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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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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希行]嬌娘醫經(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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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10:04:13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九章 是他

  這不可能!不可能!

  秦弧的耳邊恍惚又聽到了母親的聲音。

  “十三,十三,晉安郡王向皇帝求與程娘子結親了!”

  晉安郡王?

  秦弧放下手裡的畫筆,看著疾步進門的秦夫人。

  一向含笑的秦夫人此時臉上沒有笑意,眼裡是毫不掩藏的焦急。

  “你昨日跟程娘子說定了沒有?”她問道。

  昨日….

  “那時候是小事,不到逼不得已的時候,不急。”秦弧含笑說道。

  “小事!”秦夫人伸手拍他的幾案,豎眉喊道,“心悅女子,求兩姓之好,什麼時候是小事了?”

  “是,是,母親,現在不是小事了,是大事了。”秦弧忙說道,一面站起身來,“我這就去和她說。”

  秦夫人伸手推他。

  “快去快去,別說晉安郡王了,就是個皇子,咱們秦家也爭的起。”她說道。

  看起來如果再不去,秦夫人就乾脆自己去求娶了。

  “我要是男兒,早就擼袖子將她娶回家了。”秦夫人哼聲說道。

  “擼袖子的是搶吧?”秦弧笑道。

  “這樣的人不值得搶嗎?”秦夫人瞪眼。

  當然值得,可是正因為值得,才越發的不敢,怕為難了她,怕褻瀆了她,怕她不高興,怕她嫌棄,怕她生厭……

  “快去吧。”秦夫人伸手推他,“連晉安郡王都跳出來了,這事可再拖不得了。”

  晉安郡王!

  果然又是他!

  這不是不可能的事,他跳出來,是很可能的事。

  “心越來越大了,大的都忘了自己的身份了。”他慢慢說道。

  所以這件事不驚訝,沒什麼可驚訝的,那種人就是能做出這種事的人,他不跳出來。才是奇怪呢。

  那又如何,他以為他跳出來,他們就會怕他了嗎?就會沒有辦法了嗎?

  不會的,他不怕。她自然也不會怕,只要他們兩個人齊心,就絕對不會被為難,就好像以前的那幾次一樣。

  “現在我有個忙要請你幫。”

  “說吧,這次要幹掉誰?”

  說吧,他們一起,誰都不怕,只要她開口,他就敢去做,也一定去做。只要她開口。

  求你,開口說吧,求你。

  秦弧看著眼前的女子,錯眼不眨的看著。

  “…..他昨日來就是與你說這件事的嗎?”

  耳邊周箙的聲音忽遠忽近的響起,一字比一字更響亮的撞擊在他的耳內。

  “…..他向皇帝求娶的事。是你….你們..說好的嗎?”

  周箙的聲音有些發抖,你們兩個如此簡單的字為什麼吐出來會那樣的艱難。

  “是。”程嬌娘點點頭說道。

  是..

  她說是。

  周箙看著她,突然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問什麼。

  “他不行!”秦弧說道,半跪坐半起,“他不行,他不合適。”

  程嬌娘看著他。笑了笑。

  “都一樣的。”她說道。

  這該死的都一樣!

  “不,他不一樣。”秦弧說道,深吸一口氣,要自己的聲音和情緒一樣穩下來。

  對,穩下來,這沒什麼大不了的。都一樣,跟高小官人要與她結親的消息一樣,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別聽他說的,這件事並不是簡單的靠身份地位就能解決的事。”

  “身份地位也要看很多方面。”

  “他是郡王,是比高家看起來尊貴。但是,實際上並沒有什麼優勢。”

  “他沒有根基,而且在皇帝眼裡,也絕沒有高家那般可以倚重。”

  “別信他那些自己身份高貴,娶你就沒人敢為難,娶你之後就是好日子的鬼話。”

  “那都是騙人的鬼話!他要娶你也不過是為了對付高家,為了在這朝中立足,有你在,有你和高家和太后的過節,皇帝就一定會看重他,以他來制衡高家。”

  “這看重也不是什麼好的事,什麼叫制衡,同力同等才叫制衡,如果皇帝答應他的請求,那就意味著,皇帝已經視他為要提防要防備的人,用他來制衡,何嘗不是讓高家來制衡他。”

  “從此以後,皇帝不會偏袒護佑他,會縱容高家來對付他,縱容他綁著你,你們一起和高家爭鬥,你來我往,互相消磨直到兩敗俱傷,直到太子登基,直到新帝成穩,然後將你們一起掃除。”

  疾風驟雨般的話語傾瀉而出,說的人幾乎窒息,讓聽的人也幾乎喘不過去。

  “程嬌娘,你不會信他說的這些話的,對不對?”

  程嬌娘看著他,搖搖頭。

  “你怎麼可能信!”秦弧站起來,拔高聲音說道,“你如此聰慧,你難道還不知道這些事嗎?”

  “不是。”程嬌娘說道,“他沒說這些話。”

  沒說…

  秦弧愣了下。

  “那他說什麼?”他下意識的脫口問道。

  “他說既然婚嫁與我是小事,但對他來說是大事,所以請我成全。”程嬌娘說道,微微一笑。

  婚嫁與她是小事,與他是大事,所以請她成全?

  秦弧怔怔。

  這個無恥的傢伙!

  “當然對他來說是大事。”他又肅正神情,帶著幾分洞察一切點頭,“你看,他就是這個意思,能娶到你,對他來說就是大事。”

  “是嗎?”程嬌娘說道,微微一笑。

  “是。”秦弧點頭說道,說完了又忙搖頭,“不,不,不,不是那個是的意思。”

  該死的,他可不是來誇讚那小子的心意和看重的。

  程嬌娘再次笑,低頭施禮。

  “不管哪個意思,謝謝你費心。”她說道。

  秦弧的神情已經難以再維持淡然了。

  “我不用你的謝,我也沒費心。”他急道,再次站起身來,“你,你懂我的意思了嗎?這件事你絕不能答應他,這件事絕對不行。”

  說到這裡又笑了笑。

  “不過你別擔心。就算他求到皇帝面前,就算皇帝答應了,也沒有事,這件事我也能解決。”

  “不用解決的。這不算什麼事,我和他已經說定了。”程嬌娘說道。

  我和他已經說定了。

  我和他已經說定了。

  這句話最終還是說出來了….

  從她口中,真真切切的說出來了。

  室內一瞬間陷入凝滯,跪坐在程嬌娘身後的兩個婢女已經有些忍不住微微顫抖了。

  為什麼自從坐到這裡之後就一直心驚肉跳?

  那些幾乎是一句也聽不懂的話劈頭蓋臉的砸過來,儘管聽不懂,但還是覺得渾身僵硬呼吸困難。

  如今沒有人說話了,但她們卻並沒有得到解脫,反而如同陷入了一潭死水中,身子無休無止的墜下去,墜下去。無法描述的恐慌,無法描述的想要抓住什麼卻抓不住的絕望。

  救命…

  救命…

  她們錯了。

  以往見半芹常常這樣安靜的坐在娘子身後,什麼事都不用做,什麼話也不用說,甚至連添茶倒水都很少做。覺得當這樣的貼身婢女簡直太容易太舒服了。

  她們錯了。

  這根本就不舒服不容易,太痛苦太可怕了。

  “你想做什麼?”

  就在婢女們幾乎要伸手掐脖子的時候,秦弧的聲音再次響起,打破了室內的凝滯。

  “你這樣做是為了什麼?”秦弧問道,擠出一絲笑,“你是不是有更好的辦法?”

  “不為什麼,就是成親。”程嬌娘說道。

  這句話一定還有別的意思。想一想,快想一想。

  秦弧伸手按了按額頭。

  “成親,成親的辦法也是好辦法。”他抬起頭擠出一絲笑說道,“至少把消息放出去…還能…或許……就….”

  他結結巴巴說到這裡,猛地轉身狠狠對著外邊的虛空打出一拳。

  去他娘的也許還能或許如果!

  這又不是過家家,這又不是唱雜戲。今日說定,明日又一場新戲重來!

  這消息放出去,怎麼可能成空!

  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兩姓之好人論大事,難道是讓天下人看笑話的嗎?

  室內再次陷入凝滯,兩個小婢坐在那裡瑟瑟發抖。

  “你為什麼要嫁給他?”

  秦弧低聲問道。垂手在身側沒有回頭。

  “秦公子,這是小事,對我來說,嫁給誰都一樣,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

  程嬌娘的聲音淡然的傳來。

  是的,她說過很多次,也做過很多次。

  王十七也能嫁,高小官人也能嫁,晉安郡王自然也能嫁…

  “那我呢?”秦弧轉過身,上前一步,看著那端坐的女子,“你嫁給我,嫁給我。”

  程嬌娘搖搖頭微微一笑。

  “秦公子,你不一樣。”她說道。

  這時候他就不一樣了?為什麼這時候他就不一樣了!

  秦弧看著她,手又緊緊的攥起捶了下腿。

  因為她治好了自己的腿,就因為她治好了自己的腿,所以他在她眼裡心裡就是不一樣的,就是跟那些人,跟所有人都不一樣的,將他隔開了推開避開……

  “還有我!那還有我!”

  周箙的聲音陡然響起,自從進門問出那一句話之後就陷入呆滯的年輕人猛地站起來,大聲說道。

  “你嫁給我。”他喊道。

  程嬌娘看著他笑了笑。

  “只是,我昨日先應下他了。”她說道。

  昨日?

  周箙一愣,想到自己站在路邊看著那個下馬邁入門內的年輕人….

  就差那一步?

  如果當時自己搶先進去,搶先說了這話,是不是……

  這怎麼可能?只是這樣嗎?

  他要說什麼又覺得不知道說什麼,事實上自從進門聽到這件事後他的腦子就亂了,說什麼聽到什麼都迷迷瞪瞪似真似幻。

  “比先來後到嗎?”秦弧說道,看著程嬌娘又一笑,“程昉,我,我先認識你的,是我先認識你的,不是他,不是他。”

  程嬌娘搖搖頭。

  “不是,我是先認識他的。”她認真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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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10:04:2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章 念念

  不是,我是先認識他的。

  不是,她又在說不是。

  “不是,他沒說這些話。”

  “不用解決的,這不算什麼事,我和他已經說定了。”

  “不是,是我先認識他的。”

  自始至終從頭到尾,她都在否定自己,她都在…承認他。

  她在承認他。

  秦弧看著眼前依舊端坐的女子,這個廳堂是程嬌娘的廳堂,比不上外邊正廳大,雖然程大老爺和程二老爺回江州了,但遵規守矩的程嬌娘並不會用家主所居的寬敞的廳堂。

  窄小的僅有一步之遙,居高臨下的看去,視線裡的女子卻越來越遠。

  從來都沒近過,從來都沒有。

  秦弧笑了。

  “原來如此啊。”他笑道,“我也不知道,讓你見笑了。”

  “你不知道是很正常的事,不可笑。”程嬌娘說道。

  秦弧還是笑了。

  怎麼不可笑,挺可笑的。

  他抬頭看著門外的夏景,耳邊似乎又響起了女子的笑聲。

  “…真的真的,秦郎君,我們姑奶奶家的事就是這樣的….”

  “….那個傻子是我們老夫人給起的名字呢,就叫嬌娘…嬌嬌娘…”

  嬌嬌娘,從並州獨自回到江州的嬌嬌娘。

  他伸出手,在棋盤上劃過一道。

  是個什麼樣的嬌嬌娘呢?

  “把半芹用過的本子捎過來,又給新的丫頭起了半芹的名字呢。”

  他看著滿池的荷花笑。

  嬌嬌娘。是個很小氣很記仇的嬌嬌娘呢。

  “娘子,那個脫光光的人又來了。”

  他抬起頭隔著飛飛揚揚灑灑一片白茫雪霧,看著那個深袍大袖,烏髮垂垂的女子。

  那個被棄道觀近十載,一朝獨行千里歸、那個人前笑我呆,素手釀新人、那個厭茶精食,任爾來去我不留的嬌嬌娘啊。

  那個未見人知其人的嬌嬌娘啊,那個要你先死去再活來的嬌嬌娘啊。

  “不是,是我先認識他的。”

  秦弧看著她。搖頭,搖頭,又失笑。

  怎麼可能?

  不,也許,原來,曾經….

  那時候她終於答應要給自己治腿了。要自己做這個做那個,那時候有些歡喜還有些焦急,當然後來他知道那不過也是她在為自己治病而已,算起來,那反而是她主動對他說話最多的時光,再也沒有的時光…..

  秦弧搖頭。那時候,就是那時候她說要嘗嘗普修寺的茶。於是他靠著一盤棋從明海老和尚那裡挖來了一棵茶樹。

  這課茶樹如今就在她玉帶橋的小宅裡生長的很好,這大概也是他送她的唯一的禮物吧。

  那一次,對,就是那一次。

  他送茶樹進來,看到她面前擺著的茶具,幾案另一邊還有明顯客座的蒲團。

  她那時候在京城認識的人屈指可數,且能這樣來與她對坐吃茶的更是沒有。

  原來…那個客。就是晉安郡王啊…

  “娘子適才是在吃茶?”

  他旁敲側問著。

  “這是什麼茶?”

  “不是你吃的茶,你如果沒事。就請回吧。”

  秦弧笑了。

  原來那個時候,他在她面前連坐都坐不得的時候,那個人已經在她面前能夠吃她親手烹製的茶了。

  先來後到,先來後到,後到的是自己啊,有什麼可比的,怎麼比啊,怎麼比得了啊。

  真是可笑啊,真是可笑啊。

  “程娘子,那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辭了。”他抬手躬身施禮說道。

  程嬌娘起身還禮。

  “有什麼需要我做的,你儘管說話。”秦弧又笑道,“畢竟,準備婚嫁,挺忙的吧。”

  他說到這裡笑著看那兩個婢女。

  “半芹都去忙了,婢女還夠用嗎?我讓我母親挑幾個?”

  “不用,不忙,多謝你了。”程嬌娘說道再次施禮。

  “也對,婚嫁嘛家事。”秦弧笑著點頭,看一旁的周箙,“你表哥一家都在呢,家裡人多得很,定然能辦的妥妥的。”

  程嬌娘點點頭應聲是。

  “那,告辭了。”秦弧說道,看著她。

  程嬌娘再次施禮。

  秦弧轉過身,抬腳邁步,一步邁出又停下,想到什麼轉過身。

  “喂。”他笑道,衝程嬌娘伸出手,“你還沒給我點心呢。”

  點心?

  周箙看向他。

  “好。”程嬌娘說道,果然吩咐婢女們裝了一匣子小食蜜餞。

  “走了。”秦弧伸手接過匣子,沖她一笑。

  這一次轉身邁步出了廳門,最先走的有些慢,慢慢的越走越快,幾步轉過影壁消失在視線裡。

  周箙站在廳內,一直看著他看不到了,似乎有些不太明白。

  走了啊?怎麼就走了?

  他又轉頭去看程嬌娘,程嬌娘察覺視線看向他。

  黑亮的眼,似乎無波又似乎幽深不可測的眼…

  周箙猛地轉開視線,抬腳就走。

  “六公子走好。”

  門房站著說笑的侍從看到他忙站好施禮。

  周箙沒有理會他們跑出門,門前已經沒有秦弧的馬,他左右看,看到街上一個疾步走著的背影,身旁的馬兒得得跟著。

  “十三。”他喊道。

  秦弧沒有回頭,似乎沒有聽到。

  他的雙手似是環在身前,顯得身形更加瘦削,還有些…蕭索。

  環在身前?

  是抱著那點心匣子。

  “十三,十三。”

  周箙追上去,沒想到這小子走的竟然這樣快。他不得不跑大了幾步才趕上,伸手搭上秦弧的肩頭,向前走的大力帶的他不由多行了兩步。

  “幹嗎?”秦弧被按住,皺眉看他。

  周箙張張口,卻不知道要說什麼。

  他真不知道說什麼,因為他現在心裡一點念頭都沒,就是一片空白。

  “你又沒有要點心啊。”秦弧笑道,將匣子往一旁移了移,用胳膊擋住周箙。“別想來搶我的,你想要,自己跟她要去,這可是她謝我的。”

  周箙一怔,空白的腦子裡陡然浮現曾經的場景。

  幾年前那時候也是說她的親事,當聽說程家胡亂給她定親時。他和十三急急的要先給她選個合適的,就像現在一樣。

  想到這裡他不由笑了。

  他心急火燎,而她不過是將一匣子點心推過來。

  “我還有事,你們回去吧。”

  “這些你們拿去吃吧,謝謝你們的心意了,去別處玩吧。”

  就像現在一樣。他看著秦弧,看著被他拿在手裡的匣子。

  一直都一樣….

  “十三..”他張口想要說什麼。卻發現嗓子有些啞澀。

  “我先走了,我還有事呢。”秦弧說道,抬腳繼續邁步。

  這一次周箙沒有追他,而是站在原地看著他漸漸的抱著匣子遠去了。

  “好了,雖然承認自己在她心中眼中什麼都不是很殘酷,但是,也不能真當個小孩子似的糾纏胡鬧。”

  其實也不殘酷。就是有點不真實,根本就感覺不到殘酷。什麼也感覺不到…..

  “讓讓!”

  “這小子幹什麼呢!在這裡站了半天了!”

  “傻了嗎?滾開,滾開。”

  身旁也不時的有人有馬有車搖晃而過,帶起一陣陣疾風以及嘈雜的聲音。

  吵死了!

  周箙不耐煩的皺眉,抬腳邁步。

  “六公子?馬呢?”

  “你走回來的?”

  “公子?公子?”

  周箙抬頭邁步徑直而行,直到一隻手抓住他的胳膊。

  “六郎,怎麼了?”周夫人一臉驚訝的問道,上下打量他,“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你去哪裡了?”

  周箙哦了聲。

  “我去她那裡了。”他說,一面說伸手指了指方向。

  周夫人還沒說話,周老爺一步站過來。

  “出什麼事了?你怎麼這幅德行?”他皺眉喊道。

  周箙再次哦了聲。

  “她的親事定了。”他說道。

  定了?

  周夫人和周老爺驚訝。

  “跟誰?她選誰了?”二人異口同聲問道。

  “晉安郡王。”周箙說道。

  這句話讓周老爺夫婦再次愣住了。

  周夫人停下掩住口要哭的手,不是六郎?這小子一幅奇怪的樣子還以為是歡喜的,原來不是啊。

  晉安郡王…

  “晉安郡王!”

  院子裡陡然響起驚叫聲。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晉安郡王已經向皇帝求娶了,而且她也答應了。”周箙說道。

  院子裡響起周老爺的大笑。

  “晉安郡王!我的乖乖,我就知道我家嬌嬌兒不一般!”

  “老爺老爺,那可是個皇親!”

  “那當然,還是個很親的皇親!將來說不定能賜親王爵的。”

  “老爺,那就是說咱們嬌嬌要當王妃了?”

  “王妃,我家嬌嬌兒就是當皇妃也不為過。”

  “快,快,去嬌嬌兒那裡問問。”

  周箙始終站在原地,看著聽著院子裡由嘈雜到亂亂最終又安靜下來。

  “問完了吧,那我回屋子了。”他這才握手活動了下似乎有些酸麻的胳膊和脖頸,自言自語說道,將手就勢枕在腦後,晃悠悠的轉身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相比于因為周箙回來而沸騰歡悅的周家,秦家則因為秦弧陷入一片詭異的氣氛中。

  “要去看看嗎?”幾個僕婦在屋子裡一臉不安的說道。

  “不許去!”秦夫人抬手制止她們,又補充一句,“不能去。”

  “可是十三公子他看上去…”僕婦們滿臉的擔憂說道。

  “他看上去不是很正常嗎?”秦夫人說道,“還來我這裡倒苦水。說沒辦法,他這個人還是大不過規矩,那程娘子根本就不會破例,所以他很傷心,要去哭一哭,讓我們別去打擾他。”

  僕婦對視一眼。

  “這才是不正常的。”

  秦夫人又歎口氣說道。

  “因為這才是正常人的反應。”

  “十三從小都要做個正常人,他只會做出正常人的反應,會想做出正常人的反應,而不是他的反應。”

  “他現在做出正常的該有的反應。那就說明他的反應很不正常了,他知道自己是什麼反應,是絕不想讓人看到的反應。”

  說到這裡秦夫人忍不住抬手撫著心口。

  “別說十三了,我自己聽到,心都疼的跟被摘了去似的。”

  僕婦們本是難過,但聽了這句話忍不住想要笑。又不能笑,神情很是古怪。

  “夫人。”一個年長的僕婦嗔怪道,“這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我沒開玩笑。”秦夫人說道,擰著眉苦著臉,再次哎呦歎氣。

  說到這裡又想到什麼忙站起來。

  “不對,十三反應不正常了。我要是不去看他,那也是不正常。”她說道。“他不想讓別人知道他不正常,如果發現我不正常了,他知道他的不正常被人發現了,心裡就更難過了。”

  這一溜的正常不正常說的僕婦們暈頭轉向,還沒回過神,秦夫人已經起身疾步走出去了,眾人這才忙呼啦啦的跟去。

  屋子裡傳出笑聲。

  “哈。母親,被你看到了。我哭的好難看真是太丟人了。”

  “十三,誰說我是來看你哭的,母親明明是來安慰你的。”

  秦夫人從窗邊收回視線,一面理直氣壯的說道。

  “來,拿些點心進去給十三郎吃,安慰一下。”

  門廳開著,其內的年輕人依著憑幾,見母親轉過來,便笑著舉了舉手裡的蜜餞。

  “我有。”他笑道,“而且是她做的。”

  秦夫人搖頭。

  “這女子真是讓人生氣,都這樣了,還要送你東西,豈不是讓人更放不下更難過?”她故作生氣說道。

  秦弧笑著揚眉。

  “這就是她啊,如果她不是這樣,你兒子我怎麼會對她情有獨鍾?”他說道。

  秦夫人撇撇嘴。

  “那你就獨鐘吧,我忙去了。”她說道。

  說罷帶著幾分百無聊賴轉身。

  僕婦們在一旁笑著擁簇著。

  轉過身的秦夫人臉上立刻沒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凝結的眉頭難掩憂色的神情。

  而這邊在秦夫人的身影消失在院子裡的時,秦弧的臉上也沒了笑容,慢慢的木然的將手裡的蜜餞放進嘴裡。

  “真甜。”他說道,一面一點一點慢慢的嚼動。

  他低頭看著面前的點心匣子。

  跟以前一樣,跟以前一樣的。

  所以不用急,不用急,這件事成不了的,就好比那時候的那個叫什麼的人一樣,未婚夫都叫了,結果還不是什麼都沒有。

  秦弧的嘴角浮現一絲笑,伸手撫著點心匣子。

  程嬌娘,這一次也會如此的,對不對,對不對。

  兩日之後,伴著司禮監的人邁入程家的大門,晉安郡王和程娘子結親的事也終於徹底的傳開了,頓時滿城又是掀起熱鬧。

  從德勝樓爭花魁,到突然又成了一爭鍾情求娶佳話,佳話還沒讓眾人醒過神,德勝樓裡熱血年輕人的奪妻之仇一箭幾乎刺穿了整個京城人的心,心還沒落下呢,陡然這事竟然落定了,還是冒出一個想都想不到人。

  皇親,郡王,宗室。

  這一波三折,身份地位有文有武,有權貴衙內有武將竹馬,更有皇親宗室,圍繞這一個程娘子,這程娘子的身份來歷又能單獨成書,一時間整個京城的說書人都瘋了,日夜不休廢寢忘食譜寫了各種版本的神仙娘子結親記,在橋頭茶肆正店豪樓裡分別的開講。

  皇宮內,平王的課業還在繼續,朝事再繁忙,平王也不會拉下功課。

  “這一下可真是夠風光了。”

  平王的一聲冷笑,讓一旁提筆寫字的陳十八娘停下手看過來。

  小內侍從平王身邊站開,帶著滿臉的討好點頭。

  “是啊,說什麼的都有,簡直是,不堪入耳…”他低聲說道。

  平王臉上浮現一絲陰沉的笑。

  “求仁得仁,既然陛下都同意了,本王自然也要恭祝郡王了。”他不鹹不淡的說道。

  話說到這裡,察覺到陳十八娘的視線,便停下話。

  “殿下,如今您不用刻意練字了,寫文的時候略注意些就可以了。”陳十八娘含笑說道。

  她如今主要是帶著宮裡的小公主們習字,比起聰慧又勤奮的平王,公主們則要多花些功夫。

  平王神情溫和的搖頭。

  “學問之道,不可一日懈怠,學海無涯,本王不敢自得。”他說道,“還是要夫人你費心。”

  陳十八娘含笑點頭。

  “殿下如此,真是羞煞許多讀書人。”她說道。

  “夫人繆贊。”平王說道,雖然神情並看不出有覺得她謬贊的意思。

  “不是謬贊,像殿下這樣求學始終如初的的確難得。”陳十八娘說道 “這世上的人很多都是表裡不一,嘴上說得好,或者一開始說得好,最後都不過爾爾,”

  比如那個程娘子,還以為她真的是不在乎婚嫁門庭,沽名釣譽嘩眾取寵許久,到底是攀上了皇室宗貴就肯鬆口嫁了。

  陳十八娘一面提起筆,一面彎了彎嘴角。

  不過爾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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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聞看

  幾匹馬被趕到驛站門前時,引起一片喧鬧。

  “程大爺,您瞧瞧這幾匹馬怎麼樣?”驛丞問道。

  程大老爺只不過略看一眼。

  “是最好的行路駕車馬嗎?”他問道。

  驛丞連連點頭。

  “當然,我親自挑的。”他說道。

  “我信你的眼光。”程大老爺笑道,一面將一袋子錢扔過來,“你費心了,拿去吃茶涼快涼快。”

  驛丞伸手接過,眉開眼笑。

  “程大爺,你真是太客氣了。”他說道,一面忙招呼賣馬的人,這邊程大老爺也讓手下去結帳。

  “…這位程大老爺可真是出手大方…看看他們現在用的馬可沒跑多遠,這就要換新馬…”

  “…..價錢都不講,還給這麼多辛苦費…咱們驛站天天來這樣的人多好….”

  “…據說是要急著回鄉,家中長輩身體有恙,所以才這麼急。”

  “呀那還真是孝子….”

  窗外嘻嘻哈哈議論的人走開了,程二夫人還一臉憤憤的看著外邊。

  看到沒看到沒,程大老爺都成了大方的人了,他什麼時候大方過!以前在家只有買自己喜歡的茶的時候才會大方,而讓家裡的她們老老小小多吃一碗茶都心疼的跟剜肉似的。

  大方,都是大方的,那個曹管事,那個半芹,現如今這個程大老爺,為什麼?不就是花的不是自己的錢嗎?

  那賤婢就是個傻子,這錢如果放在自己手裡絕對不會這樣糟踐!

  程二夫人憤憤的轉身,卻身子一歪,叫了一聲差點跌倒,虧得是一旁的僕婦動作快扶住。

  “夫人,您小心點。”

  說到小心,程二夫人恨意滿滿看著自己的腿。

  雖然並沒有外界傳言的那樣被打斷了,但卻也是傷了筋錯了骨,前幾天才消了腫。又被這樣路上顛簸,不知道回到江州的時候會不會真的斷了。

  “夫人吃飯吧。”

  門外有僕婦端著飯菜進來說道。

  “急什麼,才什麼時候就吃飯。”程二夫人氣道,“吃不下。”

  “還是吃些吧。馬換了,肯定即刻就要走的,一走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停下來。”僕婦說道。

  一想到這個,程二夫人就想發瘋,不禁想,她還真的伸手忍不住捂住頭發洩似的大叫一聲,僕婦們忙再三的勸慰。

  但跟以前相比,勸多慰少。

  畢竟此時看來程大老爺是翻身了,且比以前還要厲害,程二老爺以前依仗的官身據說也要不保了。

  程老夫人要是真的如程大老爺說的這麼嚴重。她們這樣趕著回去不過是見最後一面罷了,然後二老爺就不得不丁憂了。

  丁憂三年,三年之後的事誰說得准呢。

  她們是二夫人的人不錯,但大老爺才是她們的依仗,勸著程二夫人胡亂吃了飯。卻不見起程上路的命令。

  “走不走啊?走不走啊還?再不走,天黑又要露宿野外嗎?”程二老爺沒好氣的喊道邁進程大老爺的屋子,卻見程大老爺正拿著一封信神情皺眉。

  “家裡的信?”程二老爺被他這神情嚇的心裡咯噔一下,不會母親真的已經……

  “是四郎的信。”程大老爺答道。

  要是那賤婢不行了,倒是值得慶賀的事。

  程二老爺帶著幾分期盼。

  “什麼事?”他忙問道。

  “嬌娘的親事定了。”程大老爺說道,似乎還有些神不守舍。

  定了?

  “和誰?”程二老爺喊道,頓時更覺荒唐。真是荒唐,女兒的親事定了,他這當爹的都不知道!荒唐!

  “晉安郡王。”程大老爺說道。

  晉安!郡王!

  連高小官人都不是,而是晉安郡王!

  程二老爺只覺得腦子轟轟,這這這幸福來得太快有些承受不住。

  “…快,快備車走。走,回京去。”他喊道。

  一定要快,先把親事辦了,要不然萬一江州的母親真有個不測,這親事可就要拖下去了。

  跟皇家結親。要怎麼準備?要做的事太多了,光想想就頭大!

  程二老爺渾身抖的站不住,抬頭卻見程大老爺呆坐不動。

  “大哥,幹什麼呢,還不快走。”他喊道。

  程大老爺搖搖頭。

  不能走。

  “不能走?”程二老爺驚訝問道,“你說什麼呢?她成親,我們做親長的怎麼能不在?”

  是啊,她如果成親,做親長的怎麼可能不在?但是她卻讓他立刻離開京城。

  這女子做事一向心有成竹,如果這門親事是預料中的,那麼怎麼會讓他們立刻離開?

  難道是意料之外的?

  那他們回去還是不回去?

  程大老爺低頭看信,這是程四郎說道,只是描述了發生的事,但並沒有說要他們回來,而且程嬌娘也沒有讓人送信來。

  聽她的話,她說讓他們立刻回江州,並沒有說讓他們回京城,那麼就….

  程大老爺將手中的信一收。

  “備車,起程。”他說道。

  程二老爺這才高興的點頭,不待催促自己第一個沖出去,但很快他就發現不對了。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不是往京城走嗎?”

  “二老爺,沒說往京城走啊,大老爺說回江州呢。”

  回江州?

  怎麼是回江州?

  “既然是說親,自然會有人來找我們,我們還是會江州等著吧。”

  程二老爺看著坐在車上氣定神閑的程大老爺,人都傻了。

  他不知道是自己傻了還是這程大老爺傻了。

  “程槐!你瘋了!”

  ……………………………………………………………….

  女方的家長如此的淡定,男方的親眷們此時可熱鬧的很。

  “這可是咱們這年輕一輩裡第一場婚事呢。”貴妃笑道。

  在座的妃嬪們都笑起來,陪著說些符合的話。

  太后笑的更是合不攏嘴。

  “是啊,可得好好的操辦。”她說道,一面問秀王府那邊送消息過去了沒。

  貴妃笑著應聲是。

  “送去了,估計再過三日秀王妃就能收到了。”她說道。

  太后帶著幾分欣慰點點頭。

  “秀王妃她們雖然是親生的,但來京城到底是客,這親事還是咱們要來操持。”她說道。

  貴妃應聲是。

  “那是自然。”她笑道。“晉安郡王可是在太后膝下長大的。”

  太后更感歎幾分。

  “郡王呢?”她問道,“不是今日來了嗎?”

  “娘娘,在皇后那裡。”一旁的宮女忙說道。

  晉安郡王原本跟皇后也沒那麼親近,是從二皇子出事後。

  他這是替二皇子孝順皇后呢。

  皇帝曾這樣感歎過。

  二皇子最是孝順皇后。出事也是因為去給皇后採摘臘梅…..

  太后的眼忍不住酸酸。

  “真快啊。”她轉開話題說道,“想當初站著到腿這裡…轉眼就長這麼高了。”

  太后一邊說一邊比劃。

  “養大一個孩子這麼快,又是多麼不容易。”

  正說著話,門外稟告安妃來了。

  安妃如今在宮裡是眾人豔羨的對象,皇帝夜夜陪伴,好吃好喝好玩的要什麼有什麼。

  看著大腹便便的安妃含笑進來,太后先伸手免禮。

  “你怎麼出來了,這天熱的很。”她說道。

  “太醫囑咐臣妾多走走,臣妾來看看有什麼能幫忙的。”安妃說道。

  這話讓宮內的人都笑了,貴妃也笑了。只不過笑的有些嘲諷,目光落在安妃那隆起的肚子上。

  “你能幫什麼忙,你好好的,就是幫忙了。”太后笑道。

  說笑一時,宮妃們起身告退。其他妃嬪都自行散去,看著安妃起坐的笨拙,太后很不放心,讓兩個內侍親自護送回去。

  “貴妃娘娘。”

  安妃看著前方的貴妃喊道。

  貴妃停下腳看過來。

  “安妃妹妹啊,有什麼事?”她含笑問道。

  安妃由自己的宮女扶著走近前。

  “我如今怕熱,想多添些冰。”她說道。

  如今後宮由貴妃代理,吃穿用度各有定數。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妹妹說笑了,這還用跟我說。”貴妃說道。

  她們二人說話,旁邊太后宮裡的內侍笑著開口了。

  “二位娘娘,咱們走到那邊涼亭下說話吧,這大日頭地下可不行。”他說道。

  瞧著金貴的…曬一曬都曬不得了?

  貴妃心裡冷笑一聲。目光不自主的又落在安妃的肚子上,放在身前的手不由握起。

  “也沒什麼事,娘娘我們邊走邊說。”安妃笑道,一面伸手做請。

  貴妃含笑先行。

  “…自然要和娘娘說的,不能亂了規矩嘛。”安妃笑著答適才的話。

  你亂的規矩還少嗎?

  貴妃心裡冷笑。小賤人你已經跟皇帝說了,又來我這裡虛賣個好,當誰傻子呢。

  “妹妹太多心了。”她笑道,邁步下臺階。

  安妃看著她邁步,忙跟上。

  “我不敢多心,是怕娘娘多心。”她笑道。

  這話說的真是放肆!

  貴妃微微停了下腳步,回頭看安妃一眼,目光還是落在了安妃的肚子上。

  靠的就是這個了吧……

  “妹妹說笑了。”她說道轉過頭繼續邁步。

  安妃停頓了下,看了看一眼臺階,放在身前的手緊緊的握了握,一咬牙抬腳邁出去。

  “娘娘,你聽我解釋….”她說道,一把抓住貴妃的胳膊,旋即哎呀一聲。

  貴妃陡然被抓住胳膊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摔開。

  “你幹…”她喊道,話音未落就見安妃從自己身旁向下倒去,餘下的話便變成了一聲驚叫。

  尖叫聲劃破了宮內的上空。

  這喧鬧聲讓尚未走遠的其他妃嬪都看過來,而從遠處走過來的兩人也站住腳。

  恰好看到人滾落下來的晉安郡王面色難掩驚愕。

  這是怎麼了?

  “瑋郎。”

  皇后微微一笑。

  “本宮送你的新婚大禮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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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10:04: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二章 有事

  陳紹走出值房的時候,看到廊下站著四五個人正在低聲說什麼,一面向宮內的方向看。

  他加重了腳步,那些人便忙都轉過身。

  “幹什麼呢?”陳紹皺眉問道。

  幾人猶豫一下,便有一個站出來。

  “宮裡好像出事了。”他說道。

  陳紹頓時沉臉。

  宮裡出事?宮裡出事他能不知道?

  “一個妃子摔倒了。”那人忙接著說道。

  真是胡鬧!這也叫事!

  陳紹才要說話,那邊有人顛顛跑來,看到他們聚集就激動的招手。

  “知道了知道了,是安妃摔倒了。”他喊道。

  他喊完了才看到這群人有幾個沖他擠眉弄眼殺雞抹脖子,然後就看到陳紹站在其中,頓時忙站住腳神情訕訕。

  不過陳紹並沒有斥責,而是面色微微驚訝邁上前一步。

  “安妃?”他問道。

  那人鬆口氣,忙點頭。

  “對,是安妃,不小心從臺階上跌下來了。”他說道。

  “那皇胎…..?”陳紹問道。

  太后宮裡氣氛緊張,哭聲喊聲不斷。

  廊下聚集著的妃嬪們都低著頭,不時的抬頭向殿內窺視,沒有人說話,只有偶爾的對視一眼眼神交流,可以看出她們的神情很是古怪。

  殿門緊閉,內裡皇帝皇后太后都在。

  太后面色蒼白的坐著,嘴裡念念有詞,皇后神情帶著幾分鬱鬱,放在身前的手緊緊的攥著顯示著她的緊張與擔憂。

  另一邊皇帝來回踱步,聽著內裡的叫聲哭聲。

  “你們到底行不行?”他喊道,抬腳就要往內走,得到吩咐的宮女們忙攔住他,跪下勸著。

  皇帝只得憤憤轉身回來,

  繼續踱步。

  “陛下。請程娘子來吧。”

  皇后的聲音響起。

  程娘子?

  皇帝轉過頭看她,皇后坐在那裡,本就病弱的臉越發的蒼白,聲音也顫抖著。

  “陛下。臣妾…”皇后看著皇帝,似乎再也壓制不住情緒,有淚水流出來,“臣妾受不了了,快請程娘子來吧,她不是能起死回生嗎?”

  “皇后,不要亂說,你亂說什麼!”一旁的太后睜開眼喊道。

  皇帝看著皇后的樣子,卻是心有戚戚。

  害怕…

  很害怕…

  那些脆弱的孩子們,就如同手中的沙。握住留住,是那樣的難。

  “召程氏….”皇帝轉頭對外喊道。

  話音未落,內裡安妃的哭喊聲停了。

  殿內的皇帝皇后和太后頓時也止住了呼吸,看著內裡。

  李太醫走了出來。

  “李太醫,是不是沒救了?”皇帝徑直開口問道。

  沒救了。就能去請那程娘子了。

  李太醫從皇帝的話中也聽出了這個意思,他想笑一笑,卻知道這時候不能笑,更何況他也笑不出。

  “陛下,是沒救了但不用請程娘子了。”他說道。

  身後是太醫局的醫婦低頭跪下。

  “陛下,安妃娘娘產下皇子,但…已是死胎。”她說道。

  夜幕籠罩了宮廷。宮裡雖然燈火通明,但由於宮殿眾多,看上去依舊陰森,夏日的風回蕩在宮殿間,似乎帶著嗚嗚的聲音,讓這陰森更添幾分。尤其是今日,這風裡的哭聲更讓人覺得真切。

  備受榮寵的安妃今日跌沒了皇子,那個被皇帝萬分期待呵護的皇子。

  醒來的安妃哭的要死要活,藥不吃,飯不食。一心求死,此時宮裡一堆人守著。

  皇帝並沒有在安妃跟前守著,事實上當聽到太醫和醫婦說產下死胎的時候,他就沒有再近安妃身前。

  夜晚的勤政殿在外宮殿內顯得更孤寂,夏日裡門窗緊閉,門外廊下的內侍都滿目的焦急,卻沒有人敢推開殿門,直到遠遠的有一隊人提燈而來。

  “皇后,是皇后娘娘。”

  內侍們看清來人,驚訝的低聲說道,忙迎接。

  不經通報,皇后就推門進了殿內。

  殿內只點了兩盞燈,昏昏暗暗,皇帝就坐在龍椅上,聽到門開人進來連頭都沒抬一下,手扶著額頭閉目似乎睡著一般。

  “陛下,回去歇息吧。”皇后說道。

  皇帝嗯了聲。

  “朕再看一會兒,今日多看一會兒,明日就能少一些。”他淡淡說道。

  聲音和思路都清晰。

  皇后走到他身邊,跪坐下來,伸手拉住皇帝的手。

  “陛下,這些朝事不是今日多看明日就能少了的。”她說道,“看的越多,明日送上來豈不是越多。”

  皇帝笑了睜開眼。

  “那依著皇后的意思,就是朕看的越少,朝事就越少?”他說道。

  皇后一笑,握著皇帝的手緊了緊。

  “臣妾是想說陛下別急,慢慢來。”她說道。

  皇帝伸手拍了怕她的手。

  “不急不行啊,時不我待啊。”他說道。

  皇后看著他搖搖頭。

  “陛下,以後日子還長呢。”她說道,“您看,臣妾病了這麼久,現在也慢慢的好了,陛下,您要陪著臣妾,臣妾也陪著你,我們慢慢的走,還能走很久很久,陛下,您不要急,也不要害怕,臣妾在的,臣妾陪您。”

  他還可以走很久?

  他原本以為也能走很久的,看,他這被大病小病不斷的身子,竟然又得了龍子了。

  他以為這就是上天對他身體的認可,卻原來並不是。

  那個龍子,還是沒了…

  沒了…

  幾乎是從他‘成’人的那一刻,生子就成了唯一最重要的期盼,只是,一次次的期盼,一次次的失望。

  現在回顧起來,他的一生似乎只有這兩個情緒,期盼失望期盼失望的重複著交織著,自始至終,從未改變。

  最終都是失望而已。可是怎麼還是習慣不了?怎麼還是想要去期盼呢?

  “陛下,我們回去歇息。”皇后說道,一面站起身,手還緊緊的拉著皇帝的手。“您不歇息可不行,您可不是自己,多少人都寄託與您,臣妾,六哥兒,太后….”

  六哥兒…

  皇帝一個激靈。

  “父皇父皇,我知道哪個是大河…”

  “父皇,等我長大了,我就親自去把輿圖走一走,我替父皇走一走….”

  六哥兒…我的六哥兒….

  是的。他不能急,也不能怕,沒了他,六哥兒可怎麼辦,別的人都能自己顧自己。他的六哥兒可不能…

  他的六哥兒這輩子都只能依賴別人….

  皇帝的眼睛終於有些發澀,他抬起頭順勢站起來。

  “對,歇息,明日事明日做。”他笑道,“皇后至理真言。”

  皇后微微一笑。

  “至理名言,也要人能聽懂。”她說道。

  皇帝笑了,點點頭沒有再說話。抬腳邁步。

  皇后在後跟隨,門外的內侍們都鬆口氣,氣氛一下子活絡起來,提燈引路。

  皇帝卻在邁出門後停下腳。

  “今日皇城司誰人當值?”他問道。

  立刻有個內侍疾步走來。

  “陛下,小的何正。”他說道。

  “何正?”皇帝念了遍笑了笑,“這名字不錯。”

  何正忙施禮謝恩。

  “著。何正,查今日安妃之災。”皇帝說道。

  此言一出,現場暫態凝滯,就連夜風都停了一般。

  “陛下。”皇后輕聲說道,一面伸手拉了拉皇帝的胳膊。“這只是意外。”

  皇帝握住她的手,抬腳邁步。

  “意外太多了,朕不想再看到意外了。”

  此時的程家院落內,燈火也比往日要明亮,因為要操持程嬌娘的婚事,范江林和黃氏也搬了進來,人多宅院裡日夜都顯得熱鬧了幾分。

  “半芹你不能再熬夜了,看著眼都熬紅了….”

  “不行,娘子的嫁衣一定要趕出來…”

  “那也不用你繡的。”

  “我要看著,要不然不放心。”

  兩個婢女便走便說笑,一路行來隻覺得夜風搖曳的燈籠都在笑。

  這麼久了,終於也能感受到幸福激動的心情了。

  婢女有些感歎,自從到這娘子身邊以來,驚嚇悲苦愁悶不安種種都嘗過,唯有這屬於正常女子該有的一直未曾有。

  雖然晚來了些,但也比不來的強。

  她抬頭看著前方端正而行的程嬌娘,加快腳步跟上。

  “娘子,可以給程大老爺他們送信了嗎?”她問道。

  話音才落就見程嬌娘停下腳,微微抬頭看著夜空。

  “不用了。”她說道,一面抬起手遙遙向星空一指,“看,天時地利人和齊備了。”

  天色亮的時候,陳紹走出來,看著早飯已經擺好。

  “程娘子那裡你還去一趟嗎?”陳夫人問道。

  “我就不去了。”陳紹說道,一面慢慢的吃飯,停頓下,“添妝重一些。”

  陳夫人一笑。

  “那是自然。”她說道,一面和他說準備送什麼。

  夫妻二人正說話,門外有小廝疾步進來,在陳紹便低語幾句,陳紹點點頭,小廝便退下了。

  陳紹接著吃飯。

  “添妝的事,暫時不用急。”他停了下筷子又說道。

  陳夫人神情一驚。

  “出什麼事了?”她說道,握著筷子的手都抖了下。

  這個程娘子身上有太多的事了,多少意外多少出人意料多少提心吊膽,自從得知晉安郡王求娶且皇帝太后都同意的時候,她心裡念了多少佛,只求這一次可千萬別再出問題了。

  但每次想到,最多的念頭還是,這次真的沒事嗎?沒事嗎?

  結果到底還是…..

  這是該說果然如此心中落定呢,還是該伸手打自己的嘴一下罵一聲呢?

  “沒事。”陳紹搖頭說道,停頓一下,“安妃的皇子昨日沒了。”

  安妃的皇子沒了?

  “怎麼會沒了?”陳夫人驚訝問道。

  皇帝對這個未出生的皇子多麼看重,大家都略有耳聞,皇帝這樣看重,肯定是要被照顧的妥當,怎麼會突然就沒了?

  “沒了的又不是這一個。”陳紹說道,“也沒什麼稀奇的。”

  這個皇帝的子嗣向來是難得,能平安生下又平安養大的,如今只有一個兒子。

  不過皇帝喪子對皇帝來說是大事,但對他們這些朝臣來說,喪幾個也無所謂,承繼江山社稷的有一個就夠了。

  陳夫人哦了聲點點頭。

  “那這跟嬌娘有什麼干係?”她又忙問道。

  陳紹皺眉。

  “跟她有什麼干係?”他反問道。

  陳夫人一愣,旋即失笑了。

  是啊,這跟她有什麼干係!

  “我都緊張成什麼樣了。”她笑道,“唯恐又出什麼差池。”

  陳紹點點頭,一面喝口茶湯。

  “不過到底有影響。”他說道,“皇帝的心情不會好,這婚事只怕要拖後了。”

  不過那都是小事了。

  陳紹夫婦繼續閒談家事。

  相比于陳紹這邊的淡然,高淩波的廳堂裡,用餐的幾案已經狼藉一片,碗筷杯碟顯然是被砸亂了。

  “為什麼現在才來告訴我!”高淩波神情鐵青,面色猙獰喝道。

  面前的小廝清客都戰戰兢兢。

  “大人,這件事本和娘娘無關的..…..”那小廝低聲說道。

  話沒說完就被高淩波一個巴掌打的跌倒在地上。

  “本和娘娘無關?”高淩波豎眉漲紅臉喝道,“那現在被關起來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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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10:05:0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三章 不該

  皇宮,太后殿內,雖然過去了一夜,氣氛依舊緊張低沉。

  兩個宮女小心的攙扶著太后,前面的宮女跪著餵飯,才吃了幾口,太后就擺手不吃了。

  “娘娘從昨日午間就沒吃東西了,不能再不吃了。”宮女們哭著勸道。

  “吃不下啊,哪裡吃的下去啊。”太后亦是流淚說道。

  宮女們正勸著,皇后過來了。

  “皇帝呢?”太后忙拉著她的手問道。

  “娘娘放心,昨晚沒睡,不過和臣妾說了一宿話,情緒還好。”皇后說道,一面接過宮女手裡的湯碗,“適才去看安妃了。”

  “當去,當去。”太后流淚說道,“皇帝昨日那樣就走了,安妃這哭的死去活來的,也是心打結了,去了就好,去了就好,哀家就知道皇帝不是個無情的。”

  “娘娘,皇帝最是心慈,您還能不知道,他這正是因為心慈,受不了,又不想被咱們看到,所以才躲起來了。”皇后說道。

  太后流淚連連點頭。

  “還是你知道他。”她說道,視線落在皇后身上。

  皇后本就是中人之姿,又多年病纏身不見人避養,此時看來又瘦又小,本就蒼白的臉經過一宿的熬磨看起來更加憔悴。

  “景榮。”她流淚喊道,伸手拉住皇后,“你才好些,就遇上這麼多事,你這身子可怎麼熬得住。”

  皇后微微一笑,將湯匙送到太后嘴邊。

  “所以娘娘你要快吃飯精神起來。”她說道。

  有了皇后的勸慰,太后很快就好起來了,當午後皇帝過來時,都能沖著皇帝拍幾案了。

  “你讓人把她關起來的?把她關起來做什麼?”

  太后憤憤喊道。

  “這本就是個意外,那麼多人在場都看到,你這是做什麼!”

  皇帝一直沉默不說話,聽到這裡看向一旁。

  “誰在場?都看到了什麼?”他忽地問道。

  此言一出,殿內安靜一刻,一旁有兩個內侍遲疑一下站出來。

  “是我們,太后娘娘特意讓我們送安妃娘娘回去。”他們說道。

  “那你們都看到什麼?”皇帝問道。

  兩個內侍更加怯怯,忍不住抬頭看太后。

  “快說!有什麼就說….”太后豎眉喝道。

  皇帝看向太后。

  “娘娘,你是想讓他們說你想聽的還是他們看到的?”他打斷太后說道。

  太后一怔,旋即大怒。

  “皇帝,你這話真是誅心….”她喝道。

  話沒說完,一直安靜的坐在太后身旁的皇后抬手掩嘴似是要輕咳。

  “娘娘,陛下。”兩個內侍忽地噗通就跪下了,大聲的喊道,蓋過打斷了太后的話,“奴婢們看到貴妃娘娘和安妃娘娘原本好好的,後來下臺階時好似爭執了起來,然後貴妃娘娘就推了安妃娘娘一下。”

  此言一出太后神情駭然。

  “胡說胡說!”她也顧不得再質問皇帝,站起身來指著兩個內侍,“大膽大膽。”

  “娘娘,娘娘奴婢不敢胡說。”兩個內侍咚咚叩頭說道,“奴婢是不敢說奴婢不敢說啊。”

  太后面色鐵青,眼一翻倒下去。

  殿內一陣尖叫。

  忙碌一日一夜的太醫院又是一陣忙亂,看著幾個太醫匆匆而去,才從安妃宮中回來的李太醫忙讓開路。

  “太后沒事吧?”

  “沒事,急火攻心,心慌意亂而已。”

  “這時候急有點晚吧?”

  “不是小皇子的事,是貴妃的事。”

  太醫們低聲竊語散開了。

  李太醫在廊下站了站,向一旁的一間廂房走去,廂房推開門,內裡站著一個太醫,受了驚嚇一般回過頭,待看到是李太醫,便笑了笑恢復輕鬆。

  “李大人安妃娘娘脈象無虞了吧?”他問道。

  李太醫邁進室內。

  “安妃娘娘的脈象如何,吳大人你心裡最清楚吧。”他說道,語速放慢帶著幾分意味深長。

  吳大人笑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放心了。”他說道。

  李太醫看著他一刻。

  “吳大人。”他說道。

  吳太醫抬起頭看他笑了笑。

  “李大人有何吩咐?”他問道。

  李太醫看著他。

  “你一點都不遮掩一下嗎?”他問道。

  吳太醫看著他愣了下,順著李太醫的視線看去,見一旁放著的藥箱裡有一角血跡露出來。

  他笑了,伸手將那角布塞進去。

  “多謝李大人提醒。”他說道,看李太醫,“有人說的沒錯,李大人果然是自己人。”

  李太醫看著他神情複雜。

  他的目光落在吳太醫的藥箱上,看起來跟所有太醫的藥箱一樣,但仔細看的話,厚了一些寬了一些…..

  “想不到渭城吳家還會死胎養成。”他慢慢說道。

  對於李太醫的話,吳太醫面上沒有絲毫的異樣,依舊帶著笑。

  “雕蟲小技雕蟲小技,不上檯面不上檯面。”他笑道,一面擦過手,將藥箱拎起來,“李大人歇息一下吧,我就先告辭了。

  說這話又壓低聲音。

  “還要去處理一下….”

  他說道還特意拍了拍藥箱。

  “吳訊!”李太醫神情有些激動,抬手抓住擦身要過的吳太醫,壓低聲音,“有人就真的如此篤定老夫不會說出去嗎?”

  說出去。

  說出去安妃懷的根本就不是皇子,甚至原本是個死胎。

  說出去昨日產下的所謂成形的死胎,不過是這吳太醫和醫婦從外邊弄來的而已。

  說出去真正的死胎只不過是一塊血肉而已,此時就在這吳太醫的藥箱夾層裡。

  說出去!

  吳太醫依舊神情淡然,看著他微微一笑。

  “李大人怎麼會說出去?李大人可是不會害人的。”他亦是壓低聲音說道。

  說出去,會有多少人為此喪命?

  那他與那些人又有什麼分別?

  李太醫漸漸的鬆開手。

  吳太醫笑著再次施禮,要邁步又停下。

  “其實李大人,你知道嗎?有時候不會害人其實就是害人。”他壓低聲音說道,看著李太醫,“李大人,想想至今還吃著藥的郡王,想想…二皇子…..”

  李太醫看著他,頹然垂下手。

  是嗎?

  原來他也是幫兇嗎?

  …………………………………………………….

  “….陛下,臣妾不得不說這是陛下的不對了…..”

  “…陛下,安妃的孩子沒了,太后比您的難過不會少的…..”

  “….陛下,您怎麼能這樣說太后娘娘呢!”

  斷斷續續的聲音透過簾帳傳進來,將太后混亂的思緒漸漸的拉回來,當低低的夾雜著咳嗽的女聲哭起來時,太后長長的吐口氣。

  “叫皇后不要哭了,叫他們進來。”她說道。

  簾帳被掀開,皇后疾步先進來,跪坐下來拭淚,而皇帝落後一步,看著臥榻上的太后,撩衣跪下了。

  “孩兒有罪。”他說道。

  “你沒罪,誰都沒罪。”太后說道,掙扎著起身。

  皇后忙親手攙扶。

  “皇帝,哀家明白你心裡的苦…”

  皇帝俯身施禮喊了聲母后,聲音裡帶著幾分啞澀。

  “陛下,這都是意外,是意外啊。”太后流淚說道,“荷娘她怎麼可能去做那種事,她又不是瘋了!更何況…..她如今這身份是最沒理由的!”

  “娘娘,朕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才要查,才要問,要讓大家都知道,這是一個意外。”皇帝抬起頭說道。

  聲音是軟了,但他的神情沒有絲毫的退讓。

  太后閉了閉眼,手掩面流淚。

  “怎麼會這樣….好好的怎麼就成這樣了….”

  她說道,念念一刻想到什麼,這一切都是從晉安郡王出宮以後才發生的….

  “就說不該讓瑋郎出宮去,有他在,哪會有這種意外,都是你們非要讓他走…….”

  這話讓皇帝眼神微微一暗。

  “娘娘,不是你我非要讓瑋郎出去的。”他坐正身子慢慢說道。

  不是你我?

  是,是,反正她絕對不想,都是瑋郎來求來鬧,還有貴妃常……

  太后的聲音戛然而止。

  不,不對,不能這樣想!不能這樣想!這樣想不對,這是巧合,這是意外。

  天啊,不能這樣想!

  “陛下,這是意外!不能疑鄰盜斧啊!”

  ………………………………………

  “這不是意外!”

  貴妃將面前的一個瓷瓶扔了出去,這已經是她面前能見的唯一可摔打的東西了,其他的都已經碎在地上。

  “這是故意栽贓陷害本宮!”

  沒有東西可以摔砸乾脆來回走,如同宮裡的其他人一樣,貴妃自然也是一宿的沒睡,昨日的妝容已經淡去,再加上又氣又驚又恨等等情緒,面色極其難看。

  “安妃她可真夠狠啊。”

  她伸手指著外邊,拔高聲音。

  “安妃她可真捨得啊!”

  說到這裡氣喘不已。

  真捨得啊!安妃瘋了啊!那是個龍子啊!這怎麼可能!

  想到這裡她再次沖向門外。

  “娘娘,您不能出去。”門外內侍們喊道,將門死死的攔住。

  內裡的內侍宮女也都跟上去哭著勸住。

  “要關本宮!要查本宮!”

  貴妃嘶聲喊道,不是悲傷不是害怕,而是氣的要瘋了。

  “這種可笑的把戲,誰會信!針對別人也就罷了,針對本宮!真是可笑!誰會信!陛下怎麼能信!”

  真是可笑真是可笑!

  竟然說我害她的孩子!竟然栽贓我害皇子!

  這簡直真是氣死人了!

  沒錯,她是打算要害的,是生了心思,是日日夜夜詛咒安妃那孩子沒了,但是她還沒動手呢!結果安妃這個小賤人竟然反過來陷害她!

  這個小賤人!小賤人!

  “我要見太后!”貴妃再次喊道,“太后那邊的人親眼看到了,是安妃那賤人自己故意摔的!”

  “娘娘,見不了啊。”一旁的內侍宮女們顫顫說道。

  貴妃呸了聲。

  “蠢貨廢物,本宮出不去,就沒有能出去的人了嗎?”她喝道。

  “不是的,娘娘。”一個內侍抬頭惶惶說道,“咱們有人能出去,外邊也有人能去,只是,太后宮裡進不去啊。”

  貴妃一愣,旋即失笑。

  “怎麼?難道太后也害安妃了?”她嘲諷笑道。

  “不是,太后娘娘傷心過度身子不好,皇后娘娘親自陪著,下令不許擾太后養身,但凡後宮事都由她定奪。”內侍顫聲說道。

  皇后!

  貴妃不可置信的看著內侍。

  皇后!

  真是讓人不敢相信啊,二十多年了,這宮裡還從沒聽過凡後宮事有皇后定奪這句話!

  真是可笑,真是可笑。

  皇后定奪?

  那個病歪歪的一年要死七八回的皇后!

  事情不對啊…

  貴妃搖搖頭,有些怔怔的後退幾步。

  事情不對,事情不對。

  而一旁的一個內侍此時面色也變了。

  皇后!

  他想起以往種種,皇后的身子突然好了,但是那又如何呢?難道皇后身子好了,能再抱養小皇子了,就能威脅到平王了嗎?

  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一個毛娃娃太多的不確定,皇帝不會朝臣也不會將儲君寄與他身上,哪怕是皇后養的也不行。

  所以他當時並不覺得皇后身體好了有什麼大干係,反而覺得皇后這樣在宮內走動是迴光返照,秋後的螞蚱…..

  錯了,錯了,皇后好了並不會是對平王有什麼威脅。

  原來,也許,她要威脅的是貴妃!

  她的目標是貴妃!

  是貴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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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10:05: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四章 實意

  相比于貴妃宮中的喧鬧嘈雜,太后宮中安靜祥和。

  當聽到太后睡得有微微的鼾聲起時,一旁跪坐的皇帝才終於鬆口氣。

  “如此…”他說道,抬頭卻見一旁的皇后依著憑幾也睡著了,手扶著頭微微亂了髮鬢,看上去更加憔悴。

  皇帝止住話,眼中浮現憐惜。

  這個不聲不響病著那麼多年,宮裡人都要忘了,連他自己也都要忘了的皇后,安詳平和快樂的時候從來都沒人想起的皇后,卻在一片混亂焦憂不堪的時候不聲不響上下周全安撫。

  有些人就是這樣,快樂幸福的時候可有可無,但當陷入困境能陪伴不棄傾力相助的便只有他。

  皇帝伸出手輕輕的推了推。

  “景榮,別在這裡睡。”他低聲喚道。

  皇后猛地驚醒。

  “陛下,臣妾失禮..”她忙說道,看到睡著的太后又忙壓低聲音。

  皇帝沖她擺擺手。

  “失什麼禮,你快回去休息一下吧,熬了一宿一日了。”他低聲說道。

  皇后微微一笑點點頭。

  “是,那臣妾也就不硬撐了,臣妾的身子還真是熬不住的。”她說道。

  不是像別的妃嬪那樣淚光閃閃的堅定的表示要熬著,自己的身子算什麼,就是立刻為了皇帝為了太后死了都不眨眼一下,但皇后這樣坦然應聲且明確的說自己熬不下去,卻讓皇帝覺得貼心,覺得真實。

  這才是真心實意。

  “臣妾要是再躺下,陛下可怎麼辦。”皇后說道,一面起身幫太后放下帳子。

  看著她在太后面前操持的身影,皇帝更是點點頭。

  “不過臣妾就不回去了,在太后宮裡歇息了,這樣也方便照顧。”皇后說道,一面起身送皇帝出來。一面又叮囑,“陛下,您不如去安妃宮裡歇息一下吧。”

  安妃宮裡啊。

  皇帝的腳步頓了下。

  “陛下,臣妾知道安妃如今哭得多。陛下聽多了心裡是不舒服。”皇后柔聲說道,“只是皇帝不去,也是不太好,不如這樣,陛下你聽臣妾的,去了之後就直接歇息,這樣雖然不用口頭話語,但也足以讓安妃明白陛下你的關懷,陛下您歇息了,安妃自然不會再跟您哭訴。”

  她說到這裡。拉了拉皇帝的胳膊。

  “這個時候,臣妾不願意也不捨得陛下您一個人呆著。”

  是啊,人悲傷的時候更怕孤獨。

  皇帝看著她笑著點點頭,伸手拍了拍她的手。

  “朕知道了。”他說道。

  轉身要走,皇后又想到什麼拉住他。

  “陛下。還有讓皇城司把宮門守住。”她說道。

  朝裡宮裡的事幾乎沒有秘密,皇帝自然也知道這一點。

  “這件事,無論是不是意外,都不是什麼光彩事。”皇后說道,“還是不要讓人來嘲笑咱們了。”

  嘲笑…

  嘲笑他這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皇帝,嘲笑他還想老樹新發,還想得皇子…

  看看。如今好了吧,空歡喜一場吧,丟人了吧……

  皇帝身子微微僵硬,垂在身側的手攥起來。

  “皇后費心了,這件事朕知道了,朕自有安排。”他說道。

  皇后帶著幾分寬慰點點頭。一直站在殿門前看著皇帝走遠。

  “娘娘,您也歇息一下吧。”一旁的內飾恭敬的說道。

  皇后微微一笑。

  “不用,本宮歇息的夠了。”

  .............................................................................

  “我這次大約是猜錯了。”

  下了朝歸來的陳紹說道,一面接過侍女捧來的茶。

  “什麼猜錯了?”陳夫人問道,擺擺手。

  屋內的侍女們忙退了出去。

  “我猜皇帝心情會受到大影響的事。”陳紹接著說道。“看起來皇帝心情精神都還不錯,至少沒有前幾次那樣神情恍惚總有失神。”

  他說到這裡停頓下。

  “大概是習慣了吧。”

  陳夫人笑了,帶著幾分嗔怪。

  “哪有能習慣這個的。”她說道,“再多的難過,也是會難過的。”

  陳紹也自知失言,端起茶碗吃茶掩飾。

  “十八娘說,這次皇子沒了是有人作祟。”陳夫人低聲說道。

  陳紹的茶有些吃嗆。

  “十八娘?她什麼時候來了?”他問道,一面豎眉,“這種話難道是能亂說的,別人說也就罷了,她如今可是行走在宮廷裡的。”

  “沒有亂說,這不只是和我說了嘛。”陳夫人忙說道。

  和家中姐妹們說話的陳十八娘被叫了過來。

  “父親,我怎麼會是亂說。”陳十八娘說道,“這件事再明白不過,如果不是有人作祟,宮裡怎麼會突然戒嚴,安妃太后貴妃娘娘三人怎麼都病了不見人了,父親,我不說,您心裡也清楚,世人心裡也明白。”

  是啊,皇宮裡突然這樣動作,就是沒事世人也要揣測出來事。

  怪不得皇帝情緒沒有異樣,是因為找到了替代。

  這不是意外,也不是上天給他的罪責該得,而是有人作祟,找到抓住懲罰這個作祟的人,就能夠替代自己的憤怒委屈不安失望,就能夠讓他如釋重負的面對那個不幸的皇子,面對這個不幸的事實。

  這不是他的錯,這都是作祟的人的錯,這不是天意,這是人禍。

  “那這麼說,皇帝這一次一定不得出結果便誓不甘休了。”他慢慢說道。

  “那是自然,用這麼拙劣的把戲,拿著小皇子的命,來要脅皇帝,陷害貴妃娘娘,這種事怎麼能甘休。”陳十八娘說道。

  陳紹看向她。

  “你是說,是安妃?”他皺眉說道。

  “父親,那還用說嗎?”陳十八娘說道。

  陳紹搖搖頭。

  “那可不一定人人都這樣想。”他說道。

  “父親。要是不這樣想,那也太蠢了。”陳十八娘說道,“這種把戲太拙劣了。”

  陳紹點點頭。

  “是啊,就因為這種把戲太拙劣了。”

  這什麼意思?

  陳十八娘皺眉要說話。門外有小廝急匆匆跑進來,附耳在陳紹耳邊說了幾句話,陳紹的面色變了。

  “又怎麼了?”陳夫人忙問道。

  “高淩波求見皇帝。”陳紹說道。

  “高大人自是該見,貴妃受這等污蔑栽贓。”陳十八娘點頭說道。

  陳紹笑了笑。

  “高淩波求見不是因為貴妃受了這等污蔑栽贓,而是因為這種把戲太拙劣了。”他說道。

  “父親..”陳十八娘喊道。

  陳紹先打斷她。

  “皇帝准許他覲見,而且。”他說道,目光看向陳夫人。

  被丈夫一看,陳夫人的心不由跳了兩下,隱隱預料到什麼。

  不會吧…..

  “而且皇帝同時傳召了程娘子。”陳紹說道。

  程娘子!

  陳十八娘坐直起身子。

  “傳召她做什麼?”她驚訝問道,“難道這件事和她也有關係嗎?”

  “這和她有什麼關係。”陳夫人忙說道。“宮裡病了那麼多人,是讓她診病罷。”

  那倒也是….

  屋內的安靜下來,不過每個人的心思都還有些不寧。

  不管是為了什麼,所以這件事還是跟這程娘子也有了關係…..

  這可真是….

  陳夫人忍不住抬手輕輕打了下自己的嘴。

  下了馬車邁入宮門的高淩波腳步停了下,看著前方正由一個小內侍引著被皇城禁軍查看的女子。

  “程娘子。”

  他開口喚道。加快腳步跟上去。

  程嬌娘回身看著高淩波。

  “程娘子,老夫回京來就是特意要見你,只是沒想到這一耽擱,竟然是在這裡見了。”高淩波笑道,一面抬手施禮。

  程嬌娘屈身還禮。

  “雖然不夠鄭重,但老夫還是先心誠的道個歉。”高淩波說道,一面再次施禮。

  “不敢。又沒有過,何談歉。”程嬌娘說道,微微一笑,也再次還禮。

  因為這高淩波和程娘子都不是一般人,引路的內侍並沒有敢呵斥他們不要說話,而是含笑帶著幾分討好委婉提醒。

  “高大人。程娘子,陛下還等著呢。”

  高淩波便笑著點點頭。

  “程娘子,改日老夫再登門拜訪。”他說道。

  程嬌娘應聲是,二人一前一後繼續前行。

  很快到了勤政殿前,高淩波忍不住再次回頭。見身後那程娘子也跟著站定,他微微皺眉。

  這程娘子不是來後宮給那些女人們診病的嗎?怎麼也來這裡了?

  “程娘子你…”他張口才要問,這邊的殿門打開了。

  “高大人,陛下有請。”

  內裡走出內侍施禮說道。

  高淩波只得收回話頭抬腳進去了。

  或許,是等皇帝一起去後宮吧,這樣皇帝親自看著診病更放心。

  邁進勤政殿內,高淩波眼角的餘光掃過,這個地方他離開不過幾個月,就感覺有一絲的陌生了。

  可見人是很健忘的。

  這是好事也是壞事,世上的事自來就是這樣福禍相依,就看你自己的抉擇經營了。

  高淩波看著坐在其上的皇帝,正身施禮。

  “陛下,臣本不該來的。”

  高淩波感歎開口說道。

  是的,這麼拙劣的把戲,這麼明顯的栽贓陷害的手段,如果他還來皇帝跟前急惶惶的喊冤,那簡直是在侮辱皇帝。

  但是,宮裡傳來的消息卻越來越不對了。

  貴妃果然被關著,皇帝依舊在安妃宮裡安寢,太后不見外人,宮內的消息裡裡外外都被斷開了通傳。

  最關鍵的是皇城司的人還在四處活動。

  這一件拙劣的事看來皇帝是有心要當正事來辦了。

  皇帝太過於寵愛這個未出生的皇子了,與其說寵愛這個皇子,倒不如說寵愛他自己,那安妃肚子裡孕育的可不僅僅是個皇子,而是皇帝的希望。

  每個人都有。且一個皇帝更為迫切的希望。

  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這個把戲太拙劣,拙劣的有恃無恐,就好像把天下人都當成瞎子傻子一般。依仗就是皇帝的希望。

  “…陛下,懷璧其罪,陛下對小皇子太恩寵了。”高淩波說道。

  此話一出,一旁的內侍都有些驚訝的看過來。

  高大人瘋了嗎?

  竟然敢這樣說話。

  皇帝看著高淩波,顯然也很驚訝。

  “依著高大人這麼說,小皇子倒是朕害死的了。”他似笑非笑說道。

  自從高淩波進來後,就印證了他聽到的消息,皇帝果然很冷靜很平靜,冷靜平靜的不像個正常喪子的父親。

  這種冷靜可不是好事,他高淩波不要看到冷靜的皇帝。他要看到憤怒的皇帝,至少憤怒能讓皇帝的思維更活躍,而不是這樣死沉沉的木然的順著別人設定的路走著。

  “難道仗著朕的恩寵,安妃就舍一個皇子去陷害貴妃?她圖什麼?”皇帝冷笑說道,“害了貴妃她就能得到更尊貴的身份嗎?得到更尊貴的身份沒了皇子又有什麼用!有這個皇子在。她這輩子在宮裡榮尊無憂,沒了這個皇子,她在這宮裡最後會如何,她難道還不如你這個宮外的男人清楚嗎?”

  皇帝越說越激動,伸手撫著面前的幾案,幾乎要站起來。

  這還不夠。

  高淩波附身叩頭。

  “陛下,的確不該。安妃再與娘娘有深仇大恨,也不至於拿著自己一生的身家性命來做這種傻事,所以這件事才奇怪。”他說道,停頓一下抬起頭,“陛下,安妃身懷皇子是得到幾個太醫的確診呢?”

  此言一出。一旁的內侍的神情已經不是驚訝,而是驚駭了。

  高大人真瘋了!

  啪的一聲響,皇帝拍著幾案站起來了。

  “高淩波,你是說朕根本就生不出兒子,這一切都是安妃串通他人玩弄的把戲嗎?”他伸手指著高淩波喝道。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這些人都在嘲笑他,都在等著看他的笑話,都在說他生不出兒子了。

  看到沒,看到沒,他們已經不是心裡說說,而是理直氣壯的張口當面這樣說了。

  高淩波沒有絲毫的懼意,俯身。

  “陛下,所以臣說懷璧其罪,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臣就是怕有人揣測陛下心意,玩弄手段故意欺瞞陛下。”他大聲說道,一面再次抬頭,看著皇帝,神情灼灼,“陛下,當時到底幾人診脈說為皇子?哪幾位?其他太醫又怎麼說?”

  有幾位太醫診脈說是皇子?

  皇帝忍不住心隨念想,有幾人呢?只有一個吧…

  宮裡的妃嬪小心謹慎,都有自己固定的慣用的太醫….

  一旦這個太醫確診了,她們就不會輕易再換….

  “陛下,幾個太醫說?太醫院可有論證勘驗?脈象記錄可有查驗?”

  高淩波的聲音再次響起,問的越發咄咄,一下一下的敲擊皇帝的耳內。

  幾個太醫說?一個太醫說…

  太醫院可有勘驗論證?沒有,當時他聽了歡喜不已,根本就沒有在去什麼勘驗…..

  難道….

  不,不,他在想什麼呢!他在想什麼呢!

  “胡說,胡說!”皇帝激動大怒,幾步邁下臺階伸手指著高淩波喝道。

  這樣憤怒的皇帝內侍們還是第一次見,不由嚇得都呆住了。

  胡說又如何?他進來見皇帝又不是來解釋來說情來脫罪的,笑話,貴妃哪裡用解釋用說情,更別提罪了。

  他只是來讓皇帝清醒一下,順便再挑起一些懷疑,哪怕一點點懷疑,就夠了。

  高淩波心中笑了笑,看著暴怒的失態的皇帝沒有絲毫的畏懼。

  有什麼可畏懼的?

  這麼愚蠢的拙劣的把戲也能如此鄭重其事的鬧起來,看來陛下真是糊塗了,需要清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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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運氣

  再上好的門窗木料也擋不住其內傳來的皇帝的暴怒聲。

  門外站立的內侍也好侍衛也好都面無表情,似乎什麼也聽不到。

  不過這個程娘子會怎麼樣?

  低頭藏起神情嗎?

  內侍們悄悄的看了眼,見那女子依舊站著挺直,頭並沒有垂低一下,她的神情比他們的還要木然。

  真不愧是神仙弟子,天子一怒都絲毫不懼,不知道此時她心裡在想什麼。

  真有意思。

  程嬌娘想到,目光看著眼前的殿門。

  史書上記載的重臣原來就是這樣和皇帝應對的。

  這位高大人在史書上有濃墨重彩的一筆,皇帝敬而重之,曾當面斥責皇帝,皇帝氣而奔走回內宮躲不見,最後皇帝還是接納了高大人的諫言,在史書上記為一段明君清臣佳話。

  那書上短短幾句話描述的場景,此時真切看到,感覺….挺有意思的。

  不知道待會兒會不會看到皇帝氣而奔走避之。

  程嬌娘的眼角微動,並沒有見到皇帝氣而走,倒是見一個內侍低著頭腳步匆匆的走開,轉過長廊不見了。

  …………………………………………………

  安妃宮內,已經能半坐起的安妃正由侍女小心翼翼的喂著湯藥,聞聽此言頓時連聲咳嗽。

  “娘娘!糟了!”她顫聲喊道。

  一旁的交椅上,皇后娘娘正閉目,似乎根本就沒聽到小內侍的話。

  “吃你的藥。”她說道,“快點把你的脈象調好了,如不然等高大人帶著太醫院的所有人來診你的脈,那才叫糟了。”

  此言一出,安妃本就蒼白的臉更加慘白,伸手抓過藥,也不用宮女喂自己仰頭幾口喝了,嗆得連連咳嗽。

  “娘娘,娘娘。”她一面咳嗽一面顫顫的喊道。

  皇后依舊坐在交椅上,笑了笑睜開眼。

  “你怕什麼?你都有膽子敢說是晉安郡王送點心那日才有了身孕,也敢明明在太醫診出胎兒不穩的時候還說懷的龍子,安妃,你膽子不是很大嘛,怕什麼。”她笑道。

  安妃嗚嗚的哭了。

  “娘娘,娘娘,臣妾不是膽子大,臣妾是傻…”她哭道。

  “傻什麼。”皇后打斷她坐起身來,“傻辦法也不一定沒用啊。”

  安妃看著她抹淚。

  “可是,可是陛下要是懷疑…”她急急說道。

  “陛下會懷疑。”皇后說道,“陛下這個人最會懷疑了。”

  安妃連連點頭淚流的更凶了。

  “娘娘,您說過,會讓臣妾過好日子的,臣妾還不想死….”她哭道。

  “閉嘴。”皇后說道。

  安妃果然立刻聽話的閉嘴了,流淚看著皇后。

  “陛下會懷疑,不過,有人比我們更先被懷疑了,所以不用擔心。”皇后說道,一面站起來,“這一次,本宮運氣稍微好那麼一點點。”

  有時候,運氣好那麼一點點就夠了。

  勤政殿裡,高淩波看著暴走憤怒的皇帝心內亦是說道。

  他現在能及時站在這裡,說起來倒是因為高小官人與程娘子的荒唐婚事,要不然他現在還在外邊呢,那樣等他得知這宮裡出的事,再趕回來就來不及了。

  所以說,這件事未必是件不好的事。

  憤憤罵出一些天子不該說的話的皇帝忽的站住腳。

  “朕知道了。”

  “朕知道為什麼這件事會發生了。”

  “這件事的確怪朕。”

  高淩波微微皺眉。

  “陛下,臣適才言過了,其實懷璧其罪,壁不該有罪…”他附身施禮說道。

  “朕知道你們依仗的就是這個。”皇帝打斷他說道,臉上沒有了憤怒,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的看著高淩波。

  我們?這個?哪個?

  高淩波對於皇帝的突然變化有些驚訝,竟然又冷靜下來了。

  看來真的有很多事都脫離他的掌控了。

  這一次的出外,也許真的有些不妥了……

  “….高大人,你們不是怕有人揣測朕的心意,而是根本就不怕。”

  皇帝說道,吐了口氣,慢慢的轉身回座上。

  “你們不怕,因為栽贓陷害貴妃的事真的是太拙劣了,根本就是不可信自取其辱的事。”

  “貴妃怎麼可能去害安妃,就因為她懷了個龍子?”

  “龍子,貴妃又不是沒有龍子,而且她的龍子如今已經長成人,封王,一個小小的胎兒尚未生下,生下能長多大,都是未知的難以預料的事,貴妃怎麼會因為這個未知的事,去做出損害人人皆知的穩妥的事。”

  道理就是這個道理,只不過皇帝說出來的語氣真是奇怪,讓人有些不舒服。

  “陛下明智。”高淩波施禮說道。

  皇帝坐回去,看著高淩波點點頭。

  “是的,這是人人皆知的道理,所以根本就不會有人認為貴妃會做出這種事,只會認為要麼是意外,要麼就是安妃心存不良。”他說道,“所以,對於貴妃來說,這真是太好的機會了,她就是做了,也不會有人懷疑….”

  高淩波頓時大怒。

  這個糊塗的皇帝,原來根本就沒有清醒過來!

  倒是動腦子了,只不過動的是糊塗腦子!

  讓他懷疑,可不是讓他這樣懷疑的!

  真難為皇帝能想出這個!

  “陛下,要是這樣說,這世上就沒有純良的人了,人人都是兇手,人人都是害人者。”他豎眉說道,手握著笏板上前一步,聲音比適才還要大,“陛下,疑鄰盜斧要不得!陛下,你自己心疑,如何能公正,如果這麼說,因為貴妃有理由脫嫌疑所以才有嫌疑,那安妃自然也可以這樣想,自然也能這樣做。”

  聽聽這繞來繞去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朕知道。”皇帝抬手制止高淩波,這一次並沒有因為他的咄咄逼人而憤怒,神情淡淡,“朕知道你的意思,只是這一次跟別的時候不同。”

  “高大人,這一次的道理是人人皆知,這一次的事是拙劣可笑。”

  “但有一件事,是很多人都不知道,朕不知道,只有貴妃知道的。”

  什麼?

  高淩波神情驚愕。

  “高大人知道不知道,朕也不知道。”皇帝接著說道。

  “陛下!”高淩波再次大聲說道。

  “高淩波。”皇帝也再次打斷他,“你可知道,月蝕前有太白經天?”

  什麼?

  高淩波一愣。

  太白經天?

  這個念頭沒轉開,最初進門前的念頭轉開了,他下意識的回頭向門邊看去。

  那個女人!原來根本就不是來給後宮的妃嬪們診病的!

  “太白現,與月蝕會,太子危。”

  皇帝的聲音在耳邊繼續。

  太子危。

  高淩波打個機靈。

  “陛下,這是胡言亂語…”他說道。

  “傳程氏。”皇帝直接說道。

  內侍們的動作打斷了高淩波的話,門被推開了,程嬌娘走進來。

  “程氏,朕叫你來是問你一件事。”皇帝看著施禮的程嬌娘,開門見山說道,“去歲臘月十五前可有太白經天?”

  “回陛下,有。”程嬌娘施禮答道。

  此時的高淩波倒是不急了,站在一旁看著皇帝和這程嬌娘問對。

  “那太白現,與月蝕會,是否太子危?”皇帝再次問道。

  “回陛下,是。”程嬌娘說道。

  “太白現,客星見於勾陳,是否當主天下?”皇帝再次問道。

  如果說前兩句倒無所謂,這一句讓高淩波心裡不由跳了跳。

  這句話太熟悉了。

  當年太祖登位,就是有太史令上天象圖,太白現,在秦地分野,預示當時為秦王的太祖主天下,所以才有其最終從眾兄弟中脫穎而出。【注1】

  竟然,又出現這種事了。

  高淩波的心跳不由加快。

  自己聽了還會如此,可以想像貴妃聽了,會如何……

  耳邊傳來程嬌娘的聲音。

  “回陛下,是。”

  皇帝點點頭,看向高淩波。

  “高大人,你明白了吧?”他問道。

  高淩波輕輕歎息一聲。

  “陛下,臣不明白。”他說道,看了程嬌娘一眼。

  “高大人飽讀詩書難道還不明白?”皇帝淡淡問道。

  “陛下,臣自然明白太白事。”高淩波笑了笑,“臣只是不明白,朝中有司天臺,有太史局,陛下怎麼不問朝臣,而問這位程娘子呢?”

  他的話音落,就見那程娘子看他一眼。

  這位高大人急了。

  程嬌娘心裡想到。

  他想得到,皇帝怎麼會想不到?難道他真以為皇帝會信自己的話?

  皇帝問自己,不過是求證一下而已。

  既然是求證,那自然是已經從其他地方得知了。

  這樣看來,這位高大人跟史書上記載的也略有出入,不太像是能口言逼得皇帝逃走的人。

  不過這也沒什麼,書都是人記的寫的,自然要加入書寫者的喜好感情,或者美化或者貶低,本就不可盡信。

  皇帝看著高淩波笑了笑。

  “因為朕知道人言人言,人人可言,可聽不可盡信,所以朕聽了司天臺的話,還不盡信,才請程娘子來再求證一問。”他說道。

  高淩波一愣頓時明白了。

  不可能!

  司天臺如果知道有太白經天,不可能他高淩波不知道!這麼大的事司天臺不可能瞞著他!而且還瞞了這麼久,去年的事,去年的事…..

  “傳司天臺提舉等人。”

  耳邊皇帝的聲音傳來,腳步響,門響,在高淩波耳邊接連。

  果然事情不對,又是這種感覺了。

  這種感覺並不是第一次,就在去年月食的時候,他本要借著月蝕將陳紹趕出朝堂,結果陳紹卻反而利用茂平雪災將他趕出了朝堂。

  茂平雪災。

  那個因為人為陷害讓他忽略的茂平雪災。

  這一次也是如此,他被瞞下了太白經天的事。

  不過這怎麼可能,瞞著他這個又有什麼用,更何況這又不是茂平雪災,這麼大的事就為了瞞著自己而瞞著皇帝,那再翻出來不是自己找死嗎?

  “…臣郭遠….”

  殿內的聲音讓高淩波回過神,看到殿內已經不再是只有他們三人,多了司天臺的人。

  郭遠.

  那個以命賭月蝕的人。

  是他說的?

  高淩波不由看向殿中施禮的年輕人。

  如果是他說的,有月蝕的功勞,可是很能得皇帝信任的。

  “…是臣當時看到了太白現,只是,只是臣以為看錯了,所以並沒敢上報…”

  “…陛下,當時郭遠是說了,但是臣等並未看到,待推演又推演出月蝕事,所以傾力在月蝕上,倒忽略了太白經天….”

  “…雖然未有說,但臣等記錄下來密存,不知怎麼就被傳出來了….”

  不知怎麼就被傳出來了?

  高淩波心中有些失笑。

  這世上哪裡會無風起浪!自然是有人要這事傳出來才就傳出來了!

  不,或者說被有心人壓藏這麼久,就等著一個合適的時候才放出來。

  一個合適的時候,自然就是自己離開京城的時候。

  高淩波一瞬間醍醐灌頂,冷汗直流到腳底。

  “陛下,此天象也不足為此言。”他抬起頭,大聲說道,上前一步。

  皇帝看向他,神情看不出喜怒。

  “因為,如今尚沒有太子。”高淩波硬著頭皮咬牙說道。

  皇帝聞言哈哈大笑了。

  “沒有太子?”他笑道,“原來是沒有太子嗎?原來在你們心裡眼裡,平王不是唯一且無可選擇的太子啊!”

  “只要沒有陛下的金口玉言,沒有昭告天下,平王就不是太子。”高淩波說道,“臣等絕不敢在心中做如此想,陛下明鑒!”

  皇帝再次笑。

  “好,好,好。”他說道,“沒錯,沒有昭告天下,的確沒有太子,也就是說誰都有可能是太子。”

  “太白經天,客星見於勾陳,當主天下。”

  皇帝站起來,看著高淩波。

  “有了安妃的龍子,平王這個未定的太子就會危。”

  “安妃的龍子沒了,也許他就是太子危。”

  “所以不管怎麼做,都印證了太子危。”

  “高大人,那麼現在你還覺得,安妃的這個意外是件小事,是件拙劣的蠢事嗎?”

  這哪裡是件愚蠢的拙劣的把戲!這分明是下了好大一盤棋!

  高淩波幾乎要折斷手中的笏板。

  好一盤棋局!

  *******************************

  注1:取自唐武德九年史事,也就是玄武門之變,當時唐太史令傅奕密奏李淵:“太白見於秦分,秦王當有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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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10:06: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六章 不妙

  雖然皇宮戒嚴,但消息還是散出來了。

  原本妃嬪失去了孩子的意外對民眾沒什麼吸引力,就算是這孩子是因為妃嬪爭寵而失去的,也不過爾爾。

  這種事別說宮廷了,哪一家高門大戶也難免發生一兩次,沒什麼稀罕的。

  但當這個消息跟天象讖語聯繫在一起,那就熱鬧了。

  神仙鬼怪最是民眾喜聞樂見久談不衰。

  尤其是那一句太白經天,客星見於勾陳,當主天下。

  “這就是說宮中的皇子當主天下,那宮中有兩個皇子,到底誰主天下?”

  “要是以前問大概說不準,但現在肯定就是平王了。”

  不管去年天象預示的是那個,如今就只有一個了。

  “沒錯沒錯,這也正是應了那句,太白現,與月蝕會,太子危啊。”

  “哪到底哪個是太子啊?”

  “真是蠢啊,哪個危了哪個就是太子唄。”

  “啊,那就是說,安妃沒了的那個小皇子是真命天子?”

  “那當然,要不貴妃為什麼急了,安妃生下的是真命天子,那還有平王什麼事…”

  喧鬧的話從酒樓茶肆的大廳內傳上來,對於坐在雅間包廂內的人來說,那些所謂的天象讖語神鬼怪談倒其次。

  “這麼看來,這一次高家將要聖眷衰了。”

  “也是該衰一衰了。”

  有幸災樂禍的,也有嗤聲不屑的。

  “那又如何?”有老者手中端著酒碗撇嘴說道,“只有死了的才是衰竭,活著的,留得青山在,還怕沒柴燒嗎?別忘了,皇帝如今,又只有平王了。”

  是啊,皇帝如今,可是只有平王了。

  高家書房裡,壓抑的氣氛中有人咬牙說出這句話。

  “沒錯,我們高家還真不怕!”高小官人說道,肥碩的脖子看起來更肥碩,似乎連呼吸都困難,以至於漲紅臉瞪圓眼,“陛下真是氣不過,就把平王也殺了給那小皇子償命,我們高家保證不攔著。”

  高淩波瞥他一眼。

  “說這些廢話做什麼。”他說道。

  “出氣,我說些狠話出氣,太憋屈了,這他娘的什麼事,受這等冤屈。”高小官人氣呼呼說道,“父親,陛下這是糊塗了吧?他想的都是什麼啊!”

  “不怪皇帝糊塗,怪的是下這盤棋的人高明。”高淩波說道,神態語氣一如既往,就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一般,只是說話的時候還不時的揉腿。

  這是昨日勤政殿內他跪了半日的結果。

  看到父親揉腿,高小官人更是火氣大。

  “父親,你當時就不該下跪,你為什麼下跪,你跪了豈不是說我們錯了,豈不是說這件事就娘娘做的了。”他跳腳喊道。

  “瞎說,誰說我下跪就是認了?只不過陛下的面子總是要顧忌的。”高淩波說道,“再說,我下跪明明是因為不認。”

  真要認了那就是下跪的時候還會自請罪去職歸家什麼的,他當時可是什麼都沒說,當皇帝問出那句話後,他就直接撩衣噗通跪下了,跪的直直的,任憑皇帝再說再問,一句話也不說了。

  你既然不聽,那我就不說。

  無憑無據,就憑一句天象讖語認定是貴妃害人,這世上沒這麼容易的事!

  “皇城司的人在查貴妃娘娘。”清客遲疑一下說道,“但凡是人就沒有經得起查,且是有心的查的。”

  都是成年人,又不是乾乾淨淨的嬰兒。

  更況且,貴妃娘娘手裡本來就…….

  “查?”高淩波冷笑一聲,“已經連陷害安妃這樣的事都被安上了,別的罪名就不能安了嗎?他們查出什麼,難道就得認什麼嗎?”

  “那要娘娘做些什麼嗎?”清客問道。

  比如女人慣用的,表達委屈的可以用憤怒,可以用悲傷,可以用自傷……

  “什麼都不做,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高淩波說道。

  聽到這句話在場的人都有些面色古怪。

  這句話,不太合適吧……

  高淩波沒好氣的瞪了眾人一眼。

  “平王!平王!”他提醒道,“有平王在,就是她的底氣!”

  說到這裡拍了拍幾案。

  “去,和貴妃娘娘說,咱們高家的人可沒這麼就被嚇住,這個時候說什麼也不能低頭,別失了她的身份。”

  一個小廝應聲是低頭出去了。

  “那要平王做些什麼?”高小官人想到什麼又忙問道,“讓平王去替貴妃喊冤怎麼樣?”

  高淩波立刻搖頭。

  “不能,這件事與他無關,更不能喊冤。”他說道,“皇帝是他的父親,貴妃是他生母,父母有錯,做子女的怎麼能指責,孝順孝順,他此時只需要孝順就可以了。”

  清客也點點頭。

  “貴妃不能認錯,咱們不能認罰,但作為子女的平王可以。”他說道,“父母起了嫌隙,做子女的要自責難過。”

  高小官人聽得不耐煩。

  “那到底要他幹什麼?”他問道。

  “上書表達自己的難過,願意替母擔責。”高淩波說道。

  高小官人一臉不高興。

  “憑什麼。”他嘀嘀咕咕說道。

  “憑他是為人子!為人子,哪有那麼多為什麼!”高淩波沒好氣的喝道,瞪眼看他,“你這麼不服氣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將來我有點什麼事,你難道連去為我跪一跪都不肯嗎?我的事就跟你無關嗎?”

  高小官人訕訕。

  “父親,你這是說什麼呢,這哪跟哪啊。”他說道,“您犯不著咒自己嘛。”

  高淩波瞪他一眼。

  “有你給我惹禍,不咒我也得倒楣。”他沒好氣說道。

  那怎麼叫我惹禍,那件事明明是程氏賤獠的緣故。

  當時就該在大廳裡殺了她,也省的自己動不動就被拎出來說。

  高小官人心裡再次後悔想到。

  “這說到底本來就是怪陛下,如果早些立平王為太子,也就不會給其他人起心思….”他忙岔開話題說道,說到這裡又忙點頭,“父親,我看,陛下是的確起了其他的心思了。”

  高淩波哼了聲。

  “過去的事都無須再提,也無關緊要了。”他說道,一面拍撫著膝頭,“如今,陛下也沒別的心思了。”

  如今就平王一個,皇帝還能如何?

  “所以說這件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高小官人笑嘻嘻說道。

  “對平王自然是沒事,但這件事到底對我高家不妙啊。”一旁的清客說道,“首先就是朝臣們,不出意料的話,已經有很多人寫好彈劾大人的奏章了,而且大人如今與陛下僵持不下,陛下肯定也會借機打壓大人,這一次只怕我們高家要折損啊。”

  是啊,這的確是個問題,陛下現在急需發洩其喪子的憤怒和怨恨….

  屋子裡的氣氛再次低沉下去。

  “到底是誰在暗處算計我們!”高小官人狠狠的拍幾案喊道。

  “這很簡單。”高淩波淡淡說道,“我們高家折損了誰得利就是誰。”

  高小官人愣了下。

  “那可多了去了。”他說道。

  難道滿朝文武一多半都參與了算計?這麼一大盤棋下起來,怎麼可能他們高家一點都沒察覺!

  是啊,那是不可能的,一個人能成事,但三個人就不一定了,一群人聯手來坐局害他高淩波,那更是不可能。

  高淩波皺起眉頭。

  這次事原本該是清楚明白的栽贓陷害的事,卻讓皇帝如此深信不疑的關鍵,就是那個被隱瞞的太白經天。

  皇帝說,是貴妃娘娘的人私竊司天臺,得知了這個天象記錄,且故意當做不知道。

  太白經天…..

  司天臺的人話應該沒有什麼大錯,以他們的本事,太白經天的確是發現不了….發現不了也不敢輕易就喊出來…

  這些人雖然蠢但還是很謹慎的….

  要不然這麼多年隻出了一個敢拿性命賭月蝕的郭遠呢….

  月蝕..

  程娘子…..

  天象….

  “已經查過了,是那學生所為…….當時在司天臺吵鬧一番了,想必是傳到了陛下耳內…”

  “…..陛下才召程娘子要問,結果被攔下,所以便讓晉安郡王去問了…..”

  “……想來程娘子也說了有,所以陛下才會在殿上應下了那學生郭遠的請求……”

  忽遠忽近模糊清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高淩波坐正了身子,慢慢的有些恍然的點點頭。

  “原來陛下那日召程娘子是為這個。”

  他慢慢的說出曾經的那句話。

  沒想到,去年的話此時說來,倒也貼切的很。

  ……………………………………………..

  “糟了。”

  秦十三郎猛地坐起來,將一旁的下棋的侍女們嚇了一跳。

  “公子。”她們忙起身過來問道。

  話音未落,秦十三郎已經疾步向外而去。

  “公子,公子,你的外袍。”侍女們忙抓起衣架上的錦袍追上去。

  秦十三郎的上門,讓婢女有些意外。

  “還以為十三公子不來了呢。”婢女笑道。

  秦十三郎看著她停了下腳。

  “是你以為還是你家娘子以為?”他說道。

  “我啊。”婢女笑嘻嘻說道。

  “所以你成不了你家娘子。”秦十三郎搖頭說道,抬腳疾步向內。

  婢女沖他的背影吐吐舌頭。

  “你知道太白經天?”

  邁進院子,顧不得進廳堂坐下,秦十三郎就在廊下問道。

  程嬌娘點點頭。

  “你那時候看到了?”秦十三郎問道。

  程嬌娘再次點點頭。

  “你怎麼不說?”秦十三郎問道。

  “沒人問我啊。”程嬌娘說道。

  秦十三郎神情有些複雜,看著這女子一本正經的答話的樣子,有些想笑,又有些笑不出。

  沒人問我…

  “這等大事,當時你真該上報朝廷啊。”秦十三郎感歎道。

  程嬌娘看著他。

  “秦郎君。”她說道,“天象之事,吉凶之測,是不問不說的,除非是司天臺,太史令,在其位謀其事。”

  她這是生氣了嗎?

  秦十三郎怔怔一下,旋即苦笑。

  “是這樣啊,我不知道,你別生氣。”他說道。

  “我沒生氣。”程嬌娘說道。

  秦十三郎笑了笑,看著她。

  “我不是在責怪你沒說,而是在感歎。”他又收了笑,柔和聲音說道,“在感歎你又無辜飛來橫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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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10:06: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七章 一聲

  無辜飛來橫禍?

  半芹心裡跳了下。

  果然又出事了嗎?

  念頭閃過,半芹又愣了下,她為什麼要說果然?

  “沒有無辜飛來的。”程嬌娘笑了笑說道,“都是有因可循。”

  秦弧笑了。

  “你說這句話,就有可能成因結果。”他說道。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而已。”程嬌娘說道。

  以前娘子和郡王說話,她聽不懂,現在怎麼和秦郎君說話也聽不懂了。

  半芹在一旁皺眉。

  “進來說話吧。”程嬌娘說道,一面做請,“天不好,一會兒要下雨。”

  天不好?

  半芹和秦弧都不由看了眼天。

  烈日炎炎,無風無浪。

  “哎呀我去把晾曬的嫁衣收了。”半芹忙轉身就走。

  娘子說下雨那就一定下雨。

  嫁衣…

  秦弧微微怔了下,收回神邁進廳內。

  “這次的事,從皇帝說出太白經天的時候,你就被牽扯了。”

  在廳堂裡坐定,秦弧說道,抬頭看著程嬌娘,自從那日轉身而去。他以為再見時會有不同,但其實並沒有。

  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他們還是跟以前一樣,是的,跟以前一樣。

  看,現在果然又有麻煩了。

  “當初月蝕前陛下曾讓晉安郡王問你?”

  “是,問我有沒有月蝕。”程嬌娘說道,“這不足為奇,月蝕是可以算出來的。不是只有我能知道。”

  秦弧點點頭。

  “月蝕從來不是問題。”他說道,“現在的關鍵是這個問字。”

  說到這裡看著程嬌娘。

  “問是人盡皆知,但問的什麼,就不是人盡皆知,而是你與晉安郡王二人相互知道了。”

  ……………………………………………………

  “皇后娘娘已經掌管了整個後宮。”

  “陛下對皇后娘娘言聽計從,沒了小皇子之後。對安妃恩寵依舊,日日安歇在安妃宮中,便是皇后娘娘相勸的結果。”

  隨著面前人的話,在座的人面色越來越難看,倒是高淩波神情依舊。

  屋內的氣氛壓抑,讓說話的人有些不敢抬頭。

  “….宮裡都是皇后娘娘的人。就連太后宮裡都已經分不出…”

  “這女人動作可真夠快的。”高小官人冷笑說道,“這麼一會兒就把人手都換了。她就不怕陛下起疑心?”

  說話的人抬頭看了眼高小官人。

  “不是這一會兒換的…”他說道,“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已經是了….”

  竟然!

  高小官人有些目瞪口呆。

  那個病怏怏的太常禮院將棺槨下葬的器物都準備好了只等她咽氣的皇后!竟然不知不覺的掌握了後宮!

  開什麼玩笑!

  這怎麼可能!

  難道太后貴妃都是死人嗎?

  “這有什麼不可能的。”高淩波淡淡說道,“咬人最狠的,便常常是那躲在一處不聲不響的狗,皇后娘娘為了咬這一口,藏匿這麼多年,也真是讓人佩服。”

  “這不是皇后娘娘一個人能做到的。”一個清客說道。“沒有足夠的好處的以及不容有失的保障,皇后娘娘絕不會做這種事。”

  “好處?好處就是沒了貴妃。倒了太后,她在宮中為尊,平王登基,宮裡就只有她一個太后了。”高淩波說道。

  雖然不是皇后正宮,但作為皇帝的親生母親,貴妃日後自然也能被冊封為太后的。

  有了名分,再加上高家,再加上長成的皇帝,皇后這個太后還是早點死了痛快。

  但現在就不一樣了,出了這種事,貴妃是絕對再沒有被冊封太后的可能,妃號能不能留著也說不準呢。

  “那又如何?難道沒了貴妃,平王就能尊她為母嗎?”高小官人喊道。

  “平王難道能不尊她為母嗎?”高淩波瞪眼喝道。

  “那種母不過是擺個架子而已,更何況還有陷害其母的大仇,她這個太后怎麼會好過…”高小官人撇嘴不屑說道。

  高淩波呸了聲打斷他。

  “架子,架子怎麼了?龍椅上的架子也不少。”他說道。

  這話倒是。

  被垂簾聽政的皇帝自來就有,前朝太后足足聽政二十年,前邊龍椅上坐著的皇帝可不就是個架子擺設。

  “好過?害母的大仇,難道皇后就會讓平王好過?尊卑孝道倫常大道一擺,就是礙不了大事,也能處處給你添堵。”高淩波豎眉說道,“至於不容有失的保障麼,那自然就是天下悠悠之口了。”

  “如今死了那個小皇子,民間都說那才是真命太子,頂著這個名頭,平王就算登基在世人眼裡也是矮一頭,也是名不正言不順。”

  這樣的一個皇帝,太后怕他才怪呢。

  這樣的一皇帝,太后必將過的很舒服很自在啊。

  “最怕的就是天下悠悠之口啊。”高淩波撚須歎道。

  皇后啊皇后,果然下的一盤好棋。

  “都是因為這該死的太白經天!”高小官人憤憤喊道,“都是因為這該死的太白經天!”

  高淩波卻是一笑。

  “那也未必。”他說道,“太白經天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這還能是什麼好事?事情已經這樣了。

  高小官人瞪眼。

  父親這次是真的被氣瘋了吧?

  “事情已經這樣又如何?不過一局棋而已,最後的勝負還未定呢。”高淩波說道。“皇后晉安郡王能串通那程氏用太白經天害我們,我們就也能用太白經天害他們!”

  “父親,這麼說,這件事就是他們三人串通一氣做出來的?”高小官人問道,“他們要是不承認怎麼辦?”

  “不承認?”高淩波哈哈笑了,“這世上的事難道需要承認才是事嗎?”

  笑聲一收。

  “再說,那程氏不是已經在殿上和皇帝承認了她知道太白經天,也知道預示太子危了。”

  ……………………………………………………

  秦弧飲了口茶。

  “這是院中那棵茶樹的茶?”他問道。

  程嬌娘點點頭。

  秦弧笑了,低下頭一刻。

  “當時在殿上你真不該說知道太白經天的事。”他說道。不待程嬌娘說話,繼續說道,“我知道,你要說的是,我知道。”

  程嬌娘看著他不說話了。

  “你知道,你就一定會說。知無不言,事無不可對言,有人問你就答,有人請,你能的話就會應。”秦弧看著她說道。

  是的,她就是這樣的人。看上去很可怕,其實換一個角度看也很赤純。赤純的如同不諳世事的嬰童。

  “所以,他才會利用你。”秦弧說道,“從他來問月蝕的那一刻起,就做下了如今這個局。”

  “他並沒有問我太白經天。”程嬌娘搖頭說道。

  “因為他需要不是問你有沒有太白經天。”秦弧也搖頭,豎眉說道,“他需要的只是這個問。”

  說到這裡又冷笑。

  “這就是他的奸詐之處,因為他知道你不說假話。”

  ……………………………………………………………….

  “陛下。臣有本奏!”

  此時皇宮的朝會上,又一個大臣站了出來。舉著笏板高聲說道。

  奏吧,奏吧,估計這幾天這種彈劾高淩波,請求廢貶貴妃的奏章將如雪花般撲來。

  奏吧,奏吧,這一次也好看看清楚,這高淩波到底多少黨羽。

  看看多少人嘲笑他這個沒有選擇只能任憑高家任憑貴妃肆意妄為,把他當傻子作弄的皇帝。

  有本事你氣不過殺了平王給小皇子抵命啊。

  你敢嗎?你敢嗎?

  你不敢!因為你沒別的兒子!所以我們敢!

  皇帝的耳邊似乎響起了無數的笑聲,大的小的男的女的….

  他的手不由握緊了,微微的顫抖,眼前似乎也變得有些模糊。

  “陛下..”

  耳邊有內侍輕聲帶著幾分惶恐不安喚道。

  嘈雜的笑聲散去,視線恢復了清明,皇帝深吸一口氣,平復亂跳的心,抬手按了按額頭,微微抬了抬眼皮。

  “准。”他說道。

  “陛下,臣請徹查太白經天瞞報之事。”那大臣大聲說道。

  沒錯,徹查,查查貴妃以及高淩波等人是怎麼串通司天臺,利用天象讖語或者別的什麼謀害皇嗣。

  皇帝心內說道。

  “….查晉安郡王江州程氏女心懷不軌之罪。”大臣的聲音繼續傳來。

  什麼?

  晉安郡王?江州程氏?

  站立在殿中的陳紹神色微微一變,心中滋味有些複雜。

  所以,到底,她還是牽扯進來了。

  有時候會的太多,也是麻煩吧。

  皇帝也猛地坐正身子,看著那位還在喋喋不休的大臣,忽地又冷冷一笑。

  這就是高淩波黨羽的反擊啊,果然來了。

  不過很快他嘴角的笑意散去。

  “…那程氏既然能知日蝕察月蝕,又怎麼會不知太白經天?”

  “…..太白經天在月蝕之前,月蝕之前陛下私命晉安郡王問詢程氏,如果她知月蝕之前有太白,為何不報與陛下?如果說她不知道,那又為什麼前日在殿前應對陛下說知道?”

  “…..陛下說貴妃知道太白經天,而陛下以及天下人不知….”

  “….臣以為非是天下人不知。而是有人故意瞞天下人….”

  “…..當請查,貴妃先知,抑或晉安郡王先知,又程氏先知….”

  不管誰先知,總之是他這個皇帝都不知!

  大殿裡鴉雀無聲,皇帝的臉色鐵青。

  “來人,傳晉安郡王,程氏。”他慢慢說道。

  ………………………………………………………………

  “說起來,這件事我們還有一線生機。倒要多謝陳紹了。”

  高淩波說道,微微一笑。

  “要不是月蝕那次他阻止了皇帝召見程氏,也就沒有今日的機會了。”

  他說到這裡看向屋內眾人。

  “還有,平王那裡可說到了?”他問道,“上書了沒有?”

  高小官人忙點頭。

  “說到了說到了,今日朝會後殿下就會上書。已經進宮去了。”

  高淩波吐口氣。

  “沒想到下了這一盤棋,打的我們上下一個悶棍措手不及的,竟然是這三個東西。”他說道,帶著幾分感歎。

  “我早就說除掉晉安郡王這個東西。”高小官人恨恨說道。

  “廢話,難道沒除嗎?”高淩波瞪他一眼,又冷笑一下。“以前總說是意外,是他運氣好。現在看來是根本就被人家算計了應對著呢,不是咱們不想除,而是除不掉!”

  可見人算計人人也被人算計啊,誰都別小看誰。

  “還是小看了。”他歎口氣說道。

  真是讓人惱火,不過沒關係。

  “還有機會。”他說道,“這一次一定要除掉他。”

  他說到這裡將手中的茶碗重重的放下。

  高小官人連連點頭。

  “還有那個程氏賤人。”他說道,“當時真該在德勝樓就趁亂殺掉她。”

  高淩波看他一眼。

  “你別在這裡閑著。去進宮一趟,看著平王。”他說道。“別再出什麼意外,皇后還藏著什麼後手可說不準。”

  高小官人應聲是。

  “那我和母親去探視太后,皇后既然對外說太后病了,那總不能攔著我們探視,我們高家的人如果連太后都不能探視,我們倒要懷疑太后是不是也被害了。”

  ……………………………………………………………

  “殿下,殿下…”

  內宮之中,平王腳步匆匆而行,身後的內侍一疊聲的喊道。

  “煩不煩!”平王猛地站住腳,豎眉看著內侍,“本王說了,不去就是不去。”

  “殿下,您怎麼能不去呢?”內侍面色憂急,一面小心說道,“出了這種事…”

  “這種事關本王什麼事!”平王喝道,“關本王什麼事!本王才是受害者!看看本王如今在外邊都成什麼了!”

  那死了的小雜種是真命天子!我是個贗貨!我是個贗貨!

  我!

  我這樣聰慧,這樣能幹,這樣的親王!

  就因為那個還沒長全的小雜種的死,成了天下人的笑話!

  “你們還要本王去認罪?”平王伸手揪住內侍的衣襟,咬牙狠狠說道,“還嫌本王不夠被人笑是不是?”

  “不是啊,不是啊殿下,這是為了貴妃娘娘,她是您的生母….”內侍急道。

  “就因為她是本王生母,本王才受人嘲笑!她閑著沒事,在宮裡瞎轉悠什麼?還動不動的就要叫本王來進宮見她,虧的是本王沒來。”平王咬牙低聲說道,口水噴那內侍一臉,“要是本王來了,那日被陷害的就是本王了!”

  說到這裡狠狠的推開內侍。

  那內侍跌坐在地上齜牙咧嘴,不敢喊一聲。

  “….都是她惹事…從小到大她就不把本王當回事…一天到晚的覺得本王蠢笨…以前跟那傻子比…如今那傻子比不得了,竟然又去跟還未出生的小東西比…..在她眼裡…本王就連一個肉胎都比不得嗎?”

  平王一面咬牙狠狠,一面疾步向外而去,其他的內侍們忙追上去。

  “殿下,不行,殿下,這是為了孝道。”又一個內侍低聲說道,不管不顧的攔住平王。“陛下最重孝道,貴妃出了事,陛下厭惡貴妃,不是厭惡殿下,但如果殿下對生母不聞不問,陛下肯定認為殿下不孝的!”

  孝道..

  平王站住腳。

  “殿下,想當初慶王就是靠著給皇后喂喂藥講講故事采採花才博得陛下喜愛的….”那內侍忙又說道。

  慶王!

  那傻子!

  直到現在了,他還要跟那個傻子比!

  平王的面色忽青忽白,垂在身側的手也緊緊的攥起來。

  “…哥哥哥哥。我們去摘梅花吧….”

  似乎有人拉住他的手,同時耳邊響起孩童咯咯的笑聲。

  平王低呼一聲猛地甩手。

  “滾開!”他喊道。

  眼前的內侍嚇了一跳,看著平王抬腳還要走。

  “殿下!”他喊道,“您不能不去,要不然殿下會生忌。”

  平王站住腳,陰鬱的臉上忽地浮現笑。

  “生忌?”他說道。“好,本王這就去跟陛下認罪!”

  怎麼突然又同意了?

  內侍們愣了下,不過平王一向喜怒不定,想起一出是一出,也正常。

  平王說出這句話,果然毫不遲疑。抬腳向勤政殿的方向奔去。

  謝天謝地,只要肯去就好了。內侍們心裡鬆口氣,忙跟上去。

  既然說要探視,高小官人待母親見到太后之後,他才藉口走出來。

  “殿下去了嗎?”

  站在太后宮外,高小官人問道。

  “殿下去了。”一個內侍低聲說道。

  高小官人忽地皺眉,這話怎麼聽著這麼的彆扭?

  “殿下去勤政殿了嗎?”他再次問道。

  “去了去了。”內侍再次點頭說道。“去了一會兒了。”

  這聽著還差不多,高小官人抖了抖衣衫。還是覺得不放心。

  “我也去看看。”他說道,抬腳要邁步。忽地一陣狂風吹來,幾乎迷眼。

  “好大的風!”

  廊下站立的內侍宮女們紛紛說道,一面低頭捂臉。

  風很快過去了,高小官人再次整了整衣衫,抬頭看天。

  原本烈日炎炎的天已經變了,陰雲在空中凝聚。

  “要下雨了。”他說道,並不在意邁步而去。

  此時勤政殿裡,狂風也是吹得門窗一陣亂響,內侍們一窩蜂的扶門拉窗,風過後殿內安靜無聲。

  這並不是因為狂風打斷了期內的奏對,而是因為平王。

  皇帝的臉色鐵青,扶著幾案的手再次顫抖,內侍也清楚的感受到皇帝的怒氣就如同外邊天空的陰雲一般正在凝聚。

  暴風雨要來了…

  內侍們心裡喊道。

  “他說什麼?”皇帝咬牙問道。

  地下跪著的內侍顫顫。

  “平王殿下,平王殿下說安妃失子之禍起於他身,所以為正天命,平王殿下請外放。”他一咬牙叩頭大聲說道。

  失子之禍….請外放….

  陳紹微微皺眉,又有些驚訝。

  高淩波傻了嗎?自己頂撞激怒皇帝還不夠,竟然還煽動平王來如此要脅皇帝?

  不過這也好,高淩波不管是傻了還是瘋了,都是件好事。

  這一次一定要罷黜趕出去,別的且不論,看看平王跟著他都學成什麼樣了!

  如此囂張無禮....

  原本平王可不是這樣的。

  陳紹微微的搖搖頭,在隊裡中穩穩而站立。

  “失子之禍是因為他?他請外出?”皇帝一字一頓的重複一遍,似乎想笑。

  失子之禍?請外出?

  他等平王來已經等了很久了。

  按理說出事的當天,平王就該來,但晉安郡王回避退出了,平王也跟著回避不來了。

  晉安郡王是郡王,親王是親王,能一樣嗎?

  “陛下,他還小,嚇壞了。”

  當他和皇后抱怨時,皇后這樣笑著說道。

  “別急,他會來的。”

  是的,平王會來,卻沒想到平王來和自己說這個!

  等了這麼久,等來的是這一巴掌!

  失子之禍!請外出!

  怎麼?不原諒他的母妃,他就要脅要走嗎?

  有本事你殺了我啊。有本事你趕我走啊,有本事你別認我當兒子啊。

  你敢嗎?你能嗎?你想斷子絕孫嗎?

  天下人笑,朝臣們笑,如今就連他這個兒子也來嘲笑他。

  且不管外界民間如此私下議論,明面上他千方百計的隱瞞此事,朝臣們就是彈劾也避開內宮之事,沒想到,沒想到這個兒子竟然上來就給他一巴掌!

  跪在勤政殿外,當著滿朝文武。當著天下人的面,響亮的給他一巴掌!

  皇帝的手抖了越來越厲害。

  “讓他滾!”他吼道,將面前的幾案。

  “陛下息怒。”

  滿朝文武大臣紛紛躬身施禮齊聲喊道。

  伴著隆隆的雷聲,大雨點砸了下來。

  邁進宮門的晉安郡王抬起頭。

  “殿下,快來這邊避一避。”內侍們忙喚道。

  “無妨,下的不大。你們自拿傘,吾先走。”晉安郡王說道,抬腳繼續前行。

  內侍們忙取來傘舉著追上。

  而這時的程嬌娘也見到了前來傳召的內侍準備出門。

  “你還是會實話實說是不是?”秦弧站在廊下,看著換了衣裳出來的程嬌娘問道。

  “是。”程嬌娘說道。

  “你知道有時候實話實說也沒人會信是不是?”秦弧苦笑一下問道。

  “是。”程嬌娘含笑說道,“多謝你了,不用擔心。”

  秦弧點點頭。

  “是。不用擔心。”他說道,一面抬腳邁步。“我送你到禦街。”

  剛邁下臺階一步,程嬌娘伸手拉住他的手腕。

  “等一下。”她說道。

  夏日裡衣衫薄,陡然被一隻陌生的柔軟的手拉住,秦弧的身子不由一僵。

  因為自小腿殘,他懂事後就不讓別人碰觸自己的身子,就連更換衣裳洗漱也都盡力自己來。

  除了跟周箙打打鬧鬧外,還沒有人這樣拉住過他的手。更別提女子。

  女子的手是這樣嗎?柔軟,但也帶著力度。還有微微粗糙的觸感。

  那是長年練箭留下的薄繭吧。

  她要說什麼?

  她要和自己說什麼?

  其實她什麼都不用說的,不管什麼事,他一定會幫她護著她的。

  秦弧才要回頭,人已經被程嬌娘大力的拉回去。

  也就在此時,陡然一道巨雷劈下,在空中炸響。

  院子裡小廝婢女失聲尖叫,更有幾個嚇得跌坐在地上。

  秦弧也被震的恍惚,耳邊嗡嗡。

  “有雷。”程嬌娘說道,鬆開了他的手。

  有雷……

  “殿下,殿下,您沒事吧?”

  皇宮裡被嚇得幾乎跌倒的內侍們慌忙的重新抓起傘,看著晉安郡王。

  晉安郡王站在雨中,頭髮衣衫都被打濕了,他看著空中,神情驚訝。

  “好大的雷啊。”他說道。

  遠方雷聲還在隆隆,內侍們忙舉起傘。

  “殿下快走吧,快走到殿內避避。”

  一行人加快腳步而行,走了不多久,晉安郡王又站住腳了。

  “那邊…”

  他有些驚訝的看著前方高高的殿前。

  雨水如線中,一個人跪在那裡。

  “平王殿下,殿下。”內侍們都急得要哭,“下雨了,求您快進去吧,這可不能跪著了,打雷了。”

  平王依舊跪著,身上已經濕透了,適才的炸雷沒有嚇倒他,反而看著四周人的尖叫失色他越發的興奮。

  他的眼睛發亮,臉上還浮現笑意。

  “不,本王是在認罪,陛下未曾責罰,怎麼能起身離開。”他大聲說道,抬頭看著殿門。

  因為下雨,天變的陰沉,殿內更是黝黑,只看到影影綽綽的站立的人,看不清他們的神情。

  不過,他可以想像到他們的神情。

  震驚吧,憤怒吧,害怕吧。

  認罪?

  認什麼罪?

  那些該死的都是他們該死,關他什麼事!

  他明明勤奮好學聰慧,人人都誇讚他,那個傻子,還有那個肉胎,有什麼資格跟他比!

  你睜開眼好好看看吧,看看誰才是你最好的獨一無二的天下無雙的兒子!

  別總是看到個阿貓阿狗都是好,就看到我不好!

  平王咬著牙,竭力的不喊出心裡的這些話,以至於面容有些扭曲。

  “請父皇息怒!”

  他大聲喊道。

  “都是孩兒的錯,請讓孩兒外放離京。”

  “殿下,有話進去跟陛下說吧。”內侍們跪在一旁,原本打的傘也被平王給扔了,被雨水打歪滾到一邊去了。“可是要打雷的…”

  話音才落就聽的天上滾雷轟轟,蓋過了內侍的聲音。

  殿內的朝臣們再也忍不住了,互相用眼神說話,

  “這樣不行啊。”

  “這樣僵持可怎麼好,得勸勸。”

  “勸?勸誰?”

  “勸皇帝?你是什麼意思?說皇帝錯了嗎?”

  那就只能勸平王了。

  平王這樣鬧的太不象話了,看把皇帝都氣的不說話了。

  陳紹肅穆抬腳。

  見他動作,有幾個朝臣也忙跟著邁步。

  “不許去!”皇帝喝道,“誰都不許去管他!他要跪,就讓他跪著!”

  幾個朝臣的腳步停下,陳紹卻施禮。

  “陛下,殿前失儀,縱是親王也不行,臣必須去喝止!”他肅容說道,不待皇帝說話,便再次邁步向外。

  皇帝的嘴角動了動,最終沒有說話。

  看著有人走出來,平王更加興奮。

  哈,哈。

  “殿下,休要胡鬧,快起身進來說話。”陳紹高聲喊道,一面邁步,廊下的內侍忙舉著傘跟隨。

  “本王沒有胡鬧!”

  平王大聲喊道,一面伸出手向天。

  “本王真心誠意的認罪,本王真心誠意的要領罰,如有半句虛言,就天打雷劈。”

  話音才落,就聽的一陣炸響,空中似乎被撕裂的一道口子。

  陳紹只覺得一股刺麻從頭皮傳到腳底,噗通一聲人就跪下了,當他跪下的那一刻,眼角的餘光看到前面也有人倒下了。

  尖叫聲頓時四起。

  晉安郡王的頭上已經沒人打傘了,兩邊的內侍尖叫著跪在地上顫顫,更有幾個已經暈厥過去。

  他在雨中站著,目瞪口呆。

  我的天……..

  而另一邊的高小官人亦是目瞪口呆。

  “那是殿下嗎?”

  “是啊,殿下正在跟陛下認罪呢,已經在雨裡跪了半日了。”

  “行啊這小子,還真狠。”

  他的嘴邊的對話語音還沒散去,眼前卻看到這一幕,腦中一片空白。

  我日!

  這是他唯一的殘留的念頭。

  我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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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10:06: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八章 變了

  雷聲滾滾而過,大雨如注。

  勤政殿前一片死靜。

  有人飛奔而來,直撲向倒在地上的平王,也打破了這片死靜。

  呆滯的人群看過去,見那人是晉安郡王。

  “來人,來人,快傳太醫!”晉安郡王高聲喊道。

  這聲音終於讓所有人都回過神。

  “快來人,快來人。”

  所有人都開始大聲的喊,但上前的卻沒有幾個。

  雨幕下,倒在地上的一片人,並非都死了,其中很多人還在動,在哭在喊。

  這場面還是太駭人了,天上還有雷聲滾滾。

  誰知道下一個會劈誰。

  誰知道老天會不會因為他們近前而動怒再次劈一次……

  高小官人心裡也在狂喊,但卻是毫無意義的喊。

  被雷劈了!被雷劈了!

  “本王真心誠意的認罪,本王真心誠意的要領罰,如有半句虛言,就天打雷劈。”

  原來,真的,真的會……

  高小官人嗷的一聲叫,轉身就奔走,卻因為腿軟摔倒在地,胡亂的爬著。

  陳紹已經爬起來了,雖然半個身子還發麻,但看著前方的平王,他還是掙扎著爬過去。

  出什麼事了?

  出什麼事了?

  “出什麼事了?”

  站在門口的朝臣們忽的聽到身後有人問道。

  糟了!

  那一瞬間所有的朝臣都不忍心回頭。

  該怎麼面對幾日內接連失去兩個孩子的父親呢?

  而且這個父親還是皇帝,那兩個孩子還是江山社稷的繼承者….

  大殿裡雅雀無聲。

  “出什麼事了?”

  皇帝的聲音再次提高,適才那一聲雷炸的他腦子轟轟幾乎昏厥,什麼也聽不到,也看不到,好容易清醒過來,就看到朝臣們都站在門口。

  剛才是打雷了,他似乎還聽到尖叫聲,是不是有人被雷擊到了?

  是陳紹嗎?剛才是陳紹走出去了。

  是陳紹被擊到了嗎?

  “出什麼事了!”皇帝猛地拔高聲音喝道。

  朝臣們還沒開口。外邊傳來陳紹的聲音。

  “…..抬進來,抬進殿內…..”

  皇帝的神情一松。

  太好了,陳紹還沒事,聽聽這中氣十足的聲音。

  太好了。他可不能有事,還要靠他扶持平王長成呢。

  “….快傳太醫快傳太醫…..”

  還有人在大聲的喊,但有人猛地開口制止了。

  “別傳太醫了!”

  這話讓所有人都看過去,內侍們此時已經將平王抬到廊下了,聞言也惶惶的停下腳。

  那朝臣低頭看著近前的平王,咽了口口水。

  “還是請程娘子吧。”他乾澀的說道。

  或許還是直接準備後事吧….

  應該也不會太難….

  太常禮部為皇后準備後事準備好些年了,雖然衣服什麼的不合適,但棺槨什麼的也能用…..

  墓葬也沒問題……

  只是不知道平王能不能進帝陵….

  畢竟他是被雷劈死的,這可是,大佞大害之人….

  這…這…

  他想的是不是太多了?

  念頭才起。就聽咕咚一聲,圍在這邊的朝臣驚然抬頭,卻見是不知什麼時候走過來的皇帝倒在了地上。

  “陛下!”

  大殿裡頓時又亂了起來。

  這些嘈雜混亂皇帝再次聽不到了,他的視線只有平王那張焦炭的臉…

  不,不。不。

  那不是他的平王,那不是!那不是!

  好什麼好,陳紹是沒有事,但那個需要他扶持的平王卻再也不用長成了。

  最後這個念頭閃過,皇帝徹底陷入黑暗中。

  看著蜂擁向皇帝的人群,陳紹這一次並沒有沖過去,而是站在原地。

  一向持重的陳相公此時形容狼狽。雨水打濕了頭髮衣衫,再加上適才在雨中爬行,靴子掉了一隻,只穿著白襪,此時神情呆呆,看看自己這邊被扔下的平王。再看那邊被眾人圍住的皇帝。

  “這下可真是出大事了。”他喃喃說道。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

  他不會是在做夢吧?

  這個噩夢可真是有點太離譜了。

  宮裡亂亂時,程嬌娘的車馬終於停在了宮門前。

  雷雨來的快去的快,她下車已經幾乎不用半芹舉著傘遮擋了。

  “多謝秦郎君相送,請回吧。”她回身沖另一邊車上的秦弧施禮說道。

  秦弧卻沒有看她,而是皺眉看向宮門前。

  “出什麼事了?”他不由說道。

  怎麼亂哄哄的?

  程嬌娘也看過去。見那邊的守衛也看到他們,正伸手指著,便有幾個內侍跌跌撞撞的跑來了。

  “程娘子,程娘子,您可來了,快,快。”他們顫顫的喊道。

  傳召是來問話的,怎麼這些內侍的神情態度如此奇怪?

  秦弧皺眉,這邊程嬌娘已經抬腳邁步,他下意識的伸手抓住了程嬌娘的手腕。

  半芹嚇了一跳。

  這可是在大庭廣眾之下,還是在宮門前,她家娘子可是許給晉安郡王了!

  她一步站過來,就要擠開秦弧。

  “我覺得事情不太對。”秦弧說道。

  半芹的腳步停下了。

  事情又不對了?

  “哎呀快些吧!”內侍們都跳腳了,伸手就要來架住里拉去。

  程嬌娘含笑施禮。

  “沒事。”她說道。

  秦弧遲疑一下,慢慢的鬆開手,心裡突然有些難過。

  怎麼會難過呢?就好像這一鬆開,從此再也不見了似的。

  真是莫名其妙!

  現在不是亂感悟的時候,現在婚嫁是小事…..

  哦…

  婚嫁是小事嘛…

  秦弧有些恍然,但旋即又有些悵然。

  這麼說,如今的一切,果然是在她的意料中嗎?那也就是說….

  不!絕不可能!這一切都跟她無關!要說有關,也不過是被晉安郡王利用了。

  秦弧收正神情。

  “那你去吧,我就在這裡等著。”他說道。

  “多謝秦郎君。其實不用。”程嬌娘說道。

  “你就當我好奇,等著聽第一手消息吧。”秦弧笑道。

  程嬌娘施禮,還沒說話,再也等不急的內侍們不由分說。左右拉起急急就走。

  看來真是出事了。

  秦弧皺眉,不過,看著被內侍拉走的程嬌娘他又有些想笑。

  真難為這女子,被這些內侍拉著奔走,還能給人闊步穩穩而行的感覺。

  宮裡彌散著緊張壓抑的氣氛,所有人都神情惶惶,四周的禁軍班直越發的威嚴,握緊了手中的兵器。

  在場的到底都是多年的朝堂重臣,其中經歷過新老皇帝交替的人也不在少數,雖然這次的事是前所未有聞所未聞的。但慌亂之後大家還是都冷靜下來,將事情有條不紊的安排著。

  不過當看到那女子緩步而來的時候,不管是殿前的禁軍還是內侍以及大臣的神情還是難掩幾分怪異。

  “程娘子,你先來這邊看一下。”陳紹說道。

  很多人都去內裡守著皇帝了,只有他以及幾個無關緊要的大臣還在這裡守著平王。

  程嬌娘看他一眼。對於陳紹的形容並沒有露出驚訝的神色,而是徑直跟著他進了內殿。

  殿外的人立刻都豎起耳朵,死死的聽著內裡。

  這個神醫娘子能起死回生嗎?

  這是勤政殿的側間,用於大臣們歇息,地方不大,此時空無一人,只有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榻上。

  陳紹停下腳。心內有些說不上來的滋味。

  “程娘子,這是平王殿下。”他啞聲問道。

  殿下?

  程嬌娘的木然的臉上終於有了變化。

  這就是平王殿下啊,程嬌娘看過去,抬腳邁過去站定在平王身前,面上的驚訝再次多了幾分。

  不過陳紹總覺得與其說驚訝不如說驚歎。

  “雷擊啊。”

  竟然是雷擊…..

  這可真有意思,這可真是出人意料。

  這位本該在明年登基。在位四十五年的下一任皇帝,竟然就這樣的沒了。

  史書上再也不會有他的記錄了。

  果然變了。

  天誠不欺。

  天誠不欺。

  不欺,說要我們程氏滅族之災,我們程氏就滅了。

  不欺,說變了。果然就變了。

  真的會變了,真的能變了,程嬌娘端在身前的手不由握緊,父親,你看,真的能變。

  “程娘子。”

  陳紹拔高聲音說道,實在不能再看這女子臉上的神情。

  他第一次知道這女子竟然也能有如此豐富的神情。

  是嚇的…吧。

  程嬌娘看向他,恢復情緒。

  “我不是讓你來看的。”陳紹壓低聲音急道。

  “那大人讓我來做什麼?”程嬌娘問道。

  又開始裝傻!陳紹咬牙。

  “還有救嗎?”他伸手指了指說道。

  程嬌娘看向他。

  “大人,你說什麼呢。”她說道,微微皺眉。

  “你不是非必死之症不治嗎?”陳紹說道。

  “大人,我說的是必死之症。”程嬌娘說道,看了眼躺在一旁的平王,或者說平王的屍體,“不是死人。”

  必死還沒死,死人是已經死了。

  平王已經死透了,當場就死透了。

  陳紹心裡歎口氣,他何嘗不知道,別人又何嘗不知道,要不然為什麼所有的官員都急急的奔皇帝去了。

  這個平王,只是一具屍體了,沒有任何的意義了,也自然沒有討好守護的必要了。

  可是,這是平王啊,這是皇帝唯一的長成的健康的子嗣啊。

  這可怎麼是好…..

  沒了,沒了…..

  “陳大人,陳大人。”

  殿門外響起內侍急促的喊聲。

  “皇后娘娘傳召程娘子。”

  皇后傳召程娘子?

  難道皇帝…..

  陳紹的心又劇烈的跳動起來,以至於他有些喘不上氣。

  皇帝不能再有事了!

  皇帝可不能在這時候有事!

  陳紹疾步而出。

  “大人,太醫們診治過了,說暫時無虞,娘娘想請程娘子看一看。”內侍忙低聲說道。

  暫時無虞。

  陳紹只覺得耳內嗡嗡響,有些僵硬的點點頭。

  無虞就好,哪怕是暫時。

  “大人,您也快過去吧。”一個內侍低聲對陳紹說道,視線不自主的瞟了眼這邊的偏殿。

  他視線裡的嫌棄恐懼退避毫不掩飾。

  這種眼神,就在一刻之前,沒有人想到會出現在看平王的時候。

  那可是平王,那可是大統的承繼者,那可是他們即將叩拜的天子。

  但是,一眨眼的功夫,變了。

  平王成了一具屍體,最要命的是,還是死在雷擊之下的屍體,這樣的屍體能不能頂著平王的名號下葬都還是個問題….

  無怪乎內侍們如此嫌棄,實在是….

  陳紹張張口又閉上,回頭看了眼偏殿。

  天地無情,以萬物為芻狗。

  “走吧。”他說道,抬腳邁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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