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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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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希行]嬌娘醫經(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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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5 20:42:02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九章 實話

  怪不得今日等了他這麼久不回來,小廝也只說出去訪友了,原來訪的是這個友啊.

  秦十三郎是說過會去想辦法跟高家解釋這次的事,儘量的周全。

  算起來秦家和高家都是皇親,雖然並沒有什麼過密的來往,但也並沒有交惡。

  雖然知道高小官人不可能對程嬌娘釋懷,但緩和一些不是什麼壞事。

  “你怎麼說?他怎麼說?”週六郎問道。

  秦十三郎一笑。

  “我實話實話,他倒也實話實說。”他說道。

  ……………………………………………..

  夜色裡的德勝樓,開始了一天最繁華的時刻,歡聲笑語歌舞曲樂回蕩在樓閣之間。

  “姐姐。”

  朱小娘子的房門被人拉開。

  一個盛裝的官妓含笑進來,身後跟著氣急敗壞的春靈。

  “路小娘子,我家姐姐已經歇息了。”她喊道。

  但那官妓理都沒理會她,看著坐著正看書的朱小娘子。

  “姐姐要睡了?”她笑問道。

  官妓們晝夜顛倒,白日穿褻衣,夜間著華服,此時朱小娘子散著頭髮穿著褻衣,顯然一幅不再見客要歇息的模樣。

  朱小娘子應聲是。

  “姐姐如今真好,輕閒又自在。”那官妓笑道,“不像我們,還要為恩客們歡笑討好,賺的養生的本錢。”

  朱小娘子低頭看書沒有理會她。

  “路小娘子,那你還不快去,看那王大官人被人搶了去。”春靈說道。

  官妓撇她一眼。

  “姐姐,我的琴壞了,想姐姐最近也用不著,今日來且借來用一用。”她說道。

  “大娘子那裡難道還少你一把琴…”春靈不滿的說道。

  話沒說完,被朱小娘子打斷。

  “拿去用吧。”她說道,放下書卷微微一笑。

  “姐姐,你的琴很貴重的。”春靈不高興的說道。

  “貴重?再貴重的東西擺著無用也只是東西而已。”朱小娘子說道,“路妹妹琴技好,不辱沒我的琴。”

  官妓頓時眉笑顏開,忙上前親自拿起道謝。

  “姐姐真會說話,怪不得得高小官人和程官人青睞。”她笑道。

  “路小娘子,你要是不會說話,就別說話,這樣你也能得多一些恩客青睞。”春靈說道。

  官妓扭頭看她。

  “哎呀!你這小婢子,這一張嘴可真是說話難聽。”她不高興的說道。

  “我又不開你吃喝,幹嗎要跟你說好話?”春靈哼聲說道。

  “春靈。”朱小娘子呵斥道。

  春靈撅嘴退開了。

  官妓也懶得跟她計較抱琴離開了。

  “姐姐..”春靈上前說道。

  “你也下去吧,我看一會兒書就睡了。”朱小娘子說道。

  春靈應聲是只得出去了。

  屋內恢復了靜謐,朱小娘子拿著書卷慢慢的讀,已經好久沒有這樣有空閒讀書了,也好久沒有這樣沒有任何目的的讀書了,就好像回到小時候由父親手把手的啟蒙。

  男兒讀書為功名,女兒讀書是為了自己。

  但她並沒有為自己讀書太多時候,家裡就遭了變故,沒入教坊司,不管是讀書也好學技也好,都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取悅男人們。

  不,這話也不對。

  取悅男人們,不也是為了自己嗎?

  靜謐的房間內時間似乎停止了流逝,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路小娘子,我姐姐睡了…”春靈的聲音喊道。

  “還睡什麼睡啊,哪裡睡的著。”女聲說道,旋即門被拉開了。

  路小娘子疾步進來,臉上酒意滿滿。

  “姐姐。”她急道,“不好了。”

  朱小娘子看她。

  “我適才聽王大官人說,有人去高小官人那裡說,跟程家的紛爭,都是你的緣故。”她急急說道。

  朱小娘子笑了。

  “本就是我的緣故。”她說道。

  “不是的。”路小娘子坐下來,看了看門外,壓低聲音,“是秦家的十三郎君說這次都是你算計的,你要借著程家擺脫高家糾纏,那程家四郎原本也是無辜的,與你根本就沒有來往,是你特意叫了他來,是你故意要挑起兩家的紛爭。”

  當秦家十三郎幾個字滑過耳之後,朱小娘子猛地坐直身子,待聽到其後的話,只覺得腦中轟然。

  路小娘子還在說什麼她聽不清了,只覺得滿耳嘈雜亂響。

  “….姐姐,你可警心點吧…”

  “….這一下你可是得罪了兩家了…”

  “…我先走了,我正陪客這是等不及偷偷跑來告訴你的…”

  “姐姐,姐姐。”

  有人狠狠的搖著她,胳膊上被手掐的肉疼,這也讓朱小娘子回過神,有些茫然的看著春靈。

  “姐姐,你沒事吧?”春靈擔心的問道。

  朱小娘子搖頭。

  “他說,是我做的…”她喃喃說道,有眼淚滑落。

  “姐姐,姐姐。”春靈比她落淚更快,哭道,“都是我的錯,我去和秦官人說。”

  說罷起身,朱小娘子伸手抓住她。

  “你去和他說什麼!他說的沒錯,這都是因為我。”她說道。

  “姐姐!”春靈跪下來伏地大哭,“姐姐,不是的,你不是的,他怎麼能這樣說!他怎麼能這樣說姐姐!為了那個程娘子,他怎麼能這樣誣陷姐姐!他什麼都不知道的!”

  為了那個程娘子….

  朱小娘子又笑了。

  “他應該這樣說。”她說道,“他應該這樣說的,這樣說才是對的,人都要呵護自己在乎的人,要想盡辦法的去幫她去助她去護她…”

  “那他也不能為了程娘子就這樣害姐姐啊!”春靈哭道,“姐姐對他一片真心.,要不是為了他,姐姐又怎麼會….”

  “閉嘴!”

  朱小娘子尖聲喝道。

  春靈嚇了一個哆嗦,抬頭看著她不敢哭了。

  朱小娘子顯然也被自己的聲音嚇到了。

  這麼難聽的尖利的潑婦一般的聲音,那裡還是那個自己熟悉的被譽為婉轉如百靈的聲音。

  這醜惡的聲音…..

  是因為突然再也不想回想的發生過的事實嗎?

  她不是為了他才不肯接陪高小官人的,她不是,不是,不是!

  朱小娘子攥著衣襟的手越來越緊,拼命的搖頭,似乎只有這樣就能把這些事都甩沒了。

  “他做的沒錯,真心就是這樣的。”

  “但這德勝樓沒有真心,我也沒有對誰有真心,你以後休要再說這種話。”

  春靈流淚看著她。

  “姐姐。”她哭道。

  “這種話這種事,害的人還不夠多嗎?”朱小娘子說道。

  春靈應聲是叩頭伏地。

  “姐姐,你別難過。”聲音哽咽不能言。

  我不難過,我不難過。

  朱小娘子握緊手裡的書,轉頭看著銅鏡。

  我一定要好好過,過好好的。

  ...............................................

  啪嗒一聲響,高小官人沒好氣的將金盞扔在地上。

  兩個戰戰兢兢的小婢忙上前撿起。

  “滾出去!”

  伴著這聲罵,兩個小婢卻是如蒙大赦,慌忙的退了出去。

  這幾日小官人悶在家裡如同困獸一般,脾氣越發嚇人,已經有兩個婢女被打的不能起身,沒幾日活頭了,每個人伺候的人都提心吊膽,唯恐下一個倒楣的是自己。

  “十四郎,我覺得秦家十三郎說的沒錯。”清客在一旁說道,“這件事的確蹊蹺。”

  “蹊蹺?”高小官人嗤聲,“沒錯,的確是蹊蹺,但那又如何?”

  清客有些不解。

  “十四郎,既然如此,咱們還不是不要中了別人的圈套,與這程娘子交惡,只怕是有人會笑的很開心。”他說道,“況且老爺走之前交代過,現在還不是理會這個程娘子的時候,要緊的事是立太子….”

  “立太子的事有什麼緊張的。”高小官人打斷他,有些沒好氣的說道,“這不是板上釘釘的事嗎?難道不立平王,立那個傻子?”

  “萬事謹慎為好。”清客含笑說道。

  “謹慎,所以才要謹慎那程氏。”高小官人冷笑說道,“秦十三說的沒錯,我也知道沒錯,這一次是被人耍了,但那程氏也是賤人。”

  “她明知是被耍了,為什麼不低頭認錯?”

  “什麼不得已而為之,要讓這件事成為荒唐事才是最好的,否則會被人利用攻擊。”

  “那她低頭認錯不也照樣是荒唐事嗎?憑什麼讓我成為全城的笑話,可見心思歹毒,對我高家根本就不敬。”

  高小官人想到自己這日子像狗一樣夾著尾巴躲在家裡不見人,而且這種日子必將持續很長一段,就將面前僅存的一個茶碗狠狠的砸在地上。

  “真是恨煞人也!”

  “真是恨煞人也!”

  而與此同時,程二老爺也正狠狠的拍幾案,他的面前倒是擺著好幾個茶碗杯碟,但卻捨不得摔了。

  那可是錢,如今家裡緊張的都快要揭不開鍋了,就數著日子熬,熬到這個月底下個月初店鋪裡的利錢到手。

  “老爺,高小官人不肯見啊?”程二夫人問道。

  程二老爺吐口氣,面色越發的難看。

  “已經求見好多次了,也托了很多關係,但都是…”他搖頭說道,再次狠狠一拍幾案,“都是那賤婢和四郎搞出的麻煩!”

  說到這裡站起身來。

  “可恨那賤婢還在周家逍遙,四郎躲在自己院子裡養身,所有的禍事麻煩都要我來擔!”

  程二老爺恨恨。

  “我再上書要奪了他的進士,免得那些人還以為我故作姿態呢。”

  話音未落,聽得廳外有人呸了聲。

  “混帳東西!你竟還有臉奪我兒的進士身!”

  程二老爺和程二夫人愣了下。

  “怎麼好像是大哥的聲音?”程二老爺說道。

  程二夫人啊呀一聲,看向門外。

  “不是好像,真是大哥!”她驚訝說道。

  門外披著斗篷,一身風塵僕僕的程大老爺拄著拐大步而來,拐杖蹬蹬的聲音直戳程二老爺耳膜。

  “你這混帳東西,還有臉跟子侄們鬧,也不看看你自己!”

  “你這混帳東西,先別去告後輩,我先要告你別籍異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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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09:59:13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章 豈敢

  為了便於拿捏程二老爺,周老爺派了人守著程家,因此當程大老爺進門沒多久,周老爺就知道了。

  “程大老爺進京了?”

  聽聞這個消息,周老爺有些意外。

  “他來幹什麼?”

  “能為什麼,為了嬌娘的錢財。”周夫人說道,“那麼多產業被程二兩口子霸佔,他怎麼甘心。”

  周老爺點點頭。

  是啊,怎麼甘心。

  不過不對啊。

  “他怎麼敢啊?”他皺眉說道,“難道奪嬌嬌兒嫁妝吃得虧還不夠嗎?”

  “大哥,你怎麼來了?”

  這邊程二老爺還在驚訝的問道。

  不待程大老爺回話,程二夫人就先冷笑開口了。

  “還用問嗎?貓兒聞著腥就來了。”她說道。

  程大老爺迎頭啐了她一臉。

  “惡婦!這裡沒你說話的地方,休書已經寫好,你這就滾出我們程家。”他喝道。

  一直以來程大老爺為人和善,長兄如父嚴厲,但也只是對程二老爺嚴厲,對於程二夫人一直謹守禮數,雖然後來很是不喜,但也沒有當面這樣口出惡言唾駡。

  程二夫人被罵的措手不及目瞪口呆,待反應過來程大老爺說的話,頓時羞氣交加。

  “天殺的,在家欺負人還不夠,躲到京城也躲不過。”她哭道,“你敢休我,我吊死在你家門前去!”

  程大老爺面色鐵青哼聲。

  “去!”他伸手指著外邊。

  程二夫人哭聲更大,程二老爺只覺得腦子亂哄哄,一面安撫程二夫人,一面又對程大老爺跺腳。

  “大哥,你這急吼吼的進京來,到底所為何事!”

  “所謂何事?二郎,你因為這婦人挑唆幹出什麼事,你自己心裡不清楚嗎?”程大老爺冷聲說道,說著話將幾張文書拿出來抖開。“這是怎麼回事?”

  程二老爺認出那是神仙居等店鋪的文書臨摹,頓時心裡也明白了。

  “大哥,這是怎麼回事,你心裡不清楚嗎?”他亦是沉臉說道。“這是嬌娘的。”

  “是啊,我清楚這是嬌娘的,但現在這是怎麼回事!”程大老爺喝道。

  “這蠢兒寫了自己的名字,你我可都是健在的。”程二老爺說道,“父母存,不有私財,律法有定,父子無異財,她這是要被告不孝的。”

  程大老爺冷笑一聲。

  “不錯,你還知道父母存。不有私財,那你知不知道父母存,別籍異財,是為不孝,要徒三年?”他說道。“你竟然把這些產業寫到彭氏名下,安得什麼心!”

  程二老爺面色僵硬一刻。

  “安的什麼心?”程二夫人停下哭,在一旁哼聲說道,“防你的心,當初你連她的嫁妝都敢奪占,更況且這些產業。”

  程大老爺冷笑一聲。

  “這麼說你們承認這別籍異財是你們故意而為之了?”他說道。

  程二老爺遲疑一下,那邊程二夫人已經毫不遲疑的點頭。

  “對。我們承認。”她說道,帶著幾分不屑,“這不過是對外人用的障眼法。”

  說罷帶著幾分笑。

  “大哥,難不成外人不告,你自己要去告?”

  “大哥,你要知道。這可是嬌嬌兒的產業。”

  她在嬌嬌兒三字上加重語氣。

  “她的東西你可別亂生心思。”

  當初生了心思吃得苦還沒受夠嗎?程二夫人帶著幾分得意幾分警告。

  沒錯,這些東西是寫了自己的名字,但來處卻是程嬌娘,既然是程嬌娘的,先前的虧吃過。程大老爺想要謀奪就不敢了。

  這也是他們為什麼會這樣輕鬆隨意的就敢別籍異財,因為這是家事,不是外人能斷清說明的,而是只有自己家人才心裡清楚的事。

  而作為自己家的人,心裡卻清楚這是程嬌娘的產業,但卻也在程嬌娘手裡吃過虧,心生畏懼,哪裡敢去告。

  外面做足場面周全沒有人可以尋出把柄來告,家裡人心裡清楚但卻沒人敢有異議,而那女子卻又有律法壓制不敢不聽,天長日久…不,不用天長日久,現在這些產業就已經真正的屬於自己了。

  只屬於自己了!這些日進鬥金的產業!

  “大哥,你千里迢迢不顧病體跑來京城,就是為了這事?”程二老爺也恢復鎮定,搖頭不滿,“還不如先管管四郎做出的荒唐事,至於嬌娘和我們的事你就別管了。”

  程大老爺淡淡一笑。

  “晚了。”他說道,“我進門之前已經先去府衙遞了狀紙了。”

  …………………………………………………….

  “他真遞了狀子?”

  周老爺愕然問道,一臉不可置信。

  “是的,是的,小的回來時還特意拐到府衙去找人打聽了,果然是遞了狀子,府衙裡也正亂著呢。”小廝說道 “程家也亂著呢,當聽到程大老爺說遞了狀子,程二老爺就和程大老爺就打起來了…連程二夫人都不甘落後。”

  說起打架小廝忍不住眉飛色舞。

  “不過目前看到底是程大老爺帶的人少有些落下風,被程二夫人在臉上抓了幾道…”

  誰落了下風誰占了上風,對於周老爺來說根本不關心,對他來說這兩兄弟互相打死對方才好呢。

  現在奇怪的事是程大老爺敢如此做,周老爺撚著鬍鬚一臉不解。

  “他難道就不怕嬌嬌兒著惱?還敢來搶她的東西?”他自言自語道。

  “老爺,程二老爺敢搶,程大老爺怎麼就不敢搶?他們兄弟一丘之貉。”小廝撇嘴說道。

  話音一落,周老爺猛地坐直身子。

  “你再說一遍!”他喊道。

  小廝被嚇得一個哆嗦。

  說錯了嗎?以前家裡不都是以罵程家人為榮嗎?罵的高興了,老爺還會給賞錢。

  怎麼今日才罵一句一丘之貉老爺看似就急了?

  “一丘之貉…”他結結巴巴說道。

  “不是,前邊。”周老爺瞪眼道。

  “程二老爺敢搶,程大老爺怎麼就不敢搶?”小廝忙又說道。

  周老爺一拍手。

  “對,對,原來如此!”他恍然說道,“程二老爺是先搶,他如今來搶。是搶程二老爺,而不是搶嬌嬌兒的,相反,說不定這老小子還是要搶了還給嬌嬌兒!”

  說著站起身來。越想越明白。

  “沒錯,沒錯,程二郎奸詐,仗著孝道壓制嬌嬌兒,別人不能說話,程大郎能啊。”他說道,一面說一面撫掌叫好,“好個程大郎,吃過一次虧,真是聰明了。我都還沒反應過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一旁的小廝也明白了,不忘討好,“但老爺您還是比他聰明,你看娘子如今可是在咱們家住的好好的。”

  周老爺點點頭,點頭完了又皺眉。怎麼聽這話誇的有些彆扭?

  “行了,別廢話了,快叫上人去程家。”他說道,一面伸手喚婢女更衣,“程大老爺來了,作為親家怎麼也得去拜訪一下。”

  周夫人正在這時候進門,聽到了這句話嚇了一跳。

  “老爺你沒事吧?”她問道。

  什麼時候程家的人來了周老爺會去拜訪?不追著打一頓就是好的了。

  “沒事沒事。再去晚了就可惜了。”周老爺說道,一面急惶惶的邁步出門,“快點,多帶些人,拿上傢伙…”

  既然程大唱了開唱,他怎麼也得趕上去敲鑼。好處不能都讓程大郎一個人占了。

  看著周老爺帶著人打家劫舍一般去了,周夫人一頭霧水,叫過小廝僕從來問,聽明白了不由乍舌。

  “當初還記得程家引以為傲的不二程,沒想到如今家也快分了。人也生分了,連臉皮都不要了,上公堂打官司兄弟鬥毆。”周夫人喃喃說道。

  “財帛動人心嘛。”僕婦說道。

  周夫人搖頭。

  財帛?

  財帛可不一定都能動人心,比如現在如果把那女子的產業都捧到自己面前,送給自己,自己也不會覺得歡喜,反而是驚駭。

  “動了程大老爺心的可不是那女子的財帛。”她說道,“而是那女子。”

  也只有那程二夫婦,仗著自己是其生身父母,看不清那女子是如何的兇神惡煞。

  “不過不急,他們很快就能看清楚了。”她說道。

  說到這裡合手念佛一刻,平穩了因為又想到那女子而驚亂的心。

  “她…在做什麼?”她低聲問。

  她是誰,不提名字僕婦反而明白,在這個家裡,也只有這個女子是獨一無二能享用“她”這個泛稱。

  “在待客。”僕婦亦是低聲說道,“秦家十三郎來了。”

  “秦家十三郎啊。”周夫人嘀咕,“人家都這麼上心有意的,就趕快嫁了吧。”

  說到這裡又想到什麼。

  “六郎呢?”

  僕婦訕訕一笑。

  “自然,也在。”她說道。

  “外邊熱鬧什麼?”

  周六郎皺眉問道。

  “說是程家大老爺來了,老爺帶人去拜訪了。”小廝說道。

  程家大老爺來了,帶人去拜訪?去拜訪為什麼要帶人?一般不都是打架鬧事才帶人的嗎?

  這話外人聽著彆扭,周六郎倒是習慣的很。

  他們家以前拜訪程家的人,的確是帶著人去打架。

  這是小事不用理會,他收回視線,轉向秦十三郎。

  “我看你就不用白費口舌了,那高小官人根本就不會聽。”他說道,“他就認准了他丟了臉,受了羞辱,不報決不甘休,你越說好話,他就越理直氣壯。”

  秦十三郎笑了。

  “那也沒什麼壞處。”他說道,又看程嬌娘,“至少比讓他認為娘子你理直氣壯要好。”

  程嬌娘微微一笑。

  “都一樣。”她說道。

  都一樣,無所謂。

  秦十三郎搖頭。

  “這次不一樣。”他說道,“高家不一樣。”

  跟劉校理,跟馮林,都不一樣,以前的那些人都可以統稱為官,但現在的高家,除了官,還是貴戚,馮林等人是皇家的臣,而高家則是皇家的親。

  這親怎麼也比臣要多一分感情多一分親近。

  周六郎哼了聲。

  “不就是仗著平王。”他說道,“要是沒有平王,他們高家也沒這麼囂張。”

  秦十三郎皺眉要說話,那邊程嬌娘先開口了。

  “平王嗎?”她說道。

  簡簡單單三個字,似是問話,更似是複述周六郎的話,她的聲音也平淡柔和,但不知為何,這三個字傳入耳內,秦十三郎竟然覺得心猛地一緊。

  平王嗎?

  不就是仗著平王,要是沒有平王,他們高家也沒這麼囂張?

  是因為依仗平王高家才如此得勢嗎?

  那,如果沒了平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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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多想

  這個念頭冒出來,秦十三郎自己被自己嚇了一跳。

  他為什麼會有這個念頭?

  是因為那些曾經與她作對的人都不得善終嗎?比如劉校理,覬覦她的產業,結果反而自己破家敗業。

  是因為她從來單刀直入直擊命害嗎?比如西北軍事,不過是一個小將官奪了她七個兄弟的功勞,她就乾脆的將整個西北掀翻了,將這些小將官依仗的人一掃而光。

  要是沒有平王,他們高家也沒這麼囂張。

  要是沒有平王….

  “…貴妃所出…貴妃姓高….”

  耳邊話語隱隱傳來。

  “這跟平王沒有關係。”秦十三郎忙說道,他的聲音有些拔高,一語說出,屋子裡安靜下來。

  這安靜讓秦十三郎也回過神,見周六郎和程嬌娘都看自己。

  “你幹什麼?”周六郎皺眉不解說道,“貴妃是平王的生母,這怎麼沒關係了?”

  秦十三郎端起茶碗笑了。

  “我是說陛下對外戚還是很忌諱的,況且外戚也不得為重臣,所以他們權勢,卻並不會權重。”他說道。

  周六郎點點頭,接著跟程嬌娘說話。

  “這就是平王的來歷,以及和高家的關係。”他說道。

  程嬌娘點點頭。

  “原來這就是平王。”她說道。

  原來這就是平王…。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秦十三郎不由曬笑。

  “事情已經這樣了,要說化解高小官人的不滿那是癡人說夢,我也不打算做到如此,只不過想要緩一緩。”他說道。

  “多謝你了。”程嬌娘說道。

  秦十三郎笑了。

  “說謝就見外了。”他說道。

  “趁機要有別的要求,那就更見外。”周六郎在一旁警告說道。

  秦十三郎哈哈大笑。

  程大老爺進門時,看到兩個年輕男子說笑著出門,一個俊秀一個英武,都帶著京城世家子弟難掩的風采。

  他眯了會兒眼認出一個是周六郎,而另一個…

  察覺到視線。那年輕人的眼暫態轉過來,雖然溫潤但也帶著幾分不容窺視的氣勢。

  程大老爺忙轉過頭,借著整理兜帽披風,抬袖子遮擋了臉上被程二夫人抓出的傷痕。

  這幅形容實在是不便見人。尤其是這些看起來很尊貴的人。

  “秦十三郎君要走了?”

  前邊周老爺和管家說話傳來,程大老爺忍不住一個機靈。

  秦家十三郎?秦家!

  “是公主府秦家嗎?”他忍不住問道。

  那個曾經來和程嬌娘提親的秦家。

  周老爺回過身,帶著幾分炫耀得意。

  “那是自然。”他說道。

  自從見了這周老爺,他就一副這種欠揍的神情,倒是稀罕,以前周家的人見了他,都是一副不共戴天多看一眼都噁心的神情。

  當然,相比起來,這兩種神情程大老爺都不喜歡。

  “他也自然不是為你家來的。”程大老爺說道。

  這話果然讓周老爺黑了臉,有心反駁。但因為涉及到程嬌娘又不敢說謊,只得悶聲甩袖先邁步。

  程大老爺帶著幾分小得意跟上,到底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眼。

  那年輕人正上馬,不知道和周六郎說了什麼,仰頭大笑。日光下耀目生輝。

  這樣的年輕人啊真是做夢都不敢肖想的,最關鍵是,還是這年輕人家有意。

  適才已經聽婢女和半芹打聽說了程大老爺來了,所以程嬌娘並沒有意外,但看到程大老爺的形容,婢女和半芹還是忍不住驚訝。

  “失禮了失禮了。”

  程大老爺帶著幾分慚愧說道,一面抬袖子半遮擋臉。又理了理有些微亂的頭髮。

  “別裝了,要是真不想失禮,剛才就該收拾一下。”周老爺哼聲說道。

  不就是要裝可憐,表示自己怎麼奮力要為她找公道嗎?

  這個老不羞的東西,竟然也學會這個了!

  程大老爺咳了一聲。

  “周老爺。”他說道,“我想和嬌娘說一些家事。您能回避一下嗎?”

  他在家事上加重語氣。

  不管怎麼說,嬌娘姓程,不姓周。

  周老爺心裡呸了聲。

  “真是難得你還記得嬌娘姓程。”他似笑非笑說道。

  不是當初罵這是你們周家妖孽的時候了。

  “周老爺,彼此彼此。”程大老爺亦是似笑非笑說道。

  說的好像當初你這個舅爺沒罵過這是你們程家妖孽的話似的。

  婢女輕咳一聲。

  “二位老爺說的挺熱鬧啊。”她也似笑非笑說道。

  看著周老爺不情願的離開,程大老爺整了整形容。

  “嬌娘。”他說道。

  喊了聲。卻又不說話了。

  屋內沉默一刻,程大老爺忽的抬手沖她施禮。

  “四郎的事,多謝了。”

  程嬌娘還禮。

  “大老爺言重了,理所應當的。”她說道。

  程大老爺歎口氣。

  “理所應當的事多了,又有幾個能做到。”他說道,一面再次抬手施禮,“嬌娘,以前的事,伯父,對不住你了。”

  程嬌娘笑了。

  “以前的事也沒有什麼,也是理所應當,算不上誰對不住誰。”她說道。

  算不上誰對不住誰?

  這是隨口說的輕鬆話吧,這種話也不是誰都能說的,只有勝利者才能雲淡風輕的說來,以示對失敗者的寬恕仁慈。

  她所求的就是這一刻吧,看著他們這些人低頭認錯。

  程大老爺心裡有些滋味複雜。

  而此時的程二老爺夫婦更是滋味複雜。

  “疼疼疼!”

  程二老爺喊道,伸手推開給自己敷臉的程二夫人。

  程二夫人哎呦一聲跌坐在地上也發出一聲痛呼。

  “我的頭。”她伸手撫著頭說道。

  “大哥這是瘋了!”程二老爺氣道,“竟然還動手打人!在家打也就罷了,還帶著人追了這麼遠跑京城來打我!”

  “他不是瘋了。”程二夫人氣道,“他是想要錢想紅眼了。”

  “他紅眼,他也不看看能不能紅眼。”程二老爺氣道。

  程二夫人亦是想起來就氣的要死。

  “竟然敢來搶佔我的產業。”她說道,“他以為這是江州嗎?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底氣!”

  說到這裡猛的又坐起來。

  “周家!”她喊道。

  “周家也不是好東西!”程二老爺憤憤說道,一面揉著胳膊。發出嘶嘶聲。

  這胳膊就是被周老爺打的。

  “….好膽,竟然要打殺兄長!大逆不道!”

  也不知道怎麼就大搖大擺從他家門沖進來的周老爺第一句話就大聲喊道。

  明明那時候是自己被程大老爺揪著打,也不知道這位瞎了眼周老爺是怎麼看出來是自己在打兄長,不由分說上前給了自己一拳。

  常年習武的武將用足了力氣。一拳將他當時就打的跌倒在地上爬不起來。

  “老爺,原來大哥是和周家串通起來了!”程二夫人說道。

  程二老爺一怔,旋即也恍然。

  “這兩個不要臉的東西,上一次串通瓜分嬌娘的嫁妝,這一次又要來瓜分嬌娘的產業了。”他說道,“他們難道還沒吃夠教訓嗎?”

  程二夫人急的拉他起身。

  “老爺,快些,周老爺適才拉走了大老爺,一定是去蠱惑嬌娘了,咱們快去。快去和嬌娘說清楚!快些,快些!”她說道,一面不管不顧的扯程二老爺。

  程二老爺嗷的一聲痛呼。

  “蠢婦!我的胳膊!”

  ……………………………………………………………

  “十四官人!十四官人!”

  門外的隨從一臉喜色的跑進來。

  屋內沉著臉喝悶酒的高小官人將手裡的酒碗砸向他。

  “你他娘的見我這樣很高興是不是?”他罵道。

  隨從被酒碗砸在身上也不敢躲避,忙忙的低頭施禮。

  “不是的,十四官人。府尹派人來了,有大事。”他說道。

  “大事?大事他們也犯不著問我,給我爹寫信就是了。”高小官人沒好氣說道。

  “不是,是有關那程氏的事。”隨從忙說道,“程氏家裡可熱鬧了,她的大伯父把她父親告了!”

  兄弟相告可是很丟人的事,更別提又是有官身的人。修身齊家都做不到,可是要被禦史彈劾的。

  高小官人坐起來,聽隨從興奮的講來。

  “原來如此。”他點點頭。

  原來那些產業都是把持在這女子手裡,怪不得她能把錢隨意的打水漂呢。

  先是不敬不孝父母在存私財,緊接著又和父親串通別籍異財。

  “真是不忠不孝,大膽妄為之徒。”高小官人哼聲說道。“自己其身不正,就怪不得被親長相告了。”

  “官人,府衙來問,這案子接還是不接?”隨從低聲說道,“要是不合適。他們就不收打回去了。”

  “別啊。”高小官人皺眉說道,“打回去幹什麼?人家家長做的又不是不對。”

  隨從遲疑一下。

  “官人的意思是要把這件案子鬧大了?”他說道,“還是問問毛秀才吧。”

  毛秀才是高淩波指給高小官人的清客。

  高小官人皺眉。

  “老爺囑咐過說要讓這程家家宅和睦,不要他們鬧起來,免得失了身份,這件案子是不是要壓下來,要不然鬧起來,可就是丟人的事了。”隨從說道。

  娘的,我都被她害的這樣丟人了,還要顧著她的臉面不成?還要去安撫她家的家宅和睦?

  我這不是自賤嗎?

  “老爺當時要她家宅和睦,是為了讓他在京中順利為官,也是為了讓他出差錯好讓世人看清楚這程氏一家的不修,本來馮林那時候就該如願的,卻被這女子僥倖逃得一劫,如今他們為了錢財自相殘殺起來了,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高小官人冷笑說道。

  “大事府衙要問父親,這種家產紛爭小事一樁,不用問父親,讓他們該怎麼判就怎麼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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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一推

  “嬌嬌!”

  程二老爺夫婦費了半日的功夫才進的周家家門,氣憤不已的來到程嬌娘的廳堂,一眼就看到坐在其內的程大老爺,頓時更為紅了眼。

  “就是他們,要奪了你的產業。”

  “真是笑話,我奪了產業,白紙黑字寫的是我的名字嗎?”程大老爺冷笑說道。

  “雖然寫的是我的名,但那是嬌嬌和我們商量好的。”程二夫人急道,疾步走到程嬌娘面前坐下,又是委屈又是憤怒,“嬌嬌,你我心裡都明白清楚的,這是你的。”

  “是我的?”程嬌娘問道。

  程二夫人忙點頭。

  “自然是你的,當時不是和你說了嗎,是為了免得被人抓住把柄彈劾你父親,也為了避免再有馮林那樣的人告你,所以才寫在我的名下。”她說道。

  程嬌娘點點頭。

  “你聽到沒,這是嬌嬌的,大哥,你當初占了她的嫁妝還不夠,又來搶她的產業。”程二老爺沉臉提醒說道,“你這樣做心裡就不愧嗎?”

  程大老爺看著他們神情不變。

  “嫁妝的事是我的不對,我不該強要留下她母親的嫁妝。”他說道。

  “你知道就好!”程二夫人憤憤說道。

  “但是嫁妝是嫁妝,她的產業是她的產業,不能等同而論,她的不入家產,就是不對。”程大老爺接著說道。

  這傢伙,竟然當著程嬌娘的面,還敢這麼說。

  程二老爺和夫人一臉驚訝的看著他。

  看來真是窮怕了?見了產業就飛蛾撲火一般不管不顧了嗎?

  “這樣不對嗎?”程嬌娘問道。

  看!反問你了!

  這女子生氣了!

  程二夫人帶著幾分恨恨又興奮看著程大老爺。

  程大老爺點頭。

  “這樣不對。”他說道,“嬌娘,祖父母,父母在,子女不能存私財,更況且咱們程家是遵祖訓不得分家的,就連你的父親也不能有私產。”

  “話還不是你說。我們嬌嬌的….”程二夫人哼聲說道,話沒說完被程嬌娘打斷了。

  “原來如此,我不知道,也並沒有在意這個。那既然不對,就按對的辦吧。”程嬌娘說道。

  什麼?

  程二老爺夫人愕然看向她,程大老爺則露出幾分輕鬆。

  果然如此,自己賭對了。

  “嬌娘,你瘋了!你怎麼能給他!”程二夫人尖聲喊道。

  “他說該給他,就給他了。”程嬌娘說道,看著她,“就如同你說的,該給你,我也給你了。”

  這叫什麼?誰說該給誰就給誰?傻子嗎?

  程二夫人愕然。

  “你的東西。你怎麼能不管,你說不給就不給,怕他做什麼!”她說道。

  “嬌娘,你不用怕他,父親我自然是護著你的。你的東西,不給他,他又能奈何!”程二老爺豎眉說道,第一次父女同仇敵愾。

  程大老爺哈哈笑了。

  “你這個不孝子。”他收了笑喝道,站起身來,“我倒要看看你能奈我何!”

  說罷拂袖大步而去。

  程二老爺氣的瞪眼。

  “嬌嬌,你看他。你看他囂張的。”程二夫人搖著程嬌娘的胳膊恨恨說道,一面又抬手拭淚,“他還跑來打我們。”

  程二老爺覺得這不是訴苦的時候。

  “嬌娘,你說,怎麼辦吧?”他說道。

  程嬌娘抬頭看他。

  “我已經說了啊。”她說道。

  說了?

  程二老爺夫婦看著她。

  “既然不對,就按對的辦。”程嬌娘說道。

  按對的辦?

  “什麼是對的?”程二老爺怔怔問道。

  “那自有官府定論。”程嬌娘說道。

  自有官府定論?

  程二老爺還在怔怔。程二夫人回過神了。

  “嬌娘,你是同意大老爺去告了?”她尖聲問道,“這是我們的家事,怎麼能鬧到人前?”

  “也不是不可對人言的事,既然爭論不下。那就由官府定論吧。”程嬌娘說道。

  程二老爺和程二夫人看著程嬌娘,怔怔之後終於清醒了。

  他們的確是別籍異財,的確是暗藏私產。

  這件事根本就不是爭論不下,也不是對錯難分的,事實道理都清楚明白的很,告到官府也是一告一個准。

  程嬌娘應該做的是阻止大老爺去告,而不是縱容他去告。

  但現在看來,她的確是在說讓大老爺去告……

  由官府定論!

  程嬌娘!

  “你!”程二夫人站起身來,“是在耍我們嗎?”

  原來同意把產業給他們都是假的嗎?

  原來這麼久是讓他們空歡喜一場嗎?

  “混帳東西!大老爺和周家許了你什麼好處?你竟然和他們一起來算計我?你這個不孝子!”程二老爺也明白了,震怒喝道。

  聽到這句話,在外等的不耐煩的周老爺就如同聽到激戰的鑼鼓似得,帶著人就沖進來了。

  “你才是不孝子!”

  他劈手就是一拳打過去喊道。

  “竟然敢藏私產!還敢推脫罪責給女兒!我替你大哥先教訓你!”

  程二老爺被一拳打到摔倒在地上,程二夫人尖叫著撲過去。

  周老爺不等與他們撕扯就吩咐人將這夫婦二人架出去。

  程二老爺夫婦進門時被周家人阻攔,費了口水只有他們二人進來了,身邊也沒有助力,哪裡抵得過周家這些戰場上退下來的兵丁家僕,三下兩下被揪住硬是拖了出去。

  聽著哭聲叫駡聲遠去,周老爺抖了抖衣衫。

  “嚇到嬌嬌兒了吧?”他和善關切的笑問道,“別怕,有舅父在,在咱們家裡,可由不得他們程家撒野。”

  站在院子裡聽到這句話的周夫人轉頭。

  “嚇到她?”她扯扯嘴角,“連人都殺過,有什麼能嚇到她…”

  又抬頭看著門外,聽著漸行漸遠的程家夫婦的叫駡聲。心有餘悸的合手念佛。

  可憐的程二夫人….

  早說過那女人是個夜叉沾染不得的!

  “老爺!那個賤婢!那個賤婢!害了我們!”

  被推出周家看著碰的關上的門,程二夫人推開慌張攙扶自己的僕婦,抓住程二老爺哭道。

  程二老爺幾乎站不住了,被兩個小廝攙扶著。拉扯中衣衫亂了,頭發散了,臉上身上舊傷未去又添新傷,看上去狼狽不堪。

  “老爺老爺。”程二夫人看著他的樣子又擔心的哭。

  程二老爺倒還鎮定,這種樣子以前也不是沒經過。

  “那個賤婢,我絕不饒了她!”他恨恨說道,看著街上路人投來的視線,忙招呼人坐上車,“我們回去再說。”

  程二夫人抬袖掩面跟上。

  “不用擔心,府衙一定不會接這個案子的。”

  邁進家門。程二老爺鐵青著臉說道。

  “怎麼會不接?那賤婢她故意要告我們的。”程二夫人哭道。

  “她就是故意告我們,她敢去跟衙門打招呼說嗎?”程二老爺咬牙冷笑,“她要是敢,我先告她忤逆,杖斃了她。誰又敢誰又能攔!”

  “她不出面,別人告我,我可是她的父親,那衙門裡上上下下可都要掂量掂量,上一次告我的馮林,可還沒走多久呢,誰要是想去和他作伴。還來得及!”

  程二夫人聞言心中稍安,恨意並沒減少。

  “我就知道,她不是個安好心的…”她哭道,“枉我們這般真心實意的待她。”

  屋內傳來嗤聲。

  “真心實意待她?這話你自己也信?”

  這聲音讓程二夫人嚇了一跳,抬眼看程大老爺竟然坐在廳堂裡,還在悠閒的吃茶。

  “你怎麼在這裡?這裡是我家!”程二夫人喊道。

  程大老爺不屑的看她一眼。

  “這裡的宅院姓程。但凡姓程的,都是我的。”他說道。

  天也!程二夫人第一次知道程大老爺原來是這般的無恥!

  “大哥,你適可而止吧。”程二老爺鐵青臉說道。

  “其實我也倒想和你說這句話。”程大老爺笑了笑,收起盤膝坐正,“但是晚了。你現在就是想止也止不住了。”

  程二老爺面色難看,張口就要呸聲,門外卻是傳來一陣嘈雜。

  “老爺,老爺不好了。”管家急慌慌的跑進來。

  “又怎麼不好了?”程二老爺豎眉轉頭,將一腔怒火傾瀉,“又有誰打上門了嗎?”

  “老爺,是府衙的人打上門了….啊呸不是….是府衙的人來了。”管家說道。

  程二老爺愣了下。

  “府衙的人來做什麼?”他問道。

  “說是要傳原告被告。”管家咧嘴說道,目光看向廳堂裡的程大老爺。

  什麼?

  程二老爺驚愕回頭,見程大老爺站起身來。

  “走吧,這個案子我們好好的打一打。”他說道,一面甩袖邁步,“讓世人好好看看,你這個其身不修的不孝子!”

  什麼?

  怎麼可能?

  程二老爺轉頭去看管家,一臉不可置信。

  “府衙瘋了!他們怎麼會接這個案子?”他喊道。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沒有什麼不可能。”程大老爺走過他身邊,神情木然說道,“我早就跟你說過,別來京城,這裡可不是什麼好地方,你偏不聽。”

  看著程大老爺邁步而去,程二老爺神情鐵青。

  “娘的!”他終於大罵出聲,指著程大老爺的背影,“可是我沒想到,這京城的刀山會是自己大哥,這京城裡把我放上案板的是我自己的女兒!”

  “你們這些奸人!”

  “奸人!”

  而這邊回過神的程二夫人撫掌大哭。

  “騙子!還騙我補進去好多錢呢!那是我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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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容易

  這一年的京城春日,比往年要熱鬧很多,單單一件德勝樓千金一擲爭花魁的事就衍生出無數話題,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個程家又鬧起來了。”

  “又鬧什麼?還去德勝樓要嫖資呢?”

  “家裡出了這麼個女兒也是太丟人了。”

  “不是的,這次是程家大老爺把程娘子的父親告上衙門了,說他別籍異財,存私產。”

  “….這二老爺可真是膽子大…”

  “..怪不得二老爺膽子大,那可是能夠把五萬貫打水漂的產業,換做誰不得膽子大據為己有啊。”

  “…這麼說程大老爺也自然不肯甘休…”

  “真沒想到程娘子的家人是如此的行徑,市井俗人,真是辱沒了神仙弟子身份。”

  “..辱沒?哪個神仙弟子會去包花魁?會去為花魁一擲千金?真是荒唐可笑。”

  “..瞧這一家人亂糟糟的模樣,上樑不正下樑歪,我看這江州程氏一族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屋子裡爆發出一陣大笑。

  這種笑聲可是有些日子沒聽到了,門外站著婢女們對視一眼露出歡喜。

  謝天謝地,小官人可算高興開懷了,她們也能少些打罵了。

  “丟人!”

  高小官人靠在憑幾上,拍著膝頭笑道。

  “丟人丟一窩!什麼神仙弟子,就是個招搖荒唐的神棍。”

  “是啊是啊。神仙不食人間煙火,食人間煙火的那是凡夫俗子。”隨從笑著湊趣說道。

  “讓我成笑話,且看誰才是最大的笑話。”高小官人笑道。

  這邊正笑著門外清客急匆匆進來。

  “十四官人,府衙說,接程家兄弟家產案是你的意思?”他急問道。

  高小官人滿不在乎的點點頭。

  “怎麼樣?夠熱鬧夠丟人吧?”他笑道。

  清客面色疑慮。

  “官人,這個似乎不太好。”他說道,“這樣一來,程二老爺名聲掃地,說不定連京城都呆不下去了。”

  “這不是好事嗎?”高小官人笑道。又看著那清客,“怎麼?你還想護著他?”

  “不是我想護著他,有他在,能壓制著那程娘子,如今他的名聲敗壞了,要是再被趕出京城。那這程娘子可就不太好壓制了。”清客說道。

  高小官人頓時大笑。

  “壓制?”他又收了笑嗤聲,“一個小女子,不好壓制是不想壓制,真要想壓制,一根手指就能碾死她。”

  “小官人,關鍵是這女子一向行事滴水不漏….”清客說道。

  “啊呸。還滴水不漏。”高小官人笑著打斷他,“你也說了。這是一個小女子,父親和你們是想錯了想多了,不該看她的滴水不漏,而該看,她是一個小女子。”

  說到這裡又舒展手臂靠回去。

  “你就不用再說了,我就讓你看看,對付一個小女子應該怎麼做。”

  外界亂紛紛。程家內倒是安靜的很,不過這種安靜跟以前那種安靜完全不同。

  程七娘站在院門口。看著本應該春日明媚卻透出幾分秋冬蕭瑟的廳堂。

  廳堂裡傳出爭吵,夾雜著母親的哭聲。

  又是這樣了….

  在江州的時候這樣,來到京城最終也是這樣。

  不管在那裡,父母和伯父伯母都再也不似以前了,自從那個人進了家門以後。

  以前是厭惡,因為她是個傻子,會讓家裡讓自己被別人看不起,所以家裡都不喜她厭惡她,所以家裡人會紛爭。

  但現在不是了,尤其是來到京城這些日子,跟著母親赴宴好幾家,那些人的恭維討好她感受的真真切切,姐姐們也都開始議親,說的人家還都是在江州不敢肖想的高門大戶,程七娘不是傻子,她知道這是因為程嬌娘。

  在這京城,這個傻子並沒有讓人厭惡鄙視,反而被人羨慕嫉妒恭維,也讓這個家以及她們這些姊妹們得到了恭維。

  按理說這是好事,日子應該越過越好才是,可是為什麼,父母親長們的關係反而越來越糟糕?從最初的吵架不說話,到如今打架上公堂。

  哭聲更大了,讓程七娘回過神,看到廳堂的門拉開了,程大老爺疾步而出。

  看到站在院門口有些呆呆的程七娘,程大老爺的腳步一頓。

  七娘被程二夫婦驕縱,在家裡一向飛揚跋扈,但飛揚跋扈中也展現著無憂無慮的少女天真明媚,但此時看來,曾經明媚驕縱的少女,神情裡滿是惶惶不安,就如同受了驚嚇失群的孤雁。

  他如今做的這些事,還不是為了程家,為了程家的子女後輩們。

  看看如今子女後輩們的神情….

  這件事快些過去吧,然後他們程家就能過個安穩的順遂的日子了,這些後輩孩子們也能正常的更好的成長了。

  程大老爺緩和了神情。

  “七娘,在京城住的習慣嗎?”他問道。

  程七娘後退一步。

  “六娘在家很想你們呢。”程大老爺含笑說道,“本來要托我給你們捎帶禮物,只是因為我走得急沒顧上。”

  程七娘看著他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

  “伯父,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她哭道。

  程大老爺看著她。

  “因為大伯父做錯了,你父親母親更錯了,為了咱們程家,也為了你們,不能再錯下去了。”他說道。

  離開程七娘,程大老爺徑直來到程四郎的院門前。

  按照婢女的吩咐為程四郎安靜養傷,這裡留下了四個侍從守著。所以這些日子程二老爺在外邊罵的再凶,人也並沒有得以近程四郎身前。

  小院子安安靜靜,在這裡服侍的是婢女買來的小婢僕婦,裡裡外外收拾的乾淨,廚房也是單獨開的,此時正近飯點,小院子裡又香氣散開。

  “姐姐,飯好了,四公子還是不肯吃嗎?”

  兩個婢女愁眉苦臉正在說話。

  站在門口的程大老爺停頓了下。

  程四郎發生的事他已經打聽清楚了。

  這一次進京後他沒有徑直登門。而是踏踏實實的在京城中轉了幾日,酒樓茶肆,書場鬧市,甚至連寺院道觀都去了,將有關程嬌娘,有關程家這些日子的事瞭解的清楚明白。

  那不清不楚糊裡糊塗的錯誤不能再犯第二次了。一次就夠了。

  屋門拉開,面向裡躺著的程四郎似乎睡著,但聽著腳步逼近,還是開口說話了。

  “我不想吃飯,你們先拿下去吧。”他說道。

  腳步並沒有離開,人反而似乎坐下來了。

  “你不吃飯。是要給她難看嗎?”

  “你給她的難看還不夠多嗎?”

  這兩句話傳來,程四郎愣了下。忙起身轉過來。

  “父親!”他驚訝的喊道,“你怎麼來了?”

  話一說完,又想到自己的事,頓時羞愧的抬袖子掩面。

  “父親,孩兒不孝。”他哽咽說道,“累害家門。”

  程大老爺伸手拉下他的胳膊,推起袖子。看到被白布木棍緊裹的手腕。

  “真的能恢復如初嗎?”他問道。

  程四郎點點頭。

  “能。”他說道。

  妹妹說能一定能。

  程大老爺點點頭,抬頭看程四郎。

  “疼嗎?”他問道。

  程四郎有些愕然。沒想到父親會問這個。

  父親很嚴厲,他做出這種事別說被高小官人打斷手,就是父親也要打斷他的腿。

  沒想到見面之後父親滿眼關切還問出這樣的話。

  程四郎心中滋味複雜。

  “把飯吃了,趕快的養好傷,你這樣作踐自己,是為了給你妹妹難看嗎?”程大老爺說道。

  不提則罷,提起程四郎羞愧不已。

  “父親,孩兒不孝…”他說道。

  話沒說完被程大老爺打斷。

  “你怎麼不孝了?不就是德勝樓宴請同科,請花魁作陪結果意氣之爭嗎?這是士人趣事少年風流,有什麼羞愧不孝的?”他皺眉說道,“不就是爭個花魁嗎?學業科舉爭的,花魁自然也爭的,這才是少年人,有什麼可恥的?”

  程四郎愕然看著父親。

  父親?

  “你妹妹都說了,這是小事一樁,你這樣扭扭捏捏放不開放不下的,是在跟你妹妹作對嗎?是說你妹妹說的不對嗎?”程大老爺豎眉說道。

  “父親,妹妹她是在維護我…”程四郎羞愧說道。

  “你知道你妹妹是在維護你,你為什麼不知道去維護她?”程大老爺再次打斷他說道。

  維護她?

  程四郎看著程大老爺。

  他這樣一個只會惹來麻煩的廢物難道還能維護她…..

  “她說你對是維護你,她說你對,你就是對,你就要告訴世人她說的沒錯,這就是維護她,什麼叫一家人,一家人就是齊心合力一致對外。”程大老爺說道,伸手猛地拍程四郎的肩頭,“挺起身來!畏畏縮縮的是做什麼!”

  “挺起身來!讓世人看看你是對的!”

  “挺起身來,讓人知道你不是見不得人的!”

  挺起身來!挺起身來!

  程四郎下意識的坐直了身子。

  “父親。”他顫聲說道。

  “別辜負了她,雖然你別的幫不了她,至少,別扯她後腿,別在她維護你的時候躲起來。”程大老爺說道,“吃一塹長一智,別讓你這錯白錯,也別讓這虧白吃,更別讓親者痛仇者快。”

  程四郎看著父親俯身叩頭。

  “多謝父親教誨,孩兒知道了。”他哽咽說道。

  ……………………………………..

  “娘子,你看如何?”

  半芹小心的將程四郎手腕上的白布揭開,露出傷處。

  程嬌娘伸手撫在其上,慢慢的揉按而過。

  “四郎君疼嗎?”婢女在一旁笑道,看著似乎扭頭不敢看的程四郎。

  程四郎含笑點點頭。

  “有點疼。”他老老實實說道。

  “疼比不疼好。”程嬌娘說道,“要是不疼,那才是糟了。”

  程四郎點頭笑了。

  重新敷藥,又針灸一刻,半芹將程四郎的傷口包紮起來。

  “四郎君怎麼親自來了?我和娘子還準備去家裡呢。”她一面問道。

  “我今日出門去和幾個同科吃酒,正好拐過來,省得妹妹特意去。”程四郎笑著說道。

  半芹和婢女微微驚訝。

  “四郎君要出門吃酒?”

  “我不能吃酒嗎?”程四郎也似乎有些驚訝,忙轉頭看程嬌娘,“妹妹,我能吃酒嗎?”

  “不能吃,喝茶和湯飲子都可以。”程嬌娘說道。

  程四郎鬆口氣笑了。

  “那就好,還好我先來見妹妹了。”他笑道,一面起身,“時候不早了,我先去了。”

  程嬌娘起身相送。

  “哦,妹妹也不出門,有什麼想要的讓我捎來嗎?”程四郎又轉身問道。

  “四郎君,你就忙你的去吧。”婢女笑道,“娘子不出門,還有我們呢。”

  程四郎這才笑著施禮轉身走了。

  看著程四郎的背影,婢女帶著幾分欣慰歡喜一笑。

  “娘子,真好。”她看著程嬌娘說道。

  “此時此事真好,還是我真好?”程嬌娘問道。

  婢女咯咯笑出聲。

  “娘子什麼都明白真好。”她笑道,一面拉著程嬌娘的衣袖。

  “娘子,我們也出去玩吧,在家裡悶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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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高興

  程家人半邊輕鬆半邊愁,而與此同時接了程大老爺狀紙的府衙判官也是思緒亂紛紛。

  “大人這官司很難辦嗎?”

  屬下捧上茶關切的問道,看著判官大人這幾日越揪越少的鬍鬚。

  不就是個兄弟家產紛爭嘛,這是好案子,每個官府衙門上上下下都喜歡遇上這種案子,遇上一件就夠大家吃飽一次了。

  遇到這種案子,只有高興,哪有上愁的。

  “兄弟紛爭?那得看紛爭的兄弟是誰。”判官說道,敲著幾案上的狀紙,“姓程啊,姓程。”

  屬下探頭看了眼。

  “姓程怎麼了?”他說道。

  判官瞥他一眼。

  “姓程怎麼了?”他說道,“王公事,你知道你是怎麼當上這個管幹右廂公事的嗎?”

  王公事一臉討好的笑。

  “小的記得,都是大人您的提點。”他說道。

  判官哼了聲。

  “錯了,其實就是這個姓程的幫了你。”他說道。

  啊?王公事瞪眼不解。

  “當初劉錦泉正幹的春風得意,又是府尹的親信,就是因為惹到這個姓程的,被搞得灰頭土臉踢出了京城,要不然你現在還在大山裡監礦呢。”判官撇嘴說道。

  王公事很是驚訝。

  “不是說惹惱了高大人…”他說道。

  判官瞪眼。

  “我說你這個扶不上牆的,你來京城這麼久了。能不能上點心把裡裡外外的事都打聽打聽?這是京城,這是府衙,又聾又啞的你能站住腳?”他氣急敗壞訓斥道。

  王公事連連點頭應是。

  判官沒好氣的趕他出去,繼續看著狀紙發呆。

  程娘子是不好惹,但高大人更不好惹….

  惹惱了程娘子,自己就如同那馮林的下場,但如果惹惱了高大人,他就是劉錦泉的下場,這一次不管怎麼做都是裡外不是人。闖進死胡同了。

  府尹大人這個奸鬼!

  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扔給自己!

  “不行,雖然告的是民事,但程二老爺是官,怎麼也得讓大理寺來做定奪!”判官一拍幾案說道。

  正說著話,門被拉開,剛被趕出去的王公事又跑進來了。

  “大人。歸德郎將周老爺來了。”他說道。

  歸德郎周!判官一個哆嗦,果然程娘子也派人傳話來了。

  “這個案子很難判定嗎?”

  歸德郎周老爺開門見山的問道。

  果然不愧是程娘子派來的人,氣勢洶洶,比起高小官人那邊的人絲毫不遜。

  判官忍不住陪笑。

  “不難,不難。”他說道。

  “那怎麼這幾天連個動靜也沒?”周老爺瞪眼問道。

  判官遲疑一下。

  “那,周大人說怎麼判?”他問道。

  “這還用問?”周老爺哼聲說道。“證據確鑿,這程棟私匿產業。記其妻名下,當為別籍異財。”

  判官連連點頭。

  “是是,不敢說就是別籍異財….哎?”他順口話說一般才反應過來,驚訝抬頭看著周老爺。

  他說什麼?

  “什麼不敢說別籍異財,這就是別籍異財。”周老爺說道。

  判官看著他。

  “周老爺,那可是程娘子的父親。”他說道。

  “父親又怎樣?父親做出這種事,難道做子女的就要替他相隱嗎?父親為大。宗族還為大呢,你難道是想讓程娘子背負欺瞞宗族的罪名嗎?程娘子是那種人嗎?”周老爺義憤說道。

  判官看著他慢慢的點點頭。

  “哦。我明白了。”他慢慢說道,“那這事就好辦了。”

  送走了周老爺,判官一拍幾案。

  “來人。”他說道。

  王公事急忙進來,看著判官舉著狀紙,忙伸手接。

  “大人是要送去大理寺?小的親自去。”他討好說道。

  判官呸他一聲。

  “你傻了啊,這麼好的事怎麼能送去大理寺!”他說道,“傳原告被告上堂,本官定論宣判。”

  好事?

  愁得鬍子頭髮都快掉光的事竟然又成了好事?

  王公事一臉不解接過狀子。

  京城裡的彎彎繞繞就是多。

  “老爺!”

  看著在官府的大印落在文書上,程二夫人再忍不住悲傷掩面流淚,如果不是身後兩個僕婦攙扶,人就要暈倒在地上。

  “幸苦了。”程大老爺對差官笑道。

  一旁的隨從忙遞上一個紅包。

  差官們沒有推辭笑著接過。

  “文書已經更換過了,程大老爺您收好,我們就告辭了。”他們說道。

  程大老爺笑著相送。

  “神仙居已經安排好了,請諸位去坐一坐。”他說道。

  聽聽,這就開始擺出一副主家的嘴臉了!

  程二老爺在後面色鐵青。

  就是自己掌著這幾個店鋪的幾日裡,都沒想到要去那裡請人隨意吃喝!就怕浪費了。

  早知道省這錢幹什麼!為他人做嫁衣。

  送走差官程大老爺轉身看到程二老爺,笑容頓消。

  “大哥,這東西你拿著別燙了手。”程二老爺咬牙說道。

  “我拿著天經地義,你拿著才會燙了手。”程大老爺說道,神情淡淡,“我這是在關照你,這一次要不是我周全,你現在就要送到大理寺,連官身都保不住了。”

  “你還關照我?這還是你關照我?”程二老爺喊道,眼睛都紅了,“我,我…”

  他喘氣一刻。

  “我要告訴母親去…”

  “告訴母親什麼?”程大老爺冷笑,“告訴母親你拿了你女兒的掙下的產業不給母親。反而給了妻子私藏嗎?”

  “你就不怕母親再去告你一個忤逆嗎?”

  想到母親脾氣,程二老爺不由僵了下。

  雖然母親一向以自己為傲,想要自己為她掙一副誥命,最是疼愛自己,但架不住自己離開家,而這老大夫婦守著母親,不知道吹了多少耳旁風構陷自己。

  真要是被再去告了忤逆,這京城就真的不能呆了。

  “你好自為之吧。”程大老爺看著啞了火的程二老爺,淡淡說道。抬腳邁步。

  “關照!”

  程二夫人猛地想到什麼停下哭喊道。

  “大哥,那店鋪裡還有我的錢呢,你得還給我。”

  程大老爺嗤聲。

  “你說有就有啊?”

  “大哥,這是真的,那賤…嬌娘把錢都用來包花魁了,店裡周轉不開。是我拿了嫁妝銀貼進去補上才周全的。”程二夫人急急說道,追上程大老爺,“還變賣了好些首飾。”

  程大老爺腳步不停。

  “都是你說的而已,你說你貼進去好些錢,誰知道你拿著帳冊這麼久,又私昧了多少。”他說道。“我沒找你要錢就不錯了,你還來找我要。”

  天啊!真是冤枉死人了!

  “大哥!天地良心啊!”

  程二夫人頓時再次大哭。一面拍心口。

  “天地良心啊!天地良心啊!”

  人怎麼能這樣的黑心啊!還有沒有天理啊!

  我的錢啊!我的首飾啊!還有那帳冊上明顯看到日日增漲的盈利!就差幾天啊,就差幾天就要滿月了,她就能拿到了!

  天啊!

  “沒法活了!死了算了!”

  程家宅院裡再次陷入嘈雜喧鬧。

  四月初,天色大亮的時候,伴著樂工們的笙蕭鐘奏,御座上的天子退朝而去,陳紹等重臣繼續往勤政殿議事。而其他文武百官則可以散去了。

  一如既往,高小官人身邊擁簇了很多人說笑。

  “還以為高小官人以為恥告病不來參加朝會呢。”一個官員在遠處看著低聲笑道。

  另一個官員嗯了聲。

  “怎麼會。”他說道。“高小官人沒病不裝病告假,而那位真帶著傷的也沒告假來上朝會了呢。”

  說著話向另一邊抬抬下巴,先前說話的官員向那邊看去,見那裡也有幾個人正說笑熱鬧。

  這些人多是才授官的新科進士們。【注1】

  “哦,那位程進士啊。”他笑道,目光看向程四郎的手,“只可惜官袍袖子太長了。”

  目光掃向程四郎胳膊的不止他一個人。

  程四郎恍然未覺,依舊與同僚們說笑,甚至當有人不懷好意的故意來問他的傷的時候,還大方的舉起手拉開袖子。

  “無妨無妨,皮外傷而已。”他笑道。

  皮外傷?

  “不是說斷了嗎?”有人驚訝問道。

  程四郎哈哈笑了。

  “怎麼會!酒場嬉鬧,動手動腳言語衝突而已,那裡會真的傷筋動骨。”他笑道,“你這樣說,把高小官人當什麼人了!”

  那官員可不敢隨意議論高小官人,聞言忙跟著笑,不敢再多說。

  “走,走,今日難得一聚,我請客。”程四郎笑道,招呼身邊的人。

  能夠用五萬貫包花魁的人請客想必一定不同尋常,頓時不少人圍了過來。

  “可能得朱小娘子相陪?”還有人笑著打趣問道。

  “自然能。”

  程四郎的笑聲明朗傳來,帶著無盡的春風得意。

  這笑聲引得前後左右的人都看過來。

  四百多的進士並不是能讓所有人都認清記住的,但這個排名靠後的程四郎卻做到了這點,雖然是因為德勝樓爭花魁一舉成名。

  “真是少年意氣強不羈啊。”有人撚須搖頭感歎,看神情似乎是對這年輕人不滿,但聽話語卻似乎還有些羨慕。

  “真是荒唐人荒唐事,竟然還絲毫不羞。”當然也有人很不滿的說道,“成何體統。”

  不管他們怎麼議論,伴著程四郎的離開,這件事最終也不過是成為說少年荒唐事,雖然不怎麼光彩,但畢竟是私行,再加上還年輕,到底也不是什麼大事。

  論起少年時候做荒唐事,在朝的官員中也不是沒有。

  看著散去的人以及耳邊擦過的議論,高小官人臉上的笑有些難看。

  “這小子臉真大,還做出跟小官人你化干戈為玉帛的樣子,官人你什麼時候說這件事就不計較了?”隨從一臉憤憤的低聲說道。

  “廢話!”

  高小官人豎眉瞪他一眼。

  “我是傻子嗎?我不知道嗎?你他娘的還當面對我說一遍,是不是故意罵我呢?”

  隨從拍馬屁拍馬蹄上忙認罪不迭。

  高小官人不再理會他,再次看向程四郎等人離開的方向。

  娘的!

  真不要臉!真無恥!

  不過事實證明無恥的人才能活的自在,他這樣渾不在意的四處招搖,的確越發讓人覺得這件事根本就不算個事,跟自己也一笑泯恩仇。

  自己這時候如果不一笑泯恩仇,倒成了小氣的,斤斤計較的,連玩都玩不起的。

  “直娘賊!”

  高小官人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

  “呸。”

  身後傳來一聲,顯然也帶著憤怒。

  這是呸誰呢?

  高小官人怒目回身,臉上暫態換上笑容。

  “平王殿下。”他忙喊道,一面施禮。

  穿著朝服面色沉沉負手而行的少年親王高傲的哼了聲。

  這已經是不錯了,如果眼前的人不是高小官人的話,他連哼都不會哼一聲。

  “殿下?怎麼不高興?”高小官人問道。

  “高興。”平王淡淡說道,“怎麼不高興?你難道不知道茂平平亂晉安郡王大勝嗎?”

  *************************************************

  注1:新科進士們授官基本上都是八品以下的選人,沒有資格參加大朝會,這裡是為了劇情需要,見諒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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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10:00:26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五章 一說

  茂平民亂得以平復的消息隨著大朝會的散去很快就傳遍了。

  內宮裡自然也得到消息,因為晉安郡王還讓報喜的人給太后和皇后捎了禮物來。

  “這小畜生!”

  宮殿裡,貴妃已經憤憤許久,地上摔碎的茶碗已經撿拾乾淨了,但每個人還都小心翼翼。

  “竟然送來的禮物沒有本宮的?”

  內侍一臉無奈的跟隨她來回踱步。

  “娘娘,那就是個當地出產的小掛件……”

  “東西是小,禮數是大。”貴妃豎眉說道,“這小畜生從小就會做人,討每個人歡心,就連慶王受傷這幾年,他對本宮的禮數也從沒有失去過,怎麼這次就偏偏忘了本宮的?”

  “是啊,不應該啊,晉安郡王那麼講究禮數,是不是來人給忘了?”內侍皺眉說道。

  這件事的確古怪,按理說晉安郡王不會這樣的。

  “古怪?也不古怪。”貴妃冷笑說道,“以前不會這樣,現在會了,是因為他翅膀硬了,出門了,也能理政務了,還能帶兵了,還打了勝仗了,長本事了,最關鍵是….”

  她說到這裡停下腳步。

  “有名望了。”

  “娘娘,這算什麼名望。”內侍笑道。

  “這怎麼不算?”貴妃豎眉說道,“這就是算!大家都知道這個送子童子,原來不止能送子,還能打仗,還能當差!”

  “娘娘,那又如何。”內侍有些無奈說道。

  娘娘越來越容易焦慮了,尤其是聽到晉安郡王的消息,一點點本來無所謂的消息,都能讓她有些失態。

  看來高大人走之前說的要看好娘娘不是隨意說的。

  娘娘的確有些…

  “又如何?”

  貴妃轉身看他。

  雖然並沒有上朝貴妃也能想像到皇帝的喜悅,她的耳邊似乎回蕩著皇帝的大笑聲。

  “…朕就知道,晉安郡王不負朕厚望。”

  “陳大人駁斥陛下了,說不該這麼說。”內侍忙說道。

  貴妃轉頭呸他一臉。

  “但陛下還是說了。不管讓不讓說,陛下心裡都是這樣想的。”她說道。

  怎麼身邊都是這些蠢人呢?

  內侍訕訕陪笑。

  “這都四月了,立太子的事怎麼還沒說定?”貴妃說道。

  “哦,這個提過了。”內侍忙說道。“中書也通過了,陛下說要等茂平災亂平定後再議。”

  “再議?為什麼要再議?這有什麼好議的?”貴妃急道。

  “皇后娘娘說四月是太后的生辰,正好一起大賀。”內侍說道。

  “皇后?”貴妃豎眉,“她說?她什麼時候開始說話了?”

  內侍訕訕。

  “娘娘,皇后的身子好像好了很多,前日還去拜見太后了。”他說道。

  還能出門了?

  “這事本宮怎麼不知道?”貴妃又驚又憤怒,“這麼大的事本宮怎麼不知道?”

  這個後宮裡什麼時候發生的事竟然能避過她的眼了?

  是皇后嗎?是這個女人已經重新掌控了後宮嗎?

  “不是,不是。”內侍忙安撫,“娘娘您忙著見平王,又難得和陛下平王坐在一起吃頓飯。這些小事沒敢打擾娘娘您,況且皇后娘娘就是去坐了一坐,來去都坐著轎子,進出也被宮女攙扶著,倒把太后嚇了一跳。以為她這是迴光返照…..”

  貴妃噗嗤一聲笑了,又忙豎眉呵斥他。

  “胡說什麼呢!”她說道,“這話能說嗎?”

  內侍嘿嘿笑了。

  “在娘娘這裡還有什麼不能說的。”他恭維討好說道。

  貴妃稍微鬆口氣,神情還是鬱鬱。

  “娘娘,您不要擔心,您就是什麼都不做,平王也是太子。將來是天子,就算皇后她恢復了健康,那這內宮裡,也不過是空擔著一個尊名,實際上還不是您最貴?”內侍忙再次笑著安撫。

  那是自然,但是…

  “平王一日不立太子。本宮這心裡就不踏實。”貴妃說道,握住雙手看著門外。

  高大人說的沒錯,娘娘是入了心障了。

  “告訴外邊的人,本宮,不希望再看到晉安郡王回京了。”貴妃慢慢說道。“本宮也不再想聽到晉安郡王的好消息了。”

  她在好字上加重了語氣。

  這麼驚悚的話以及其內的含義並沒有讓內侍受驚,他只是有些遲疑疑慮。

  “娘娘,是不是太急了些,不如慢慢來……”他低聲說道。

  “慢什麼慢!已經慢了十年了,還不夠嗎?”貴妃豎眉咬牙說道。

  內侍不敢多言忙應聲是。

  “本宮告訴你,本宮也知道你們在想什麼,都在想周全,想穩妥,可是這世間有些事可容不得周全,一步錯過,那就步步錯過。”貴妃慢慢說道,“你們是不是覺得晉安郡王不值一提,捏死他很容易?”

  “奴婢們不敢。”內侍忙低頭說道。

  貴妃哼聲一笑。

  “你們敢。”她說道,“可是你們就沒想想,這都十年了,兩次三番,卻總是那麼恰好的失了手,吃食被一心揚名的李太醫給治好了,打獵卻半路來了平王而無法下手,好容易出了宮,路上方便,卻遇到一群夜宿人,合力殺了狼….他的命也太好了太硬了吧?”

  她說到這裡轉過頭看著內侍。

  “他的命太好了太硬了,越來越好越來越硬,想要捏死他,只怕沒那麼容易,也沒你們想的那樣的簡單。”

  內侍點點頭,肅容應聲是。

  “娘娘思慮極是。”他說道,“奴婢這就立刻著人去辦。”

  說到這裡又停頓下。

  “還有太子的事,也不容再遲緩,奴婢這就去問那幾位大人。”

  貴妃點點頭。

  “不是本宮急,是你們太輕敵了。”她說道。

  內侍點頭應聲是。

  “本宮去看看皇后。”貴妃說道,“這麼大的好事,本宮怎麼能不恭賀。”

  內侍忙喚人更衣。

  看著貴妃被宮女內侍們擁簇著而去,內侍站直了身子,搖搖頭。

  不過。還真有些古怪。

  晉安郡王這次小小的失禮,跟皇后突然身子好轉,有沒有聯繫呢?

  念頭閃過,內侍又搖頭笑。

  這有什麼聯繫啊。況且就算是有聯繫,又能如何?皇后再身體好,也只是皇后,郡王再會討好皇帝太后,再得功勞,也只是郡王。

  除了給自己更添嫉恨,除了更讓別人不容外,真是一點好處也沒啊。

  大約是隨著立太子越來越近,拼命的想要在皇帝面前博一點好感,好為將來多一份保障。

  這樣看來。還真像是秋後的螞蚱以及迴光返照了。

  內侍笑著抬腳邁步。

  而此時不是夜晚的德勝樓裡也正傳出一陣陣歡笑。

  豪華的上等包廂裡,環坐擠擠七八人,每個人面前都有官妓陪坐,而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程四郎身邊的朱小娘子。

  朱小娘子髮鬢松松,只插著一根玉簪。面上亦是妝容淡淡,似乎沒有來得及化妝而急匆匆趕來一般。

  “朱小娘子這是急著見四郎,連盛裝都顧不得了。”旁邊的官員們打趣說道。

  朱小娘子掩嘴笑,雙眸靈動,眼波流轉間能勾魂攝魄,但這視線始終粘在程四郎身上,讓屋內的人又是羨慕又是感歎。

  “原以為官人傷還沒好不會出門呢。奴家一直昏昏懶懶無趣,官人來的太突然了,奴家真是…”朱小娘子帶著幾分嗔怪說道,一面輕搖程四郎的胳膊,一面抬手半掩面,“奴家真是丟人了。四郎容我再去梳妝一番。”

  屋中再次爆發出大笑。

  這種話其實沒有幾個人會信,這些官妓們哪裡會不梳妝就來見客,只不過是看客選擇妝扮罷了。

  可是知道她做戲又如何,大家來這裡本就是享受官妓為了自己百般費心做戲討好的,如此知情知趣。才是人間樂事。

  相比于德勝樓裡的歡聲笑語美人情深,跟著平王回到平王府的高小官人的臉色一直沉沉,雖然面前也有歌舞姬正極盡妍態。

  “殿下,我父親不是說不讓你蓄養歌舞姬嗎?”高小官人微微回神說道。

  平王還沒說話,一旁的王府總管忙施禮。

  “小官人,這不是蓄養的,是為了給太后慶壽特意準備歌舞的,殿下潔身自好,奴婢們也不敢肆意妄為。”他說道。

  “行了,本王哪有這個心思,本王讀書還讀不過來呢。”平王不耐煩的說道,“你別也跟你父親似的,把本王當昏庸易耽迷之輩。”

  高小官人忙笑著應聲是。

  “殿下讀書也太用功了,朝裡的大人們都說如果殿下這次參加科舉,必然也能進前十的。”他笑道。

  這是平王最愛聽的話,聞言面色好了很多。

  “本王的確做了那些題,也不過如此。”他說道。

  高小官人便立刻舉起酒碗。

  “小的敬進士酒。”他說道。

  平王被逗笑了,呸了聲。

  “只可惜不是神仙居的進士酒。”他亦是跟著笑道。

  提起神仙居,高小官人的笑容便凝固起來。

  “神仙居。”他咬牙說道,將酒一飲而盡,“居的是神仙,果然能欺人啊。”

  神仙居是程家的,而程家最近與高小官人的事,平王自然也知道了。

  “那個程娘子手伸的可真長。”他淡淡說道,“連晉安郡王都奉她為上賓,還照看慶王,慶王府大搖大擺隨意而進,太后娘娘的伺候人都不敢多問,問一句反而要被她呵斥。”

  高小官人聞言似是再耐不住氣憤,將酒碗重重放在幾案上。

  “殿下,這都是天家對她太縱容了。”他說道,“一個小女子,簡直就要成神棍了,說不定用不了多久就要被皇帝請進宮煉丹求道問仙了。”

  這女人跟晉安郡王走得近,還據說能治好慶王那個傻子,如果真再被皇帝看上眼,對她言聽計從,一個晉安郡王處處在皇帝面前給自己添堵就夠了,再來一個神仙娘子,那自己還有什麼好日子!

  平王皺眉,難掩厭惡。

  “一個小女子就沒人能奈何她嗎?”

  高小官人猶自憤憤。

  一個小女子…

  平王抬頭看向高小官人,忽的一笑。

  “怎麼沒有?”他說道,“一個小女子,也得以父夫為天,給她找個丈夫管著不就行了。”

  丈夫?

  高小官人一愣,抬頭看平王。

  “誰敢娶她?太后不是…”他皺眉說道。

  平王看著高小官人一刻。

  “別人不敢,小官人,你難道也不敢嗎?”他挑眉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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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兩得

  我?

  高小官人驚訝的瞪眼。

  “殿下,你說什麼呢?”他說道,“那賤婢我才看不上呢。”

  平王卻因為這句話出口而越想越覺得不錯。

  “那賤婢我見過,長得也不錯。”他說道。

  “殿下,這不是長的怎麼樣的事。”高小官人搖頭說道,“這是不可能的。”

  平王嗤聲。

  “怎麼不可能?”他說道,“她什麼門庭,你家什麼門庭,多少人搶著要嫁入你家而不得呢。”

  “殿下,我們現在可是仇人。”高小官人說道。

  “正因為是仇人,才要娶她。”平王說道,面色隱隱有些興奮,“娶了她,她就是你的人,以夫為天,她要是不聽話,你就收拾她。”

  說道收拾二字,平王放在膝頭的手不由攥起。

  “誰說看上了才能娶,仇人才最該娶,娶回去,想怎麼報仇就怎麼報仇,用皮鞭抽她,用針紮她,餓著她,羞辱她……”

  隨著說話,平王的神情漸漸潮紅,呼吸也急促起來。

  一旁侍立的內侍忙出聲說話。

  “殿下,婚姻大事不可兒戲,還是讓高大人做主吧。”他說道。

  “本王怎麼不能做主!”

  被打斷了思緒的平王頓時怒目。

  “天下都是吾的臣民,吾難道不能做主嗎?”

  高小官人忙應聲是,那內侍倒也沒有再說話。看著平王恢復情緒,他鬆口氣退回去。

  “殿下說的是。”高小官人說道,“只是,那程娘子非同一般女子,想要與她說親只怕不容易。”

  平王不屑一笑。

  “以往都說你驕悍,此時看來你也不過如此,倒還不如那程娘子肆意驕縱呢。”他說道。

  高小官人如同溫順的貓兒一般帶著幾分羞愧笑了。

  “殿下說笑了,那都是外人嫉恨我父親的權勢,故意污蔑與我。我在家如何殿下還不知道嗎?父親對我們兄弟管教甚嚴。”他苦笑說道,“要不然這次跟那程四郎在德勝樓相爭,我怎麼會如此狼狽不堪,還不是怕父親得知責罰與我。”

  平王笑了。

  “的確狼狽不堪,當時你就該好好的打他們一頓,如今白白吃了虧還擔著笑話。”他說道。

  “殿下見笑了。殿下休要說了,再說下去,我就真沒臉出來見人了。”高小官人擺手慚愧說道。

  “要是不把那程娘子解決了,你這輩子都沒臉見人了。”平王說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程娘子自己豈能做主?”

  高小官人笑。

  “殿下還小。難道就要做媒了嗎?”他說道。

  這笑讓平王覺得羞辱。

  “本王做不得媒,那太后可做的?”他豎眉說道。

  “太后?”高小官人幾分驚訝幾分惶恐。忙擺手,“這種事怎麼能驚動太后,那豈不是成了皇家賜婚了!”

  皇家賜婚!

  平王眼睛亮起來,端正身子。

  “那豈不是更好。”他說道,帶著幾分得意,“太后的恩旨,本王不信程家能拒絕。”

  高小官人還想說什麼。平王帶著幾分不容拒絕的不耐煩一擺手。

  “這件事就這麼定了,吾去和太后說。你不要再管了。”他說道,“你委屈娶了那程娘子,也算是幫了本王的忙,吾真是厭惡她,尤其不想她再與晉安郡王勾搭在一起。”

  高小官人忙起身離座施禮。

  “臣不敢當委屈。”他說道,“臣勞煩殿下費心了。”

  看著高小官人走出王府大門,站在臺階上相送的總管微微皺眉。

  “大人,難道就任憑這小子誑弄了平王殿下?”一個內侍低聲說道。

  總管微微一笑。

  “那要看誑弄的結果了。”他說道,“如果是算計這個程娘子,倒也不算為過。”

  “那就真讓殿下去跟太后說賜婚嗎?”小內侍問道。

  “去啊,殿下這個主意真不錯。”總管含笑點頭,“要知道程娘子神神道道的,又跟晉安郡王走得近,這始終不是什麼好事,這樣嫁入高家,由高家看管著,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內侍哦了聲點點頭,神情放鬆下來。

  而這邊坐上車的高小官人則大笑。

  “沒想到殿下竟然如此聰慧,我才幾句話,他就想到這個辦法。”他說道。

  隨從在一旁陪笑。

  “那官人覺得這辦法如何?”他問道。

  高小官人撫著短肥的下巴眯眼,想著在德勝樓那小女子從門外走進來的一剎那。

  “那賤婢當真長得不錯。”他微微一笑說道。

  德勝樓裡宴席散去,喝的醉醺醺的官人們說笑著告退,一面攔住也要起身的程四郎。

  “你們有情人說說私密話。”幾個同僚打趣說道,不由分說關上門。

  屋子裡安靜下來,一直笑容滿滿的程四郎退去了笑,帶著幾分疲憊吐口氣。

  朱小娘子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子,春日的風緩緩卷走室內的酒濁氣。

  “程官人。”她斟上一杯熱茶遞過來柔聲說道,“累了吧?”

  程四郎坐正身子接過。

  “多謝。”他施禮說道,遲疑一下,“你也累了。”

  都在人前做戲,都為了給他人看。

  朱小娘子搖搖頭,微微一笑。

  “奴家不會累,奴家就是當如此。”她說道。

  程四郎輕歎一口氣。

  “沒有誰生來就當如此的。”他說道。

  所以,這是命。

  “四郎君,您就不要說讓奴家傷心的事了。”朱小娘子笑道。一面伸手去挽程四郎的胳膊,“奴家覺得還是要活在當下才是。”

  溫柔美人逼近,程四郎有些慌神,忙側身躲開。

  朱小娘子撲了空,愣了下,掩嘴吃吃笑了。

  “四郎君,你躲什麼。”她說道。

  程四郎訕訕一笑。

  “朱小娘子,你不用這樣的。”他說道。

  朱小娘子有些不解的笑。

  “官人,那我該怎樣?”她說道。

  “還像以前那樣就行了。”程四郎說道。視線避開朱小娘子。

  朱小娘子看著他,退後一些,端正身形施禮。

  “程郎君,朱衡給你賠禮了。”她低聲說道。

  “不,不。”程四郎忙說道,“不是因為那個。那件事與小娘子你無關,是我自己要做的。”

  “四郎君,怨恨朱衡嗎?”朱小娘子低著頭說道。

  “不不,我不怨恨。”程四郎搖頭說道,“如果要怨恨,也只能怨恨自己。畢竟當時朱小娘子並沒有故意利用我,反而處處為我開脫。要我走,是我自己的緣故。”

  朱小娘子抬起頭看著他微微一笑。

  “是嗎?”她說道,“朱衡也是,也是怨恨自己呢。”

  說到這裡,她端起茶碗。

  “奴家敬郎君。”

  程四郎也忙端起茶碗,二人對視一舉,各自飲了。

  “四郎君。”

  看著起身要走的程四郎。朱小娘子又喚住他。

  程四郎有些不解的回頭。

  “四郎君,後悔嗎?”朱小娘子問道。

  程四郎笑了笑。

  “我家妹妹說。世上沒有如果,做過了就做過了,要向前看。”他說道,說罷施禮舉步而去了。

  門關上,室內再次恢復安靜,朱小娘子席地而坐久久未動。

  “可是,我後悔了呢。”她喃喃說道。

  夜色降下來的時候,周六郎邁進程嬌娘的院落,一眼就看到那女子斜倚在廊下,兩邊燈籠的籠罩下,散發著與白日不同的神采。

  她的手裡拎著一隻掛件正慢慢的看。

  “這是什麼?”周六郎問道。

  “螞蚱。”程嬌娘說道。

  螞蚱?這是細竹皮編的,活靈活現栩栩如生。

  “哪裡來的?”週六郎問道。

  “人送的。”程嬌娘答道。

  秦十三郎這傢伙送的吧,周六郎撇撇嘴。

  要說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這個女子呢從來不會主動說話,就是你問話,她也只是一問一答,不會客套也不會搭訕。

  真不知道她這樣沉默之下心裡想的都是什麼。

  就這樣悶悶的坐了一刻,周六郎乾脆起身走開了,走了幾步又回頭,見那女子依舊微微抬頭,似乎再看掛件,又似乎沒在看。

  “你在幹什麼?”周六郎忍不住問道。

  “看星星。”程嬌娘答道,視線沒有移開半點。

  看星星?

  周六郎抬頭看天,夜色漸濃,星光也漸漸燦爛。

  倒是挺好看,不過,這有什麼意思啊。

  他撇撇嘴走開了。

  “娘子。”半芹上前給她加了件斗篷,一面也跟著看去,“今晚還要看到很晚嗎?”

  程嬌娘點點頭,一面伸手指著星空。

  “你看,那顆星星越來越亮了,但是,還不夠。”她說道。

  那顆?哪顆?

  半芹抬頭看去,滿天星光在她眼裡根本就沒有區別,不過娘子說一顆亮了,那就一定是亮了,她認真的點點頭。

  “那怎麼樣才能算夠?”半芹問道。

  “天時地利人和。”程嬌娘說道,“如今天時地利已經到了,餘下的就看人了。”

  。。。。。。。。。。。。。。。。。。。。。。。

  “哎呦我的天,我的兒,你竟然做起媒人來了。”

  皇宮裡,太后發出一聲驚呼,看著眼前跪坐的平王有些哭笑不得。

  “娘娘,這不是媒人,這是正事。”平王板著臉說道。

  太后笑著看貴妃。

  “你看看,你看看,是不是該先給咱們平王辦正事啊?”她說道。

  貴妃半是笑半是搖頭。

  “四哥兒,你可別胡鬧,這不是你小孩子能說的事。”她說道,“再說,把程娘子說給高小官人,那豈不是笑話。”

  “那不是笑話,那是讓笑話變成一段佳話。”平王肅容說道。

  讓笑話變成一段佳話?

  貴妃和太后愣了下。

  “如今高家因為德勝樓程娘子相爭的事變成了笑話,如果不想法子解決,這輩子高家都將留個笑話在世人眼裡,但如果這相爭變成姻緣,不打不相識,意氣之爭變成惺惺相惜,那豈不是就成了一段佳話?”平王說道,“難道娘娘希望高家真的就這樣成為笑話嗎?只要程娘子在一天,那高家就永遠是個笑話。”

  太后和貴妃對視一眼。

  她們當然不希望高家成為笑話,那樣對她們可沒什麼好處。

  “如果這樣說。”貴妃先開口了,眼神閃閃,“這門姻緣倒真是不錯。”

  高家不再成為笑話,那惹人厭惡忌諱的程娘子又成了高家的人,成了高家的人,自然就掌控在他們高家手裡,而高家,則是她們最放心的人家,這真是一舉兩得。

  太后顯然也想到了,緩緩的點點頭。

  “不錯,這件荒唐事,是該有個交代了。”她說道,抬頭看向門外,“來人,傳程家夫人來,哀家要做這個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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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好狠

  進京快要小半年了,程二老爺覺得日子過得跟做夢似的。

  前程起起伏伏,家事也一驚一乍,他曾經被綁到禦史台,但又平安無事恭敬的被放出來,他曾經見到過月入萬貫的產業文書歸屬自己,但又轉眼換了名字。

  就好比這屋子。

  程二老爺抬起頭環視四周,這裡依舊是闊綽正屋,但卻已經不是他住的了,就在幾天前被程大老爺占了去。

  “。。大老爺說要添置這些的。。。”

  “。。。大老爺說要把這些撤去,擺著太過奢華。”

  進出的僕婦們不時傳來說話聲,話裡話外無不透出這家的主人是程大老爺,就好像在江州一樣。

  跟在江州一樣!

  程二老爺正憤憤,門外又是一陣熱鬧。

  “大老爺,吳掌櫃來了。”兩個小廝喊道。

  吳掌櫃!

  “請吧。”

  內裡傳來程大老爺的笑聲,伴著說話,門外吳掌櫃在兩個人的擁簇下大搖大擺而進。

  四月初,吳掌櫃的登門是來報帳冊的了。

  帳冊!盈利!

  程二老爺再次握緊了手。

  本來今時今日在屋中坐著的該是自己。

  偏院里程二夫人頭上敷著毛巾躺著,聽到吳掌櫃來報帳,頓時再次哭起來。

  “老爺,我的錢。。”

  “哭什麼哭,他要是還不走,把整個家都搬到京城來,才有你我哭的。”程二老爺沒好氣的說道。

  “他巴上了那賤婢,肯定不會輕易放手。”程二夫人說道。

  “夫人,半芹也來了。”有僕婦進來說道,“大老爺把帳冊直接交給她了。”

  程二夫人一副你看我說對了吧的神情。

  “他就是巴結上她們了。”

  這邊正說話,門外又有僕婦急慌慌的進來。

  “老爺夫人,宮裡來人了。”她喊道。

  宮裡?

  程二老爺和程二夫人驚訝的看過來。

  “太后娘娘要傳召二夫人。”僕婦說道。

  程二夫人一下子坐起來,頭上的毛巾掉下來。

  “太后娘娘要見我!”

  “太后娘娘要見程二夫人?”

  此時作為程家主人的程大老爺自然見到了來傳召的內侍。聞聽了來意,亦是驚訝不已。

  “是啊,大老爺,快請二夫人準備一下吧。”內侍含笑說道。

  程大老爺應聲是。一面請內侍坐,一面遲疑一下。

  “大人,不知道是所為何事?”他低聲問道。

  內侍豎眉。

  “這種話怎麼能問?娘娘什麼事,我們做奴婢的怎麼知道。”他淡淡說道。

  程大老爺忙施禮賠罪,額頭有細汗冒出。

  正轉身要退,那內侍又輕咳一聲。

  “不過呢,是喜事。”他又似乎無意的說道,“所以讓程二夫人穿的喜慶些。”

  喜事!

  程大老爺心跳如鼓連連應聲是退了出去。

  後堂裡吳掌櫃和婢女都在,神情沉沉。

  “這,娘子可知道?”程大老爺低聲問道。

  婢女搖頭。

  “一點消息也不知。”她說道。

  “那如何是好?”程大老爺低聲急問。

  太后不喜程嬌娘。一個不喜歡你的人給你帶來的喜事,肯定是會讓對方喜而絕非你喜的事。

  “我去告訴娘子。”婢女疾走,轉身又停下腳,“總之,太后不喜娘子。二夫人也不喜娘子,所以,決不能讓這兩個不喜娘子的人來說娘子的事。”

  看著婢女急匆匆而去,程大老爺神情肅重。

  是的,沒錯,決不能讓二夫人進宮。

  但是,這該怎麼做?

  他轉頭看向外邊。內侍不能久候,又扭頭看向內裡,似乎已經聽到二夫人的歡喜聲音。

  勸說?

  當初二老爺進京時他勸的那樣辛苦,結果呢?

  程大老爺呼吸急促。

  決不能讓她進宮!決不能!

  “來人!”程大老爺放下手,低聲說道。

  一個僕婦疾步走近低頭施禮應聲。

  “老爺,請吩咐。”

  偏院里程二老爺激動的來回踱步。

  就說了這日子過得跟夢似的!一驚一乍!

  “老爺老爺。太后見我我我該怎麼說?”

  程二夫人何止激動,簡直驚慌要暈過去了。

  “你不用想。”程二老爺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說道,“你要做的是,太后說什麼。你就應什麼。”

  程二夫人還有顫顫。

  她長這麼大,從沒想過有能見到太后的一天。

  “太后見你肯定是因為這傻兒。”程二老爺說道,越是激動他反而越清醒下來。

  進京這些日子,好也罷壞也罷,都是跟這傻兒有關。

  “這一次,我們能不能翻身,能不能過好,就看太后了。”他神情沉沉說道。

  程二夫人聞言更加緊張。

  “你想想你的錢!”程二老爺豎眉說道。

  我的錢!

  被那賤婢騙走的錢!

  程二夫人頓時點點頭,穩住身形。

  “來人更衣。”她說道。

  門外有婦人們急忙進來,正熱鬧的更換著,又有人急急的過來。

  “哎呀二夫人,大老爺讓我伺候。”她說道。

  程二老爺和程二夫人看著這婦人愣了下。

  這婦人是程大老爺的使喚人,也是接手二夫人掌管家事的,日常見了他們也都是鼻孔朝天的。

  怎麼這時候滿臉含笑的過來了?

  “老爺問了。”婦人說道,一面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宮裡的來人說,召見夫人是喜事。”

  喜事!

  程二老爺帶著幾分了然,又幾分不屑。

  原來如此,所以大老爺如今是急著來沾沾喜氣了嗎?

  晚了!臉已經撕破了,再來討好也沒用了。

  程二老爺嗤聲一笑。

  “二夫人,這喜事要穿的喜慶些。”婦人接著說道。

  程二夫人看了眼程二老爺。程二老爺點點頭。

  “快,拿那件金絲的來。”程二夫人忙說道。

  屋子裡的婦人丫頭都忙碌起來。

  那婦人也想幫忙,程二夫人自然不會給她好臉色,那婦人也不在意。訕訕賠笑在一旁討好。

  穿好衣裳,看著身上頭上簡陋的首飾,到底襯得整個人寒酸,程二夫人心中更是恨恨。

  她的錢,她的首飾!

  “走。”她說道,勇氣滿滿的轉身邁步。

  一眾忙擁簇著出來,那婦人自然也跟上,似乎是搶著要近前服侍,在人中擠來擠去,引得門前亂亂。

  “哎呀你走開。”

  一個婦人不耐煩也沒好氣的說道。狠狠的推那婦人一把。

  那婦人哎呀一聲竟然向前跌去,一頭撞上正下臺階的程二夫人。

  伴著一聲尖叫,程二夫人被撞的栽倒下去。

  “哎呀夫人!”

  看著倒在地上的程二夫人,看著亂成一團要攙扶的僕婦們,那婦人深吸一口氣。眯了眯眼,一跺腳狠狠的抬起胳膊撲了過去。

  一聲慘叫劃破了院子的上空。

  坐在前院廳堂裡的內侍端著茶的手不由抖了抖,有些驚訝的抬頭四下看。

  “什麼聲音?”他問道。

  門外候著的管家忙進來,一臉四顧茫然。

  “沒,沒聲音啊。”他說道。

  沒聲音嗎?

  內侍皺眉,放下茶碗。

  “時候不早了,太后還等著呢。還是請二夫人快點吧。”他說道。

  話音未落程大老爺急匆匆從外邊進來,一臉的惶惶。

  “大人,大人,不好了。”他說道。

  *******************************************************

  “什麼?”

  皇宮裡太后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來人。

  “程家二夫人摔斷腿了?”

  內侍點點頭,抹了抹臉上的汗。

  “什麼時候摔斷的?”貴妃皺眉問道。

  內侍低下頭。

  “就,就是剛剛。”他低聲說道。

  剛剛?

  貴妃驚訝。旋即又笑了。

  “這可真巧啊,不早不晚的,偏偏太后召見她,她就摔斷了腿?”她笑道。

  太后的面色也沉下來。

  沒錯,這事也太巧了。

  “二夫人是太歡喜了。結果出門時不小心絆倒,僕婦們又爭搶著去攙扶,結果反而跌倒砸在二夫人身上,把二夫人的小腿砸傷了。”內侍說道。

  這樣嗎?

  聽起來倒也是合情合理,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婦人進皇宮見貴人自然慌張失態,但是,這件事還是讓人覺得有些怪怪。

  太后皺眉。

  “那也正好。”貴妃淡淡一笑,“傷了腿抬進宮裡來讓太醫給看看。”

  太后點點頭。

  “她是傷了腿,又不是傷了嘴,特賜她坐軟榻進宮來。”她豎眉說道。

  內侍遲疑一下抬頭。

  “娘娘,那程大老爺說傷腿自慚不敢汙娘娘眼,又舅父舅母如父母,二夫人雖然傷了,但程娘子的舅母在京城,既然太后娘娘是要說有關程娘子的事,所以不知能否讓她的舅母前來。”他說道。

  舅母?

  太后微微皺眉。

  這程二夫人是個繼室,真要論親的話,的確還不如這程娘子的舅母有底氣。

  “不管她們誰來,哀家把要說的說了,她們聽著就足矣了。”太后說道。

  內侍忙應聲是疾步退了出去,讓要說什麼的貴妃都沒來得及張口。

  算了,管那程娘子耍什麼把戲,反正只要太后娘娘下定了決心,事情就板上釘釘了。

  貴妃收回手坐正身子。

  *****************************************************

  “什麼?讓我去?”

  周家,周夫人驚駭說道,一面忙搖頭。

  “不,不,不,我不去。”

  她絕不要沾染上那傻兒的事。

  “你不去也得去!”周老爺豎眉喝道。

  周夫人含淚怯怯。

  “老爺,宮裡的人催呢。”門外隨從急急說道。

  “快去,你又不是沒見過太后,怕什麼!”周老爺再次說道。

  以前跟現在一樣嗎?以前見太后可不是為了那傻兒。

  “難道你不去,要讓嬌嬌兒去嗎?你這是為了嬌嬌。”周老爺再次說道。

  是啊,是為了她,如果自己不去,那豈不是得罪了她?

  周夫人深吸一口氣。

  得罪那個傻兒,什麼下場可是再明白不過。

  “還有。”

  周老爺又叫住她。

  “見了太后怎麼說,你知道吧?”

  周夫人身子僵硬。

  程家那婦人因為不知道怎麼說,或者會說的不對,所以乾脆被程大老爺生生臨出門打斷了腿。

  周夫人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果然不虧是程家人,她以前總不明白這程嬌娘怎麼會如此的兇狠,現在終於知道了,原來是因為程家的骨血。

  真狠啊!

  “真狠啊!大哥!你可真狠啊!”

  一聲聲哀嚎從院中傳來。

  門也被哐當的亂響,但上好的宅院結實的院門並沒有散掉。

  “把門開開!把門開開!”

  程二老爺恨恨喊道。

  門外無人應聲。

  “程槐!你竟然敢傷弟妹!”

  程二老爺提名罵道。

  他真是要氣瘋了,也要氣傻了。

  他做夢也想不到,程大老爺竟然會做出這種事!

  我的天啊,我的天啊,這是什麼心腸才能做出這種事!

  活生生的讓人故意把自己弟妹的腿砸斷!

  “別喊了。”

  程大老爺的聲音淡淡的在門外響起。

  “程槐!”

  程二老爺撲倒門邊狠狠撞門。

  “你真是膽大包天!你竟然敢傷了自己弟妹!你瘋了嗎?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門外聲音依舊淡淡。

  “程棟,你現在別管你妻子了,你現在應該祈禱最好別有人來找你,要不然。。。。”

  程二老爺扶著門猛的一僵,不自覺的打個寒戰,聽得門外聲音穿過門縫飄進來。

  “。。要不然,你的腿也得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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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不行

  聽到消息跑來的周六郎只看到母親的馬車離開,他忙又轉身跑進去。

  “到底出了什麼事?”

  他徑直進門問道。

  屋子裡卻只有兩個小婢在擦拭收拾,被闖進來的周六郎嚇了一跳。

  “她呢?”周六郎問道。

  “娘子和半芹姑娘出去了。”小婢說道。

  出去了?

  又亂跑什麼!

  周六郎氣惱皺眉轉身。

  “去哪了?”他問道,想著問也是徒勞,這些婢女下人們從不敢過問這女子的事,別人不問,這女子又不會說。

  “去城外的酒莊了。”小婢答道。

  周六郎腳步微微趔趄。

  這女人,變來變去的幹什麼!

  是…特意給自己說的吧?

  周六郎三步並作兩步跳出門跳下臺階,咧嘴一笑,在兩個小婢微微驚愕的眼神中疾步而去。

  “什麼?”

  這邊皇帝也得到了消息,頓時皺眉。

  “這,這怎麼能成!”

  “陛下,周家夫人已經進宮了。”內侍低聲說道。

  皇帝放下奏章。

  “陛下,要過去嗎?”內侍忙問道。

  ……………………………

  太后宮中,周夫人大禮參拜後起身。

  “哀家今日叫你來是為了你家程嬌娘的親事。”太后開門見山,懶得客套也用不著客套。

  周夫人應聲是。

  “是,多謝娘娘惦記。”她說道,放在膝上的手微微發抖。

  身為低等命婦逢年過節參拜皇帝太后時都排在最後,這樣近距離的還是頭一次,周夫人曾經想過自己有榮得到太后接見的時候,想像中會十分的激動緊張,沒想到現實和想像完全不同,此時她的確緊張,但卻不是因為面前的這個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不惦記也不行啊。瞧這些孩子們膽子真夠大的,鬧出的都是什麼事。”太后說道。

  是啊是啊,這個女子真是……

  周夫人點頭應聲是。

  “臣婦有罪。”她施禮顫聲說道。

  “也不是什麼罪不罪,也算是緣分吧。”貴妃在一旁笑道。“不打不相識,胡鬧也有胡鬧的緣分,這不,高家小官人看上你家嬌娘了,這門親事如果成了,也算是一段佳話。”

  “是啊,這兩個胡鬧的孩子就讓他們湊一起吧,省的再去禍害別人。”太后說道。

  “娘娘,這不是禍害,這是正合適。”貴妃笑道。

  她們說的熱鬧。轉頭見周夫人一直低頭坐著不言不語,人還在微微的顫抖。

  這沒見過的世面的小家氣。

  太后有些不悅的皺眉。

  貴妃則微微一笑。

  “周夫人,你覺得如何?”太后沉臉問道。

  我覺得一點都不好,我根本就不想知道會如何,這跟我根本就沒關係的!

  周夫人心裡喊道。

  怎麼辦?怎麼說?

  拒絕太后?這真是膽大包天的事。那就是拒絕懿旨。

  可是,接受?

  他們讓自己進宮來,不惜打斷程二夫人的腿,也要讓自己進宮來,可不是讓她來說這個的。

  程二夫人的腿已經斷了,如果自己不按那女人的心意來,想必自己就不是斷腿這麼簡單了。

  拒絕了懿旨忤逆了太后倒不會引來殺身之禍。最多避走京城回祖居罷了,但要是得罪了那女人,只怕就要喪命了!

  “回娘娘的話,這門親事只怕不行。”周夫人施禮顫聲說道。

  不行?

  太后愣了下,貴妃倒是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程二夫人的腿斷了不能進宮回話,那來回話的人自然是要來拒絕的。

  “為什麼不行?”太后沉聲問道。

  站在殿后的皇帝聽到這裡微微一笑。

  為什麼不行?人家那程娘子又不是傻子。嗯,或許曾經是傻子,但現在人家並不傻,難道還不知道太后說親意味著什麼。

  那個教出程娘子的高人,必然是驕傲的人。就如同如今的有些驕傲的有風骨的文人,用權勢可以引誘他們,但用權勢威逼他們卻是不行,餓死事小失節事大。注1

  這個女子為了那幾個義兄敢來和自己叫板,區區婚事想要用皇權壓迫她,她會乖乖聽話那才是奇怪呢。

  不過會想出什麼法子呢?

  皇帝帶著幾分好奇聽。

  為什麼不行?

  因為那女子不同意!

  周夫人心裡喊道,但這種話決不能說出來,那該怎麼說?怎麼說才能不被打斷腿?

  “因為,因為她已經與我家六郎議親了。”周夫人腦子一熱說道。

  我的兒….我是沒辦法了只能累害你….

  用親事來應對親事是最簡單也是最合適的理由,皇帝點點頭,沖內侍做個手勢轉身要走,殿內傳來貴妃的聲音。

  “周夫人,這可真是巧啊,太后傳程二夫人來,程二夫人就臨出門斷了腿,傳了你來,才說了親事,這程娘子就和你家六郎議親了?怎麼以前一點動靜也都沒聽說過啊,你們這議親,不是剛剛才議的吧?”

  周夫人身子更為顫顫。

  是啊是啊,貴妃娘娘,你心裡清楚這是那女子的緣故,跟我是沒有關係。

  聞聽此言太后頓時難掩怒意。

  “周夫人,果然如此嗎?”她喝道。

  “不,不不是的。”周夫人忙說道,“其實很早以前就議親了,兩年前,就打算議親了….”

  她這可沒說假話,那時候爭嫁妝要用成親的手段,周老爺的確起了讓周六郎娶的意思。

  “兩年前都打斷議親,到現在也沒成親,是沒議成呢?還是別的什麼?”貴妃笑著打斷她說道。

  周夫人心裡咯噔一下。

  說錯話了!說錯話了!完了!完了!我的腿!我的腿!

  沒錯!

  議親都議了兩年了竟然還沒議成,偏偏到現在自己一說親就議成了,這豈不是明白的打自己的臉嘛!

  就知道這女子驕縱忤逆不像話!當真以為這世上沒人能管得了嗎?

  而這邊太后也反應過來了,頓時更怒。

  “行了,周夫人,你不用再說了。”她沉著臉說道。“不管議親還是沒議親,鬧出如今的事,哀家就托大做個定斷,為了你好也為了高家好更為了那程娘子好。哀家就做主定下高家和程家的這門親事,你回去告訴他們程家一聲,春光正好,讓他們兩家著媒人議婚吧。”

  “不,不,娘娘,這不行啊。”

  周夫人聞言被嚇得魂飛魄散,也顧不得是在太后面前,急聲喊道。

  “這可要了命了!”

  這婦人好無禮!果然是那無禮女子的家人!

  太后更為大怒,一拍幾案。

  “退下。”她喝道。

  “不行。娘娘,這親事臣婦不敢應啊。”周夫人喊道。

  貴妃嗤笑。

  “不敢?看周夫人倒是很敢嘛。”她笑道。

  “趕出去趕出去!”

  太后再按捺不住怒氣喝道,四周的內侍忙湧過來,將周夫人連拉帶拽的推出殿門。

  看著鬧哄哄的一群人離開,皇帝神情沉沉。

  “陛下。進去嗎?”內侍低聲請示道。

  皇帝搖搖頭轉身大步走開了。

  內侍忙沖四周的人擺擺手,疾步跟上皇帝,一眾人悄無聲息的退散而去。

  “爺爺,太后那邊…”

  太后宮殿周圍一直瞎子般的小內侍此時才敢低聲跟一旁的老內侍低聲說道。

  老內侍搖搖頭。

  “咱們這張嘴這雙眼都不是自己的,讓咱們看才能看到讓咱們說才能說的。”他說道。

  他的話音才落,內裡就傳來太后的聲音。

  “看,這就是能看能聽也能說了。”老內侍說道。

  小內侍是在安妃宮裡找到皇帝的。

  安妃的身子已經顯懷了。太醫們已經診過兩次脈,再三確定是個皇子,皇帝更加高興了,一天天的留在安妃宮裡。

  按理說安妃如今不能侍寢了,皇帝不該留宿,太后也提醒過兩三次。但皇帝依舊如此。

  “朕就是想陪陪,年紀越大越喜歡小孩子了。”皇帝說道。

  安妃就坐在對面吃吃笑。

  “陛下,這麼小陪了也不知道,陪的太早了。”她說道。

  皇帝就故作惱怒不高興了。

  “亂說,這麼小也是知道的。”他說道。一面伸手輕輕戳了下安妃的肚子,“是娘娘說你壞話,父皇可是沒說。”

  安妃笑的花枝亂顫抱著皇帝的胳膊。

  “陛下和皇后一樣,都是喜歡小孩子。”她說道。

  皇帝愣了下。

  皇后身子據說最近好多了,這個他知道。

  “皇后常來你這裡?”他問道。

  “沒有,太醫囑咐臣妾多走走,在御花園見到幾次皇后娘娘,娘娘也被太醫囑咐多走動,不過臣妾沒得近前,皇后遠遠的避著和臣妾說了幾次話。”安妃說道。

  “避著你?”皇帝問道。

  安妃點點頭。

  “皇后娘娘說她還沒好,免得病氣過給孩子。”她說道,“太醫說了這是不可能的,皇后還是回避。”

  皇帝帶著幾分了然一笑。

  宮裡的女人們…..

  “不是的。”安妃看透皇帝的念頭,搖著他的胳膊說道,“皇后娘娘可不是那樣回避臣妾,她只是害怕。”

  “害怕?”皇帝不解問道。

  “皇后娘娘說小孩子很脆弱,她喜歡又害怕。”安妃說道,又輕輕歎口氣,“雖然皇后娘娘沒有多說,但臣妾看得出來,她看臣妾的肚子的時候,那種歡喜又擔憂又緊張,臣妾看的都有些難過了。”

  皇帝沉默一刻。

  “皇后生養了兩個,都沒養活,一個沒生下來就沒了,一個生下來不過三天,後來生不了了,又抱了六哥兒,如今..”他慢慢說道。

  如今曾經的那個六哥兒也沒了。

  一個女人經受過這樣幾次三番的打擊…

  皇帝輕輕歎口氣。

  “皇后這個人,的確很喜歡小孩子。”他說道。

  安妃點點頭。

  “陛下..”她抱著皇帝的胳膊貼近,帶著幾分撒嬌幾分不安。

  “別擔心,太醫說了,你和這孩子都好得很。”皇帝笑道,知道她心裡想什麼,忙伸手撫摸安撫。

  這邊正情真意切,小內侍進門來傳太后的話了。

  不待小內侍說完,皇帝就笑著打斷了。

  “這些兒女親事,太后喜歡自己做主就是了,朕不過問的。”他說道。

  小內侍應聲是退出去了,這邊安妃有些驚訝。

  “陛下,那是那個程娘子的親事呢。”她忍不住說道。

  皇帝微微一笑。

  “程娘子怎麼了?她就不能成親了嗎?”他笑道。

  安妃帶著幾分嗔怪搖皇帝的胳膊。

  “陛下,您知道臣妾在說什麼,這合適嗎?”她說道。

  皇帝微微一笑。

  “合適不合適倒無所謂,這件事未必是件不好的事。”他說道。

  ********************************************

  注1:出自程頤《二程全書?遺書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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