢慢的,一顆心也柔軟了許多,若真有人窮得看不起病吃不起藥,江謙也會幫一把手,不至於看著病人苦苦受折磨。

  興許就是這份慈悲心,讓他在海州城中有了份好名聲,生意也蒸蒸日上。

  再是仁心仁術,藥鋪開在那兒,也是要賺錢的。鋪面租金,坐堂大夫的工錢,一家人的吃穿用度都是開銷,可藥鋪為了讓百姓看得起病,定價並不高,且常常義診,為了節約成本,江謙不得不多費些心思,來尋找價廉物美的藥行。

  金州產藥材,有幾味藥的出產不錯,江謙便不遠千里來了金州,想尋些便宜的好藥。

  江謙和永記談得很愉快,最初時永記送去海州的貨色也很好,可到底還是出了問題。

  藥鋪是最怕出人命的,雖然說醫得了病、救不了命,生死有天定,可人抬進來了,死在了藥鋪裡,就不是晦氣這麼簡單了,而且,死在藥鋪裡的那個病人,明明得的並非不治之症,僅僅是藥材出了問題,才害了性命。

  家屬在鋪子外頭又是哭又是鬧,擺了靈堂,大罵江謙,要不是江謙平日裡有個好名聲,百姓們對他都存著些感恩的心思。早就被人扭送了大牢了。

  足足鬧了半個多月,江謙賠光了銀子,這才算了了,可鋪子經過這麼一鬧騰,生意一落千丈,除了實在沒錢看病要請江謙義診的,誰還上鋪子裡來抓藥?

  江謙思前想後。還是決定來一趟金州。仔細問一問永記,那批藥材為何會出錯,畢竟。永記也是老鋪子的,按說不會有問題的,興許也是一時不小心出了差池,把事情弄明白。總是好的。

  永記這裡知道了江謙的來意,百般推脫。被江謙逼得急了,乾脆倒打一耙,說江謙造謠生事,江謙去說理。最後進了大牢。

  「怕是命中就有這牢獄之災,在海州那裡沒有進去,到金州就躲不了了。」江謙苦笑著搖了搖頭。「人命啊,我開了幾年藥鋪。不敢說來的人各個都治好了,可這等事體卻是頭一回。那是個老漢,苦了一輩子了,晚年淒涼,因著胸口發悶來抓些藥,本來吃半個月的藥,多休息休息就能好了,結果卻……」

  楚維琳亦是唏噓不已,她知道,對於害死了一個病人,她此刻聽在耳朵裡,絕對比不上當時江謙的感受,作為一個日日與病人打交道的藥鋪東家,又豈止是震驚一詞可以形容的。

  「大舅,那個小學徒……」楚維琳猶豫著問了,「當時的情況,大舅仔細與我們說一說,才好辦這個案子。」

  江謙也懂,思忖一番,道:「他們人多,我就一個人,叫他們圍在中間拳打腳踢,你別看我此時精神不錯,其實身上還是青一塊紫一塊的,虧得舅舅平日裡沒疏忽了強身健體,皮糙肉厚的,扛得住打。

  抗揍就要護著腦袋,舅舅當時抱著頭,其實什麼也看不到,聽到別人驚呼起來,才知道有個小學徒被推倒了,隔著人看過去的,腦袋破了一個大洞,救不回來的。」

  楚維琳聽完,轉過頭看了常郁昀一眼。

  常郁昀寬慰一般拍了拍楚維琳的背,道:「明日一早,就去永記鋪子裡一一詢問,還有路過的行人,是他永記的人自己推倒的,總會尋出線索來的。除了這事兒,還要查一查永記那批藥材的事體,這才是根源。

  大舅、琳琳,我既然是金州的父母官,大舅只要沒有過錯,就一定不會蒙冤。這一點,只管放心。」

  江謙執了酒杯,笑道:「也好,你來審這個案子,我就不用擔心永記的人和官府勾結,欺負我這外鄉人了。我聽說,永記明面上的東家是林兼興,背後還另有人的。」

  永記藥行在金州立足多年,林兼興卻名聲不顯,常郁昀相信,他的背後一定有一個更厲害的金主,林兼興大約就是一個大掌櫃的角色。

  「這一點,我會讓人仔細查訪。」常郁昀亦拿起酒杯,與江謙對飲。

  桌上的飯菜都是熱的,說完了正事,便一道用了些飯菜。

  尋常人若是一朝蒙冤入獄,怕是胃口不濟,可江謙這一年來大起大落,此刻心情已經調整過來,便多用了一碗飯。

  見楚維琳望著他,江謙笑著道:「琳姐兒莫要擔心,舅舅會吃好喝好,留得青山在,就一定有柴燒。等這案子水落石出了,舅舅也一定可以東山再起。」

  江謙的樂觀不似裝出來的,這讓楚維琳鬆了一口氣,不由也就笑了:「大舅說得是。」

  常郁昀陪著江謙飲了幾杯,外頭打了更鼓,他斟酌了一番,道:「大舅、琳琳,案子一日不結,大舅就一日背著人命官司,我會盡力辦案,但畢竟律法規矩在那裡,大舅還是要去牢中。不過,我會和獄卒關照好,不會讓大舅受罪,每日吃食上也絕不會怠慢。」

  楚維琳深深看了常郁昀一眼,沒有說話。

  江謙緩緩點頭,這一頓晚飯的時間裡,他對常郁昀添了不少好感。

  畢竟是外甥女婿,江謙不希望讓楚維琳吃虧,粗粗看常郁昀的面相,只覺得太過俊秀,又生得一雙桃花眼,怕是頗受女人喜歡,到頭來會委屈了楚維琳。

  可剛剛那些時間,他親眼瞧著,常郁昀看向楚維琳時的眼神,一點一滴的小動作,都透露出他對妻子的疼愛與喜歡。這讓江謙放心不少。

  常郁昀說的話在理,不管是誰,即便是常郁昀的親爹,若是涉了案,一樣要去大牢裡待著。

  江謙不會為了這等事情讓常郁昀為難,便道:「應當的,不要太過關照。免得叫人說些閒話。」

  常郁昀含笑應了。讓仇師爺送江謙回大牢之中,又讓人準備了藥酒,讓江謙處理身上的瘀傷。

  楚維琳送了幾步。看著那漸漸消失在夜色之中的身影,心裡感慨萬千。

  她想起了江氏,這便是親兄妹吧,她在江謙身上看到了許多江氏曾經的影子。堅韌,懂得人情世故。寧可自己受些罪,也不願讓別人為難。

  她有一位那麼好的母親,如今能遇見這樣的大舅,也是一樁幸事。

  楚維琳猶自想著。直到常郁昀攬了她的腰,她才回過神來。

  常郁昀低聲解釋道:「琳琳,大舅的事情。請你體諒。」

  楚維琳偏過頭,見常郁昀神色認真。她抬手點了他的眉心,道:「我知道的,國有國法,不管大舅有沒有傷人,一旦背了人命案子,是一定要在牢裡的。我們來這兒才幾個月,金州這裡,不見得人人齊心,也肯定會有人等著抓你的錯處。這些道理我都懂,不會無理取鬧。不過,你要應我,早些查明了真相,大舅年紀也不輕了,大牢那種地方,損身子骨的。」

  常郁昀的眉心一點點鬆開,唇角上揚,笑了。

  是他太過謹慎了,楚維琳從來都是懂事的,她絕不會在這種事情上為難他。

  娶妻娶賢,有賢妻如此,是他的幸事。

  常郁昀笑意深深,點頭應下:「你放心吧,我會盡快查明案子的。你先回去歇息,我和兩位師爺再商量商量。」

  楚維琳頷首,道:「我讓人留著門,你也莫要太晚了。」

  常郁昀目送楚維琳回了後院,自個兒才入了書房,等仇師爺從大牢裡回來,便又商量起了這案子。

  仇師爺這一趟來回,與江謙說了不少話,他看得出來,江謙不是那等和官老爺拉上了關係就飄飄然的性格,這叫仇師爺微微安心了些,但他更在意楚維琳的態度。

  要知道,枕邊風是最最厲害的,古往今來,有多少英雄都是折在了美人關上,而常郁昀又是極寵妻子的男人,最易叫枕邊風吹歪了。

  仇師爺試探著問了一句:「大人,夫人很擔心舅老爺吧?」

  常郁昀也是通透,見仇師爺小心翼翼模樣,便明白過來,替楚維琳解釋道:「先生只管放心,琳琳不是那等不懂事的人,不會在公事上胡攪蠻纏的。」

  仇師爺面上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常郁昀既然如此說了,他也不好再追著說什麼,只能硬著頭皮笑了:「夫人深明大義,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了。」

  仔細說了一番這個案子的事體,也就散了。

  常郁昀回到後院時,楚維琳正準備休息。

  吹燈落帳,楚維琳又問了幾句,困意襲來,也就沉沉睡了。

  翌日一早,常郁昀便為了這案子忙碌起來。

  公事上,楚維琳幫不上什麼忙,也不會妄圖去瞎參合,只在後院裡做自己的事情。

  夜裡常郁昀回來,與楚維琳說了這一日的情況。

  永記鋪子那裡,自然是把過錯都推到了江謙身上的,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至於江謙說的出了問題的那一批藥材,永記也不會承認。

  也有人手在向昨日經過永記鋪子的人打聽事情經過,只是永記是本地的鋪子,江謙是外鄉人,為了不惹麻煩,也有不少人不肯說句公道話,一概含糊說場面太亂,沒有瞧清楚。

  只有幾個素來和永記鋪子有些恩怨的,一口咬定是永記的人推倒了小學徒。

  此處進展不大,查林兼興老底的那一條路子倒是頗有收穫。

  林兼興的寵妾姓祝,她的姐姐從前是陶大太太得力丫鬟,如今早已抬舉做了姨娘。

  若是能以妾室來論關係,那林兼興就是陶大老爺的連襟了。

  永記背後的大老闆應當就是陶家。

  常郁昀來了金州之後,摸清楚本地這些官宦鄉紳人家的關係、底細是一樣重要的事體,雖然如今說不上完備了,但也有些瞭解。

  陶家在金州頗有名望,手上有不少田地,又有鋪子做些買賣,但除了打著陶家名義的鋪子之外,也有一些像永記這樣的不由陶家出面的生意。

  按說以陶家現在的資本,完全可以越過高家,可他們似是從未有過這樣的念頭,和高家的來往也算密切。

  楚維琳聽到這裡,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她仔細回憶了一番她見過的陶家女眷,無論是年長的陶老太太,還是待字閨中的陶七姑娘,她們的穿著打扮絕對不像高家那般富貴,更不用去和捨得在穿著上花錢的閔姨娘和賀家姐妹相比了。

  是陶家素來低調,財不露白,還是……

  楚維琳向常郁昀說了這份疑惑。

  常郁昀略一沉吟,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陶家那裡的事情,和永記的案子沒有直接的牽連,陶家只讓林兼興出面,我也不能因著案子直接去尋陶家,不過,我會再讓人仔細挖一挖陶家。」

  仔細打探之下,有些事情就漸漸浮上了水面。

  官商勾結,陶家靠著官家賺銀子,卻也孝敬了不少,而那位暗地裡斂財的人,常郁昀也有了線索。

  「極有可能是烏禮明,現在的明州知府。」常郁昀道。

  常恆淼任明州知府時,烏禮明是他的副手,常恆淼回京之後,他便接任了知府之位,烏禮明在江南也算是耕耘了多年,只是從前被常恆淼壓著,出不了頭而已。

  常郁昀此番到金州,經過明州時,也依著常恆淼的吩咐,去拜訪了一下父親的這位老下屬,言談之間,常郁昀感覺得出來,對方待他就是面子上的關係,私底下,怕是對常恆淼有諸多不滿的。

  「你說,若是執意追究這個案子,陶家會不會替永記出頭,那位烏大人,又會不會替陶家說話?」楚維琳思忖後,緩緩問了一聲。

  常郁昀笑了,道:「烏禮明那裡,我說不準,可陶家麼……要是我們追查那批害死了人的藥材,陶家就一定會站出來。琳琳,你可不要小看了永記,不大不小的藥材鋪子,但是生意極好,是個大進項。若是沾染上了毒死了人的官司,陶家,可損失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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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5 23:55:4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章 官司(三)

  定了大致的方向,後頭的事情自然是有條不紊地進行下去了。

  外頭漸漸有了風聲,說那日在永記藥行裡與人爭執的外地商人並不是無理取鬧的,官府裡已經查過了,人家是採買了永記的藥材,結果吃死了病人,這才來討說法的。

  百姓愛湊熱鬧,茶餘飯後少不得這些八卦流言,一傳十,十傳百,亦說得有模有樣起來。

  永記的生意雖然稱不上受了影響,可在金州百姓的心中,到底是添了一個問號。

  林兼興這個平素極其低調的永記東家,也露了幾次面,只說是那人誣告,永記斷沒有做那等傷天害理的事情。

  楚維琳聽底下媽媽們從街上打聽來的消息,心裡多少有數,要讓陶家站出來,就必須讓永記感受到威脅,如今這些手段勢必是不能少的。

  李德安家的又順口說了幾樣城中的趣事,鄧平家的急匆匆進了後院,挑了簾子進來。

  楚維琳轉過頭看她,笑著問道:「媽媽,怎麼了?」

  鄧平家的福身道:「聽鄧平說的,有人在衙門外頭鬧著呢。似是那日永記死了的學徒的家裡人,說要討個公道。」

  楚維琳苦笑著搖了搖頭:「說起來也是可憐人,我聽爺說過,這一家子也不容易,往上數三代,在金州里頭還有自己的小鋪子,結果叫黑心的賬房先生謀了錢,反倒是背了一屁股債,到了這一代,好不容易是清了債務,但也是一貧如洗了的。生活不寬裕,又養著三個孩子。咬咬牙攢了些銀錢,讓長子去永記當個學徒,就指望著能學出些本事來,以後好養家餬口,結果就出了這等事情。」

  「話是不假,那家人是可憐,死了兒子。當爹娘的這不跟從心窩窩上剮了一塊肉一般?幾日不見開堂。著急了也難免。」李德安家的推己及人,道,「不過。這案子未審,在衙門前頭鬧,又有什麼用場?」

  楚維琳轉了轉眸子,心中暗暗想道:這莫不是永記想出來的法子?見常郁昀一直未開審。想以此逼一逼,能早早了斷了案子。也就再不用追究那些舊事了。

  「媽媽去外頭瞧著,有些什麼狀況,便來與我說。」楚維琳吩咐道。

  鄧平家的點頭去了。

  隔了半個多時辰,鄧平家的又回來了。與楚維琳道:「那一家子讓我們爺給勸回去了。」

  「勸回去了?」楚維琳瞪大了眼睛。

  鄧平家的不住點頭,連聲道:「是啊。衙門外頭好多人看熱鬧呢,爺就與兩位同知大人和師爺一道出去了。爺仔細與那家人說了道理,說這畢竟是人命官司。絕對不會馬虎了事,一定會給個交代的。」

  「然後人家就回去了?」楚維琳越發詫異了。

  這等話雖然是常郁昀的真情實意,可在旁人耳朵裡,到底像個場面話,為何人家就是信了?楚維琳支著臉頰想了想,興許是出於對官老爺的服從和信任,興許是常郁昀那張臉太過良善,哄得住人吧。

  「奶奶,奴婢聽到幾句,圍觀的都說,這案子還在查,怕是其中又些貓膩的,說我們爺像是個好官的樣子,不會草菅人命,只怕之前傳言說永記的藥材有問題,是真有問題了的。」鄧平家的又道。

  楚維琳眨了眨眼睛,這倒是出乎意料之外了,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隔了三日,門房上送了一張帖子來,楚維琳捏著帖子,來來回回看了兩遍,心裡便有底了。

  下帖子的不是高家二奶奶,而是陶家的老太太,請楚維琳入陶家去聽戲。

  看來,因著永記藥行的事情,陶家那裡是坐不住了。

  等常郁昀回來,楚維琳把帖子遞給他看,問道:「你覺得他們是什麼意思?是要開誠佈公了,還是要拿銀子塞我的嘴?」

  常郁昀失笑:「估摸著就是打聽打聽,現在還不到讓你吹枕邊風的時候。」

  楚維琳忍俊不禁,笑了會兒,又問:「你說,他們知不知道江謙是我大舅?」

  「應當不曉得。」常郁昀思忖著道,「他們連賀大奶奶是你大姐都不清楚,又怎麼會知道你母親娘家的事情。」

  楚維琳聞言,亦覺得很有道理。

  女子出嫁之後,看的就是夫家了,別人連常夫人和賀大奶奶都沒擺在一處想,又怎麼會知道楚維琳的母親姓江,是乾州人士,更把她和來金州採買的江謙聯繫在一塊?

  況且,江謙接到那批有問題的貨是在四個月前,算算金州到海州的距離,五個多月前,永記藥行就應當出貨了,那時常郁昀和楚維琳才剛剛到了金州,陶家連常郁昀的底兒都沒摸透,又怎麼會去摸江家的底。

  「他們不知道,我們也就不要提及了,畢竟陶家依靠著烏禮明。」常郁昀叮囑楚維琳道。

  楚維琳知道其中道理,烏禮明恨極了常恆淼,常郁昀此刻按著案子還沒有審理,雖是為了收集證據,可在有心人嘴裡,指不定就會成了包庇之罪,到時候烏禮明參上常郁昀一本,常郁昀平白無故就要惹上一身騷。

  所以,斷不能打草驚蛇,陶家和烏禮明怕是還不清楚,常郁昀已經發現了他們之間的聯繫,不如就此裝糊塗,正好多查一查烏禮明的底細。

  夫妻兩人又細細商量了一番。

  等到了約定的日子,楚維琳坐著馬車去陶家去。

  陶家離高家不遠,卻遠不如高家氣派。

  馬車入了內院裡,楚維琳踩著腳踏下車,便見到了陶大太太和陶三太太。

  比起陶大太太的有禮沉穩,陶三太太依舊是那般的熱情,若不是隔著輩分,她是恨不能與楚維琳姐妹相稱。

  陶家的院落沒有高家精緻,但也收綴得有模有樣的。很有一番趣味。

  江南園林便是如此,無論大小,都有其獨特之處。

  陶老太太似是非常喜歡看戲,家中就搭了戲台,戲台前有一處花廳,落地的門板卸下之後,能清楚看清戲台。

  楚維琳進去時。裡頭已經有幾位客人了。

  高老太太和高二奶奶一併來了。兩位同知夫人,還有幾位前幾回見過的太太、奶奶,卻是沒有瞧見范大太太。想起上回范大太太對陶三太太的那番說辭,看來范大太太與陶家雖是沾親帶故,但實在是不願意多往來的。

  彼此見了禮,楚維琳落座。

  陶老太太笑著慈祥。道:「我沒什麼別的愛好,就是喜歡聽戲。今日登台的這戲班子是前個月才到金州的,很不錯,我聽了一回就喜歡得不行。」

  楚維琳笑著頷首,道:「不瞞您說。我家老祖宗也愛聽戲,逢年過節,宮裡賜戲下來。都會請姻親們一道來聽,可熱鬧了。」

  陶老太太眼睛一亮。道:「宮裡賜戲?那是相當了不得的,我這輩子是聽不了那麼好的戲了。夫人聽過好的,聽尋常的戲班子唱戲,就肯定少些味道。不過今日這個真不一樣,聽說是在京城裡也唱過的,有些名氣。」

  正說著戲,外頭傳來一陣問安聲,楚維琳循聲望去,見一個銀髮老人被簇擁著來了。

  陶老太太站了起來,幾步迎了過去,道:「老祖宗您來了。」

  楚維琳打量了陶家老祖宗一眼,上了年紀的老人,精神似是比不得年輕人,可一雙眼睛烏黑發亮,又帶了一股子威嚴,她的氣派不輸京城世家的老太太們。

  陶家老祖宗坐了正席,她不疾不徐與楚維琳道:「老太婆這把年紀了,說起其他事情,那就是裹腳布,誰都不愛聽,也就是說一說戲,才能和年輕人說到一塊去,這才厚顏來了。」

  楚維琳依著禮數,順著說了幾句:「怎麼會呢?不都說,薑是老的辣嘛,您的話對晚輩們來說,都是大智慧,又怎麼會不愛聽呢。」

  「是啊,老祖宗,」陪著陶家老祖宗來的姑娘開口說了話,她的聲音軟糯,帶著一點點嬌氣,「是您太威嚴,讓晚輩們都不曉得怎麼親近了,我在跟您一道住之前,也很怕您的,現在啊,不怕了,恨不能您日日能與我多說說話呢。」

  陶家老祖宗被逗樂了,刮了刮那姑娘的鼻尖。

  楚維琳亦是笑著,從這姑娘扶著陶家老祖宗來時,她便猜出了對方的身份。

  范大太太口中,病了一場開竅了,隨著陶家老祖宗生活的陶八姑娘。

  陶八姑娘瓜子臉,柳葉眉,倒是一個美人,一顰一笑都惹人憐惜,這個模樣的,是最討長輩喜歡的。

  見陶八姑娘和陶家老祖宗親密,陶老太太的眼底閃過一層陰鬱,楚維琳瞧在眼中,便知這倆婆媳的關係是當真不好的。

  戲台上開場了,排的是一出舊戲,楚維琳在京城裡也看過,這戲班子果真如陶老太太說的,唱作俱佳,叫人挪不開視線,饒是楚維琳這個對聽戲並不熱衷的人,都有些入迷。

  戲台上的旦角一個腳步、一個轉身、一個抬袖、一個眼神,都獨有韻味,幾位愛戲之人都看得津津有味。

  楚維琳的眉頭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她覺得熟悉。

  從前聽過的,覺得熟悉並不奇怪,可讓楚維琳不解的是,她對這個旦角的表現很熟悉,細細梳理了一番她並不算豐富的聽戲經驗,楚維琳心中一顫,她在這個戲子的身上,尋到了當初蘇子毓的身影。

  蘇子毓是男子唱了旦角,可這台上的人,楚維琳肯定她是個姑娘家,身形與蘇子毓完全不同,可唱戲時的感覺卻很相似。

  「夫人,這戲有什麼不對嗎?」

  楚維琳聞言回過了神,見陶七姑娘討好地看著她,便道:「這個旦兒,不輸京中的名角兒呢。」

  陶七姑娘掩唇笑了:「我沒聽過京裡的戲,但聽人說,這個戲班子原是在京裡唱過的,那個旦角兒,也有些名氣的,我原本還有些不信,但夫人說好,那自然是真好了。」

  陶八姑娘聽見她們說話,微微偏轉過頭,低低和陶七姑娘咬了耳朵。

  陶七姑娘眼睛一亮,道:「若夫人喜歡,下回請她們去府中給夫人唱戲?他們這個戲班子,似乎是叫,叫瑞喜班。」

  瑞喜班?

  楚維琳一怔,這不就是當初蘇子毓所在的戲班子的名字嗎?當年蘇子毓出事後,瑞喜班便離開了京城,楚維琳原本當他們已經散了,卻沒想到,是來了江南一地。

  從前為了常郁暉的事情,楚維琳是認認真真看過蘇子毓的戲的,對他的一些表現法子有些瞭解,才會在兩個不同的人身上看出相似來。

  師出同門,到不難理解這旦角兒和蘇子毓有些神似了。

  陶七姑娘還想與楚維琳搭話,楚維琳卻並不像多理會她,反倒是對陶八姑娘,她不由多瞟了兩眼。

  這位疑似重生者,為了對付陶七,也算是費了心思的,卻偏偏,要把不相干的人拖下水,讓楚維琳不喜。

  陶八姑娘好像渾然不覺,認真聽著戲,時不時和陶家老祖宗說上幾句話。

  一齣戲唱完,中間休息時,便有人提起了永記藥行的案子來。

  提起來的人似是收了陶家的暗示,見楚維琳聽見了,便問道:「夫人,這案子什麼時候審呀,從前我們經常去永記拿藥材,如今都有些不敢了。若他永記真有問題,早些關門大吉,免得又害了別人,若是沒有問題,也早早了了案子,不然我們真是提心吊膽的。」

  楚維琳心中冷笑一聲,提心吊膽的只怕是陶家人吧?

  「我一個後院婦人,不懂前頭的事情。不過永記藥行的事體,我們爺倒是與我說過幾句,那犯人在大牢裡並不認罪,又說他是真的叫永記害了,那藥材在海州吃出了人命,海州官府那裡是一清二楚的。這是我們爺來金州後的第一樁人命案子,他決計不肯馬虎的,已經讓人去海州那裡,問一問海州那兒的情況,再把卷宗和仵作驗了之後的結果一併帶回來。」楚維琳聲音不高不低,正好叫所有人都聽見。

  而陶老太太和陶大太太,在聽完這句話後,眼底都流露出了些許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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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官司(四)

  楚維琳此時面朝著那位問話的太太,瞧不見陶家人的反應,流玉正巧是朝著這邊的,把陶老太太婆媳的神色看到一清二楚。

  那問話的太太聞言,眼底亦是驚愕:「真的啊?那永記的鋪子真有問題?哎呦,夫人,您來金州時間還短,怕是不太清楚,我們這些人家,每回拿藥材都是去永記的,這叫我們往後啊,怎麼不害怕呢。」

  此話一出,耳邊紛紛是附和聲。

  楚維琳淺笑,寬慰道:「其實啊,我倒覺得不用草木皆兵。你也說了,永記在金州這麼多年,大家都是去那兒拿藥的,若從前就出過問題,早就叫人不敢上門了,可這一回,海州那兒又是的的確確出了人命了,我想,許是這路途上出了什麼差錯,亦或是鋪子裡一不小心,造成了一批貨的問題,並不一定就是永記所有的藥材都不值得信任了。」

  陶大太太神色一舒,若是楚維琳這麼說,興許,這案子還有推托的餘地。

  卻聽杜楊氏不贊同地道:「話是這麼說,可誰知道哪一批貨會有問題呢?輪不到自個兒的時候,聽的都是故事,十幾年才出這麼一回。可若是輪到了自個兒,那可是一條人命啊,誰家裡出了這等事體……對吧?」

  陶大太太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口,見楚維琳亦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她心情愈發忐忑,訕訕笑了笑

  一直沒有發話的陶家老祖宗清了清嗓子,見眾人都看向她,她才道:「老太婆一把年紀了,生死看得多了,到最後也就一句話。生死有命,都是命裡有數的。十幾年才出一回,這都輪到了,也就隨著菩薩去吧。況且,常夫人說的也有道理,興許是這路途遙遠,運輸時出了什麼差池也說不定的。」

  楚維琳睨了陶家老祖宗一眼。果然還是老薑一塊。真是夠辣的。

  所有的生死都可以往命中有數上頭推,在座的信命、信佛的人極多,這樣的說法讓眾人都沉默了許多。

  楚維琳勾了勾唇角。道:「老祖宗您說得不錯,生死有命,開藥鋪的本也是只能治病不能救命,可衙門辦案,卻不能如此來。若是所有的案捲上都寫上『命裡該如此』,我們爺別說是烏紗帽了,連腦袋都一並不保了。還是那句話,查歸查,該如何買藥用藥還是如何來。」

  陶家老祖宗笑了笑,沒再說話。反倒是陶八姑娘掩唇直笑,道:「夫人說話真有意思,連腦袋不保都敢說,真是直爽。」

  陶八姑娘的聲音柔和,似是在打趣調侃。聽不出半點兒嘲諷的味道來,但楚維琳早就把此人視為需要格外注意的人,對她的話也就不拿好意來想了。

  「我性子素來如此,雖是有些冒犯的話,但我想,我們爺不會介意。」楚維琳笑意深深。

  李周氏見縫插針,道:「說透了啊,就是常大人『縱』著夫人呢,夫人與大人是青梅竹馬吧?真是叫人羨慕。」

  拍馬屁這等事情,便是不能成了那第一個,也斷斷不會叫人落下,一時之間,具是羨慕之聲,而坐在陶三太太身邊的陶七姑娘低著頭,神色慼慼。

  楚維琳把這些動靜一一看在眼中。

  戲台上,新戲又要開場,也就罷了這些話題,眾人都把注意力轉到了看戲上。

  待這戲唱完了,陶老太太還有些意猶未盡,恨不能再聽一場,只是日頭已經偏西,便遺憾著道:「下回若有機會,再請夫人們來聽戲。」

  楚維琳對這個來自京城的瑞喜班很有一番興趣,便問陶老太太道:「這個戲班子,老太太是從哪兒尋來的?唱得可真好。」

  「他們似是去年來的江南,一直有些口碑,我從前在別人府上聽過,這回曉得他們到了金州,便請了來。」陶老太太說道。

  楚維琳頷首,賜了賞,班主領頭謝賞,那旦角兒福下身子時看了楚維琳一眼,眼神冰冷,如臘月裡的北風一般。

  大約是為了蘇子毓吧,不管實際關係如何,在外人眼中,楚維琳都是常郁暉的嫂嫂。

  戲散了,楚維琳正打算告辭,陶家老祖宗吩咐了陶八姑娘幾句,陶八姑娘連連點頭,出了花廳。

  陶家老祖宗偏轉過頭來,低聲與楚維琳道:「那個旦角兒可真不錯,老太婆想再聽她唱一段,夫人剛才也問起她來,想來是喜歡她的戲的,不知願不願意陪老太婆再聽一會兒?」

  楚維琳挑眉,單獨留她聽戲,怕是陶家老祖宗有話要與她說了,她笑著點頭,道:「您說得是,我很喜歡她的戲,能讓我再聽一段,那是再好不過了的。」

  陶家老祖宗起身,往外頭走去,楚維琳跟上,一路到了另一處花廳,陶八姑娘遠遠候著,見了她們,便迎了上來。

  入了花廳,落座之後,稍稍等了一會兒,一個清麗女子進來,福身行禮。

  卸了妝,脫了戲服,這女子說不上貌美如花,卻是氣質不凡,尤其是那一雙靈動的眼睛,讓楚維琳一眼就把她和戲台上的人對照了起來。

  清了清嗓子,開口便如天籟一般。

  分明應該是繞樑三日的聲音,可楚維琳此刻聽來,心裡又有些梗得慌。之前這女子看她的那一眼,讓她滿腦子都是曾經蘇子毓的模樣,以至於到了此刻還揮之不去。

  那個曾讓後宮妃嬪們都爭相追捧的蘇子毓已經不在了,在這遠離京城的江南,提起瑞喜班的時候,可否有人知道,它從前的台柱究竟是誰?又有怎樣的風華?

  楚維琳猶自感慨,陶家老祖宗卻低聲打斷了她的思路,道:「不瞞夫人說,那日永記藥行裡,殞了性命的小學徒,從前和老太婆有過一面之緣。老太婆嘴上說著生死有命。可活生生的一個孩子就這麼沒了,心裡也不舒坦。現在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不管永記的藥材有沒有問題,這傷人的案子,不曉得什麼時候會審?」

  「陶老祖宗,這些衙門裡的事情,我一個女人,實在不好去插手,也無心去插手。我們爺說起來的時候我聽著些,若沒有提及,我也不會追著去問。」楚維琳說得不疾不徐,「前幾日那孩子的爹娘不還在衙門外頭哭了一場嗎?我也是聽底下媽媽們說了才曉得的,實在可憐。我們爺沒有馬上提審,總有他的道理的。」

  陶家老祖宗眸色一沉。似是思忖了一番,沒有把話往下說。

  等戲聽完了,楚維琳便起身告辭。

  陶八姑娘欲相送,楚維琳止住了,只和那唱戲的女子道:「我有些地方聽得不是很明白,不如姑娘與我講一講?」

  那女子腳步一頓。狐疑看了楚維琳一眼,還是點了點頭。

  楚維琳一面走,一面與那女子搭話:「你叫什麼名字?」

  「憶夙。」她答得格外疏離。

  楚維琳並不介意對方的態度,若憶夙待她親近,才是怪事了。她把這名字喃喃了幾遍,歎息道:「憶夙,憶蘇?是指蘇子毓吧?」

  憶夙臉上一白,目光含恨:「夫人知道,又何必多問呢?」

  楚維琳淺淺笑著搖了搖頭,又問:「那年之後,你們就來了江南嗎?」

  憶夙偏過頭,不肯再答。

  見此,楚維琳亦沒有法子,乾脆也就不問了。

  一路沉默著往前走,垂花門那兒,陶大太太候著,憶夙瞧見了,頓了腳步,輕聲與楚維琳道:「我看夫人今日的態度,似是常大人故意壓著永記的案子?永記和陶家是個什麼關係?」

  楚維琳轉過頭,不解地看向憶夙,為何憶夙會關心這些?憶夙分明是不願意和她說話的,現今特地避開陶大太太來問這麼幾句話,可見是把這事體放在心上的,她一個唱戲的姑娘,又是外鄉人,為何會……

  見楚維琳沒有坦然回答,憶夙移開了目光,道:「我就是隨口問一問,夫人不用放在心上。」

  等上了馬車,出了陶家,楚維琳思前想後,多少有些放心不下,便與李德安家的道:「媽媽找個人,幫我留心著那個憶夙,我總覺得她有些奇怪。」

  李德安家的應了。

  回了府衙,楚維琳換了身衣服,與霖哥兒玩鬧了會兒,常郁昀才從前頭回來。

  楚維琳細細說了今日在陶家的事體,道:「我估摸著,大抵這罪過要推倒運輸上去了。而那傷人的案子,為了避免我們再追著查下去,怕是要找個替罪羊出來,好早些把這案子一併了結了。」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

  見常郁昀放下茶盞,楚維琳偏過頭問道:「那烏禮明那裡,若是查到了些他和陶家的真憑實據,要參他一本嗎?」

  常郁昀抿唇,緩緩道:「我倒是想參他,可烏禮明是個老狐狸,即便抓到了些證據,大概也是蛛絲馬跡,在有確切的把握之前,還是莫要招惹他。」

  楚維琳瞭然。

  外頭報了一聲,李德安家的進來了,她垂首與楚維琳道:「奶奶,憶夙回瑞喜班那兒轉了一圈,又出去了,跟著的人一路跟到了迎客居外頭,等了兩刻鐘,才見憶夙換了身體面衣服出來,旁邊還有一人,是安遠侯府的小侯爺。」

  安遠侯府?小侯爺?

  「這兒是金州,可不是京城,會不會是看錯了?」楚維琳有些不信。

  李德安家的連連擺手,道:「斷不會錯的,跟著的人從前就是京裡走動的,見過這位小侯爺,今日一見,自個兒也唬了一跳,瞪大眼睛仔細確認過了,這才報了回來。」

  常郁昀不知憶夙是誰,但聽見安遠侯府的名號就已經皺了皺眉頭,楚維琳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倒是叫人意外極了。

  安遠侯府在京中也算是得勢的,比起在聖上跟前的體面,安遠侯的夫人在太后跟前更是有臉的。

  前世時,安遠侯府的嫡長女由太后做主,嫁給了崇王世子,成了世子妃,卻是紅顏薄命,婚後不到一年便故去了。今生楚維琬做了世子妃,安遠侯的嫡長女沒有說親,與前世一般,在去年時香消玉損了。

  這位小侯爺,是什麼時候來的金州?又為何會和憶夙在一塊?

  常郁昀問道:「琳琳,這憶夙是誰?」

  起初因著事情與常郁暉、瑞喜班、蘇子毓有關,楚維琳不想在常郁昀跟前提起來,但牽扯上了安遠侯府的小侯爺,便說了來龍去脈:「我當時只覺得她很關心陶家和永記的事情,隱約覺得奇怪,這才叫人跟著她。她和小侯爺在一道,莫非是小侯爺關心此事?」

  「說不準,」常郁昀沉吟,與楚維琳商量道,「不如你請憶夙來唱戲?」

  他們不是當事人,小侯爺又是低調出行的,常郁昀總不能來一出「下官見過小侯爺」的戲碼,要知道憶夙和小侯爺是怎麼回事,也只有如此了。

  翌日,楚維琳便讓人去瑞喜班請憶夙,才知道憶夙去了陶家,要改日才能登門。

  楚維琳的指尖輕輕點著桌面,這陶家人真是喜歡憶夙的戲呢,昨兒個才唱過,今日又請了去。

  隔了兩日,憶夙才來了府衙,卻是半點兒也不情願。

  楚維琳看得分明,想到今日是要從憶夙嘴裡挖出點兒信息來的,道:「常郁暉是我六叔不假,你應該知道,他從前和常家的表姑娘,也就是葉家的語姝姑娘定過親,因著那樁事情,這婚事也黃了。」

  「不黃才奇怪呢。」憶夙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句。

  「是啊,不黃才奇怪。」

  見楚維琳如此反應,憶夙詫異地抬眸看她。

  楚維琳直視憶夙的眼睛,語氣平靜:「那你知不知道,葉語姝最終嫁給了誰?是嫁給我娘家三哥哥,葉語姝成了我的三嫂。這樁親事,我很滿意,我三哥哥會是個好丈夫,比我那六叔好千倍百倍。語姝那麼好的姑娘,不該被常郁暉連累。你現在該知道,對於當初的事情,我們楚家是個什麼態度了吧?」

  憶夙咬著下唇,細細琢磨著楚維琳的話,道:「夫人與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何關心陶家和永記的事情?」楚維琳直截了當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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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官司(五)

  「我……」憶夙往後退了半步,櫻桃紅唇緊緊抿著,望向楚維琳的那雙丹鳳眼裡充滿了戒備。

  楚維琳撫著手中的茶盞,笑容淡淡。

  憶夙深呼吸了一口氣,背在身後的手緊緊攥拳,她微微抬起下顎,不屑地道:「夫人問我為什麼?哼,因為我恨陶家,我是金州人士,我爹娘是叫陶家人害死的,陶家分明就是永記的靠山,我想替爹娘出口惡氣,有什麼不對?」

  楚維琳放下茶盞,眼神清澈直直望著憶夙,而後緩緩搖了搖頭:「你說謊。」

  「沒有!」憶夙眸子一緊,咬牙道。

  楚維琳自嘲著笑了笑:「憶夙,你看向陶家人的眼神,絕不是面對殺父殺母的仇人時的眼神。你雖是戲台上的角兒,但你在戲台下,情緒太過外露了,你不是那種能夠克制住心中喜悅亦或是憤恨的人。你看,我在問你這幾句話的時候,你已經著急了,你的眼神動作姿態無不在告訴我,你在著急。這樣的你,在面對害死爹娘的仇人的時候,你的眼中只會有恨意,而那日在陶家,我在你的眼中沒有看到。」

  憶夙的臉慘白一片。

  「面對仇人時,即便是壓抑了心中情緒,可那股子疏離和防備是掩飾不過去的。」楚維琳抬手按了按眉心,她還記得自己在面對楚倫肅和阮氏時,心中那噴湧而出的恨意,她還記得在重生之初,面對何氏和黃氏的疏離和不自在,饒是盡力克制著,也無法抹去那些情緒。

  以憶夙的性子,怕是越加不行的。

  楚維琳指了指自己。道:「你看仇人時的眼神,就如同那日你冷冷望向我的眼神一樣。因為我是常郁暉的嫂嫂,我就是你的仇人,不是嗎?」

  憶夙啞口無言,楚維琳說得這般明白,她還能如何再編故事下去,只能偏轉過頭不說話。

  楚維琳步步緊逼。問道:「也許,並不是你關心陶家和永記,而是安遠侯府的小侯爺?」

  憶夙愕然,猛得瞪大眼睛:「你跟蹤我?」

  楚維琳輕笑。既然憶夙是這樣的性格,不如再詐一詐她,或許還會有所收穫,思及此處,便又道:「永記只是一家藥行,陶家也就是金州這兒的一個商戶,別說和京城裡的富商比,放眼整個江南,陶家也不一定排得上號,小侯爺怎麼會對陶家另眼相看?還是說,小侯爺盯著的不是陶家,而是陶家背後的……」

  憶夙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楚維琳放緩了語速。心中已經瞭然。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緣由,小侯爺盯上了烏禮明,這對楚維琳來說,倒是一個好消息。

  烏禮明太精明了,常郁昀費盡心思,大約也只能抓到他貪墨的蛛絲馬跡,僅僅靠這些,不足以參烏禮明一本,但要繼續深挖下去,常郁昀又不是烏禮明的上峰,也不是他的下屬,從金州伸手去查明州事體,未免越了界線,也麻煩重重。可小侯爺不一樣,若是他對烏禮明貪墨的事情有興趣,自會順籐摸瓜。

  可小侯爺的態度未明,楚維琳也沒有提前和常郁昀商議好,自然無法和憶夙透了底,乾脆只說能說的事情。

  「我們爺這個人呢,不敢說是嫉惡如仇的,但既然領了皇命,來了金州任職,就想勤勤懇懇做一個好官,我們爺走了科舉一路,沒想過靠家中在京城謀個什麼閒差,此番來金州,也絕不是鍍一層金就調回京城裡,是想腳踏實地的。永記這案子,是我們爺來了之後頭一樁人命官司,絕不會胡亂了了,要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弄弄明白,所以才一直壓著未審。這些日子下來,多少有些進展吧。」楚維琳笑著道。

  聽到進展二字,憶夙狐疑看了楚維琳一眼,細細琢磨了一番,終是沒有再繞圈子:「夫人的意思是,若小侯爺想知道,可以使人來請常大人?」

  楚維琳頷首:「小侯爺有請,我們爺又怎麼會推脫呢。」

  憶夙皺眉,總覺得楚維琳這話裡有地方不對,可她一時又說不明白,只好先按捺住,道:「夫人今日還要聽我唱戲嗎?」

  不僅是楚維琳要和常郁昀商議,憶夙也要和小侯爺說一說這事體,楚維琳心裡明白,嘴上也就不說透了,擺手道:「我有些累了,想歇會兒,等下霖哥兒醒了,還要陪陪孩子。」

  憶夙悄悄鬆了一口氣。

  流玉送了憶夙出去,楚維琳吩咐水茯道:「你去前頭與爺說一聲,讓他得空時回來一趟,我有話與他講。」

  水茯應聲去了。

  府衙之中,前後院近了許多,對於楚維琳來說也有一個好處,只要常郁昀沒有離開衙門去辦事,只要使人去前頭說一聲,很快就能有回復。

  水茯直直往常郁昀的書房去。

  書房外的天井裡,梁師爺正和掃地的小廝說著話,那小廝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也不曉得在回應些什麼。

  水茯一見到梁師爺就一肚子的不滿,只是如今井水不犯河水的,她乾脆當作沒瞧見。

  書房門關著,守門的差人衛源低頭道:「姑娘,大人和仇師爺在商量事情。」

  「是奶奶那兒尋爺有些事體,等爺得了空,請你跟爺說一聲。」水茯道。

  衛源點頭。

  水茯轉身便走,剛走出幾步,就叫梁師爺攔住了。

  梁師爺一臉謹慎,聲音不重,卻正好能讓水茯聽見,他道:「姑娘,五爺忙碌,我此刻也不能進去稟告,底下來說,牢裡的那個江謙,似是有些不好。」

  水茯駐足,作為屋裡伺候的丫鬟們,她們幾個都是曉得江謙的身份的,聞言不由一驚:「有些不好?」

  「是啊,姑娘與五奶奶說一聲吧。」梁師爺道。

  水茯正要答應,見梁師爺眼露精光,不由背後一涼,一下子會意過來。

  這廝是在套話!

  梁師爺只怕是猜到江謙並不是尋常的犯人,可他又吃不準江謙的身份,便想這般訛一訛她,從她的反應裡尋些線索。

  這麼一想,水茯胸中的火氣一下子竄了起來,冷冷哼了一聲。退開兩步。道:「你說的這話真是奇怪!牢裡的人好不好,你只管和爺說去,和奶奶講有什麼用?」

  梁師爺一怔。搓手道:「這不是,那位江謙……」

  「什麼跟什麼呀!」水茯白了梁師爺一眼,瞥見那掃地的小廝還站在不遠處,她快步過去。一把搶過了掃把,指著梁師爺道。「我知道了,你這是想和我們搭話?我告訴你,你這等人啊,我們姐妹都瞧不上!上一回叫我用掃帚攆得不夠厲害?信不信我這回把你直接攆到府衙外頭去!」

  梁師爺一看那掃帚。只覺得頭皮發麻。

  單純論動手,他一個大男人,怎麼會比不過水茯?只不過他奉行自個兒是個讀書人,君子動口不動手,又堅決不肯與女人動手,這才會被水茯的掃帚教訓。

  見水茯又擺出一副潑婦模樣,他連連擺手,嘴上咕噥道:「女子難養!」

  水茯撇了撇嘴,把掃帚還給了小廝,理也不理睬梁師爺,轉身往內院方向去。

  這一出動作,倒是把那小廝與衛源看得目瞪口呆。

  水茯回了屋裡,與楚維琳道:「爺和仇師爺在商議事體,怕是要稍後才會過來了。還有那個梁師爺,他想套奴婢的話。」

  楚維琳聽水茯說了經過,點頭道:「也難怪梁師爺懷疑了。」

  那夜李德安家的一個後院婦人去了大牢裡,江謙又被帶出過大牢,不說旁人,獄卒那兒大約也有些疑惑著,人多嘴雜,即便不清楚江謙與楚維琳的關係,也能猜得出,這江謙來路不簡單。

  不過,其他人此刻也就是猜測,沒有真憑實據的,就是這等真真假假撲朔迷離,傳到陶家人那兒,才會讓他們跟著東猜西想的,吃不準這裡頭的意思。

  隔了兩刻鐘,常郁昀從前頭過來。

  水茯添了茶,便領著人出去了。

  楚維琳仔細與常郁昀講了憶夙那裡的事情,道:「我吃不準小侯爺的意思,若是他盯著烏禮明……」

  「琳琳,你可知小侯爺向著誰?」常郁昀牽著楚維琳的手,低聲問她。

  楚維琳挑眉。

  在京城之中,定遠侯府的小侯爺李慕渝是個很有意思的人物。

  平日裡說話做事吊兒郎當,出門時身上總會帶著許多金銀玉石,走路叮叮噹噹的,讓人一眼看過去就晃了眼,偏偏他天生一副富貴相,那一身玉石在他身上只覺得貴氣非凡,絲毫不會讓人覺得俗不可耐。

  只看打扮,完全就是一個紈褲,可京裡人人曉得,這小侯爺是個不好惹的,若是比試起武藝來,不比崇王世子遜色多少,只是定遠侯夫人身子欠妥,一直受心病困擾,太后憐她柔弱,懇請了聖上莫要讓李慕渝上前線去。

  李慕渝頗受太后喜歡,經常進宮陪太后說話,比起幾個皇子,似是他這個小侯爺更受太后的寵愛。

  這個問題,到底是李慕渝向著誰,還是說,是太后向著誰?

  楚維琳直接問了常郁昀。

  常郁昀讚許地點點頭:「越發通透了。只不過,太后向著的,未必就不是李慕渝真心所向的。」說完,常郁昀伸出手,比了一個「四」。

  「四皇子?」楚維琳詫異。

  「小侯爺與幾位皇子的關係都極好,但最好的要數四皇子,我前後思量過,怕是太后心中,亦是偏向四皇子的。」常郁昀壓著聲兒道。

  風度偏偏、知禮大度的四皇子麼……

  四皇子與大皇子一母同胞,都是今上的原配周皇后所出,周皇后故去後,生了五皇子的朱皇后被冊立,與此同時,聖上不顧眾臣反對,追封了二皇子的生母姜氏為皇后。

  要說起來,聖上的這幾位皇子,具是出身不凡,可前世真正榮登大寶的卻是生母平凡,由貴妃代為撫養長大的三皇子。

  太后偏愛四皇子,那麼聖上呢?

  君心難測,誰也不知道答案,饒是兩人具是重活了一輩子,還是不知道聖上的本意。

  「小侯爺那兒,若是真關心起了烏禮明貪墨的事體,我自會如實以告。」常郁昀說完,見楚維琳有些擔心,他淺淺笑道,「無妨的,小侯爺可不是那等無所事事跑來江南遊山玩水的人,他既然來了,定然有他的目的。」

  見常郁昀拿了主意,楚維琳點了點頭。

  李慕渝那裡的動作比楚維琳以為的來得要快。

  憶夙來尋楚維琳,請她明日下午時去戲樓裡捧個場。

  楚維琳應了,與常郁昀一道出了府。

  瑞喜班借了金州城裡一處二層宅子改了戲樓,二層上頭有幾個雅間,見常郁昀和楚維琳來了,便有人引了他們上樓。

  本以為小侯爺還未到,可推開雅間,就見一個頎長身影背手站在那兒,正是李慕渝。

  常郁昀拱手行禮,楚維琳亦福身。

  「不用多禮,坐吧。」李慕渝轉過身來道。

  屋裡沒有伺候的人,常郁昀添了三杯茶,一杯端給了李慕渝,一杯給了楚維琳。

  李慕渝瞧在眼中,不禁笑了:「京裡人人都說,常家五郎寵媳婦,今日一見,倒是不假。」

  京中還有這樣的傳聞?

  楚維琳才不信呢,可李慕渝這麼說了,她實在不好說什麼,只能尷尬地垂了眸子。

  常郁昀失笑,道:「一杯茶而已,小侯爺莫要笑話我了。」

  李慕渝請了常郁昀來,自是有要事要問,便道:「我來金州有幾日了,知道永記藥行的那個案子,我有些疑惑,你為何壓著未審?」

  這個理由,前日楚維琳和憶夙講得很清楚了,小侯爺這是明知故問,卻也是想從常郁昀嘴裡,聽到些不一樣的答案。

  常郁昀心裡有數,道:「因為不好審。」

  「哦?」李慕渝挑眉,示意常郁昀往下說。

  「明面上是永記,實際上就是陶家。那意外磕了腦袋的小學徒,和之前吃出了人命的藥材,其實都是永記的過錯,若我要判了永記,陶家可就坐不住了。」常郁昀道。

  李慕渝勾了唇角,語氣輕慢:「你可別告訴我,你不敢朝陶家動刀子。」

  常郁昀拱手道:「小侯爺,我若狠狠動了陶家,烏禮明烏大人還會作壁上觀嗎?」

  提起烏禮明的名字,李慕渝吊兒郎當的笑容裡多了幾分意味不明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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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 官司(六)

  李慕渝笑得高深莫測,見常郁昀半垂著眸子,姿態恭敬,卻透出一股子韌性來,又見楚維琳似是事不關已,晶亮的雙眸望著樓下戲台,饒有興致地看著大堂裡一批批走進來的客人,李慕渝想,這對夫妻還真是有些意思。

  在京城之中,沒有人不知道李慕渝的吊兒郎當、金銀玉石,同樣也沒有人不知道常家五郎文采出眾、俊秀逼人,一個是受寵的勳貴,一個是沾親帶故的皇親,平日裡見過幾回,卻是點頭之交,並未過度接觸。

  李慕渝把玩著手中的玉扳指,若早知道這人有趣,也好多些往來。

  「烏禮明……」李慕渝鳳眼一挑,笑道,「他原是你父親的下屬吧?若不是你父親調回了京城,他可坐不上明州知府的位置。」

  常郁昀頷首道:「的確是家父的下屬。」

  李慕渝哼笑了一聲,道:「呵,他不作壁上觀,又會如何?」

  明人不說暗話,尤其是已經說到了這一步,就差捅破了那層窗戶紙了,常郁昀乾脆道:「烏大人指甲很深,這些年沒少向陶家伸手,陶家雖然不顯山露水的,卻也是一株搖錢樹,別說我不好連根拔了,便是折一些枝葉,烏大人都要跳腳了。」

  「跳腳?不打倒你一耙就阿彌陀佛了。」李慕渝嗤笑,手指隨意地點著桌面,道,「水至清則無魚,你父親在明州知府的位置上佔了這麼久,絕不可能一身乾淨,烏禮明在常恆淼手下蟄伏了這麼多年,豈會沒有一丁半點的把柄?若你折騰起了陶家,烏禮明的折子立刻就往京裡送了。」

  如此說常恆淼,常郁昀就不好接話了。

  撇得一乾二淨?小侯爺不是那等糊塗人,可以隨意糊弄。可要讓常郁昀來承認,也是不可能的,乾脆還是閉嘴,什麼話都不說。

  楚維琳面不改色,心中也是一驚,她知道李慕渝說的是對的。陶家如今還只是試探她而沒有急切起來,就是因為他們有烏禮明這座靠山,每年這麼多銀子孝敬上去,出了事情,烏禮明即便不全力相幫,也要看在銀子的份上,牽制周旋一番。

  到時候,別說是扳倒了烏禮明,陶家也只要賠些銀子就能順利脫身了。

  李慕渝也知道這個道理,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明州這麼個富庶地方,只要不過了頭,太太平平的,也就過去了。烏禮明那可是雁過拔毛,拔三根還不收手,非要把一屁股的毛都給拔乾淨了才作罷!也不怕拔得狠了,那雁兒飛不動一腦袋砸下來!」

  這個比喻,常郁昀忍俊不禁。楚維琳亦是失笑出聲,見李慕渝睨了她一眼。她繼續佯裝鎮定,看著樓下狀況。

  李慕渝抬手揉了揉太陽穴,沉聲道:「知道我為何來江南嗎?」

  常郁昀搖頭。

  「明面上是奉了太后的懿旨,替太后到普陀山進香禮佛,實則是聖上的意思,仔細查一查江南一地的貪墨案子。」李慕渝說道。

  查江南的貪墨?

  常郁昀心中一沉。

  「原因,你可以猜一猜。」李慕渝說完,捧起茶盞抿了一口,注意力也移到了樓下,大堂裡的位置差不多坐滿了,跑堂的夥計來回穿梭送茶,估摸著過一會兒就要開場了。

  常郁昀思忖了一番,沉吟道:「打仗果真勞民傷財。」

  李慕渝一怔,掃了常郁昀一眼,暗暗想,這個人的心思果真轉得快。

  常郁昀繼續道:「前些年北方接連征戰,雖是大敗了敵軍,可也投入了大量的軍餉物資,國庫有些吃緊了吧?去年才減了賦,不能朝令夕改,今明兩年絕不可能下旨要增加賦稅。而江南卻是富庶,聖上想從這兒動刀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不動百姓,只查貪官,抄幾個巨貪,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了。尤其是烏禮明,他在明州浸淫多年,不說接任知府之後,從前當同知的時候,就一定伸手攢了不少了,明州靠海,多得是海貨,也有私貨,若是他護私貨,那是一筆巨財。」

  李慕渝讚許地點了點頭:「不錯,烏禮明就是個護私貨的,每年從私貨商人那兒抽的利錢就夠他喝一壺的了,結果他還死咬著像陶家這樣的商人不放,什麼好處都要占。」

  「既是聖上要查,那烏大人……」常郁昀頓了頓,略一思量,道,「小侯爺是否已經抓到了他的把柄?」

  說出口的是問題,答案卻已經在常郁昀心中了,烏禮明那等大貪,李慕渝手中若有真憑實據,早就收拾了他了,怎麼會在金州晃蕩,可見也是叫烏禮明那個滑不溜秋的大泥鰍弄得只抓到些蛛絲馬跡,這才想從陶家這兒下手。

  李慕渝沒有隱瞞,道:「只有些許線索,即便是他護私貨,也只有些風聲而沒有實據,烏禮明這個人,太滑頭了。」

  常郁昀笑了,這便是李慕渝尋他的原因。

  李慕渝想拿到證據收拾了烏禮明,而常郁昀想要殺雞儆猴,處置陶家,給金州這裡的鄉紳們敲一敲鐘,又不想多些後顧之憂,兩人目的雖然不同,卻也是殊途同歸,因此也算是互利互惠了。

  「我手上倒是有些證據,陶家向烏禮明行賄的證據,只是時間有限,並不完備。」常郁昀壓著聲兒道。

  李慕渝眼睛一亮,這一趟把常郁昀尋來,還真是尋對了。

  打瞌睡時有人及時遞了個枕頭,對李慕渝來說,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

  「這就好,我也趁此再摸一摸底,看看還有什麼進展。」李慕渝說完,樓下匡匡當當,戲開場了。

  李慕渝的沉心看戲,仿若剛才只是與常郁昀閒談了幾句家常,完全沒有提及過家國大事一般。

  戲台上,憶夙依舊是個紅角兒,楚維琳留意到,憶夙的目光時不時會往這間雅間飄來,目光癡癡,楚維琳一下子便通透了。

  憶夙是個戲子,卻也不是簡單的戲子,起碼,她和李慕渝的關係就很不一般。

  一折戲唱完,李慕渝喚了人手進去,吩咐去下頭打賞。

  楚維琳亦吩咐了李德安家的添些賞銀。

  李慕渝思索了一番,斜過了身子,用極低的聲音與常郁昀道:「我只是暗訪,畢竟沒有聖旨在身。也不能抄了烏禮明。不過,四殿下已經帶著聖旨從京城啟程了,等他到了明州,只要我們手中捏著證據。就能收拾了烏禮明。」

  常郁昀眉頭輕輕一挑,倒是讓他說中了。李慕渝和四皇子的關係果真是極好的,而聖上把如此擔子給了四皇子,是否他也在考量這個兒子能不能擔當大任?

  不過,李慕渝主動提及了四皇子。說了「我們」,又何嘗不是在替四皇子拉攏人心?

  向四皇子投誠,常郁昀暫時還沒有那樣的打算。因為他和楚維琳比任何人都清楚,若三皇子一意孤行。走上前世的老路,那麼就是在這個冬天,朱皇后賓天,三皇子的養母貴妃娘娘暫理六宮,再過半年的夏日裡,聖上便會駕崩。

  若無法破開此局,無論聖上心中屬意誰,無論誰有能力繼承大統,都是無用的。

  只是這一點,他不能和任何人說。

  不過,大局如此,不是誰能夠輕易扭轉的,但也不能因此因噎廢食,該做的事情一樣要腳踏實地地做好。

  比如陶家和烏禮明。

  常恆淼手中,興許會有更多的線索,但一來遠水解不了近渴,二來當初兩個人面和心不合,烏禮明定是多留了好幾手,不叫常恆淼抓到他的把柄。

  常郁昀仔細理了思路,想起了一個人來——明州出身又在常恆淼身邊任職了數年的梁師爺。

  思及此處,常郁昀低聲道:「四殿下還要多久能到明州?」

  「估摸著也就半個月了。」李慕渝道。

  半個月,倒也不多不少。

  常郁昀恭敬道:「既如此,我也再查訪一番,若能再得些線索,那是再好不過了的。」

  李慕渝很滿意,頷首道:「我過幾日就要回明州去,你我之間,也不好頻繁來往,免得惹人眼目,有什麼事,還是請常夫人知會了憶夙吧。」

  楚維琳應下了。

  事情談妥了,李慕渝還要在戲樓裡多打發會兒時間,常郁昀和楚維琳提出告辭。

  一路回到府中,換了身家常衣服,楚維琳歇在軟榻上,流玉輕輕替她按著雙腿。

  常郁昀吩咐了人去尋梁師爺,要他到書房裡等著。

  楚維琳聽到了,抬眸看向常郁昀。

  常郁昀笑著問她:「怎麼了?」

  「你尋他做什麼?」楚維琳疑惑道。

  「看看他知不知道烏禮明的底。」常郁昀答得直白。

  楚維琳聞言一怔,奇道:「他會知道?烏禮明的底,只怕公爹都說不明白,梁師爺又能知曉些什麼?」

  話一說完,楚維琳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腦海裡劃過一個念頭,不由低低呼道:「你要訛他?」

  常郁昀彎著眼兒笑著點頭。

  烏禮明是個滑頭,梁師爺又何嘗不是一個小心思很多的人?若不然,怎麼會把歪心思動到娉依身上去?

  梁師爺在常恆淼任職明州知府時就是他的幕僚了,對烏禮明也不陌生,若他們之間早有貓膩,那麼梁師爺多少會知道些烏禮明的事情,只要常郁昀透出一些聖上想拿江南開刀的意思出來,梁師爺這根牆頭草,就一定會有反應。

  聖上要下手,烏禮明又怎麼可能保得住?梁師爺不笨,卻因著之前的一些事,惹了常郁昀和楚維琳厭煩,他掛著師爺的名號,卻不像仇師爺與畢師爺一般受信任,為了博取好感,梁師爺只要手上有線索,自是一股腦兒倒出來,又怎麼會幫烏禮明隱瞞。

  若他當真一點兒不知情,也許是他和烏禮明之間並無貓膩,也有可能是他「重義氣」,不肯明說,只要使人盯著他,他一往明州遞信,也就暴露了。

  總歸是穩妥的生意,詐梁師爺一詐,興許會有些意外收穫也說不準。

  常郁昀見楚維琳明白過來,笑著道:「就是訛他。」

  楚維琳頷首,她本就不喜歡梁師爺,若這個人當真和烏禮明有牽連,乾脆早早打發了,免得麻煩。

  常郁昀往前院書房裡去,梁師爺已經等在門口了。

  等兩人入了書房,衛源帶上了門,面無表情守在了外頭。

  常郁昀也不與梁師爺兜圈子,說了永記藥行和陶家的關係,也說了他的困惑:「江南地界上的鄉紳望族,背後錯綜複雜,一個不小心,也許牽扯甚廣,尤其是陶家,我這些日子打聽了一番,似是和烏禮明烏大人有些來往。梁師爺在明州多年,你覺得烏大人為人如何?」

  梁師爺雙眼一轉,一本正經道:「烏大人為人做事很有一套。」

  說了等於沒說,常郁昀也不惱他,淡淡道:「我原本想著,既然和烏大人有些關係,不如就賣個人情,給陶家留條路子,面子上過得去便好了。可今日傳了些消息來……」

  常郁昀放低了聲音,梁師爺豎起了耳朵,待聽說聖上要查江南貪墨的時候,梁師爺的身子震了一震:「五爺此話當真?」

  「我騙你做什麼?」常郁昀反問。

  梁師爺背後一涼,笑容訕訕:「在下與烏大人來往得不算多,好像從前有聽說過什麼,容在下想一想,想一想……」

  常郁昀不去催他,由著梁師爺在屋子裡來回踱步。

  梁師爺面色凝重,半晌問了一句:「為何聖上突然……」

  常郁昀知道,梁師爺已然動搖了,真話的效果比謊話好,便據實以告:「前些年打仗,國庫吃緊了,查幾個大貪,也是不錯的收項。」

  梁師爺重重嚥了一口口水,不錯的收項……

  他雖然不清楚烏禮明到底徇私枉法貪了多少銀子,但估摸著絕不是什麼小數目,若一併抄了去,的確是不錯的收項,況且江南這土地上,又不止烏禮明一個黑心人,不過是膽大膽小的區別罷了。

  「似是聽說過一個叫,叫……」梁師爺裝模作樣地晃了晃腦袋,突然抬手拍了一下,「叫水四兒,烏禮明的私貨生意是他牽的頭。」

  常郁昀勾了唇角。

  連李慕渝都只知道烏禮明做私貨生意卻沒有線索,梁師爺能一口說出水四兒的名字,可見他和烏禮明之間的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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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官司(七)

  常郁昀心裡透亮。

  這梁師爺,能知道烏禮明私貨生意的底兒,可見兩人關係匪淺,那為何梁師爺還會隨著常恆淼到京城去?若是留在明州,一樣是不愁銀子的,他又有些功名,往後捐個官,也算是條出路。

  不過,梁師爺的確是個靠不住的,他關心的是自己,而沒有什麼「義氣」。

  烏禮明應該也沒有想到,僅僅因為幾句話,梁師爺就把他給賣了。

  常郁昀沒打算立刻就動梁師爺,興許從他的嘴裡還能再吐出些內情來,便佯裝詫異,問道:「水四兒?這人是個什麼來歷?」

  梁師爺選擇了「投誠」,自然是有問必答,把水四兒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

  水四兒出生在普陀附近的一處小島上,離明州城,其實也就半天的水程。島上的孩子,水性好,膽兒大,很小的時候就給路過小島的船舶引路,其中不乏外來客,水四兒天分好,竟然讓他學會了些洋人話,有了這個做底子,他到了明州之後,很混得開。

  跑了幾年碼頭,水四兒依著這點兒本事,倒是也理出了一條人脈來,開始倒騰起了私貨生意。

  絲綢、瓷器、玉石,都是洋人喜歡的東西,而一些洋貨在江南富商之間很是緊俏,但私貨生意是要掉腦袋的,沒有一些背景,又怎麼敢吞這隻大象?

  而當時明州知府是常恆淼。

  依梁師爺的說法,最初時,水四兒是要接近常恆淼的,可惜常恆淼這個人雖然也斂些銀子,私貨生意卻是一丁點兒興趣沒有,堅決不做這等砍頭抄家的買賣。

  這一點,常郁昀也可以理解,常恆淼不缺銀子,也不缺攢銀子的路子,常家這等出身,又得聖寵,何必走這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塌的獨木橋?平白把一家老小都連累了。

  常恆淼沒有興趣,烏禮明卻是個大獅子。雁過拔毛的他又怎麼會錯過這樣的機會?一來二去和水四兒接上了頭,慢慢的,這生意也就做起來了。

  只是礙著常恆淼,烏禮明也不敢鬧得大了,所以一直以來,常恆淼只隱約有些感覺,卻沒法抓到實證。若不然,他早讓烏禮明下大獄了。

  等常恆淼回了京城,烏禮明搖身上任,明州這地方就屬他說了算了,當即就不客氣了,私貨一船船的進出,銀子嘩嘩落到口袋裡。可即便如此,他的面子功夫依舊極好。人人都曉得他不乾淨,偏偏沒有證據。

  連李慕渝借口替太后禮佛來了明州,一樣抓不到烏禮明的尾巴。

  梁師爺全盤托出,見常郁昀神色凝重,他一個激靈,道:「五爺,在下也是從別人那兒東聽一些西湊一些,才知道這些事體的。明州有一道家常菜叫茭白鱔絲,就是炒黃鱔,京城裡的人不吃,明州人倒是挺喜歡的。這烏禮明最愛的就是這道菜,好傢伙,吃得久了,他自個兒也跟這黃鱔一樣,滑不溜秋的。」

  梁師爺急於撇清,常郁昀瞧在眼裡,也不說透。

  見常郁昀反應不大,梁師爺心裡也有些打鼓了。

  烏禮明那個人,梁師爺是瞧不上的。

  指甲如此之深,遲早會把掌心給扣破了,到時候就是一塌糊塗,江南地界上,但凡是供奉著烏禮明的,哪家不是對他又怕又恨,卻又不得不繼續依靠著。只是,人都有底線,兔子急了還咬人,哪天真的挨不住了,不過就是拚個你死我活,說什麼民不與官鬥,那是指要命的民,若是豁出命去了,別說是烏禮明瞭,荊軻還能刺秦王呢!

  常恆淼在明州時,身邊幕僚不少,梁師爺不是其中數一數二的,也不算疏離,卻是不上不下最最尷尬的位置,梁師爺心思活絡,就想走一走烏禮明的路子。

  可這才走了幾步,見識了烏禮明那些招數之後,梁師爺心驚膽顫,他上有父母下有妻兒,他要的是官職是前程,可不是有命賺沒命花的銀子,梁師爺打了退堂鼓,和烏禮明那裡虛與委蛇起來。

  烏禮明其實也有數,只不過梁師爺這人雖然牆頭草,卻還算「老實」,不是一個大嘴巴,只不過兩人路數不同追求不同,可一些簡單的事情,梁師爺還是會替烏禮明辦的。

  一來二去的,兩人的關係也就定了性了,只要不牽扯上掉腦袋的事情,梁師爺樂得給烏禮明當當狗腿,大事體上,烏禮明也不會和梁師爺開口。

  常恆淼回京時,為了前程,梁師爺咬牙跟著去了,結果在京裡轉了一圈,發現不是他可以耕耘的地方,便趁著機會,又來了金州。

  本以為能得常郁昀器重,可對方卻待他不冷不熱,多少要事,他根本參與不上,這般下去,還怎麼出人頭地?前頭還有仇師爺和畢師爺擋路呢!

  梁師爺是有些著急了,常郁昀油鹽不進,唯一能走的路子是請楚維琳吹枕邊風,偏偏,梁師爺把楚維琳和後院裡那幾個有頭有臉的丫鬟婆子一併得罪光了,生生絕了這條路子。

  現在,好不容易常郁昀單獨與他商量事體,這樣的機會,梁師爺自是不肯錯過的,尤其是,在曉得聖上的心思的時候。

  烏禮明遲早要完蛋,梁師爺很清楚這一點,要不然,他早就徹底投靠了烏禮明,哪裡要離鄉背井?所以一聽常郁昀提起,他心裡就信了七八分,又想透了是因著連年戰事國庫虧空,他更是深以為然,如此一來,把烏禮明賣了也是情理之中的。

  可似乎,他賣得太快,沒法讓常郁昀對他放心。

  梁師爺苦著臉又來回走了幾圈,乾脆一跺腳,再來了個猛料。

  「烏禮明張嘴凶著呢,水四兒這些年沒跟他翻臉,一來是不想絕了生意路子,畢竟要靠烏禮明撫照。二來,嘿嘿,水四兒自個兒其貌不揚,有個妹子卻是花容月貌的。他們老子娘不識字,不會取名,從上到下就是水一兒、二兒、三兒的,那個妹子行五,從前叫水五兒,跟了烏禮明之後由他改成了水舞。烏禮明家的母老虎是個厲害的,烏禮明捨不得水舞吃虧,沒抬進家門。就在城裡置了個宅子養著。

  別小看了那宅子,最初是前朝的富商萬單的宅子,地底下好幾個窖子,全可以用來擺銀子。水舞替烏禮明看著宅子,平日裡也挪一些給水四兒,烏禮明知道,但叫水舞哄得高興了,也就隨她去了。水四兒因此才和烏禮明合作愉快的。

  再說烏禮明家的母老虎,哼哼,要不是水四兒能帶來這麼多銀子,她可容不下水舞,早就打上門去了。」

  常郁昀聞言,睨了梁師爺一眼。道:「師爺可真是清楚。」

  梁師爺尷尬地笑了笑:「這事兒是中秋回明州去看爹娘時,才稍稍聽來的一些。在下老家的宅子與烏禮明養水舞的宅子不遠。不瞞五爺說。最初時在下是想走烏禮明的路子,但看他那些事兒,在下膽子小,摻合不起,就躲了。」

  常郁昀點頭,緩緩道:「是要躲開,都是掉腦袋的事情,不躲著些,那是嫌命長。」

  「是啊是啊!」梁師爺連連應聲,「在下可不是老壽星上吊,還是踏實些的好。」

  送走了梁師爺,常郁昀站在桌邊,背手沉吟。

  梁師爺那是越說越錯的,水四兒的事情,還能以曾經想走烏禮明的路子來忽悠,但水舞的事情就不一樣了。

  這個女人就養在明州城裡,若烏禮明經常過去,李慕渝那裡一定有線索,只要查請了水舞的身份,水四兒這個人也就浮上水面了,那麼,私貨生意又怎麼瞞得住?

  李慕渝根本不知道水舞,顯然烏禮明極其小心,那麼又怎麼會讓梁師爺聽到些風聲呢?

  梁師爺和烏禮明分明還是有來往,只是這深度,常郁昀不好評估,興許就和梁師爺說的一樣,掉腦袋的時候他躲開了。

  夜幕降臨,常郁昀回了後院。

  楚維琳見他回來,便讓水茯擺了桌。

  在吃飯上頭,霖哥兒從不叫人操心,雖然也有些注意力分散的毛病,但只要是喂到嘴邊的東西,除非是格外不喜歡吃的,別的都是一張嘴就吃進去了。

  方媽媽輕鬆,楚維琳也省心,撤了桌後,和常郁昀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閒話。

  梁師爺的事情,不適合此刻提及,等到歇息時吹了燈,常郁昀才一一與楚維琳道了。

  楚維琳亦是詫異不已,低聲與常郁昀道:「這事兒了了之後,梁師爺這個人也不好留在身邊了。」

  常郁昀也是這麼想的:「不是我們不留,而是不一定保得住。烏禮明貪墨的案子一旦查起來,牽連不會小,梁師爺到底幫他做過什麼,現在我們都說不準,到時候一查,指不定他就搭進去了。即便沒有,也夠他倒霉一陣的了。他沾了這樣的事情,即便辭了,父親那裡也不會質疑,反而會贊同。」

  楚維琳聽著有理。

  他們夫妻遲遲沒有辭了梁師爺,是因為他是常恆淼的幕僚,梁師爺企圖蒙騙娉依,這在楚維琳和常郁昀眼裡是不可原諒的,可擺到常恆淼跟前,就算不上什麼大事了,常恆淼不發話,常郁昀不能直截了當趕人,但若是牽連到了烏禮明的案子裡,常恆淼就不會姑息了。

  翌日,楚維琳又使人去請了憶夙。

  憶夙來時格外詫異,本以為再過個三五日,楚維琳這裡能給些訊息就已經不錯,沒想到這麼快。

  「小侯爺還未離開金州吧?」楚維琳笑著與憶夙道,「也免得你再趕往明州,一來一去的,路上反倒是耽擱了。」

  憶夙因著李慕渝的吩咐,待楚維琳比最初時客氣了些,認真聽著楚維琳說話。

  待楚維琳說了水四兒、水舞和藏在宅子裡的銀子,尤其是那宅子的地址清清楚楚之後,憶夙的神色複雜,看向楚維琳的眼睛裡也帶了些不解和懷疑。

  憶夙是跟著李慕渝來的江南,李慕渝為了烏禮明的事情日夜辛勞,憶夙一一看在眼裡,也知道此事並不簡單,因而在曉得烏禮明和陶家有些關係之後,她聯繫了瑞喜班。來金州唱戲,目的就是接近陶家人,想從中挖出些線索來。

  哪知道是柳暗花明,東邊不亮西邊亮,陶家那裡沒有戲,楚維琳卻給了這麼大的驚喜,驚喜得她都有些不信了。

  「夫人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憶夙直接問道。

  楚維琳亦不瞞她:「府裡的一位師爺,從前和烏禮明打過交道,如今見烏禮明大難臨頭了,棄明投暗說出來了。」

  「哦?夫人的意思是,他識時務?」憶夙又問。

  楚維琳失笑,她不願意讓憶夙以為他們夫妻想保一保這位「投誠」的知情人,道:「不過就是一株牆頭草而已,我們爺也藉著這個機會,摸透了他的為人底細。」

  憶夙是聰明人,了然點了點頭:「我會回去稟了小侯爺。」

  知道了牽頭人,知道了銀子的去處,等四皇子到了明州,查抄起來就一定會有收穫,況且,烏禮明犯的可不僅僅是私貨生意,還有像和陶家牽扯的案子,樹倒猢猻散,只要有一個點迸發了,後頭的,就一個跟著一個查出來了。

  烏禮明自顧不暇了,陶家自然無處庇佑,常郁昀這些時日查陶家的底,翻出來的問題也不少,不單單是海州的那批藥材和永記鋪子裡死了一個學徒,陶家其他的一些生意也不乾淨,甚至是沾了血的,只因靠山硬,從前的金州知州又收了銀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才逍遙到了今天。

  憶夙把事情一一向李慕渝言明,李慕渝本打算再過兩日才往明州去,此刻有了線索,自不會耽擱時間,匆匆出發。

  瑞喜班還在金州,憶夙這段時間以唱戲的名義出入府衙後院,突然單獨離開並不妥當,便乾脆留了下來,等瑞喜班離開金州時再一道走。

  此時是萬事俱備,只欠四皇子那陣東風了。

  楚維琳再府衙裡休養了兩日,又有客上門來了,捏著手中的名帖,她神色淡淡,卻是帶了幾分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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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官司(八)

  名帖精緻,字跡娟秀,不像出自尋常商賈之家,那手簪花小楷倒是像極了京中那些文雅溫柔的官宦女子。

  若只看這一手字跡,楚維琳是很喜歡的。

  她自己寫不來簪花小楷。

  前世,在閨中之時,她的字就不算好看。

  穿越而來,不說琴棋書畫一竅不通,連禮儀規矩都是稀里糊塗的,饒是江氏玲瓏心思費心費力地教導,楚維琳也只能做得勉勉強強,那一手字,勉強說一聲工整,和讓人眼前一亮沒什麼關係。

  章老太太不滿過,連字都寫不好的姑娘,還算什麼名門閨秀?楚倫煜暗地裡教過她,楚維琳的進步也不明顯。

  直到楚倫煜過世,在常家鬱鬱寡歡的楚維琳,以練習父親的字帖來懷念他,幾年下來,倒也有所成,今生章老太太看她的字,都覺得和父親十分相像。

  當時,章老太太說過,一個姑娘家,寫字還是秀氣寫好,楚倫煜的字雖好,卻不適合她。

  祖母就是那樣的性子,楚維琳清楚,但也曉得,再習姑娘家喜歡的清秀字體,她怕是還要費上幾年,興許學不了,到頭來畫虎不成反類犬,乾脆依舊練楚倫煜的字。

  而此刻手中的這簪花小楷,實在寫得很漂亮。

  落款是陶家的大太太。

  楚維琳瞇了瞇眼睛,陶大太太微胖,長得和氣,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可楚維琳知道,這一位也不是什麼簡單角色,城府手段一樣不少,這樣的一個人,和這字體,還真聯想不到一塊去。

  不過,人既然來了,楚維琳也不至於避而不見,吩咐人去請了陶大太太進來。

  因著是見客,又並不熟悉,楚維琳換了身衣服去了花廳裡。沒有把人直接引入正屋裡來。

  剛在花廳裡坐下。陶大太太便隨著李德安家的來了。

  楚維琳笑著道:「陶大太太來,我本想著去迎一迎,只是這身子……」

  「哪裡的話,我來探望夫人,哪裡能讓夫人去迎我?」陶大太太笑著接了話過去,看了一眼楚維琳的肚子,道。「夫人的氣色瞧著不錯,長輩們都說,女人月子裡養身子,其實孕中又何嘗不是調養的時候?」

  絮絮說了些孕中的事體,看起來也算是主賓和睦。

  楚維琳惦記著那名帖,便問道:「名帖上的簪花小楷,寫得可真是漂亮,可是夫人寫的?」

  陶大太太面上一紅,連連擺手:「夫人太看得起我了,我可寫不出來呢,那名帖,是請我們府上的八姑娘寫的。」

  陶八姑娘?

  楚維琳一怔,想起那日跟在陶家老祖宗身邊的姑娘,她一時五味陳雜。

  那人語調溫柔,氣質清麗,一娉一笑都有股子江南女子的繾綣溫婉,也似乎只有那樣的笑容,才能寫出這簪花小楷來,可偏偏,楚維琳有種感覺,那也是一個重來一次的姑娘。

  這也就罷了,楚維琳可以重來,旁人又為何不行?上天給了機會,這便是機緣。

  但千不該萬不該,那個想要扭轉乾坤的陶八姑娘,要把她和常郁昀攪合在裡頭。陶家兩姐妹的恩怨,陶八姑娘如何處置都可以,又何必教唆著陶七姑娘對常郁昀生出些不該有的念頭來?

  楚維琳不會去擋旁人的路,卻也不願意旁人來染指她的生活。

  若不是陶八姑娘有了那樣的心思,她們倒是可以交一交朋友的。

  不過……

  看了陶大太太一眼,楚維琳想起陶家牽扯的那些案子,心中暗暗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必要了,烏禮明一倒,陶家也脫不開干係,一樣是傾覆的命運。

  「這字可真好看。」楚維琳眼中含笑,這份讚許是真心實意的。

  陶大太太見楚維琳真誠,眉梢不由帶了喜意,不枉她親自去請八侄女代筆,能得常夫人幾句讚譽,後頭的話,總歸好說些。

  陶大太太自然是為了永記的案子來的。

  之前,陶家一直不明說和永記的關係,可常郁昀這般查下去,陶家也清楚,常知州心裡一清二楚,不過是還沒捅破了那層紙而已。

  案子遲遲不審,陶家心裡也有些惴惴,這才請了楚維琳過府聽戲。

  楚維琳當時的那一番話,一家人來回琢磨了,總覺得沒有說死,甚至連借口都替永記找好了。

  初來乍到的常大人,未必會動陶家這地頭蛇,又有烏禮明那座大靠山,陶大老爺覺得,等事情淡了,指不定就能解決了。

  陶大老爺在等事情淡,陶大太太卻想著夜長夢多,夫妻兩人甚至爭了幾句,見陶老太太又要生出讓陶七去接近常大人的念頭來,陶大太太哪裡還坐得住,去向陶家老祖宗請示了。

  陶家老祖宗沒有發話,反倒是陶八姑娘說了幾句。

  「銀子,興許是在等銀子。」

  陶大太太恍然大悟,這真是當局者迷,楚維琳沒有捅破窗戶紙,甚至連借口都備下了,她們這兒卻是沒有反應過來,生生錯過了好機會。只要銀子到位了,府衙那裡也就是面子工夫,讓永記找個人出來背黑鍋,事情也就結了。

  陶大太太央著陶八姑娘寫了名帖,準備好了東西,急匆匆上門拜訪來了。

  「前回見夫人時,您帶著一串南珠鏈子,可真好看,夫人怕是喜歡南珠勝過金銀吧?」陶大太太試探著問了一句。

  楚維琳頷首:「南珠溫潤些,我年紀小,好看的金銀怕撐不住場。」

  「夫人太過謙虛了,這珍珠才是挑剔人的呢。」陶大太太抿唇直笑,丹鳳眼撇了身邊婢女一眼,那婢女立刻從袖中取出一隻錦盒,交到了她手上。

  陶大太太打開錦盒,擺在桌上。推到楚維琳跟前,道:「夫人請看,這是東珠。」

  楚維琳挑眉,而後細細打量起那幾顆珍珠來。

  圓潤細膩光澤,比楚維琳平日戴的一些南珠首飾還大上一些,每一顆都像是前一顆的複製品,一模一樣。

  「夫人,這些東珠是從明州採購的,明州靠海,也產珠子,這批珠子無論是個頭還是品質,絲毫不遜於南珠,總共有八十來顆,正好可以做一套頭面了。」陶大太太介紹道。

  話說到了這兒,楚維琳哪裡還會不明白。這是陶家想要籠絡她,盼著她收了東西能讓常郁昀高抬貴手。

  看來,陶家真的不清楚江謙和她的關係,而且,也不知道常郁昀手上捏到的證據根本不僅僅是永記藥行的內幕了,最關鍵的是,陶家不清楚烏禮明要倒了,若不然,今天送到楚維琳跟前的只怕不是幾個東珠,是要把陶家的半個庫房都搬出來了。

  楚維琳莞爾一笑,問道:「這麼好的東珠,若有好師傅加工,一定能得一套好頭面。」

  「是啊,」陶大太太附和道,「可惜金州這裡的師傅手藝有些一般,倒是明州那兒,有些好師傅。」

  「有些耳聞呢。」楚維琳瞇著眼睛笑,「我們太太在明州住過好些年,也打了不少首飾,我曾聽她提過幾位師傅,可聽她的口氣,與京城和舊都裡的一些老師傅相比,到底還是遜色了一些。」

  陶大太太點頭道:「這是自然的。」

  「不能糟蹋了東西。」楚維琳的指尖輕輕拂過東珠,那股子溫潤實在叫人喜歡,可再是喜歡,她也不想收陶家的東西,「大太太是怕找不到好師傅吧?我倒是可以給你介紹幾位京城裡的師傅,大太太若有機會去京城,可以請他們加工一番。」

  陶大太太一怔,這話不對吧?

  她看得出楚維琳很喜歡這些東珠,手指拂過東珠時的滿意模樣讓陶大太太已經鬆了一口氣了,可楚維琳竟然這麼說?

  陶大太太眨了眨眼睛,趕緊道:「夫人,這些東珠與您……」

  「大太太不必與我客氣,」楚維琳打斷了陶大太太的話,「我來了金州之後,想與我交好的太太、奶奶們很多,可比起送我東西,我更希望你們能把我當做姐妹一般。我也是喜歡熱鬧的,在京城裡有妯娌們陪著說話,來了這兒,人生地不熟的,很是寂寞,大太太有心,下回府裡再唱戲擺宴時,記得給我遞個帖子,讓我解悶便好了。」

  陶大太太的笑容變得勉強起來。

  分明是喜歡的,為何就不收下呢?還是說,真金白銀更合適些?她心裡七上八下的,見楚維琳笑容真摯,只能硬著頭皮道:「夫人太見外了,您肯來陶府,我們翹首盼著。」

  楚維琳順口就說起了瑞喜班的戲,把話題從珍珠上帶開了,陶大太太幾次想轉回去,都叫楚維琳不動聲色地又轉開了。

  見此,陶大太太實在不好繼續,只能訕訕笑著說些場面話,便起身告辭了。

  李德安家的送了陶大太太出去,陶大太太拉著李德安家的問:「哎,這位媽媽,這永記的案子到底……」

  「陶大太太,奴婢只是個下人,衙門裡的事情都是我們爺做主的,我們奶奶都不能說是一清二楚的,何況底下人呢。」李德安家的推托道。

  陶大太太不信,誰都知道這對夫妻感情極好,若不然,她也不至於一聽說陶老太太縱著陶七姑娘行事就坐不住了,可人家不想說,還能有什麼法子?

  陶大太太歸家,陶家老祖宗聽說楚維琳不收東西,心裡知道這事兒怕是有些不妙了,便提出趕緊去走一走烏禮明的路子,這烏禮明曾是常恆淼的下屬,常郁昀見了也要喚一聲「世叔」,多少該給一份顏面。

  不說陶家那兒的準備,楚維琳夜裡就和常郁昀說了陶大太太來訪的事情。

  「這是想塞了東西之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楚維琳撇了撇嘴,「見我這路子不通,怕是會想別的路子了。」

  「去明州找烏禮明?」常郁昀淡笑,「倒也是,每年供奉了這麼多銀子,出了事體了總要求烏禮明護一護。」

  楚維琳睨了常郁昀一眼,撅著嘴道:「不是還有你的路子嗎?」

  「我的?」常郁昀一時沒領會,驚訝反問,待看清楚維琳的神情,一下子反應過來,伸手攬了她的腰,附耳道,「好酸。」

  聲音低沉,帶著笑意,卻讓楚維琳耳根子一燙,臉頰都控制不住燒紅了起來。

  她本是依著心思調侃撒嬌,卻不想叫常郁昀反將了一軍,楚維琳偏轉過頭,穩住那一點點加快的心跳,道:「哪裡酸了,我不過是羅列所有的可能而已。」

  常郁昀笑意越發深了,這般親暱撒嬌的模樣,偶爾才能得見,卻讓他歡喜不已,其實,她可以更胡攪蠻纏一些,可以更不講理一些,總歸他喜歡他縱著,怎麼樣都好。

  楚維琳斜眼瞥見他的笑容,見他春風得意如獲至寶一般,似哄似縱,說不出的寵溺味道,那雙桃花眼如一汪春水,叫她失了心神。

  明明只是隨性撒嬌,怎麼就成了這個樣子?

  楚維琳怔怔想著,卻見面前那張俊顏一點點放大,那汪春水深不見底,溫柔親吻在唇畔一點,而後準確地噙住她的紅唇,纏綿不已。

  畢竟孕中,雖說胎已坐穩,但常郁昀到底還是不敢傷著她,小心翼翼捧著護著,亦是壓抑著,擁著溫馨說了會兒話,楚維琳倦意襲來,也就睡了。

  翌日一早,府衙裡便放出了消息,永記藥行告江謙鬧事傷人的案子,三日後便要審了。

  百姓們紛紛議論。

  楚維琳亦是遲疑,這個當口上開審是否合適,可轉念一想,倒也有些明白常郁昀的用意了。

  陶家昨日在她這裡吃了閉門羹,自會找別的路子,去明州快馬加鞭也要三四日,而這會兒,烏禮明只怕已經焦頭爛額了。

  等到陶家知道烏禮明大事不妙的時候,恐怕也要亂上一陣,不像此刻,他們還有心思算計這個算計那個,常郁昀要開審,等於是逼了陶家一逼,讓陶家把能亮的底牌再亮出來一些。

  多做多錯,陶家的漏洞會一點點展露出來,直到七八日後,他們知曉了明州那裡的情況,本就緊繃的心弦一下子斷開,慌亂之餘,就會有更多的破綻了。

  思及此處,楚維琳突然也想知道,陶家還會有什麼樣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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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官司(九)

  永記和陶家的關係,在金州城的富商之中,都不算是多透徹的,更不用說是尋常百姓裡頭了。

  而在府衙定下要開審之後,城中漸漸有些流言,把這兩者的關係給捅破了。

  一時之間,不僅僅是陶家左右為難起來,連其他觀望的富商鄉紳都有些惴惴了。

  不單單是永記,連陶家也要收拾了不成?

  本以為這來自京城的常知州雖是含著金勺子出生的,但這兒是金州,初來乍到,總歸會彼此留份顏面,即便是要給了大夥兒一個下馬威,也是左右各打一耙,再給些糖,和和氣氣就過去了。

  畢竟陶家自個兒牽扯了進去,叫常郁昀抓到了把柄,出些銀子也就罷了。

  那日陶家設宴,聽戲時楚維琳說的那些話還在耳畔,聽著是要仔細審理,實則也留有餘地,可誰知才過了幾日,竟然是真的不打算善了了。

  是要拿陶家開刀,而後大殺四方,還是殺雞儆猴,只收拾了陶家就罷了?

  不少相熟的老爺們湊在一起商議起來。

  杜楊氏和李周氏一下子忙碌了,那些太太奶奶們不敢去和楚維琳求證,就尋到了她們跟前,問起了永記的案子。

  永記的案子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兩位是一清二楚的,他們男人在府衙任職,牢裡的那些風吹草動,怎麼能全部瞞過他們的眼睛?

  那江謙可是楚維琳的親舅舅!

  別說人家沒多大過錯了,即便是真的害了旁人性命,一個外甥女、一個舅爺,換了哪個青天老爺不是咬咬牙也要把事情圓過去,把人保下來的?

  一個是惹了是非的陶家,一個是新上任的上峰,只要不是個迂的,都知道要怎麼選了。

  兩位同知夫人打起了太極,翻來覆去那麼幾句話,就是沒一句明白話。

  消息傳回陶家去,更讓陶家人背後發麻。

  莫不是,這常大人,連烏大人的面子都要駁了?去明州報信的人。怎麼就這麼慢呢?

  外頭的這些動靜,楚維琳只隱約曉得一些。

  這一兩日,肚子裡的孩子開始翻身了。

  白日裡還好,到了半夜裡就鬧騰,反覆了幾次,楚維琳睡得極不踏實,只能白日無事時多歇一歇。但白天補眠,到底不比夜裡睡覺養精神。每日中午,楚維琳都覺得腦袋發沉。

  「奶奶,舅老爺的案子拖了這麼久了,爺心中自有打算,不會真讓舅老爺吃虧的。總歸明日就開審了,您也別牽腸掛肚的。」流玉一面替楚維琳按著太陽穴。一面暖聲安慰道。

  楚維琳淺淺揚著唇角,她倒是不怕江謙吃虧的。

  流玉的動作不輕不重,力道剛剛好,楚維琳瞇著眼睛,倦意襲來。

  見楚維琳睡著了,流玉輕手輕腳取了薄毯替她蓋上,在軟榻前擺了杌子,剛要坐下守著,就聽外頭一陣驚呼聲。

  流玉愕然,楚維琳也沒有睡沉,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睛,訝異看著快步進來的常郁昀。

  常郁昀有些狼狽,早上新換上的官服皺巴巴的,烏黑色的鞋子邊上沾了泥跡,長髮散了幾縷。

  楚維琳趿了鞋子匆忙站起來,一把握住了常郁昀的袖口,入手潮濕,她皺著眉頭又在他衣服上到處摸了摸,只有袖口和長袍下擺處濕了,身上還算乾燥,她提著的心放鬆了些,道:「還好還好,這都入秋了,要是身上濕了,可要著涼的。」

  說完,楚維琳抬頭望向常郁昀的眼睛,四目相對,剛剛鬆弛下來的心神又一下子緊繃起來,她低呼一聲,抬手輕輕去撫常郁昀的額發,果不其然,他的額頭上有一道劃痕,不深,卻是血色的,叫楚維琳渾身一顫。

  兩世為人,除了前世地牢之中,楚維琳何曾見過常郁昀這般狼狽模樣?即便是今生未成親前,在別莊裡發現常郁昀身上帶傷時,她也不覺得他有這麼狼狽。

  「怎麼回事?」楚維琳關切問道,「莫不是明日要開審了,陶家就……」

  就找人暗算常郁昀?

  這個念頭衝入腦海,楚維琳脖頸一涼。

  常郁昀見她關心則亂,心裡暖暖,也捨不得叫她再這般憂心忡忡,趕忙扣了她的手指,道:「我無事,真的,無事的。」

  十指相扣,常郁昀掌心溫熱,楚維琳深呼吸了一口,很快穩住了心神,吩咐底下人抬熱水的抬熱水,備新衣的備新衣。

  眾人都忙碌起來,楚維琳拉著常郁昀去了內室,讓他先脫了那身潮濕的衣服,便踮著腳看他額上傷口。

  傷口其實不大,也不深,可就是讓楚維琳有些腳軟。

  她不是暈血,也不是膽小,但她看不來別人受傷、流血,無論傷口大小,都叫她渾身發冷,尤其是受傷的還是她親近的人,那種感覺越發難以控制。

  大約是當年江氏抬回來時的模樣對她造成的衝擊吧。

  流玉端了清水來,楚維琳讓常郁昀坐下,素手浸潤了帕子,絞乾後替他擦拭傷口。

  常郁昀微微仰頭看著楚維琳,見她眉頭緊鎖,眼眶都有些紅了,微微發顫的手卻是格外小心翼翼,生怕再弄痛傷口一般。抬手攬著楚維琳的腰身,他低聲道:「琳琳,一個小傷口而已,你不要這麼緊張。」

  楚維琳撇了撇嘴,她當然知道這是個小傷口,從前被楚維琛一把推倒的時候,她受的傷可比這厲害多了,可她就是忍不住心慌,啞聲道:「沒有別的傷口了吧?真的沒有了吧?」

  流玉聽自家主子聲音帶了哭腔,聰慧地躡手躡腳退了出去,把內室留給他們夫妻。

  常郁昀露出溫柔笑容,道:「沒有了,我真的無事,就是看起來狼狽些。」

  「是挺狼狽的。」楚維琳撅著嘴喃了一聲,「便是地牢之中,也不覺得你這般狼狽。」

  聽她提起前事,常郁昀微微一怔,拉她在身邊坐下,擁著道:「早知道叫你慌成這樣,我就在前頭收拾了。」

  楚維琳輕輕推了他一下。瞪著眼睛道:「什麼話?要瞞著我不成?」見他眸子沉沉湛湛。她到底舒了一口氣,道,「我只是見不得別人受傷。」

  常郁昀瞭然,從前常郁昕也是這樣,明明和常郁曉不算親近,可常郁曉習騎術時不小心傷了手,一看那傷口她就噗嗒噗嗒掉眼淚,說是心裡憋得慌。

  順著楚維琳的脊柱撫了撫,常郁昀安慰道:「我先沐浴,換身乾淨衣服,一會兒再說事體,你莫慌了。」

  楚維琳頷首。

  淨室裡準備了熱水,目送常郁昀進去。楚維琳起身往外間走,又吩咐人備了薑湯。

  「到底怎麼回事?」等待的工夫裡,楚維琳問起了李德安家的。

  李德安家的臉上訕訕,她男人今日是跟著常郁昀出府去了的,因而這裡一有狀況,她就心急火燎地回去問了李德安,李德安的話讓她氣得整個人都要跳起來了,可楚維琳問起,李德安家的又實在不知道怎麼開口,只好道:「奴婢也不清楚,奶奶一會兒問問爺吧。」

  楚維琳見她開不了口,也不逼著了,等常郁昀梳洗完了,把熱騰騰的薑湯遞了過去。

  常郁昀吹了吹,慢條斯理喝完了。

  屋裡伺候的人都避了出去,楚維琳抬眸一瞬不瞬望著常郁昀,等他說明。

  常郁昀牽著她的手,緩緩道:「到是叫你說中了。」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楚維琳一時沒反應過來。

  常郁昀道:「你聽我慢慢說。」

  楚維琳頷首。

  常郁昀今日是與兩位同知一道,帶著師爺、官差一道出去的。

  金州不比其他水鄉城鎮,整個城中只有一條河流,前一次清污到現在也有小十年了。

  今年夏天雨水多,山上帶下來不少泥石,前陣子兩位同知提起來,說看天氣,這個隆冬怕是要落大雪的,等明年開春雪水融化,有可能會漫過了堤岸。

  常郁昀任職的頭一年,金州城裡也沒有別的狀況,便想著趁著冬季來之前,略疏一疏河道,免得來年出意外。

  重點疏理的是上游河道,工人們忙碌,監工認真,一副熱火朝天景象。

  常郁昀和李同知說著話,突然一個個頭不高的人影晃到了他們面前。

  李同知以為是哪個工人,可一看那人裝扮就覺得不對勁,哪個來這髒兮兮的地方幹活會穿得如此乾淨?定睛一看,他認出了來人,指著道:「你……」

  常郁昀亦認出來了,那是女扮男裝的陶七姑娘。

  陶七姑娘杏眸含淚,福身道:「還請大人寬宏,永記的案子,莫要牽連了陶家。」

  常郁昀不理會陶七姑娘,陶七卻是鐵了心思,上前幾步要去搆常郁昀的衣袖。

  李同知可不是個看戲的,當即快步攔在兩人中間,陶七姑娘踉蹌一步,叫泥濘滑了腳,往後摔下去時本能拽住了李同知的衣擺,李同知叫她一帶,兩人一道落入了河中。

  三三兩兩站在不遠處的人一下子回過神來,匆忙救人。

  常郁昀離岸邊不遠,見李同知落水,也伸手去幫,這才濕了衣袖和下擺。

  李同知被拉了上來,陶七姑娘出水時,姑娘家的身份也掩飾不住了,蹲在地上啜泣。

  有人看她可憐,過去安撫幾句,叫她羞惱推開,又抓起混著河泥的石頭發脾氣,扔砸的時候正巧劃傷了常郁昀的額頭。

  一聽和陶七姑娘有關,楚維琳氣悶不已,又看了一眼常郁昀的傷口,悶聲道:「這般巧?竟然劃到了你的額頭?」

  「也虧得巧,若是再低一下,劃到了眼睛,才是大問題了。」話一說完,見楚維琳的眉頭又鎖了起來,他趕忙又道,「虧得是額頭,不打緊的。」

  這麼一說,楚維琳一時也不知道該反駁還是應和了,想起落水的李同知,道:「李大人還好嗎?」

  「李大人會水,問題不大。」常郁昀道。

  楚維琳略略鬆了一口氣,可想到李同知是被陶七姑娘拖下水的,這消息落到李周氏耳朵裡,還不曉得多心煩呢。

  至於陶七姑娘……

  「女扮男裝跑出來,她是話本看多了吧?」楚維琳哼了一聲。

  好在不是常郁昀與她一道落水,不然以陶七姑娘的那顆「真心」,又要添多少事端出來。

  這麼一想,楚維琳的腦海裡不由閃過了陶八姑娘的模樣,心一點點沉了下去,這事體,大概也少不了她的身影吧。

  還真叫楚維琳說中了,見自個兒這裡不成,陶家就想走常郁昀的路子。

  「這算死馬當活馬醫?以為拉著你一道入了水,你就必須給陶家一個面子?即便是不收下她,也要饒過陶家這一回?」楚維琳忿忿道。

  只看楚維琳的神情,常郁昀就曉得她此刻心境,抬手摟她入懷,道:「陶家如此行事,可見裡頭也已經亂了手腳了。明日開審,就看看他們會怎麼說了。」

  楚維琳靠著常郁昀的胸口,低低哼了一聲:「能怎麼說?棄車保帥唄,寧可割捨了永記,也不能賠了陶家進去。好歹拖到明州那兒有消息了,靠著烏禮明的那點兒臉面,讓你鬆一鬆口。」

  楚維琳極少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常郁昀聽著聽著,忍不住彎了唇角,明明有些刻薄,落在他耳朵裡,卻有幾分可愛,他笑道:「且等明天看吧。」

  西洋鐘響了,楚維琳一看時間,趕忙問道:「你這個時間急匆匆回來,是不是還未用午飯?」

  見常郁昀點頭,楚維琳埋怨地看了他一眼:「我是急忘了,你怎麼也不提。」說罷,趕緊喚了外頭伺候的人進來,囑咐她們備飯菜。

  等安排好了,楚維琳略一沉思,又請了李德安家的進來,道:「李大人落水,你替我去李府走一趟吧。」

  李德安家的會意,畢竟李大人是為了阻攔陶七姑娘接近常郁昀,才會被牽連的,實在算是無妄之災,可也幸虧他眼疾手快,不然這會兒楚維琳只怕是一個頭兩個大了。

  李德安家的匆匆到了李家,李周氏未露面,身邊的一個媽媽挽著李德安家的說了一通話。

  倒不是李周氏故意怠慢,實在是她此刻心緒不平,恨不能衝到陶家去說一番道理,那媽媽似是抱怨似是無奈地說了許多,李德安家的心裡也明白,又寬解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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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官司(十)

  翌日一早,這拖了有些時日的案子開審了。

  前幾日就放出了消息,來府衙外頭圍觀的百姓亦是不少,紛紛交頭接耳,又有人朝著彼此相依相扶的一家子輕聲指點,說那就是永記鋪子裡死了的小學徒的家人。

  前頭的消息有人傳回來,楚維琳便歇在屋裡等著,寶槿挑了簾子進來,低聲道:「奶奶,李夫人來了。」

  李周氏?

  怕是為了昨日的事體吧……

  李周氏進了屋子,行禮後落了座,張了張嘴,還未說幾句話,眼眶就紅了。

  楚維琳看她情緒不穩,也不催促,好言勸道:「我知道夫人委屈生氣,昨日裡我們爺沒有落水,我聽說了那陶七的行徑都氣得不行,何況是你呢。」

  李周氏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趕忙道:「夫人,我今日來,並非是要講什麼公道,也不是要替我們老爺邀功,實在是心中抑鬱無處排揎,想找夫人說說話。」

  楚維琳瞭然,陶七姑娘是衝著常郁昀去的,李同知其實是替常郁昀擋災,雖然後頭不一定會出什麼叫李周氏難堪的事情來,可換作是誰,心裡都會有情緒,加上那等事體,又不好朝別人訴說,也就她們兩個算得上「同命相連」,一處說說話也是應當的。

  「昨日李德安家的過去,回來與我說,李大人受涼了?」楚維琳關心問了一句。

  李周氏微微點頭:「昨兒個底下人還算機靈,我們老爺還在路上時,就已經回來知會我準備熱水薑湯了,我起先也沒想到這麼嚴重,可見他落湯雞一樣地回來。我當時就嚇蒙了。畢竟是深秋了,站在岸邊時還好,可落了水……大夫開了藥,說只能慢慢養著。不瞞夫人說,我們老爺啊,一年到頭都健健康康的,幾年也不生場病。這回就病來如山倒了。尋常人受涼要歇個三五日,他啊,估摸著要半個月呢。」

  李周氏這話不是危言聳聽的。楚維琳懂這個道理,越是康健的人,一朝病了就越嚴重。若是一年受兩回寒的,反倒好得快。

  見楚維琳神色幽幽,李周氏曉得自個兒說過了。連連道:「夫人,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們老爺當時就站在大人身邊,他替大人擋一擋是應該的。」

  楚維琳笑著搖頭:「哪有什麼應該不應該的。」

  李周氏訕訕笑了笑:「說到底,也是陶七沒規矩!陶家怎麼說也算是金州這兒有些臉面的人家。竟然教出這樣的小姑娘來!拖著男人落水,我的天!虧得今兒個他們自顧不暇,不然我真怕她訛上我們老爺了。」

  這句,是真心話。

  落水也好,受涼也罷。李同知一個男人,算不上吃虧,病情養一養也就好了,可陶七畢竟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陶家要因此纏上來,李周氏怕是要忍不住捲起袖子打人了。

  「其實啊,這事兒要我來說就多少有些站著說話不腰疼了,」楚維琳頗有些無奈,歎了一口氣,「不過,陶家也就這幾日的事兒了,夫人莫要為此和李大人心生嫌隙。」

  不是李同知的過錯,李周氏自不會為此為難他,但她的注意力落在了「這幾日」上頭,雖然曉得常郁昀不會輕饒了陶家,但此刻看楚維琳的反應,似是比她想像中的還要斬草除根。

  李周氏的心突突快跳了兩聲,壓著聲兒與楚維琳道:「夫人,這陶家和烏大人……」

  楚維琳聞言,心中瞭然。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李同知在金州任職多年,即便沒有真憑實據,陶家和烏禮明的流言還是會聽過一些的。

  「無妨的,烏大人不會為陶家出頭的。」楚維琳點到即止。

  李周氏是聰明人,見楚維琳胸有成竹,也就不多言了。她此刻見到陶家就煩,讓陶家跌個大跟頭,她樂見其成。

  兩人略說了會子話,在前頭等信兒的李德安家的匆匆來了。

  與楚維琳意料中的一樣,陶家要棄車保帥。

  永記的明面上的東家林兼興到了衙門裡,當著一眾人的面,向江謙賠了禮,又推了一個罪人來。

  是永記藥行裡負責採買的老張頭。

  依林兼興的說法,老張頭為了貪銀子,選藥材的時候就放了水,這也就罷了,偏偏在裝箱運去海州時,那裝藥材的箱子有些陳舊發霉,老張頭把買箱子的銀子私吞了,這才使得藥材變質,才會吃出人命來。江謙上門來討說法,老張頭心虛,想趁亂打死了江謙一了百了,哪知江謙只受了皮外傷,他自個兒一個不小心,推倒了小學徒,又害了一條人命。

  老張頭跪在堂上痛哭流涕,說他是一時財迷心竅,釀成了大禍。

  楚維琳一面聽,一面想,這老張頭興許是一個替罪羔羊,也興許就是犯案之人,陶家讓林兼興把老張頭送來,是存了最後一絲讓常郁昀高抬貴手的念想,即便不成,有個犯人拖延幾日,明州那兒的救兵也就到了。

  江謙無罪,老張頭收了監,外頭罵永記的不少,陶家倒是被遺忘了一般,林兼興剛要鬆一口氣,就聽常郁昀說起了三年前的一樁舊事。

  城外靜心庵裡,一位名叫妙語的小尼死了。

  林兼興一聽妙語這個名字,高大的身子不禁晃了晃,面色慘白。

  圍觀的百姓當中,有不少對妙語小尼還有印象,她曾經每隔一旬就會來城中化緣,又懂些岐黃,替窮苦百姓診治一番。

  可那個春日裡,妙語卻開錯了方子,使得一位老嫗吐血身亡,妙語自責不已,在靜心庵裡投繯自盡。

  最初時,還有人怪罪妙語,可三年過去了,想起她年輕秀麗的樣子,到底心生不忍。誰能無過。妙語救過幾十位窮苦人,失手一回,也不該再責怪她什麼了。

  這會兒聽常郁昀提起來,眾人忍不住交頭接耳,莫非妙語的方子沒有錯?是永記的藥材出了問題?

  可等常郁昀一點點說出事情的真相來,眾人這才知道,他們還是把永記、把陶家想得太良善了。分明開著救人的藥行,可這幫人卻是真正的殺人兇手!

  當時的妙語有三個月的身孕,她是叫窺視她美貌的陶家五少給強要了。

  狀告無門,妙語把這事當作菩薩給她的磨難,一個人默默承受。可陶家五少怕醜事曝光,就對妙語起了殺心。

  起先想製造一場意外,可下手時出了差池,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毒死了老嫗,又在庵堂裡吊死了妙語,做出她自責自盡的假象來。

  靜心庵裡葬了妙語,唯一知情的捨元師太一個字都沒有吐露。一個小小的庵堂,一個小小的尼姑,又怎麼鬥得過陶家?

  這一瞞就是三年。

  林兼興心裡擂鼓一樣,他一直以為這事做得還算乾淨,可誰知這次就被翻了舊賬!

  陶家五少的姨娘就是林兼興的寵妾的姐姐,若是醜事露了風聲,以至於那姨娘失了寵,林兼興在陶家跟前都要跟著落顏面,所以他才想出了那樣的主意來,靜心庵裡把人埋了,官府也不會追查一個自盡的尼姑,這事兒就掩過去了。

  可沒想到三年後……

  林兼興回過了神,三年已過,憑捨元師太幾句話,難道就能翻案不成?即便查出妙語有身孕,又怎麼能把這髒水推到永記和陶家身上?

  他剛要反駁,常郁昀身邊的仇師爺又翻起了其他的舊賬。

  陶家五爺和其他幾位被牽扯的陶家人一道被官差押了回來,嘴裡大喊大叫,嚷嚷著與他們無關,卻還是一併入了大牢。

  李周氏聽得胸口發悶,連聲道:「妙語那孩子,哎……可憐見地,青蔥一樣的。」

  楚維琳寬解道:「她是聽了菩薩點撥的,此生受此磨難,來世投胎,定是一個好人家出身。」

  李周氏也是信佛的,聽了這話,到底擦了擦眼淚:「她很虔誠的。」

  難過歸難過,想起陶家好幾個落了大牢,李周氏皺著眉頭道:「夫人,陶家根基在那兒,還是早點審了,以免夜長夢多。」

  楚維琳笑著謝了她的提醒。

  江謙正式出了大獄,楚維琳替他準備了乾淨衣服,讓舅父梳洗沐浴,又跨了火盆去了晦氣,這才坐下來一家人用了晚飯。

  這一回牢獄生活,江謙感慨頗多,可牢中苦悶的話,不好當著外甥女的面說,免得讓她埋怨起了丈夫,就只是笑著和常郁昀吃了幾杯酒。

  這廂團圓飯吃得盡興,陶家那兒,卻是烏雲密佈。

  陶七姑娘從水中被救上來之後就病倒了,怏怏躺在床上流淚,她自作主張一般的行為讓陶老太太都呵斥了她幾句,可她反倒有些踏實了。

  祖母還會訓斥她,這個家中還有長輩們頂著,她就不用害怕。

  可今日下午,聽到前頭亂成一片,官差們衝進來帶走了好幾個叔伯兄弟,讓陶七姑娘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她心急火燎地讓人去請陶八姑娘來。

  見陶八亦是神色緊張,陶七姑娘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之前,之前明明陶八是那般鎮定的,一遍遍告訴她,老祖宗那兒說了陶家不會有事,她那麼相信,可此刻,陶八也要挺不住了。

  陶七拽著陶八的雙手痛哭,陶八姑娘叫她哭得心煩意亂,再不似從前一般和顏悅色,轉身便走了。

  陶家那兒的動靜,楚維琳自然不曉得。

  可翌日下午,一張名帖遞到她手中時,她有些了然了。

  還是那手秀氣漂亮的簪花小楷,這一回,落款不是陶大太太,而是陶八姑娘的名諱了。

  既然來了,楚維琳沒有拒人於千里之外,讓人請了陶八姑娘進來。

  花廳裡,陶八姑娘站得很拘束,一張瓜子臉繃得緊緊的,雙手垂在身側攥拳,聽見腳步聲,她一個激靈轉過了身,怔怔看著楚維琳。

  茫然、不解、憤恨、驚恐,這些情緒充滿了她的眼睛,與前回相見時的四平八穩相去甚遠。

  楚維琳一下子明白了她的心情,她在彷徨。

  原本以為一切瞭然於胸,原本以為一切盡在掌握,可突然之間就天翻地覆,一切都不一樣了,她的「經驗」再也派不上用處,她也不知道明日會成了什麼樣子,這樣的落差讓陶八姑娘難以接受,又格外害怕。

  楚維琳多少能體會陶八此刻的心境,就好像當年,她想阻攔趙涵憶,卻在竹苑外頭怎麼也等不到趙涵憶和常郁昀現身,當時情景對楚維琳來說,只是出了些偏差,但對於現在的陶八來說,卻是面臨著滅頂之災一般。

  楚維琳落了座,示意陶八姑娘也坐下。

  陶八搖了搖頭,咬唇看著她,道:「夫人,這是要將陶家趕盡殺絕嗎?」

  楚維琳垂眸,淡淡道:「不是我們爺要把陶家趕盡殺絕,而是你們陶家,作孽太深。昨日堂上說的那些案子,沒有一樁是誣陷了你們的,罪有應得而已。」

  陶八姑娘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但她不能就此退縮,她既然鼓起了勇氣來找楚維琳,就一定要把心中的話說完。

  深吸了一口氣,陶八直直望著楚維琳的眼睛,道:「夫人其實是在為了七姐姐的事情生氣吧?一樁海州那兒的命案,雖然永記藥行裡也出了事情,可也決不至於讓常大人和夫人把陶家所有的底一併挖了出來呀?夫人,身為陶家女,陶八實在不想看著陶家傾覆,還請夫人高抬貴手。」

  楚維琳望著面前福下身去的陶八,搖著頭道:「從一開始,沒有放過陶家的就不是我。」

  陶八的身子一顫,輕輕咬了下唇,垂眸不語,片刻後,她又抬起眼簾,一字一句道:「夫人,若能饒過陶家這一回,陶八甘願做小,伺候夫人左右。」

  站在楚維琳身後的寶槿和水茯愕然,交換了眼神之後,心中具是不屑。

  水茯性子直,見陶八一副受了大辱的樣子,她忍不住嗤笑一聲,這算什麼?

  一股火氣從胸中竄起,水茯嘴上的話就難聽起來:「伺候夫人便伺候夫人吧,還甘願做小?是想著伺候我們爺吧?我們奶奶可沒答應你,擺出這幅被逼良為娼的模樣給誰看?」

  「你!」陶八瞪大了眼睛。

  楚維琳冷冷打量了陶八一眼,哼道:「知道做小受辱,知道我會生氣,你卻還是暗示陶七讓她生出些不該有的心思來?陶八,不放過陶家的那個是你,是你要把陶家攪和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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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5 23:57:2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零八章 官司(十一)

  是她自個兒把陶家拖下了水?

  陶八姑娘的眸子一暗,難以置信地看著楚維琳,而後緩緩卻又堅定地搖了搖頭:「你知道什麼!不是我!你莫要信口開河!」

  「是我信口開河?」楚維琳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道,「陶七和她母親會生出那些心思來,你敢說,與你無關嗎?是,你自己是打心眼裡不肯做小的,不管那男人是我們爺還是金州城裡的公子哥兒,在你眼裡其實都一樣。你自視矜貴,又怎麼能自墜了身份?

  不過,陶八,你再矜貴也就是金州城裡的商賈女兒,你以為你甘願做小,就是做出大犧牲了?就該讓陶家感恩戴德?讓我們爺對陶家高抬貴手?

  陶八,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的,你想來伺候我,我還不收呢!」

  楚維琳話音一落,陶八姑娘如叫五雷轟頂了一般,張嘴看著楚維琳,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再看屋子裡伺候的丫鬟婆子,她覺得她們的目光裡滿滿都是嘲弄,在笑話她的不自量力。

  陶八姑娘的肩膀如篩子一般抖了起來:「不該這樣的……明明不應該這樣……」

  「那應該怎麼樣?」楚維琳冷笑,「教唆陶七的時候你就該想明白的,而不是到了這個當口上再來和我爭論應該如何如何。若是陶家老祖宗知道是你胡亂教唆,可還會像現在這般疼愛你?」

  「我教唆了又如何?兄弟叔伯的事情難道也是我教唆的?他們犯了事,與我何干!」陶八大聲喊道。

  「與你無關?」楚維琳失笑,「你姓陶,你作為陶家的姑娘長大,自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只享受著這個身份帶給你的好處,難道想在受到它連累的時候就一併撇清,擺出一副受害者的樣子來?陶八,我原以為你會通透些,看來是我看錯了。」

  重活一世,同樣是從頭再來的經歷,楚維琳自己走過那段路程,彷徨過。為了不知道怎麼和自己不喜甚至憤恨的親人相處而迷茫過,可最終,她聽了章老太太的一句話,收起無謂的戾氣,如果把整個家中搞得烏煙瘴氣,那到最後連累的依舊是自己。

  她以為陶八也會慢慢懂得一些再世為人的道理,可如今看來,到底是失望的。

  陶八從楚維琳的語氣裡聽到了濃濃的失望,這種失望不知從何而來。她本就慌亂的心思越發難以明白,她只是一股腦兒地想著自己的事情。

  前世的陶八,是金州城裡的笑話。

  嫡母早亡,妾室扶正的三太太和她的親女兒陶七待她格外親厚。那年的她不懂的什麼叫捧殺,只覺得繼母與七姐姐是真心人,是真真正正待她好的人。她被寵得越發驕縱,連父親都對她失望了。她卻還把所有的過錯歸結到父親身上。

  那年的金州城,也換了新的知州,來自西南小鎮的一位年過半百的老頭兒上任,陶八不關心官場,只因聽陶七說過這老頭兒的孫兒出色,才起了結交之心,可就是因著她根本不自知的驕縱,對方對她厭惡至極,陶八不僅沒有反思,還被陶三太太和陶七教唆著勾引那位公子,在高家的宴席上一併落水。

  對方根本不願意娶他,而她如此過激的行為,家中也無人為她助言,還是陶三太太擺出一副知心人的樣兒,通過烏禮明的關係,讓她做了妾室。

  無寵無愛,兩年後,她是妾,陶七是妻,被陶七嘲諷戲弄的那一刻,陶八才知道自己錯得多離譜。

  彌留之際,她暗暗發誓,一定要回報這黑心腸的兩母女,菩薩終於聽到了她的聲音,醒來時,一切都回到了從前。

  她討好父親、老祖宗,她不疏遠三太太和陶七,反而反過來暗示教唆她們,陶八有一世的經驗,她自問可以掌控所有。

  直到常郁昀赴任。

  陶八忽然之間發現,這和前世不一樣了。

  可她沒有深思,前世愛慕之人是她心中的一根刺,今生他不再出現,不用再面對那雙讓她移不開目光的眼睛,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但是,這新來的知州大人也是一副好模樣,又是那般出身,陶八從陶七眼中看到了思慕,她想,前世的陶七能那樣待她,自己又何嘗不能以彼之道還治彼身?

  永記藥行的事體,陶八壓根沒放在心上,前世時也有這麼一出,因著烏禮明的關係,那老頭兒知州又能把陶家如何?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已,而陶家其他人做的那些腌臢事情,一樣是掩蓋得好好的,根本不會曝露。

  今生又到了這個時候,因著常郁昀沒有開審,陶家裡頭多少有些惴惴,陶老太太提出設宴請楚維琳上門來時,陶八覺得這是多此一舉。

  果不其然,楚維琳根本沒有把話說滿,分明是替陶家留了後路的。

  直到陶大太太送去府衙的東珠被退了回來,陶八心中才有些犯了嘀咕,可陶七一直纏著她,她心煩之餘,順口說了讓陶七拉著常郁昀落水。

  只要出了那樣的差池,常郁昀總要給個交代的,就好像前世那樣,只不過出主意的和上當的人,反過來了而已。

  陶七果真做了,卻是以失敗告終,最讓陶八驚愕的是,第二日開審永記的案子,常郁昀一下子釜底抽薪,把整個陶家都拖入了水中。

  這一刻,陶八突然明白,事情是真的不一樣了,若不想個法子出來,陶家就完了。

  女子的一生,依靠娘家頗多,嫁人之後能否硬起腰板說話,娘家的實力是很重要的,若陶家倒了,她要如何?

  重活一世,不是僅僅為了收拾陶三太太和陶七,陶八是要一生榮耀,是要做人人誇讚的好姑娘、好媳婦,是要把前世堆在她身上的那些罵名一併甩開!

  她還沒有說親,又怎麼可以失去娘家?

  她要和楚維琳談判,就算是給她做小,也總比讓陶家傾覆了強!

  只是,陶八根本沒有想到,楚維琳會這般拒絕她,羞辱她,讓她仿若回到了前世,又成了那個讓所有人指指點點、笑話諷刺的陶八。

  陶八的眼淚簌簌落了下來。

  楚維琳見此,也沒有了和她繼續說話的心情,話不投機,再說下去也是白費。

  讓李德安家的看著陶八,她什麼時候想走就讓她走,楚維琳由水茯扶著站起身來,緩步往後院走。

  陶八察覺到楚維琳的動靜,見對方已經邁出了門檻。她急急呼道:「即便常家是京城勳貴,可強龍不壓地頭蛇。江南地界上,可不是由常家說了算,明州那裡,烏大人若知道你們釜底抽薪,一定會對陶家施予援手。夫人,你因著氣惱我和七姐姐,就讓常大人和烏大人為敵,這難道是賢妻所為?夫人不如考慮考慮。各退一步,畢竟常大人要在金州為官的。」

  楚維琳頓了腳步。陶八見她皺著眉頭回轉過身來,以為自己這番說辭有些用處,心中剛一鬆,卻見楚維琳淡淡笑了。

  陶八一怔,硬著頭皮道。「夫人,難道我說得不對?若是就因為這些事情,讓常大人和烏大人交惡,即便常大人不為難你,京城那兒,你的公爹婆母又會做何想?」

  這是陶八的經驗之談,前世的她就是這麼吃過無數的虧,因著她的不賢惠,丈夫不愛,公爹婆母不喜,連下人提起她的時候,都說她給這個家裡帶來了太多的麻煩了。

  陶八深受其害,以己推人,以為楚維琳也一定會有這樣的顧慮和煩惱。

  楚維琳抬手揉了揉眉心,歎道:「陶八,我本以為,因為我是出嫁女,你們只當我是常夫人,而忘了我是楚家女的身份,所以,從一開始,金州這兒就沒人想到過我的祖父曾是在江南多年的都轉鹽運使,沒人想到過賀家大奶奶是我姐姐,可到了現在我才知道,你們不僅僅忽略我的出身,連我們爺的出身都是一知半解的。

  強龍不壓地頭蛇?呵……

  我公爹任明州知府的時候,烏禮明只是他手下的一個同知,即便如今公爹回了京城,這江南地界上,也不由他烏禮明說了算。

  你們陶家去明州求救的人走了有三五日了吧?再過兩三天,回信也該到了,到那時候,你只管看一看,烏禮明是會對陶家施予援手還是不管不顧?或者說,他自顧不暇,根本想不到你們了。」

  陶八姑娘面色灰白如老嫗,她的確不知道,常大人的父親曾是烏禮明的上峰,她從來沒有關心過這些。

  可最讓陶八姑娘心驚肉跳的是楚維琳直呼烏禮明的大名,又說他自顧不暇,這……

  「什麼意思?烏大人怎麼會……」陶八姑娘急急道。

  楚維琳沒有再提烏禮明,而是道:「我說話做事,算不算賢妻,實在不用你來操心。至於我公爹婆母如何想,你就更管不著了。」

  說完這些,楚維琳凝視著陶八姑娘失魂落魄的模樣,略一思忖,又補了一句:「陶八,你從一開始就是知道陶家裡頭的那些事情的,你明明全部都知道,可你卻視若無睹,你覺得這些事不會影響到陶家,從來沒有想過要去阻止亦或是改變。你只討好老祖宗,討好你父親,說到底,你的目光從始至終都停留在和陶三太太、陶七的爭鬥上,是你太過狹隘了。」

  說完這些,楚維琳也不管陶八姑娘聽明白多少,扶著水茯的手往後院裡走。

  寶槿見她興致不高,不由寬慰道:「奶奶,一個拎不清的人說的拎不清的話,您可別往心裡去。」

  水茯亦附和,道:「可不是嘛!這一個兩個的,瞧著我們爺出色,奶奶又好說話,就順著桿子爬上來了,那等愚人,奶奶千萬別計較。咱們過來的時候,奴婢聽見滿娘在和娉依商量,說是早晨得了些新鮮的地瓜,個頭大,一定粉糯粉糯的。奶奶還記得前回爺帶回來的地瓜丸子嗎?就是地瓜打成了泥,做成小小的丸子,過油一炸,香得不得了,奶奶分了奴婢們幾個,大伙都說好吃。滿娘也惦記著,說是今兒個試試手,讓奶奶換個口味。」

  楚維琳聞言,撲哧笑了。

  陶八的那些話語,她倒不會特意往心裡去,這兩個丫鬟為了讓她省心,竟拿些吃食來勾她。

  分明不是貪嘴的孩童,可興許是肚子裡有一個小祖宗的緣由,楚維琳這些日子很是挑嘴,從前喜歡的一些食物都有些索然無味了,急得滿娘恨不能挖空心思給她琢磨些好吃的出來。

  油炸的地瓜丸子,在金州城裡也算是頗受歡迎的,常郁昀帶回來過,不僅楚維琳喜歡,霖哥兒更是愛不釋手,不過,過油炸的東西,涼了之後總比不上熱騰騰出鍋的,滿娘在府裡自個兒做,只怕味道更好些。

  「我都叫你說饞了。」楚維琳笑著與水茯道,「地瓜補氣健脾胃,吃一些對身子也有好處,霖哥兒貪嘴,一會兒記得與方媽媽說說,其他東西今天給霖哥兒用少些,免得吃多了不克化。」

  水茯見楚維琳心情好了許多,自然是笑盈盈應了。

  回了屋裡,楚維琳陪著兒子耍玩。

  寶槿伺候了一陣,見李德安家的從前頭回來,便告罪一聲退了出來,上前挽了李德安家的手,壓著聲兒道:「媽媽,那陶八姑娘走了?」

  「走了,奶奶的話說得這般透了,她再留著有什麼意思。」李德安家的撇了撇嘴,「到底是金州,不比京裡教出來的姑娘。」

  寶槿知道李德安家的意思,京城裡的貴女,即便有些異樣心思,也斷不會和陶八姑娘似的,上門來說這麼一番話,還說得這般委曲求全,仿若是楚維琳在逼迫她為難她一樣。

  「奶奶瞧著還好嗎?」李德安家的關心楚維琳,往正屋方向探了探頭。

  寶槿笑著道:「奶奶似是沒放在心上,媽媽也別提那掃興的事兒了。」

  李德安家的聞言,連連點頭。

  傍晚時,等常郁昀從前頭下衙回來,滿娘才掐著點兒炸了地瓜丸子,熱騰騰送到了主子們跟前。

  楚維琳夾了一個,外頭脆脆,裡頭綿軟,微微燙口,這溫度讓人很是舒坦,她瞇著眼又夾了一個,吹了吹餵給霖哥兒,見常郁昀換了衣服出來,她便道:「白日裡陶八姑娘來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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