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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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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門閥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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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4 09:31:2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五十五節 巫蠱之禍?(2)

近期,王莽一直在追查那個‘(陰陰)謀反漢反劉集團’的蛛絲馬跡。

執金吾一認真,大網撒下去,還真沒有什么事(情qíng)查不出來。

更何況,漢室的貴族們私底下議論和討論某些事(情qíng),根本沒有任何保密意識。

當年,吳楚七國串聯叛亂,使者幾乎就是公開往來,交換(情qíng)報,甚至公開訂立攻守同盟的。

在吳王劉濞起兵之前,吳楚七國的謀反證據和信件,就已經擺在了長安未央宮的君臣面前……

更早一點,淮南厲王劉長起兵造反,就是公開宣布,然后帶上幾輛車馬和四十來個人,就打算揭竿而起了。

劉長的兒子劉安造反,也沒有什么技術含量。

還在準備階段,就已經鬧到人盡皆知——連壽(春chūn)城的百姓都知道了,自己的大王打算去和長安天子算賬……

沒多久,消息就傳到了雒陽和長安。

更要命的是——由于參與人數實在太多。

所以,無數人爭先恐后的告密。

連劉安的兒子和親信,也加入了到了告密大軍之中。

以至于長安幾乎是兵不血刃就消弭了這次叛亂。

列侯貴族們謀反,更是如此。

在過去百年,超過百分之八十的列侯謀反案,都是在籌備階段就被人聽到了風聲,然后就被地方上的亭長、游徼鎮壓了……

也就近些年來,漢家貴族稍微學會了點技術,知道要保密,明白了不能再隨便大大咧咧的公開談論一些可能掉腦袋的事(情qíng)。

但也就這樣了。

他們所謂的保密,其實,大多不過是關起門自說自話。

不然長安的八卦黨們,也不會得到那么多素材了。

所以,王莽稍稍一查,就查到了不少線索。

然后順著這些線索,摸了下去,結果摸出了許多大魚!

王莽現在不僅知道,確實存在一個橫跨朝堂、地方和宮廷的小集團。

小集團沒什么問題。

但私通宮廷宦官,卻是其心可誅!

更緊要的是,王莽甚至還抓到了他們暗地里與諸侯王們往來通信的證據。

目前可以確認的,就有光祿勛韓說派其子去與燕王旦交通的事(情qíng)。

本來王莽已經打算好好的順著這條線索挖下去,爭取將那個天子認為存在的‘(陰陰)謀反漢反劉’集團具象到這個世界。

可沒成想,在這個當口,忽然有人向天子檢舉了太仆公孫敬聲與陽石公主私通,并私下里豢養南越巫師,以巫蠱之法詛咒君父的事(情qíng)。

這徹底打亂了王莽的計劃!

這事一出,王莽知道,自己暫時沒空去管那個‘(陰陰)謀反漢反劉集團’的事(情qíng)了。

事涉太仆,太仆的父親還是當朝丞相。

丞相背后是皇后、太子。

這么一個大案子,一查起來,恐怕就會引發天下動((蕩蕩)蕩)。

執金吾的力量,將會被全部牽扯!

這讓王莽無比憤怒!

“居然敢拿我當槍使!”王莽握緊了拳頭,感覺(胸胸)中積蓄著無窮的怒意。

但偏偏在現在,他無可奈何。

好在,在這長樂宮外,他遇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侍中張子重!

更妙的是,這個侍中,恰好也被卷入了這個旋渦中。

所以,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將所有事(情qíng),統統告訴了眼前這個年輕的侍中官。

“想拿吾當槍使,想要吾為刀俎?”王莽心里冷笑著:“爾等當心被崩掉牙齒!”

這樣想著,王莽就決定再提供一些(情qíng)報給眼前的這個侍中官:“侍中可知道,除了這些事外,執金吾也一直在追查太仆侵吞北軍軍費之事?”

“以執金吾目前掌握的(情qíng)報來看,已經可以確認,至少自天漢二年開始,太仆賬目上每年都有數以千萬的資金消失……”

“僅僅是在今年,就有五千萬資金,根本沒有按照制度撥下去……”

“其中就包括了,本該調撥給北軍,用于換裝的軍械費一千五百萬……”

“本官此番來此,也將是以‘貪污、瀆職’之罪,緝捕太仆……”

張越聽著,卻沒有什么太大的變化,因為在后世這種事(情qíng)太常見了,在當代也差不多。

那些被以貪污罪名處死的人,其實沒有幾個是真的因為貪污。

就像現在,就如公孫敬聲。

太仆公孫敬聲貪污公款,這幾乎是公開的秘密了。

在這長安城里誰不知道,打公孫賀擔任太仆開始,太仆的馬政效率就開始逐年下降?

巔峰時期,漢太仆衙門控制著三十六個大型牧場,蓄養戰馬超過四十萬匹!

此外還有牛羊橐他(駱駝)等牲畜百萬之數。

然而,自從公孫賀擔任太仆。

漢家的戰馬存欄數量就斷崖式下跌。

到現在,別說四十萬匹在欄戰馬了。

太仆三十六苑里的馬匹數量加起來能有二十萬匹嗎?

其中能夠作為戰馬使用的,至少也要打個對折,甚至三折!

當初,李陵出塞,在居延等了兩個月,連一根馬毛都沒見到,只能徒步出塞。

這已經不是瀆職或者怠政,甚至貪污了。

這是謀殺!

這是在拿軍隊將士的(性性)命給自己謀福利!

可惜……

無論太仆衙門爛成什么樣子。

作為太子外戚,公孫氏都能高枕無憂。

不止如此,在朝野上下,連個彈劾他們的人也沒有。

這讓公孫賀父子越發得意。

終于開始將手伸向了北軍的軍費。

而這——毋庸置疑是催命符,是索命狀。

北軍的大將和將士們,可不是什么阿貓阿狗。

他們是天子的心頭(肉肉),國家的鎮山石。

公孫敬聲將手伸向北軍軍費,北軍是不可能放過他的。

而且,這次沒有人能保住他了。

只是……

張越深深的看了一眼王莽,低頭輕聲道:“王公,長樂宮乃皇后居所,歷代太后寢宮,莊嚴肅穆,執金吾若深夜入長樂宮,恐怕……”

“不如……”張越試探著看著王莽:“由下官去將太仆帶出來?”

王莽聽著,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若是別人提出這個要求,王莽肯定不會答應。

哪怕是太子也不行!

但……

是張子重的話……

“可以!”王莽不動聲色的點點頭:“但本官只能給侍中兩刻鐘,兩刻鐘后見不到太仆,本官就只能硬闖長樂宮了!”

“多謝!”張越笑了起來,王莽的態度,他已經知道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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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4 09:33:4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五十六節 巫蠱之禍?(3)

得到王莽的承諾后,張越立刻返回永寧殿。

在路上,他的大腦全力開動,有關巫蠱之禍的所有資料和信息,全部被調閱出來。

歷史上巫蠱之禍的起源、發展和高嘲,被他捋成了一根根線,再結合他在如今的所見所聞,于是,雜亂的線條和紛亂的線索,被連接到一起。

“原來是這樣啊……”張越眼中閃過一絲明悟。

他已經抓到關鍵!

他知道了,至少在現在,這場禍亂,其實影響不大,也傷害不到其他人。

撐死了,最多只是公孫家族卷入其中。

隨后發生的事情,才是導致巫蠱之禍愈發嚴重,并最終難以控制的緣故。

就像一個搭起來的積木模型,現在只是掉下了一最上面的一小塊而已。

對于模型本身來說,算不得什么大的影響。

除非,有人抽掉了作為模型支撐的中間部分,或者用外力狠狠的砸向模型!

它才會轟然倒塌,破碎。

而很不幸,在歷史上的巫蠱之禍里。

太子據這個模型,不僅僅被人抽掉了支撐它的根基,而被人用外力狠狠的踹了無數腳。

其中最致命的打擊,來自于當今天子——就在今年,他會生病,然后噩夢不斷,緊接著又出現幻覺,以為有人要入宮刺殺他。

于是,年老的皇帝陷入了自我懷疑與猜測之中。

加上身邊宦官親信,天天在他耳邊念叨和蠱惑,所以在老皇帝眼里當然是——總有賊子要害朕。

偏偏在這個時候,巫蠱案件,一件接一件的發生。

從朝堂到宮廷,都抓出了許多案子。

影響最大的,甚至根本不是現在發生的這個。

而是……

“趙破奴……”張越嘴里念出這一個名字。

在他回溯的歷史記載中,這位老將軍忽然被人舉報在家里私藏越人巫師,詛咒君父,從而鋃鐺入獄。

最后的結果是——趙破奴大逆無道,族!

巫蠱之禍由是演變成真正的大災難、大海嘯,席卷朝野,無人能避。

但問題在于……

趙破奴一生征伐無算,是從尸山血海之中殺出來的老將。

死在他手上的人,沒有十萬也有九萬九千。

這樣一個老將軍會去相信并且使用越人的巫師,認為可以靠扎小人達到目的?

笑話!

即使他真的沉迷于迷信,他要用的也該是中原占星術或者匈奴的薩滿。

南越巫師?

那是什么?

所以……

張越不得不大膽猜測!

“或許在歷史上,趙破奴是故意玩巫蠱的……”張越心里喃喃想著。

也只有這個解釋,能夠解釋得通為什么會這么巧?

為何前腳公孫賀父子剛剛下獄死,后腳趙破奴家里就發現了巫師和巫蠱小人呢。

而不是先發現趙破奴在家玩巫蠱,后察覺公孫敬聲巫蠱詛咒?

而趙破奴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何要將自己全家送入死地?

這個問題,若是換了其他朝代,可能解釋不了。

但是西漢的話,卻完全能找到合理解釋——公羊思想,大復仇!挽天傾!

當這個世道將要墮入無垠黑暗,臣子胸中積蓄無窮怒火而不得發泄。

為了挽回這個將要墮入深淵的世界,將偏離的軌道拉回正軌。

公羊思想要求所有人,每一個士大夫,每一個血仍未冷的人,去用他們的血來洗刷世道,挽天傾

父死子繼,兄終弟及。

就像崔杼弒靈公,齊太史秉筆直書:崔杼弒其君。

崔杼大怒殺之,其弟繼續寫:崔杼弒其君。

接連殺了齊太史家三個人,殺到最后一個男丁時,對方面對屠刀依然面不改色,繼續寫:崔杼弒其君。

崔杼無可奈何,再也殺不下去,只能任由其將這一句話寫到齊國的國史上。

恰在這時,另外一個齊國負責記錄史料的大臣南史氏捧著書簡,打算來排隊。

也如伍子胥,為復父仇,奔逃吳國,輔佐夫差,伐楚成功!

這也是公羊學派與其他儒家學派最大的不同。

在公羊學派眼里,假如君王或者主君,不能履行其職責,不能守護這個天下。

那其‘非君也’。

二三子可鳴鼓而擊之。

東周的周天子們,就沒有一個被公羊學派承認為天子過。

因為他們已經全部喪失了‘代天行權,安撫百姓’的能力。

假如,趙破奴覺得太子據要是登基,那么他就可能會導致漢室滅亡。

又或者假如趙破奴有大仇怨要報,但正常途徑,他沒有辦法復仇。

以當下流行的公羊思潮,他確有可能選擇一個這樣的辦法來阻止太子據登基,或者向太子據復仇!

這么說可能有些繞。

簡單的解釋一下吧。

這就像狼人殺,趙破奴拿到了一張混子牌,混了一個老板,結果老板被太子據查殺了。

為了幫老板,看清局勢的他悍跳一張女巫牌死站邊太子據。

結果真女巫起跳,趙破奴故意發言爆炸,無限坐低太子據的身份。

若是這樣的話,當局者誰盤的清,誰又捋得清?

好在,作為穿越者,張越是開了上帝視角的。

而且,現在的情況已經和歷史上完全不同了。

趙破奴已經被張越拉上了友誼的小船,大家一起玩的很愉快。

這位老將軍也認同了張越的主張,不太可能再自我爆炸了。

換而言之,要消弭巫蠱之禍,張越其實只需要做一件事情——保證當今天子今年和明年身體健康,吃嘛嘛香,睡的舒服,不做噩夢。

沒有這位陛下自己的胡思亂想和自我猜疑。

巫蠱之禍,撐死了也就弄死公孫賀父子。

想要繼續擴大?

做夢!

腦子里想著這些事情,張越就邁步走進永寧殿,推開帷幕,進入殿中。

“皇后、家上、長孫殿下……”張越恭身報告:“臣已經見過了執金吾,執金吾與臣言:乃奉天子詔命,就北軍軍費一事,請太仆回執金吾協助調查!”

說著張越就看向公孫賀父子,微微一拜道:“太仆,執金吾在宮門外等候,請您即刻與下官前去,執金吾請下官轉告皇后與家上:執金吾不會放過一個奸臣,但也絕不會冤枉一個忠臣……”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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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4 09:35:4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五十七節 巫蠱之禍?(4)

“逆子!”公孫賀甚至都沒有等到張越說完,就怒不可遏的看向了公孫敬聲,在心里面破口大罵:“汝是真的鐵了心要害死吾家這上下數百口嗎?”

貪污不算什么。

誰沒拿過好處?

但,侵吞北軍軍費……

這是自取滅亡,自找死路了!

別說是公孫敬聲這樣一個區區太仆了。

便是他,甚至是漢家歷史那些威名赫赫的名相權臣。

也從沒有人敢把爪子伸向北軍,伸向北軍軍費。

這是要死全家的事情啊!

北軍拱衛京畿,更負責宿衛宮廷。

這百年下來,早已經在宮內宮外,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利益集團。

這個集團的力量,強大無比!

連天子對北軍,都要連哄帶拉。

他曾擔任太仆十幾年,拿的貪得東西,多的車載斗量。

但,北軍的錢,他連一個五銖錢也不敢動!

因為他知道,動了就會死。

但現在,公孫敬聲卻把爪子伸向了北軍。

公孫賀現在只想仰天長嘆,恨自己當年,怎么沒把這個畜生射到墻上!

更緊要的是……

公孫賀微微抬頭,看了看衛皇后和太子的臉色。

然后,他就看到了皇后的身體,都在因為憤怒而顫抖。

“皇后恐怕以后都不會信我了……”公孫賀低低的嘆息了一聲。

在今天之前,他費勁無數心思,拉下老臉,動用了很多關系,才請動皇后來居中調和。

卻沒成想,事到臨頭,發生了公孫敬聲瞞著他去給那個張子重添堵的事情。

沒辦法,只能星夜入宮,七十多歲的人了,還得跟個小年輕一樣,在皇后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自己教子無方,說自己有愧長平烈候,請皇后恕罪,終于讓皇后動容,不因為這個事情而遷怒,繼續為他作保。

好嘛……

現在一切都毀了。

在皇后心里面,他公孫賀肯定成了一個言而無信,滿嘴謊言的小人。

哪怕這次危機能夠渡過,未來太子順利登基。

他公孫賀,也將沒有任何用武之地。

皇后不會再信任他了。

這是最可怕的事情!

想到這里,公孫賀就一咬牙,對公孫敬聲喝道:“逆子!吾要與汝斷絕父子關系!”

除了公孫敬聲,他還有四個兒子,七個女兒,二十一個孫子和三十多個孫女。

但能帶給公孫家族利益的,卻只有一個皇后。

公孫敬聲也是嚇尿了,立刻就趴下來,哭著道:“父親救我!皇后救我!家上救我!”

若是被執金吾帶走,等到明天,他就再也不是大漢太仆,九卿之一。

再也不能享受那榮華富貴,錦衣玉食。

相反,他將鋃鐺入獄,被關進船獄,甚至可能再也見不到太陽了!

恐懼讓他瑟瑟發抖,難以自抑,于是他丟棄了所有顏面和架子,甚至爬到張越面前,哭著磕頭:“侍中公!侍中公!求您救救我吧,求您去陛下面前給我說幾句好話吧!”

他實在是太怕了!

因為他知道,只要執金吾去將太仆的帳翻出來。

那么……

他就必死無疑了!

從他接任太仆開始,每年他都在悄悄的挪用北軍軍費。

最開始,是幾十萬,百來萬。

然后是幾百萬,上千萬。

發展到近年,北軍軍費經太仆下撥部分,起碼有三分之一,被他截留。

然而,他能有什么辦法呢?

太仆衙門掌管天下馬政,負責供應漢軍戰馬和皇室用馬。

每年少府都會將一大筆資金轉撥太仆,用于養馬。

但問題是——當他接手的時候,整個太仆衙門,上上下下都爛了!

各地馬苑和馬廄,統統荒廢了。

從上到下,每一個人都在忙著撈錢。

少府撥來的錢糧,還沒入賬,就已經差不多清潔溜溜了。

而他作為太仆,也要吃,也要開銷,也要粉飾太平。

但少府撥的錢糧,早就已經被人瓜分的干干凈凈。

而瓜分這些東西的人,不是他父親的舊部,他的叔伯輩,就是衛家、公孫家、石家的人。

哪一個他都沒辦法動!

怎么辦呢?

當然只能從北軍軍費上動手腳拉。

反正北軍歷年都要換裝,每年都要報廢大量軍械。

很多軍械,在公孫敬聲看來,完全可以再用幾年嘛。

譬如弓箭啊弩機啊箭矢啊,省著點用,少訓練幾次,就可以了。

但如今,東窗事發,他才真正感到了害怕。

北軍有多么強大,他很清楚!

旁的不說,北軍六校尉,任何一個單獨捻出來,地位都不比他低。

更別提,北軍之中,出了無數的大將、列侯。

在恐懼之中,他慌不擇路。

是根稻草都想抓住。

張越卻是搖了搖頭,嘆道:“太仆,還是與下官一起出去吧……”

“執金吾只給下官兩刻鐘……”

“請太仆莫要讓下官為難,莫要讓丞相為難,莫要讓皇后與太子、長孫為難!”

說著張越就朝衛皇后、太子劉據以及長孫劉進微微恭身,道:“請皇后、家上、長孫恕臣殿中失儀!”

公孫敬聲必須立刻交到執金吾王莽手里。

因為,張越知道,這貨可不僅僅是貪污那么簡單。

巫蠱啊!

這可是巫蠱!

連諸侯王碰了,都是必死無疑!

區區一個太仆,注定是死路一條!

哪怕他是被人冤枉的。

哪怕他根本沒有做過哪些事情。

但,只要天子相信,他做過了。

那他就一定做過了。

況且,陽石公主府上挖出來的巫蠱小人和找到的巫師,已經是證據確鑿,鐵證如山!

他豈能不死?

甚至恐怕丞相公孫賀也會被牽連,公孫氏家族覆滅幾乎可以預見了。

在這樣敏感的事情上,張越是不會給公孫敬聲或者公孫賀任何去拖太子、長孫下水的機會的。

所以,他輕輕伸手,抓住公孫敬聲的兩個肩膀,然后輕輕一提,就將他提了起來。

接著,他笑著道:“太仆請吧!”

就拉著他,向著殿外走去。

公孫敬聲那里肯乖乖的跟張越走。

但,他再怎么掙扎,也掙不脫張越那兩個鐵鉗一樣的雙手,他倒是想撒潑打滾,但奈何,張越手上的力氣大的讓他根本沒有機會。

于是,在滿殿上下公卿的注視下,太仆公孫敬聲就像一個小孩子般被張越提著向前走。

自始至終,他都掙脫不動!

“張蚩尤……名不虛傳啊……”無數人在心底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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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4 09:38:3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五十八節 霸道

當太陽升起的時候,整個長安,都被一個消息轟的暈頭轉向——太仆公孫敬聲下獄!

各種八卦橫飛。

有說公孫敬聲是因為貪污,而被執金吾逮捕的。

也有說公孫敬聲是因為挪用北軍軍費,而遭到逮捕的。

甚至還有人說出了真相——公孫敬聲涉嫌巫蠱大案!

不過……

在所有的八卦之中,有一個話題,搶過了所有猜測的風頭,成為了人們議論的焦點——太仆公孫敬聲下獄是因為他得罪了侍中領新豐令張子重。

不止一個消息源,斬釘截鐵,信誓旦旦的保證‘自己’親眼看到了侍中張子重架著太仆公孫敬聲出的長樂宮!

“千萬不可以招惹那個張子重啊!”無數公卿貴族豪強,紛紛教育自己的子侄,語重心長的訓示:“若有人無故招惹張子重,那么,其禍福自主,生死自用……”

沒辦法!

雖然這個八卦看上去有些離奇,有些不可思議。

然而,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寧可信其有,也不可因為不相信,而招致大禍!

輿論場上,更是一片雞飛狗跳。

出于某種原因,公羊、谷梁等執掌話語權的大學派,默認了這個八卦的真實性。

由是,一場暴風,席卷長安!

就在此時,張越已經站在了建章宮玉堂的壁門之下。

“張侍中……”

往來的宦官侍女,無不戰戰兢兢,恭身問安。

比起外界,宮廷之中,類似的八卦傳聞,傳的更加迅猛和熱烈。

現在,在建章宮中,各種版本的消息滿天飛。

甚至還有繪聲繪色的渲染著各種離奇的情節和故事。

沒辦法,宮里的底層宦官侍女幾乎沒有什么娛樂,想要在這枯燥、危險、壓力深重的宮廷活下去,人們不得不自己給自己找些樂子。

漢室的小說家們,就有一大半是出自宮廷……

他們寫的各種段子,后來被人編成了一本書,取名為:西京雜記。

歷史地位居然還不輸史記、漢書……

張越卻沒有怎么去理會這些事情。

他只是望著那高高的玉堂,隨后就邁步拾階而上。

“張侍中……”沒走幾步,張越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他回過頭去,發現是光祿勛韓說。

“侍中欲要面圣?”韓說追上來,攔住張越。

“光祿勛有何指教?”張越沒有回答,只是笑著反問對方。

他在壁門等那么久,就是想等一個來攔他的人。

但他沒有想到,居然是韓說親自出馬。

這就要撕破臉皮,要去和太子系決戰了嗎?

還是?

張越不知道,但韓說的目的,張越很清楚。

“博士夏侯始昌馬上就要入京,吾可以代為勸說,令夏侯先生認可侍中的地位和學說……”韓說低著頭,輕聲道:“只要侍中公今日不入覲陛下!”

只要過了今天,等到明日太陽升起,公孫敬聲的案子就板上釘釘,不可能翻案了!

因為,天子將會下令讓廷尉與執金吾雜治公孫敬聲大逆不道一案。

張越聽著,卻是哈哈大笑。

夏侯始昌?

若在以前,張越或許還要忌憚這位老先生三分。

但現在嘛……

張越恨不得他快點來,快點來找他的麻煩。

這樣,他就可以順勢將公羊學派之中的‘讖諱風潮’打壓下去。

沒有了讖諱思潮的公羊學派是一個什么樣的學派?

近代的國學大師,著名的政治學家蕭公權先生就針對公羊學派的理論做過結論:誑言者籍受命而明革命之旨!只是可惜‘聽言者買櫝還珠,斷章取義,獨賞受命之言’。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晚清的革命黨,誕生于當時的公羊學派再次興盛后的思潮之中。

在事實上來說,也確實如此。

在當代,公羊學派自詡自己是革命學派。

當然這個革命與后世的革命是兩個意思。

公羊學派的革命是革新受命。

帽子舊了,那就換一個新的,鞋子是新的,那就好好保養,接著穿下去。

然而,讖諱之說,卻是公羊學派的一個大問題,大弊病。

不搞掉讖諱思想,公羊學派就是一個神神道道,沒有未來的學派。

所以,夏侯始昌這位讖諱大師,張越現在真是巴不得他快點來打自己的臉!

見著張越無動于衷,反而繼續向前,韓說急了,立刻追上來,道:“侍中公,吾收藏有昔年平津獻候所著的《公孫子》和《公孫子刑名書》愿獻侍中!”

張越這才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笑道:“光祿勛何故現在才說?”

公孫弘!

公羊學派傳續系統的另一支,有別于董仲舒這一系。

其主張,以張越所知,大約是走的儒法結合的路子。

而在董仲舒這一系,雖然也糅雜了法家的一些主張,但更主要的則是摻雜了陰陽家、黃老道家的思想。

兩者的不同,在于問題的看法不同。

譬如,公孫弘這一系,不認為人民有持械權,董仲舒這一系則堅決擁護。

認為這是三王五帝賦予諸夏百姓與生俱來的權力。

除此之外,公孫弘為政時,與張湯聯手完成了漢室律法的春秋決獄系統工作。

不過,與當世大多數學者一樣,公孫弘將他的全部著作,都深鎖家中,不與外傳。

外人輕易接觸不到。

在如今,更是天下知名的寶書,坊間有傳言:公孫子一語直百金(西京雜記記載)。

是故,在后世公孫弘這一系的學術著作全部失傳。

若有機會,拿到這些著作,至少可以保存下來,傳給后世。

更別提,公孫弘這一系的著作,可以作為參考,為張越未來整合公羊學派,提供一些理論依據。

“侍中可是答應了?”韓說喜不自勝的問道。

“天子,下官是肯定會去面見的……”張越搖搖頭:“但光祿勛的書,下官也要!”

“光祿勛給不給?”張越看著韓說,目光灼灼,極為強勢。

其實,公孫敬聲和他爹,張越根本就不想救!

甚至,他和韓說一樣,巴不得他們去死!

這對父子,盤踞朝堂,禍害漢室馬政二三十年,敲骨吸髓,盤剝了不知道多少民脂民膏。

這樣的昏官、貪官不死,難道還要留著過年不成?

但韓說想要張越今天不去見天子,卻是妄想了。

著名的成語故事,假道伐虢,晉獻公將自己的寶馬與美玉送給虞國,成功借道滅亡虢國,然后在回師的路上順手滅了虞國。

獻公重新拿回了自己的寶馬與美玉……

有了這個故事的前車之鑒,張越才不會上那種傻當。

韓說聽著,動了動嘴唇,使勁的吞咽了幾口口水。

他有種想要拿起腰間的官印,砸死眼前這個可恨的貪婪侍中的沖動。

但他不敢,也沒有膽量那么去做。

而且……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現在的情況,他很清楚。

執金吾不僅僅在盯著公孫氏,也在盯著他和他的朋友們。

事實上,執金吾的行動,從來瞞不了人。

那么多緹騎和官吏之中,總有人會被黃金、女人或者其他東西所打動,從而成為朝臣和公卿的眼線。

所以韓說知道,執金吾手里面掌握了很多東西。

而那些東西,是要命的東西!

若眼前這個侍中因為得不到他要的東西,就在天子面前說他的壞話呢?

一旦天子下令調查他的問題。

那他……

他望著張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勉強壓抑住內心罵娘的沖動,咬著牙齒道:“侍中所要的東西,本官明日命人送到侍中住處!”

他現在只希望張越能夠拿錢辦事,不找他麻煩了。

說完這話,他就一跺腳,咬牙離開,甚至連拱手道別的禮儀都忘記了。

張越倒是記得很仔細,朝他深深一拜。

公孫弘的著作到手,意味著,他可以準備印刷賣書了。

托公孫弘子孫們高價惜售乃祖著作的福氣,現在天下公孫弘的書籍已經打響了名氣和招牌。

那些書就是漢家書籍界的LV和法拉利。

連廣告都不需要打,就會有人搶著買!。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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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節 粉碎巫蠱(1)

登上玉堂,上官桀早已經在等候了。

昨夜回宮后,張越就已經特地派人去通知了上官桀,今天他來輪值。

“張侍中,陛下剛剛喝了點肉粥,正在玉堂后殿練‘太極’……”上官桀走到張越身邊耳語著。

現在在這個宮里面,若說誰和張越的立場最接近,當然是首推這位上官侍中了。

倒不是理念相近,而是利益使然。

張越上位后,幫他鏟除了最大的競爭對手馬家兄弟,自己卻跑去新豐搞建設。

令上官桀獨得君寵,獨享作為侍中的好處。

所以,哪怕張安世也沒有上官桀這樣對張越的事情上心。

張越點點頭,拱手道:“多謝兄長!”

然后就走入玉堂之中。

今天在玉堂輪值的宦官是御府令兼中車府令蘇文以及湯官令何武。

蘇文見了張越,一副見鬼的模樣,尷尬至極,但卻不得不捏著鼻子,擠出笑意,迎上前來,笑道:“張侍中今日怎么來了?”

“蘇公說笑了,本官身為侍中,侍奉天子這是本職……”張越笑著道:“只是天子有令,命吾佐長孫以治新豐,故往日少在宮中而已……”

蘇文聽著,臉色更加難看。

這個侍中官最惡心的地方就在這里了。

在一開始,蘇文等人以為,這個侍中官大約是腦袋被驢踢了,好好的侍奉天子不做,跑去新豐。

大約過個幾個月就會被天子淡忘,然后失寵。

但現在回過頭看看,他們才明白,什么叫深謀遠慮。

像這個侍中官這樣,平時不在天子身邊,隔三差五回長安獻獻殷勤,拋出幾個天子感興趣和喜歡的事情,使勁捧馬屁。

于是,圣眷不衰,反而越發濃郁。

更妙的是,還因為遠離長安,不摻和宮中事務,所以連個說他壞話和給他塞黑材料的機會也找不到。

而且,除了類似他這樣,已經沒有辦法,只能一條道走到黑的宦官。

其他人對于這個一不爭權,二不跟大家搶好處,甚至沒有什么利益牽扯的侍中,很有好感,紛紛伸出友誼的小手拉攏。

霍光、金日磾、張安世、上官桀,甚至還有郭穰這樣的宦官,都紛紛示好。

不過兩個月,他在宮里的人脈,就已經相當于其他人兩年甚至五年才能積累下來的人脈了。

于是,這個侍中官就成為了他和他的朋友們從未遇到過的敵人類型。

他幾乎沒有把柄。

也沒有任何東西要有求于他們。

更麻煩的是——這貨現在已經不止深得天子歡心了。

連長孫、太子也很欣賞他。

甚至就連長安城里的士大夫和很多貴族,也都想要親近他。

他馬上就要由太學祭酒,博士董越主持儀式,代父收徒,成為公羊學派的巨頭!

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學閥。

不出意外的話,他的未來是封侯拜相。

這樣想著,蘇文就更難受了。

他低著頭,盡量掩飾著自己內心的苦楚和臉上的痛苦之色,拼命笑著道:“侍中說笑了……陛下,日日訓誡我等奴婢,要向侍中學習,要和侍中一般,為漢盡忠盡職,只是奴婢們愚鈍,怎么學也不及侍中萬一!”

張越深深的看了看蘇文,沒有再搭話,只是邁步走向后殿。

掀開帷幕和珠簾,他就見到了,老邁的天子,穿著一身輕薄的絲衣,在殿中緩緩的打著‘太極’。

當日,張越向這位陛下獻上養生之法,順便也留下了一套回溯來的太極養生拳。

這是張越后世伺候的一位領導特別喜歡的一個版本。

每天早上都要打上一套,才會去上班。

效果嘛,看上去也還不錯,至少沒有害處。

而天子則從得了這套拳法,便每日堅持練習。

旁的不說,這氣色看上去就比以前好多了。

臉上都有了些紅潤、富態,而不是和過去一般,臉型干瘦,皮膚粗糙。

當然了,這也可能與他最近積極調整飲食和作息習慣有關。

張越站在門口,等著他打完一套太極,從走上前去,拜道:“微臣恭問陛下圣安,愿吾皇萬壽無疆!”

“張卿來了……”天子一看是張越,就笑起來,心情看上去很不錯,對張越招了招手,叫到跟前,問道:“卿今日怎么來朕這里了?是不是太子和皇后叫愛卿來的?”

張越立刻拜道:“回稟陛下,皇后與太子雖然也私下命臣來向陛下求情,但臣今日前來,卻并非想要向陛下求情!”

“哦……”天子聽了也不意外,畢竟,他也聽說了,張越和公孫賀父子祖孫之間的矛盾。

對于張越的坦誠,他也很滿意。

在事實上來說,無論古今中外,所有上位者,都想自己的下屬跟自己講真話,但卻又怕他們講真話。

當年汲黯就經常講真話。

他也知道,但受不了汲黯的直性子,曾說過:吾久不聞汲黯之言,今又復妄發矣。

所以君王們一直是矛盾的綜合體。

他們既想聽真話,但卻更愿意聽好話。

假如不是火燒眉毛了,一般情況下,他們會選擇聽好話。

這也是為什么,無論明君昏君暴君,身邊總有那么幾個而作為馬屁精在活蹦亂跳的緣故。

而作為穿越者,張越早就明白了,也早就丟掉了節草,他曾閉著眼睛,瞎扯過兩個小時的‘領導指示精神’。

如今伺候這位,真是得心應手。

“那愛卿今日來見朕是?”天子的臉上帶著笑意,現在對于張越他是很滿意的。

不僅僅是因為張越說話好聽,總能撓到他的癢癢處。

也不僅僅是因為張越獻了養生之法,僅僅只是調整了作息和飲食,每日練上幾次所謂的‘太極’,他的身體和精神就明顯好轉了。

更是因為,張越上次所獻的三世說與漢家新王,有義務帶領天下臻于小康,奔向太平的理論。

“回稟陛下,臣聽執金吾說,有人舉報太仆公孫敬聲巫蠱詛咒陛下,陽石公主參與其中?”張越恭身道:“故臣心有不安,特地來面見陛下,面奏所謂巫蠱害人之事!”

“哦……”天子終于正色,命人搬來一個坐席,盤坐下來,問道:“卿有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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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4 09:42:0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節 粉碎巫蠱(2)

張越當然有異議了!

雖然,他自身有著穿越這種超自然的現象,甚至還有空間這種詭異的神話顯現。

讓他不再是一個純粹的唯物主義者。

對于冥冥中的存在,有了敬畏。

但是……

這又不是的位面,扎小人,詛咒他人這種事情,怎么看都像是一個騙局。

況且,倘若冥冥之中果有大能。

那么這位大能也必定是站在諸夏民族陣營的。

不然何以,他會出現于此?

是故,張越無所顧忌,上前拜道:“回稟陛下,臣聞之孔子曰: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遠之,可謂知矣!故君子士大夫不言鬼神之事,如今有臣子,以巫蠱害人,臣以為其心可誅,但其行愚昧……”

“哦……”天子聽著,眼皮微微一動,看著張越想起了他的另一層身份——神君指引之人,于是問道:“卿以為,巫蠱之法沒有任何效果?”

這位陛下,在鬼神之事上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矛盾體。

在一方面,他深信鬼神、長生之說,大半輩子都在孜孜不倦以求長生不死藥。

甚至掉進了無數陷阱,被無數人誆騙,依然堅持己見。

就像現在,在建章宮里依然有好幾個方士活躍,負責為他尋仙求藥。

只是,自張越得幸,這些人就漸漸不受重視了——有神君指引之人,還需要那些滿嘴跑火車的家伙嗎?

但在另一方面,身為君王的他,極為忌憚和提防任何可能的假借宗教、仙人、鬼神之說,意圖凌駕于君權之上的行為。

董仲舒假天人感應,用災異說想要插手國政,對國家大政指手畫腳,就被他多次敲打,最后借呂步舒之手親自警告,使得董仲舒從此‘不復言災異’。

而其他所有企圖在假借災異之說,插手國政的人,則全部被打入另冊。

董仲舒生前,有弟子數百,門徒數千。

但在現在,活躍在政壇上的,只有一個董越。

其他人統統因為‘妄言災異’而被罷官或者禁止入仕。

是故這位陛下的鬼神觀,大約與后世的國人沒有太多區別。

對我有利、有用的,那就接受。

對我有害、不利的,那就去死!

屬于標準的臨時抱佛腳……

至于信仰程度嘛……

大約相當于dnd之中的所謂泛信徒,基本上這位陛下啥神明都信,但也啥神明都不信。

想要他虔信某個神明,那是不可能的。

諸夏民族,也沒有虔信某個神明的傳統。

而這給了張越機會。

他微微一拜,道:“回稟陛下,確實如此!”

“所謂巫蠱者,越人所信奉之旁門左道,其以巫術、蠱術,號能以詛咒害人,實則不過是妄言誑語而已!”

“且陛下圣天子臨元元也,何謂天子?受命之君天命之所予也!昔者董子曰:德侔天地者,皇天右而子之,是謂天子也!故海內之心,天下之事,懸于天子!”

“古者倉頡造字,三畫而連其中,謂之王也,三畫者,天地人,而連其中,貫其通者,王也!”

“故自古圣王在,鬼神辟易,破山伐廟,口含天憲,言出法隨,何也?”

“蓋其受命于天,天命之下,一切仙神鬼妖,皆為灰灰!”

“古有圣王顓頊氏,身有大偉力,命羲、和掌天地、四時之官,使人神相離,謂之絕地天通也!”

“漢亦有高皇帝,受命于天,斬白蛇起事,口含天憲,撫慰天下,言出法隨,于雍縣五帝廟中立之于黑帝法統,更敕令大將紀信為城隍神,守護上林苑,百年以降,城隍護佑上林苑,風調雨順,人杰地靈,可謂善矣!”

“今陛下順天應命,受命于天,自即位之后,巡游天下,封禪三山五岳,祭拜山神河伯,陰陛下故,不知多少山神應運而生!”

“陛下既受命于天,為天子,垂三統、列三正,休說區區巫蠱之術,便是仙人之法,神明之術,遇陛下之身,也是崩解消散,無有神通之法,甚至遭遇天地反噬,隕落消散!”

論起忽悠這種仙神之說,當世誰能比的上看過無數網絡仙俠小說的穿越者?

況且,張越說的是事實!

在諸夏,在這片土地上,鬼神什么的,從來都是服從于人道的。

兩千年封建史,諸夏人民不止換了N個王朝,連老天爺也都換了好幾個。

天子卻是聽得心曠神怡,難以自抑。

甚至感覺渾身上下,都通透萬分,酸爽無比。

作為一個善于腦補的帝王,現在聽張越這么一說,他自己就不可避免的在心里面腦補了起來。

“原來如此啊……”他想著他這輩子尋仙問道,怎么就沒有任何效果?

明明有無數方士報告,他們遇到了神仙,甚至還有公孫卿等人,拿出了遇仙的證據——當初他巡幸齊魯海濱,有人在東萊發現了一個巨人,身高數丈,行走在道路上,幾個須臾之間就消失于迷霧之中,只在道路上留下了一長串巨大的腳印,類似巨獸的腳掌一樣。

更有人遇到一個牽著巨犬的老人,口稱:吾欲見巨公,然后就忽然消失。

以前他曾絞盡腦汁,卻怎么都想不到,這到底是為什么?

但現在張越一解釋,他自己一腦補,瞬間就想通了。

原來,不是他們不想見朕。

而是因為朕實在太牛逼了!

口含天憲,受命于天,是天王,是在世天帝!

御駕之所在,就是天帝之法域。

一切牛鬼蛇神,統統都要被這強大的天地偉力,碾成碎片!

哪個仙人不要命了?敢見他?

而欒大樂成等人的事情,也有了結果。

不是他們在騙朕,實在是朕太牛逼,所以他們的法術神通,統統在朕面前無效了。

“原來朕竟有如斯偉力?”他喃喃自語著,目光灼灼,神采奕奕。

對于張越的話,他連一絲懷疑也沒有。

不僅僅是因為他信任張越。

更因為,張越說的事情,在史書上都明明白白的記載著。

三王五帝,即使人皇也是天帝,有偉力加于身。

特別是大禹治水的時候,斬掉的各路神魔沒有一萬也有九千九百。

而他的祖宗,高帝劉邦,在雍縣立黑帝,在上林苑敕封城隍神的事情,更是發生在近代,現在還有著實物與證據。

祖宗這么牛逼,他豈能不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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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節 粉碎巫蠱(3)

這位陛下一爽,頓時就龍顏大悅,對張越道:“卿之言善也,朕深以為是!”

在心里面,他更是哼哼了幾聲,得意至極的想著:“朕早該知道了,朕為天子,天地偉力加于己身,言出法隨,仙神妖魔見朕要當下跪恭迎!”

只是,心里面還是有著不解。

于是,問道:“只是,以卿之說,古之圣王,有偉力加于己身,何以自黃帝后無人能升仙?”

長生不死,永垂不朽,這是他此生矢志不渝的追求。

至少在現在,他對于長生不死的追求之心,依然堅定。

張越聽著,卻是在心里嘆了口氣。

每一個君王,都是極端自私自利之人。

尤其是漢季劉氏的天子們。

當今這位和他的父祖們。

當年,太宗孝文皇帝尚且有‘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的故事。

其寵臣鄧通,堪稱歷史上第一位金融寡頭。

其與吳王劉濞,一度共同主宰了漢家的金融,號稱天下鑄錢,與吳王共分。

而締造文景之治的另一位帝王,先帝孝景皇帝,與乃父相比更加自私自利。

整個天下在他手里,都是棋子罷了。

私情不存在的!

為了天下,他連兒子都可以殺,為了天下,他連胞弟和母親也能利用。

而這兩位君王,卻攜手締造了中國封建史上最著名的盛世——文景之治。

他們在位期間,天下富足,人民生活安康,少有饑荒和災害。

以至于國家有余力,能夠打造起當今仗之驅逐匈奴的強大漢家騎兵集群!

說起來,與其父祖相比,當今這位其實還算溫情。

至少這位天子有私情,也會念私情。

這就比他的父祖好伺候多了。

只是……

“我這么一干,算是毀掉了董仲舒生前大半輩子努力了……”張越在心里微微一嘆,感覺有些對不住那位已經掛點的‘老師’。

董仲舒生前最大的成就之一,就是讓天下人接受了他的災異說,開啟了讖諱政治的先河。

其實他的想法也不算錯。

蓋因為當時,漢家君王的權力,既不受法律的制約,也不受任何人的鉗制。

在理論上來說,漢室天子,至高無上,生殺予奪于一心。

想干嘛就干嘛。

事實上也是如此。

當今天子這些年來,修宮室、打匈奴、封禪問仙,奢侈無度。

誰能勸阻,誰可制約?

所以,董仲舒費盡心思,想給君權做一個籠子關起來。

于是就在天人感應理論的基礎上,闡發出了災異說。

按照董仲舒的解釋,所謂‘天地之物有不常之變者,謂之異,小者謂之災,災常先至,而異乃隨之’,而災異就是天對人君的警告,正所謂‘災者天之譴也,異者天之威也’。

假如出現了災異,人君就要馬上反省自身,找到上天譴責自己乃至于威懾自己的原因,予以改過。

為此董仲舒曾經語重心長的對當今天子奏道:天人相與之際,甚可畏也!國家將有失道之敗,而天乃先出災害以譴告之,不知自省,又以怪異以警懼之,尚不知變,而傷敗乃至!

意思就是說,發生災害,肯定是因為君王做錯了事情,出現了怪異是因為君王做出了失道之事,倘若在災害和怪異發生后,君王依然冥頑不靈,那么老天爺就會滅亡他的國家社稷,扶立起一個可以統帥萬民,代天行政的新王朝。

順便說一句,董仲舒的公羊學派是儒家所有學派中唯一公開宣揚‘假如皇帝不能履行職責,那么其合法性就將喪失’的學派。

只是可惜,這套理論,并沒有什么卵用。

君王的無限權力也不是一個籠子能關的起來的。

而且,哪怕可以成功,其弊端也遠遠超過了利益。

讖諱盛行的年代,人們對于各種自然災害充滿了恐懼,甚至不敢抵抗。

唐代就有人民不敢捕殺蝗蟲反而對蝗蟲進行祭祀和禱告的故事。

這極大的阻礙了諸夏文明的進步,以及社會生產力的發展——國家的精英都去忙著研究封建迷信了,誰會去關心政務呢?

所以張越知道,董仲舒的那一套必須摒棄。

必須換一套更加積極的東西,更容易為統治者接受的方法。

聽著天子的話,張越微微想了想,就答道:“太一麾下,五帝八主,皆先王能臣之號也,至今血食祭祀,垂于天地!陛下豈言獨黃帝飛仙?”

天子一聽楞了。

他是修仙大師,對于五帝點也不陌生。

但在從前他沒有去想過這個問題。

直到張越提醒,他才恍然大悟。

對啊!

太一(漢代天的化身,至高天帝)麾下有五帝坐鎮,八主穿梭于過去未來上下玄黃之中。

其中五帝,全部是上古先王化身。

而八主(天、地、陰、陽、日、月、四時、兵),也都是有名有姓的先王或者先王大臣。

順著這個思路,再仔細一看如今天下盛行的各種神明名諱與來歷,天子就愕然發現——全是史書上的先王、先君、名臣或者是先民之中的英雄!

譬如關中信奉的杜伯,就是宣王大臣。

這也是諸夏民族的原始信仰的可怕之處。

幾乎所有神明,都是有功人民和天下的凡人死后升格的。

若有什么人打算來這個時代的漢家宣揚什么——你們都有罪的家伙,十之會被地方上的百姓打成渣渣,甚至砍成零件!

俺可是天潢貴胄,生來高貴!爾居然敢詛咒吾之父祖?去死吧!辣雞!

“那以卿之見,朕當如何方能與五帝八主般?”天子此刻真是難以自抑,他感覺自己已經接近真相了。

“臣愚鈍,如何能知此中真諦?”張越俯首拜道,他很清楚,有些話說出來就沒意思了。

腦補的東西,才能讓人信服。

而他的話都說到這里了,這位陛下的腦洞能力已經足以讓他去腦補其中的‘真相’了。

果然天子聽著神采奕奕,腦洞瞬間大開,董仲舒曾經與他說過的一些事情,還有那些李少君、神君在的時候偶爾透露出來的只言片語。

這些東西,瞬間就被他串聯到一起。

“也就是說,朕只要能做到與三王五帝一般的功業,朕也可以與三王五帝一般與天地同壽、日月同輝?”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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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7 10:39:1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三節 儒墨合一

只是……

還有一個問題!

天子抬頭,望著張越,問道:“朕曾聞董仲舒舊言天人感應,又列三科九旨,明人君之責,若朕受天命,為天王,偉力加于朕身,何故有災害、怪異?”

這個問題確實問到點子上了。

好在,張越早有準備。

在來之前,他就已經想好了怎么回答。

他微微一拜,不慌不忙的奏道:“陛下,董師自無錯漏……”

馬上就要成為人家的門徒了,維護老師,這是本份。

當然了,修改先賢典籍或者說站在前輩的肩膀上,這是儒家的優良傳統了。

孔子筆削《詩經》,子夏筆削《春秋》,孟子又在其師子思的思想基礎上,提出人本、輕君之說,荀子又站在孟子肩膀上,發展出別具一格的儒家文化。

到了漢季,儒門各派,哪一個沒有改過自己的經典呢?

董仲舒自己就在公羊春秋之中摻入了他的無數理念和想法。

在事實上來說,公羊學派是最推崇變革、維新的學派。

漢室也是中國大一統的封建王朝中,變法和變革制度最多的王朝!

自高帝迄今,每一代天子都會進行至少一次的制度變革!

到現在連王朝屬性、服色都變了。

“嗯?”天子微微一楞,就聽著張越繼續道:“臣聞之,禹有五年之水,湯有七年之旱,而不礙其以為圣王,何也?禹以歷山之金鑄幣,以贖無糧而賣子者,湯以莊山之金鑄幣而撫流亡之民!”

“由是觀之,災害、怪異,雖為天之意,其卻未必為譴、為罰也!”

“董師曰:天常以愛利為意,以養長為事,太宗孝文皇帝亦曰:天生蒸民,為之置君以養治之!天既命天子以臨元元,以授天命,以大任降之,豈會隨意以警、罰加之?”

天子聽著,也是微微點頭。

他曾經對于董仲舒那一套深信不疑過。

不然也不會按照董仲舒的要求,做這做那,甚至封禪、巡幸。

只是堅持了許多年,雖然也得到了大大小小,這樣那樣的所謂祥瑞。

但……

實際的獎勵,卻毛都沒有撈到。

故而心中有所疑慮。

如今,聽著張越之話,也是深以為然。

朕受命于天,為天子,寄托了天下之重和上天的意志,作為代天行朕的‘天之子’,‘天’怎么可能隨隨便便的降下災害、怪異,來懲罰和警告他呢?

按照董仲舒的理念,老天爺最愛人民了,受命君王,是為了讓君王來代替他照顧和引領人民,怎么可能因君王的緣故而將災害、怪異施加于百姓身上?

要施加也該是施加到他身上啊!

怎么可能施加到‘天’所愛的人民身上?

這是一個大bug!

于是,天子問道:“那以卿之見?”

“臣愚以為……”張越俯首拜道:“或許天有大任降于人王,便加以磨礪,用災害測其仁心,以怪異觀其秉性,用挫折視其意志,若能克服災害、怪異,以仁政嘉于天下萬民,德被蒼生,則其國自興,其政自和,其民自清!”

“故荀子曰:國者,天下之重器也,重任也!”

“今陛下當國,受命于天,天有重任降之于陛下!此陛下之昭昭天命!此漢家之昭昭天命!亦天下士民之昭昭天命!”

“昔者,漢與楚相爭于亥下,于是五星出東方,而后天下平!”

“今陛下臨位,受天之大任!詩云: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天監有周,昭假于下。如今豈非天監有漢,有假于下乎?”

“故臣昧死以奏:陛下受天命,如禹、湯之受命,天將有大任降于漢季劉氏,災害、怪異必有多發,如禹之水,湯之旱……”

“以陛下之圣明,必能有所感應,而湯禹之受命,亦如是,故禹、湯皆有誓,不獨禹、湯,三代先王,受命之時,皆有所感,而后禱天立誓!”

張越說完,就深深一拜,道:“先王之誓,以其受命之符,明于天下,建其大業,故其德侔天地,澤被蒼生!”

這是張越開始,著手從最高層開始,建立屬于自己的理論體系的努力。

就和董仲舒當年做的那樣。

只要君王認同了,一般而言,這種理論的推行速度就會很快。

當然也不一定如此。

你要本身是個戰五渣,那么哪怕有君王背書和支持,也會被現實打成渣渣。

譬如谷梁學派……

在張越回溯的資料里,宣帝親自下場,不惜在石渠閣會議之中為之背書。

然而,宣帝一掛,就被公羊打成了豬頭。

即使是宣帝活著的時候,谷梁也常常被揍的不得不去喊宣帝拉偏架……

而當時谷梁學派面對的還是一個被讖諱之說綁住了手腳的公羊學派。

只能說,一個既能嘴炮,又有行動力,還有法家當打手的公羊學派太bug了。

天子聽著,心里面非常贊同。

君王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容易被忽悠,但同時也是最容易被忽悠的了。

不容易被忽悠,是因為他們見過、看過和經歷過的人與事情太多了,一般人很難忽悠他們。

容易被忽悠則是君王們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

只要抓住了他們的軟肋,你就會發現,他們也是凡夫俗子。尤其是當今這位,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雖然已經六十幾了,但卻依然有著一顆稚子之心。

他不止相信童話,連神話也相信。

而張越所言的,也都是現實存在,記載于史書和經典之中,被漢人廣泛接受和認可的事情。

他只是在這些認知之上,稍微加了點私貨罷了。

就像后世的一些公知們,鼓吹什么德國磨坊,風能進,雨能進,國王不能進,又虛構一個落櫻神斧,胡扯了夏令營里的奧特曼們。

明明漏洞一大堆,不也有無數人深信不疑?

甚至覺得是真理,哪怕證據擺了一堆,也當做看不見!

為什么?

因為,這些人向往和憧憬別人為他們描述的世界,他們想要一個這樣的世界和體制。

而張越現在所說的,不止沉迷于修仙,渴望長生的這位君王一下子就認同了。

就連在這殿中的幾個侍從,也都深以為然。

三代與先王之政,通過戰國數百年,諸子百家先賢們的不斷美化與升華,在漢季早就已經篆刻進每一個人的骨髓深處。

哪怕當年的秦帝國,也是深信不疑,要不秦始皇也不會瘋狂cos三代先王的行為,去封禪泰山了,巡幸天下了。

而在漢季,百年來黃老學派和儒家的學者、士大夫們,進一步的將這些東西,深埋進人們的基因之中。

于是,致太平的思潮,深深的席卷所有階級。

上至帝王公卿,下至士大夫庶民,人人孜孜以求。

所以董仲舒登高一呼,立刻從者如云,大勢之下,百家辟易,連黃老學派都只能龜縮起來。

“卿所言,朕早有所感矣……”天子微微起身,很是驕傲的握著腰間的佩劍,作為君王,他自然早就覺得自己是特殊的,是受天地所鐘,神明所愛的特殊之人。

也早就感覺有什么東西在呼喚他。

只是,一直不得其門而已。

如今,聽著張越一說,他當然就覺得自己找到了一直在呼喚他的東西了。

心里面更是埋怨不已:“朕當年封禪泰山,巡幸天下,隨駕大臣文武數以百計,為何無人提醒朕要盟誓天地?”

在他看來,若是早有人提醒他,應該盟誓天地,立下大愿,再踐此大愿,就能與三王五帝并列。

說不定這會他都已經得到了上蒼的賞賜,登仙成神也說不定!

搞到現在,他都六十好幾,白發蒼蒼,垂垂老矣,再想要巡幸天下,封禪泰山也沒有那個力氣了。

真是……

想到這里,他就道:“朕若遭遇愛卿二十年,則大事成矣!”

說著就垂頭喪氣,感慨不已。

“陛下何故沮喪?”張越見了,立刻恭身‘鼓(忽)舞(悠)’道:“太公望八十歲遇文王,尚且能佐武王伐紂,開周之世,陛下既受命于天,如今醒悟天命之職,豈言晚矣?”

“且夫,三代之治,也非一代人之力,夏之政始于禹,至少康之時,終臻大成;而商之政,始于湯,歷伊尹之政,盛于盤亙;周之治始于文王,經武王、周公,至于成康之時,方至與極!”

“然,禹、湯之神靈,迄今垂于天地,此豈非天之賞?”

張越很清楚,他必須將‘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這樣的信念根植到公羊學派的年輕人心里。

不然的話,這些理想的浪漫主義者,中二氣息一發作,就會嚷嚷著去找新王了。

在事實上來說,王莽之敗,也是敗于這些人的激進和急切之中。

看看王莽改制的政策和內容就知道了。

這貨根本就不是在改制,而是在放衛星!

在西元前放衛星,只能有一個結果——灰灰!

更何況,王莽改制的時候,社會生產力和文明程度,根本不足以支撐他的改革——甚至不足以支撐他所羅列的改革中最小的一項——均田地。

王莽難道不知道,他的改制不可能成功?

但他能有什么辦法?

那四十八萬多曾經聯名上書王太后的人在盯著他。

所以,王莽也是沒有辦法。

想到這里,張越就深深吸了口氣,道:“臣先師董子有曰:事在強勉而已,湯以七十里,文王百里,強勉己身,克重重險阻,終于王天下,今陛下坐擁天下,海內孺慕,威加四海,若能順天志,澤人民,建大功,焉知不能如三代?”

在這里,張越又加了私貨。

而且摻雜的是墨家的私貨!

按說這種事情有大風險!

儒墨就是兩個對立面,兩個極端,水火不容!

不過,在他之前,董仲舒已經這么干過好幾回了……

在事實上來說,董仲舒的公羊思想中,墨家思想的影子隨處可見。

譬如天人感應與讖諱之說,就帶著濃厚的墨家‘天志’‘明鬼’思想的影子。要知道在先秦時代,儒家基本上是不談這些的。

無論是孔子、子思、子夏還是孟子、荀子,一脈相承,對于鬼神的態度一直是‘敬而遠之’。

到董仲舒,就融入了陰陽家的理論和墨家的主張,用儒家的語言講出來。

此外,董仲舒的著作《春秋繁露》之中,還能看到非常明顯的名家影子。

從這個角度來說,公羊學派與其說是一個儒家學派。

不如說它是一個以儒家思想為骨,用百家理論武裝起來的怪物。

是故,公羊學派里各種山頭林立。

不僅僅有著董越、褚大、贏公、呂步舒等董系學者。

還有著一大堆其他諸子百家混進公羊學派內部的大能。

譬如說,夏侯始昌先生就是以陰陽家混進了公羊學派,靠著災異說揚名的名為儒生,實為陰陽家的大學者。

他的侄子夏侯勝更進一步,將尚書也納入了其中,發展出了‘大夏侯學派’。

還有張湯,以法家入公羊,發展出了一個全新的法家系統。

更有主父偃,用縱橫家的方法來闡述公羊之說,也算是一個成就了。

不止如此,張越甚至還聽說了,有墨家的門人,也自詡自己是公羊學派的儒生,只是不被承認而已。

但,卻也有的官做,還有好幾個混的不錯的。

總之,諸子百家,那些不甘衰亡的人,紛紛都打過混進公羊學派,借個馬甲的想法。

而董仲舒在世的時候,對這些事情,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鼓勵、默許。

也正是如此,公羊學派才能有今天的聲勢和體量。

而這也給了張越整合公羊學派,制造了大量障礙和困難。

除了董系外,其他各個山頭,都有著自己的算盤與想法。

許多人甚至只是借個馬甲穿穿而已,實則根本不鳥董仲舒,甚至不認同公羊學派的很多理念。

是故,張越只能借機,慢慢的摻私貨,希望可以借君權來為自己張目。

如今看來,他的努力效果很好。

至少當今天子是全盤接納了。

就聽著這位陛下點頭道:“強勉!強勉!昔年董仲舒曾與朕有言于此,朕還不明其意,如今聽卿之言,朕豁然開朗!”

強勉思想,算是董仲舒發明的。

其最開始其實只是用于治學,但這幾十年下來,早已經被公羊學派應用各種領域。

現在,張越更進一步,打算將之引入施政、治政之中。

其實是要打著強勉的旗號行荀子的‘人定勝天’‘制天命而用之’思想。

只是荀子的思想對于統治者來說過于敏感,所以要包裝一下。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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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節 夏侯始昌的驚訝

車轱轆咕咕的響動著,端坐在安車之上,今年已經年近七十的夏侯始昌,滿頭白發,身形消瘦,腰背皆彎,看上去似乎已是風燭殘年。

但那雙似乎永遠充滿著智慧和溫暖的眼睛,卻在無時無刻的鼓勵著他的弟子、門徒們。

讓人如沐春風,情不自禁就生出孺慕之情。

作為《春秋公羊》學的專家,兼《尚書》界的研究大能。

夏侯始昌雖然沒有接受過正統的《春秋公羊》教育,不是董仲舒和胡毋生這兩個主要公羊學派支系出生的。

但是……

他曾拜入濟南鴻儒伏公門下,得授《洪范五行傳》,而授他《洪范五行傳》的伏公來頭很大,其乃太宗名士,儒門精神領袖伏生之后。

此人地位,相當于公羊學派的公羊壽,是漢季尚書學派的祖師爺。

僅僅是他保存了《尚書》,使其能重見天日這一功勞,就足以讓人頂禮膜拜。

太宗在位時,曾敬為國老,遣晁錯為弟子,從其受《尚書》。

是故,夏侯始昌雖然沒有董仲舒、胡毋生那么有名,但在公羊學派的地位一點都不低。

在董仲舒去世后,他就成為了公羊學派內部的領袖之一。

連當今天子也異常敬重其學問、品德,任為昌邑王太傅。

“老師……”一個儒生捧著一副簡書,恭身來到夏侯始昌的車駕前,拜道:“長安來信!”

“拿來……”夏侯始昌抬起頭,輕聲說道,他是魯人,所以口音里有濃重的魯音,聽起來和天下盛行的雅語有些格格不入,大約就像后世的廣東人講普通話,聽著有些含糊。

但他并不打算改——雖然其實他可以講一口純正的關中雅語。

然而除了面見天子以外,其他所有時候他都是以魯音與人交談。

因為,對于所有魯地儒生而言。

魯音不僅是他們的驕傲,更是他們用來提醒和警示自己不要忘記使命的象征。

就像勾踐臥薪嘗膽的那個苦膽。

很快,那個儒生就將簡書呈遞到夏侯始昌面前,他微微攤開,放到一個專門用來閱讀竹簡的書架上,然后看了起來。

“丞相要垮臺了啊……”微微的看了看書簡上的內容,夏侯始昌就微微掐指算了算,嘆道:“征兆早有啊,去歲梁父山莫名起火,山火燃掉了天主廟的承柱,丞相者,承奉天子,相助社稷也!”

此話一出,左右皆敬拜:“老師英明!”

與董仲舒、胡毋生一系的傳授方式不同,夏侯始昌的門徒弟子,多是其宗族門人。

這種家傳經書的方式,在如今依然昌盛不已。

如《春秋》的另外兩個小學派,鄒氏傳與夾氏傳,就是通過這種方法延續。

父傳子,子傳孫。

外人若想一窺其經書,通常要付出真金白銀。

價格高到很多時候就連王侯也承受不起。

譬如,當年賈誼賈長沙欲觀鄒氏傳,以其名聲地位,尚且付出了五百金,才被許可一觀。

而夏侯始昌的家學,外人想要學習,一般來說,先準備一千金再說。

只是……

環顧四周,夏侯始昌微微一嘆,家傳經學的方式,可以保證經義和知識被自己家族壟斷。

但卻缺乏活力,難以適應越來越激烈的漢家思想界的變化。

但他又舍不得和董仲舒、胡毋生等人一般,將自己畢生心血,平白傳授給不相干的人。

這是魯人根深蒂固的思維。

吝嗇、保守、頑固和固執己見。

他早知道自己的這些毛病,也早明白要改。

但和魯音一樣,他拒絕!

概因這是魯人的驕傲。

他伸手出來,立刻有兩個孫輩上前,攙扶起他。

“祖父大人……”一個年輕的小家伙,將夏侯始昌的鳩杖遞給他,然后小心的扶著夏侯始昌,問道:“您要去哪里?”

“吾要去面見大王!”夏侯始昌回頭看著這個年輕人,眼中滿是慈愛,對他來說,這個雖然只是族人之子的年輕人,卻必可承他衣缽,所以話語之中滿是溫柔:“長安城將有大變,吾身為太傅,當為大王畫之!”

沒有人能拒絕帝師的誘、惑。

當年申公九十歲,一遇天子傳喚,便不顧車馬勞頓,遠行數千里來到長安。

夏侯始昌記得很清楚,當年,他就站在道路邊,望著朝廷使者恭敬的尊請申公入朝。

可惜……

自孔子以降,魯人就似乎被詛咒了一樣。

先是孔子周游列國終不得用。

然后又是曾子、子思,困于魯國,不得伸張。

而子夏、孟子、荀子卻名動天下,風光無比。

等到了秦季,魯地儒生瘋狂涌入咸陽,匯聚在秦始皇和秦二世之下,企圖勸說他們行儒家之政。

結果,秦始皇焚書坑儒,狠狠的抽了他們一巴掌。

二世倒是蠻敬重他們的。

但是……

秦二世而亡……

其后,魯地儒生們,在秦末的戰亂之中,一次次的押寶。

他們最開始擁護臧霸,然后臧霸gg了。

接著又擁護田橫兄弟。

田橫兄弟gg。

最后又宣布效忠項羽,項羽倒是很敬重他們。

但亥下一戰,項王自刎烏江,魯儒們發現,那個曾經被他們瞧不起、看不上、覺得不可能成功的流氓頭子,草民出生的泗水亭長劉邦坐到了天子寶座上。

這可太尷尬了。

于是,魯儒們在項羽敗亡后,打起為‘項羽盡忠’的旗幟。

號稱要和劉氏漢室魚死網破。

劉邦聞言勃然大怒,下令調集重兵,將魯地圍了個水泄不通。

其時周勃陳平,秣兵歷馬,韓信蕭何,引兵在外。

魯儒們嚇得雙股戰戰,于是肉袒而降。

想著這些往事,夏侯始昌的內心就充滿了恥辱。

在事實上來說,漢季社會輿論的‘新王論’的興盛,魯儒們貢獻不小。

在某個程度上來說,再沒有比魯地儒生更希望漢室滅亡,改朝換代的人了。

因為,只要劉氏統治存續一天,那他們一天就要承受那些恥辱和痛苦。

高帝曾在儒生帽子里撒尿,而被他撒尿的那個儒生恰好是魯地出生……

高帝也曾經見到一個戴儒冠的儒生,氣不過來就一腳踹飛他,將他踹泥水里,不巧那人也是魯人……

更讓人難以接受的是——高帝與酈食其的故事,將這位漢高帝太祖皇帝對儒生的厭惡之情表現的淋漓盡致。

是故,魯地儒生在漢季百年來,一直在痛苦、猶豫和恥辱之中掙扎。

但造反這種事情,他們又不敢。

就只好跟著鼓噪新王論,提出‘漢家堯后’的理論,到處宣揚劉氏應該退位讓賢。

而在另一方面,正因為得不到,所以他們又無比憧憬和向往,輔佐天子,治齊升平。

可惜……

哪怕是申公,最終也從長安鎩羽而歸。

曾經強盛一時,號稱‘儒宗’的魯儒學派更是沉寂了下去。

夏侯始昌雖然其實并非正統儒生,更非魯儒一系。

但他是魯人,對于魯儒們的遭遇感同身受,非常同情。

心里面也同樣也有著類似的念頭和想法。

如今,長安政局變動,讓他看到了一絲曙光。

半個時辰后,夏侯始昌就在族人門徒的攙扶、簇擁下來到了昌邑王的王駕攆車之前。

“大王!”夏侯始昌巍顫顫的喊了一聲。

坐在攆車上,正閉目養神的昌邑王劉髆立刻就睜開眼睛,下令停車。

“太傅怎么來了?”劉髆在兩個侍從攙扶下,走下攆車。

作為當今天子的第四子,劉髆很年輕,他今年才不過二十四歲,但……他的樣子卻很虛弱,看上去弱不禁風,仿佛風一吹就要吹倒。

沒辦法,劉髆十三歲被立為昌邑王,然后遠離長安,來到了繁華的昌邑。

梁齊之間,自古多美人。

年少的昌邑王,如何抵御得住溫柔鄉的侵蝕,不過七八年就已經變成這個模樣了。

但劉髆對于夏侯始昌卻是極為敬重的。

不止因為這位老大人是他父皇親自為他挑選的太傅。

更因為他的親人們,都暗示過他,欲要入繼大統,就必須得到太傅的扶持。

“大王……”夏侯始昌看著臉色蒼白,看上去氣色很不好的昌邑王,心里也是嘆了口氣。

本來這位大王是儲位最強有力的競爭者。

他的外家是貳師將軍海西候李廣利,手握重兵,他本人也很得當今喜愛,性格也頗類當今,聰明、伶俐有果決。

不似太子,優柔寡斷,常有婦人之仁。

但……

就是這個身體太糟糕了!

哪怕是六十三歲的當今,恐怕身體也要比這位昌邑王好太多太多了。

但奈何,在女色問題上,這位大王誰勸都沒用。

哪怕是在這朝覲長安的路上,夏侯始昌每天都能見到有美人被送到他的攆車和行宮里。

所以,夏侯始昌也只是嘆了口氣,作為公羊學派的讖諱大師,夏侯始昌一直認為一切在冥冥中早有決斷。

凡人只能順勢而為,不可逆勢而求。

所以,他強行咽下勸誡的話語,微微拜道:“回稟大王,老臣剛剛得到了長安的消息,說是太仆公孫敬聲事涉巫蠱大逆,已經被下獄了,丞相公孫賀也上書請罪……”

劉髆一聽,笑道:“寡人還以為什么事情呢?昨日寡人就已經知道了此事了!”

他微微笑了笑,道:“只是不敢勞動太傅,所以就沒有驚動您……”

“大王既然已經知道此事了,那么,大王有何決斷?”夏侯始昌目光灼灼的看著劉髆,此刻他希望這位昌邑王能對他說一句‘請太傅為寡人畫此大業’。

然后,劉髆卻是苦笑了一聲,道:“寡人能有什么決斷?要有決斷也該是父皇來做!”

他看著夏侯始昌,輕聲道:“太傅可知,如今長安政壇,早已經發生了劇變!”

他拍拍手,一個年輕官員,就捧著一堆竹簡,送到夏侯始昌面前,劉髆苦笑著道:“請太傅看完這些簡牘再來與寡人談朝政罷!”

若是以前,劉髆若是知道公孫賀父子要垮臺、滅亡。

說不定他會打起精神,去找所有能找的關系,極力的謀劃奪嫡。

但現在……

劉髆覺得有那個功夫,不如去多睡幾個妹子。

甚至……

劉髆覺得,與其費盡心思的去謀奪儲位,倒不如交好那個張子重,讓他教幾招養生之術,讓自己能多活幾年。

長命百歲才是硬道理啊!

夏侯始昌看著劉髆,又看著自己眼前的簡牘。

有些不可思議,但他還是忍住了內心的急切,招了招手,讓門徒子孫捧著那些竹簡,為他讀閱。

“夏五月,駙馬都尉金日磾舉南陵人張子重為秀才,太常審查,報曰:駙馬都尉所舉秀才,品性純良、德才兼備,天子曰可,隨之召見秀才,對奏蓬萊獻《王命論》,上聞而大悅,命為侍中,侍中辭曰:愿為陛下牧一縣,以觀其效,天子悅,以新豐為皇長孫進食邑地,以侍中張子重領新豐事……”

“丞相孫公孫柔因誣陷、謀害侍中張子重,下獄論罪!”

“夏六月,侍中張子重履任新豐,行公考,長孫親臨,天子幸之……”

隨著那幾個子侄門徒的宣讀,夏侯始昌這才想起來,前不久他似乎得到消息,太學祭酒董越打算代父收徒,而對象正是那個張子重!

但他沒有放在心上,以為只是一個幸臣罷了。

而董越這個沒節草的家伙,在捧臭腳。

但現在,隨著這些詳細的信息和情報,被披露在他面前。

夏侯始昌這才醒悟,一個前所未有的政壇新星正在冉冉升起。

而丞相公孫賀父子,甚至就是因為這個新星之故而倒臺的。

至少,有一半的緣故是因為對方。

更可怕的是,這個政壇新星,不像過去的那些天子寵臣和幸臣,不學無術,只是靠著逢迎拍馬。

他的學術造詣功底,深厚的可怕。

人稱張蚩尤!

谷梁學派、左傳學派,都已經在他面前一敗涂地。

他敬獻天子的王命論以及送給董越的《春秋二十八義》據說都有大師之風。

以至于關中人自豪的將其與賈誼、終軍相提并論!

“大王可有更多有關此子的消息和情報嗎?”夏侯始昌深吸一口氣,對劉髆問道。

現在,他想知道所有有關那個張子重的東西。

包括他的行為、論述和主張!8)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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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節 一張白紙出南陵(1)

延和元年夏七月乙未(十五),張越帶著趙柔娘回到了南陵長水鄉的莊園之中,暫時遠離了長安的紛紛擾擾。∏雜÷志÷蟲∏

如今的長安城,已經快要變成一個火藥桶了。

隨著太仆公孫敬聲下獄,并被執金吾正式公布罪名:私以巫蠱詛咒君父,大逆!

丞相公孫賀聞之,立刻上書謝罪,同時請辭丞相位。

天子下詔慰留,說:丞相佐朕治天下十有一年,今太仆大逆,然丞相何辜?

看上去倒是溫情脈脈。

但實則,人人皆知是磨刀霍霍。

公孫家族的封國葛繹縣,據說已經被騎兵封鎖了。

長安內外,所有公孫家族的親戚,都已經被監視和限制出入。

自先帝起,就盤亙漢室朝堂的公孫家族,已經日暮西山,隨時可能團撲。

張越在這個節點離開,其實也是想置身事外。

公孫家族一倒,就空出了一個丞相、一個太仆和幾十個兩千石、千石的關鍵位置。

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流著哈喇子,垂涎不已。

丞相倒也罷了。

沒有幾個人會不要命了,想要搶哪個位置。

但這太仆,卻是頂尖的肥差和美差啊!

公孫家族一倒,他們盤亙和占據的位置和利益,就全部空出來了。

誰搶到,誰發財!

更妙的是,因為公孫賀父子將太仆衙門已經搞成了一個爛攤子。

所以,只要搶到太仆的位置,哪怕是頭豬,也能瞬間做出政績來。

原因很簡單。

太仆的馬政已經爛的不能再爛了。

接手者,甚至不需要做任何改變,僅僅是因為一下子干掉了寄生在漢家太仆衙門身上的寄生蟲們。

也都能煥發出新生,做出許多成績來。

是故,朝野上下,無數聰明人都摩拳擦掌,背地里各種PY交易。

張越不想摻和這趟渾水,所以在與范明友聯名上奏了‘請復緹茲候國疏’后就趕緊帶著趙柔娘開溜。

讓一眾提著大包小包,帶著各種美女珠寶,想和他py交易的公卿們撲了個空。

但在心里面張越知道,這個太仆的位置會落到誰手里——除了他的好兄弟,同為侍中的上官桀,還能有誰?

你要知道,上官桀本來就是馬政出身的——在幸貴前他是給天子養馬的馬廄官。

正好與太仆的工作正業對口。

資歷也夠了!

他擔任侍中四五年,認識和網羅的人脈也足以將他推到太仆的位置上。

別看歷史上,上官桀后來和霍光勢不兩立。

但現在,他們兩個可是好基友!

關系鐵的很!

兼之,這一兩個月來,上官桀借著自己獨得君寵的機會,在天子面前可是狠狠的刷了一波好感。

可謂天時地利人和兼備。

只要不出意外,太仆的位置肯定會落到他手里面。

對此張越倒是沒有意見。

上官桀雖然是個馬屁精,但是人家的專業能力也不錯!

歷史上,巫蠱之禍后就是他出任太仆,為漢室騎兵部隊的重建立下汗馬功勞!

然后就被霍光卸磨殺驢了……

所以,上官桀出任太仆,是最合適的。

剛回家,給嫂嫂請安,張越就來到了莊園之中,前些時日蒸煮的大灶前。

此時,當初熊熊燃燒的灶火已經熄滅兩日了。

大釜之中的竹筒也都被煮爛了,竹纖維不再緊密。

張越便讓人找來幾個大木桶,然后將大釜里的竹筒倒出來,因為張越在走之前,就已經吩咐過田禾等人,要在蒸煮三日后加入柴灰、石灰等物到大釜之中,所以,當這些竹筒被倒出來時,立刻散發出一股難聞的臭味。

以至于,莊園的工人們,需要用布條蒙住鼻子,才能將這些已經臭爛的竹筒一根根的倒出來,放進清水里清洗。

等到清洗完成,張越就命人找來幾個大木桶,將竹筒全部倒進去。

然后讓人用石錘、鐵錘,不斷的木桶內捶打、搗爛,直至將所有竹筒全部搗成類似面團一樣的漿料。

這個工作,需要時間。

所以,張越在吩咐下去后就沒管了,帶著田禾等人,來到了莊園的一處山腳下。

此地,現在已經按照張越的吩咐和所畫的圖紙,建造出了三個簡易的龍門窯。

這種龍門窯,技術簡單。

只需要在靠山的地方,挖下一個類似地窖一樣的長方形窯洞,然后在窯內堆滿木柴或者煤炭就可以開燒。

張越視察了一番,很是滿意。

從技術上來說,這三個龍門窯,大約已經接近了東漢中期的龍門窯。

長度都達到了十七米以上,寬度大約兩米,張越下窯洞看了看,很滿意,窯洞高度有差不多兩米,足可供人穿行其中。

其傾斜度也還可以,因是依山而建,所以其斜度與山體相似,大約在二十四五度左右。

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這個東風就是瓷器的配方!

事實上,原始瓷器早在商周時期就已經出現。

但因為窯溫和材料以及燒制技術等緣故,而遲遲不得發展。

主要問題在于,商周的瓷器的瓷土原料里,有太多堿性土壤,所以一旦窯內溫度超過一千一百度,就會出現燒融。

而瓷器需要至少一千兩百度的窯溫才能成型。

好在,張越回溯了無數史料。

所以他雖然沒有參與瓷器生產制造,也不懂瓷器技術,回溯的史料和資料也鮮有有關瓷器燒制的內容。

但……

史書上記載的有關瓷器的名稱與稱謂,卻讓他知道,該怎么去配比原料。

在宋明之際,瓷器又叫磁器。

這說明,瓷土應該與磁土相近。

而一些新聞報道里,有關景德鎮的內容又告訴他,瓷土里含有大量高嶺土。

這兩個信息,使張越知道,應該怎么去做。

剩下的事情,無非就是找到磁土和高嶺土,然后不斷的去實驗其配比。

無非就是花時間而已。

張越有的是時間!

將窯洞視察了一圈,張越吩咐李苗等人,按照他的吩咐去尋找磁土和高嶺土,運回來后按比例混合,然后送入窯內燒制。

反正,總能成功的!

看完龍窯,張越就回到造紙的現場。

此時,一個個木桶內的竹筒,都已經被搗爛,變成了一個個類似面團狀的漿狀物體。

造紙的工序至此,只剩下了最后最關鍵的兩個步驟!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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