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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玖拾陸]佞妝(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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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2 00:37:43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九章 愛慕

  楚家麼……

  老祖宗年紀雖大了,眼神卻依舊很銳利,瞧著是帶了幾分笑意,眼底清明一片。

  目光在楚倫歆和楚維琳身上來回轉了轉,心裡倒有了些想法。

  楚家維字輩的幾個姑娘,老祖宗是都見過的。

  楚維琬自然是樣樣好,可那是貴人們都眼盯著要看的姑娘,常府不必去攪這淌混水,再撇開了幾個庶女,留下來的人選就極少了。

  楚維琛是嫡出不假,但他的父親是庶子,楚倫栩自個兒就有些吊兒郎當的,入不了老祖宗的眼。

  楚維璦的出身可以,只是性子太過軟了些,這樣的脾性,不說常郁昀瞧不瞧得上,到時候落到了塗氏手中,那根本就是小白兔子入了狼口,連掙扎估計都忘記了。

  只剩下一個楚維琳。

  老祖宗暗暗歎了一口氣,這段日子眼看著楚維琳的行事越發妥當起來,說話做事都有模有樣的,只可惜失了母親,父親又沒有續娶。

  雖言子不教,父之過,但若沒有母親的指點,總會讓孩子缺了些什麼,尤其是姑娘家,即便有閨學先生指點,又有祖母伯娘在,但比起母親來,這些都是遠遠不夠的。

  遺憾在心裡轉了一圈,老祖宗剛要嚥下這個念頭,屋裡的燈光晃了晃,鸚哥過來剪了燈芯,一下子又亮堂了起來。

  光亮之中。站在一旁的楚維琳溫婉如玉,老祖宗一眼瞧去,只覺得心中也跟著一暖。

  她按捺下心思,與楚倫歆道:「殿試一過,今年的科考也就結束了。我想,慈惠宮裡也要忙碌一番了。」

  這話一出,不禁楚倫歆一愣,柳氏的神色也有些複雜起來。

  楚維琳順著這話想了想,也就明白過來了。

  崇王府挑人,便是太后做主。也總歸要尊重皇上的意思,皇上忙著挑人才,太后也不會特地去說道這麼一樁事體,這會兒塵埃落定,楚維琬的事兒就要擺上檯面來了。

  楚倫歆也想明白了。笑著道:「盼著她能爭氣些呢。」

  「已是入了崇王妃的眼,應當是不成問題的。」柳氏勾了勾唇角。

  老祖宗頷首,偏過頭問楚維琳:「上回是你隨著去了崇王府吧?崇王妃是個和善人,不過姐妹兩個一道多少能添些底氣,不過啊,這關係再親,進宮可就不能一道去了。」

  「三姐姐性子極好的,又愛和我們一道。我也是沾了姐姐的光,去王府裡開了開眼。」

  楚維琳說得大大方方,柳氏撲哧笑出了聲。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道:「你這孩子……」

  「你還顧著笑,」老祖宗沖柳氏搖了搖頭,半埋怨半說笑,「人家隔了房的姐妹都貼心,你看看我們家裡。不說跟著她父母在任上的郁晚,餘下幾個。大房的郁映、二房的郁暖,你那郁曚跟哪個親近了?要跟她說。別天天關在屋子裡,要多和姐妹們一道。」

  柳氏拿自個兒女兒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由著老祖宗怪罪了幾句。

  老祖宗說完了就舒坦多了,便叫柳氏和楚維琳一道,扶她出了宜雨軒。

  再往外,就不讓楚維琳送了。

  老祖宗前呼後擁了一堆丫鬟婆子,剛走了一步,轉過頭又與楚維琳道:「你家中有了消息就來告訴我,我也記掛著呢。」

  楚維琳福身應下,等老祖宗走遠了,這才回到配院休息。

  老祖宗入了松齡院,打發了柳氏回去,只留下常郁昀一人,祖孫兩人一道安靜用了晚飯,又叫常郁昀陪著她去佛堂誦經。

  常郁昀笑著應了,等老祖宗起身之後,悄悄揉了揉有些發脹的額頭。

  這一日他早早入了金鑾殿,聖駕之前,甚至有考生壓力過重失儀,叫宮人拖了出去,這個意外給留在殿上的人又添了不少壓力。

  等考完之後請了御醫,又是急匆匆回府,到了這會兒竟也沒有休息過,身子不免有些疲累。

  卻不能讓老祖宗失望,常郁昀緩了緩,隨著入了佛堂。

  檀香裊裊,金身觀音坐於蓮上,一手托了淨瓶,一手持了楊柳,栩栩如生。

  這座觀音像是由法雨寺的住持大師開光,老祖宗年輕時親自請回來的,一直都隨著老祖宗。

  常郁昀在佛前跪下,靜靜聽身旁老祖宗誦經。

  「郁昀,可能博個頭甲?」老祖宗突然開口問道。

  常郁昀思量了一番,搖了搖頭:「孫兒說不準。」

  不是沒有自信,而是深有自知之明,在場的考生都不是泛泛之輩,臨場發揮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聖上心中所思所想,而聖上要考慮的就不單單是學識,還有均衡之勢。

  老祖宗清楚這些,略一頷首,把話題轉了一轉:「楚家這個維琳啊,瞧著倒是個溫順性子,與其他姐妹也親近。」

  常郁昀眼皮子一跳,不知老祖宗為何突然提到了楚維琳,猶豫著是不是要接這個話。

  「郁昀啊,你也快十六了,是時候說親了。」老祖宗說完了這句,就再不提其他了,只垂眸低聲誦著經文。

  常郁昀一動不動,一雙桃花眼望著觀音像,細細琢磨著老祖宗這句話。

  這是老祖宗在試探他,若他對楚維琳有意,順著老祖宗的話略提一句,興許老祖宗就會真的認真考慮起親上加親的事情來。

  這是合了他的心意的,可他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應接。

  滿腦子裡都是那日竹苑之中楚維琳抹淚離去的身影,他直抒心中所求,卻不知為何她如此抗拒,常郁昀能感受到,那不是因為厭惡他,而是單純的退縮。

  可那張含淚的容顏又漸漸和今日宜雨軒中的那人重合在了一塊,那個淺淺淡淡若有似無的笑容,卻讓他片刻也不願意錯過。

  徐徐深呼吸了幾口,常郁昀緩緩舒展了眉角。

  前事對錯是非都不論,如今一樣珍惜這份愛慕之心,假若能執子之手,假以時日,定能開花結果。

  而婚姻之事,他雖在意楚維琳的心願,可總要有一人強勢主動,否則就是拖拖沓沓。

  「是啊,琳表妹的性子,孫兒很喜歡。」話一出口,便帶了七分暖意。

  老祖宗怎麼會聽不出常郁昀語氣裡的一絲歡喜,她誦經的聲音頓了頓,才又接了上去。

  宜雨軒裡,今夜是真正的靜謐。

  常恭溢睡得很踏實,關氏聽了丫鬟們的勸,也寬衣歇下了。

  楚維琳睡得也很早,第二日天剛亮,又醒了過來。

  滿娘去後頭看了一眼,曉得關氏那兒都順暢,高高興興回來覆命。

  楚維琳念著楚倫歆提過的事體,吩咐滿娘回楚家探探風聲。

  傍晚時分,滿娘才回來,稟道:「宮裡訂了日子,三姑娘五日後入宮,姑娘,您放心吧。」

  楚維琳捧著香茗抿了一口,眉眼帶笑,這樣的好事總是讓人心情舒暢的。

  滿娘回了話便退了出去,搬了把杌子坐在院子裡出神。

  寶槿瞧見了,笑著問道:「這是怎麼了?跟個三歲孩兒一樣看螞蟻搬家不成?」

  滿娘被寶槿逗樂了,咯咯笑了幾聲,又撅了撅嘴:「姐姐,是有一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姑娘。」

  「什麼事體?」寶槿見她猶豫,不禁有些謹慎,「若有什麼大事,可千萬別瞞了姑娘。」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大事,」滿娘張了張嘴,支吾了會兒,終是鼓起勇氣,道,「是三爺。」

  事關楚維璟,寶槿思忖了一番,還是把寶蓮帶到了楚維琳的跟前。

  楚維琳不明所以,挑眉等著她們說話。

  到了這會兒,滿娘乾脆咬咬牙,也不管趙三兒交代了什麼,一股腦兒都說了出來。

  趙三兒自從跟了楚維璟做事就格外用心,幾次下來倒也得了楚維璟不少信任,就在前幾日,楚維璟突然讓趙三兒去尋一座宅院來租,說是一進院子的就夠。

  趙三兒尋了一處,就在南大街那一排鋪面的後頭,出入方便,楚維璟卻不甚滿意,覺得太過喧鬧了些,趙三兒尋了幾次,才找到一處安靜又嶄新的院子。

  楚維璟瞧過之後很是滿意,趙三兒卻有些犯嘀咕,這處院子位於清霽巷,名字就很風月,住在此處的多是官宦人家的外室,也不知道楚維璟要這宅子做什麼。

  結果昨日下午,趙三兒又幫楚維璟跑了趟腿,親眼瞧見一老一少搬了進去。

  那太太四十歲上下,眼睛蒙著黑布,似乎是個瞎子,小的那個十四五歲,瓜子臉柳葉眉,額間一顆殷紅美人痣,長得格外動人好看,只是那梳起的婦人頭看得趙三兒膽戰心驚。

  照著楚維璟的意思,趙三兒又替她們去人牙子那兒挑了一個老媽子,兩個小丫鬟,又把缺了的日常用品一一補上,這才算做完了事。

  那姑娘自稱姓俞,出手大方賞了趙三兒一些碎銀,又叫他代為謝過楚維璟,讓楚維璟得了空就過來。

  趙三兒捏著那賞銀跟火燙了一樣,踉踉蹌蹌出了那小院,俞娘子這話裡的意思,趙三兒怎麼聽怎麼都像一個外室說的話。

  只是,自家這位爺別說是沒成家了,府中更是連個通房都沒收,怎麼會好端端弄出什麼外室來?

  趙三兒拿捏不準,心裡就存著這樁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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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2 00:38:04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章 姐妹

  當著楚維璟的面,趙三兒不敢問許多,這事又不能說出去,今日見了滿娘,也是稀里糊塗地就把事情講了出來。

  說完了之後才覺得不妥當,楚維琳畢竟是做妹妹的,哪能去管哥哥養不養女人的事體,便囑咐滿娘聽過就算,莫要多言。

  只是滿娘不是那等心寬之人,又覺得自家姑娘與楚維璟交好,這說或者不說就在心裡轉來轉去糾結上了。

  楚維琳聽完,愣怔坐了會兒。

  寶槿也是一陣頭痛,竟然會是這樣的事情,她雖然在內院伺候了幾年,外室通房這樣的詞兒聽在耳朵裡不至於面紅耳赤,可畢竟擔心楚維琳的心情,悄悄抬眸打量了姑娘一眼。

  楚維琳面無表情,兩頰也沒染什麼紅暈,她沒往那細處去想,況且是重活過來的人,她只是在疑惑,前世時,從未聽說楚維璟冒出過什麼通房。

  楚家二房那兒的情況,楚維琳是清楚的。

  阮氏看起來柔弱溫順,說話聲音重一點都要紅了眼睛,心思是再細膩不過的,一旦抓住機會,就會在楚倫肅跟前告楚維璟的狀,若楚維璟前世時真有一房外室,以阮氏的本事,不可能察覺不到,也不可能不鬧出來讓楚維璟倒一次大霉。

  畢竟,楚家上下,若是看中了人可以抬回來做妾,但是絕對不許養什麼外室的。

  楚維璟也斷斷不至於這般糊塗。

  可現在,那清霽巷的院子就在那兒,那美人痣的俞娘子也是趙三兒親眼瞧見的,她和楚維璟到底是個什麼關係?

  楚維琳想著想著就皺了眉頭。有機會時她定要問過楚維璟,若是趙三兒弄錯了,那是再好不過,要是真是楚維璟犯了混,定要把他拉回正路上來。

  滿娘見楚維琳認真模樣就曉得她記在了心上。垂首沒有說話。

  就算事後要因此害得趙三兒不受楚維璟器重,也好過讓趙三兒知情不報被戴上了帶壞了楚維璟的帽子要強得多。

  之後的兩日,常恭溢依舊昏昏沉沉,但面上有了些許紅潤,曹御醫的方子略修正了些用量,又催吐了幾次。瞧著是一天比一天好起來了。

  常郁昭和常恆晨從京郊回府,聽了關氏說那日驚險,具是出了一身冷汗。

  都冷靜下來了,父子兩人閉門在書房說了半個時辰的話,常恆晨去了一趟松齡院。回來時搖了搖頭,常郁昭歎了一口氣,無奈地接受了。

  楚維琳那時正陪著楚倫歆,聽鸚哥說他們兩人閉門談話,她大約猜到了內容,見常恆晨無功而返,也坐實了心中猜想。

  常郁昭自然是想知道常恭溢為何會中毒,那毒又是怎麼回事。常恆晨直接去問了老祖宗,老祖宗有她的忌諱,不願意解釋曹御醫的那兩個手勢。自然也說不通這毒藥的來源。

  這麼一來,常恭溢這次鬼門關走了個來回,竟是無從追究,讓常郁昭氣憤不已,卻也只能如此作罷。

  鸚哥伺候楚倫歆喝了藥,正收拾藥碗。外頭傳來問安聲,她從啟著的窗戶往外眺了一眼。回頭道:「太太,六太太來了。」

  楚倫歆含著蜜餞。聞言鳳眼轉著掃了一眼,哼笑道:「她一個人?倒是難得。」

  鸚哥替柳氏打起了簾子,柳氏巧笑著進來:「五嫂,今日可舒坦些了?」

  楚倫歆笑容溫和,請了柳氏坐下,笑道:「顧醫婆來瞧過了,我照她的方子在調養,感覺舒坦多了。」

  柳氏順著誇讚了顧醫婆幾句,又閒扯了幾句家常事體,目光就時不時往楚維琳身上飄去。

  楚倫歆就曉得柳氏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不過柳氏這個「有事」,也不會是什麼驚天大事,她倒不介意讓楚維琳聽著,便笑著道:「怎麼?我們維琳今日特別漂亮?」

  「喲,五嫂這話真是,維琳那日不漂亮了,」柳氏說罷,掩唇笑了笑,這才壓著聲兒道,「我聽說了,趙家那兒定下了,阿欣記到了她嫡母名下,當做嫡女來養了。阿憶從前一回就病倒了,一直起不了身,聽說是要送去京外莊子上養一段日子了。」

  楚維琳本低著頭,一聽這話不禁抬頭,心情不免有些複雜。

  事情會這麼發展,也是她之前預料到的。

  趙涵憶是寧死不肯嫁去宣平侯府,宣平侯府又堅持要趙氏女,趙氏選出一個庶女來是必然之勢。

  趙涵欣年紀合適,她素來也受寵,這等明眼瞧著是抬舉的事情,自然是選了她的。

  等宣平侯府正式定了這門親,人人都要羨慕趙涵欣一步登天,從庶女出身能成了侯府未來的女主人,但趙涵欣到底是怎麼想的,就沒有人會去關心了。

  不過,趙涵欣的將來,楚維琳是能猜到一二的。

  宣平侯夫人狹隘、掐尖,不是一個好相與的,她所求的是趙涵憶,哪知趙涵憶這般不給臉面,稱病出京都要換一個人出來,宣平侯夫人此刻定然是惱著趙家人的,又怎麼會給趙涵欣好臉色看?

  宣平侯府這樣的勳貴人家,出不來定親又退親的鬧劇,這門親事是結定了的。

  等趙涵欣進門,她只會比前世的楚維琬還要痛苦三分。

  想起那些舊事,楚維琳心中就鈍鈍發痛,前世時趙涵欣怎麼逼的她,今生也會同樣被這麼逼到絕路。

  這件事情裡,楚維琳最奇怪的是趙涵憶的態度,從前人人都說趙家兩姐妹感情極深,在趙涵憶過世、趙涵欣進門之後,趙涵欣也是這麼一遍一遍告訴楚維琳的,尤其是在趙涵欣懷孕之後,她撫著肚子說的那番話,楚維琳幾生幾世都忘不掉。

  她說,她們姐妹如何情深,她有多麼想念死去的趙涵憶,而她能和趙涵憶一樣懷上常郁昀的孩子,她有多麼多麼的高興和滿足……

  也就是這句話,成了楚維琳和常郁昀無休無止的決裂和冷戰的導火索。

  此時再回過頭去思考趙涵欣的這句話,楚維琳只覺得寒心一片。

  趙涵憶拒婚,顯然是知道那宣平侯小侯爺不是什麼良配,若當真姐妹情深如斯,趙涵憶怎麼能親手把妹妹往火坑裡推?

  還是在前途一事上,趙涵憶選擇自保,犧牲趙涵欣?

  可明明,趙家另有庶女,真要分一個情深情淺,保住趙涵欣推出別人也是可行的。

  趙家裡頭的事情,再細緻的,楚維琳是弄不明白了,可不管如何,楚維琬能逃出那個火坑,已經讓楚維琳知足了。

  楚倫歆聽了這話,沒有多大的反應,只是淡淡應了一聲:「這事說回來,阿欣也就是少個嫡出的身份,她從小就和阿憶一塊大,吃穿用度和阿憶一般,但凡出門做客,也是姐妹一道,論眼識也不比旁的嫡女差幾分。」

  柳氏亦是贊同,只是趙家人疲軟多年,等得了這麼一門親事,大趙氏的底氣又要硬上些,越發要為難她們妯娌了。

  雖說柳氏是把寶兒押在了自家嫡姐身上,等她生下龍子位列四妃,以她們姐妹的關係,大趙氏想在她頭上作威作福也要掂量掂量,只是柳氏不喜做那出頭的鳥,能有楚倫歆幫著分擔些,自是最好的了。

  「京裡的事就是這樣,一樁接著一樁,今日是侯府的事體,明日就要放榜,再過一日你那外甥女又要入宮,當真是讓人一顆心都懸著呢。」柳氏一面說,一面輕輕撫了撫胸口,她本就是美人,這般姿態不顯做作,反而還讓人覺得好看。

  柳氏又坐了會兒,起身告辭。

  楚維琳送她出去。

  還未走出宜雨軒,柳氏便笑著問楚維琳道:「維琳還沒說親吧?明年就及笄了,姑娘家不能拖著,回頭我與五嫂說一聲,也讓她回娘家時和你祖母說道說道,這水靈靈的人兒,若是耽擱了,當真可惜。」

  楚維琳一時品不出柳氏這話的意思,只好道:「祖母定有祖母的考量。」

  柳氏聞言,笑意更深,沒有繼續說什麼,便先走了。

  身邊的婆子輕聲問道:「太太似乎挺喜歡這位楚姑娘?」

  柳氏勾了勾唇角:「老祖宗都喜歡的人,我怎麼會不喜歡。」

  抬眼望著佔地極廣的常府後花園,此時春意正濃,入眼便是繁花,一朵嬌艷過一朵。

  柳氏在這兒生活了快二十年,而她的姐姐在宮裡滾打了二十年,又豈會不知道生存之道?

  出頭之鳥做不得,唇亡齒寒的事情也做不得,若是楚倫歆勢弱,大趙氏要打壓的目光就會落在她身上,姐姐的出頭之日就在眼前,她少不得要讓自己越發低調些,要是楚倫歆能添了楚維琳做臂膀,大趙氏自然就不會有心思和她過不去了。

  老祖宗已經有了那樣的念頭,那就添些柴火,也算是順了楚倫歆的心意吧。

  翌日,便是殿試放榜的日子。

  常郁昀天未亮就出了府,與眾進士一道入宮,在金鑾殿前聽候傳呼,等宣讀了名次,再隨著禮官出宮門張掛皇榜。

  老祖宗早早就派人去榜下等著,只等成績一出就回來報信。

  常恆晨上衙去了,常郁昭去了松齡院等消息,楚維琳自不會去湊那熱鬧,和楚倫歆說著話。

  可楚倫歆的心思亦在那名次上頭,時不時掛在嘴邊,直到鸚哥喜氣洋洋地進來,她趕忙問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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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如玉

  鸚哥福身,笑著道:「五爺得了二甲頭名。」

  楚維琳眨了眨眼睛,一時不知道該露出何種表情來,她去看楚倫歆,見對方亦是有些愣怔,眼底飛快閃過了可惜。

  「老祖宗怎麼說?」楚倫歆問了一句。

  鸚哥笑意不減,道:「老祖宗很是高興,張羅著要擺宴。」

  楚維琳和楚倫歆對視了一眼,心裡琢磨著老祖宗此刻的心情。

  二甲頭名這個成績,雖不及頭甲那般風光,也是極其難得了的,只是她們一時摸不清老祖宗的心思,怕她期望過大,反倒是失望了。

  而聽了鸚哥的說法,似乎老祖宗的心態也很平和,倒叫人鬆了一口氣。

  楚倫歆要坐小月子,自然不能下床,便讓楚維琳帶了賀禮去了松齡院。

  松齡院裡,老祖宗心情極好,她已經問過常郁昀幾句,自然曉得今年的情況。

  聖上喜愛新人,幾位進士的學識見地都是出類拔萃,並無格外高低,世家子弟是要選出一個來的,另兩個位置,不如扶起幾個新秀來。

  而這次金鑾殿上,常家已經得了一次體面了。

  請御醫雖然是聖上一句話的事情,也彰顯了常家與皇室沾親帶故的身份,以聖上頗愛均衡的心思。頭甲之名是落不到常郁昀身上的了。

  老祖宗心裡透亮,在她看來,有常家一門作為引路人。狀元和傳臚也沒什麼差別,自不用非要去得那等風光。

  見楚維琳過來,老祖宗滿面笑容,招呼她在身邊坐下:「維琳的父親是翰林院裡的侍讀學士吧?歷來的規矩,二、三等的進士選數人入翰林為庶吉士,而傳臚是肯定會被選中的,到時候也是一處當值。郁昀這孩子呢。父親不在身邊,叫我護得有些過了。等去了翰林院,可要讓你父親多指點一番才好。」

  官場上的事情,原也不是內院女眷們能說得算的,楚維琳乖巧應道:「表兄聰慧。自己也能打理得妥當,本就是姻親,父親能幫上忙的地方也不會推脫的,老祖宗不用擔心。」

  老祖宗瞇了瞇眼睛,笑著點了點頭。

  今日揭榜,常郁昀不會很早回來,但這等大日子本就熱鬧非凡,還沒到下午,就有各式各樣的事情傳回來。

  其中有一樣。倒是叫眾人都吃了一驚。

  有人榜下擇婿,挑中了探花郎。

  榜下擇婿這種事,在各省秋闈時倒是時有發生的。時常有些員外老爺在放榜之日去榜下替女兒挑一位有前途的良人,也有過不少佳話,到了春闈時,這事少了許多,而在殿試放榜時擇婿,已經是十數年不曾有過的了。

  偏偏這一日去擇婿的不是老丈人。而是姑娘自個兒。

  曉得老祖宗心情好,去聽了稀罕事回來的王婆子自是使出了全身的勁兒。說得精彩紛呈,仿若是她親眼所見一般。

  楚維琳在一旁聽著,也被勾起了些好奇心,想知道這探花郎是什麼樣兒,那姑娘又是何許人。

  擇婿的姑娘帶了面紗,身邊又有幾個小廝護著,叫人看不清楚模樣,但她身姿婀娜,朦朧的容顏更讓人覺得會是個美人,身上的料子首飾具是上等的,猜得出家境極為殷實。

  那姑娘根本沒有留心狀元和榜眼,而是直接相中了探花,那探花郎姓杜,還未及冠,面如冠玉、一表人才,江南人氏,遇到這樣的事情有些發懵,叫四周看戲的人一哄鬧,猶猶豫豫地點了頭。

  一旁的大奶奶盧氏聽得目瞪口呆,搖著頭與三奶奶徐氏道:「這也忒大膽了些,萬一那探花郎成了親了呢?」

  徐氏頗有見地,笑著道:「王媽媽不是說了嗎,那狀元郎一看就過了而立之年,定然是已經娶親的;榜眼是舊都世家出身,傳臚出在了京城常府,哪裡是隨隨便便能進門的?也就是那探花郎,年紀不大,又是江南人。」

  徐氏話說到了這兒就沒有繼續,只是哼笑了一聲,後頭的意思盧氏也品過來了,曉得是在老祖宗跟前,有些話不好出口罷了。

  楚維琳亦贊同徐氏說的這些,那姑娘既然有膽量榜下擇婿,定是奔著最好的來的,幾人之中,也就那探花郎似乎好拿捏一些。

  頭甲三人,具是要入翰林院做個編修的,將來的出路除了自個兒的本事,也少不了培植之人。

  江南出身,若沒有什麼背景,要在京中立足並不容易,能得一個可依靠的岳家,自然是能叫前路平坦許多,而對岳家來說,能得個有本事又好拿捏的東床,不用叫女兒受那大戶人家婆媳妯娌紛爭的苦,又是何樂不為呢,這也是榜下擇婿往往會選些窮苦讀書人的原因。

  至於杜探花在江南是否成親,那姑娘大概沒有仔細考慮過,便是有了,用京城的繁華和良好的前程哄一個陳世美出來,也不是不可能的,到時候便是平妻,也比那原配硬氣許多。

  王婆子說這事也是給眾人添個樂子,得了老祖宗的賞,喜滋滋地退出去了。

  常郁昀回府時已是下午。

  老祖宗擺了宴,他這個大喜之人叫幾個兄弟圍著灌了不少酒,微醺之餘,那雙桃花眼反倒是越發晶亮了。

  酒過三巡,女眷們紛紛告辭,留著一眾爺們鬧騰。

  楚維琳陪著關氏回了宜雨軒,與楚倫歆說了會子話,便又去了關氏屋裡。

  姑嫂兩人這段時日親近不少,隨意聊著家中事體,這時間就過得飛快。

  外頭傳來些不小的動靜,關氏不明所以,讓丫鬟去看了一眼,才知是常郁昭和常恆晨回來了。

  關氏趕忙放下手中正在繡著的帕子,迎了出去。

  楚維琳跟著出去,一直到了楚倫歆的那一進院子,才見常恆晨被扶著進了書房。

  常郁昭喝了不少,有些搖搖晃晃,常恆晨並不擅飲酒,他不是今日主角,卻不知為何喝了個爛醉,叫人扶著回來了。

  楚倫歆不能起身伺候,屋裡又沒有姨娘通房,幾個大丫鬟亦不敢近常恆晨的身,常郁昭這個做兒子的便要伺候老子了,偏偏常郁昭也不怎麼清醒。

  楚維琳站在廊下,不能轉身就走,卻也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往邊上挪一挪,以免妨礙到了下人做事。

  等常恆晨歇下了,常郁昭才出來,關氏上前扶他,楚維琳越過他們看到了從書房裡出來的常郁昀。

  楚維琳愣了愣,為何陪著喝酒的醉了,這個最該被灌酒的人卻是一點事兒沒有,還能把常恆晨父子送回來。

  關氏謝過了常郁昀,使喚了人手扶了常郁昭回房。

  楚維琳見此,也打算回配院去,就先依著禮數向常郁昀道了喜。

  常郁昀彎著唇角望著她,他喝了酒,臉頰微微有些紅,笑著點了點頭:「謝謝。」

  楚維琳叫他盯得發窘,便要開口告辭。

  「可有賀禮?」常郁昀突然冒了一句出來。

  楚維琳皺了皺鼻尖,哪有人這麼不顧顏面開口討要禮物的,她知常郁昀就是一說,乾脆繞開了這個話題,道:「之前聽王媽媽說了,今日有姑娘榜下擇婿,選中了探花郎?」

  常郁昀對此事知道得格外清楚,道:「那姑娘姓秦,舊都出身,一家人幾年前才搬來京城,她的父親似乎是三殿下身邊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關係,常郁昀沒有什麼保留,把知道的都說了出來,楚維琳聽著聽著,不由冒出了一身冷汗。

  前世時,當今駕崩,繼位的便是如今的三殿下,那一位助她復仇又斷了她性命的來歷不明、格外神秘的秦大人,恐怕就是這位姑娘的父親了吧……

  楚維琳自然清楚那位秦大人是三殿下身邊的人,卻不曉得他是門客出身,又來自舊都。曾經想探尋卻不得章法,今天聽了些奇事,無心插柳,竟能得些蛛絲馬跡?

  常郁昀一直留意著楚維琳的神情,見她面色轉白,他心跟著一沉,想詢問卻還是忍住了。他曉得楚維琳的性子,若她不願意回答,問了也是枉然。

  清了清嗓子,常郁昀緩緩道:「不過,我看那杜探花很是高興,應當不會拒絕這門親事。『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這句詩倒是一點也不假。」

  楚維琳還在想著那秦大人的事情,聽了這句詩有片刻的失神,卻又覺得有些好笑,不由失笑出聲。

  隨著她的輕笑,白皙的耳垂上,小巧南珠耳墜輕輕晃著,襯得那眉眼溫婉動人。

  常郁昀的目光越發柔和,本不覺得上頭的酒勁似乎都在這一刻叫囂起來,他深吸了一口氣,頎長身形往身後牆壁上靠了靠,聲音壓得極低極緩極沉:「老祖宗那兒我會去說,大伯娘的心思你不用管,琳琳,我不知道你在怕什麼,就算你一躲再躲,我的如玉容顏,我還是不想鬆手呢。」

  楚維琳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她愕然抬頭瞪向常郁昀,目光相觸,桃花眼底情深繾綣,那份柔情把她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嗓子裡,一時發不出聲來。

  不自禁的,楚維琳的手一點點握拳,直到掌心發痛留下半圓指印時,她才回過神來,顫著聲問道:「就算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你也要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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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期盼

  常郁昀垂眸不語,眉骨下方被淺淡燈光打了一層陰影,添了幾分憂鬱味道。

  月影落在了他身後水磨粉白的牆面上,斑駁一片,一如此刻心情,說不出的五味雜陳。

  隔了許久,常郁昀終是漸漸舒了眉角,薄唇彎了彎,露出淺淺笑容:「我在意你的想法,可你一次次躲開……婚姻一事,總要有人先踏出一步,這一步我來走吧。」

  明明是笑著的,卻難以遮掩其中苦澀味道。

  前世今生,她認識常郁昀十年,又做過幾年夫妻,楚維琳是知道常郁昀的性子的。

  瞧著是翩翩公子溫潤而澤,骨子裡是卻有一股子傲氣——世家子弟與生俱來的傲氣。

  別說是婚姻,旁的事情上他大約都沒有這般低過頭,可此刻卻是這般小心翼翼,期盼著她能鬆一鬆口。

  這個人,當真是如他在數年後說過的那樣,從一開始他想娶的就只有楚維琳。

  心,突然就痛了起來。

  比那時聽老祖宗說到這親事是常郁昀求來時還要痛。

  仿若是叫面前人這雙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給一點點握住了一般。

  楚維琳深深望著常郁昀的眼睛。那眼底失落、心痛閃過,留下了執著、認真,朱唇動了動。狠心拒絕的話終是說不出來。

  長長歎了一口氣。

  地牢之中,明知是她一手推得常家上了絕路,常郁昀還是那般癡心不改,那現在這樣的局面,又能如何勸他放下?

  只不過,若數年後,她依舊推著常家走到了那般田地。常郁昀會不會後悔這一刻的執著?

  睫毛輕顫,心底深處。死亡那曾經問過自己的問題又蠢蠢欲動。

  若是開頭對了,他們又會如何?

  沒有了身故的小趙氏,沒有了恆哥兒,沒有了趙姨娘。沒有了一人獨大的大趙氏,他們還是會那樣冷戰,賠上家族賠上性命嗎?

  楚維琳不知道答案,她的心中,對老祖宗、對大趙氏的恨意並沒有隨著重活過來就消散一空,她可以選擇避開,不再在常府大院之中生活,可若是她終究又要做了常家的媳婦,她不敢保證不會和她們再起衝突。

  只是這一些。並不能說出來。

  便是說了,以前世常郁昀對分家的態度來看,他分明也不願意和長房繼續糾纏下去的。

  所有的念頭一股腦兒湧上來。一時片刻之間,似乎是清楚了又似乎越發模糊了,楚維琳緩緩挪開了目光,望著還亮著燈光的楚倫歆的屋子,想著姑母那有些期冀又不願意強她所難的樣子,心情愈發複雜。

  沉默良久。楚維琳緩緩吐出一句話來:「你想踏出這一步就踏吧,也許。將來我會跟上來,也許,終你一生,我都站在了原地。」

  說完,楚維琳轉身離開,避在暗處的寶槿趕忙過來,扶著她往配院去。

  常郁昀一動不動,目光追隨著楚維琳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到了,才抬起一手覆住了眼睛,靜靜站了許久。

  唇角越揚越高,到最後是抑制不住的濃濃笑意。

  即便只是這麼一句話,但只要不是一味的抗拒排斥,便是這般消極的反應,也叫常郁昀心滿意足。

  能有一個正確的開始,是他多年所盼。

  他始終沒有忘記最後一次深深把楚維琳抱入懷中的情景。

  那年的冬日本就多雪,地牢深處越發潮濕寒冷,他已經不是京城之中人人稱頌的常家五郎,常家樹倒猢猻散,他也只能在那陰暗的地牢裡等著裁奪。

  一身緋紅大襖的楚維琳踏雪而來,卻再也不能活著走出去。

  常郁昀抱著楚維琳,在他耳邊傾訴衷腸,直到那一刻,他依舊不怨楚維琳什麼,他知她苦知她恨,他所怨的便是他們之間錯誤的開始。

  他抱了楚維琳整整一夜,懷中之人漸漸冷去,漸漸僵硬,而後被守衛強勢拖開。

  三日後,常郁昀流放千里,三個月後,北疆未有春色,他一病不起。

  再醒來時,家破人亡仿若是一場噩夢一般,望著松齡院裡的老樹,他終於接受了再活一世的現狀。

  那時,常郁昀就開始問自己,這一世要如何過?他要如何才能不讓噩夢重演?才能護家人平安?

  他想到了楚維琳,想到了楚維琳臨死時說過的話。

  大趙氏不是楚維琳設計的,一開始楚維琳想要的也不是抄家滅族。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楚維琳說得是真話,她最初做的僅僅是讓老祖宗分家,那麼,又是誰設計了趙氏一族?

  沒有答案,他不是當時博弈的對弈者,也不是棋盤上的那一顆扼人咽喉的棋子,常郁昀只能等,只能猜,他必須要弄明白,否則,數年後的常府面臨的依舊是災難。

  所以,常郁昀選擇了改變自己的人生路,他參加了春闈,他不能再像前世一樣,只是一個世家公子,說話做事都要仰仗他人,若他有功名在身,很多事情,他不用爭得那般艱難。

  但不管如何,常郁昀是再不願意和趙涵憶扯上關係了,能避則避,老祖宗壽宴時設計他的竹苑,常郁昀也定然是不會去的。

  而後,常郁昀在法雨寺偶遇了楚維琳,心中有過掙扎和猶豫,可到底抵不過初心。

  他還是想娶楚維琳,他一點也不想放手。

  偏偏,楚維琳一退再退。

  失望在所難免,好在,今日終於是等到些改變了。

  他願意先走一步,也願意等待,這一次是正確的開始,沒有原配嫡子,沒有熱孝上轎,即便要等上三年五年,常郁昀想,楚維琳終是能夠跟上來的吧。

  夜風吹過,衣角輕擺,常郁昀收拾好了心情,離開了宜雨軒。

  月色靜謐,常郁昀腳步輕快往采芙院去,行至半途,又見遠處有暗淡燈籠光,他凝神望去,果不其然,又是莞馨。

  上一回常郁昀跟蹤莞馨到了家廟,他夜視好,重生之後又開始鍛煉身子,行動也就輕巧靈活許多,沒有叫莞馨發現就遛進了家廟裡。

  莞馨在殿前停了片刻,常郁昀悄悄先入了大殿,躲在了佛像後頭,他以為莞馨會進殿,卻不想偏殿之中出來一個一瘸一拐的身影,正是跛子錢七,錢七一下子從後頭抱住的莞馨。

  莞馨被唬了一跳,在聽見後頭人的聲音時,身子一下子軟了,半推半就叫錢七拖到了偏殿內,片刻也不等地糾纏在了一塊。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常郁昀略有些驚愕,大約是夜深人靜這家廟不會有人來,錢七和莞馨的動靜極大,一聲連一聲的嬌嬌喊聲傳來,叫常郁昀尷尬極了。

  今世重來,他曉得楚維琳眼裡容不得沙子,身邊伺候的丫鬟但凡有些心思不正的都打發了,也盡量不去想那些事體。

  可前世時,他怎麼說也是做了父親的人,床笫之事自不陌生,這事食髓知味,他心裡的那糰子火氣叫這靡靡聲一勾,一股子燒了起來。

  只能隱忍,只能左耳進右耳出,萬一他一個不小心有些動靜,說不定就會驚動了錢七和莞馨。

  常郁昀強壓著那團火,一直等到了錢七勃發的那一刻。

  這一刻,男人的意識是最迷離的。

  常郁昀抓到了這個機會,溜出了家廟,腳不沾地快速離開。

  等回到了自個兒的院子,叫夜風吹了會兒,那些旖旎念頭退了不少,心裡卻有些嘀咕。

  莞馨是個寡婦,但她更是大趙氏的親信,常郁昀不信她夜訪家廟就僅僅是為了和錢七私混,她應該會有別的意圖,只是再回去探究已經是不可能的了,常郁昀只能下回找機會。

  而現在,這個機會出現了。

  莞馨應該還是往家廟去的,常郁昀沒有猶豫,悄悄跟了上去。

  這一次,錢七並不在家廟之中,莞馨徑直入了大殿,而後繞到了後殿處。

  常郁昀一直躲在黑暗之中盯著莞馨。

  後殿中,掛著一幅手繡觀音像。

  黑底銀絲,繡了腳踏蓮花座的觀音,那是大趙氏前些年親手繡成,開過光後掛在了這裡的。

  莞馨把觀音像往邊上撥了撥,露出了畫像後背的牆面,正中心,是一個暗閣,莞馨打開看了看,其中空空,她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再確認了一遍之後,這才把畫像掛直了,恢復了原樣,又提著燈籠快步走了。

  常郁昀等她走遠了之後,才去查看了那處暗閣。

  家中信佛之人來此,見了佛像自是跪拜,又怎麼會想到去翻開來看看,因而這暗閣藏在了掛像後頭,並不容易被旁人發現。

  莞馨露出那樣的表情,顯然是此處本該有些東西,而現在卻沒有,她只能空手而回。

  常郁昀心中狐疑,是大趙氏在此處藏了什麼,還是有人通過這個暗閣給大趙氏送些見不得光的東西來?

  以常郁昀對大趙氏的瞭解,她是一個喜歡事事掌控的人,重要的東西她更喜歡收在身邊,除非這東西她收不得,可要是遞送東西,大趙氏這樣的身份,根本不需要這麼麻煩,就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那莞馨來尋的究竟會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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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2 00:38:44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三章 眼紅

  楚維琳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她躺著緩了緩神,本以為會輾轉反側的一夜,竟然睡得格外的安穩。

  外頭寶槿已經起身,梳洗過後便輕手輕腳進來。

  楚維琳乾脆坐起身來,挑了幔帳。

  等收拾妥當了,楚維琳去了楚倫歆屋裡。

  楚倫歆今日精神極好,楚維琳猶豫之餘,到底把昨夜和常郁昀的對話嚥了下去。

  日子一下子平順起來,楚維琬入宮那日,楚維琳又打發了滿娘回楚府等消息,直到了傍晚時,滿娘才回來。

  依楚維琬的說法,她這回進宮拜見了太后、皇后,一切順利,只是那兩位心中具體的想法,她不敢妄加猜測。

  饒是聞老太太沉著,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等了六日,宮裡一連出了幾道旨意。

  興許是天氣漸漸轉暖,沉寂了一個冬天的北方邊陲又有些風波,朝中有大臣憂心外敵擾民,便派了崇王世子半個月後出發去邊陲重鎮駐守,等到冬日時再回京。

  為了安撫崇王府,世子的親事是不會再拖了的,把楚維琬指給了世子為嫡妻,婚期由著崇王妃自己把握。

  接了聖旨,崇王妃匆匆進了宮,和太后商議了一番,這才使人與楚家透了個底。

  世子身份擺在那兒,出京在即,大禮自然要等到世子回京之後,崇王妃也不願意急急忙忙。多些時間準備才能把喜事辦得風風光光的,不如就等到明年的春天。

  手中握著聖旨,聞老太太就吃了定心丸。她最寵愛的孫女不能委屈了,在她看來,一年的時間準備婚事都有些倉促,便依了崇王府的意思。

  消息傳來,楚倫歆喜不勝收,拉著楚維琳細細說道著這樁喜事。

  門口一陣脆生生問安,鸚哥快步出去。迎了大趙氏和柳氏進來。

  柳氏神采飛揚,笑彎了眼。仿若喜事臨門的是她自個兒一般:「五嫂,這回可就心定了。」

  大趙氏雖也說著恭喜,卻絲毫不掩飾心中的情緒,面色並不好看。

  楚倫歆不願意在這些小事上和大趙氏起什麼紛爭。全當沒瞧見她的神色。

  楚維琳坐在一旁,並不插嘴,可依舊感覺到大趙氏銳利的目光時不時停駐在她的身上,讓她渾身都不舒服起來。

  柳氏又絮絮說了些閒話,便招呼了大趙氏一塊走。

  大趙氏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茗茶,放下茶盞,又取出帕子印了印唇角,這才緩緩起身:「五弟妹,我聽郁暉提過幾句。那日迎春宴,連世子都對維琬的琴技刮目相看。我看吶,不僅僅是崇王妃青睞維琬。世子也是動了心的,等維琬過門了,婆媳和睦,夫妻相攜,不會吃什麼苦頭的。」

  楚倫歆聞言,微微挑了挑眉。楚維琳抬眸看向大趙氏,心裡泛著嘀咕。

  大趙氏想表達什麼?

  「別說是我。六弟妹都羨慕你和五叔呢,我聽說,維琇亦是受喜?」大趙氏說到這裡,面帶笑容望著楚維琳,「楚家可真會養姑娘,各個都和丈夫琴瑟和鳴,叫我們羨慕得緊,維琳以後也不會差,定要讓郁曄和郁曉媳婦眼紅了。」

  明明是笑著的,眼底卻是冰冷一片,如一把把尖刀,巴不得能釘穿楚維琳。

  到了這會兒,楚維琳明白過來大趙氏的意有所指,只是在這個問題上,她說什麼都是火上澆油,乾脆眼觀鼻鼻觀心,並不接話。

  大趙氏也沒打算讓楚維琳回答些什麼,自個兒說完,也不管柳氏,抬步出去了。

  柳氏尷尬地沖楚倫歆笑了笑,快步跟了出去。

  等外頭靜下來了,楚倫歆讓楚維琳坐到了床邊,又吩咐鸚哥去守著中屋,低聲問道:「她怎麼針對起你來了?」

  楚維琳這時也不好再瞞著楚倫歆,道:「昀表兄想要娶我,他大概已經和老祖宗提過了,所以才惹得趙表姑母不快吧。」

  大趙氏的那些脾性,楚維琳是清楚的。

  強勢、獨斷,喜歡把事情都掌控在自己手裡,平日裡瞧著是八面玲瓏,可生起氣來不管三七二十一,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

  大趙氏一心想成了常郁昀和趙涵憶的事,現在不僅是這事黃了,更讓她接受不了的是常郁昀竟然想娶楚家女,她事事想壓著幾個弟妹,見不得楚倫歆多一個幫手出來。

  楚倫歆亦有些吃驚,她幾次三番問過楚維琳的心情,卻沒料到,常郁昀竟然直截了當地把這事放到了檯面上來。

  大趙氏那酸得不能再酸的口氣,不正是想指責楚維琳和楚維琬不守規矩,一開始就引得男方心動不已嗎?

  此刻楚倫歆顧不上大趙氏那些心思,她只顧著前幾回楚維琳那有些不情不願的態度,趕忙問:「維琳,你可想明白了?要是你願意,兩廂情願是最好不過了,但要是不願意,你只管和姑母說,老祖宗那兒,姑母替你擋著。」

  楚維琳怔了怔,見楚倫歆如此關切,心中一暖,不禁鼻子有些發酸,她吸了一口氣,啞聲道:「起初是不願意的,我不是討厭昀表兄,只是不喜歡趙表姑母……現在想來,這裡還有姑母,有姑父,我來陪著你們也是好的。」

  楚倫歆一把把楚維琳攬入了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道:「傻孩子,你聽姑母一句,婚事瞧著是兩家人的事情,但說到底,關起門來還不是兩夫妻過日子。大趙氏再不高興,你們夫妻和睦,她就只能乾瞪眼。再退一萬步說,郁昀如今功名在身,你要真不高興在府裡過日子,等郁昀外放時跟著去,山高皇帝遠,什麼都是你說了算。」

  原本盤旋在心中的那一點點哭意被這段話徹底壓了回去。

  不是什麼敬重長輩、女德女訓,能這般教導她的也只有真心實意待她的人,楚維琳怕楚倫歆擔心她,笑著點了點頭。

  夜深人靜時,楚維琳倚在床頭,細細品味著楚倫歆的這番話。

  婚事說到底就是兩夫妻過日子,若夫妻和睦一心,旁人是插不上手的。

  回想前世,是從一開始她和常郁昀就不曾齊心,她排斥這樁婚事,不肯交託信任和感情,這才讓旁人有機可趁,讓兩個人的關係走向無法挽回的方向。

  這些道理,楚維琳是懂的,她恨的從來都不是常郁昀,而是老祖宗、大趙氏、趙涵欣,她為了保護自己徹底疏遠了常郁昀,卻因為這些興風作浪之人而一刻沒有獲得過安寧。

  那麼這一次呢?

  若再和常郁昀做一次夫妻,她能夠放下所有前事恩怨,試著和他並肩齊行嗎?

  楚維琳按著額頭長長歎了一口氣,她的心境,就如她告訴常郁昀的那樣,興許她會走上前,興許她一輩子都站在了原地。

  懂得那些道理是一回事,真的做起來又是一回事。

  也只能是且行且看了。

  等楚倫歆出了小月子,何氏親自過來探望了一回,提出了接楚維琳回去。

  楚倫歆雖有些捨不得楚維琳,低聲與何氏道:「嫂嫂,我想留維琳再住幾日。」

  何氏笑容溫和,吩咐香樟道:「快幫著六姑娘先去收拾東西。」

  楚維琳聽了這話,曉得何氏定是有些話不願意讓她聽見,便起了身,與香樟一塊往配院去。

  何氏這才與楚倫歆道:「我剛從你們老祖宗那兒過來,與我提了提維琳的婚事,我聽著是覺得好,但你也知道,這事總歸要由老太太做主的。維琳一直住在這兒,老祖宗怎麼提親?」

  這話倒是點醒了楚倫歆,也就不再堅持要留楚維琳了。

  在常府用過了午飯,楚維琳隨著何氏返回楚府。

  路上,何氏轉著彎兒想問些事體,楚維琳壓根不願意回答,乾脆靠著寶槿裝睡。

  馬車一路到了頤順堂外頭,渝媽媽正等著她,楚維琳進正屋向章老太太磕了頭。

  章老太太問話,自是不能再裝了,細細說了楚倫歆小產後的身體,章老太太聽完,這才鬆了一口氣,道:「我尋思著等天氣再暖一些,過去看看倫歆。」

  何氏抿著唇笑了,附耳與章老太太道:「常老祖宗那裡,大約是想請您過府的,我今日聽她那個意思,是想替常家五爺求娶維琳。」

  章老太太睜大了雙眼,盯著楚維琳上下看了看,目光隱隱有些不悅,嘴上與何氏道:「你辛苦了一日,忙你的去吧。」

  何氏應了聲,退了出去。

  楚維琳站在中間,背後泌了一層薄汗。

  她知道章老太太在惱什麼,她在常府住了一個月,那邊就起了親上加親的心思,章老太太最重規矩,若是她行為偏差與常郁昀有些不清不楚,章老太太定不會輕饒了她。

  「你怎麼想的,就怎麼說吧。」章老太太冷冷道。

  楚維琳暗暗吸了一口氣,迅速理了理思路。

  這事她能怎麼說?只能睜眼說瞎話,那些實話是萬萬不能說出口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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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紅利

  楚維琳說完,就垂手等著章老太太發話。

  銳利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楚維琳只能不閃不避,做出一副乖順模樣,要是她有一絲一毫地退縮和搖擺,都會讓章老太太不滿。

  章老太太見她如此,原本的那些惱意倒是漸漸平復了下去。

  娶妻娶賢,娶妻更講究一個門當戶對、知根知底。

  章老太太不是糊塗人,略咀嚼了一番楚維琳的說辭,也就能夠明白些常府裡的考量了。

  常家如今的風頭已經夠足的了,老祖宗爺雖已過世,但他曾任高位,那時的桃李不少都是現今朝廷的中流砥柱,常府幾位老爺都是官身,常恆翰這個正二品的官階在京城這滿是權貴的地方也是一位大員了,更何況他任職於都察院。

  而常府內院裡,老祖宗是正兒八經的皇親,今上的姐妹兄弟緣淺,因而待這位表姐也是頗為看重的,而柳氏一門眼瞅著又要雞犬升天……

  若她是常老祖宗,眼下要考慮的就是一個穩妥。

  常郁昀是新科的傳臚,若要細細挑選,老祖宗能選出一名貴女來,兩家聯姻,添了常府助力。

  可貴女都是養在深閨的,真實脾性如何也就是媒人的一張嘴,萬一不是個賢惠的,鬧了個後院不寧,活生生拖了常郁昀的前程,老祖宗怎麼會嚥得下這口氣!

  不如就從現今的姻親家裡挑。從小看到大的姑娘,不會有什麼大的偏差。

  楚維琳在常府裡住了月餘,又有楚倫歆這個媳婦在前。加之楚維琬一路錦繡,這門親事也不那麼突兀了。

  這些念頭一轉,章老太太倒是有些信了楚維琳的說辭。

  總歸常府那裡就是一個口風,只要不是楚維琳行事不端……

  下回見到了楚倫歆,定要仔細問一問,章老太太打定了主意,便不留著楚維琳。要她先回去。

  楚維琳從屋裡出來,站在廊下緩了緩。整個人才精神了些。

  寶蓮來頤順堂裡迎她,笑著道:「奴婢一個月不見姑娘,可是想念壞了。」

  楚維琳失笑,點了點她的額頭。一道回了清暉苑。

  清暉苑裡一切如常,陸媽媽手腳麻利,指揮著人把帶回來的行李都收綴好了,寶槿上了熱茶,楚維琳捧著喝了兩口,渾身都舒坦起來。

  她坐在窗邊,從支起的窗口往外看,院子裡落英一片,幾個小丫鬟正在清掃。而抱廈門口,雁君和煙淺正說著什麼。

  煙淺一直緊著眉頭,時不時搖頭。雁君急著又催了幾句,煙淺一跺腳,就躲進了自個兒屋子裡。

  寶槿見楚維琳留神看著,心裡也有些犯了嘀咕,她的印象裡,雁君沒什麼主見。通常都是旁人說什麼她就跟隨著,便是煙淺說話。她都點頭全聽了,今日怎麼反過來了。

  只是這些心思,寶槿不會當著楚維琳的面露出來,根本沒弄清楚的事情,也不需要讓姑娘來操心。

  楚維琳歇了會兒,念著楚維琬大事初定,便想去梅苑一趟,就喚了寶蓮替她更衣梳頭。

  寶槿趁機出了屋子,尋了芊巧過來,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問道:「雁君是遇見了什麼難事?怎麼煙淺還躲著她?你若知道就告訴我,能幫的我也幫一把。」

  芊巧聞言一愣,扭頭去看抱廈的方向,又急急回過頭來,急切道:「好姐姐,你這段日子不在所以才不曉得,那事兒你千萬別去摻合。」

  「怎麼回事?」寶槿越發不解。

  芊巧跺了跺腳,顧不得規矩不規矩,附耳與寶槿說了一番:「姐姐知道二太太身邊那位周媽媽收攏了銀子往外頭放的事情嗎?我原本也想去投,叫我娘罵了一通之後就不敢了,雁君姐姐卻是投了不少銀子進去的。前幾日,雁君姐姐來遊說我們都往裡頭投些,說是府裡好多體面的媽媽們都投了的。玉枝最仔細銀子,去打聽了一番,才曉得是周媽媽允了好處,能叫我們投進去便給雁君姐姐一些紅利,她這才這麼熱心的,」芊巧說到這兒,不由皺著眉頭撇了撇嘴,「總歸我不是敢投,煙淺姐姐手上閒錢不少,叫雁君姐姐給盯上了。」

  寶槿聽完,面上也不太好看。

  周媽媽在做的事情她自然是曉得的,只是她家裡人多,又有個藥罐子,要養活也不容易,哪裡還有那些多餘的銀子去賺什麼利錢,便沒有參與過。

  現今聽芊巧說了,不由心裡拿了番主意。

  這事還是要與姑娘知會一聲,誰願意投錢就去投,卻沒有這般拉著別人行事的道理。

  芊巧見寶槿神色凝重,吐了吐舌頭,道:「姐姐可別說是我在背後說的。」

  芊巧一個三等,行事說話本就沒有幾個二等有底氣,寶槿也不想給她添是非,便頷首應了。

  屋裡,楚維琳剛剛準備好,寶槿挑簾進去,扶著她往外走。

  楚維琳和寶槿相處久了,自是看出她有話要說,行至半途,突然頓了腳步:「呀,瞧我這記性!寶蓮,你替我收拾東西時可見到了一支米珠如意紋簪?」

  寶蓮笑著道:「有的,可是精巧,奴婢捧著看了好一會兒。」

  「那是姑母送給三姐姐的,我忘了帶上了,你回去取一趟,我慢慢走,你快些趕上來。」

  寶蓮應了聲,快步去了。

  楚維琳又扶著寶槿的手往前走了幾步,這才開口道:「有什麼事只管說吧。」

  寶槿壓著聲,把芊巧說的話一一道來。

  楚維琳的眸色沉了沉,許久沒有說話。

  上一回,她已經為了這事點撥過寶蓮了,不想這兩個竟然還未抽身。

  雁君沒什麼大膽子,也不是嘴巴多靈巧的人,周媽媽未必看得上她,怕是周媽媽尋的是寶蓮,寶蓮又想收錢又不肯落人口舌,便使喚了雁君。

  偏偏雁君就是個唯寶蓮馬首是瞻的。

  周媽媽那兒的情況,依著前世的發展,楚維琳也曉得一二,定然是資金周轉不怎麼利索了,這才想著多收攏些銀子拆東牆補西牆一般先度過去,因而才出了什麼拉攏了人去投就能得些紅利的招數來。

  前世寶蓮看上了那些紅利,偷偷用了楚維琳的銀子去投,這次是斷不會讓她那樣做了。

  楚維琳心裡有數了,寶槿也不再多言。

  等到了長房,先去璋榮院裡給聞老太太請了安,正巧黃氏在那兒,便行了禮。

  聞老太太問了些楚倫歆的身子,長歎了一口氣,道:「她看開些才好,身子養回來比什麼都重要。」

  一旁黃氏應和了幾聲,這才讓楚維琳出來。

  璋榮院到梅苑並不遠,楚維琳正要往外走,門口落了兩頂青帷小轎,看了一眼隨行的丫鬟,楚維琳便知轎中人了。

  前頭一頂裡頭是顧氏,後頭一頂是苗氏。

  苗氏扶著肚子下來,一個月不見,她的肚子又大了一圈,也不知道是不是叫這胎兒折騰的,精神並不太好。

  顧氏由周媽媽扶著下了轎,略整了整額發,笑盈盈與苗氏說:「快些進去,別吹著冷風。」

  楚維琳上前一一問安。

  苗氏彎著眼兒道:「六姑回來了?」

  「剛回來的。」楚維琳回了一聲。

  顧氏又催著苗氏進去,楚維琳喚住了周媽媽,道:「媽媽,利錢的事情,大伯祖母知道嗎?」

  周媽媽的笑容僵在臉上,猶豫著看向顧氏。

  府中這麼多丫鬟婆子在她手上投銀子,別說黃氏身邊了,璋榮院裡也有幾個。聞老太太知不知道這事不好說,黃氏肯定是曉得的。

  黃氏自己不缺生錢的門路,自不會參合進來,對這些事也素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不是起了大紛爭,是斷不會出來說話的。

  而楚維瑚那裡,原先是通過丫鬟行事過的,現今她失寵禁足,周媽媽不得不把大把本金銀錢吐出去還給她,不然鬧起來,聞老太太跟前她們是要倒大霉的。

  原本上游就有些磨蹭了,又遇見楚維瑚與另外有幾個想收手的丫鬟、婆子來取錢,周媽媽這生意一下子艱難不少,這才起了讓人多吸些錢進來的心思。

  楚維琳此舉也不是為了得罪顧氏,只是不想寶蓮她們繼續混在裡頭,便接著道:「這事還是小心些為好,萬一叫大伯祖母知道了,肯定會生氣的。」

  聽了這話,顧氏面上才鬆動些,周媽媽見此,便道:「姑娘,奴婢這也是沒辦法,曉得您是一片好心,奴婢定謹慎行事。」

  話說到了這兒,也就不用再多言了。

  顧氏也是聰明人,曉得楚維琳所求,既然對方不是想斷了她的財路,那寶蓮和雁君的銀錢還是退回去,免得彼此紅了臉。

  楚維琳告了罪,先一步往梅苑去了,走到半途,寶蓮追了上來。

  她行得急,鼻尖冒汗,捧著手中的簪子,道:「姑娘說的是這個吧?真是好看,三姑娘定會喜歡的。」

  梅苑外頭,守門的小丫鬟眼尖,趕緊進去通傳。

  連翹出來迎楚維琳,笑著道:「姑娘可算回府了,我們姑娘日日念叨著呢。」

  楚維琳聞言笑了,挑了簾子進去,榻子上的楚維琬放下手中繡棚,展顏衝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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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敲打

  楚維琳在一旁坐下,探頭去看那繡棚,打趣道:「三姐姐在繡什麼?可是蓋頭?」

  楚維琬面上一紅,輕輕打了她一下:「渾說!」

  屋裡幾個丫鬟亦笑了起來。

  如此一來,倒是把尷尬和嬌羞都拋開了些,認認真真說起了這樁婚事。

  那日進宮,楚維琬是忐忑萬分的,再是貴女,在宮裡的貴人跟前,那也就是官宦出身的姑娘,便是和當年康平爺的嫻貴妃娘娘同出一脈,也是老黃曆了。

  皇后出身舊都望族,幼年時曾聽母親細細說過舊都閨閣故事,嫻貴妃那是驚為天人不可攀,言談舉止親切又大方的惠毓郡主是許多人家教導姑娘的準則。

  楚維琬清楚這些是客套話,心裡狐疑為何皇后會這般抬舉聞家,面上卻不敢露出絲毫疑惑神態。

  她的這些不解,在見了太后之後便一清二楚了。

  太后待楚維琬就沒有這麼客氣了。

  榮和縣主打小就深受太后喜愛,楚維琬是踩著榮和縣主出頭的,迎春宴上,人人都見識到了榮和的失態,叫寵愛她的太后也跟著失了顏面。

  崇王不是太后親兒,長公主卻是太后捧在掌心上長大的,長公主與崇王妃親近,幫著來做了幾回說客,太后才願意見一見楚維琬。

  許是心中存了偏見,饒是楚維琬再進退得體也總覺得還差了些什麼。若崇王妃是她嫡親的兒媳婦,這門婚事太后定然是不同意的,但因為崇王非親生。有些事情上太后也不好太過於強勢。

  這事就推到了皇上那兒。

  興許是應了婆媳就是世仇,太后心裡排斥的,皇后就暗暗說了些好話,正好皇上又要用兵,為了安撫崇王府,就乾脆給了崇王妃這個面子。

  「聖上指婚,我如今瞧著是風光。實際上,太后那兒……」楚維琬說完。抿著嘴搖了搖頭。

  楚維琳沒料到宮裡是這麼一個狀況,轉念想了想,勸道:「三姐姐,不管皇后娘娘是個什麼心思。總歸是幫了你一把的。以後你是在崇王府過日子的,也不用日日去太后跟前,只要崇王妃和世子喜歡姐姐,那就行了。」

  楚維琬緩緩點了點頭:「母親也是這麼說的。」

  「小定的事情,都準備妥當了嗎?」

  崇王世子很快又要離京,時間並不充裕,這一去又是小一年,還是早些定了才好。

  「母親都安排好了,」楚維琬仔細說了各處安排。道,「王妃那兒的意思是明天春天過門,說是會選幾個日子呈上去。讓宮裡算一算定下來。等定下後,母親也要寫信去舊都,請姨母來觀禮。」

  楚維琬叫她姨母養了數年,感情極深。

  前世時因是匆忙出嫁,又是那樣不好的名聲,黃氏也沒臉請妹妹上京。今世能如此風光大嫁,自是要請的。

  「等我這兒定下了。就要輪到你們幾個了,」楚維琬歎息一聲,頗有些感慨,「一眨眼,都要說親了,再一眨眼啊,都嫁出去了。」

  提起自己的親事,楚維琳不知該從何說起,抿了一口茶,突然就想到了楚維瑢:「四姐姐那兒,大伯娘可有看中意的?」

  楚維琬搖了搖頭。

  楚維瑢是庶女,以黃氏的性子,庶女的婚事只要叫旁人說不出一個錯字來就好,她是斷不會費上十足的精神去操持的。

  不過眼下就不一樣了,楚維琬高嫁親王府,若是庶妹差得太多了,一來傷了崇王府的臉面,二來黃氏也要被人說道幾句,因而黃氏現在是憋著一股子勁,等忙過了楚維琬的小定,就要仔細替楚維瑢挑一挑了。

  楚維瑢本以為好前途無望,如今看來她沒有去聞老太太和黃氏跟前轉悠,而是選擇親近楚維琬,真是一個正確的選擇,楚維琬脾氣好,不會為難她,反而會拉扯她一把。

  「我與你說個認真的,若三叔祖母那兒有個什麼好意向,你就該應下,我們幾個年紀差得都不多,你和維琛、維瑚又是同年的……」楚維琬說到這兒便停了下來,沒有繼續說透。

  楚維琳卻聽明白了,楚維瑚這麼個狀況,又比她晚了幾個月,對她並不會有什麼影響,只是楚維琛那裡,李氏瞧著楚維琬和楚維瑢一個個熱熱鬧鬧,怎麼捨得隨便給楚維琛選了夫婿,到時候看不上這個嫌棄那個,折騰了一兩年,活生生拖累了後頭的妹妹們。

  不過,常府那裡透了口風,楚維琳倒不擔心這個,恐怕到時候還是楚維琛要惱她趕在了前頭。

  眼瞅著時間晚了,楚維琳告辭出了梅苑。

  回到了清暉苑,用了晚飯之後,早早也就歇下了。

  翌日起來神清氣爽,楚維琳把滿娘叫到跟前,吩咐道:「回去與你爹爹說,讓三哥哥今夜老時間老地方等我。」

  滿娘眨了眨眼睛,反應過來楚維琳找楚維璟何事,忙不迭點了頭,回家去了,再回來時,便說事情都辦好了。

  寶槿從烏木匣子裡抓了一把銅錢給了滿娘,輕聲道:「你是聰明人,管好嘴巴。」

  滿娘笑著謝了賞。

  楚維琳斜斜靠在榻子上,盯著那烏木匣子半響,心裡打定了主意:「寶槿,去喚寶蓮來。」

  寶蓮聞言趕緊過來,笑道:「姑娘尋我?」

  楚維琳示意寶蓮在繡墩上坐下,道:「昨日去看了三姐姐,她要小定了,我送些什麼禮物好?」

  這些人情往來上的事體,楚維琳經常和寶蓮商量,寶蓮聽了點頭道:「是該送的,奴婢把小庫房的冊子拿給姑娘,姑娘選一選?」

  楚維琳捧著冊子看了一圈,並不滿意。

  寶蓮指著其中一項,道:「不僅僅是姑娘您,另幾位姑娘定也會準備禮物的,奴婢想,她們送的定是首飾居多,不如姑娘選這個臥羊筆架,掐絲琺琅做的,又好看又實用。」

  「你忘記啦?」楚維琳搖頭,道,「這個筆架是我十歲生辰時,大伯父送我的,哪裡好再轉送給三姐姐。不如這樣,你看看我還有多少銀錢,去鋪子裡選一套好看的頭面來?」

  寶蓮一怔,心裡盤算了一番價格,道:「姑娘,外頭鋪子裡東西好壞都有,一些好的特別精緻好看,卻也貴得厲害。不好的送不出手,好的著實費錢哩。」

  「又好又便宜,哪有這麼美的事情,要是銀錢不夠,或者就把用不著的首飾熔了,再打些好的。」楚維琳催促道。

  寶蓮見此,趕忙又去捧了幾本冊子來,指給楚維琳看:「姑娘,手頭上的現錢還有四百多兩,太太留給姑娘的私房錢另外存著,不在這裡頭。餘下的,各式金銀裸子還有不少,與其熔了首飾,不如就熔些裸子吧。奴婢想著,姑娘也不一定現在就要定下花多少銀子,先去看過了東西再來算錢。」

  楚維琳聽完,點頭道:「說得有理,咱們先看了東西再說。」

  寶蓮把冊子都收好,從正屋出來後就去尋了雁君,低聲吩咐道:「你去和周媽媽說一聲,我手上的銀子有旁的用處了,不能投給她了。」

  雁君聽了有些詫異,前幾日明明說的是有小一百兩能拿出來,今日怎麼就又不行了?不過她素來聽寶蓮的,便不問緣由,急匆匆去了。

  等到了夜裡,寶蓮又問雁君話。

  雁君皺著眉頭,委屈道:「姐姐,我去尋周媽媽,還未開口說話,周媽媽就塞了銀票給我,說以後再不敢叫我們投銀子了,這就把之前的本錢和紅利都算清楚。」

  寶蓮驚訝,道:「怎麼回事?你問了周媽媽沒有?」

  「怎麼沒問呀!」雁君嘟著嘴,道,「叫周媽媽奚落了一頓,只說是不肯與我們清暉苑有瓜葛了。」

  周媽媽不明說,雁君又不是個會問話的,寶蓮便不再多問,琢磨著改日親自去問一問。

  今夜是她當值,寶蓮匆匆回了正屋裡,抬頭見楚維琳坐在燈下看書,燈光下眉目清秀溫潤,心裡不知為何突然就打起了鼓。

  輕手輕腳在一旁杌子上桌下,寶蓮取了竹簍過來縫補衣物,一針又一針,腦海裡全是周媽媽的事體。

  猛然間心領神會,手上一顫,一針扎入指尖,泌出一顆紅珠子。

  寶蓮不敢喊痛,捏著手指抬眸看楚維琳。

  原來是這樣的……

  原來她往周媽媽那裡投銀子的事情楚維琳從一開始就知道了,上一回旁敲側擊過一番,如今是狠下心不叫她賺這些利錢了,這才去周媽媽那兒堵了她的路,又借口給楚維琬備首飾,要算清楚賬上的銀錢來敲打她。

  她原本已經動了心思想挪一挪楚維琳的私房錢,虧得還未下手去做,若不然,這事就是明晃晃的放在了楚維琳的眼皮底下,就算姑娘再疼她,這等錯事下,也不能輕易饒了她的。

  這麼一想,寶蓮後怕不已,還好,沒有動那些銀子。

  西洋鐘響了,楚維琳抬頭看了眼時辰,放下了書冊,道:「叫寶槿隨我去一趟頤順堂。」

  寶蓮此時心情煩亂,聞言就去喚寶槿,送了楚維琳出門,也正好趁著這會子工夫仔細理一理心緒。

  寶槿曉得楚維琳的目的地,熟門熟路繞到了琉璃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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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來歷

  琉璃苑的大門半開著,楚維琳抬步進去,就見楚維璟站在院子裡。

  吩咐了寶槿在外頭守著,楚維琳快步走到楚維璟邊上,喚了一聲。

  楚維璟見她來了,挑眉笑道:「這麼急尋我,有什麼事?」

  滿娘告訴她的那些事體,由一個做妹妹的來問到底有些尷尬,但楚維璟待他們兄妹素來親厚,楚維琳不願意見他行差半步叫阮氏抓了把柄,吸了口氣,問道:「三哥哥,那清霽巷的俞娘子,是個什麼來頭?」

  一聽這話,楚維璟怔了怔,瞪大眼睛問:「你怎麼知道?」話一出口就想轉過來,喃喃道,「我說趙三兒今日傳話怎麼有些畏首畏尾的,原來是為了這個。」

  楚維琳盯著楚維璟,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俞娘子還是叫楚維琳盯得不好意思了,臉上隱隱發燙,楚維琳心說不好,莫不是真叫趙三兒說中了?趕忙道:「我也不是要管哥哥的私事,只是咱們府裡什麼規矩,哥哥千萬要掂量掂量。」

  不僅僅是面上,連耳朵都燒紅了一片,楚維璟抬手拍了拍臉頰,輕咳了一聲,聲音都不似平日裡爽朗:「你想到哪兒去了。」

  楚維琳眨了眨眼睛,這意思是她想錯了?

  「那個俞娘子……哎!」楚維璟一提起來就不太自在,避開了楚維琳的目光,把事情一一講來。

  自從上回尋到些蛛絲馬跡之後。楚維璟對此事更是上心,一門心思要再尋到些線索。

  只是這畢竟是幾年前的舊事,孫氏過世後。二房裡被阮氏拿捏著,舊人都不剩幾個了,再是掘地三尺,都翻不出什麼來。

  不過,那穩婆的出現倒是給了楚維璟一些方向,這些證據並不一定就會在楚府裡,他還可以朝阮家人下手。

  阮家在京郊。這一支是從南方大城遷來的,在老家也有一番名望。到京城後有子弟在官學唸書。按說這樣的人家是不會和楚家扯上什麼關聯的,為何在娶填房時會選中了阮氏?

  楚維琳懷疑阮氏和楚倫肅本就認識,楚維璟依著這條線去翻尋阮家人的生活軌跡,倒還真發現了些故事。

  二老太爺楚證勉在世時。曾有過一位姨娘。

  那姨娘姓程,世人多信佛,她卻是信了真人的,京郊有一清水道館,有不少道姑修行,其中也有些高人,在京中頗有盛名。

  程姨娘在年輕時曾有過一女,養到八九歲沒有養活,在楚證勉和二老太太相繼過世之後。也起了遠離塵世的心,叫聞老太太做主,送去了清水道館。

  府中姨娘去修行。少不得多添些香火錢,尋常都是家中僕人送去,但楚倫肅和那早夭的妹妹感情不錯,念著姨娘半百年紀,會在逢年過節時偶爾過去看望。

  楚維璟去了清水道館,程姨娘在去年時已經過世。但如今還在館中生活的一位聾啞老婦正是阮氏的姨母,亦有一位道姑回憶。阮氏未嫁之前,常常和她的母親一道來看望姨母。

  這個發現讓楚維璟又是興奮又是心冷,原來,楚倫肅和阮氏當真有可能早就相識,這也就算了,曾經以為是意外的母殤越來越不像一場意外,而他的父親怕是當真牽扯其中。

  聾啞的老婦自是說不出什麼來,楚維璟心情沉重,偷偷跑去阮家宅邸附近轉了一圈。

  也就是在那兒,楚維璟遇見了俞娘子。

  俞娘子那時可不是趙三兒口中那般美艷無比,相反衣著極為樸素,躲在角落裡,一雙眼睛惡狠狠盯著緊緊閉門的阮府。

  鬼使神差的,楚維璟上前問了一句。

  俞娘子自報了家門,說是娘家姓俞,半個月前剛到了京城,與阮家有仇,不過一介女流也無能為力,只能盯著看看。

  楚維璟大為驚訝,反問道:「這般直白,你不怕我是阮家人?」

  俞娘子卻是笑了,搖頭道:「你看阮府的眼神與我一樣,只有仇恨。」

  興許是見楚維璟衣著出眾,不似尋常人家子弟,俞娘子自知獨身報仇無門,便把她的仇怨告訴了楚維璟,以求能尋得一些助力。

  俞娘子和她的母親俞醫婆本就不是京城人,四年前入京,俞醫婆懂些岐黃,就在京郊一帶給婦人看些身體,因著為人老實,醫術不錯,才兩三個月,也漸漸能站住腳了。

  那年四月裡,俞醫婆叫阮府請去看診,是府中一位年輕的姨娘有些風寒,哪知一診脈,竟是有喜脈,只是月份很淺,並不明顯。

  俞醫婆如實相告,收了診金就回來了,這事也沒放在心上。

  十天之後,俞醫婆看診的一個婦人突然沒了,家屬鬧起來打瞎了俞醫婆的眼睛,更把她們母女兩人趕出了京城。

  帶著失明的俞醫婆,俞娘子沒有法子,嫁給了一個樵夫,相攜過了幾年日子。

  去年冬天,樵夫摔下懸崖沒了,俞娘子生存不易,想著舊事總歸過去了,她又跟著俞醫婆學過些醫術,不如還是回京裡謀些生計。

  回了京城落了腳,俞娘子想法子謀生活,一來二去的,竟是從旁人口中得知阮家從未有過什麼年輕姨娘,她驚愕之餘,突然心領神會,追問了一句「阮氏可有姑娘」,才知有一位在四年前嫁入了楚府,生了個兒子。

  婦人說些家長裡短,能把要緊的不要緊的話都摻合在一塊,從阮府這些年的子弟唸書說到了內院裡幾個僕婦打架,也不知道到底是從哪兒聽來的消息,到最後又說起了這門高攀了的婚事,說是阮氏運氣好,要不是前頭一個太太翻了馬車亡故。哪裡輪得到她飛上枝頭。

  俞娘子心思極細,突然就有了一種感覺,那年俞醫婆根本不是替什麼姨娘診脈。而是阮氏,阮氏是帶著身孕入了楚府的。

  這麼一想,俞醫婆會被打瞎了眼,是不是也正是阮家人在背後搗鬼,想要讓知曉些情況的她們離開京城?

  俞娘子越想越氣,偏偏阮家和楚家她都招惹不起,只能來阮府外頭惡狠狠瞪上幾眼。平些心中怒氣。

  楚維璟聽完,不由感概無巧不成書。他費心思要尋的線索,就叫人送到了跟前。

  不敢隨意表露了身份,又怕阮家人發現俞娘子母女倆返京會另下毒手,便想替她們尋個棲身之所。

  一來是好心。二來也是為了替孫氏、江氏和楚維瑂討個公道,楚維璟本無他意,哪知俞娘子竟露出些那等意思來,說什麼「公子替我們母女復仇,小女子自知出身卑微,又是寡婦,不敢奢求,只盼著能伴公子左右,端茶倒水」之類的。把楚維璟唬了一大跳。

  他怎麼敢讓俞娘子進府,且不說規矩不規矩的,叫阮氏發現了。這不是自尋死路嘛,思來想去,還是叫趙三兒替她們找好了院子,再買兩個伺候的人,等機會成熟了,再叫她們露面扳倒阮氏。

  至於俞娘子誤導趙三兒的那些說辭。楚維璟總不能真慪氣上去出言反駁了。

  楚維琳聽罷,亦有些難以置信。

  她重活過一世。知道阮氏的這些貓膩遲早會叫聞老太太起疑,只是還未抓到實證發作一番,聞老太太就過世了。這一次他們能有這些證言,在聞老太太起心的時候拿出來,便是那最後的一根稻草了。

  在那之前,俞娘子和俞醫婆都是不方便露面的。

  「三哥哥,聽你這麼說,俞娘子心細又膽大,不過是彼此利用罷了,哥哥莫覺得是我們有求於她就要事事讓著,萬一事後她胡亂說話,哥哥不就受她牽連了?」

  楚維璟聽出楚維琳言語之中的關切,笑著安撫道:「我總歸是男子,便是她胡言亂語也不怕的。」

  「話也不是這麼講的,」楚維琳不贊同,「哥哥將來要娶妻生子,何苦叫她連累名聲?」

  楚維璟笑意更深,不再和楚維琳爭辯,道:「我省得。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楚維琳頷首,喚了寶蓮一道往清暉苑去。

  行至半途,搖曳燭光晃了晃,險險就要滅了。

  兩人加快了腳步,出了園子時這火光終是暗了去,好在甬道是時常走的,藉著月色倒不難走。

  楚維琳回頭望了一眼黑漆漆的園子,突然就想到了前世時楚維璟的婚姻。

  楚維璟上頭只有一個繼母,兩位老太太在時的話,婚事還能把一把關,等她們沒了,黃氏和何氏怎麼會去插手阮氏選媳婦,就由著阮氏來挑。

  阮氏先挑中的是一個門當戶對的姑娘,這等親厚連楚維琳都不敢相信,哪知兩家過了小定,那許姑娘染了重病,拖了幾個月沒了。

  阮氏提出來,畢竟是過了小定的,就算是楚家的媳婦了,楚維璟是實誠性子,雖和阮氏不合,但這話聽著也有些道理,許姑娘依舊是原配,牌位入祠堂配院,另選填房。

  許家感念楚家,也沒有提什麼孝期,只叫阮氏隨心意就好。

  卻不想,阮氏這一來一去選了好幾回,不是這個不如意,就是那裡不妥當,一開始還是她挑媳婦,到後來也不知道哪兒傳出楚維璟剋妻的名聲,這就越發難尋了。

  楚維璟一直耽擱了很多年。

  楚維琳在很久之後才曉得,那許姑娘自幼體弱,議親時就不怎麼好了,許家人不敢聲張死命瞞著,盼著喜事能沖一衝晦氣把許姑娘從鬼門關拉回來,可最後還是紅顏薄命。

  如今想來,以阮氏對楚維璟的厭惡,怎麼會替他選一門好親,這個坑原本就是挖好了的。

  而現在,他們要把阮氏一步步送進她的坑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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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2 00:39:37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七章 把關

  西次間裡亮著燈光。

  寶蓮坐在燈下,盯著手指尖上的傷口出神。

  雖然只是秦媽媽的養女,但名義上她和楚維琳就是奶姐妹,這麼些年照顧陪伴,自家姑娘的性子也是一清二楚的。

  今日這般敲打,顯然是曉得了她湊銀子交給周媽媽賺利錢的事體了。

  寶蓮長長歎了一口氣。

  那銀子本就是她自個兒的月俸攢下來的,她手頭不緊,可也想存些私房錢,這才尋了周媽媽的路子。

  這府裡這麼做的人多了,寶蓮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當的,唯一有一樣,那就是她起了動楚維琳的銀子的心思。

  虧得只是動心,還未去做。

  不然這罪可就犯大了。

  既然姑娘打心眼裡不願意她們攪合到周媽媽的事體裡去,那也只有收手了,另尋財路吧。

  至於周媽媽那裡,原本還想去問一個明白,現今一想也是算了,何必湊上去叫周媽媽落一頓臉面。

  楚維琳斷了她的財路,寶蓮心裡不太舒坦,甚至是有些委屈的,但想到楚維琳這般旁敲側擊,也是看在她多年伺候的份上才給足了體面……

  左思右想,苦惱了一番。聽得外頭動靜,才知楚維琳回來了,寶蓮趕忙迎了出去。

  楚維琳入屋裡。換下沾染了夜露的外衣。

  寶蓮裡外忙碌,倒是把心中的情緒都壓了回去,等吹了燈躺在外間榻上,她瞪大眼睛盯著屋樑,心道:姑娘給了體面,自個兒也該聰明一些,這事兒就這麼帶過去了。不用再放到檯面上來說道一二,平白惹了姑娘厭煩。

  第二日一早。寶蓮便尋了雁君,細細囑咐道:「周媽媽那兒既然不肯收我們的銀子,那就算了。」

  雁君一聽有些著急,道:「那不是每月要少了好些錢?我還想再去買些胭脂呢。姐姐。東街那家水香坊的東西真不錯,就是貴,我少了周媽媽的利錢,可就用不起了。」

  寶蓮皺了眉頭,不滿道:「你情我願的事情,周媽媽不肯了,難道還求著逼著不成?總之這事兒我是抽身了,你別自個兒想不開,一定要湊上去。你且安分些。下回有賺錢的門路了我再告訴你。」

  得了寶蓮這句話,雁君這才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五月十八日,是常恭溢的生辰。

  常老祖宗念著他上回驚險。怕太過奢侈幼童反倒是受不住,便只打算擺家宴。

  頤順堂裡,何氏捧著鋪子裡新送來的一塊羊脂白玉給章老太太過目:「玉質晶瑩,手感溫潤,雕成了一柄玉如意,小巧玲瓏的。串上繩子就能戴在脖子上,給溢哥兒正好不過了。」

  章老太太瞇著眼翻看了會兒。點頭道:「這個禮物選得不錯。」

  楚維琳對玉的興趣不大,也沒有盯著去瞧,反倒是另一邊的楚維琛一個勁地打量,又小聲和李氏說著些什麼。

  何氏得了誇讚,心情舒暢,便把玉如意收在了錦盒之中,道:「那明日溢哥兒生辰,媳婦過府送去,也正好再去瞧瞧五姑。」

  「嗯……」章老太太應了一聲,手指在羅漢床上輕輕敲了敲,一番琢磨後,道,「倫灃媳婦,一會兒就讓人遞了帖子。明日我也過去,好久沒見我的外孫兒了,上回病了一回,也不知道瘦了多少,還有倫歆,我放心不下。」

  何氏聞言一怔,而後飛快掃了楚維琳一眼,應下了。

  何氏心裡透亮,章老太太很少去常府,去看楚倫歆和常恭溢也就是一個說辭,實際上就是為了楚維琳的婚事。

  章老太太親自去了,晚輩們自然也要陪同,楚維琛、楚維琳和楚維璦三個姐妹一個都不能少了,便道:「你們幾個也準備準備,不要失了禮數。」

  能出門去,楚維琛是高興的,鳳眼絲毫不掩飾喜悅,望向了李氏。

  李氏抿了抿唇,她素來不喜常府裡的那些女人,因著她是將門出身,比不得書香世家淑雅,嫁了人之後不曉得為此被何氏擠兌了多少回,更何況是常府裡那幾個眼比天高的婦人。

  這一回,她一定要好好準備,無論是自個兒還是楚維琛,都不能叫常府裡看低了去。

  李氏一門心思在這些上頭,連章老太太的聲音都沒有聽清。

  章老太太沉了臉,也懶得跟李氏多言,揮了揮手打發了眾人退出去。

  楚維琳起身告退,卻叫章老太太留了下來。

  楚維琛扶著李氏出去,聞聲轉過頭來,狐疑望了楚維琳一眼。

  「維琳,我為何要去常府,你清楚嗎?」章老太太的語氣平和,目光卻十足銳利。

  楚維琳垂手,道:「孫女曉得,祖母是在替孫女操心。」

  章老太太往後頭引枕上靠了靠:「親家那兒既然透了口風,明日裡肯定是會提起來的,我也要問一問倫歆的意思。你自個兒怎麼看?」

  「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請祖母做主。」

  楚維琳說完,抬眸望向章老太太,見她眼神沉沉,心裡咯登了一下,曉得這樣的答案不能叫章老太太滿意,可她又不能就常府和常郁昀說道一番,該說的上回都說了,這回再多提,更叫章老太太不喜。

  楚維琳面上的細小神態沒有躲過章老太太的眼睛,她微微勾了勾唇角,安撫道:「不用慌張。這又不是掀了蓋頭才曉得他個頭模樣。輪不到你評說分毫,你和常家五郎說到底也是表兄妹,打小就認得。我只問你。若要和他捆在一起過一輩子,你能不能過?你給個准話,明天親家那兒,我也有個說法。」

  楚維琳張了張嘴,話卻堵在了嗓子眼裡。

  常府若是求娶,府中其他人的反應楚維琳一清二楚,她們看重常府榮耀。巴不得能再親上加親。章老太太不會不清楚這一點,她還知道楚倫歆需要助力。卻在這個時候,還是會問一問她的真心。

  再不喜歡她,章老太太也沒有由著她自生自滅,婚姻一事上。依舊要替她如此把關。

  曾經以為章老太太冷血無情,對江氏苛責到了極致,但重活這一世,楚維琳知道了前塵往事,雖依舊會替母親不平,卻也能體會章老太太的心情。

  換做是她,只怕這婆媳關係更要僵硬幾分。

  如此想來,對章老太太也沒有那般排斥忿恨。

  「姑母和孫女說過,嫁誰都是嫁。常家好歹是知根知底,又和姑母一道,不至於兩眼一抹黑。孫女想。既然是他們常府求娶,總不會叫孫女過不下去吧。」楚維琳說完,眸子盯著鞋尖。

  再壞壞不過前世,大不了一拍兩散,魚死網破。

  不對……

  章老太太說,不要做了別人的那把刀。若真的過不了舒坦日子,她定要把躲在暗處的那個人也一併揪出來。

  抬手按了按太陽穴。章老太太閉上了眼睛,淡淡道:「那就這樣吧。便是定下了,也要等到你明年及笄之後,況且,前頭維瑢和維琛都還沒個說法。」

  一家姐妹,年紀又差不多,小定的先後倒不要緊,但出閣還是要守著些規矩來的,畢竟無論是楚府還是常府,都沒有那般緊急。

  楚維琳應下。

  翌日一早,寶蓮熟練地替楚維琳梳妝,而後送她上了馬車。

  常府今日擺宴,席面上只有自家人,姻親都沒有請,因而過府來賀的也只有楚家人和關家人。

  得了消息,楚倫歆親自候在了二門處,大趙氏亦替老祖宗來迎。

  等冬青擺了腳踏,幾個姑娘依次下車,而後又扶了章老太太下來。

  楚倫歆見了母親,眼眶紅了紅,到底還是忍住了,上來挽了章老太太的手。

  章老太太上下看了看楚倫歆,見她精神不錯,放心不少,道:「到底還不老,養回來得也快,老婆子我是不成嘍,才坐了這麼會兒車,就雙腿發酸。」

  按著規矩本該先去松齡院,章老太太明顯是要先和楚倫歆通個氣才這般說的。

  楚倫歆不是糊塗人,聽明白了章老太太的意思,趕忙道:「這裡離宜雨軒進,不如母親先去我屋裡歇一歇腳,再去松齡院裡?」

  大趙氏此時也不能駁了楚倫歆的話,只能應和著:「是啊,先歇一歇吧。」

  章老太太點了頭,楚維琳跟著眾人一道往宜雨軒去。

  關氏有眼色,引了眾人去她屋裡看望常恭溢,獨獨留下楚倫歆和章老太太閉門說話。

  時間不算充裕,章老太太開門見山問了一番,楚倫歆也不隱瞞,說了正月裡大趙氏旁敲側擊叫老祖宗擋了回來,更提出要娶楚家女,又說了前陣子為了應付宣平侯府大趙氏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偏偏老祖宗不為所動,到這一次才露了口風。

  章老太太聽罷,自是心疼楚倫歆的,轉念想到自己最介意的事兒,便問道:「是親家母看上了維琳,還是五郎的意思?」

  楚倫歆豈會不曉得章老太太的性子,一聽這話,趕忙幫楚維琳撇清:「母親,您是曉得我那婆母的,說一不二,根本不會叫旁人左右了意見。大趙氏不就是半點便宜都沒佔到嗎?老祖宗要是不喜歡維琳,郁昀說破了嘴皮子都沒用。話又說回來,老祖宗也看重郁昀,應當是問過了郁昀的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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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2 00:39:49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八章 由頭

  常老祖宗的脾氣,章老太太是有所耳聞的,確實如楚倫歆所說,獨斷得很,要是看不慣大趙氏三番兩次的謀劃,選了楚維琳也不稀奇。

  「你的意思是,五郎那兒不反對這親事?」章老太太又問。

  楚倫歆微微點了點頭:「當是不反對的,若不然,老祖宗沒這麼快就露了口風,少不得要和郁昀好好說道一番。」

  章老太太聽罷,許久才長長歎息了一聲,語重心長道:「我旁的不擔心,我只擔心維琳。」

  「母親何出此話?」楚倫歆不解。

  這大半年來,楚維琳瞧著是長大了許多,可骨子裡的脾性卻沒有變,依舊是個擰的。

  作為長輩,章老太太打心眼裡不喜歡江氏,也不喜歡楚維琳,但好壞都是一家人,關起門來怎麼教訓都是楚家的事情,在楚維琳的婚事上,章老太太可不會隨意叫別人拿捏作踐。

  「說起來,兩家畢竟是姻親,又有你幫襯,五郎是新晉的傳臚,常府主動提親,這婚事我沒什麼好挑剔的。不過維琳那個性子你是曉得的,面上是好說話的,心裡卻有她自個兒的主意,我就怕她脾性上來了,眼裡容不下點沙子。」

  楚倫歆聞言怔了怔,細細琢磨著。心裡不由暖了起來,這些事情,只有當真在乎的人才會去考量的:「母親,維琳這個性子,嫁得不好是要吃虧的。維瑤是性子太軟,叫人家跟摔麵團一樣,我們氣極惱極都使不上勁,維琳就相反。要是嫁得遠了,我們顧不上她,性子擰起來和姑爺倔上了。還不知道要受什麼罪過。不如就嫁在眼皮子底下,好壞我還能勸著些。」

  這話章老太太聽得進去,她一直覺得楚維琳戾氣太重,要是和婆家處得不好。指不准就要出了什麼事情。把聲音壓得極低。章老太太問道:「五郎也有十六了吧?屋裡沒什麼烏七八糟的事情吧?」

  楚倫歆哪裡不懂這話的意思。這是章老太太推己及人。

  章老太太年輕時吃過丈夫屋裡有個紅顏知己的大虧,因而在替幾個姑娘選親時,都會留意這些事情。

  就好像楚倫歆。嫁進來之前常恆晨身邊就是一清二白的,到現在這麼多年了,也沒添過一個人,楚倫歆一人獨大,叫府裡其他妯娌羨慕不已。

  思及此處,楚倫歆面上微微一紅,笑著道:「母親放心,郁昀是我瞧著長大的。去年開春的時候,突然就把身邊的幾個丫鬟打發了,我還疑惑呢,後來才知道是有個丫鬟有些不老實,郁昀乾脆把所有心思不正的都打發乾淨了,就因為這事,老祖宗本來想送的兩個丫鬟都沒送出手。」

  章老太太這才滿意了不少,看了一眼西洋鐘,吩咐人去喚了在後頭逗常恭溢的眾人過來,一道去了松齡院。

  松齡院裡聚了不少人了,常老祖宗一身褚色福字暗紋如意襟的罩衣,袖口繡了金色的一圈祥雲紋,一顆松石掐絲領扣,配了一條綴了同樣色澤的松石的額帶,白髮整齊盤起,整個人顯得精神奕奕。

  眾人紛紛見禮。

  常老祖宗親切邀了章老太太在她身邊坐下,大笑道:「親家母,我們有多少年不曾見過了?也只有溢哥兒過生辰這樣的日子才能請你大駕了。」

  章老太太連連擺手,笑稱不敢:「倫歆有您照顧著,我是一百個放心,也就沒有過來。」

  柳氏坐在下首,細細的銀簽子正剔著核桃肉,聞言巧笑抬眸:「老太太,我厚顏跟您討個體面,再過幾日我們郁明娶妻,不曉得您肯不肯來吃杯喜酒?」說完,柳氏的目光就從章老太太身上挪向了常老祖宗。

  大趙氏看得一清二楚,暗暗罵了柳氏幾句,這哪裡是請章老太太喝酒,分明就是要從常郁明的喜事繞到常郁昀的婚事上去,這是變著法子給常老祖宗找開口的機會。

  這麼著急著討好,當真是礙眼得很。

  心裡再不舒坦,大趙氏也只能把這些情緒壓著,冷冷剮了楚維琳一眼。

  楚維琳眼觀鼻鼻觀心,今日輪不到她說話,也不用去和大趙氏頂著來。

  章老太太得了柳氏的邀請,笑著拍了拍兩條腿:「老婆子也想來湊個熱鬧,無奈這年紀大了身子不比從前了,剛剛這一路來,才坐了這麼會兒馬車,腿腳就酸痛得厲害,」章老太太轉頭去問老祖宗,「不知親家母身子如何?」

  「都是一樣的毛病,」常老祖宗苦笑著搖了搖頭,「我這把老骨頭,一到要下雨的時候就痛。活了大把年紀了,四代同堂,我也沒多餘的念想了,就等著把底下的姑娘一個個嫁出去,再討幾個討喜的孫媳婦回來。」

  說到了這裡,這由頭可都尋好了。

  常老祖宗看了眼屋裡,姑娘們都在,這等事情還是避開了談妥當,便沖常郁映抬了抬下顎:「你陪著姐妹們一道去園子裡逛逛。」

  常郁映並不願意,可不敢違了老祖宗的意思,便過來招呼。

  楚維琳起身,隨著眾人一道出去了。

  常郁映走在前頭,腳步如風,饒是楚維琛也有些跟不上她,她一個人拉開了一段距離,見旁人都跟不上,不由轉過身來,氣惱地瞪了常郁暖一眼:「楚家的妹妹們不熟悉路,走得慢也就算了,你又是怎麼回事,磨磨蹭蹭的!」

  常郁暖莫名其妙被凶了幾句,不禁往後頭退了兩步,正好依到了楚維琳身邊,垂著頭道:「二姐姐,我腳程慢。」

  「嘖!」常郁映跺了跺腳,冷冰冰道,「這還不是你嫂嫂呢,就曉得求援了?」

  此言一出,別說是幾個姑娘,在旁的丫鬟婆子們都慘白了一張臉。

  常郁映話一衝出口就後悔了。

  她是個親疏關係分得極其明確的人。在迎春宴上,她可以為了姻親楚家的姑娘和榮和縣主對著幹,也會為了趙家兩姐妹而不喜楚維琳。

  常郁映一心想要趙涵憶嫁進常府來,她們表姐妹從小貼心,她又怎麼會不知道趙涵憶對常郁昀那是癡心一片。

  可無論是她還是大趙氏,明示暗示了老祖宗幾回,都沒半點反應,這也就算了,哪知到了最後,老祖宗選的人竟然是楚維琳!在這事之前,常郁映不討厭楚維琳,可現在,只要楚維琳成了常郁昀的妻子,她就不喜歡她。

  「姑娘……這話,亂說不得的……」常郁映身邊的婆子結結巴巴攔了攔,就怕常郁映脾氣上來了,什麼話都往外說。

  常、楚兩家要親上加親,這還僅僅就是一個口風,還沒談妥當的事情,這麼叫常郁映給喊出來了,這還得了?

  楚家姑娘的名聲最是要緊的,這話傳揚開去,這親事不成也要成了。

  常郁映也知道這個道理,可覆水難收,她只能沉著臉,不理其他人,快步跑開了。

  楚維琳抿唇盯著常郁映越行越遠,而後又看了看幾個姐妹。

  前世,楚維琳進門時常郁映已經出嫁了,按說她們打交道的機會並不多,可事實上,常郁映沒少尋她麻煩。

  楚維琳一開始不解,後來倒是搞明白了常郁映的心理,她的想法特別直接,僅僅只是覺得楚維琳侵佔了趙涵憶的位置,成了恆哥兒的母親。

  這一回,常郁映會這般直截了當的表明她的態度,楚維琳並不覺得意外。

  反倒是楚維琛眼中的震驚和敵意,讓楚維琳有些詫異。

  「六妹妹,剛才那話是什麼意思?」楚維琛直直盯著楚維琳,楚維琳並不回答,她一惱,又去問追問常郁暖。

  常郁暖又是尷尬又是惶恐,漲紅了一張臉,不住搖頭:「我二姐姐亂說的,我沒有那個意思的。」

  有機靈的丫鬟過來打圓場,畢竟是常府裡頭,楚維琛也不敢鬧得太過了,便把一肚子的話都壓了回去。

  眾人都沒什麼逛花園的心情,隨意尋了一處水榭休息。

  楚維琳碾著點心餵魚,楚維琛在她邊上坐下,趁著楚維璦和常郁暖在說話,低聲問楚維琳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年紀相當的表兄只剩下昀表兄一個,莫不是他要娶你?」

  楚維琳淡淡看了楚維琛一眼,她一點兒也不想和楚維琮討論這些事體:「上頭有祖母、姑母,是不是,都輪不到我評說的。」

  不鹹不淡的態度讓楚維琛吃了個軟釘子,她卻並不放棄,道:「不是我要尋事,你在常府住了一個月,這個時候常家提出來,叫外人怎麼看?況且,四姐姐那可是沒說親的。」

  聞言,楚維琳才深深望向楚維琛,她倒是沒想到,說話做事常常顛三倒四的楚維琛,今日會這般有邏輯了。

  瞧著是說楚維瑢沒說親,實際上不也是在怪罪楚維琳越過了她嗎?

  上頭兩個姐姐沒說親,直接輪到了她,又說她在常府住了月餘,話裡話外都有些暗示她行為不妥的意思。

  偏偏,楚維琛說得如此直白平靜,沒有半點酸意在裡頭,若她們關係親切,乍一聽之下,只怕是要當楚維琛在責怪常府做事引人遐想呢。

  楚維琛是想讓她對常府、對常郁昀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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