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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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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希行]嬌娘醫經(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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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10:09: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九章 請立

  請立儲。

  雖然已經做好了準備,但當真的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太后還是有些悵然。

  立儲啊。

  早不立晚不立,等到儲沒了,才說立。

  “可。”她慢慢說道。

  伴著這一聲可,內侍傳來當值的翰林,將太后的旨意傳了出去。

  因為皇帝病重,朝會暫停,不過除了輪流在宮中值夜的朝臣外,其他人也都嚴守在自己的官廳內,太后的一聲傳召讓眾人心中亂跳。

  是皇帝大行了嗎?

  一眾人急慌慌的奔來,待看到去的地方不是天子寢宮,而是前殿,心裡才鬆口氣。

  太后的鳳駕離開太后宮向前殿而去,走過來的晉安郡王停下腳。

  “娘娘如今繁忙,孩兒過後再來探望吧。”他說道,轉過身,“我去看看慶王。”

  慶王如今就住在太后宮內,遠遠的就聽到慶王的叫喊聲。

  “這是又不合心意了。”晉安郡王說道,一面加快步子。

  “殿下。”

  有內侍從一旁閃出來,低頭躬身攔住路。

  晉安郡王怔了下。

  “殿下,慶王要睡覺了。”內侍說道,“殿下不如改日再來看吧。”

  睡覺?

  “這時候慶王不會睡覺的。”晉安郡王說道。

  內侍依舊低著頭,態度恭敬。

  “那是以前,如今跟著太后,慶王殿下現在就該睡覺了。”他不緊不慢的說道。

  晉安郡王看著這內侍笑了。

  “這樣啊。”他說道。點點頭,“好,本王知道了。”

  他說罷轉身邁步。

  “殿下。”一個老內侍親自送出來,在一旁低聲說道,“殿下放心,慶王殿下一切都好。”

  晉安郡王看他一眼笑了。

  “是啊,他當然好,我想現在沒有人會對他不好了。”他說道,又回頭看了眼。宮裡慶王的叫喊聲隱隱。

  “順著他一點,他不怕累,喜歡跑就讓他跑,別拘著他。”

  老內侍應聲是。

  “殿下,請回吧。”他說道,壓低了聲音。“前邊,要議大事了。”

  ……………………………………

  秦弧走出門,沿著街慢慢的走了一段,當果然看到在街邊坐著的周箙時,他終於露出了笑臉。

  “你跑這裡乘涼了?”他問道,一面撩衣在周箙一旁坐下來。

  周箙沒有看他。

  “你沒來找我是對的。”秦弧說道。“我知道的跟你知道的一樣多,沒什麼新鮮消息。再說,這件事如果有人能幫忙的話,就是一件很小的事,你也無需擔心。”

  周箙轉頭看他。

  “那個人不是我。”秦弧搖頭笑了,“是晉安郡王。”

  “他?”周箙皺眉,“出了這種事,太后肯定不會同意他們的親事了。”

  “心誠則靈。”秦弧說道。“只要他求娶,然後自請封地而去。我想太后會同意的。”

  “請外放?”周箙說道,“好好的為什麼要外放?”

  “好好的?”秦弧也看著他,“好好的為什麼他不外放?他一個宗室有什麼理由非要留在京城?皇帝太后縱容寵溺他,他就這麼心安理得的讓皇帝和太后受士林非議?”

  做宗室做成晉安郡王這樣,也的確有些太招搖了,以前小的時候因為招子童子就被士林中非議,如今大了非但沒有退避離京,反而建功立業博名了。

  “更況且如今皇帝病重,平王罹難,慶王身殘,他還一天天的往宮裡跑,他想幹什麼?”秦弧說道,嘴邊一絲冷笑。

  “他想幹什麼跟我無關。”周箙打斷他說道,“我就想知道我家妹妹將來如何,按照你說的,跟著晉安郡王離開京城嗎?”

  “不離開也行,可是她又不肯嫁我。”秦弧說道。

  周箙瞪他一眼。

  “其實我一直有一點不明白。”他說道。

  秦弧看著他,伸手示意。

  “她有錯嗎?”周箙說道。

  秦弧一愣。

  “她,有過嗎?”周箙又問道,說罷站起身來。

  秦弧也看著他。

  “我先走了,歇涼歇夠了。”周箙看著他笑了笑,拱拱手,“多謝你來找我。”

  秦弧看著他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她什麼都沒有做,一直以來都是別人先招惹的她,揣測她,忌恨她,算計她…..

  沒有錯,沒有過,為什麼非要讓她避讓她退….

  就因為那是天家嗎?

  可是,不避不退,又該如何?

  “公子!”

  有聲音的打斷他,秦弧抬頭看去,見是父親身邊的親隨疾步而來。

  父親在宮裡呢,難道宮裡…

  秦弧忙站起來。

  “議立儲了。”親隨近前低聲說道。

  …………………………………………..

  勤政殿內的氣氛有些壓抑。

  “哀家難道還沒說清楚嗎?”

  太后終於忍受不了這種沉默。

  “你們為什麼不說話?”

  不是已經說了是立儲嗎?怎麼這些大臣進來了,先是問候了皇帝的病情,又說了平王安葬的事,東拉西扯到現在,這個正題反而沒人說。

  怪不得當初平王不願意上朝呢,真是無趣的很。

  可沒功夫跟他們在這裡耗磨這個。

  太后只得再次說一遍。

  “娘娘意屬何人?”陳紹問道。

  太后看他的神情有些古怪。

  這不廢話嗎?還能有誰。

  “當然是慶王了。”太后說道。

  此言一出,殿內又是一片安靜。

  ………………………………………………

  “朝臣們肯定不知道該怎麼說。”

  皇后說道。一面細心的給皇帝擦臉。

  “不,他們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能說。”程嬌娘說道。

  皇后回頭看她笑了笑。

  “是啊,誰也不想落個扶持癡傻之人登位的名聲。”她說道,“這是個笑話,但是卻又讓人笑不出來。”

  皇后站起身來,看了眼安靜的昏睡著的皇帝,

  “尤其是本宮,更是沒什麼可笑的了。”

  門外有宮女急匆匆進來。

  “娘娘。娘娘不好了,安妃娘娘自盡了。”她說道。

  皇后面色微變。

  “沒救下來了?”她急問道。

  “救了救了。”宮女低聲說道,“只是不肯吃飯也不再吃藥。”

  皇后歎口氣,看著程嬌娘。

  “安妃對陛下情深意重,聽聞這個消息幾近崩潰,或許。本宮也該學學安妃,待陛下大行時一併去了。”她說道。

  “是啊,這樣皇后還能榮耀下葬,得個風光之身,也免受了日後的煎熬。”程嬌娘說道。

  此言一出,皇后神情愕然。

  “程娘子。本宮還是低估了你的膽子了。”她說道。

  “民女只是不喜歡說假話而已。”程嬌娘說道。

  “那你這真話也太誇張了。”皇后搖頭,“本宮是皇后。就是皇帝不在了,本宮也是皇后。”

  “娘娘心裡很清楚,立慶王為太子,然後內禪,太后必然是要垂簾聽政的。”程嬌娘說道。

  “那本宮就是皇太后。”皇后說道。

  “那也不一定,楊皇太后也能被貶為庶人,凍死餓死。”程嬌娘說道。【注1】

  皇后面色微變。

  “可是我朝沒有賈南風。”她豎眉說道。

  “可是我朝將要有惠帝。”程嬌娘說道。“先有惠帝,才有賈南風。”

  “縱有賈南風。本宮父族也不是擅權之臣。”皇后握著手說道,一面搖頭,“程娘子想多了,本宮只是一介婦人,朝事國事管不得也不明白,前朝之事自有大臣們,國興國敗,本宮只能在宮中祈上天護佑垂憐。”

  程嬌娘笑了。

  “娘娘,你的父親雖然沒有擅權惹怒他人,但你自己可是已經惹怒他人了。”她說道,“貴妃之瘋,平王之死,娘娘不會以為太后懷疑嫉恨的只是民女一個人吧?”

  皇后面色再次微變。

  “皇后心裡清楚得很,何必讓民女說出來。”程嬌娘說道,“民女最多是個協謀之罪,太白經天的隱瞞,安妃的懷孕失子,平王雷劈之死,皇帝氣病,大可都算在民女頭上,太后不放過民女,自然更不會放過主謀之人,太后能尋事殺了民女,自然也能尋事殺了主謀之人,或許太后現在顧忌動不得主謀之人,但隨著太后一日一日掌權,宮廷朝堂上皆有她做主,到時候宮門一關,誰還知道有個皇太后啊,誰還在乎皇太后的死活?”

  “大膽!”皇后尖聲喝道。

  程嬌娘不再說話,皇后卻猶自氣憤難平,來回踱步。

  “你這女子,這個時候,不說盡心為陛下治病解憂,反而來離間內宮,真是罪該萬死!”她說道,一面停下腳,“這就是你說的本宮的必死之症嗎?真是胡言亂語。”

  程嬌娘沒有說話,抬腳邁步,忽的伸手拿起窗邊擺著的一盆鳳仙花。

  “你要做什麼?”皇后喝道。

  程嬌娘抓起鳳仙花,摔在地上。

  皇后嚇了叫了聲。

  “民女真是長了見識,原來宮裡的鳳仙花,都是用補藥來養著的。”程嬌娘說道,目光落在地上。

  花盆碎裂,泥土散落,其中竟然都是湯藥渣滓。

  “聽聞太后感念娘娘辛苦,特意賜的補湯。”程嬌娘說道,“不知道喝起來怎麼樣,娘娘怎麼不敢嘗一嘗呢?”

  “是誰告訴你的?晉安他說的嗎?”皇后問道,神情已經不似方才那般淡然,握緊了手中的絲錦帕。

  “娘娘,民女雖然不能治皇帝的風疾,但多少也是知道些醫理藥石。這寢宮中陛下用的藥,和這些補藥氣味可是不同的,瞞得過別人,瞞不過民女。”程嬌娘說道。

  皇后神情變幻。

  “為何不喝了這些湯藥,待皇帝大行,皇后隨之而去,真是伉儷之重,令人淒然又敬佩。”程嬌娘接著說道。

  皇后神情頹然。

  “是,娘子說的是。本宮的確是有必死之症。”她說道,“可是又怎麼辦?”

  …………………………………………….

  啪的一聲響。

  “說,你們到底是想怎麼辦?”

  太后怒氣衝衝說道。

  “你們不就是嫌棄慶王是個癡傻的,怕名聲不好聽嗎?那你們說,還能怎麼辦?陛下就這一個血脈了,難道哀家不想要好聽的名聲嗎?”

  “娘娘息怒。”

  朝臣們忙施禮說道。

  “少說這些場面話!”太后怒喝道。“哀家沒心情跟你們扯來扯去,哀家就告訴你們,哀家如今只有慶王一個孫子了,該怎麼辦,你們定奪!”

  這話可說的重了。

  他們這些大臣誰敢定奪皇位的事!

  果然是婦人情緒不可理喻,朝臣們對視一眼。暗自交換眼神,搖搖頭。

  慶王登位。必然要太后垂簾聽政。

  這樣一個喜怒無常又不講道理的婦人,可想朝堂會變成什麼樣。

  “臣請冊立慶王為皇太子。”陳紹站出來說道。

  此話一出滿朝的人皆是一驚。

  沒想到竟然是陳紹站出來請立慶王這個癡傻人為太子了。

  真是世風日下,一代不如一代,如今連學衛瓘裝醉醉一醉的都沒人敢了。

  看來沒了皇帝,陳紹也底氣不足了。

  朝臣們紛紛眼神交流。

  同樣驚訝的還有高淩波的人以及太后。

  按照高淩波的猜想第一個反對的就應該是陳紹,只要一開始開口反對了,就一定會強硬到底若不然便是毀了自己的直名。所以最後必然跟太后爭執不下,唯一要做的就是拂袖辭官而去。

  他早就該滾了!

  只是沒想到陳紹竟然第一個出來贊同了!

  搞什麼把戲!

  在場的人面面相覷。太后一怔之後,旋即歡喜。

  陳紹這個人雖然高淩波不喜,但太后知道這是皇帝看重的人,她也不願意皇帝才病就逼走一個皇帝倚重的大臣,她都能想像外邊士林民議會把她罵成什麼樣。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當時如此,當時如此。”太后點頭說道,才要吩咐起詔,陳紹又拜了拜。

  “陛下聖體不安,太子身有不齊,臣請太后賜命輔政大臣,協太子理政。”他朗聲說道。

  此言一出,滿場大驚。

  好,好,那裝醉說了一句進言被皇帝裝作糊塗揭過之後就不敢再言語的衛瓘怎麼能跟陳紹相比。

  就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

  嘭的一聲響,御座後四足凳上的太后憤然起身,伸手指著陳紹。

  “好大膽!陳紹!你把哀家視為何人!”她怒聲喝道。

  …………………………………………………

  “陳相公說他並不敢說太后如何,只是….”

  內侍跪在面前,低聲說道,說到這裡遲疑一下。

  “只是什麼?”皇后問道。

  “只是陳相公說為防楊氏隨王之事。”內侍說道。【注2】

  皇后哈的一聲笑了。

  “陳相公這簡直是指著太后鼻子罵了。”她說道,“這種駡名誰擔得起。”

  “是,太后娘娘踹到了幾案,扯下了簾帳,拂袖而去了。”內侍低聲說道。

  “看來太后想要垂簾聽政是沒那麼容易了。”皇后說道,眼中忍不住浮現笑意。

  “太后垂不垂簾,只是朝堂的事,與後宮來說,都一樣。”程嬌娘說道。

  皇后神情又凝滯下來。

  “那怎麼做才能不一樣?”她問道。

  程嬌娘看向她。

  “過繼。”她說道。

  過繼!

  皇后一怔,旋即神情大變霍然起身。

  “程氏!你意欲讓本宮如何自處!”她喝道。

  ****************************************

  注1:晉惠帝司馬衷皇太后楊芷,其父楊駿擅權引起皇后賈南風忌恨,賈南風聯絡汝南王司馬亮、楚王司馬瑋發動血腥政變,殺死楊駿,並唆使大臣上書狀告楊芷謀反,讓惠帝將其貶為庶人,押到金墉城居住,不久,楊芷便凍餓而死。

  注2:周宣帝病死,8歲的字文闡(周靜帝)繼承皇位。周宣帝的岳父楊堅以大丞相的身份“輔政”,北周靜帝大定元年楊堅廢周靜帝為介公,自立為皇帝,改國號為隋,北周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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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未定

  天子寢宮中本就少的內侍宮女又退出去了好些。

  “太醫說了,陛下要靜養,皇后娘娘也歇息了。”

  “皇后娘娘是該好好歇息了。”

  宮外的幾個內侍互相低聲說道。

  看著人退出來了,站在另一邊的幾個內侍皺眉。

  “怎麼出來了?”一個問道。

  “太醫在呢。”退出來的人說道,帶著幾分渾不在意,“放心,如今皇后連這個殿門都出不了。”

  兩個宮女掩上殿門,沖皇后點點頭。

  “程氏,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皇后這才壓低聲音,神情猶自憤怒的對程嬌娘說道,

  “過繼!你可真敢說!”

  她來回踱步。

  “帝統旁落!”

  “過繼不是。”程嬌娘搖頭打斷她,“過繼是承繼香火,怎麼會旁落?”

  說到這裡她也笑了笑。

  “如果不過繼帝統倒是會旁落。”

  平王一個神志清楚的還敗壞了江山,如果換成慶王這個神志不清的,這在位四十五年只怕也不會有了。

  皇后停下腳看著她。

  “香火?”她說道,“如果陛下沒有子嗣倒也罷了,如今陛下可是還有子嗣的,你說賈南風,你說惠帝,為什麼武帝明知兒子癡傻卻還是硬是傳位?那是他的子嗣,是他的血統,是他的香火供奉!”

  “養子也能。”程嬌娘說道。

  “養子也能有濮議之爭。”皇后咬牙憤憤說道,“本宮可不想陛下還要與人共用香火,本宮也不想去宰相百官面前哭。做出這種事。本宮有什麼臉面去見列祖列宗。本宮有什麼臉面面對天下人,本宮寧願伉儷之重與陛下同去,也不願意背負這個駡名。”【注1】

  程嬌娘看著她。

  “那些駡名,可不是曹太后擔的。”她說道。【注2】

  那些駡名都是做出這種事的皇帝還有大臣們背的。

  皇后怔了下。

  “總之不行!”她拂袖說道,“這種事誰想提誰提,本宮決不能提。”

  “這種事,還真的只有皇后你能提了。”程嬌娘說道,“臣子們。不好先開口。”

  臣子們,不好,先。

  皇后看向程嬌娘。

  她說臣子們,不好,先,而不是臣子們,不能,那也就是說……

  門外響起重重的腳步聲。

  “娘娘。”宮女的聲音在外響起。

  話音未落,簾帳便被人掀開了。

  看著闖進了的內侍,皇后面色頓時鐵青。

  “大膽!”她喝道。

  內侍面色並沒有多少懼怕。而是端正的施禮。

  “太后娘娘問程娘子,陛下的病可能治的?可能緩輕?”他說道。

  不經允許就闖進皇后小憩的地方。還越過皇后問,皇后的面色陰沉,還難掩一絲羞惱。

  程嬌娘看了皇后一眼。

  “回娘娘的話,不能。”她說道。

  “不能的話,就請娘子出宮吧。”內侍說道。

  程嬌娘應聲是,沖皇后施禮。

  “娘娘珍重。”她說道,“已經好這麼多了,總不好功虧一簣吧,該用的藥還是要用的。”

  內侍皺眉,目光在程嬌娘和皇后面上掃來掃去。

  一個宮女適時的捧著藥碗進來。

  “娘娘。”她含淚說道。

  ………………………………………………

  “是說皇后把藥停了?”

  太后問道。

  內侍點點頭。

  “程娘子給她看了,勸說娘娘繼續吃藥呢。”他說道。

  太后哼了聲。

  “做戲給誰看呢,想死就死去。”她說道,帶著幾分不屑以及厭惡,“急什麼,早晚的事。”

  這話沒人敢接,內侍們紛紛低頭。

  “人送出去了嗎?”太后又問道。

  內侍應聲是。

  “奴婢們親自送出去的。”他說道。

  太后點點頭放下心來,旋即又恨恨的一拍憑幾。

  “陳紹!豎子!氣死我了!”

  ……………………………………………

  殿門關閉,皇后似乎是用盡了氣力,斜倚在臥榻上閉目。

  有人從一旁的簾帳後先探頭出來,左右看了看,才轉過來。

  “娘娘。”安妃跪倒在皇后臥榻邊,抬袖子掩面哭。

  “行了,本宮還沒死呢。”皇后閉著眼淡淡說道。

  安妃便立刻不哭了,眼裡也沒有眼淚,抬頭看皇后,又左右看了看。

  “看什麼看,有話就說,本宮還沒有到連話都不敢說不敢聽的地步。”皇后依舊閉目說道。

  安妃陪笑,跪行向前挪了挪。

  “娘娘,程娘子怎麼說的?”她問道。

  皇后笑了聲,睜開眼,要說話又看到安妃,不由皺眉。

  “你裝自盡能不能認真一點?至少脖子上勒出個紅印?”她說道,“還有你既然說要絕食,就能不能把嘴角的點心渣滓擦淨?”

  安妃訕訕笑,一面忙抬袖子擦嘴。

  “臣妾不是來娘娘這裡嘛,不怕的。”她說道。

  皇后看著安妃。

  “本宮有時候都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你到底是膽子大啊還是蠢啊?”她說道。

  青春妙麗的安妃露出嬌俏的一笑。

  “臣妾是蠢嘛,臣妾膽子可不大,臣妾現在很害怕,陛下和娘娘要是死了,臣妾也就死了。”她說道。

  皇后嗤聲笑了。

  “這麼說,你還是打算死在本宮之後了?”她說道。

  “所以娘娘千萬要保重。”安妃訕訕說道。

  也大約只有這樣的人才能讓她安排出這一場對付貴妃的戲吧。

  真是……

  皇后伸手按了按額頭,吐口氣坐起身來,臉上哪裡還有半點適才的憤怒驚慌忐忑。

  “程娘子自然是說她該說的話了。”她說道。“她是個聰明人。她知道要說什麼。也知道本宮要聽什麼。”

  安妃皺眉聽不懂她的話。

  “聰明人說話,說的都是對方想要聽得話。”皇后說道。

  安妃聽懂了。

  “那娘娘,她是知道你是早有主意的?”她忙問道,“所以才會順著你的意思說?那,那她怎麼想的?她不會哄娘娘的吧?”

  “當然不會,她與本宮是彼此彼此。”皇后說道。

  如果不是知道她有這個意思,本宮也不會詔她進來。

  如果不是她知道本宮有這個意思,她也不會進宮來。

  必死之症嘛。又不是本宮一個人必死之症。

  既然大家意見達成一致了,那就好辦了。

  “娘娘,但願這次運氣好一點。”安妃跪坐扶著膝頭嘀咕說道。

  明明上一次算計安排的那麼好,一切如願,沒想到這個平王竟然被雷劈死了,皇帝也氣暈倒了,害的她們功虧一簣,被打個措手不及。

  “娘娘,不知道她說的臣,是哪個臣。到時候,行不行啊?”安妃又忍不住低聲問道。

  行不行。都要做。

  皇后站起身來。

  “本宮的運氣一直都很好。”她說道,“再說已經做這麼多了,總不好功虧一簣吧。”

  反正都是個死,倒不如再去一搏,無論如何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傻子登基太后臨政高家掌權。

  要麼傻子登基,但是不能有太后,讓她這個皇后來臨政。

  要麼有太后,但是不能讓傻子登基。

  現在除掉太后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那就只有換人登基了。

  皇后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手。

  聽聞程嬌娘歸來,周箙鬆口氣,再看向院子裡,夕陽西照下院子裡亂哄哄。

  “…這邊,這邊裝這裡…”

  “…裝不下就不要帶了…扔這裡不要了…”

  周老爺在院子亂哄哄看著小廝僕婦裝車。

  “父親,父親,不用走了。”周箙上前對他說道。

  周老爺回頭看他。

  “嬌娘回來了。”周箙說道。

  屋子裡的燈點了起來,聽完小廝清客們的話,周老爺神情複雜。

  “陳相公竟然敢逼太后驅逐高淩波,且不許太后垂簾聽政,他可真敢說啊。”他喃喃說道,“還拿出了楊堅的例子,這一下,高淩波真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呆在朝裡了。”

  “可是這陳紹這樣做,也難免要被人說曹操之例。”清客說道。

  “那又如何,朝臣們為了避免他成曹操之舊事,一定會爭先恐後當直臣,一定會爭搶護佑孤主的。”周老爺說道,“畢竟立儲輔政逼宮的惡名都被兩個人擔了,餘下的大臣們就可以安心當個輔佐幼主的清明之臣了,這個青史留名流傳千古的好名聲誰肯拒絕,陳相公…”

  他說著點點頭。

  “為了陛下子嗣坐穩江山,真是不惜背負惡名,也要掃除隱患,不負陛下恩重啊。”

  “要我,我可做不到。”

  室內諸人點頭神情都帶著幾分感慨。

  “不過。”周老爺又一個機靈坐直身子,“這跟我們沒關係,嬌娘被放出來,顯然是太后高家暫時顧不得處置她了,立儲垂簾輔政才是要緊事,可不是說她就沒事了,等立儲輔政分曉定下之後,她還是要被處置的。”

  說著又忙起身。

  “快快收拾東西,連夜出城,出城回陝州。”

  周箙忙起身拉住周老爺。

  “父親。”他喊道,“這可說不準。”

  周老爺看他。

  “什麼說不準?”他問道。

  “立儲輔政分曉定下之後。”周箙看著父親,慢慢說道,“她還會不會被處置。”

  立儲之後,她還會不會被處置……

  周老爺看著兒子,只覺得腦子轟的一聲響。

  “你難道忘了,最初做媒,最初挑起事由的是誰嗎?”

  是平王!

  “這麼說,這件事不解決是不行了。”

  解決也容易,只是付出代價則是家族的前程。

  “那不過是小事。”

  是啊,曾經看來無解的事,果然成了小事,一了百了的小事。

  難道,一個平王還不算完麼?

  周老爺身子不由發抖。

  娘啊,你可看到了,你一心護著養下來的外孫女,到底是個什麼怪物啊!

  ********************************************

  注1:宋仁宗無嗣,死後以濮安懿王允讓之子趙曙繼位,是為宋英宗。英宗親政僅半個月,宰相韓琦等人就向英宗提議請論英宗生父的名分,由此引發了一場論戰,百官抵制,但為其生父名分,英宗不惜貶呂誨、呂大防、範純仁三人出外,用了各種手段,耗費了18個月的光陰,才最終達到目標。

  注2:宋英宗與養母曹太后不和,曹太后曾與宰相哭訴英宗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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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豈敢

  “這不是挺好嘛。”

  高淩波將手中的書扔下來。

  “有此重臣,陛下必然心安。”

  “父親。”高小官人有些急道,“太后娘娘不再朝議,陳紹那老混帳竟然去跪宮門了,這是要逼得娘娘無路可走啊。”

  “連這種事都做出來了,陳紹也是豁出去了。”高淩波說道。

  “那現在怎麼辦?”高小官人急道。

  這該死的陳紹一句楊堅的話出口,簡直逼得他們高家無路可走。

  高淩波笑了。

  “那好辦啊。”他說道,一面拿出一張奏章,扔給高小官人,“替為父呈上去。”

  什麼?

  高小官人有些不解的打開奏章,頓時面色愕然。

  “請辭!”

  看著遞來的奏章,太后大驚。

  “這是做什麼?就因為那陳紹小兒的話,你就要扔下我們孤兒寡母不管了嗎?”

  說到這裡太后又是大怒。

  “這是我們方家的皇位,由我們方家做主,容不得這個忤逆的臣子指手畫腳!他罵哀家為弄權禍國的人,哀家就成全他的忠義,砍了他的頭!”

  “娘娘。”

  高淩波含笑施禮。

  “娘娘要成全的不是他的忠義,是陛下的江山。”

  “陳紹說得對,慶王登位,天下人必然要嘲笑,朝中必然也要惶惶,為了穩定人心,就必須這樣做。”

  “娘娘,為了娘娘和慶王。娘娘必須這樣做,娘娘這樣做不是被陳紹逼的,是為了方家的江山社稷。”

  太后看著高淩波,眼裡留下渾濁的淚。

  “那你走了,我們可怎麼辦?他現在就敢這樣欺負哀家,還不讓哀家臨政。”她說道。

  “娘娘,欲先取必先與之。”高淩波說道,抬起頭微微一笑,“他既然要。我們就給他,至於他拿了之後能不能保得住,那就不是我們的事了。”

  ……………………………………

  陳紹並沒有跪太久,隔了一日的勤政殿再次開了朝議。

  聽著內侍將高淩波的請辭書念完最後一句,殿內雅雀無聲。

  “現在,可以了吧?”

  太后的聲音在簾子後響起。

  “娘娘聖明。”陳紹說道。沒有絲毫在意太后的賭氣,一面躬身,“臣陳紹請立慶王為皇太子。”

  立刻有人緊接著也出來跪下了。

  “臣請太后娘娘冊立慶王為皇太子。”

  更多人逐一站出來。

  聽著此起彼伏的請立聲,太后重重的吐口氣。

  “可。”她張口說道。

  話音才落,聽得門外有內侍疾步進來。

  “皇后娘娘駕到。”

  皇后?

  殿內的人都神色驚訝,垂簾後的太后更是皺起眉頭。

  “朝政議事。皇后怎能入殿!”一個禦史站出來說道。

  “皇帝病重,皇后也不是沒有代理朝政入殿議事的。”但也有人反對說道。

  確有先例。禦史的話便頓了頓。

  這猶豫間,皇后已經走進來,門外的內侍班直並沒有敢攔,穿著大妝朝服的皇后在這皇宮中可是排行第三的人物,如今排行第二了,因為排第一個那個躺下不能理事了。

  “皇后所為何事無詔上殿?”太后問道。

  皇后徑直走到御座前,先端正的對著太后施禮。然後轉身對著朝臣。

  “本宮聽聞你們議立儲,可有定論了?”她問道。

  隨著皇后這句話問出口。在場的朝臣神情變換。

  這問話可不是僅僅要知道可有定論,要是想知道有沒有定論何必上殿來,在外邊等著也能知道。

  “皇后!”太后喝道,“立儲已經定下了,你且去宮內等候詔書。”

  皇后神情依舊端莊。

  “不知定下的是誰?”她問道。

  “自然是慶王。”太后聲音裡已經難掩怒意。

  這個女人,還沒跟她算帳呢,她竟然還敢跑出來惹事!

  “慶王沒有天日之表,本宮不同意。”皇后說道。

  此言一出,滿朝譁然。

  果然,果然。

  在場的官員心中都說道,也顧不得失禮,都看向殿上的兩個婦人,太后已經掀起簾帳走出來,高臺上兩個同是大妝的婦人對立相視。

  “皇后,你在說什麼?”太后怒喝道。

  皇后依舊神情淡然。

  “慶王沒有天日之表,神智殘缺,是不全之人,不能為太子。”她說道。

  朝臣們神情驚訝,但同時又帶著幾分了然。

  看來皇后和太后的嫌隙不小啊,竟然逼得皇后冒不忠不孝之名站出來反對立慶王為太子。

  “那,不知皇后心意是如何?”

  皇后太后對峙,滿朝臣子不便開口的時候,一個聲音陡然響起。

  所有的視線頓時都看向那個聲音所來之處。

  要知道此時這開口問的一聲意欲如何,不亞于陳紹在太后面前那句請立太子。

  是誰?

  視線所過人人避開,落在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身上。

  張純!

  竟然是張純!

  皇后端在身前的手微微有些發抖。

  這女子,果然好大本事!她竟然能說動張純?她什麼時候說動張純的?她怎麼說動張純的?張純可是大儒,最講究血統尊卑的大儒!他竟然會主動同意過繼!

  滿朝的視線中張純神情淡然,手握笏板再次施禮。

  “不知皇后心意是如何?”他再次問道。

  這一聲問,讓差點失態的皇后驚醒過來了。

  “擇宗室過繼。”她整容說道。

  擇宗室過繼!

  皇后在朝堂上拋出這句話,就如同一聲炸雷暫態讓京城遍地開花。

  “皇后說慶王沒有天日之表。”

  “天日之表是啥?”

  “就是說慶王長的醜。”

  “長得醜就不能當皇帝了?”

  “你真蠢啊。慶王為什麼長得醜?因為是傻子啊!皇后這是說傻子不能當皇帝。”

  “傻子本來就不能當皇帝!皇后說的沒錯。”

  “但那是皇帝的親骨血,怎麼能舍親子選養子?”

  一時間民間議論紛紛各執一詞。

  “朝堂上如何?”

  陳老太爺問道。

  “朝堂也亂了。”老僕說道。

  陳老太爺皺眉。

  “亂了?這還真意外。”他說道,握著手裡的茶碗轉轉,“竟然,真的有人想要立宗室?”

  “是啊,沒想到張江州會同意皇后的提議。”老僕說道,“有他站出來,便也有別的人猶豫了。”

  是啊,凡事就缺個帶頭的。只要有人敢第一個出頭開口,那麼餘下的總有權衡利弊趁機的,陳紹之所以站出來,不也是因為這個嗎?

  陳老太爺沉吟不語。

  “後來呢?”他問道。

  老僕苦笑一下。

  “太后指著皇后罵,朝堂就亂了,禦史不得不暫停了朝會。”他說道。

  朝堂之事非同兒戲。也不是家宅吵鬧,怎麼能動不動不是摔簾子就是罵。

  有這樣一個喜怒無常不能自控情緒的太后在,天子如果是個不能自理的人,可想而知以後的朝堂會是什麼樣。

  “太后這樣,豈不是又讓一部分人猶豫。”陳老太爺搖頭,“太后又輸了一分。”

  說到這裡又問陳紹。

  “老爺還沒回來。如今朝堂也亂了,想必都在商議。”老僕說道。

  可不是亂了。原本只是對誰垂簾聽政分成兩派,如今卻又多了一個立親子還是過繼養子,這可就……

  “這可就有的鬧了。”陳老太爺喃喃說道,一面皺眉沉吟,“皇后怎麼會突然提出這件事?”

  按理說天子有親子在,雖然癡傻,但是到底是親子。作為皇后怎麼會提出過繼?

  皇后哪裡來的膽氣?

  皇后…膽氣…張純…

  程嬌娘…程嬌娘!

  陳老太爺猛地坐正身子。

  不會吧,這可是左右皇嗣。左右天子之位!

  可敢?!豈敢!

  …………………………………………..

  “公子!”

  看著秦弧疾步而出,侍女們嚇了一跳忙喊道。

  秦弧已經走遠了。

  只有她和皇后接觸了,她走後皇后就上朝說了過繼宗室的事。

  她和張純雖然從來沒有來往過,但是她們卻是認識的,她們兩家交換了婢女。

  張純不止一次在關鍵的時候為她說話,不止一次,每次都是在最關鍵的時候站出來,一言扭轉局面。

  左右皇嗣,左右天子之位!

  她怎麼會!

  秦弧加快了腳步,奔出家門。

  宗室,宗室還有誰更合適,皇后選的的人選,從小養在宮裡的堪比皇子的又能有誰!

  她要嫁給他了!

  皇嗣!天子位!

  與太后的不解之仇…

  憑什麼她無錯無過就要讓她退避?

  她不退避,她不退避,不退避又該怎麼如何?

  不退避,就,迎上去,蓋過去….

  是她..這是她…

  不!

  秦弧猛地停下腳,

  不會是她的,他怎麼又懷疑她了,他怎麼能這樣想她。

  街邊的喧鬧聲傳來,秦弧環視四周,見自己已經走到了河邊,便信步走到一間涼棚下。

  這麼乾淨漂亮的年輕人可是從來不會光臨他們這種街邊小店的,茶寮的主人受寵若驚,忙用毛巾將席坐擦了又擦。

  “小官人要些什麼。”

  秦弧擺擺手,摘下錢袋抓出一把扔給茶棚掌櫃。

  “什麼都不要,坐一坐。”他說道,“別打擾我。”

  這年輕人長得溫文爾雅,怎麼眉頭間一片煞氣。

  這些富貴人家的子弟脾氣都古怪,掌櫃的數著錢樂滋滋的忙讓開了。

  想一想理順一下事情是怎麼回事,秦弧伸手撫著幾案。

  明明事情很順利,陳紹提請了立慶王,同時還要求驅逐高家,阻止了太后垂簾聽政。

  太子的地位得到保證,帝統得以延續,且朝堂得到制衡,不怕有人獨大弄權。

  對於突然遭受平王罹難皇帝病重的大周江山來說,這是一個不算完美但萬幸的安排。

  但是現在就因為皇后突然提出過繼將這一切都打亂了。

  過繼,過繼,皇后可真敢想!

  啪的一聲響,讓一旁給其他人斟茶的掌櫃嚇了一跳,轉頭看了眼忙又給大家擺手示意別看了。

  秦弧吐出一口氣,手撫著這簡陋破舊的幾案青筋暴起。

  明明皇帝有親子,卻要過繼養子,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她怕什麼?她不就是怕太后嗎?

  為了後宮之爭,竟然要擾亂帝統!

  宗室。

  秦弧嗤聲笑了。

  這個宗室,是那個在宮裡養大的如同皇子一般的如今長大成人精明能幹的晉安郡王吧?

  跟慶王相比,這個身長七尺三寸隆准日角的晉安郡王才是有天日之表吧?

  晉安郡王,原來固守京城盤旋皇宮而不去,所為的就是這一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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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10:10: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二章 非議

  街邊喧喧,河中船隻不斷交錯而過。

  秦弧將視線看向河內。

  “….你們聽說了嗎?朝裡要過繼宗室來接皇位了。”

  “….是皇后提出的呢…”

  “….皇后可真敢提啊,她難道不怕被戳著脊樑骨罵嗎?”

  “…就是,我家三叔小姨子家的二大爺養不出孩子,媳婦砸鍋賣鐵的一個接一個的買小妾,死也不敢說一句過繼一個孩子…”

  “…過繼啊,一輩子打下的家業,就這樣送給別人了?哪有那麼便宜的事,誰肯啊。”

  耳邊嘈雜的議論聲讓秦弧收回視線看過來。

  是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陛下又不是沒有孩子,又不是絕了子嗣,這些人怎麼敢?

  怎麼敢這麼無恥!

  不就是欺負陛下病重,閉口不能言,說不得罵不得他們嗎?

  如此明目張膽的做出這種大逆不道欺君的事,真當朝臣死絕了!

  秦弧抬手重重的捶了下幾案。

  這聲音讓掌櫃的再次嚇了一跳。

  “茶。”秦弧說道。

  掌櫃的忙點頭應聲是,撿了最乾淨的一套茶碗捧來斟茶,又忙躲開了。

  茶香氣散開,秦弧的視線重新轉向河中。

  皇后哪裡來的這膽氣?她難道不知道這麼做的後果?在家思孝,事君思忠,她公然反駁太后的旨意,又公然不顧皇帝有子嗣,頂著不忠不孝的駡名提出這過繼,到底是哪裡來的底氣?【注1】

  張純支持的底氣嗎?

  張純……

  秦弧撫著茶碗,張純不是這種會參與皇嗣繼統事中來的人,更談不上跟皇后有什麼牽連。

  他怎麼會?

  “……其實皇后這麼做也是有理由的….”

  理由?

  秦弧的視線看向一旁,那邊散座的四五人還在低聲議論。其中一個身邊靠著一根旗杆,其上鐵口直斷四字飄飄。

  秦弧皺眉,其他人也看向那算命先生。

  “什麼理由?什麼理由也不該將夫家的家業送給外人。”

  “你們懂什麼。天家的家業跟你二大爺家的破家一樣嗎?那都是天命選定的。”

  天命?

  “你們知道皇后在這之前見過誰嗎?程娘子!神仙弟子程娘子!那你們知道太白經天嗎?太白經天已經說了太子危,也就是說了這天家的家業傳承要換人了。那程娘子是神仙弟子,肯定是知道誰是真命天子…..”

  啪的一聲脆響,將這邊的談話打斷了,人們惶惶的看過來,見一個年輕人面色鐵青的看著他們。

  茶寮裡一片沉默,旋即那算命先生抓起竹竿旗幟調頭就跑了。

  此時這個時候議論朝政還議論帝統,真要追究起來,那可是要砍頭的!

  曾經有一個宗室不過是看了本天象書。就被論以謀反了,他們一群人竟然在論誰是真命天子,真是活膩歪了。

  看著算命先生撒腳跑了,餘下的人也都回過神,哄得一聲散了。

  可憐的茶寮掌櫃愣是沒敢追著去要錢,看著這年輕人都要哭了。

  “小官人,這不關小的的事,小的什麼也沒聽到。”他顫顫拱手說道。

  秦弧吐出一口氣。

  原來如此,原來他們這些人要利用的就是這個。

  這個時候皇后突然召她入宮,然後提出過繼。就是利用她的聲望,利用天命來蠱惑百姓造聲勢。

  太白經天!

  他早就說過晉安郡王是在利用她,他早就說過!他們就是在利用她!

  她見皇后。緊接著皇后就提出過繼,難保沒人想到她和皇后說了什麼,能說太子危,自然也能說誰是太子…..

  帶著幾分疲憊歸來的秦侍講聽了秦弧的話點了點頭。

  “大家的確已經想到她這裡了。”他說道,“皇后這個念頭提的時機由不得別人不想。”

  “所以這就是皇后和晉安郡王算計好的。”秦弧說道,“從太白經天的那時候起,就已經在謀劃了。”

  秦侍講沉默一刻。

  “那程娘子就一點也不知曉?”他說道。

  “她不知曉。”秦弧立刻說道,“她這種人坦蕩不做假,你們敢問她就敢答。至於他們問了是為了什麼,她不在乎也不理會。她只說自己知道的,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做者無心,看者有意。”

  說到這裡再次握緊了手。

  “晉安郡王,就是利用了她這一點。”

  秦侍講看著秦弧。

  “十三,你這樣想,可有私心?”他忽的問道。

  秦弧一怔,旋即苦笑。

  “父親,愛人而私賞之,惡人而私罰之,兒子在父親眼裡是這樣失德之人啊。”他說道。【注2】

  秦侍講笑了。

  “我是說人要有私心,難免失了公允。”他說道。

  “我知道晉安郡王與她相交是在不久前,而我對晉安郡王的看法,父親一直都很清楚吧。”秦弧說道,“可有變過?”

  秦侍講含笑點點頭。

  是的,一直以來對於皇帝在宮中養著晉安郡王,他們這些皇親們一直不贊同,尤其是晉安郡王成人以後。

  現在看來,當時不贊同果然都不是杞人憂天。

  “那張純又是怎麼回事?他又不是愚民男女,會信這種事!”他接著皺眉問道。

  秦弧抿了抿嘴。

  “父親,你知道這世上有一種人,滴水之恩,湧泉相報,舉手之勞,傾身為謝嗎?”他說道。

  “有倒是有,只是不多見。”秦侍講說道,笑了笑,“說著容易,做到難。”

  秦弧笑了笑。

  “我見過,原本以為只有一個,現在看來。也許是兩個。”他說道。

  ………………………………………………………..

  夜幕降臨,屋子裡陷入一片黑暗中。

  “殿下!”

  有人推門進來,忙點燈。燈光亮起照著坐在幾案前的晉安郡王。

  “殿下,您寫好了嗎?”

  晉安郡王看著幾案上的紙。只寫了一個臣字。

  “殿下!可不能再拖了。”晉安郡王的清客有些焦急的說道,“再不寫,那就真成眾矢之的了!”

  皇后提了過繼,就好似一陣狂風掃過,讓本來就嚴峻的朝中局勢更是混亂,朝臣亂了,宗室皇親們也亂了,所有宗室皇親紛紛閉門謝客。唯恐被扣上其心不軌的非議。

  而這其中更招人注目的自然是晉安郡王。

  自小被養在宮中,皇帝面前長大,郡王身份得住親王府,皇帝信任,太后皇后寵溺。

  過繼,非他其誰!

  皇后這話提的太意外,難不保人要說皇后趁皇帝病重,平王罹難,慶王癡傻,與宗室。也就是晉安郡王謀皇位,一旦被認定如此,那士林清議民心可都要視他們為謀反了。

  這種情況下。晉安郡王必須上書自清,請外出,以示自己無心皇位。

  “我走了,六哥兒怎麼辦?”晉安郡王說道。

  “殿下,滿朝的人都會護著慶王的,你放心就是了,他已經是皇帝了,沒人會怎麼他。”清客急道。

  晉安郡王笑了。

  “是啊,他是皇帝了。沒有人會怎麼樣他,也沒有人把他當個人看。”他說道。“你沒聽宮裡傳出來的話嗎?太后那邊的人是怎麼照顧他的?為了不讓他喊叫,已經開始給他喂助眠的湯藥了!太后哪裡會管他。太后只是要他這個人,這個身份的人,他們沒有人把他當個人,只是把他當個擺件,把他擺在那裡,好方便他們行事。”

  清客垂目歎氣。

  “可是那又如何。”他低聲說道,“說句忤逆的話,怎麼對慶王,慶王他,也都一樣。”

  不管是細心呵護,還是敷衍了事,對於沒有知覺沒有感觸的慶王來說,都一樣。

  “對我不一樣。”晉安郡王一拍幾案說道,“對我不一樣,我只要想到了,就寢食難安!”

  清客看著他。

  “那殿下又能如何?”他說道,“你不能守著他了,他不是慶王了,他是太子,是皇帝了,你再守著他,別人會非議的。”

  “別人的非議,與我何干。”晉安郡王說道。

  清客一怔。

  “殿下,你這意思是,你不會請外出?”他驚訝問道。

  晉安郡王看著桌面上的紙。

  “是。”他說道,“我不會為了我的清名,就這樣的離開京城,離開慶王,要非議,就非議吧。”

  說到這裡似乎卸下了什麼重擔,帶著幾分輕鬆笑了。

  “本王就是走,就是上書請外出,就是痛哭流涕的說自己沒有貳心,那,你以為就沒有非議了嗎?”他帶著一絲嘲諷的笑,“本王不走,他們會非議本王包藏禍心意圖不軌,本王走,他們會非議本王惺惺作態欲迎還拒沽名釣譽,所以,不管本王怎麼做,他們都會有非議,因為他們非議的不是本王做什麼,而是本王這個人,既然如此,本王何必要去在乎他們說什麼,本王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本王自己心安理得。”

  清客看著他,神情微微變幻一刻。

  “那殿下,就要受大委屈了。”他低聲說道。

  晉安郡王看著幾案上的紙,伸手拿起來團成一團,輕鬆的抬手拋了出去。

  “不過,皇后怎麼突然提出這個?還有,據說是皇后見了程娘子才…”清客想到什麼又說道。

  晉安郡王一笑。

  “那好辦,問問她就行了,何必在後非議。”他說道,一面一撐幾案站起身來。

  問問?

  清客驚訝的看向外邊。

  現在?

  “殿下,天都黑了。”他說道。

  晉安郡王已經邁步向外,聞言回頭笑了笑。

  “如今本王非議之身,難道還能青天白日之下去見她嗎?那才是要被人立刻口水噴死呢。”他說道,“本王雖然不在乎非議,但也不想死。”

  ******************************************

  注1:《世說新語言語第二》

  注2:《管子。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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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清明

  暗夜裡的程家響起輕微的動靜。

  屋子裡只點了一盞昏昏的夜燈,照著帳子裡的身影越發的搖晃。

  黃氏坐在帳子裡,抱緊了懷裡的睡著的孩子,緊張的側耳聽著外邊,很快那細碎的聲音就消失了。

  黃氏幾乎停下了呼吸,將懷裡的孩子抱的更緊,門陡然被人推開了,黃氏嚇的幾乎尖叫出聲。

  “是我。”范江林說道。

  黃氏鬆口氣。

  “大郎,是,什麼人?”她顫聲問道。

  范江林將手裡的弩機重新放在枕頭邊。

  “找妹妹的。”他說道,停頓一下,“自己人。”

  婢女挽著頭髮將門打開,看著廊下燈影的晉安郡王。

  “殿下,如今不爬牆頭了,直接翻牆了?”她忍不住說道。

  晉安郡王笑了笑沒說話,看著屋內從內室走出來的程嬌娘。

  “叨擾了。”他說道。

  程嬌娘還禮。

  婢女只得讓開,看著晉安郡王進去。

  “姐姐,這深更半夜的,大郎君不相陪好嗎?”半芹忍不住低聲說道。

  “有什麼好不好的。”婢女說道,“他們是未婚夫婦嘛,見個面也沒什麼。”

  未婚夫婦!

  半芹一陣恍然,對啊,她都要忘了這件事了。

  “可是,不是還沒下定。”她喃喃說道。

  “皇帝的金口玉言了,就等於下定了。”婢女說道,催著半芹去煮茶。

  可是皇帝已經昏迷不醒了,金口玉言還作數嗎?

  半芹心裡嘀咕著去了。

  “匆忙見客,失禮了。”程嬌娘施禮說道。

  晉安郡王笑了,看著燈下素衣的程嬌娘,解開的頭髮來不及挽起,散落在身後。

  “是我施禮才對。”他說道。

  室內沉默一刻。

  “皇后提宗室過繼的事,你知道嗎?”晉安郡王徑直開口問道。

  程嬌娘搖頭。

  晉安郡王的面色頓時有些不好看。

  真是皇后……

  “果然還是讓你受連累了。”他說道。

  程嬌娘笑了。

  “不是這個意思。”她說道,“我是說,不是皇后提的,是我提的。”

  晉安郡王面色愕然。

  坐在門邊的婢女也愕然的抬起頭,竟然這一切是娘子……

  端著茶走來的半芹被婢女的神情嚇到了,不由停下腳。

  晉安郡王看著程嬌娘,似乎思索一刻,又有些笑。

  “為什麼?”他問道。

  “因為我不想死。”程嬌娘說道。

  原來是這樣,慶王登基,太后和高家掌權是機會很大,太后倒還好,高家肯定是必然要除掉她的,何止她,自己也早已經在高家列下的名單上了。

  “其實以後的事也未必。”晉安郡王說道,“陳相公等人已經遏制高家了,高家想要對你動手,至少現在不會,慶王登基後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所以我們有時間避免的,甚至可以先下手殺掉他。”

  程嬌娘搖搖頭。

  “我沒有時間的。”她說道。

  雖然不知道能不能真的改變三百年後的事,但至少現在已經改變了,新的皇帝出現了,新的歷史軌跡將要出現了,不管這軌跡能不能延續到三百年後,她都不能放過。

  她的父親花費了那麼多心血教養她,她的家族在等著她,她不能死,也不能把希望寄託別人身上,更不能寄託與以後。

  在她這裡,只有眼前,沒有以後,眼前生,以後就生,眼前死,以後就死。

  “但是過繼沒那麼容易的。”晉安郡王看著程嬌娘認真說道,“這樣一來,高家太后肯定不會相讓退後了。”

  “那不一定。”程嬌娘說道。

  晉安郡王再次愣了下。

  “為什麼?”

  “因為當下朝政清明。”程嬌娘說道。

  朝政清明?

  晉安郡王微微皺眉。

  “不是天機嗎?”他又笑了,半真半假問道。

  天機麼,有時候是不可說的。

  她是不說假話,但是並不是不可以不說話。

  程嬌娘嘴角彎了彎,一絲淺笑。

  慶王府的一角暗門悄無聲息的開又悄無聲息的關上。

  “殿下。”

  在屋裡等候多時不見晉安郡王進來的清客找了過來,看到果然如侍從所說,站在後院的晉安郡王。

  當看到晉安郡王仰頭看著星空時,清客心裡不由咯噔一下。

  “難道真的是程娘子她….”

  晉安郡王笑了笑。

  “皇后娘娘可不是誰幾句話就能說動的人。”他說道,“只能說大家各自為了自保吧。”

  是啊,死了平王,瘋了貴妃,從太后和高淩波那邊來看,皇后和程娘子這兩個人都是仇人了。

  “這麼說,就是她們兩個為了自保,頭一熱,搞出這個來?”清客說道,帶著幾分試探,“或者程娘子有什麼….”

  晉安郡王笑了收回視線看向清客。

  “不是,她只是說,如今朝政清明。”他說道。

  不是什麼天命有定啊,清客隱隱有些失望。

  晉安郡王邁步向屋中走去,清客忙跟上。

  “殿下。”他沉吟一刻忽的說道,“她說道沒錯,如今朝政清明,過繼的事,還真有可能能成。”

  晉安郡王沒有說話,似乎沒聽到。

  清客一咬牙站到他前面。

  “殿下,如果過繼真的能成,怎麼辦?”他低聲問道。

  晉安郡王的腳步停下。

  如果過繼真的能成,那慶王就坐不了江山了。

  “這是六哥兒的江山。”他慢慢說道。

  “殿下。”清客抬起頭看著他,“如果慶王真的坐不了江山,您要怎麼辦?是看著別的人去坐,還是………”

  還是自己坐?

  夏夜裡似乎平地起風呼嘯而過。

  ………………………………………………

  “元朝兄,這邊來。”

  聽到喊聲,韓元朝抬起頭,正午的日光有些刺眼,讓他看不清二樓窗邊探頭招呼的同僚。

  “客官,這邊請。”知客招呼道。

  韓元朝收回視線,看著眼前的酒樓,視線在門匾上太平居三字上停留。

  “官人也喜歡這字吧,雖然比不得茂源山墓的行書精妙,但也是別有一番韻味的。”知客笑著說道。

  韓元朝笑了笑點點頭沒有說話抬腳邁進去。

  “元朝兄,這裡請客怎麼樣?能抵上次作詩輸了的罰了吧?”

  包廂內兩個同僚笑道。

  “你可別看這裡偏遠,這太平居的比城中的那些正店也不差什麼的。”

  “而且,價格也不便宜。”

  一個還補充一句說道。

  韓元朝只是笑而不語,坐下來環視四周,忽聽得隔壁一陣哄笑。

  “……果然是被人偷偷灌醉了要哄他去朝堂上拍龍椅?”

  “….虧得他沒去,要是去了,可沒有皇帝裝糊塗說他一句喝多,只怕要被太后罵…”

  “….罵?只怕要被打吧?”

  “….揪著頭髮打的那種嗎?”

  伴著這句話,又是一陣哄笑。

  這邊韓元朝和同僚相視一眼,神色尷尬又驚訝。

  “隔壁好像是一群士子。”一個同僚壓低聲音說道。

  “真是狂生。”另一個搖頭說道。

  竟然拿朝廷國事太后開玩笑!

  “那也是留了讓人說的把柄。”韓元朝說道。

  此話一出這邊兩個同僚忙擺手。

  “元朝兄,我們如今可不是狂生了。”他們說道,“慎言慎言。”

  “先慎行才有慎言。”韓元朝說道,“朝中有不慎之行,你我自然有不慎之言。”

  兩個同僚對視一眼。

  “那,元朝兄,是江州先生一派?”他們低聲問道。

  “我只是有德派。”韓元朝說道。

  同僚們笑了。

  “皇嗣,可不是論德的。”他們笑道,“尤其是只有唯一…”

  他們的話音才落,隔壁的聲音又猛地拔高傳了過來。

  “……怎麼就不能過繼承嗣了?怎麼就非慶王不可了?都是太祖的子孫,怎麼其他宗室就不行呢?”

  “….要是真論血統,那秀王一脈才是太祖嫡親呢…..”

  聽到這句話,這邊的兩個同僚都嚇的臉白了,立刻起身。

  士林學子們喜歡指點朝政,點評當朝官員,並不是什麼稀罕事,也不是不可以,畢竟只是嘴上說說,並沒有真正實施到亂政的地步,這都要管的話,豈不是成了苛政的道路以目。

  沒有哪個皇帝和大臣願意擔不起這個駡名,尤其是當今皇帝還是個很好面子的。

  但聽著這些狂生們越論越離譜,連皇帝的血統都論起來,這可真是不能再聽了。

  “走走。”他們說道,“這裡可不能呆了。”

  韓元朝一笑跟著起身。

  走出了太平居,兩人有些敗興。

  “早知道就帶著食材在這野外樹下樂得自在了。”一個說道,指了指路旁。

  另一個則無心吃喝。

  “竟然都已經議論到這種地步了。”那同僚悵然說道,“看來這立嗣的事不是一時半時能定下了。”

  原本不想談的先一個同僚也忍不住了。

  “聽說陳相公也有些左右不定了。”他壓低聲音分享了自己得到秘聞。

  “什麼?”

  “陳相公不是力挺慶王的嗎?”韓元朝也忍不住驚訝問道。

  那同僚帶著幾分小得意。

  “原本是。”他說道,“不過,江州先生說了一句話。”

  “什麼話?”韓元朝問道。

  “舉慶王比同司馬二帝,不知諸君把陛下比為何,諸君又想為何,把當今論為何。”那同僚高深莫測的一笑說道。

  慶王癡傻要成為太子登基,歷史上倒有這種才智不全之人當皇帝的先例子,不過,那兩個才智殘缺的皇帝能登基,卻是因為帝權敗落,大臣弄權的緣故,而這兩位皇帝登基後,朝政動盪,叛亂不斷,耗盡了江山氣數。

  “那江州先生豈不是說,誰擁立慶王,誰就是將陛下視為晉孝武帝…”

  那位因為醉酒戲言而被妃嬪殺死的皇帝……

  哪個皇帝願意被比作這個千古笑談的皇帝!

  “誰擁立慶王,誰就是意圖弄權之臣,誰擁立慶王,誰就是咒大周國運將亡之臣。”

  “這他娘的誰敢啊!江州先生罵人果然罵的狠!”

  相比這個同僚的呆呆,韓元朝則大笑撫掌。

  “所以說我朝朝政清明,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他說道,“朝臣士林有何臉面對聖人,對蒼生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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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知道

  急促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

  “十八娘子…”

  伴著僕婦的喊聲,陳十八娘已經拉開了門。

  屋中對坐說話的陳老太爺和陳紹看過來。

  “十八娘子..”僕婦們跟上來,帶著幾分訕訕想要拉她出去。

  陳老太爺對僕婦擺擺手。

  “你怎麼來了?”他問道,對著陳十八娘一笑,招呼她,“來,坐下。”

  僕婦們退下去將門拉上。

  “父親。”陳十八娘坐下來顧不得施禮就看著陳紹急急說道,“你為什麼又不推舉慶王為皇太子了?”

  陳紹微微皺眉。

  “我並沒有這樣說。”他說道。

  “父親,外邊都傳遍了。”陳十八娘說道,“你與張江州見面了,且沒有反駁他。”

  “為父沒有反駁他的理由。”陳紹說道。

  張江州此人善辯又博學,要單單的論證論道,能與他匹敵的人還真不多。

  陳十八娘猛地坐起來。

  “那就還是說你也同意他的看法了?你也要推舉宗室了?”她急道,“父親,你怎麼能這樣!”

  陳老太爺皺眉打斷她。

  “十八娘,你怎麼能這樣跟你父親說話?這是為孝順之道嗎?”他說道。

  “那父親此行徑是對君上的忠孝之道嗎?”陳十八娘抿起嘴,說道。

  此言一出屋子裡安靜下來。

  “陛下有親子在,這些人竟然要捨棄陛下的親子過繼宗室。我想如果陛下還清醒的話,他們不敢這樣說這樣做。”陳十八娘說道,神情激動,“他們之所以敢,就是欺負陛下病重不能言,父親,父親一向把陛下的知恩用恩掛在心上,一心為了不負陛下重負,那麼現在父親就是這樣回報陛下的嗎?這就是父親的忠孝之道嗎?”

  陳老太爺歎口氣。

  “十八娘。如果國運不保,朝政混亂,這也是對陛下的不忠不孝啊。”他說道。

  “爺爺!”陳十八娘喊道,“所以父親是因為懼怕背負亂政惡臣之名,所以才要隨波逐流的嗎?”

  “為父如果是懼怕惡名,當初就不會要舉慶王為太子!”陳紹豎眉說道。“推舉慶王為太子,脅逼太后不得干政,自選輔政大臣,為父會被天下人視為何人,難道你不知道嗎?”

  陳十八娘看著父親又似發怒又似傷心的神情,眼淚再也忍不住掉下來。

  “可是父親為什麼又變了?”她哭道。“聖人說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父親還是做不到了嗎?”

  看著痛哭的女兒,陳紹神情又緩和下來。

  “十八娘,這事沒有那麼簡單。”陳紹說道,“你不知道的。”

  這一句你不懂讓陳十八娘再次坐直身子。

  “父親,我不知道?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慶王是陛下的親子,是陛下唯一的血脈傳承。這些人另立新帝,要讓慶王如何自處!”她流淚說道。

  “十八娘。慶王不合適。”陳紹歎口氣說道。

  陳十八娘看著父親,笑了。

  “不合適?”她說道,“所以父親也是信了她的話,要選一個真命天子了?”

  陳紹皺眉。

  “她又是誰?”他問道。

  “她就是說太子危,太子就危險了的,她說真命天子另有人,皇后就提出過繼的。”陳十八娘說道。

  “十八娘!”陳老太爺豎眉喝道,“愚民凡夫所言,你竟然也信了嗎?你可曾親耳聽到她說的話?眼不見耳不聞,你如何敢說出她說二字!”

  難道信的人還少嗎?

  信她的人還少嗎?

  她沒有說?

  “只要多練,就能和娘子寫的一般好了嗎?”

  “不能,有時候是天賦。”

  不能!不能!不能!

  有時候是天命!是天命!

  明明就該是慶王,就該是慶王,這明明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太白現,太子危。

  勤奮努力沒用,因為不是天命,所以就被雷劈死了。

  血統嫡親沒用,因為不是天命,所以就不能為太子。

  “我不信。”陳十八娘猛地站起來,“我不信父親真的想這樣做,說什麼司馬帝是為亂政亂世,難道就因為如此,大家就不敢舉慶王為太子,朝臣們到底是畏懼天命,還是畏懼自己不能為清明之政?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聖人之言,原來大家也不過是說一說,而根本就沒有人敢去遵循聖人言!”

  她說罷轉身拉開門疾步而去。

  “十八娘!”陳紹喊道。

  陳老太爺抬手制止。

  “不用喊了。”他說道,“夏蟲不可以語於冰者,隨她去吧。”

  陳十八娘的馬車駛出陳家,車外的僕婦低頭噤聲不敢說話,在車旁跟隨而行,聽得車內的啜泣聲漸漸低緩。

  陳家和陳十八娘的夫家並沒有距離太遠,為了方便照顧這小夫妻二人,陳夫人特意給他們選了附近的宅邸。

  就在要拐進巷子口時,陳十八娘的聲音從車內傳出來。

  “先不回去,去平王府。”

  平王府?

  僕婦們微微驚訝。

  ………………………………………………………

  “父親,就是她!”

  高小官人喊道,停下踱步。

  “皇后被太后困在天子寢宮,沒有見過外人,只有她!”

  他疾步走到高淩波面前。

  “父親,就是她們早就串通好了!皇后,程氏,晉安郡王,一開始就是她們串通好了!這一切,從太白經天開始就是個陰謀!”

  “父親,她們是在謀反!父親。皇后是在謀反!”

  “別說蠢話。”高淩波打斷他說道。

  “這怎麼是蠢話呢?”高小官人急道,“她們這是要擁立晉安郡王!”

  高淩波哈哈笑了。

  “所以說這是蠢話。”他笑道,“她們說擁立,就能擁立嗎?”

  這時候竟然還笑得出,高小官人更著急了。

  “父親,如今外邊的言論可是對慶王不妙啊。”他說道。

  “言論?”高淩波說道,“濮安懿王稱親,以塋為園,即園立廟。台諫官員全部自請貶,不止官員,英宗潛邸舊幕僚王獵、蔡抗均反對稱親之舉,天下喧喧嚷嚷,結果又如何?”

  說到這裡他嘲諷一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子給他們,他們才能要,不給的,臣子們難道要搶嗎?”

  “大不了,也拖十八月而已。拖,難道我們會怕嗎?”

  說到這裡高淩波站起身來。

  “我出去走走。”

  還有些懵懵的高小官人忙跟上來。

  “兒子陪您。”

  高淩波搖搖頭。抬手制止他。

  “我想自己走一走。”

  高小官人停下腳,看著父親走了出去。

  走一走吧,雖然父親心有成竹,但最近的接二連三的事真是讓人疲憊不堪。

  說起來,自己也該出去走走,換換心情。

  “來人,來人。跟我出門。”他說道。

  立刻有兩個親隨近前。

  在高淩波的馬車悄無聲息出門之後,高小官人的馬車更低調的也出去了。

  馬車緩緩的沿著街道行駛。高淩波的確心情不太好,他暫時讓自己的腦子放空什麼也不想,直到看到了遠處的平王府。

  一瞬間高淩波只覺得心頭一塞。

  為了避嫌,自從平王開府出來後,他還從來沒有來過這裡。

  “去平王府。”他說道。

  平王府已經不似以前了,原先的內侍們都被召回待發落,或者問罪或者等著給平王守陵,此時府中只剩下寥寥看府的內侍。

  高淩波很輕易的就進了門,繞著王府轉了一轉,當最終邁進平王的書房後,他似乎是走累,慢慢的在屋子裡坐下來。

  書架琳琅滿目,幾案上筆如林,牆上懸掛著各自書貼字畫,內容皆是進學求學問道。

  “殿下日日苦讀到夜深呢。”

  “殿下從來不喜遊樂,唯喜讀書。”

  高淩波環視四周,似乎看到眼前端莊而坐刻苦學讀的少年人。

  沒了,沒了………

  天道不仁啊。

  高淩波只覺得嗓子辣痛,眼睛發澀,有淚水流下來。

  天道不仁啊,天道不公啊,怎麼能這樣待平王,這樣待我高家。

  一波接一波,一坎邁過又一坎,最後還乾脆釜底抽薪….

  世道艱難如斯啊,世道艱難如斯。

  抬袖子掩面高淩波肆意而哭,忽聽得門外有腳步聲細碎,他猛地停下,起身過去拉開門。

  “誰人在此?”他喝道。

  門外一個女子垂手而立,神情顯然也受驚不小。

  “高大人。”陳十八娘喃喃說道。

  高淩波愣了一下,眼中有淚昏昏,便抬手擦拭一下才看清這女子。

  “陳家娘子啊。”他說道,一面似乎有些慚愧的微微側身。

  “失禮了,我,我不知道大人也在這裡。”陳十八娘說道,一面忙施禮。

  而此時內侍們也忙過來了,連連賠罪。

  “無妨無妨。”高淩波擦了淚,掩去失態轉過頭含笑說道,又有些好奇,“陳娘子怎麼?”

  陳十八娘低下頭。

  “有些字帖還留在殿下這裡,我來取。”她說道。

  高淩波哦了聲伸手做請。

  “娘子請吧。”他說道。

  陳十八娘施禮,抬腳進了書房,內侍們也跟著進來。

  “原先的人都走了,我們也不知道殿下放在哪裡。”他們說道。

  “就在幾案上,殿下每次讀書寫字都會臨摹的。”陳十八娘說道,一面自己走上前。

  內侍果然從幾案上翻出來,高興的遞給陳十八娘。

  這一翻蕩起一層塵土。

  “怎麼就不打掃了?”陳十八娘隱隱的怒意說道,“殿下最不喜不潔!”

  這一句話讓內侍有些惶惶。

  陳十八娘也察覺失態,低下頭接過書帖轉身就走。

  “陳娘子,多謝還惦記殿下。”

  看著她走出來,站在門口回避的高淩波忽的說道。

  這天下已經沒有人惦記平王了,想到適才聽到的這個老者在屋內的哭聲,陳十八娘的腳步一頓。

  “高大人。”她轉過身低聲說道,“還請暫停了其他紛爭,讓平王儘快入土為安,封號為定吧。”

  因為立儲臨政的事幾番意外迭起,到現在平王死後的追封還沒定,也更別提為悼念輟朝。

  他已經完全的被遺忘了,死的可笑,死後也沒了半點親王之尊。

  高淩波神情肅穆起來,正身沖陳十八娘一禮。

  “多謝娘子惦記。”他說道,“平王泉下有知,寒心能緩些許。”

  寒心。

  是啊,死的如此冤,死後又如此淒涼,如何能不寒心。

  陳十八娘沒有說話略一還禮抬腳邁步。

  看著陳十八娘離開,高淩波轉頭看著書房,幾個內侍惶惶的跪下。

  “奴婢們這就灑掃收拾,再不敢慢待。”他們叩頭說道。

  高淩波笑了笑。

  “不用了。”他說道,“斯人已去,這些事沒必要了。”

  說罷也抬腳出門。

  “老爺,回家去嗎?”僕從請示問道。

  “不,進宮。”高淩波說道。

  僕從應聲是,才要趕車。

  “還有拿我的帖子,送去給陳相公,我要與他一談。”高淩波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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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不妙

  “娘娘。”

  幾個內侍低頭進來,看著坐在天子臥榻邊的皇后。

  那日朝堂上被太后指著斥駡無德,又要皇后搬出天子寢宮,但對於斥駡不曾反駁半句的皇后卻堅決強硬的拒絕了。

  “本宮是皇帝冊封的皇后,除非廢后,沒有人能讓本宮離開皇帝左右。”

  廢后?

  太后倒是恨不得立刻廢了她,但廢后又不是她一個人說了算,太后果然叫了朝臣來商議,但叫的五個人三個拒絕進後宮,進來的二人又打著哈哈說如今要緊之事是立儲。

  你們後宮女人們的破事我們才懶得管,尤其是如今大家都明知太后和皇后勢不兩立撕破了臉,女人撕破臉時說的話做的事能當回事嗎?不撕破臉時說話做事還有失偏頗呢,朝臣也跟著鬧,那豈不是要貽笑大方。

  太后氣得跳腳但又無奈。

  “娘娘,太后又招了朝議。”內侍說道。

  皇后笑了笑,帶著幾分不在意。

  “去聽聽,這次說的什麼。”她說道。

  經上次一事,皇后在宮中奪回了部分掌控,看著內侍應聲而去,在另一邊給皇帝擦手的安妃抬頭。

  “娘娘,太后如果非要朝臣廢后呢?”她問道。

  “除非皇帝醒來同意。”皇后說道,一面看著面前昏睡的皇帝。

  安妃也看過去。

  “娘娘,要是陛下醒來知道咱們做過的事。肯定要廢后的。”她壓低聲音湊到皇后耳邊說道。

  皇后笑了笑。

  “醒不過來了。”她說道。

  安妃一驚轉頭看她。

  “娘娘,你的意思是…”她壓低聲音說道,伸手在脖子處做了一個抹刀的動作。

  皇后呸了聲。

  “本宮就是死在你前頭,也能知道你是怎麼死的!”她喝道。

  安妃怔了下,旋即帶著幾分好奇。

  “娘娘,臣妾是怎麼死的?”

  “蠢死的!”

  “可是娘娘,臣妾是真不知道嘛,太醫們不是說陛下病情沒有惡化嘛。”

  “沒有惡化,又沒有說就能醒來。況且陛下要是還能醒,那程娘子是絕不會進宮來的。”

  讓朝臣意外的是,這次太后並沒有說立儲的事,而是要給平王追封。

  當然也有朝臣再次請示立太子的事,但太后態度平和,並沒有罵也沒有哭。而是用那種老婦人失去親人卻又隱忍堅強的神態語調拒絕了。

  “都是哀家的皇孫,死者為大,請先讓哀家安葬了長孫再論他事可好?”

  將心比心,誰能再對這樣一個老人糾纏不休,朝堂難得順暢的進行下去,雖然在給平王的追封諡號上有些小小的爭議。原因是因為平王死的方式,但因為程嬌娘在人前演示過引雷。所以那些惡的諡號還是被否決了,在這一點上朝臣們並沒有過多糾纏。

  最終平王諡號懷惠,輟朝三日以示哀悼。

  一間茶室裡,陳紹邁步進去,內裡已經有人坐著正在吃茶。

  “如今國事紛亂,我跟大人你也就不客套了。”高淩波放下茶碗說道,“陳大人你身受陛下所托。一心報聖恩開盛世,我又何嘗不是?”

  陳紹嗤聲笑了下。坐下來沒有說話。

  “我當時受的可是先帝所托。”高淩波豎眉說道。

  “所以你就可以把這朝中變成你的家天下嗎?”陳紹亦是豎眉說道。

  二人豎眉相對一刻。

  “我今日不是和你說這個的。”高淩波說道,放下茶碗,將一張紙推過來。

  陳紹皺眉。

  “什麼?”他問道。

  “我是絕對不能看著陛下的帝統旁落,你我二人就不要再爭了。”高淩波說道,“我辭官,攜家眷歸故里,還有這些人,都是我的人,你可以把他們外放,另選賢能,一定要扶持慶王登位。”

  陳紹皺眉打開這張紙,面色不由驚訝又有些怒意。

  沒想到高淩波竟然安插了這麼多人手!其中竟然還有好幾個他熟悉的一直認為是自己人的!

  “人人都在說如果這麼做會百姓怨憤民生困苦,說的煞有介事,事情發生了嗎?說的義憤填膺,到底不過是為了他們自己,誰為天子,做事的還不是你我等人,只要你我心正不偏,盡心竭力,怎麼會出現司馬二帝的時局?怎麼會出現民生怨苦?天下相似的事和人比比即是,難道造成的結果就會一樣嗎?同樣的人做同樣的事,還能不同呢。”

  高淩波鄭重說道。

  “說選這個好,選那個不好,其實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正確的選擇,正確與否,還是看選了之後人怎麼去做。”

  “做清明之臣,還是做弄權之臣,為清明之政,還是為亂局之政,都是人在做。”

  “我們這些官員,與其說為百姓說話,還不如說是利用百姓民意為自己說話,不過是各自為了各自的理念,都是論說,誰又能保證誰的就對?”

  “百姓,這時候扯出百姓來了,與其說是怕百姓苦,還不是怕自己在這場時局中撈不到好處,占不到好位子?”

  陳紹面色陰沉。

  “那只是你的想法。”他冷聲說道。

  高淩波哈哈笑了,點點頭。

  “沒錯,這就是我的想法,我的想法就是讓我高家永遠是皇帝的外戚!”他說道,一面站起身來,“陳大人,告辭了。”

  說罷再沒有多言一句抬腳而去。

  茶室中安靜下來,陳紹拿著手中的那張紙沉吟一刻,最終收了起來。

  回到家中還沒坐下又接到宮裡的太后傳召,這一次陳紹遲疑一下。奉召。

  太后是在天子寢宮見陳紹。

  “皇后你且退下。”太后說道。

  皇后端正施禮,並沒有多說話,轉身退了出去。

  “陳大人,你看一看陛下。”太后說道,坐在皇帝臥榻前。

  陳紹抬腳上前,看著臥榻上安靜而臥的男人,眼圈不由發紅。

  “陛下對子嗣是如何的在意,你也是很清楚的吧。”

  太后繼續說道,聲音顫顫。

  陳紹點點頭。

  是啊。曾經有一次陛下還失態在他面前流淚,說不想絕後。

  “不想絕後,不想將來受他人的香火供奉,他想要的只是自己的子嗣,自己的兒孫,流著他的骨血的兒孫。”

  “陳大人。他們都在說,慶王不適合為帝,過繼是最適合,是最好的。”

  “陳大人,老身不明白,他們認為這是最好的到底是對誰最好的?陳大人。你拍著心口說一說,如果陛下此時清醒著。他會同意過繼嗎?”

  當然不會…

  陳紹默然,看著臥榻上的皇帝,抬袖子掩面。

  看著陳紹如此,太后吐了口氣,現在該說出最重要的一句話了。

  “還有,陳大人。”她放緩語氣,“他們嚷著過繼宗室。可有想過,將來慶王的子嗣該如何自處?”

  慶王的子嗣?

  陳紹霍然看過來。

  “慶王不是先天愚癡。大家都忘了嗎?慶王他小時聰慧無比,可是連平王都比不上的。”太后說道,說到這裡眼中也忍不住流淚。

  是啊,陳紹有些悵然,眼前似乎浮現了那個小皇子。

  過去多久了呢,那個曾經可愛的小皇子的形容都模糊了,但那得體的禮儀舉止,與陛下應答的聰慧機靈都逐一在眼前浮現。

  “他只是後天受傷才這樣的,那他生養下來的孩子,難道也會癡傻嗎?”太后接著說道。

  “娘娘,你是說慶王他還能?”他驚訝問道。

  太后點點頭,一面抬頭喚太醫,一個太醫低頭疾步進來。

  “慶王如今十一歲了。”太醫低頭說道,“臣等看過了,能人事。”

  能人事!

  陳紹神情變幻。

  側殿裡,看著低下頭的內侍,皇后的神情沉沉。

  能人事……

  ……………………………………….

  “….這下可不妙了….慶王還能生兒子呢…..”

  “….誰說一定生兒子?萬一生女兒呢…”

  咚的一聲響,將門砸開,屋內的說笑聲頓時就停了。

  “誰啊!”屋內的幾個學子們憤怒的看過來,帶看清門口站著的人,頓時神情駭然。

  高小官人抱臂站在門口,斜眉吊眼的看著他們,身旁的親隨虎視眈眈,握拳躍躍欲試。

  “說什麼呢笑的這樣開心?”高小官人慢悠悠說道,“說出來讓大家都開心一下。”

  屋中幾個學子面色灰白,要是別人也就罷了,當著高家的面嘲笑慶王,那可是惹大禍了。

  “沒,沒什麼。”一個學子顫顫說道,雙腿很明顯的在發抖。

  “一群慫貨!”

  高小官人冷笑一聲,抬腳走開了。

  “說起來我倒是挺佩服程家那個小子的,雖然惹人厭,但也多少有些膽氣。”

  “小官人容人肚量。”親隨們齊聲稱讚道。

  看著高小官人走開,屋子裡的士子們立刻湧出來。

  “快走快走。”

  “不過,高小官人都敢出來逛德勝樓了,說明這件事已經能塵埃落定了。”

  大家低聲議論著急慌慌的走了。

  “姐姐。”

  春靈忽的停下腳。

  “我忘了拿琴譜了。”

  “春靈,你怎麼丟三落四的。”另一個婢女抱怨道。

  走在前方的朱小娘子停下腳。

  “去吧。”她說道。

  春靈應聲是調頭就跑,這邊朱小娘子抬腳邁步繼續前行,還沒走兩步就聽得身後春靈的叫聲。

  “…..你他娘的眼瞎了,往哪裡撞!”

  為首的親隨罵道,打了一巴掌還不過癮,抬腳向眼前跪倒的春靈踹去。

  春靈叫著求饒卻不敢躲,閉上眼白著臉等待這一腳。

  “小官人手下留情。”

  朱小娘子喊道。

  聽到這聲音,帶著幾分不耐煩的高小官人皺眉看過來,見迎面疾步而來的女子。

  那親隨的腳已經踹到春靈身上,春靈叫了一聲跌倒。

  “高小官人。”朱小娘子疾步近前,站定在春靈身邊,屈身施禮,“奴向你賠罪。”

  高小官人看著她,眯眼笑了。

  “原來是朱小娘子啊。”他慢悠悠說道,“你這個賠罪,我可擔不起,該是我向你賠罪才是,請你多在你的恩主面前美眼幾句,可別讓雷劈了我。”

  朱小娘子還沒說話,一旁的門被拉開了。

  “高十四,你胡說什麼呢!”

  秦弧站在門邊,豎眉說道。

  高小官人看著他有些意外。

  “真是巧了,秦十三,你也在這裡呢?”他問道,目光看秦弧身後,屋子裡散座這七八個年輕人,挑了挑眉,“不知道你這邊又說什麼開心事呢?”

  秦弧神情沉沉。

  “要進來聽聽嗎?”他說道。

  高小官人看著他一刻,嘿嘿笑了。

  “我就知道,秦十三你不是糊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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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脫口

  屋門被拉上,走廊裡恢復了安靜。

  春靈從地上爬起來,捂著被踢到的胳膊發出一聲痛呼,將愣神的朱小娘子喚回神。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另一個小婢不滿的抱怨道。

  “我,我不是著急嘛。”春靈哭道。

  “沒事了,下次小心點。”朱小娘子說道,抬腳邁步。

  春靈忙跟上。

  “娘子,你看秦郎君,還替你說話呢。”她小聲說道,“不讓高小官人說你呢。”

  他…

  朱小娘子的腳步微微停滯下。

  “他不是替我說話呢。”她說道,“不要胡說了。”

  他是聽到高小官人說請你多在你的恩主面前美言幾句,可別讓雷劈了我才站出來的。

  那程家的娘子費力的在世人面前驗證引雷,難道只是為了證明平王不是天打雷劈十惡不赦之人嗎?其實到底是為了印證引雷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她沒有想劈誰就能劈誰的神通。

  高小官人卻說別讓她劈了自己,秦郎君怎麼會忍受別人這樣說她。

  他是在為她說話,在維護她。

  朱小娘子垂頭笑了笑。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看自己一眼。

  “……直到現在,晉安郡王都沒有上書請外出,就連一些皇親都已經紛紛外出尋各地的靈驗廟祠為陛下祈福了…”

  聽著一個士子侃侃而談,高小官人點點頭。

  “十三,還是你這裡說話聽著舒坦。”他對一旁的秦弧笑道。

  “舒坦嗎?”秦弧看著他一眼。“小官人是跟高大人一起走呢?還是跟家眷們先行一步?”

  高小官人的臉一黑。

  “你說話聽著就不太舒坦了。”他說道。

  秦弧沒有理會他。而是看向場中。

  “既然都在論司馬二帝。都在說大臣弄權,國之不保,怎麼都看到大臣外戚弄權,而看不到王親宗室為亂呢?”他說道。

  在場的人們紛紛點頭。

  “晉安帝繼位,是由會稽王扶持。”一個士子說道。

  “如今的情景,會稽王已經不甘心在背後挾持,且也有機會取而代之。”另一個冷笑說道。

  高小官人再次用胳膊捅了捅秦弧。

  “又說誰呢這是。”他問道。

  秦弧沒理會他。

  “所以,既然晉安郡王不肯自請外出。那麼,你我就應該聯名上書,請他外出。”他說道。

  高小官人在一旁聽到這裡摸了摸下巴,露出一絲笑。

  這邊的人飲了酒再說幾句就散去了。

  高小官人叫住了秦弧。

  “十三,來來,好容易遇到了,相請不如偶遇,我們再坐下來談談。”他笑道,“我請客我請客。”

  “我窮的連德勝樓都吃不起了嗎?”秦弧不鹹不淡的說道,“別說請吃酒了。請了好女伎,也出得起。”

  高小官人哈哈笑了。一面跨過門檻。

  “來人來人,請玲瓏來,讓她一曲好琵琶助興。”他說道。

  門外的知客帶著幾分惶惶。

  “玲瓏娘子已經有約請了。”他顫聲說道。

  真倒楣,怎麼又遇上這種事了!知客心裡顫顫。

  “不過,玲瓏娘子是真的有約請了,並不是……”他又忍不住說道。

  話音未落,高小官人就面色大變,抬手就給了這知客一巴掌。

  “去你娘的混帳東西!”他罵道。

  知客被一巴掌打的暈頭轉向跌倒地上,這還沒完兩邊的親隨上前將他拎起來。

  “並不是什麼?”高小官人豎眉瞪眼喝道。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被一巴掌打懵的知客終於清醒了。

  那一場事後雖然高小官人還是一如既往的來德勝樓,是為了表現自己並不介意,但他只是要讓別人看自己不介意,並不是真的不介意別人當著他的面提這件事。

  “小官人小的錯了小的錯了。”知客嚇得幾乎要尿褲子,連連喊道。

  這動靜引得四周的人都看過來,包廂裡也有人探出來窺探。

  “行了,鬧什麼,想明日就離京走嗎?”秦弧皺眉說道。

  當然他明日就離開京城走跟自己沒關係,不過這糊塗混帳的高小官人受到此羞辱,必將又忌恨程嬌娘幾分。

  看到沒,就是這樣,她明明什麼都沒做,最後所有的過錯都要添加到她的身上,那些故意利用的,那些遷怒的,那些說笑打趣的……

  “反正都要離京了,老子就囂張怎麼著?蝨子多了不怕咬。”高小官人冷聲說道。

  “高官人。”

  一個嬌俏的女聲響起。

  眾人扭頭看去,見是練琴歸來的朱小娘子。

  “玲瓏姐姐不在,不知道阿衡能不能獻醜?”她施禮說道。

  高小官人眯起眼。

  “朱小娘子啊,某可請不起啊。”他拉長聲調說道。

  朱小娘子再次施禮,抬起頭一笑。

  “上次的事是阿衡失禮了。”她說道,“阿衡不懂事,失了本分,還望小官人大人不記小人過。”

  高小官人顯然有些意外,帶著幾分疑惑看她一眼。

  是那程賤人要通過她搞什麼把戲嗎?

  “既然朱小娘子誠心認錯,那就請進吧。”秦弧說道,打斷了高小官人的猜測亂想。

  朱小娘子沒有看秦弧,低頭應聲是,果然先抬腳進來了。

  “你幹什麼?”高小官人皺眉對秦弧說道,“別人吃剩的老子可沒興趣。”

  “真是說笑,這裡面難道有乾淨的嗎?”秦弧嗤聲說道,“不過都是個樂子而已。”

  “她可是程家的人。”高小官人說道。

  “她要是程家的人,就不會有上一次小官人丟人的事了。”秦弧說道。看了眼已經在廳內坐下擺琴的朱小娘子。

  關她什麼事!

  秦弧甩袖走進去。

  叮叮咚咚的琴聲在廳內回蕩。

  “你要說什麼?”秦弧和高小官人對坐說話。

  高小官人不由看了眼朱小娘子。

  真的不用介意?

  真的就一點也無關?

  雖然他們高家也不喜歡姓秦的這些皇親們總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樣子。但老爹也說過。這秦家的小子看人看事還是很准的。

  “我是要說你們這些人在這裡叨叨半日,就是決定請那小子外出?”高小官人說道。

  秦弧看著他一眼。

  “小官人還有什麼高見?”他問道。

  高小官人笑了。

  “我書讀的不好。”他慢慢說道,“我只知道有句俗話叫斬草要除根。”

  耳邊叮叮的琴聲沒有絲毫的變動,依舊流暢平穩,似乎彈琴的人並沒有聽到這驚悚的話。

  朱小娘子入神撫琴,嘴角還帶著一絲淺笑,只不過認真看的話,她的眼中有淚光浮現。只是,沒有人會認真看她一眼。

  “說的容易。”秦弧說道,笑了笑,端起茶碗,“以前你們除不了,現在…”

  “是啊,現在可是有個能起死回神的人幫手呢。”高小官人笑道。

  “跟她有什麼關係,你信不信就是你現在要死了,抬過去,她一樣會讓你起死回生。”秦弧說道。

  高小官人哈的笑了。

  秦弧站起身來。

  “果然如此嗎?”高小官人問道。“看來我對這程娘子還真是不瞭解呢。”

  琴聲就在這時一曲終了,室內陷入一片安靜中。

  高小官人看向朱小娘子。

  “我都忘了。朱小娘子可是跟程家很熟的,不知道可瞭解這個程娘子?”他笑道。

  朱小娘子微微一笑。

  “小官人說笑了,要說熟悉瞭解,奴家想,沒有比秦官人更熟悉瞭解程娘子的人了。”她說道。

  此言一出,正邁步走向門口的秦弧停下腳轉頭看向她。

  他終於正眼看自己一眼了,朱小娘子嘴角帶笑,雖然這一眼中的陰寒厭惡。

  “……秦官人的腿就是程娘子治好的吧。”她身子被凍僵了,但嘴裡的話還是說了出來。

  這句話說出來,她自己的有些想哭。

  她為什麼會說這句話?是為了讓他肯看自己一眼,還是因為恨他為了給那娘子開脫而不惜將自己拉進來?

  以前說是自己故意陷害程高兩家,如今當自己進來後,又引高小官人說出那種話,商討那種事。

  聽到高小官人說出那種論人生死的話,那自己就永遠不得不綁在高家這邊了,永遠都別想自由自在了。

  他怎麼能這樣做?他怎麼能這樣狠心?

  不,他這樣做無可厚非,為了維護自己在乎的人,做什麼都無可厚非的,更況且還是自己這個奸詐的陷害了高程兩家結仇的人,賤人……

  “是啊,我知道什麼叫知恩圖報。”

  “不過有些人,就是只知道恩將仇報了。”

  門不知什麼時候拉上了,屋子裡秦弧和高小官人都前後離開了,朱小娘子還呆坐在琴前,耳邊還回蕩著秦弧的話,不知道坐了多久,如同被抽幹力氣一般俯身在地上掩面大哭。

  不管他怎麼做,她怎麼能脫口說出那樣的話?沒錯,她就是個賤人。

  “小官人,我們回去還是接著轉?”

  走廊裡,親隨問高小官人。

  高小官人皺著眉若有所思。

  “不知道父親那邊說的怎麼樣…”他說道,話沒說完,斜刺裡就沖出來一個人。

  親隨們立刻護住高小官人,卻見那人已經跪在地上叩頭。

  “又是你?”一個親隨認出此人,皺眉說道,“幹什麼?”

  春靈抬起頭,臉上的紅腫還沒消,眼中淚光閃閃,看上去楚楚可憐。

  “小官人,奴婢,奴婢能為證。”她顫聲說道。

  為證?

  “為什麼證?”高小官人皺眉問道。

  春靈跪行近前,親隨要阻擋,高小官人抬手擺開。

  “奴婢親眼見過,那程娘子,引雷殺人。”春靈壓低聲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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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10:11: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有備

  “奴婢不敢騙高小官人。”

  一間小茶室內,春靈走進來,跪在地上,沖面前也坐下來的高小官人施禮說道。

  “見過她引雷殺草人嗎?”高小官人撇嘴問道。

  “不是的。”春靈忙抬頭,口中話音一轉,“高官人,您聽聽我的口音。”

  口音?

  高小官人一怔,旋即恍然。

  “江州!”他說道。

  春靈點點頭,繼續用江州口音應聲是。

  所以說嘛,一個京城的官妓身邊的小丫頭,哪裡來的見過那程娘子引雷殺人。

  “難道說她在江州就殺過人?”高小官人問道,有些驚訝。

  這小娘子如今也不過十八九歲,幾年前的話才多點兒,竟然已經殺過人。

  “是。”春靈點點頭,換回京中口音唯恐這高小官人聽不懂,“奴婢原本是江州程家家養道觀裡的小婢,後來程娘子被家人送來,跟道觀的觀主不知道起了什麼糾紛,然後一個雨夜,她和她的婢女引雷把觀主劈死了,還把我們姐妹送到很遠的一個道觀去要滅口,虧的是我和妹妹逃了出來,只可惜,妹妹在路上風寒不治死在破廟裡了。”

  說到這裡,春靈掩面哭泣。

  原來如此啊,高小官人伸手敲著幾案若有所思。

  “原來如此啊。”他慢慢說道,眯起眼看著這小婢,“不過,就算有你這個人證也不行了啊。”

  春靈似乎是很驚訝,抬起頭有些惶惶有些憤憤。

  “官人。連官人也不行嗎?奴婢一直不敢跟任何人說,活的戰戰兢兢,每天都在害怕,現如今她又害了平王,奴婢實在是嚇死了,又不敢去告,今日豁出命來求見小官人…”她流淚哭道,“難道小官人也拿不了她?”

  “不是我不行。”高小官人說道,“是這件事。已經定論了,不能再拿出來說了,說也白說。”

  “奴婢能證明的,奴婢甘願作證的。”春靈瞪大眼認真忙忙說道。

  “你一個人,證不了天下人。”高小官人說道。

  春靈頹然,失魂落魄的坐回去。掩面哭起來。

  “也難為你藏這麼久。”高小官人忽的說道,“上次的事,其實是你設計的吧?”

  春靈打個寒戰,哭聲漸弱,然後抬起頭。

  “小官人饒命,小官人饒命。奴婢是,是…”她叩頭說道。

  “是覺得我厲害。能夠對付這程娘子是吧?”高小官人問道。

  春靈俯身顫顫哭泣不敢說話。

  “不過這件事,你是高看我啦,我現在幫不上了,我就要被這程娘子趕出京城了。”高小官人伸展手臂,站起身來說道。

  春靈忙跪行到他面前,大著膽子抓住高小官人的衣角。

  “求小官人救救奴婢。”她流淚說道。

  高小官人哈哈笑著伸手捏了下春靈的小小下巴。

  “好,我走之前帶上你。我們一起逃命。”他笑說道,一面抬腳搖晃而去。

  “小官人。這小賤人好賊,引雷人證也沒用了,就這樣放過她?”親隨忍不住跟上低聲問道,一面回頭看茶室。

  高小官人一笑。

  “我見她,本就不是那什麼引雷殺人為證的緣故。”他笑道,“這好賊的小賤人擺了我和那程賤人一道,難保不能再擺第二道,留著總有用。”

  而茶室內春靈也坐起身子,抬手擦去了臉上的淚水,帶著幾分自在搖了搖手做扇風。

  她見他,也並不是為了給引雷作證,而不過是要這高小官人知道,有她這麼個人存在,總有用得著她的時候。

  事到如今,也不用怕這高家和那程娘子再化干戈為玉帛握手言和而把她當做替罪羊處置掉。

  而與此同時,太后宮內,高淩波正在和太后辭行。

  太后自然垂淚不已。

  “為了帝統不旁落,臣就是和娘娘再不見面又如何。”高淩波說道,“娘娘不見高家,那皇后自然也不能見宋家,娘娘還能得個賢德的美名,真是一舉兩得。”

  “這賢德的美名得來的可真受氣。”太后拭淚說道。

  “娘娘知道陛下曾經受的苦了吧。”高淩波笑道,一面吃了杯酒。

  今日是來和太后辭行的,太后賜宴,朝臣們也沒什麼可阻攔的。

  太后歎口氣,想到皇帝頓時又滿面愁容。

  “真把慶王交付給朝臣們,哀家心裡也是不放心的。”她說道。

  高淩波放下酒碗。

  “朝中有陳紹在,也有臣的人在,倒是沒人敢對慶王有貳心。”他說道,停頓一下,“要說不放心,娘娘倒是有一個人該不放心。”

  太后一驚忙坐直身子。

  “誰?”她問道。

  “晉安郡王。”高淩波說道。

  “他不會的。”太后忙搖頭,“那事都是皇后搞出來的,瑋郎他不會的,他對慶王那是恨不得剜心掏肺,哪裡會生出這種大逆不道的心思。”

  “娘娘,人都會變的。”高淩波說道,看著太后,“娘娘,您上朝了三次,這些日子的政務也都送到你這裡來了,您覺得…怎麼樣?”

  太后一怔。

  “能怎麼樣?一點都不好受,又煩又累。”她說道。

  “但是,那種掌握天下的感覺也挺好的吧?”高淩波笑問道。

  太后的神情變幻一刻。

  “那只是你們這些男人的想法。”她說道,“好什麼好!”

  高淩波一笑。

  “娘娘,晉安郡王,是個男人。”他說道,“曾經陛下委以重任,他曾經和平王一同處理過朝事…”

  太后眼神閃爍。

  “如果說以前有平王在。他也不會生什麼心思,但如今不同的,皇后提出了過繼,而且士林朝臣中竟然還有支持的言論。”高淩波說道,看著太后,“娘娘,親王亂政,謀事,歷來可不少啊。”

  太后沉吟不說話了。

  高淩波也不說話了。從袖子裡拿出一個小小的紙包推過來。

  太后看到,頓時火燒一般身子一抖後縮。

  “你,你幹什麼!”她低聲喝道,帶著幾分驚駭又慌亂。

  高淩波看著她神情沉沉,推著紙包的手卻並沒有收回。

  “娘娘,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他說道。“娘娘漸老,郡王越壯,不得不防。”

  …………………………………………

  高淩波回到家中的時候,高小官人帶著幾分緊張迎過來。

  “父親?”他忐忑詢問道。

  高淩波點點頭。

  “東西都收拾好了嗎?”他帶著幾分輕鬆問道,“你母親她們先行一步。”

  高小官人高興的應聲好了,一面跟著高淩波進了書房。

  書房裡清客們都已經等候多時。

  “太后知道什麼叫大局為重。也知道誰是她的嫡親。”高淩波淡淡說道。

  此言一出大家都鬆口氣,又帶著幾分歡喜。

  “而且這時機最妙。”一個清客說道。“那邊有士子朝臣們聯合上書請晉安郡王外出就封,這邊太后再傳召晉安郡王勸說,然後晉安郡王回宮便飲毒酒自盡身亡。”

  “好一個剛直高潔的燕懿王啊。”另一個清客感歎道。【注1】

  眾人然後對視一眼,轟然笑了。

  “到時候我們一定要聯合朝臣們給晉安郡王一個絕好的追封諡號。”

  “封王,一定要封王。”

  “有晉安郡王此捨身自證青白的先例,看哪個宗室還敢動不該動的心思。”

  “到時候張江州再提過繼宗室,第一個要跟他拼命的就是宗室們。他這是逼得宗室們無路可走啊。”

  屋子裡亂亂的說笑打趣著,氣氛是這一段以來難得的輕鬆自在。

  “慢著。”高小官人忽的停下笑。想到什麼說道,“父親,這件事,可不定啊。”

  大家都停下說笑看向高小官人。

  “小官人放心,是萬無一失的藥。”一個清客說道。

  “就算太后猶豫了,太后宮裡的人也交代好了。”另個一清客說道。

  高小官人擺手搖頭。

  “不,不,不是這個。”他說道,一面看向高淩波,“父親,你忘了如今可有能起死回生的人呢。”

  屋中的人都是一愣。

  那個程娘子!但大家又都搖頭。

  “她也沒那麼神技吧,都是凡夫俗子們傳的,就目前咱們看到的,引雷也好,治病也好,也都不是那麼容易信手拈來的。”一個清客說道。

  高淩波抬手制止他們。

  “沒錯,事要想得周全,不可心存僥倖。”他說道,“我們已經吃了太多心存僥倖的虧了。”

  “那,先幹掉這女人。”高小官人說道,一面憤憤,“我早就該殺了她了,當初在德勝樓那次就不該猶豫。”

  高淩波搖搖頭。

  “這個女人身邊也不是沒有人,她又一向謹慎,探子們說,她幾乎不出門,就算出門馬車也不好認。”他說道,“更況且,她能造出神臂弓石彈等物,誰知道還有什麼自衛的厲害武器,直接動手,打草驚蛇,影響太大,得不償失。”

  在場的人都點點頭。

  “那如何是好?”有人問道。

  “我們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她不診治晉安郡王,那就別想別的,別想順便取她的性命,就是只要做到阻止她診病這個一個目的就可以了。”高淩波說道,帶著一絲笑,“這樣想的話,這事就容易多了,而且還能給晉安郡王的死添上一筆天命之說。”

  大家面露不解。

  “我們不僅不殺掉她,而且還要她親口說出,不治晉安郡王這句話。”高淩波含笑說道。

  親口說出不治?

  “這女人可是和皇后張江州聯手要推晉安郡王上位的,她怎麼肯眼睜睜看著晉安郡王不治而亡?”高小官人瞪大眼問道,“這不可能的。”

  高淩波哈哈笑了。

  “不可能?這世上哪裡有什麼不可能的事,不過都是取捨罷了。”

  *****************************************

  注1:趙德昭,宋太祖趙匡胤的次子,封燕懿王。宋太祖死後,其弟宋太宗趙光義即位,德昭失去了當天子的機會,太宗封德昭為武功郡王,朝會時位列宰相之上。

  太平興國四年太宗親征太原時,一夜偶發的事情驚擾軍營,軍士到處尋找太宗卻不知其蹤影,傳說中有人提出立德昭為帝。回到京師後,皇帝因為北伐不利,很長時間不給太原之戰的功臣行賞。德昭跟宋太宗論說此事,宋太宗大怒說:“等你自己做了皇帝,再行賞也不遲。”趙德昭退朝後自刎而死。

  宋太宗聽見此事非常驚悔,跑去抱著趙德昭的屍體,大哭著說:“癡兒何必這樣呢?”追贈趙德昭為中書令,追封為魏王,賜給諡號,後又改封為吳王,又改封為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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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放心

  天色大亮的時候,程嬌娘拔下了程四郎手上的金針。

  “四郎君,藥茶。”半芹捧來熱茶說道。

  程四郎用另一隻手接過一飲而盡。

  “哥哥快去吧。”程嬌娘說道。

  程四郎有些遲疑。

  “妹妹,真要請假啊?”他問道。

  “是啊,以後就只吃湯藥就可以了,不用行針,哥哥可以回江州去了。”程嬌娘說道。

  程四郎哦了聲,搓了搓膝頭。

  “要不我還是留在京城吧。”他說道,“怎好妹妹一個人在這裡。”

  程嬌娘還沒說話,黃氏抱著孩子從外邊進來。

  “四郎君放心,我們都在呢。”她笑道,一面沖他使個眼色,“聽妹妹的話嘛。”

  程四郎便笑了。

  是,他也幫不了她什麼,那就聽她的話,讓她高興吧。

  “好。”程四郎說道,一面起身,“那我就去官廳告假了。”

  程嬌娘點點頭,起身看著程四郎出去了。

  “有人跟著嗎?”她問道。

  “有的,四個人跟著呢。”婢女在廊下含笑說道,一面走過來,“娘子,該練箭了。”

  秦弧是在官廳外被攔住的。

  “我跟高小官人的交情還不到要辭別的地步吧?”他含笑說道。

  高小官人哈哈笑了。

  “我也不是特意來找你的,我只是來交代下公務,這就要走了嘛。”他說道。

  秦弧笑了笑,拱拱手抬腳向內,高小官人忙又拉住他。

  “不過遇到了我真有事麻煩你一下。”他說道。

  秦弧甩開他的手。

  “什麼事?”他問道。

  “我想這京城能請程娘子出來吃杯茶的人只怕不多。”高小官人笑道。

  他的話音未落,就被秦弧反手抓住胳膊。

  “你動她一下試試。”他低聲說道。

  高小官人忙伸手拍他的胳膊。

  “我沒傻也沒瘋怎麼會做那種事!”他也低聲說道,“聽著。你就在今日午後去請她出來,安安靜靜自自在在的在德勝樓喝半日茶。”

  聽到這句話,秦弧的神情一變。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高小官人。

  高小官人沖他笑了笑,抖開他的手。

  “不用謝。祝你與美同遊,玩的開心。”他說道,轉身大步而去。

  秦弧轉過身看著上馬的高小官人,高小官人沖他再次抬抬手,咧嘴一笑,催馬得得而去。

  秦弧神色沉沉,看了看官廳內,又看向皇宮。

  斬草要除根……

  都是因為他。給她惹出了多少事…

  當斷其斷,斬草除根。

  ……………………………………………………

  皇宮內,太后擺擺手,面前的內侍忙將堆滿奏章的幾案搬走。

  “娘娘,辛苦了。”晉安郡王說道。

  太后看著他歎口氣。

  “看過陛下了?”她問道。

  晉安郡王神色黯然點點頭,眼圈發紅俯身。

  “娘娘保重。”他哽咽說道。

  太后頓時流淚。

  一旁的內侍們忙過來相勸。

  “殿下快別引娘娘哭了,娘娘這眼淚幾乎都沒停過,太醫說再這樣下去,就要失明了。”內侍流淚說道。

  晉安郡王霍然起身,一臉不可置信的跪行上前。

  “娘娘。娘娘,快別哭了,快別哭了。”他喊道。一面用袖子狠狠的擦自己的眼淚,“您看,孩兒就不哭了,孩兒不哭了。”

  太后扶著他的手點頭。

  “娘娘我們都不哭了娘娘要保重,陛下和孩兒們離不得娘娘的。”晉安郡王忍淚啞聲說道。

  太后再次點頭。

  二人拭淚一刻,宮女們取了毛巾擦了眼,重新上了熱茶。

  “你也好一段日子沒來了。”太后說道。

  晉安郡王微微垂目,低頭施禮。

  “娘娘,臣當避諱。”他說道。

  “別在哀家這裡臣啊臣啊。你是什麼臣。”太后氣道,一面指著那邊幾案上的奏章。“你說的避諱,是那些狗屁彈劾的奏章吧?什麼請外出。哀家的孩兒們管他們什麼事!”

  晉安郡王帶著幾分苦笑又幾分感動看過來。

  “娘娘,孩兒知道娘娘的心意,只是娘娘,以後斷不可這樣說了。”他說道,“孩兒是該被彈劾的。”

  太后看著他頓時又想流淚。

  “我的兒,你這樣的好,他們怎麼都看不到啊。”她說道。

  晉安郡王忙俯身施禮。

  “娘娘千萬別再哭,孩兒過得很好,有娘娘在,孩兒什麼都不怕的。”他說道。

  太后忍著淚點點頭,一面轉頭吩咐。

  “去請慶王來。”她說道。

  晉安郡王頓時面色難掩歡喜,視線追著內侍的身影而去,有些坐立不安。

  已經很久很久很久沒有見過慶王了……

  “其實也不過幾天沒見嘛。”太后看他的樣子忍不住笑道。

  晉安郡王對太后咧嘴一笑。

  “自從那次出征後,這是離開他最長的時候。”他笑道,說這話視線又看向門外。

  太后笑著搖頭。

  “你們兩個真好。”她感歎道,眼中淚光裡閃著幾分猶豫不忍。

  “娘娘可不要哭了。”一旁的內侍輕咳一聲說道,一面遞上毛巾。

  晉安郡王聞言也轉過頭。

  “娘娘不要哭啊。”他忙也說道,看著太后拿起毛巾輕輕敷了敷眼才放心。

  這邊響起了慶王的咕嚕喊聲,晉安郡王整個人都從地上跳起來。

  “哎呦嚇我一跳。”太后失笑喊道,看著晉安郡王已經奔向門邊,一把將進門的慶王抱住了。

  “六哥兒,六哥兒。”晉安郡王一疊聲喊道,一面笑著抓著慶王的肩頭左看右看上下打量,一面又問。“想哥哥了吧?”

  慶王最不喜束縛,這樣突然被抓住,頓時不耐煩的掙脫喊叫。

  晉安郡王並不在意。一面哄著一面打量他。

  “想哥哥沒?哥哥給你帶了些好吃呢。”

  聽著晉安郡王絮叨的又可笑的話,一旁的內侍們對視一眼都暗自撇撇嘴。

  還想哥哥沒?他都不認得誰是誰!

  “照顧慶王。娘娘幸苦了。”

  在殿內重新坐定,晉安郡王對太后施禮說道。

  “說的什麼話,本該哀家照顧的,倒是讓你受累許久。”太后搖頭說道,一面命傳膳。

  聽到這句話,晉安郡王遲疑一下,忍不住看了慶王一眼。

  “娘娘,孩兒就不敢留用膳了。進來時候不短了。”他施禮說道。

  太后的臉頓時拉下來。

  “連頓飯都吃不得了嗎?”她豎眉說道,一面拍著幾案,指著那邊,“把那些奏章都給哀家燒了。”

  “娘娘。”晉安郡王忙勸道,“萬萬不可。”

  太后看著他,又忍不住要流淚。

  “不過,你的顧忌也對,這些臣子們一個個牙尖嘴利,你去吧。”她說道,一面又沖慶王招手。“慶王來給你哥哥告別。”

  慶王哪裡會這個,抓起幾案上的茶碗就往嘴裡放。

  晉安郡王忙伸手奪下來。

  “慶王餓了。”他說道,看著慶王。神情柔和,視線捨不得移開,最終一咬牙,“傳膳吧,孩兒也好久沒有吃過娘娘這裡的飯菜了。”

  太后的面皮微微的抖了抖,放在身前的手不由攥了攥,張口要說什麼,一旁的內侍已經先一步張口。

  “傳膳。”

  內侍喊道,又看向晉安郡王。咪咪笑。

  “知道殿下要來,娘娘命做的都是殿下自小愛吃的。”

  晉安郡王忙笑著施禮。

  “多謝娘娘費心。”他說道。

  太后看著他帶著幾分感歎。

  “你這孩子自小懂事。並不挑食,什麼都愛吃。哀家也不費心。”她說道。

  寄人籬下,就要乖乖的聽話吃飯,哪能挑三揀四惹人嫌呢。

  晉安郡王微微垂目,再次抬頭沖太后點頭笑。

  午膳並沒有吃多久,太后心情到底鬱鬱吃了幾口就不吃了,慶王連吃帶玩,稍微不餓就立刻不吃了,在位子上扭來扭去,鬧著要走。

  晉安郡王又哄著慶王吃完一碗飯,慶王再也坐不住了,揮手踢腳大喊大叫。

  “好了好了,隨他去吧。”太后說道。

  晉安郡王放下碗筷,看著慶王有些依依不捨,抬手為他擦拭嘴角。

  慶王早已經不耐煩的推開他,嘴裡嗚嗚呼呼著跑出去了。

  內侍們一溜煙的忙跟上。

  晉安郡王站起身來,不由跟著走了兩步才停下。

  “沒事,以後多進來些。”太后說道,“他們外人再怎麼說,咱們一家人,都知道對方的心,咱們不怕他們說。”

  晉安郡王轉過身對太后點點頭。

  “是,孩兒不怕的。”他說道。

  一旁的內侍捧茶。

  “殿下,飲茶。”他低頭躬身說道。

  晉安郡王看著遞來的茶,伸手接過一飲而盡。

  “娘娘,孩兒告退了。”

  太后站起身來,神情哀戚,看著施禮的晉安郡王,眼中淚光閃閃。

  “瑋郎。”她顫聲喊道。

  這是進來後,她第一次用這個稱呼,晉安郡王不由抬起頭看著太后。

  “瑋郎…”太后也看著他。

  “娘娘別哭,孩兒再來看您。”晉安郡王說道,再次施禮。

  看著一步一步退出去的晉安郡王,太后再忍不住起身邁步,扶著宮女跟出來。

  “瑋郎啊。”她顫聲喊道。

  “娘娘,外邊日頭曬,別出去了。”內侍說道,在殿門口停下腳。

  已經邁出殿門的晉安郡王回頭一笑。

  “娘娘,別出來了,您也歇息吧。”他說道,一面再次施禮,“孩兒告退了。”

  說罷大步而去。

  看著漸漸遠去的年輕人,太后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泉湧而出。

  “我的兒啊…我這心裡疼煞…….”她伸手撫著心口,氣力不支,軟軟的倒下去。

  內侍們宮女們忙慌慌的攙扶住。

  慶王府內,內侍以及幾個幕僚已經等著不耐煩,看到晉安郡王邁入府中,眾人忙圍上去。

  “殿下,怎麼去了這麼久?”一個幕僚面色憂急問道。

  “娘娘留飯了。”晉安郡王說道。

  幕僚們神色大變。

  “殿下,不是說了嗎,您千萬不要在宮中用膳。”一個跺腳急道,“快請李太醫來。”

  “是啊,如今非常時候,真是不得不防備。”另一個也說道。

  晉安郡王只是木著臉沒有說話,忽的腳步一頓,面色變了。

  “殿下?”眾人嚇了一跳忙停下看著他。

  晉安郡王慢慢的抬起手,看向衣袖。

  “我往袖子裡吐了半杯茶。”他慢慢說道,聲音有些沙啞,“我往袖子裡吐了半杯茶。”

  什麼意思?

  大家有些不解,看著晉安郡王的衣袖,右手袖子處果然一片濕津津。

  “我往袖子裡吐了半杯茶啊!”晉安郡王猛地拔高聲音,依舊重複這句話,仰頭向天嘶聲喊道,眼中有淚湧出來,“娘娘啊,孩兒往袖子裡只吐了半杯茶啊!”

  話音才落,張口噴出一口血,人也向前栽去。

  “殿下!”

  “快請李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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