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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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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希行]嬌娘醫經(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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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10:01:25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九章 未必

  夜色深深,月初之夜,繁星遍佈。

  春夜還是幾分陰寒。

  陳老太爺將淺淺金盞裡的酒一飲而盡,暖意散開。

  “真沒想到這場荒唐事竟然要變成這樣。”他笑著說道。

  隨著周夫人離開皇宮,太后賜婚與高小官人和程嬌娘的消息也風一般傳開了。

  皇家做媒的事很少見,因為見到都是重臣高官,這些人家關係錯綜複雜,婚姻大事更不可兒戲,太后也不是民間日常閑的沒事家長里短的婦人,今日竟然替人做媒,連賜婚的話都說出來了,可見是動了真怒了。

  “荒唐事變成一段佳話,高小官人這一招雖然看似荒唐,卻也是妙哉。”陳老太爺接著說道,“有時候就這樣,荒唐事荒唐辦,魚有魚道蝦有蝦道。”

  “妙哉?程嬌娘只怕不會覺得妙哉。”陳紹說道,端起茶碗,卻沒有喝,“周夫人可是哭著出了宮門的。”

  陳老太爺噗嗤笑了。

  “這個周夫人,真是半點面子也不給太后了。”他說道。

  “是啊,給面子的人斷了腿去不了。”陳紹說道。

  陳老太爺再次大笑。

  “這個程家可真是夠狠。”他說道。

  陳紹端著茶碗依舊沒有喝。

  “所以,這未必是件不好的事。”他慢慢說道。

  這一次高家是真的惹惱這個女子了。

  想想那些惹惱這個女子的人的下場吧。

  平王已經長成,請立太子的奏章已經准奏了,皇帝也要準備立太子了,那麼高家這個外戚是時候該被請出京城了。

  當初先帝早亡,如今的皇帝登基年幼,太后便不自覺的倚重娘家人,所以才有如今高淩波坐大。

  這種事不能再出現了。

  礙于太后,皇帝不能對高家如何,滿朝文武也幾次三番無法徹底擊垮高家。現在如果是這個女子出手….

  再者說,如果這個女子硬氣上來,跟高家杠上,最終不管是高家還是她。都必然得退避離京一個….

  雖然這麼說有些無情,但高家和這程娘子,都是讓人頭疼的存在。

  所以這未必是件不好的事。

  陳紹端起茶碗一飲而盡。

  “父親!”

  此時的秦家,秦十三郎和父親正在院子看夜空。

  “這麼說皇帝真的同意了?”

  秦侍講微微一笑。

  “皇帝為什麼不同意?”他說道,“十三你真不知道還是假不明白?”

  秦十三郎笑了笑。

  “高小官人哪裡和她相配?高小官人為了挽回聲名做出這種逼婚的事,這是結親還是結仇。”他說道。

  “所以,這未必是件不好的事。”秦侍講笑道,“天子是天下人的天子,可不是某個人的天子。”

  他說這話抬頭看著天際。

  “有些星星太亮了,蓋過帝星。就不好了。”他說道。

  雖然同為宗室皇親,但高家一支獨大,也是他們不想看到的。

  高家,是時候要清整清整了。

  秦十三郎沉默一刻。

  “如果,她不結仇。就是結親呢?”他忽的說道。

  秦侍講轉頭有些驚訝。

  “你是說,程娘子會想要嫁給高小官人?”他問道。

  問完了自己又笑了。

  “這怎麼可能。”

  秦十三郎苦笑一下。

  “程嬌娘,他們家不好,你也不用委屈自己。”

  “我沒有委屈我自己。”

  “有更好的人家,你就不用要這個不好的人家了。”

  “其實都一樣。”

  …………………………………………………

  “你還哭!都是你!”

  相比於其他人家的猜測觀望興奮,周家卻是有些嘈雜。

  周夫人的哭聲從昨日就沒停,周老爺的暴躁聲也沒停。

  看到父母爭吵。對於周六郎來說是很尷尬的事,他的腳步在門外頓了下,程嬌娘便也跟著停下來。

  “嬌嬌!”

  周夫人看到她,立刻忙撲過來,面色惶惶。

  “嬌嬌,我真的盡力了。我真的盡力了,是太后她不同意。”

  程嬌娘忙屈身施禮。

  “周夫人你這是做什麼。”婢女忙上前攙扶,“我家娘子還多謝你能替二夫人進宮呢。”

  怎麼謝?

  周夫人嚇了一跳,帶著幾分驚恐後退一步。

  要打斷她的腿嗎?

  伴著婢女的話門外進來兩個丫頭捧著大大小小的禮盒。

  “這是娘子親自釀的安神酒…”

  “這是一些絹絲,這是一些首飾…舅夫人過年賞人用吧。”

  聽著婢女的話。再看著捧到眼前禮盒,周夫人呆呆一刻。

  這是.什麼意思?

  感謝?還給好喝的還給好穿的還給首飾….

  那些牢房裡斬立決的犯人們臨刑前都會得到一頓好吃好喝的….

  “嬌嬌!”周夫人頓時大哭,一步上前抓住程嬌娘,“饒命啊!”

  滿屋子裡的人愕然。

  “胡鬧什麼!”周老爺沒好氣的喝道,“快扶夫人下去。”

  周六郎上前親自扶著母親低聲安撫再三扶著她出去。

  “….你說的這是真的,她真不怪我?”周夫人將信將疑。

  “母親。”周六郎說道,“她其實根本就不怪別人的。”

  “她是不怪別人,她是直接殺人。”周夫人說道。

  那倒也是….

  周六郎有些無奈。

  “但這次母親幫了她的忙,她是真心實意的感謝。”他說道。

  “我幫了她嗎?”周夫人問道,帶著一臉的懷疑,“不是還是惹惱了太后直接下旨了嗎?”

  “那不是母親的事,那是太后的事。”周六郎說道,“母親做到了能為她做的,心意到了,就足夠了。”

  周夫人皺眉顯然還是懷疑。

  周六郎取過送來的酒,斟上一小杯。

  “母親,這是她特意為你做的酒,你嘗嘗。”他說道。

  周夫人嚇了往後退了幾步。

  她送的東西怎麼能敢吃?

  “她做的東西,世間難求。”周六郎笑道,看著這小小的一個酒壺,將酒杯一飲而盡。

  周夫人嚇得尖叫一聲忙撲上來。

  “六郎六郎你沒事吧?”她喊道眼淚流下來。

  周六郎沖母親咧嘴笑。

  “這酒,還是太柔了,不如茂源山。”他說道,“不過,更適合母親喝。”

  安撫了母親,周六郎疾步轉到前廳,裡面周老爺和程嬌娘的對話傳出來。

  “….事到如今也不怕,太后她敢下旨,我們就敢抗旨。”

  周老爺神情肅重的說道。

  “抗旨又不是沒人幹過的事,況且這又是兒女婚事,天下人要笑也只會笑太后。”

  讓高小官人成了笑話惹來這些麻煩,再讓太后也成了笑話的話…..

  “怕什麼!大不了我們周家收拾東西回老家。”周老爺一拍膝頭狠狠說道。

  程嬌娘笑了。

  “不。”她搖頭說道,“我們過的好好的,何必為了這點事自損。”

  周老爺鬆口氣。

  他只是擺明一個態度,能不自損自然是最好的。

  “嬌嬌,你說怎麼辦,咱們就怎麼辦。”他拍著膝頭說道,“上刀山下火海都絕不退避。”

  “舅父,哪裡用著這樣。”程嬌娘笑道,“這點小事很簡單,既然推不了,那就順勢而為。”

  順勢?

  “怎麼順?”周老爺問道。

  “成親啊。”程嬌娘說道。

  成親?

  周六郎一步邁進來。

  “你又想幹什麼?”他問道,“還說不讓我們自損,你這不是自損嗎?這種事難道還要認了嗎?”

  “這,未必是件不好的事。”程嬌娘說道。

  ……………………………………………..

  “我就知道她會這麼說。”

  一聲朗笑從廳堂裡傳出來。

  “你還笑!”

  周六郎喊道,瞪眼看著對面前仰後合的秦十三郎。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笑得出來!”

  秦十三郎更是笑。

  “反正我也娶不了她,我為什麼不能笑。”他說道。

  周六郎瞪眼起身。

  秦十三郎忙伸手拉住他。

  “別急別急,她都不急,你急什麼。”他笑道。

  “她當然不急。”周六郎氣道,“就是讓她嫁給一條狗她都不會臉色變一下。”

  秦十三郎噗嗤一聲噴笑,伸手搭著他肩頭。

  “那,你願不願意做這一條狗?”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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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10:02:10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章 聽聞

  淅淅瀝瀝的雨半夜下起來,關窗戶的聲音驚動了站在屋子裡打盹的小廝。

  “殿下,奴婢該死。”小廝忙說道,一面上前。

  晉安郡王擺手示意不用。

  “下雨了好,能緩緩今年秋糧。”他說道,聽著外邊的雨聲。

  小廝忙應聲是,看著年輕人熬的發紅的眼。

  “殿下,您早些休息吧,可不能再熬著了。”他說道。

  晉安郡王轉身回到幾案前。

  “無妨,吾自有分寸。”他說道,一面再次拿起邸報文書。

  小廝不敢再勸,上前挑亮燈火,又去一旁的爐子上倒了熱茶。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低低的言語問詢之後,便有人掀簾子進來了。

  “殿下,京中的人回來了。”

  晉安郡王眼神一亮,放下手裡的文書。

  “快傳。”他說道。

  雨夜的屋子伴著一件件物品的擺開變得熱鬧起來。

  “這是太后娘娘讓帶來的衣裳。”

  來人口中念念說道。

  “哪裡沒有衣服,娘娘這也值得這麼遠送來。”晉安郡王笑道。

  “何止衣裳。”隨從笑道,指著另一個小包袱,“這是皇后娘娘讓送來的鞋子。”

  晉安郡王看過去微微一笑。

  “皇后娘娘說,這是她讓人特意為郡王殿下做的鞋子,鞋子合適了,走路才能走得穩穩的。”隨從接著說道。

  晉安郡王看著打開包袱露出的鞋子,黑底金絲,繡有如意二字。

  “是,多謝娘娘,孩兒一定走得穩穩的。”他說道。

  隨從們收拾了東西退下,室內恢復了安靜。

  “禮物都送到了?”晉安郡王問道。

  隨從點點頭。

  “程娘子一切還好吧?”晉安郡王問道。

  隨從神情有些猶豫。

  “好,也不好。”他說道。

  晉安郡王抬頭看他。

  “程娘子跟高小官人在德勝樓爭花魁。”隨從說道。

  晉安郡王聞言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還有人敢跟她爭?”他笑道,“跟她比什麼?比膽子大小?還是比錢多?”

  隨從被他說的也忍不住笑了。

  “最後她抱得美人歸了吧。”晉安郡王笑道。

  隨從點點頭。

  “五萬貫一個月。”他說道,“京城都轟動了。”

  晉安郡王再次笑。

  “不過,太后給高小官人和程娘子賜婚了。”隨從遲疑一下,說道。

  晉安郡王的笑聲猛地停下來。

  春雨一夜未停,天色濛濛亮,室內的燈火變得昏昏。

  “…我和你說過,幫你看著,那這個高十四,不太適合嫁….”

  晉安郡王看著紙上的字,最終有些惱怒的扔下筆。

  “廢話!”他說道,三下兩下將紙團爛扔出去。

  幾案四周已經散佈著一堆的紙團。

  “哪一次是她想不想!都沒輪到她想!都是別人再想!”晉安郡王咬牙說道站起身來,“說這些所謂的安慰人的廢話真是可笑。”

  他深吸幾口氣,抬腳邁步拉開門。

  門前的侍從們都忙轉身。

  “來人,告訴劉大人他們,本王要去和石唐等人見面。”他說道。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都面色驚愕。

  石唐是兩個人,就是這次叛亂反民中的骨幹,原本是竇山上的山賊,趁著民亂也插了一腳。

  但隨著官府賑災平亂齊下,又有晉安郡王代天子親征撫慰,災情緩解,民亂也漸漸被平復,餘下的人都退居竇山,仗著山勢險峻死守不降,讓官府很是頭疼無奈。

  前幾日倒是松了口,說要談談招撫的事,這邊眾人正商討如何談以及讓誰去談。

  此時聞聽晉安郡王說要去,眾人嚇了一跳。

  “殿下,這可萬萬使不得。”

  “怎麼使不得?石唐等人挑三揀四,今天說談,明天又說不談,說要這個去,又不讓那個去,挑來挑去,還不是覺得官府不可信。”晉安郡王說道,“那就乾脆本王去,這一下,夠看重他們了吧。”

  “殿下,這太危險了。”侍從急道,“那竇山賊眾心狠手辣,又奸詐反復。”

  “賊人可怕,那怎麼辦?都怕了,就這樣拖著嗎?”晉安郡王說道,一面抬腳邁步,“本王不想再拖了。”

  本王不想拖了,本王想回京。

  …………………………………..

  “荒唐!”

  披著衣衫被從睡夢中叫醒的高淩波對著面前的隨從喝道,將手中的書信摔在幾案上,怒意難遏。

  隨從風塵僕僕,顯然是趕路而來,聞言忙低頭。

  “荒唐!”

  高淩波再次喝道,面色鐵青,站起身來踱步。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他才走了多久,那個程娘子就要成了他兒媳婦了?!

  簡直!

  不過現在再惱火也是沒有用的事了,要緊的要在意的會帶來的後果,要知道後果,就必須知道起因。

  “把事情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的給我講來。”高淩波沉聲喝道。

  隨從不敢怠慢忙認真的仔細的講來。

  “這麼說,這件事就是被那個官妓算計了?”高淩波聽完沉默一刻說道。

  “毛秀才是這樣想的,也仔細的查問了,應該沒有其他人的暗中指揮,就是個意外。”隨從說道。

  高淩波來回踱步將事情反反復複的再想了一遍。

  “皇帝也沒有反對?”他又停下問道。

  隨從點點頭。

  “太后問皇帝了,皇帝只說他不管這兒女親事。”他說道。

  高淩波冷笑一聲。

  “要是真不管,就該出面呵斥了。”他說道。

  “大人,那這件事是不好了吧。”隨從有些緊張的問道。

  高淩波冷哼一聲。

  “好的時候,就想不起來有我這個老子,不好了就想起我這個老子還活著是吧?”他帶著怒氣說道。

  隨從低著頭不敢說話。

  事實上當聽到皇帝沒有反對這門親事,甚至連問都不問,就好似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時,毛秀才終於坐不住了。

  那可是程娘子,不是別的其他的女人,可是有著神仙老師教導過的女人。

  事出反常必為妖。

  隨從想著來時毛秀才沉沉的神情,再看到此時高淩波的反應,心裡更為忐忑不安。

  眼角的餘光看著高淩波來回踱了幾步。

  “這件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盤算,我們高家也能有。”

  沉默一刻,高淩波慢慢說道。

  “只要盤算好了,這未必是件不好的事。”

  事實上能娶到程嬌娘那樣的女人,倒真不是什麼壞事,關鍵是怎麼娶到。

  原本他是不會考慮的,但既然命運的意外將事情變成這個樣子,那就要考慮一下這件事好處。

  至於壞處想必很多人都已經替他考慮了,不過能不能如那些人的願就不一定由他們了。

  隨從聞言帶著幾分歡喜抬頭。

  “收拾東西,我要回京。”高淩波說道。

  隨從又頓時大驚。

  外任的官員不可以隨意離開任職地方,更別提沒有徵召進京了,哪怕他的家在京城也不行。

  “老夫人的身子不是不太好嗎?”高淩波淡淡說道。

  這便是規避的辦法,父母盡孝總是能通融的,隨從應聲是。

  但是他的心裡還是忍不住亂跳。

  不是說沒事嗎?那老爺為什麼會不惜違制留下給人攻擊彈劾的把柄也要回京?

  “老爺,這件事情真的不好嗎?”他忍不住再次問道。

  高淩波搖搖頭。

  “不,不,這件事未必不好,我回去親自見見這個程娘子,只是…”他說道,一面撚須,一面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我覺得有些不安。”

  “不安?”隨從不解問道,“為什麼?”

  “我說不上為什麼。”高淩波搖頭凝眉說道,“大約是直覺,程娘子的事倒是小事,但,我總覺得有什麼不對。”

  “什麼不對?”隨從問道。

  高淩波搖頭。

  “我離開京城或許不對,原以為人事都安排好了,但人事畢竟是人事,有時候一步或者一句話的偏差,就能讓事情偏離你的預料。”

  “我現在覺得,有些事似乎不太對了。”

  ………………………………………………………..

  德勝樓裡,看到高小官人進來,不由掀起一陣熱鬧。

  “高官人!還以為您不來了呢。”莫娘子激動喊道。

  啊呸,死老鴇,罵誰呢?我為什麼不能來?難道我會怕那程家的兄妹了嗎?

  那程四郎能到處招搖風光,他高十四難道就該躲起來不見人嗎?

  心中雖然惱怒,高小官人面上依舊大笑。

  “我怎麼會不來?這德勝樓可是好地方。”他笑道。

  高小官人和程娘子被太后賜婚的事自然已經在德勝樓傳遍了,聞言四周一片恭賀聲。

  高小官人更為大笑。

  沒錯,恭賀吧,恭賀吧,這一段佳話真是值得天下人恭賀。

  “高十四!”

  一聲暴喝在身後傳來,震得整個整個德勝樓都抖了抖。

  眾人回頭看去,見門口不知何時站著一個年輕人,他的面色鐵青,手中拿著一把弓弩。

  這是誰啊?

  眾人心中閃過念頭。

  “周六郎!”

  門外有人喊道,解答了眾人的疑惑。

  周六郎!

  來人伸手拉住周六郎的胳膊,面色憂焦。

  “你別胡鬧!”秦十三郎喊道,“有話好好說。”

  “奪妻之恨,有什麼話可說的!”周六郎喝道。

  奪妻之恨?

  滿廳的人神情驚訝,看著這個憤怒的不可抑制的年輕人。

  “高十四!”

  年輕人並沒有再說出更多表達憤怒,或者讓眾人瞭解始末的話,而是直接甩開那位拉著他的年輕人,將弓弩對準了高小官人。

  “士可殺不可辱,你去死吧!”

  秦十三郎大驚,猛地撞向他的胳膊。

  所幸這一撞,讓周六郎的箭頭搖晃,咚的一聲插入堂柱上。

  這堂柱就在高小官人的一側,羽尾顫顫巍巍。

  一擊未中,周六郎乾脆扔下弓弩,抓起刀撲過來。

  被嚇呆的眾人終於回過神了。

  “殺人啦!”

  德勝樓裡頓時沸騰混亂。

  在這一片混亂中,秦十三郎後退幾步,站在高高的臺階上看著廳內微微一笑。

  荒唐事荒唐辦,笑話能成佳話,佳話也自然能成醜話,都是話,誰敢說誰說的好誰說的有趣,那就誰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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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10:02:2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一章 不對

  “江州傻兒!”

  啪嗒一聲脆響,太后將茶碗摔碎,氣的面色鐵青,她看著內侍。

  “外邊人還說什麼?”

  內侍低著頭。

  “說..說高小官人色心熏熏…說太后..太后…”

  “閉嘴!”

  一旁的貴妃喝道。

  “外邊的胡言亂語,也能說給太后聽。”

  內侍忙低頭不敢言語,太后冷笑。

  “說,怎麼不能說?”她氣道,“他們能說的,哀家就能聽的。”

  貴妃忙上前勸慰。

  “娘娘,無非是說太后您以權勢壓人罷了,還能有什麼。”她說道,一面沖內侍擺擺手。

  內侍忙急急的退下去了。

  “哀家是權勢壓人嗎?要不是她惹出這些事,汙了高家的臉面,哀家會想法子周全嗎?”太后氣的拍幾案喝道,“她欺負我們高家在先,如今她倒成了喊冤受屈的!”

  “況且她要是真定親也就罷了,明明是假的,哄不過娘娘,就乾脆鬧成這樣。”貴妃歎氣搖頭說道,“真是驕縱的不像話。”

  沒錯,就是驕縱!

  一直以來都是驕縱!

  驕縱的無法無天。

  “都是皇帝驕縱的她!”太后氣道,一疊聲的派人請皇帝來。

  “這一下太后知道朕的苦了吧?”

  皇帝聽到消息笑道。

  “太后才面對一個小女子,朕可是在朝堂天天面對那些固執的驕縱的動不動就要脅朕的大臣們呢。”

  內侍陪笑,卻不敢說話。

  “本來就是件荒唐事,鬧成這樣更荒唐。”皇帝搖頭說道,“誰讓高家閑著沒事去惹她,朕還對她避而遠之呢。”

  ..

  “皇帝竟然這樣說?”

  貴妃問道。

  皇帝過來時,她已經避嫌離開太后宮。

  “是,陛下是這樣說。”內侍低頭說道,“太后請皇帝責罰那程娘子,陛下卻說他早說過了,這是兒女婚事是私家小事,他不過問,還要娘娘也別操心了,就讓他們荒唐人自己解決這荒唐事吧。”

  貴妃攥了攥手,面色恨恨。

  “這麼好的機會,陛下都不肯借機打壓那程娘子,反而要跟著天下人一起笑我們高家。”她說道。

  “娘娘,陛下肯定不會打壓那程娘子的。”內侍低聲說道,“畢竟程娘子有起死回生之術。”

  雖然這娘子再沒展示過這種神技,但天下的事都是寧可信其有。

  就好似那個晉安郡王一樣,不管是巧合還是別的什麼,他還不是被留在宮裡養起來。

  貴妃咬牙一刻。

  “那就拿這個女人沒辦法了嗎?”她說道。

  “娘娘,高大人就要回來了,已經在路上了,還寫了信來。”內侍說道。

  貴妃頓時歡喜。

  “他怎麼說?”

  “高大人說,這是小事一樁,不要大動肝火,要忍著,上有太后金口做媒,下有程家父母在,至於別人,就讓他們鬧讓他們說,一切等他回來再說。”內侍說道。

  這是小事一樁?

  以前說晉安郡王是小事一樁,如今又說這程娘子是小事一樁,真不知道在他心裡,到底什麼是大事!

  貴妃嗯了聲吐口氣。

  “陛下呢?還在太后那裡?”她問道。

  “陛下去陪安妃娘娘遊園了。”內侍說道,停頓一下,“皇后娘娘好像也在。”

  貴妃皺眉。

  “皇后娘娘怎麼又在?”她說道,又冷笑一下,“難不成還等著再抱個六哥兒來養嗎?”

  這句話出口她自己愣住了。

  再抱個六哥兒來養….

  皇帝不肯罰程娘子…

  程娘子能起死回生….

  皇帝身子越來越好…..

  皇后也突然好了…

  皇帝竟然故意看高家笑話….

  皇帝訓斥平王的越來越多…

  皇帝還推遲議立太子….

  事情不對啊!事情不對的!

  貴妃握住手,思緒陡然亂紛紛,她不由扭頭四下亂看。

  是不是皇帝知道什麼了?是不是平王戕弟的事終於被他知道了?

  以前只有一個兒子所以隱忍不問,如今安妃有子,所以….

  人都說安妃肚子的裡的皇子貴重,是太白下凡。

  沒錯,什麼晉安郡王,什麼程娘子婚嫁,都是小事,她的兒子,平王的儲君之身,才是大事。

  “娘娘?娘娘?”

  有人拍在她的胳膊上。

  貴妃一聲驚呼回過神,看到面前的內侍噗通跪下來。

  看到貴妃出神,內侍無奈只得拍打提醒,但身為奴婢這是很失禮的,必須跪下請罪。

  “什麼事?”貴妃低聲喝道。

  “娘娘。”那內侍起身近前,低聲說道,“那件事,都安排好了,就這幾天。”

  那件事?哪件事?

  貴妃一時都沒想起來。

  “在外的遊子的事。”內侍不得不小心提醒一句。

  在外遊子不得歸…

  貴妃想起來了,又瞪了內侍一眼。

  “這等小事,不用一再說了。”她說道。

  啊?這不是一直是貴妃娘娘念念的大事嗎?怎麼又不用說了?

  “回去吧。”貴妃說道,轉身邁步,又停下腳,“安妃那邊,注意點。”

  內侍低聲應是。

  ………………………………………..

  “他們想成佳話,哪有那麼便宜的事,讓他們成了這醜話,看他們還有什麼臉皮。”

  秦十三郎笑道。

  程嬌娘笑了笑。

  “多謝了。”她說道。

  “娘子錯了,這可不是為了你,十三不敢當謝。”秦十三郎還禮說道,“就算沒有我這個主意,娘子過的也不會差,所以這只是因為我看不下去罷了。”

  程嬌娘點點頭。

  “娘子,車備好了。”半芹進來說道。

  程嬌娘起身,秦十三郎和周六郎施禮,看著這女子只帶著半芹而去。

  秦十三郎的笑容微微頓了下。

  “似乎都一樣。”他說道。

  “什麼都一樣?”周六郎不解問道。

  “荒唐事,佳話,醜話,在她眼裡大概又是都一樣。”秦十三郎問道。

  都一樣?

  周六郎哼了聲。

  “我就說了,她就是嫁給一條狗都不會生氣。”他悶聲說道,垂在身側的手緊緊的攥起。

  她根本就不在意,她根本就不在意那個人是誰。

  秦十三郎笑了揣手在身前。

  “但是,我們還是願意做那個人。”他說道,扭頭看周六郎,“你不願意嗎?”

  周六郎微微漲紅臉。

  奪妻之恨!

  她是我的妻!

  那些喊出的話還在耳邊縈繞,灼熱著他的耳朵。

  周六郎猛地轉過頭看著他。

  “所以你才放心的要我來做這場戲嗎?”他問道。

  秦十三郎神情一愣。

  “你沖我撒什麼火嘛。”他又笑了說道。

  意外的是這次周六郎沒有像以往那樣賭氣呸一聲跑開,而是看著他。

  “佳話還是醜話,對她來說都一樣,但對你來說,不一樣,對你們家來說,不一樣。”周六郎說道。

  秦十三郎看著他笑容凝結。

  “六郎,你和我已經開始不再是你我了嗎?已經開始提及你家我家了嗎?”他又微微一笑說道。

  開始..

  其實這不是開始,很早以前就開始了,從他治好腿的那一刻起。

  他不再是秦家的那個小瘸子了….

  父親的話在耳邊響起。

  秦家..

  原來他是秦家的,皇親國戚的秦家,他是秦家十三郎,他是以皇室為尊為天的秦家臣子,他是秦弧。

  不像他們周家,也不會像他,會因為那女子而左右著命運,也甘願被她左右命運。

  “不過這也是難免的事,人畢竟不是獨孤的人,我是秦家的子弟,自然不是純粹的我。”秦十三郎含笑說道,“是的,對她來說都一樣,但既然都一樣,為什麼非要高家佔便宜?明明是結仇,憑什麼讓世人看到是結親?她不說不做,他們高家就該如願以償嗎?”

  “我不會讓高家如願以償,既然對她來說都一樣,那麼,我還是想讓自己不一樣,如果不是她有規矩,我自己便會做這個射箭人,我很願意做這個荒唐人,六郎,如果你因為這個生我的氣,我賠禮。”

  他說罷躬身施禮。

  周六郎悶悶一刻,覺得他說的對又覺得不對。

  “用不著你賠禮,我自己也看不下去,是我自己願意做這場戲,我也是為我自己。”他悶悶說道。

  說罷抬腳踢了秦十三郎一下。

  “秦弧。”他喊道。

  秦弧。

  “在你面前我都忘了我叫秦弧了。”秦十三郎笑道,點點頭,“周箙,你說吧。”

  “我知道你鬼心眼多,下次再不跟我事先說明白,看我不打斷你的腿。”周箙說道。

  秦弧哈哈笑了。

  “我不是已經說明白了,這也沒什麼可隱瞞的,我不想她和高家結親。”他說道,神情肅重,再次重複一遍,“我不想,她沒有想,便也是不想。”

  什麼想不想想的,周箙被繞的頭暈,看著秦弧毫不掩飾的不甘心,忽的又忍不住想笑。

  說起來,他更可憐。

  “不管你想不想。”他笑道,“反正她不會嫁給你。”

  “她會想嫁給你嗎?”秦弧笑道,在想字上加重語氣。

  鬼知道這女人到底在想什麼!

  周箙悶悶抬眼看向程嬌娘離開的方向。

  “一天到晚的忙些莫名其妙的小事,都不知道她想什麼呢。”他嘀咕道,“都什麼時候了,還釀酒釀酒。”

  “她兄長周年的時候。”秦弧笑道。

  這麼快?

  “一年了?”周箙有些驚訝說道。

  “是啊,真快啊。”秦弧抱臂感歎道。

  一切過的真是快啊,快的他總有些似乎什麼也抓不住的無力感。

  這種感覺真讓人不太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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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些許

  四月中,京城的街道上有關程家娘子和高小官人,以及表哥表妹等等混亂又令人激動的糾紛熱鬧還未散去,這一日又掀起更大的熱鬧。

  滿街的人都亂哄哄的朝一個方向跑,只跑的看到的人心慌不已。

  “出什麼事了?”

  大家紛紛詢問。

  “沒事,沒事。”

  奇怪的是被詢問到的人並不像其他時候那樣熱情又興奮的分享自己所知,反而異口同聲的搖頭說沒事。

  他們這樣子哪裡像沒事!

  一個個依舊跑的飛快,不,比被問話前跑的更快,似乎怕被人搶了先。

  更奇怪的是還有人拿著大大小小的壺。

  看到壺,再看到眾人跑向的方向,有人終於反應過來了。

  “今天是茂源山祭日!”

  這一聲喊讓愣神的人都反應過來了,頓時大叫一聲都跟著跑起來。

  當然還有很多不明所以的人。

  “茂源山祭日怎麼了?”他們怔怔問道,“人家一個家祭,都去看什麼?”

  “散酒啊,只有今日才能吃到茂源山啊。”有人終於忍不住喊道。

  他的喊聲引來前後左右人的不滿,紛紛咒駡指責。

  “茂源山就那麼點,人越多分到越少,你這傻兒!”

  茂源山!

  天下第一烈酒茂源山!

  但這咒駡已經晚了,眾人終於明白了,每年只能吃一次的茂源山啊,怪不得一個個飛奔,怪不得還都拿著盛具。

  大街上更多的人潮彙集,湧湧向城外而去。

  站在城門的兵丁居高臨下更能看清楚這些嚇人的人潮。

  “比當年迎葬的時候還要熱鬧。”有兵丁感歎道。

  “真沒想到人死了這麼久,還能有這麼排場的場面。”一個兵丁忍不住扶著牆頭去看,“真是死了也值了。”

  當然也有人不屑。

  “那不過是因為茂源山酒。”

  但這話並沒有得到認同。

  “因為酒又如何?將來此酒史上留名,但凡說起,必然少不了這茂源山兄弟的事。”

  “就是。如果我也能這樣,我才不管是因為酒還是因為水呢。”

  “你?還是先想想去哪裡找個這樣的妹妹吧。”

  城門牆上一片哄笑。

  “幹什麼!”

  將官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眾人忙收了說笑,列隊站好守城,視線卻還是不自覺的落在遠處的茂源山墓。那裡已經是人山人海,大約已經開始散酒了,掀起了喧囂的波浪。

  這邊的喧囂並沒有影響到拜祭。

  在范江林的帶領下,程嬌娘和黃氏施禮,扶著小寶兒給徐棒槌等人敬酒,又叩頭。

  小寶兒被按的不耐煩,乾脆抓著墓碑玩,黃氏忙喝止。

  “讓他玩吧。”范江林說道,“也算是父子相陪呢。”

  黃氏受不了這話,扭頭去一旁抹眼淚了。

  范江林將一疊燒紙遞給程嬌娘。看著程嬌娘投入火盆裡。

  “妹妹,親事的事,你是怎麼想的?”他忽的問道。

  高家求的太后賜婚,周家六郎誓報奪妻之恨,到底程娘子會迫于權威嫁入高家。還是青梅竹馬表哥表妹親上加親,京城裡的賭坊都開了重注了。

  在墓地里拉家常,讓這些記掛妹妹的弟兄們也聽一聽。

  “哪來的青梅竹馬。”程嬌娘笑了。

  她是青梅的時候,陪伴的是青燈。

  范江林也笑了。

  “市井傳言嘛,這樣聽起來比較吸引人。”他笑道。

  “大郎君也會打趣了。”半芹在後笑道。

  墓前的氣氛變得愉悅起來,似乎冰冷的墓碑也變得柔和起來。

  “妹妹是怎麼想的?”范江林問道。

  “我沒想。”程嬌娘說道。

  果然…

  半芹低頭笑了笑,將一疊燒紙投進火盆。

  “那…嫁給哪個?”范江林問道。

  “誰也行。”程嬌娘說道。“我沒想過。”

  誰也行!

  范江林有些抓狂,這叫什麼話,早知道這個話題該讓黃氏來問,無奈黃氏到底膽怯不敢問。

  “那妹妹就沒想過要嫁給什麼人嗎?”他問道。

  程嬌娘笑了笑搖頭。

  “這有什麼可想的。”她說道。

  “沒什麼可想的?”范江林輕咳一聲,“哪個女子不想嫁,那是事關一生的大事。妹妹怎麼能不想一想呢?”

  程嬌娘大笑。

  “哥哥,這算什麼事關一生的大事。”她笑道。

  “妹妹。”黃氏也聽不下去了。

  這個妹妹據說從小癡傻生活在道觀,也沒人教導更沒人與她說女兒事,對於人情世故也是一向古怪,所以根本就不懂這些吧。

  “女子婚嫁。那可是一輩子的事,是關係終身幸福的大事。”她說道,“可不能胡亂嫁了,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嫁了的,是要精挑細選的。”

  “就像大嫂選中大哥嗎?”程嬌娘微微一笑說道。

  黃氏面色一紅,扭頭看范江林。

  “是。”她點點頭,“選了你大哥,我這輩子可是有福了。”

  范江林面色也有些不自在。

  “說妹妹,說這個做什麼。”他故作不悅說道。

  程嬌娘微微一笑。

  “是大嫂運氣好。”她說道。

  “不是運氣好,是我挑的好,所以妹妹可要好好挑,不能什麼人都能嫁的。”黃氏說道。

  不是,什麼人都能嫁的,什麼人都一樣。

  程嬌娘搖搖頭。

  連是破家滅族的仇人,父親都能讓她嫁,還有什麼人不能嫁的!嫁人算什麼大事。

  “哥哥嫂嫂想讓我嫁誰?”她問道。

  范江林和黃氏對視一眼,問我們?

  “我們想不管用的,是妹妹你想。”黃氏說道。

  “我啊。”程嬌娘說道,“我還真沒想,對我來說,除了一件事外,別的都是小事。連想都不用想的小事。”

  所以,娘子還是有想的,有想要的。

  半芹又激動又好奇。

  “什麼事?”她忍不住問道。

  “活著。”程嬌娘說道。

  活著?

  范江林和黃氏有些驚訝。

  “娘子,活著很難嗎?”半芹問道。

  程嬌娘點點頭。

  “很難。”她說道。

  讓三百年後的程家的血脈得以延續。得以活著,很難。

  她轉向墓碑,將一疊燒紙投入火盆,看著濃煙騰起。

  范江林也看向墓碑,不說話了。

  是啊,活著不容易,前一刻鮮活,後一刻就成了冰冷的墓碑,這世上就再也沒有這個人了。

  死了就是死了,沒了就是沒了。

  他垂下頭不再說話。將燒紙也投進入。

  ……………………………………………..

  好一座大山。

  晉安郡王看著眼前的山勒住馬。

  “果然易守難攻。”他說道,山風獵獵,將他的斗篷吹得卷在身上。

  “殿下。”身後幾個官員跟上,面帶憂色急急說道,“還是不要去了。太危險了。”

  晉安郡王微微一笑。

  “無妨,石唐寨敢提出,就說明他們有誠意,吾信他們的誠意。”他說道,伸手撫著了腰間垂掛的香囊,一催馬疾馳向前。

  “快跟上快跟上!”

  官員們忙催促道,看著十幾個兵衛疾馳跟上去。在山路上蕩起一片灰塵。

  眾人正憂心等待,不多時,卻見那奔出的人馬又回轉回來了。

  “大人,殿下只帶了四人進山寨了,讓我們回來了。”為首的說道。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再次色變。

  “這太胡鬧了!”

  “這怎麼能行!”

  “萬一出事。可如何是好!”

  議論紛紛焦急中,有官員冷哼一聲。

  “如何是好?”他冷聲沉臉說道,“郡王他不聽勸阻,為得功勞一意孤行,真出了事。你我又能奈何!”

  那倒也是…

  在場的官員對視一眼。

  又不是他們逼著他去的,真出了事,也是咎由自取,想要拉上他們陪葬,沒那麼容易。

  “調兵圍住石唐寨待命。”

  夜色沉沉,山下火把獵獵,搭起的營帳裡並無一人歇息,晉安郡王不僅沒有回來,反而還讓人捎信說要留宿山寨。

  “是被扣下還是真的如報信所說,與這石唐二人相談甚歡所以要留宿一晚?”

  “他以為他是諸葛孔明,對方是司馬懿啊?故弄玄虛,這又不是唱戲!”

  “真是胡鬧!”

  “這大晚上了就是要攻寨也沒法攻打啊。”

  “這個郡王殿下,真是不知輕重….”

  大家皺眉焦急議論卻束手無策。

  “等到天亮吧,天亮不管如何。”一個官員神情肅穆打斷了眾人的議論,“都要攻寨。”

  眾人點點頭。

  如果郡王遇到不測,那必須攻寨,如果沒有遇到不測,他們也必須攻城,不管哪種結果,他們都是一腔忠心要表。

  官員撚須站在營帳外,看著黑漆漆的大山,嘴角浮現一絲若有如無的冷笑。

  而且,那時候該辦的事也都辦完了。

  噗的一聲悶響,眼前的人又倒下去一個。

  雖然入目一片漆黑,但晉安郡王也可以知道自己帶來的侍從都已經躺下了。

  有腳步聲慢慢的走進來。

  “殿下,你還有什麼話要說?”有男聲陰測測說道。

  “石唐二人原來如此膽怯。”晉安郡王說道,聲音平靜,還帶著微微的笑意,似乎像是還坐在適才的宴席上,而不是被圍困室內,侍從死光,窗邊門邊都有弓箭對準自己,下一刻就要命喪。

  “殿下錯了。”男聲淡淡說道,“要是真膽怯,就不會有此時的事了,這一次也算是給殿下一個教訓,日後行事,還是膽怯一些好。”

  晉安郡王笑了笑。

  “多謝忠告。”他說道,“不過,既然你不膽怯,那麼不如我們點亮燈吧,總得讓我死之前看看兇手是誰吧,好歹是個郡王,要不然死的也太窩囊了。”

  男聲哈哈笑起來。

  “殿下,難道看清我是誰,你就死的不窩囊了?”他笑道,帶著滿滿的嘲笑。

  耳邊有人低聲上前。

  “….上山的時候就搜過了,侍衛藏了暗器,但人都死了,這郡王身上並無任何兵器。”

  聽到這句話,男人笑意更濃。

  “好,不僅能讓你看一看,我們還能允許你說句遺言…”他說道。

  “那多謝了。”晉安郡王說道,聽得衣衫摩挲,人站了起來,已經適應黑暗的對方的人能夠清晰的看到站起來的高大的輪廓。

  “你這郡王也真是當的可憐…..”男人笑道。

  話音未落,眼前火光一閃,一根火撚子被晃著了。

  陡然的明亮讓男人不由微微眯眼,但轉眼間火光已經熄滅,只剩一點點火星閃閃。

  火星閃閃,同時還有嘶嘶的聲音,似乎什麼在燃燒。

  “喂,你這郡王殿下,拿的是什麼火撚子,還沒點亮就滅了,既然如此,那你命中註定你看不得了,就這樣上路吧…..”男人冷笑說道,一面將手中的弩機對準黑暗裡的輪廓。

  上路二字吐出的時候,耳邊陡然響起轟的一聲,一團亮光騰起。

  同時一聲慘叫。

  這震得整個屋子幾乎搖晃的動靜讓周圍的人嚇懵了。

  出什麼事了?

  站在屋門口還握著弩機的其他人,看著倒在身旁的男人,鼻息間血腥氣以及煙火嗆人的氣息縈繞。

  眼前的火星子又亮起來,發出嘶嘶的聲響。

  那是什麼?

  “…這叫子窠,內裡是火藥…把它放入筒內…這時火撚子…這樣引燃….”

  “這樣如果你真要與凶徒面對面的話,也許會有一點勝算。”

  晉安郡王將火筒對準了門口呆滯的尚不知發生什麼事的人。

  “上路吧。”他說道。

  轟的又一聲。

  整個山寨都被搖晃震動,所有人都惶惶的奔過來。

  “寨主,寨主。”

  在一片混亂中奔過來的倆個男人猛地站住腳,看著眼前陡然騰起的火光,火光下有人哀嚎的倒下,餘光中在屋外肅身垂手而裡的年輕人恍如神仙降臨。

  “那是什麼?”

  “怎麼一聲巨響就噴出火球?”

  “他明明空手啊。”

  “那是什麼?”

  尖叫聲喊聲不斷的充斥,劇烈的響聲,憑空而起的火球,倒下的人,以及那慢慢踱步而出,施然而立的年輕人,暗夜裡帶給了眾人不可言喻的衝擊。

  “那是…神仙護體啊!”

  兩個寨主喃喃說道,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叩頭。

  “那是神仙護體啊!是神仙護體啊!”

  山上的轟隆聲驚動了山下,眾人驚慌的奔出來向山上看去,夜色裡喧囂聲隨風而來。

  “出什麼事了?”

  大家驚駭不定再不敢遲疑。

  “上山!”

  伴著一聲號令火把如同長龍直向山上蜿蜒而去。

  那官員站在營帳前,兩邊的火把映照著他鐵青的臉驚愕的眼神。

  娘的,出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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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傳言

  四月下旬,茂平民亂平,喜報傳來,皇帝的笑聲再一次充斥宮廷。

  “人常笑皇家子弟長與深宮婦人之手,早沒了祖上打天下馬上征戰的本事,看看我們瑋郎,日後還有誰敢這樣說。”他笑道。

  “是啊是啊,人都說晉安郡王有當年驃騎將軍之勇,敢率軍入敵深處。”內侍湊趣笑道。

  一旁的貴妃心中冷笑,還驃騎將軍,一群山寨賊眾也好意思比作彪悍西賊。

  皇帝的笑聲再次響起。

  “不可比不可比。”他搖頭說道。

  但貴妃可沒有看出他的神情是表達不可比的。

  “哀家才不管別人怎麼說,也不在乎勇不勇的。”一旁的太后抹淚說道,“也不想想多危險,不是說只去做個鎮場的嗎?怎麼還親自帶人上前了?”

  雖然晉安郡王寫回的書信上輕描淡寫,但茂平這邊的一舉一動自然不會瞞過皇帝的眼,各方訊息彙集,對於平亂賑災中的所有事都清楚的很。

  石唐寨是亂民中的最後一股最大的勢力所在,晉安郡王孤身入寨終於化解說服石唐寨招安,聽起來兇險,事實上更為兇險。

  當時石唐寨並非只來了晉安郡王,還有被擊潰的其他亂民派來了說客,石唐寨主二人正猶豫不定,那另一群亂民的說客則乾脆偷偷的摸過來要殺了晉安郡王,這樣做一來也就逼得石唐寨無路可走,只能繼續反亂。

  他們算計的好。也幾乎得手,卻在最後被晉安郡王擊斃首領,石唐寨的人也因此被驚動,兩個寨主最終決定歸順朝廷,合力圍殺了這些亂賊,大開寨門迎官軍上山。

  “…拿著煙花點燃擊斃了賊人,你們聽聽,這不是兒戲是什麼!”太后說道。

  是啊,皇帝聽了神情也有些古怪。

  四個侍從被殺。賊人勢在必得已經沒有回頭路的狀況下,晉安郡王竟然在圍困中擊斃了賊首,當問是用什麼擊斃的時候,答案是煙花。

  李家鋪子的煙花。

  “我從京城離開的時候,帶著煙火,本來是想用於夜間傳遞信號的。當初李茂看到程娘子的煙火直上能飛那麼高,想到如果平射會如何,才有了日後研製石彈,李家鋪子的煙花也因為改良的火藥而越發飛的高遠,當時事情緊急,手中沒有兵器。無奈之下便將煙火投了出去,也沒想到就擊中了。”

  這時官兵沖上山寨後。晉安郡王說的話。

  真是讓人聽到都不可置信,但現場死的三人又的確是面部焦灼,顯然是火藥炸傷。

  那些人動作迅速的殺死了侍衛,只剩一個手無寸鐵的郡王,本以為板上釘釘的得手了,卻沒想到陡然被煙火襲擊,聲響大。又駭人,本來心中也是有鬼。一時間慌了手腳,讓晉安郡王得以時機逃開,再又事情敗露,逼人不成反而逼的石唐寨主殺了他們,

  真是….幸運的小子。

  皇帝搖頭含笑感歎。

  但這種幸運卻必須建立在勇氣之上才能得到。

  “聽說當時晉安郡王有神光護體,恍若神仙下凡,引得整個山寨人都跪拜呢,所以那石唐寨主自認為天命所在,不敢有違,所以才下定決心再不敢遲疑歸順朝廷。”貴妃笑道。

  說一個郡王是天命所在,這話讓人心中不由一顫。

  皇帝卻是恍若未覺,點點頭。

  “那種狀況下,一片漆黑,陡然火光四射,賊人倒地,的確讓人不得不驚為天人。”他微微一笑說道,“況且,他是朕的招撫使,代朕行事,的確是天命所在。”

  ………………………………………

  “氣死我了!”

  伴著一聲喊,貴妃將面前的幾案掀翻,猶自難解,抬腳狠狠的踹去。

  “倒底哪個才是親兒子!處處讚譽處處維護,而那個去橫挑鼻子豎挑眼,一日三罵也不解氣!”

  “天命!天命所在!等人家取而代之天命所在,看誰還笑得出!”

  內侍們慌忙的左右相護,唯恐散落地上的盤碗碟子傷了她的腳。

  “娘娘,陛下這也是理所當然,陛下自幼尚武,這是把郡王當作自己了,所以才會歡喜,非是真的推崇郡王。”內侍說道,“娘娘,您別多想。”

  “本宮不多想,本宮是生氣!”貴妃怒喝道,狠狠的將垂簾扯下,“廢物,廢物,人都死光了,這麼好的機會,非但沒有殺了他,反而被他幾個煙火給炸死了!”

  “你們找的這什麼廢物?玩雜戲的嗎?”

  內侍忙擺手面色發白。

  “娘娘,娘娘,不可說,不可說。”他低聲連連說道。

  貴妃再次狠狠的扯下垂簾,轉身一腳將幾案踢開,卻戳痛了腳趾,不由哎呀一聲矮身坐倒。

  “娘娘,娘娘不好了。”

  門外宮女低喊著惶惶進來,看到屋子裡的貴妃的樣子,頓時又嚇的停下腳。

  “還有什麼不好的?說吧,一起都說出來,省得一日一個的蹦出來噁心本宮。”貴妃豎眉說道。

  宮女怯怯一刻,上前跪在貴妃身側。

  “娘娘,還記得當時曾有傳言說安妃娘娘夢到太白入懷嗎?”她低聲說道。

  貴妃嗤聲一笑。

  “怎麼?又有什麼入懷了?”她說道。

  “娘娘,這傳言並非是虛來的。”宮女低聲說道。

  貴妃轉頭豎眉看她,呸了一聲。

  “娘娘,安妃娘娘夢到還是沒夢到說不準,但太白真的出現過。”宮女低聲急道,“就在月蝕之前,太白經天。”

  太白經天!

  貴妃猛的坐正身子。

  “你說什麼?”她陡然色變問道。

  月蝕,與太白會,太子危。

  …………………………………………….

  茂平平亂的事自然也隨著捷報進京的時候就傳開了。

  不過相比於對付兇悍的西賊取得的勝利,這種民亂平定按常理並不會引起多大的轟動,但這一次卻與往日不同。

  主要是因為其中有一段妙事,那就是代天子招撫的晉安郡王孤身入石唐寨的故事。

  “…只帶了四個人….”

  “不對,我聽說是只有晉安郡王一人,就那樣施然入山進寨…”

  這邊嘈嘈雜雜,那邊鼓聲得得。

  “…當時是金光炸閃,原來是太上老君顯靈,口念急急如律令,手甩神光劍,那賊人頓時倒地一片,晉安郡王施然而出,拂袖高喝,爾等賊人,還不歸附,當待何時!”

  伴著啪的一聲書板響,說書人撩衣擺身而站,頓時滿堂叫好轟然。

  二樓對著大廳的雅座裡,年輕人也忍不住拍幾案哈哈大笑。

  “六郎,有什麼好笑的。”秦弧皺眉說道。

  “說的很好笑嘛。”周箙笑道,一面將幾案上的乾果抓起一把扔進嘴裡,倚著欄杆繼續聽。

  “….要說這晉安郡王本就非凡人,當初秀王妃夢菩薩笑推金瓜入懷,醒而有孕,生晉安郡王,因為是菩薩座前童子,所以才能招子引財…..”

  聽到這裡,周箙咧嘴又要大笑,秦弧站起身來,將一把大錢扔幾案上。

  “走了走了,這等胡言亂語,不知道跟晉安郡王多大仇。”他皺眉說道。

  周箙笑著跟上。

  “挺好玩的嘛。”他說道,“說起來郡王殿下還真是福佑,煙花也能嚇退敵人,大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煙花嚇退敵人,你信嗎?”秦弧說道。

  周箙看他一眼。

  “那麼多人親眼所見呢,你又亂想什麼。”他笑道。

  “親眼所見也不一定就是事實。”秦弧說道,“所信者目也,而目猶不可信。”

  “那管他真真假假呢,反正事情了結了。”周箙說道。

  秦弧沒說話,回頭看了眼茶肆。

  茶肆裡圍著眾多,那說書人口沫四濺越發興起。

  “郡王殿下福佑,那親王當如何?”他冷冷說道。

  周箙伸手拍他肩頭。

  “郡王殿下受天福佑,將來太廟裡偏殿濟濟供桌上或許能擺到最上層。”他說道,“而親王縱然沒有福佑,正殿裡得個末位,十三,郡王,親王,一字之差,已經是天意福佑了。”

  “既然明知天意,就該固守本分。”秦弧說道,“如今的郡王,失了本分了。”

  “哪裡失本分,陛下本來要命百官出迎他們歸來,還要平王代天子敬酒呢,不是被招撫使官兵們拒絕了,多本分啊。”周箙笑道,一面帶著幾分得意,“算他們知道本分。”

  說著話湊近秦弧,壓低聲音。

  “平個亂,不過是跟一群民眾,更有一些山賊鬧騰,這也要算大功的值得天子相迎的話,那我們西北軍的功勞可怎麼算。”

  秦弧呸聲笑了,用胳膊撞開他。

  “你得意什麼,人家此舉該得的功勞得了,名聲有了,而在皇帝面前又保持了謙遜,知進退也有了,這才是高明。”他笑道。

  周箙嗤聲。

  “你累不累啊,每天想這麼多,你聰明勁沒處用,不如趕快想想她的事怎麼辦吧。”他沒好氣說道。

  她的事…

  秦弧笑了笑,沒有說話揣手邁步。

  她是我最想,但偏偏她是從不用我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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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好奇

  周箙和秦弧到了家門時,正碰上程嬌娘出門。

  “你要去哪裡?”周箙問道,微微皺眉。

  “去慶王府。”程嬌娘說道。

  周箙倒無所謂,抬腳邁步,秦弧站住腳。

  “程娘子。”他說道。

  程嬌娘停下腳看著他。

  “我一直想不明白,晉安郡王殿下是怎麼說服你照看慶王的?”秦弧笑問道。

  “因為他請我,而我也能做。”程嬌娘說道。

  秦弧笑了。

  “原來娘子這麼好請。”他笑道。

  程嬌娘笑了笑施禮坐上車。

  “你幹什麼?”周箙瞪眼用胳膊撞了下秦弧。

  “好奇啊。”秦弧說道,先邁步進門。

  來到庭院中二人在廊下坐,婢女們端上茶具,秦弧束起袖子烤茶。

  “有什麼好奇的?”周箙問道。

  “好奇她到底會嫁給誰。”秦弧笑道。

  經過周箙德勝樓一鬧,高家狼狽不堪,但卻並沒有跟著鬧起來,反而沉寂無聲。

  “看來是高大人出手了。”秦弧說道。

  “昨日媒人去程家了。”周箙說道,啐了一口,“真虧他們厚臉皮。”

  “這時候不厚臉皮才是蠢呢。”秦弧說道,將熱茶斟上,“所以說高大人出手就是不凡。”

  周箙接過茶一飲而盡。

  “那…我們該怎麼做?”他問道。

  我也厚臉皮…嗎?

  秦弧抬頭看他,午後的日光下年輕人有些粗糙的面龐漲紅,不知道是被曬的有些熱,還是剛一口飲了熱茶的緣故。

  “所以我很好奇。”他笑道,自己也斟茶一飲而盡。

  …………………………………………

  “接下來怎麼辦?”

  而此時坐在周家的客廳裡的程大老爺也正說出這句話。

  他是來見嬌娘的,卻不想錯過,便只能在這裡等著了。

  “高家真請了媒人來了?”周老爺帶著幾分緊張問道。

  程大老爺點點頭。

  心裡也是暗恨,沒想到鬧成這樣還要遣媒人來,這高家的確不好惹。

  “他們遣媒人來,那咱們乾脆讓六郎和嬌嬌成親。”周老爺在一旁說道。

  程大老爺看著周老爺。

  “那這樣的話,這京城到底是呆不下去了。”他神情肅重說道。

  “怎麼會,就因為這一件荒唐事,陛下難道還能驅逐我們?”周老爺嗤聲笑道,“這不過的是兒女荒唐事,年輕人們難免有些風流的過往,不以私事論朝堂,陛下可不是那等不能容人的。”

  程大老爺亦是嗤聲一笑。

  “你說錯了,我們現在說的可不是陛下。”他說道,“而是平王。”

  平王?

  周老爺愣了下。

  “你難道忘了,最初做媒,最初挑起事由的是誰嗎?”程大老爺說道。

  是平王!

  這件事跟皇帝無關,對於這兩家成親還是成仇,皇帝始終是個旁觀者,而且皇帝年紀大了,總有一天會退位。

  這件事跟太后有關,這門親事成不成,關係著她的臉面,事實上現在已經很丟她的臉面了,但太后始終是太后,年紀更大,且後宮婦人到底左右不了大朝堂。

  但如果這件事跟平王有關,這個年輕的唯一儲君,將來還會在位很長時間的皇帝,他的喜怒必將很長時間的影響左右著朝堂,而且這種左右還會延續他的子孫…..

  “這麼說,這件事不解決是不行了。”周老爺喃喃說道。

  解決也容易,只是付出代價則是家族的前程。

  “怪不得嬌嬌說要順勢而為成親呢。”他又撚須訕訕說道。

  程大老爺露出鄙視的笑。

  “真是雷聲大雨點小,喊的那麼厲害,卻原來這就怕了。”他說道,“早知道你這個外姓人靠不住。”

  這帽子可扣大了,周老爺絕不會承認。

  “姓程的,誰怕了?誰讓這麻煩是你的兒子惹出來了!累害我家嬌嬌!你有什麼臉理直氣壯的。”他呸了聲毫不示弱喊道。

  果然吵起來了,外邊侍立的僕婦丫頭們鬆口氣,這才是周家和程家相處的樣子。

  “吵什麼?”

  程嬌娘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室內的僵持。

  “嬌嬌。”

  程大老爺和周老爺同時喊道,看著站在門口的程嬌娘,周老爺搶先邁出幾步,站定在程嬌娘身邊。

  程大老爺不屑如此,對這女子怎麼樣是要看怎麼做,可不是扯著嗓子喊。

  “你的親事你說怎麼辦,咱們就怎麼辦。”周老爺搶先說道。

  程嬌娘哦了聲,施禮道謝。

  “親事是小事。”她說道,看向程大老爺,“伯父來的正好,我正要回家去。”

  回家?

  這時候要回家?

  “阿彌陀佛,終於要走了。”

  聽到消息的周夫人忙念佛連連。

  “怎麼要走了?”有僕婦問道。

  周夫人倒不關心這個,只要人走了,不在她眼前就好。

  “那程二老爺還在家呢,雖然被程大老爺關著,但程大老爺關的,她做子女的難不成也能心安理得聽之任之?”另一個僕婦也是好奇不解問道。

  “哎,該不會是要議親了所以回家了吧。”有僕婦反應過來說道,“適才聽老爺說了,這次的事必須議親來解決了。”

  “那她要嫁誰?”僕婦們齊聲問道。

  這邊的周夫人也頓時豎起耳朵。

  “那還用說,自然是咱們六郎了。”

  天啊!我的兒!到底要賠上你。

  周夫人伸手扶著心口,另一隻手習慣性的去摸幾案上擺著的酒壺,顫抖著手斟了淺淺一盞,仰頭一口喝了。

  通體舒暢,亂跳的心也安靜下來。

  這是那女子特意給自己釀制的酒。

  只是酒是好酒,如果只有酒在眼前,人不在,那就更好了。

  “嬌娘,你是不是有了主意了?”

  回到家程大老爺立刻問道。

  “你說吧,嫁哪個?”

  周家那老混帳明顯的慫了,肯定不敢主動再來提親事,但這沒什麼,他開不開口無所謂,只要嬌娘開口,他就去打的那姓周的聽話上門提親,以為當初他們程家挨打是真的就沒有還手之力了嗎?

  真拼了命,誰怕誰!

  不過,如果是要嫁高家,這也不是不可能,從媒人的態度來看,似乎高大人很誠懇,還說等回來親自來拜訪,到時候再詳談。

  如果高家低頭娶妻的話,這件事倒也不是沒有周全的機會,當然,這都得看嬌娘的態度,如果她同意,他也不介意背著被人嘲笑沒骨頭的名聲,跟高家和顏悅色談婚嫁。

  “嫁誰以後再說,現在請伯父帶著父親,你們速回江州。”程嬌娘說道。

  回江州?

  程大老爺的遐思被打斷,愣住了。

  現在?

  “在京城呆著會不方便。”程嬌娘說道,“還是回江州的好。”

  在京城說親事人家說上門就上門,堵著門你也沒辦法,如果回江州的話,光路程來回就能夠拖一段時日了。

  是啊,拖為上策,這麼簡單的辦法怎麼沒想到。

  “舉重若輕舉重若輕。”程大老爺哈哈笑著說道。

  對於程大老爺的大笑和稱讚程嬌娘只是搖搖頭,並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只是父親怎麼回去還要伯父你費心。”她說道。

  程大老爺哈哈笑了。

  “簡單的很。”他說道,伸手指了指一個方向,“學高淩波高大人就行。”

  四月底,大理寺判官程棟上書,因接到母病危,所以特請回鄉。

  算起來這程棟自從來到大理寺在衙門待的日子屈指可數,先是禦史台的案子避位了幾日,緊接著又是被其兄告別籍異財避位,官司才清,又說犯了病在家休養不能見人,如今乾脆直接告假回鄉。

  “先是妻子斷了腿,接著又要回鄉,這拖字訣真是用上癮了。”一個官員看著面前的奏章搖頭說道。

  “那放還是不放?”另一個官員低聲問道,“要知道他進京來可是高大人安排的,如今高大人未說就放他走不知妥否?”

  先前的官員將奏章扔回幾案上。

  “那還能怎麼辦?人家母危不讓歸嗎?高大人都因為母病重回來了,程棟就不能嗎?這根本就攔不住。”他說道,“更況且,陳相公已經同意了。”

  那官員這才看過去,見幾案奏章上鮮紅的朱批以及中書的大印。

  “拖就拖吧,拖這一時,難道還能拖一世嗎?”他搖頭說道,“江州再遠,也不過是快馬十日而已。”

  ……………………………………………………….

  看著馬隊疾馳而去,程四郎還佇立相望。

  “嬌嬌你也該跟這一起回去,這時回去也沒人敢說什麼。”

  身後傳來周老爺的聲音。

  “晉安郡王尚未歸來,受人之托豈能言而無信。”程嬌娘說道。

  因為程嬌娘不走,還需要對傷手施針的程四郎也留下了。

  “妹妹,這件事是不是很難辦?”

  沉默一路邁進家門的時候,程四郎說道。

  自從傷了手聽了程大老爺的話之後,他一直淡然而行,並沒有主動提及如今的事,但他的心裡到底是放不下。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的話,就不會有今日的困局。

  程嬌娘聞言轉過頭對他笑了。

  “其實你們真的都想多了。”程嬌娘說道,“這件事真的不算什麼事。”

  這種話不是程嬌娘第一次說了,或者說一直以來她都這樣說。

  “那在妹妹眼裡到底什麼是大事?”程四郎問道。

  “那些沒人說起,但卻存在的事。”程嬌娘說道。

  這是什麼事?

  程四郎皺眉不解。

  “天象。”程嬌娘說道。

  “日蝕月蝕嗎?”程四郎問道,“不過大家也都說起過啊,而且應兆的民亂旱災也都出現了。”

  程嬌娘搖搖頭。

  “不,天象並非只有這個。”她說道。

  程四郎驚訝不已,不止日蝕月蝕,還有別的天象?是什麼?他怎麼不知道?

  “所以我才奇怪。”程嬌娘看向他,“有一件事明明有人知道了,但卻始終沒有人說,就好像沒有發生一般,那這件事要麼真是小事,要麼…..將為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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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問她

  五月初,京中的天氣已經炎熱。

  原本還沒有到更熱的時令,但高家的書房裡也擺上了一盆冰,空氣中添了幾分涼意濕潤,讓剛洗去一身疲憊的高淩波更添幾分愜意。

  不過身體愜意,心裡卻是焦躁火氣。

  “糊塗!怎麼能把程二老爺放走!”他豎眉喝道。

  “大人,不放走不行啊。”幾個下屬訕訕說道。

  “是陳紹批的,他一向跟父親做對,原本就不願意這個程棟進京,早就想把程棟趕出去了。”高小官人在一旁大咧咧說道。

  “他想趕的人多了,難道都能趕走嗎?要你們是做什麼的!”高淩波豎眉說道。

  “實在是不好攔,偏巧和大人一樣,都報了母病危….”一個下屬說道,“要是我們想法子攔下他,只怕讓陳紹找到把柄反而為難大人。”

  “為難我?他為難我我自會想法子對付他,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高淩波冷笑道,“你們這樣瞻前顧後,說到底還不是不把這程棟當回事。”

  “父親,他走了又如何,咱們去江州又不是什麼難事,還怕他跑了不成。”高小官人說道。

  程二老爺的存在可不僅僅是一個父母之命。

  “你們眼裡就只有親事,親事算個什麼大事!”高淩波沒好氣說道,一面搖頭。

  那女子,怎麼會跟其他女子一般一心婚嫁了事,如果真在意婚嫁,怎麼會有那個不與救治者結親的規矩。

  算了,早知道如果不是親歷親為,事情總會有紕漏,事到如今已經完全跟預想的不一樣了,那就眼前事想眼前應對吧。

  “來人,送我的帖子去給程娘子,我將登門拜訪。”他說道。

  “父親。您要親自去見那女人啊?”高小官人問道,一臉不屑,“她也配….”

  “比你配。”高淩波沒好氣說道,將帖子甩出去。

  高小官人縮頭不敢再說話。看著小廝拿著帖子疾步出去了。

  高淩波到京的消息自然很快就被該知道的人知道了,而他家的小廝出門去往程嬌娘家的動作也被各方的眼線看到了。

  “高大人可是比他兒子能說會道。”陳老太爺笑道。

  “那又如何,她又不是要嫁給他!”陳紹說道。

  陳老太爺沒忍住失笑。

  “休的胡言。”他忙又收笑斥責道。

  陳紹對父親賠禮,伸手摸了摸鬍鬚。

  “都已經鬧成這樣了,那高小官人明顯是故意報復,這樣結親,就算是有高淩波在其中周全,他能周全一時,難道還能周全一世嗎?這日子怎麼過得下去?她又不是傻子怎麼會因為高淩波幾句話就真結這門親。”他說道。

  陳老太爺搖著蒲扇笑了。

  “別的女子吧也許不會。”他說道,“不過要是她。日子怎麼過的下去,似乎不是什麼大問題….”

  這女子的行事可是說不準啊。

  “想不透,想不透。”陳老太爺搖扇說道。

  而與此同時,秦弧也放下手裡的茶碗。

  “沒錯,這女子做事一向不按常理。”他自言自語說道。“高大人說服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說服了,那就真的結親了。

  結親了…..

  秦弧站起身抓過外袍一面穿上一面疾步出門。

  “十三。”

  秦夫人的聲音在後響起。

  秦弧站住腳扭頭喊了聲母親。

  “我要出門去,急著走。”他說道。

  “過來過來,我有事要問你。”秦夫人招手含笑說道。

  秦弧只得回轉走過來。

  “母親要問什麼?”他問道。

  “問你要去哪裡?”秦夫人笑眯眯說道。

  秦弧有些無奈的喊了聲母親。

  “去想去的地方。”他說道,一面施禮轉身疾走。

  “是不是還要見想見的人?”秦夫人在後笑道,又跟上幾步,“十三。光想不行的,你得說啊,這可是個好機會。”

  秦弧也不知道聽到沒聽到牽過馬徑直去了。

  “你又亂和他說什麼呢?”秦侍講從內走出來說道,“十三已經長大了,都是做官的人了,你別總逗他。”

  秦夫人搖著團扇笑。

  “大什麼大。真大了話,連個意中人都籠絡不到。”她笑道,一面團扇半遮面看秦侍講,“這一點真是一點也不像他的爹。”

  秦侍講被妻子打趣頓時板著臉故作惱怒的嗯了聲,四周的僕婦側面低笑只當沒聽到看到。

  夫妻二人說笑一刻邁步也出門。這邊人來報周箙來了。

  “六郎,十三他剛急慌慌的出去了。”秦夫人笑道,看著面前施禮的年輕人,又補充一句,“也不知道去哪裡了,自從成了進士得了官,應酬倒是多了。”

  周箙應聲是。

  “自然不能跟以前一樣了,我在軍中時也是如此。”他說道,一面施禮告退了。

  看著騎馬而去的周箙,秦侍講皺眉。

  “你騙他幹什麼?”他問道。

  “你懂什麼。”秦夫人說道,“要知道這周家的小子可大約是能抱得美人歸的,要是那樣,咱們家十三可怎麼辦?”

  秦侍講搖頭帶著幾分不贊同。

  “戚戚小人為。”他說道。

  “這種兒女婚嫁事上可做不得大丈夫,本就不公。”秦夫人笑道,“看天意吧。”

  秦侍講失笑。

  “你這是天意?”他問道。

  你這明明是故意人為。

  秦夫人挑眉一笑。

  “他遇到我,就是天意。”她說道。

  ………………………………………………

  周箙悶悶回轉家中,程大老爺和程二老爺一家急慌慌的逃也似的離京而去了,好像也帶走了京城這一段的熱鬧,如今滿大街都在說的是孤身夜入山寨,神光護體驚賊人的晉安郡王,高小官人和程家的兒女婚事糾葛反而沒人說了。

  這就是京城,新鮮事層出不窮的京城,又再熱鬧喧嘩也能轉瞬即逝的京城。

  “父親。”周箙喊道。看著廳中坐著吃茶聽小婢唱曲的周老爺,“那件事怎麼辦?”

  “哪件事啊?”周老爺懶洋洋問道。

  “嬌娘的親事。”周箙悶聲說道。

  “哦,那不用急,嬌嬌兒自有主意。她讓咱們怎麼做咱們就怎麼做。”周老爺笑道,一面手在膝頭上敲打著拍子應和小婢的歌聲。

  周箙要說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那,那也得去問問啊。”他說道。

  “有什麼可問的,現在不是拖著嘛。”周老爺說道,“拖著也挺好的。”

  父親其實說白了,還是..怕了吧。

  經過程大老爺事關平王的分析,想到如果真結親周家將要面對的局面,周老爺還是退縮了,更況且程嬌娘也沒有非他們周家不可。

  拖著也挺好的…..

  周箙心裡歎口氣。

  拖著怎麼能好!這種事就要快刀亂麻才是!

  你不問。我去問。

  周箙深吸一口氣,施禮起身告退走出來。

  對,我去問,幫她嘛,有什麼問不得的!

  念頭越發堅定。周箙的腳步也不由加快。

  我去問她,問她。

  周箙出門的時候,秦弧已經吃過半芹捧來的一杯茶。

  夏日的廳堂敞開著,換上了紗窗,與窗外的綠竹紅花相映,廊下喂的鳥兒啾啾鳴叫。

  “這件事拖雖然是個辦法,但到底不能解決根本。”秦弧說道。

  “也未必。”程嬌娘答道。

  秦弧笑了笑。再次端起茶碗吃了口。

  “其實,我應該勸說你嫁給周六郎。”他忽的說道。

  程嬌娘抬眼看他,坐在一旁輕輕打扇子的半芹也看過來。

  “可是,我有些說不出口。”秦弧一笑說道,“因為我覺得,這次可能就是真的了。你真的就會嫁了。”

  “婚嫁有什麼可假的。”程嬌娘搖頭說道。

  秦弧笑著應聲是。

  “是,婚嫁不是兒戲。”他說道,“但我總是想把它看做兒戲。”

  半芹更為不解看著他。

  “因為…那樣的話,你的規矩就也是兒戲了。”秦弧笑道,看著程嬌娘。

  什麼規矩?半芹一時沒反應過來。這邊秦弧已經似乎不容她們多想的繼續說話了。

  “程娘子,如今這個時候,不如規矩改一下吧,因為涉及到的人位高權重,周家與你結親並不是最合適最好的,但我家可以,我秦家可以將這件事周全,且不需要自損。”

  他一口氣說出,看著眼前端坐的女子。

  “這次的事,不如還是由我來出面吧。”

  “出什麼面?”程嬌娘問道。

  這話問的秦弧倒是一怔,又有些失笑,沒聽懂嗎?怎麼可能,那好吧,就說的更清楚些。

  “你對我有救命之恩,你和我家結親,這是合情合理的佳話,就算太后平王不喜,最終不能失了情理,更何況還有我秦氏一族….”他認真說道。

  話沒說完程嬌娘搖頭,雖然沒有出聲打斷,但秦弧自己停下了話。

  “是為這件事啊。”程嬌娘這才說道,含笑施禮,“郎君不用費心了,這件事真的不用在意。”

  還是這樣….

  秦弧看著她。

  這女子端坐在眼前,這樣的場景對他來說已經不陌生了,甚至算下來能與她如此相處的最多的人就是他了,遊過船,賞過燈,觀過舞,賞過花…..

  可是為什麼又覺得很陌生,不管哪一次這樣相對而坐,都好像是第一次一般。

  那麼近,那麼遠。

  “好,娘子需要我費心了,再說。”他笑道。

  程嬌娘含笑再次施禮道謝。

  秦弧的馬兒從門前疾馳而去,走到街口的周箙勒馬停下,看著沒有看到自己的秦弧而過。

  原來他來這裡了。

  是不是又想到什麼法子了?

  不過看著樣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念及如此,周箙又催馬上前,才走了兩步又猛地勒住馬,面色微微驚訝看向前方。

  程嬌娘的門前又有人來了,夏日的日光下下馬的年輕人穿的簡樸,但卻依舊讓人一眼注目。

  那人下馬抬頭,雖然看不清形容,但能感覺到那輕鬆自在,他輕快的抬腳邁上臺階敲響了家門,門很快打開了,人邁進去了…..

  他怎麼來了?

  哦,他什麼時候回來了啊?

  周箙的視線不由掃過街上,人流如織叫賣聲喧喧,但以他的敏銳可以看到四周人群裡有些犀利氣息的人散佈著,將程家宅圍了起來。

  “郡王殿下!”

  看著站到院子裡的晉安郡王,原本聽了小廝稟告不信的半芹驚訝的喊道。

  “您怎麼來了?”

  大步走過日光,站在樹影斑駁下的晉安郡王展顏一笑。

  “我當差回來了。”他說道。

  真是奇怪,這個宅院是他第一次來,但怎麼有一種回家的感覺…..

  不對不對,怎麼能這樣說,應該說是熟悉的感覺。

  晉安郡王心安點點頭,目光看著眼前的女子和婢女。

  因為人熟悉,所以物也熟悉。

  “當差回來了?這麼大的事,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啊?”半芹咦聲說道。

  晉安郡王搖頭。

  “出了那麼丟人的事,還好意思大張旗鼓?我都恨不得挖個地洞從城外進來。”他說道。

  半芹被逗笑了。

  “什麼丟人的事啊?殿下。”她笑道。

  “你這小婢,看來跟那個多嘴聒噪的半芹也一樣了,這種我意氣風發去說服山賊結果幾乎命喪山寨靠著一根煙花得以僥倖逃命的丟人事,為什麼還非要我說出來?”晉安郡王皺眉說道。

  半芹笑的幾乎直不起腰。

  程嬌娘也微微一笑。

  “那不丟人。”她說道,“僥倖也不是憑空就能得的,你當得。”

  讚譽的話已經聽了很多了,但當這你當得這三字傳入耳內,他的笑容還是忍不住從心底溢滿散開。

  “殿下今日來,是要我們娘子與你做賀嗎?”半芹笑問道,一面引路做請。

  今日來,聽到這三字,晉安郡王似乎想到什麼收住笑,肅正了神情。

  “不是。”他說道,“我今日來是想和你說一件事。”

  已經走到廊下的程嬌娘轉身看他。

  “我想說的是。”晉安郡王上前一步,看著她,“程昉,你嫁我可好?”

  啊?

  什麼?

  半芹覺得自己聽到了什麼又似乎沒聽到,有些怔怔的看著院中站立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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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可好

  程昉,你嫁我可好?

  院子裡陷入了安靜,看著小婢女露出驚訝的神情,晉安郡王便又邁上前一步。

  “程昉,你嫁我可好?”他又說了一遍,落落大方輕鬆自在。

  他真的是在也在說這句話。

  看來晉安郡王也知道高家用太后逼親的事。

  半芹收回神,神情有些複雜。

  她驚訝的並不是這句話,這幾日來這種話已經有三個人說過來了,當然,不管是高家也好秦十三郎還有周老爺也好,他們說的都迂回婉轉。

  不管怎麼樣,這麼多人都是惦記娘子,想要為她解圍的,這是值得高興的事。

  程嬌娘微微一笑,施禮道謝。

  “殿下費了心,這是小事無須….”她說道。

  “你想什麼呢。”晉安郡王打斷她,笑道,“這怎麼能是小事呢?”

  這當然不是小事。

  半芹心內歎道。

  “你忘了嗎,我以前說過,你要成親的話,我幫你打聽挑選。”

  在廳堂裡坐下,半芹捧茶退到一邊,晉安郡王接著說道。

  那是三年前了吧。

  半芹聽著都有些恍惚,那時候自己剛又回到娘子身邊,程家和周家謀算娘子的親事,當聽到娘子落落大方說出的時候,那趴在牆頭的少年人也落落大方認真又熱情的說出那句話。

  “你如果拿不定主意,或者不好打聽,就來問我,我給你打聽的清清楚楚,保證讓那些做媒的人騙不了你。”

  程嬌娘笑了笑點點頭。

  “我記得。”她說道。

  “我認真想了,想來想去,挑來選去,覺得…”晉安郡王笑著說道,“還是我最合適。”

  程嬌娘再次笑了。

  “誰都合適。”她說道,“些許小事,無須費心。”

  “程昉,我不是來幫你的。”晉安郡王說道。

  半芹抬頭看過來。

  不是嗎?

  “當然,我知道你這段議親的事。”晉安郡王接著說道,“知道有好些人想要與你結親,所以,我認真的想了想,其實他們合適還是不合適,好還是不好,都不用我來判定的,是你自己來判定來做主的,畢竟日子是你自己過的。”

  程嬌娘看著他微微笑,沒有插話。

  “這是你的事,你自己能做主的事,又哪來的幫忙啊。”晉安郡王笑道。

  程嬌娘含笑再次施禮。

  “所以,我是來提親的。”晉安郡王接著說道。

  半芹有些愕然,覺得自己腦子又糊塗了。

  所以說,她還是聽不懂他們說的話嘛。

  “我得知這一段的事後,想來想去,最終想到的是我自己。”晉安郡王說道,看著眼前的女子。

  夏日正午,日光明亮,但再明亮的日光落在她身上,也好似被匿起了光芒變得柔和。

  她的穿著似乎從來不變,不管是初識的那一晚,還是現在,都是素色的齊胸的襦裙,冬日的話外邊會罩著一件深色罩衣,天熱則是一件薄紗半臂。

  沒有任何首飾,粉淡施唇微點,墨黑的烏髮一根舊木簪高挽,側邊插著一把銀梳,簡樸的還不如身旁的婢女。

  她端莊的站著,姿態連宮裡最好的宮婦都挑不出錯。

  她始終這樣站著,就算那一夜山谷狼群圍攻下篝火邊的她也是如此,就這樣安靜的淡然的站著,看著這世間好的壞的,險惡的美好的,得到的失去的……

  方伯琮,別難過。

  不知道為什麼,想到這句話,他就心內安寧無比。

  這世上有兩個人希望他別難過,一個已經失去了,再也回不來了,這一個就要變成別人的妻,從此以後站在她身邊的男人再也不能是自己……

  那真是不敢也不能想像的事。

  晉安郡王再次邁上前一步。

  “想我自己與程昉結親,而不是別人,是我。”他伸手撫上自己的心口,認真的說道,“方伯琮想與程昉結親。”

  方伯琮想與程昉結親。

  一旁的半芹怔怔中又有些恍惚。

  她以前從來沒有想到過女子說親會是這樣的。

  如花年華,十裡紅妝,那是女子們一生最好的時刻,說起親事,女子們有嬌羞躲避的,有爽朗期盼的,父母們有鄭重難以抉擇的,有認真挑選的,也有對養成的女兒們不舍的,更有對‘成’人的子侄欣慰的。

  但這理所當然人盡皆知的事卻一件也沒有在這娘子身上發生。

  她的親事,交易的,掌控的,博弈的,被逼迫的,陷入困頓的,就連那些來表達求娶意思的,也都是分析著現在將來會如何應該如何。

  沒有歡喜沒有欣慰沒有不舍,只有驚慌畏懼忐忑算計進退計較合適。

  我自己,想要與程昉結親。

  僅僅是自己,是想要。

  莫名其妙的,半芹有些鼻酸。

  “程昉,對於你的親事,你有了決定了嗎?”

  晉安郡王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半芹回過神抬頭看程嬌娘。

  程嬌娘搖搖頭。

  “這等小事,我還真沒想過。”她說道。

  “這事,在你眼裡是小事嗎?”晉安郡王眼睛一亮問道。

  程嬌娘點點頭。

  “那太好了。”晉安郡王笑道。

  太好了?

  這個人真有意思,半芹又看向晉安郡王。

  這親事是小事娘子說過無數次,聽到的人有不信的有不贊同的還有帶著幾分無奈的憐惜的,覺得好而歡喜的還真是頭一個。

  他還並不只是嘴上說好,整個人的神情都透著歡悅,可見真是從心裡都覺得好。

  程嬌娘似乎也有些意外。

  “怎麼好?”她問道。

  晉安郡王笑。

  “婚事對我來說,是一生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我已經太多的無奈不由自主,唯有這個親事,和誰相伴一生,我很想很想自己來做主來選擇,程昉,我想與你相伴一生。” 他眼神明亮的說道,“既然對你來說是小事,是不重要的事,那你能不能用你的不重要事,成全我這一生最重要的事?”注1

  用你的不重要的事,成全我這一生最重要的事。

  半芹看著他,再次怔怔。

  也可以,這樣的嗎?

  程嬌娘看著他。

  “好啊。”她點點頭說道。

  好啊…

  半芹又轉頭看她,神情呆呆。

  這樣,也可以啊

  這,這,這叫什麼事?

  “這叫與君約。”

  屋內燈火亮亮,婢女喃喃說道。

  “姐姐。”半芹忙上前幾步,帶著幾分惶惶,“這件事,就真的成了?”

  “他求了?”婢女看向半芹問道。

  半芹點點頭。

  晉安郡王早已經告辭了,從午時也變成晚間,還給忙碌歸來的婢女講了一遍,但她還覺得恍惚如同做夢一般。

  “求了,他說想與娘子結親。”她說道。

  “娘子應了嗎?”婢女問道。

  半芹點點頭。

  “娘子說,好。”她說道。

  婢女攤手。

  “這不就結了,你還問什麼?”她說道。

  “那,娘子真要嫁給晉安郡王了?”半芹說道,猶自不可置信。

  “娘子好像還沒說話不算話過。”婢女笑道。

  是啊,娘子說話算話,不騙人。

  半芹握著手恍惚。

  “是郡王啊。”她說道,“這比高小官人厲害吧?”

  婢女伸手戳她的額頭。

  “不管是郡王還是天下最高,還是公主府小郎君,還是竹馬六郎。”她說道,“誰厲害都沒用,關鍵都是娘子開口定。”

  半芹被戳的歪頭,捂著頭喊了聲姐姐。

  “別夢遊了,快去準備嫁衣吧。”婢女說道。

  嫁衣啊…

  要嫁人了..

  娘子要嫁人了…

  娘子也會嫁人了…

  哇的一聲,半芹伸手掩面大哭起來。

  婢女又好氣又好笑,看著掩面的半芹又有些心酸。

  “好了好了,大喜的事,你幹什麼。”她勸道。

  半芹沒有理會她,乾脆坐下來掩面。

  夜色裡哭聲若有若無的透過門窗回蕩在院子裡。

  天色大亮,噔噔腳步聲在高淩波的廳堂外響起。

  “父親,父親,不好了。”

  高小官人疾步進來說道。

  高淩波正由兩個美婢穿衣,聞言眉頭都沒抬一下。

  “昨日晉安郡王去那程賤人家裡了…”高小官人接著說道。

  “首先這不叫不好了,再次….”高淩波轉向他,豎眉說道,“你的妻子不是賤人。”

  高小官人被這一眼看得忙低頭。

  “是,父親,我失言了。”他說道,一面又急急抬頭,“這幾日那程….娘子家裡秦十三也去過,秦十三是幫著周全過我和她的倒可以忽略不計,只是那晉安郡王跟著程娘子不知道要說什麼….”

  “他們說什麼是他們的事,我們只要做我們該做的事就可以了。”高淩波抖了抖衣衫,“備車。”

  備車?

  “父親,你真要去那程娘子家啊?”高小官人說道,“讓她來見你就是了。”

  “如今是我們求人家,又不是人家求我們,難道還等人上門?”高淩波慢悠悠說道。

  這怎麼算我們求她?

  高小官人很不贊同,才要說話,門外有人急匆匆進來了。

  “老爺。”他說道,遞上來一封信,“宮裡的。”

  高淩波伸手接過,看了一眼,神情微微一變。

  “父親怎麼了?”高小官人忙問道。

  高淩波抖衣坐下,將手裡的信收起來。

  “不用備車了。”他說道。

  “啊?”高小官人一時沒反應過來,怎麼又不備車,不去了嗎?

  “不用去了。”高淩波語氣平和,和剛才並沒有絲毫變化,神態也恢復如常,“晉安郡王適才向陛下求娶程氏嬌娘。”

  什麼?

  高小官人瞪大眼不可置信。

  一個傳說議親兩年的周家竹馬還不夠,怎麼又冒出一個晉安郡王來?還求到了陛下面前?

  這一個個的跳出來爭搶著要打自己的臉!有那麼大仇嗎?

  注1:出自起點書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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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10:03:47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七章 如願

  勤政殿門窗緊閉,殿直們把守,內侍們都站在廊外,預示著其內的談話很機密。

  其實內裡的談話不應該說機密,應該說私密,因為說的並非是軍國大事,而是家人私事。

  皇帝看著跪坐在面前的晉安郡王。

  “你這求賞求的可真是讓朕很意外啊。”他說道。“你這是臨時起意?”

  晉安郡王搖頭。

  “不是,陛下,臣不是臨時起意。”他說道。

  皇帝笑了。

  “那以前藏得倒是深啊。”他慢悠悠說道。

  “以前沒想過。”晉安郡王說道,帶著幾分思索,“只覺得她挺好的,也沒想過要怎麼樣。”

  說到這裡一笑。

  “直到聽到她要嫁人了,才覺得..”

  他伸手抓了抓衣領,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再說下去。

  “嗯,聽到她要嫁人了,所以你是為了她…”皇帝笑道。

  就像周家那小子一樣。

  是為了她,為了解除這次的困境,為了幫到她。

  晉安郡王搖頭。

  “陛下,臣是為了自己。”他說道,目光坦然看著皇帝,“為了慶王。”

  皇帝露出一副就知道的神情。

  “她如是嫁給你,就能治好慶王了嗎?”他慢慢說道,眯起眼,神情帶著幾分寒意。

  所以,這是這女子蓄謀已久的嗎?

  晉安郡王笑了,笑的有些苦澀。

  “陛下,程娘子這個人,不說假話,慶王治不好了。”他說道。

  皇帝皺眉。

  “那你又是為什麼?”他問道。

  “臣喜歡她。”晉安郡王說道。

  皇帝被這話說的有些愣愣,又笑了。

  喜歡….

  喜歡總是有理由的吧?美貌?聰慧?神技?

  “臣也信任她。”晉安郡王接著說道。

  信任?

  皇帝再次皺眉。

  “慶王雖然治不好了,但是她通醫術,不,或者不管什麼術,她給過茶湯,慶王吃了能少些焦躁安然入睡,她彈得琴慶王能聽到。”晉安郡王繼續說道,“而最關鍵是,在某些時候,她能起死回生。”

  他說到這裡抬頭看著皇帝。

  皇帝也看著他。

  室內似乎沉默了一刻。

  “瑋郎。”皇帝開口說道,“那你,是不信任誰?”

  室內的氣息再次凝滯。

  “陛下,臣不信任貴妃娘娘。”晉安郡王說道。

  皇帝的神情無波,似乎沒聽到。

  “臣也不信平王殿下。”晉安郡王接著說道。

  啪的一聲響。

  皇帝的手重重的拍在幾案上。

  “晉安!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在說平王會戕弟嗎?”他豎眉怒目喝道。

  晉安郡王神情沒有絲毫的畏懼,也沒有惶惶不安,他俯身施禮。

  “陛下。”他說道,“臣不敢。”

  “你不敢?你敢說不敢認嗎?”皇帝喝道。

  晉安郡王俯身不語。

  皇帝猶自氣憤難平,乾脆站起身來回踱步。

  “原來你竟然是如此想的。”他說道,“原來在你眼裡,什麼兄弟家人,都是歹人都是歹意!”

  “晉安,你真是太讓朕失望了!”

  “陛下,臣不是這樣想的。”晉安郡王抬起頭大聲說道,“臣只是不得不這樣想。”

  “不得不!你還有理了!你心思陰暗你還有理!”皇帝喝道。

  “陛下,臣是害怕。”晉安郡王說道,跪行向前一步,抬頭看著皇帝,“陛下,如果陛下不在了,太后不在了,慶王可怎麼辦!如今不過才兩三年而已,慶王在大家心裡眼裡是什麼樣,陛下,難道您不清楚嗎?”

  “什麼樣子?難不成大家都要時時日日的圍在慶王身邊,才是有心嗎?”皇帝怒道,“晉安,出宮是你要出宮的,怎麼?難道當初你出宮只是故作樣子,其實是要大家求你留你嗎?如今你倒有了怨氣,你有什麼怨氣!照顧慶王,難道是朕求你做的嗎?逼你做的嗎?既然如此,你就走吧,慶王回宮,也好讓你看清楚,慶王在大家心裡眼裡是什麼樣!”

  晉安郡王看著憤怒的皇帝,神情似歡喜又似悲傷。

  皇帝說了一通,不見晉安郡王再說話。

  “你說啊,怎麼怕了嗎?”他喝道。

  晉安郡王搖搖頭。

  “臣怕了。”他說道。

  搖頭,然後答是?

  “陛下對慶王真好,這麼好,臣都怕了。”晉安郡王接著說道,“臣怕有一天沒有了這種好…”

  皇帝氣的瞪眼,疾步走下來,伸手點著晉安郡王。

  “你這混帳小子,你今日是來咒朕的吧?朕還沒死呢!你哭什麼喪!”他咬牙喝道。

  晉安郡王忽的伸手抱住皇帝的腿。

  “孩兒就是害怕!”他喊道,“孩兒就是害怕!誰讓陛下對孩兒對慶王這麼好!誰讓陛下對孩兒和慶王這麼好!只有陛下對孩兒和慶王這麼好!孩兒就是害怕!”

  皇帝什麼時候被人這樣抱住過,頓時又驚訝又不自在。

  “你這小子!”他想要抖開。

  但晉安郡王死死抱住不肯鬆手。

  “朕現在喊人進來,你就能被金吾衛當場砍死!”皇帝喝道。

  “砍死就砍死,那孩兒也安心了,不用害怕了,孩兒也不是沒有死過,那時候在山寨,孩兒一點也不害怕,孩兒知道就算孩兒死了,有陛下在一切都好。”晉安郡王說道,抱著不撒手,還乾脆更緊了緊。

  皇帝被撕纏的有些惱火又有些…莫名的感覺。

  宮裡孩子少,有了孩子的時候他的年紀也大了,孩子又一個個的如此金貴脆弱,他碰都不敢碰一下,日常見一見說說話就是最親密的父子行為了。

  晉安郡王雖然是宮裡孩子們中最早的一個,但剛來宮裡因為年紀小想家哭鬧,所以被太后哄著,見到他也是嚇得老鼠見貓似的,再後來懂事了,雖然不再害怕他,但總是恭恭敬敬的,再大些在宮裡熟悉自在了,就露出嘻嘻哈哈幾分孩子的天真,也敢在他面前耍滑,但從來沒有撒潑….

  這就是撒潑吧。

  撒潑也是一種信任和依賴吧。

  只不過撒潑的人不是小孩子了。

  皇帝忍不住噗嗤笑了,又忙板起臉。

  “成何體統!”他喝道,“你都要成親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這像什麼樣子!”

  “有陛下在,孩兒永遠都是孩子。”晉安郡王說道。

  皇帝有些哭笑不得,低頭看著晉安郡王。

  這個晉安郡王自幼離開王府,跟家裡的人生疏,但在宮裡也是親近的人不多,他也真的是除了自己沒有別的人能夠依賴了,再加上剛剛在茂平遇到的險境,雖然他說的輕鬆,但當時的危險可想而知….

  他是嚇壞了吧。

  所有的人都敬他畏他討好他,但還沒有人依賴過他。

  還有慶王….

  慶王….

  “…如今不過才兩三年而已,慶王在大家心裡眼裡是什麼樣,陛下,難道您不清楚嗎?”

  皇帝心裡歎口氣。

  他自然是清楚的。

  “快滾開。”他低下頭豎眉喝道,“成了親,就跟你的媳婦滾出京城,別再讓朕看到。”

  晉安郡王有些驚訝的抬頭,似乎一時沒明白皇帝的話,愣了一刻展顏笑了,旋即鬆開手跳起來。

  “謝陛下。”他喊道,喊完了又咧嘴一笑,“不過,臣不走,臣還要留在京城。”

  皇帝沒好氣的瞪他。

  “滾。”他喝道。

  晉安郡王笑嘻嘻的施禮告退。

  剛走了兩步,皇帝又喊住他。

  “太后那裡,你自己去說,休想讓朕替你去挨駡。”

  晉安郡王再次施禮應聲是疾步退了出去。

  一直隱匿在角落如同不存在的內侍這才走出來。

  “.朕都沒想到最後竟然這樣了。”皇帝搖頭說道。

  “陛下,這樣其實更好。”內侍含笑說道。

  如果這程娘子真和高家結親,當然不是什麼值得皇帝高興的事,原本以為這程娘子不與高家結親有一半一半的機會,但隨著高淩波回來,這機會就小多了。

  高淩波這個人,皇帝還是不得不佩服的,因為他這個人總是讓人不忍心去厭惡,做事說話實在是太貼心了。

  不過貼心歸貼心,一個高家就夠權勢了,再加上一個膽大敢妄為且又有本事妄為的程娘子,他尚且能壓制住,但以後呢?

  年輕的繼位者呢?

  如果那程娘子跟了周家,也是不行的,有太后在,結下這個梁子也是解不了了,周家程家都將離開京城,那這京中還是高家勢大。

  現在有了晉安郡王就不一樣了,太后可不會趕他走,他也不是誰都能輕易趕出去的,而且他與程娘子結親,那就跟高家算是結了仇,高家與這程娘子就再不會聯手了,對於年輕的繼位者來說,這自然是一件好事。

  皇帝面上浮現一絲淺笑。

  這小子,或許故意撒潑打滾就是來為自己解這個困局了吧?

  要說起貼心,這個晉安郡王也很貼心,而且他還很敏銳,對朝堂對人心都很敏銳。

  真是個出色的年輕人…

  只可惜不是自己親生的血脈….

  所以,程娘子嫁給他也很合適,這樣的人與高家就此結仇生分,對於年輕的繼位者來說,何嘗不也是一件好事。

  這就是制衡之道。

  皇帝轉過身邁步向龍椅。

  感情自然是有的,但坐在這裡又豈是能耽於感情的。

  疾步走在皇宮的路上,晉安郡王的臉上早沒有了先前在皇帝面前的癡纏歡悅,他的面色恢復了獨處時的那般陰沉。

  “恭喜殿下賀喜殿下。”緊跟著的內侍低聲說道,“果然殿下出手百無一失。”

  晉安郡王嘴角浮現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旋即又匿去。

  “各取所需,自然是百無一失。”他說道。

  各取所需,也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高淩波是如此,程家是如此,周家是如此,皇家也是如此,世人皆是如此。

  區別就是看怎麼取,以及取到後能否保持初心。

  內侍低頭緊步更上。

  前方迎面走來幾個內侍,見到晉安郡王忙側身停下施禮。

  “恭喜殿下賀喜殿下。”其中一個含笑說道。

  晉安郡王腳步一頓。

  “皇后娘娘恭喜賀喜殿下……”那內侍含笑再次說道,抬頭看著晉安郡王,帶著幾分意味深長,“心願得償。”

  晉安郡王的臉上浮現笑容。

  “不知何時可以恭喜賀喜皇后娘娘?”他忽地說道。

  內侍含笑低頭。

  “快了。”他說道。

  晉安郡王沒有再說話抬腳邁步,內侍們施禮恭送,看著晉安郡王疾步向太后宮中而去。

  “太后娘娘會同意嗎?”一個內侍忍不住低聲問道。

  先前說話的內侍已經站直了身子,微微一笑。

  “連皇帝都能說服,太后自然更容易。”他說道,“不過是一句話而已。”

  ………………………………………….

  “你才說了為了慶王不成親,如今這是什麼?你耍哀家的嗎?”

  “娘娘!孩兒如今也是為了慶王。”

  晉安郡王跪行幾步。

  “孩兒這輩子都不會扔下六哥兒的,孩兒這輩子都是要和六哥兒在一起的。”

  “孩兒不求她能治好六哥兒,孩兒只求能有一個和孩兒一樣不嫌棄能真心實意善待六哥兒的妻。”

  “別的人都怕六哥兒,都嫌棄六哥兒,縱然能一時裝出不怕不嫌棄,但她們裝不了一輩子。”

  “只有她不怕六哥兒,她不嫌棄六哥兒,因為她也曾經是個癡傻兒啊,世上沒有人比她更瞭解明白六哥兒了!”

  “娘娘,這世上再沒有她這樣的了。”

  是啊,一個癡傻十多年的人又痊癒了,世上的確找不出第二個了。

  太后有些悵然。

  是啊,還有誰能像自己像皇帝那樣真真切切的不嫌棄六哥兒呢。

  就病床前無孝子,更何況還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人,世情人心如此,不能苛刻也不能強求,也莫騙自己了。

  “孩兒求娘娘成全,孩兒求娘娘成全。”

  太后低頭看著眼前哀求的年輕人。

  成全他,也是成全自己,成全這個笑話變成一個親長的苦心。

  “起來吧,哀家就當給六哥兒請了個保母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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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10:04:00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八章 意料

  太后的一句成全讓這程娘子的親事塵埃落定,雖然不過是剛剛口頭落定,尚未進入正式的說親階段,但該知道人還是都知道了。

  “沒猜到起始,也沒猜到結局。”

  陳夫人邁進門的時候,見到陳紹握著茶碗一面低聲自言自語。

  “是說嬌娘和晉安郡王的親事吧?”她問道。

  陳紹似乎聽到聲音才發現她進來了,略有些驚訝下意識的點頭。

  “是啊,她和…”他說道,旋即皺眉,“你怎麼也知道了?”

  從晉安郡王向皇帝提出求賞與程嬌娘結親到太后點頭成全,不過是半日的功夫,他是有宮裡當差的人來傳遞消息,所以第一時間就知道了,這陳夫人一個內宅婦人怎麼也知道了?

  “我適才在秦夫人那裡。”陳夫人說道,帶著幾分擔憂,“結果話都沒說完,她的臉都白了,急慌慌的找十三去了…”

  秦家能知道是正常的。

  陳紹點點頭。

  “那這件事就真的這麼定了?”陳夫人問道。

  “上一次高小官人的事不也是定了嗎?”陳紹說道,將手裡端了半日早已經涼了的茶一飲而盡,“誰知道還會如何,但凡遇到這女子的事,就總是出人意料,猜都猜不中。”

  那倒也是。

  “其實郡王總比高小官人好。”陳夫人說道。

  “哪裡好?”陳紹問道,“一個為了面子,一個為了裡子,哪個好?”

  高小官人堵著一口氣要壓制這女子挽回自己的面子,而晉安郡王求娶那程嬌娘不是為了賭氣爭搶,而是為了慶王….

  都有所想所利…

  “那不一定。”陳夫人說道,“別忘了,嬌娘她也是個美人呢,論相貌沒幾個人能比得過的。”

  美人嗎?

  陳紹愣了下。印象裡似乎從來沒記住這女子的相貌,甚至都忘了她是個女子…

  “她這樣,誰會注意這個。”他搖頭苦笑。

  “咱們丹娘就會。”陳夫人不服氣說道。

  陳紹失笑。

  “你這不是胡扯。”他說道,“晉安郡王是小孩子嗎?”

  小孩子能平平安安的長這麼大嗎?小孩子能頂著宗室的身份揚名立萬嗎?

  陳夫人橫了他一眼。又歎口氣。

  “我這不是希望她,能好一些。”她說道,“至少…”

  她說到這裡又笑了笑。

  “至少郡王殿下比高小官人長的還好一些。”

  陳紹也笑了,點點頭。

  “至少還好一些。”他說道。

  至少比嫁給高家要好一些,所以陛下也才會答應的。

  “說正經的,高家就不會再鬧了吧?”陳夫人又問道。

  陳紹端著空茶碗一笑。

  “高淩波要是再鬧,那他就不是高淩波了。”他說道。

  ……………………………………….

  “父親,那這事就這麼算了?”高小官人氣急敗壞的喊道。

  自從得知消息後,確切說當聽到晉安郡王向皇帝求結親的那一刻起,高淩波就一直很淡然。似乎要去拜訪程娘子,要和程娘子結親的事從來沒有過。

  “這簡直欺人太甚!他晉安郡王哪來的底氣來打我們高家的臉?”高小官人繼續喊道。

  高淩波氣定神閑看著手裡的書。

  “皇帝。”他說道。

  高小官人被說得一愣。

  “啥?”

  高淩波看了他一眼。

  “從皇帝那裡來的底氣。”他說道。

  高小官人哦了聲,帶著幾分憤憤坐下。

  “那皇帝也太寵他了!就算有親疏,凡事也要講個先來後到吧。”他說道。

  “皇帝太寵他挺好的。”高淩波語氣平和,一面看書一面閑閑。

  “父親!”高小官人急道。“咱們就這麼認了?”

  “認了啊。”高淩波說道,“我早說,這事未必是不好的事,看,如今就是挺好的。”

  哪裡好?

  高小官人一頭霧水。

  高淩波放下書,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

  “皇帝允許我們這把刀子對準晉安郡王殿下了,這難道不是好事嗎?”

  “而且這下更好。兩個人綁一起了,省的我們分開論先後了。”

  “這真是大好事啊。”

  ………………………………………….

  “這是好事嗎?這是好事嗎?”

  而此時的張家宅院裡,丫頭的聲音已經持續好一段了。

  張老太爺伸手挖了挖耳朵。

  “太爺,太爺。”丫頭又轉到他面前,帶著難掩的激動,“我要開始給娘子做嫁衣了嗎?可以做了嗎?”

  “不可以。”張老太爺說道。

  丫頭一怔。頓時惶急。

  “太爺?”

  “你急什麼,這才跳出來…”張老太爺伸手扳著手指數了下,“二個人而已…”

  說到這裡又笑了,看一旁的烤茶的老僕。

  “不如我們來猜,下一個跳出來的是誰。”

  老僕笑了。丫頭急了。

  “太爺。”她上前一步,“那你是說,郡王也不會娶我家娘子了?”

  “那得看這個郡王殿下命好不好了。”張老太爺笑道,“要是他命好,還有別人跳出來爭搶就能逃過一劫,如果沒有人爭搶,最後砸在他手裡,那就真是命不好了。”

  老僕笑聲更大,笑聲裡夾雜著丫頭的跺腳聲。

  “太爺,你不要逗半芹了!”丫頭喊道,乾脆轉身就走,“半芹不問你了,半芹去問老爺。”

  看著賭氣跑走的丫頭,張老太爺搖搖頭。

  “我才沒有逗她。”他說道,“本來嘛,那女子那樣的奸詐,娶了她肯定是要被賣了還替她數錢,這怎麼能算好事呢?躲還來不及呢,一個個爭先恐後的搶著,真是傻得可笑。”

  老僕在一旁連連搖頭。

  “老爺,那可不一定。你看老爺你如今過的多好,白得這麼個好丫頭,外邊還有一個丫頭逢年過節的惦記你,大包小包的吃的喝的往家裡送。送出去一個丫頭得了兩個丫頭。”他說道道。

  張老太爺看向他。

  “哎?你是說我是傻子了?”他說道。

  該知道的人知道了這件事,但大多數人都還是不知道的,畢竟才半日的時間。

  周站在程家前要踹門的時候,身後有馬蹄急響,他才扭頭,就看到秦弧跳下馬疾步上前。

  “十三你….”周箙張口。

  話還沒說出來,秦弧就越過他猛地推門。

  雖然自小殘疾,但如同所有的世家子弟一樣,騎馬射箭秦弧從未丟下。

  能拉開征戰用的硬弓的手臂用上全力推在門上,不亞于周箙莽撞的抬腳想踹。咚的一聲響,只是微掛著的側門就應聲被推開了。

  裡裡外外的人都被嚇了一跳。

  “六公子。”門房侍衛們看著周箙旋即又了然,施禮喊道。

  這次真不是我!

  周箙心裡說道,但自辯的話他從來不屑於說。

  “真是失禮了。”

  這邊秦弧也收住了腳,似乎也被自己的動作嚇到了。神情溫潤的笑了笑。

  “這門不行啊有點不結實。”

  侍衛們對視一眼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

  “程娘子在嗎?秦…”秦弧和氣慢悠悠的接著說道。

  話沒說完就被周箙在後推了一把。

  “裝什麼裝,都急的砸門了,還在這裡唧唧歪歪,他們誰在乎你的風度翩翩溫文爾雅!”他說道,自己先邁大步進去了。

  秦弧搖頭,含笑忙跟上。

  前邊已經有小廝先去通稟了。

  廳堂依舊,程嬌娘走出來與他們見禮。兩個小婢捧茶。

  “怎麼不見半芹?”秦弧含笑說道,看著退回坐在程嬌娘身後的兩個婢女。

  那位置一貫都是那個小半芹的,大半芹麼太忙了見一面不容易。

  “她忙去了。”程嬌娘說道。

  這麼說兩個半芹都忙了?

  秦弧笑了。

  “那娘子要不要添個新半芹?”他笑道,“我好送一個過來。”

  程嬌娘還沒說話,周箙咳了一聲打斷他。

  “你也有嗎?”秦弧看著他,“我先說的。先到先得。”

  “扯什麼!”周箙瞪眼沒好氣說道,“說正事,都什麼時候了。”

  秦弧笑著點頭看向程嬌娘。

  “這件事再是小事,也不得不想辦法應對了。”他收了笑,整容說道。

  要說了!要說了!要說了!

  周箙的身子頓時繃直。放在膝上的手緊緊的攥起來。

  “你知道如今又有….”秦弧接著說道,話沒說完一旁的周箙猛地開口了。

  “大不了,我們去西北。”他說道,看著程嬌娘,“西北也挺好的,也能建功立業,也能做你想做的事,不一定非要在京城。”

  這話讓屋子的程嬌娘和秦弧都看向他。

  “這種事不是躲起來就能解決的。”秦弧搖頭說道。

  “怎麼不能?”周箙繃著臉說道,“難不成他們還能無辜治罪我們周家嗎?”

  “那當然了,治罪什麼時候需要有辜了?”秦弧說道,“六郎,你別鬧,這已經不是兒戲了。”

  “我才沒有兒戲。”周六郎說道,“我說娶你就是娶你,誰也不怕。”

  說出來了!說出來了!

  而且還是自己說出來的,不是讓秦十三替自己說出來的!

  “你不行。”秦弧皺眉說道。

  不行?

  這臭小子想幹什麼!

  周箙頓時漲紅臉。

  “…高家的時候你就不行,如今是晉安郡王,你就更不行了。”秦弧接著說道。

  周箙一愣。

  晉安郡王?

  秦弧看向程嬌娘,神情沉沉。

  “程娘子,晉安郡王向皇帝求與你結親了。”他說道,“就在今日上午。”

  他這句話出口,覺得屋內的氣氛似乎與想像的不同。

  那女子神態依舊,這個吧,她一向如此,想必就是說皇帝要納她為妃,她的面色也不會動一下。

  這邊周箙倒是變了臉色,但似乎不是驚訝,而是恍然。

  恍然?

  “昨日晉安郡王來,是與你說的這個嗎?”周箙喊道。

  昨日?晉安郡王?來!

  秦弧猛地轉頭看向程嬌娘,一瞬間似乎明白了什麼。

  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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