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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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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門閥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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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5 09:44:2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一十五節 耍賴

韓說乘著車,急急忙忙入宮時,剛好看到到了天子的使者,在北闕城樓下宣讀詔命的情況。

然后,震天般的歡呼聲就像潮水一樣的響了起來。

上萬人,甚至更多人,興奮、狂喜和振奮的吶喊聲,如同海嘯一般席卷了整個世界。

韓說聽著這個聲音,看著這個情況,腳下都有些踉蹌,險些跌倒在司馬門下。

還好司馬門的校尉眼疾手快,立刻扶住了他。

“多謝!”韓說回過頭來,感激的看了眼這個校尉。

若沒有被扶住的話……

他已經能知道,過些天,長安城的八卦黨就又要多一個新素材了光祿勛在司馬門跌倒?為什么跌倒?為何跌倒?

這些可怕的家伙,能借題發揮,腦補出無數個段子。

反正,現行的漢室制度與律法拿他們沒有一點轍。

太宗皇帝除民誹謗之罪,自那以后升斗小民哪怕噴皇帝,也屬于‘細民無知抵死’,誰想借題發揮,那就是壞先帝法,亂國政了。

而士大夫公卿們,卻很不幸。

依然不能亂說話,如今公羊思想盛行,就更加不敢亂說話了。

因為,公羊學派主張春秋刺誅不及庶民。

于是,百姓享有全部言論自由,更引申幽厲之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教訓,認定百姓議論、諷刺和編排公卿士大夫,是天賦其權。

誰要堵百姓的嘴,請先從他們的尸體上跨過去。

所以,市井里的八卦黨,越發猖狂,越發的無所忌憚。

別說編排朝臣,給他們創造段子了。

現在,朝堂上三公九卿,誰沒一個綽號啊。

他這個光祿勛,就頂了一個韓龍陽的諢號……

但他能怎么辦呢?

只能聽之任之,甚至還得在心里暗自慶幸,這些家伙手里留情,沒有給他取更難聽的名號。

那校尉卻是笑著道:“不敢當光祿勛之謝……”

韓說卻是理了理衣冠,回頭看著遠方那些歡呼的人群,拱手問道:“校尉可知,天子之詔,其文為何?”

校尉見連光祿勛都如此客氣,連忙將自己所知的內容,對韓說說了一遍。

“石米過百錢者,以‘狡猾不道,壞律法’是處?”韓說聽著,眉頭緊鎖,心中更是蒙上了一層陰霾。

他侍奉當今三十幾年,對于這位的脾氣和秉性,可以說了如指掌。

這一位陛下,出了名的犟脾氣,不撞南山不回頭,更是死要面子!

這詔命一下,長安城里,誰敢把米價抬過百錢,恐怕誰就得去死了。

御史中丞暴勝之、執金吾王莽,這兩條惡犬,必定會忠心耿耿的執行他的命令,將長安盯死。

可是……

韓說更清楚,糧價的暴漲不可能因為皇帝勞資說不準漲就不漲了。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長安城里不準漲價,大不了就不在長安賣糧,去城外的柳市與直市。

連他都能想到的事情,這位陛下會想不到?

“這其中究竟有何玄妙?”韓說皺著眉頭,在心里想著。

可想來想去,他也想不到,在現在的情況下,這位陛下能有什么辦法,破解當前的難題?

就在韓說皺眉之時。

長安城籍田門外,北軍軍營中,一個使者策馬而來,手里持著天子節旄,握著一封詔書,疾馳而入營壘。

“天子詔!天子詔!”使者下馬就捧著詔書,直入中軍大營,一邊喊,一邊奔跑。

早就已經在此做好了準備的一員大將聞言,立刻就帶著部將們列隊出迎,人人都穿著甲胄,全副武裝。

“末將射聲校尉郭虎,敬聞圣諭!”嘩啦啦,甲胄葉片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自昨日得到了少府卿傳來的命令后,屯駐在灞上訓練的射聲校尉所部全軍就立刻全副武裝,連夜拔營以急行軍的速度,趕到了此地待命。

使者高舉天子節,打開詔書,掃了一眼,然后高聲問道:“天子詔:射聲之士今安在?”

“夙興夜寐,整戈待發!”郭虎聞言,立刻與將官們單膝跪地,拔劍矗立。

“今關中夏災,百姓陷于水火,社稷有傾覆之危,宗廟有動搖之險,公等可能安宗廟、定社稷?”使者再問。

“肝腦涂地,粉身碎骨,死不旋踵!”將官們紛紛躬身,袒露左臂,高呼:“誓死效忠陛下!”

“善!”使者收起詔書,從懷中取出一個虎符交到郭虎手里,大聲道:“天子命將軍,入城,進駐東市、直市,嚴肅紀律,督查不法,敢高價賣糧者、敢惜售者,皆案‘狡猾無道’是處!無糧者,察其家倉,有隱匿者按隱匿不法,欺君罔上論處!敢有抗拒者,格殺勿論!”

郭虎接過虎符,然后從懷中掏出另外一個,兩相查驗后,轉過頭面向眾將:“天子詔令,射聲之士!入城!”

咚咚咚!

沉悶的戰鼓聲響了起來,一個又一個兵營之中,早就已經穿戴好了甲胄,弓滿弦,刀劍都擦的干干凈凈的士兵開始列隊。

射聲校尉,雖然全軍只有一千五百人。

但是,這支部隊,卻是漢軍中絕對的王牌精銳。

幾乎每一個士兵,都是選自良家子,熟鞍弓馬之士。

身高不低于七尺三寸,虎豹熊腰,能開十石之弓!

哪怕是在戰場上,射聲校尉也敢以一敵十,追著上萬匈奴騎兵滿草原亂跑。

這支部隊的精銳程度,甚至不在當年李陵出塞的丹陽兵之下。

而現在,這支全副武裝的軍隊,遵從他們的君王的旨意,將槍口對準了長安九市的商賈。

轟隆隆的馬蹄聲,隨之而起。

排列著標準的作戰隊形,一千五百騎射聲騎士,首先從籍田門入城。

整個長安頓時大驚失色,無數人目瞪口呆。

也是在這時,他們才想起來了劉家的皇帝,素來有耍賴的傳統。

當年劉邦這個無賴在沛縣跟人賭錢,賭輸就把桌子一掀不認賬了,十足的滾刀肉。

等他坐了天下,更是將這個性格發揚光大,說過的話和許下的承諾,都能原封不動的吞回肚子里。

對于劉家來說,假如明規則我玩不過你,那我就把桌子掀了,用刀子和你講道理!

由是,無數人兩股戰戰,瑟瑟發抖。

一切權謀、算計與博弈,在明晃晃的刀槍面前,猶如冰雪遇到陽光,瞬間消散。rw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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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5 09:44:4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一十六節 敲骨吸髓

延和元年秋八月甲申(初五)午時,射聲校尉入長安。

未時,羽林衛從章城門入城,未時一刻,虎賁校尉入駐長安城外柳市,據細柳倉,期門軍自建章宮出,督道東三市。

由是,整個長安的米價應聲跌落,效果立竿見影。

所有商人,立刻知情知趣的將米價調整到一百錢一石,多半個子也不敢標。

因為,就在店鋪門口,一把把明晃晃的刀槍劍戟,已經矗立了起來。

好幾個不怎么機靈的家伙,已經被軍隊從店鋪里拖了出去,扒光了衣服,吊在市集的轅門上吹風。

金錢億萬,黃金千金,終究不敵刀槍之利。

休說是長安的這些商人了!

當初,天下商賈何其強大?

臨邛卓氏、程鄭氏,傾滇蜀之民,開山鑿礦,冶鐵致富,富至僮千人!

雒陽師氏,車船行于天下,雇工以萬計。

臨淄刀間號稱義子三千,門徒上萬。

甚至還有南陽孔僅,以商人而至九卿,為漢大司農。

當年,這些大賈,這些豪商,勢力之強,財富之多,震懾中外。

兩千石不能制,諸侯王不能比。

但結果呢?

一道告緡令,瞬間灰飛煙滅。

對于劉家來說,只要槍桿子不出問題,休說是懟商人了,諸侯王、列侯勛臣士大夫加在一起也不怕。

于是,狂歡開始了。

無數百姓,歡天喜地的拿著錢,進了市集,紛紛買買買。

諸夏人民,自古就是淳樸中帶著狡黠,老實中透著精明。

所以,評價向來兩極分化。

同樣一個地方,可能士大夫們會感嘆‘民風淳樸,有先王之風’,而官吏則咬牙切齒的痛罵‘窮山惡水出刁民!’

現在也是一般,大家都很清楚,關中歉收,這糧價肯定會漲。

由是,趁著這個機會,群眾紛紛買買買。

像李二甚至不僅僅拿出了全部積蓄,還將自己家里的布帛也帶上,來到市集,見糧就買。

反正,有著天子撐腰,軍隊保護,他也不怕吃虧。

卻是苦了長安市井商人,人人都是愁眉苦臉。

很快,各個商鋪里的存糧就被賣光了。

商人們既心疼又歡喜,紛紛開始準備關門,然后回家躲上幾天。

等著風聲過去,再看看情況。

可是……

哪有這么容易的事情?

你想關門?

門口的軍人,提著刀劍就走了上來:“奉天子詔命,惜售者以‘狡猾無道’是處,而隱匿糧食者,一經查實,案‘欺君罔上’論處!”

總之就是一句話:想關門,可以!先讓我檢查一下,你家和你名下的宅院、倉儲之中,有沒有糧食?

若有,那就不好意思。

您犯法了。

犯的叫‘欺君罔上’,最低懲罰也是抄沒家產,完為城旦,去居延修地球……

而若是被查實,你有意惜售?

呵呵,那可是‘狡猾無道’的大罪。

要株連三族的!

商人們瞬間變色,欲哭無淚。

只能是紛紛作著苦臉,告道:“小人并非關門,并非關門,只是店中無糧,故而回家取糧……”

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找機會脫身了?

早有準備的軍人,立刻就細心的表示‘愿意幫助義商運糧’。

總之,想拖延、想推諉,乃至于想找機會開溜?

門都沒有!

于是,很快整個市場上就充滿了糧食。

一批賣完,另一批又運來,以至于長安士民感覺自己是不是想錯了?

這糧食似乎多到根本賣不完?

于是,恐慌情緒漸漸消散,民心也開始趨于穩定。

而看著這個情況,長安的年輕士大夫們與參與上書的公卿子弟們,一本滿足。

“這就是吾輩的力量,大義的力量!”許多士子,興奮的臉都潮紅了起來。

通過一己之力,就改變世界,用大義來幫助人民。

這種曾經只在理想和幻想里的事情,如今卻照進了現實,發生在眼前。

這簡直太奇妙了!

尤其是公卿子弟們,興奮的想要高歌一曲。

很多人最開始參與此事,只是腦門一熱,就興高采烈的加入其中,并沒有真的想過能成功。

但現在,成功卻出現在了眼前。

這就讓他們太幸福了。

孔子說:德不孤,必有鄰。

孟子說: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先賢的教育,果然是對的啊。

熱血沸騰,充斥著荷爾蒙以及對未來美好的憧憬的年輕人,立刻就飄飄然了。

紛紛開始指點江山,激揚文字起來。

當然,順便罵一罵商賈,這是所有儒生的共同話題。

而長安百姓,也紛紛加入其中,大力鞭笞和唾棄著奸商們。

在很多人看來,此番長安糧價高漲,分明就是奸商們囤積居奇,惡意炒作所致。

尤其是那些曾經花了高價買糧的百姓,更是對奸商們恨得牙咬咬。

你看,現在市面上的糧食都已經多得賣不完,賣不光,那里有缺糧?

高漲的輿論,立刻發酵,給朝堂施加了莫大壓力。

只是……

在很多人沒有注意的時候,少府卿和大司農入場了。

搶在長安九市關市之前,這兩個怪物,張開了血盆大口,將所有店鋪的存糧全部吃掉。

然后,在軍隊的刀槍劍戟的脅迫下,市集的商人們不得不再次去調糧。

反正編戶齊民的國策下,順藤摸瓜,這些商人背后的家族,根本就跑不掉。

更別提,其實很多糧商,是披著糧商皮的列侯勛臣白手套。

以前,國家沒有查,也懶得查。

然而現在,在天子的鞭策下,整個大司農、少府卿、太常、宗正以及執金吾等有司,都是全力運轉,瞪大了眼睛。

于是,一切馬腳立刻袒露在國家的視野中。

然后,這些商人背后的主子,就被叫去建章宮或者長樂宮,由天子或者皇后接見,慰勉、談話。

總之,一句話,現在國家有困難,卿身為大漢公卿,世食漢祿,應該為天下先,做出榜樣來。

就像當年太宗皇帝,慰勉絳候周勃一樣:卿素為朕重之,其為天下先。

換而言之,假如,愛卿不想‘為天下先’,那么則非‘吾臣’。

這些列侯勛臣立刻就坐蠟了。

曾經,他們靠著種種手段,對百姓敲骨吸髓,無所不用其極。

現在,皇權下場,同樣對他們敲骨吸髓起來。

也是直到此刻,他們才算真正體會到了,無權無勢的小民的無奈與痛苦。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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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七節 讓人震驚的新豐(1)

延和元年秋八月甲戌(初六),馳道上駛來一輛馬車。∮雜∞志∞蟲∮

此車造型頗為獨特,與尋常士大夫貴族所乘馬車截然不同。

其車蓋呈橢圓形,形似龜甲,車廂被分割為兩個部分,一道珠簾垂下,將乘車人與車夫分割在兩個世界。

而且,車廂遠較一般馬車的車廂寬大,甚至可以讓人躺臥。

毋庸置疑,這是一輛輜車。

所謂輜車,就是戰國時代,孫臏在齊所乘之車。

一般為老人、婦女以及身有殘疾的貴族男子所用,其他人一般不會乘坐輜車。

漢家貴族們甚至寧愿乘坐只能站立扶車的小車,也不會乘坐這種輜車——哪怕輜車在舒適性與可靠性實際上遠勝其他大部分馬車。

而在輜車左右,有著十余名策馬騎士,緊緊護衛。

甚至連輜車的車夫,也是身著紫衣,腰系玉佩,頭戴進賢冠的士大夫。

“老師,前方就是新豐境內了……”車夫恭敬的對著車簾后之人恭身說著,語氣謙卑而恭敬。

“哦……”車廂內傳來一聲蒼老的低沉之音,一只枯瘦的,猶如藤蔓一般的手,掀起了車簾,露出了端坐其中的男人。

他已經很老了。

老到須發皆白,牙齒也差不多掉光了。

老到身形枯瘦,仿佛油盡燈枯。

以至于,不得不乘輜車出行。

但是,每一個在他身邊的人,皆以崇拜和敬仰的眼神看著他。

仿佛,這個老人身上散發著無窮無盡的光與熱,能令人不由自主的靠近和依從。

“走!”老人輕輕吩咐:“去鄉亭!”

“諾!”車夫恭身而拜,繼續驅車緩行。

可以看得出來,車夫的駕車技術,已臻至巔峰,無論道路崎嶇還是平坦,馬車總能走在最合適的地方,最平坦的地方。

車速不快不慢,剛好能讓車廂不顛簸。

很快馬車就駛入了新豐境內。

剛剛進入新豐,前方的情況,就讓人耳目一新。

田間地頭,隨處能看到矗立起來的木牌,木牌上用著隸書,寫著一條條文字。

老人端坐在車廂中,依靠在柔軟的坐墊上,斜著頭,看著那些木牌上的文字(這也是輜車的特征之一,在兩側設有車窗,可以看到外界)。

這些文字,簡單易懂,清晰可見,哪怕相隔數十步,哪怕老人視力已經大大減退,但依舊看的清楚。

“一人不舉,全家連坐……”

“不養其子,國法不容……”

一條條,讓老人看的膽戰心驚,在心里面暗道:“真是張蚩尤啊,其治如虎狼也!”

這樣赤裸裸的恐嚇和威脅百姓,讓老人心里實在有些不舒服。

在他人生七十多年的認知與三觀中,老人早已經堅定的認為,獨有行仁政,施善政,與民為便,輕徭薄賦,方能治理好地方。

對于百姓,當以勸誡和疏導為主。

這也當是士大夫的職責。

讀書人讀書人,讀了先賢之書,明曉了先王之道,就該用先賢之義與先王之道,教化百姓。

導民向善,風之以禮樂詩書。

但很快,老人心里的那點點不快與不滿意,立刻就煙消云散了。

因為,他看到了在這秋日之中,本該一片荒蕪的土地上,無數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正在田間地頭忙碌著。

一塊塊土地,都被人整成了奇奇怪怪的條狀土壟,土壟兩側,都有著深溝。

有人驅趕著牛馬,牽拉著一種奇怪的三腳農具,在田中穿梭。

而在更遠處的田中,一頭頭牛馬,在農民的驅趕下,拉扯著一種奇怪的犁具,飛快的將土地翻耕。

只是瞬息之間,牛馬就拉著犁具走了十幾步。

老人眼睛都快瞪了出來。

“停車!”他立刻說道。

“諾!”車夫馬上就平穩的停下了馬車。

“扶我下車!”

“諾!”車夫恭敬的將車門打開,然后躬身道:“老師慢點……”

但老人卻有些很急,抓住自己弟子的手就下了車,一點也不顧及自己的年紀已經很大,骨頭都已經脆了。

“老師,不要急……”車夫立刻攙扶著自己的恩師,低頭道:“您今年已經七十有八了,不能再像二十年前一樣啦……”

“吾怎能不急?”老人目光怔怔,望著前方的田野,淚流滿面:“先師呦!大道行矣!”

遠方田中的器械,就像一道閃電,就是一道從天而降的圣光,讓他心靈仿佛受到了洗禮。

他已七十有八,行將作古,每日于老家,望著滾滾而逝的黃河,也曾許多次與孔子一樣,內心悲鳴不已:“鳳鳥不至,河不出圖,洛不出書,吾已矣夫!”

大道未聞,太平無影。

一生七十余年努力奮斗,卻改變不了世界。

面對著人生的晚年,他內心的苦澀與哀傷,日復一日,盛于胸膛。

但在此刻,在此時,他卻看見了光,看見了閃電,看見了新世界。

田中農夫們,臉上的笑容與歡喜的神色,也令他像個孩子一樣,幾乎想要手舞足蹈了起來。

他在弟子的攙扶下,走近前去,看到了那些三角農具的近貌。

多么美麗的產物啊!

多么完美的器械啊!

更完美和美麗的是,這種農具播撒下來的種子——麥。

對他來說,他這一生就做了兩件事情。

第一件,教化門徒,推廣學術,令更多人知曉春秋大義,讓更多人懂得禮義廉恥。

第二件,不遺余力,不惜所有的向每一個人極力推薦他種麥子。

甚至以身作則,在老家自己的土地上種宿麥。

然后帶頭吃麥飯,哪怕牙齒都掉光了,根本嚼不動了,每餐也一定要在飯桌上見到有麥飯,弟子門徒都在吃麥飯,他才肯動筷子。

不然,那就不吃!

只是可惜,盡管他以身作則,極力呼吁。

然而……

除了弟子門徒和子侄外,外人很少響應他的呼吁與召喚。

種麥子?

誰傻誰種!

但老人依舊固執己見。

因為他的老師,董子生前畢生所求,不過改制、更化、種宿麥而已。

他德才不夠,才能不足,承擔不起改制的重任,也做不了更化的事情。

唯一能為老師做的,只是推廣和呼吁種麥子。

但哪怕這個事情,也是極為失敗。

這讓他很是頹廢,也很是哀傷。

但在現在,在今天,在這新豐,他卻看到了,成千上萬的農民,在全新的器械與耕具的幫助下,以驚人的速度耕耘土地,播種宿麥。

這讓他興奮的難以自抑,激動的無法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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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5 09:45:3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一十八節 讓人震驚的新豐(2)

老人巍顫顫的在弟子的攙扶下,走下馳道,來到田間,更近距離的觀察著這眼前的世界。雜⌒志⌒蟲

只是……

弟子們鼻子都很靈,微微一嗅就聞到了空氣中,好像有股怪味。

味道有些好似鄉間農民家的茅坑里……

循著味道找過去,很快大家就都發現了,似乎好像大概這怪味就來自不遠處的田里。

這味道雖然不大,但卻讓人很不舒服。

反倒是老人,因為年紀太大,嗅覺、味覺都已經退化,所以根本沒有聞到。

“老師,此地似有污穢……您還是不要去了吧?”一直扶著老人的車夫低聲勸道。

“哪里有什么污穢?!”老人瞪了一眼,道:“春秋他谷不書,至于麥禾不熟則書之,凡麥禾之田,皆圣人之所期!”

他看著前方不遠處,一個正在田埂邊上休息的老農,笑著走了過去。

“老大兄,有禮了……”老人微微作揖,拱手問禮。

那老農卻被嚇了一跳,連忙起身回禮道:“不敢,不敢!”

然后問道:“尊客何來?”

“長安……”老人微微笑著,一點也不講究的拉著老農的手,問道:“老大兄啊,小老兒想請教您幾個問題……”

老農聞言,看著面前這個年紀比自己還大,衣著紫貴,還有著如此多隨從的‘來自長安’的老人,立刻有些受寵若驚,道:“不敢當尊客之請啊,尊客有事就盡管說吧……”

老人輕輕笑著,拉著老農的手,坐到田埂上,一點也不管那田埂上的泥土可能會弄臟自己的衣服。

“這新豐縣,如今是在種宿麥?”老人輕輕問道。

“是啊……”老農看著眼前的土地,有些得意的撫著胡須,道:“自從圣天子嘉恩,以長孫領我新豐,又命張侍中為新豐令,新豐百姓可算是有救嘍!”

“又是免我田稅,又是特詔無出口賦,真真是圣明天子,太宗之后啊!”說著老農就對著長安方向和霸陵方向拱手而拜。

對于關中人來說,對于太宗皇帝的思念與懷念,數十年來從未衰減。

在大部分的農民心里,那位已故的漢天子,幾與圣王無異。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劉氏的統治之所以穩固,太宗遺德占了很大一部分緣故。

“如今,張侍中更是授我等農夫,種種耕作之術,還派了官吏來指導我等如何施肥、如何播種,如何耕作,更作了種種農具,以教我等!”老農說著,就笑了起來:“甚至還讓官吏,與我等約法,保證明歲夏四月,宿麥收成每畝不低于四石!”

“四石?”老人聽著,眉毛一跳。

宿麥的產量確實是高于粟米的,但是……

畝產四石,這也確實太夸張了吧?

“可不是呢!”老農也是有些不太相信:“鄉亭之中,許多人都在議論這個事情,也有許多人都不信,但,鄉中士紳與官吏,都說‘官府素來說一不二,與民約法,斷無悔諾之可能’”

老人聽著,暗自點頭。

漢室在他這樣的老一代士大夫眼中,有著無數缺點。

但有一個事情,卻是沒人能否定的——國家對人民的承諾,素來算數。

高帝與關中父老約法三章,迄今是鐵律。

太宗、先帝,除肉刑,去誹謗,更令田稅三十稅一。

哪怕當今窮的去搞告緡,玩口賦,也是不肯提升田稅。

既然官府許諾,與民眾約定,那么,只要當事人還在,這個約定就必定是算數的。

就聽著那老農道:“俺聽著士紳們都是如此說,加之新來的鄉薔夫、鄉游徼等人,也都每日來鄉亭宣講種麥的好處,更與俺保證,每歲依然可以種粟,且可令地力不失……俺就答應了下來!”

“能令地力不失????”老人聽著目瞪口呆,左近隨從弟子們,更是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

作為公羊學派之中的經世派,他們這一系多出基層官員。

現在漢家天下公認的循吏,蜀郡太守張寬,就曾在老人門下聽講。

而老人門下弟子之中,兩千石地方郡守和千石地方大員,足足出了三四十人之多。

故而,他們都很清楚,現在漢室農業,最大的問題,就是土地地力不足的問題。

關中還好,土地只需要三年一休耕。

但在北方地區,卻是兩年一休耕。

借此恢復地力,讓土地重新擁有活力。

倘若不休耕,那么……種下的作物,將可能歉收乃至于絕收,甚至可能令土地從上田變成下田,乃至于鹽堿地。

在某些貧瘠之地,土地甚至一休耕就需要三五年來重新恢復。

也正因為如此,在事實上來說,漢家天下在冊田畝,基本上每年都有數百萬畝處于休耕狀態,這些土地上最多種些葵菜、大豆。

換而言之,倘若新豐果能令地力不失。

這恐怕,堪比河出圖,洛出書,鳳鳥來朝,是最好的祥瑞,更是漢室受命之符兆。

老人感覺自己的心臟似乎有些承受不住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問道:“老大兄,這新豐縣是怎么說的?他們如何保證這地力不失呢?”

“俺聽鄉里來的農稷官說,似乎是用三個辦法,其一曰:深耕,以侍中公所作之‘曲轅犁’深耕田地,令地力釋放,其二曰‘代田’,于田中做圳壟,今年以壟為田,明年以圳為田,如此可以達到休耕之力,至于其三,則以肥水施之,令田增肥……”老農笑著答道:“老漢俺是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是,農稷官們說的似乎確實有道理,而且,侍中公所做種種器械,著實厲害,想來應該是真的!”

老人聽著,目光怔怔。

侍中公?

貌似就是哪個張毅張子重張蚩尤了。

自入長安,他就一直耳聞了此人的所作所為。

恨他的人,車載斗量,但喜歡他的人,同樣多如繁星。

董越似乎想要將他作為先師董子的弟子,代父收徒……

他留在太學的那《二十八義》自己也看過了,確實是發前人所未有,明述春秋之大義的巨著,哪怕是自己看了,也覺得獲益良多。

就在這時,遠方的田埂上,走來一個農婦,這婦人提著一個籃子,身后跟著幾個孩子。

遠遠的喊著:“阿父,阿父,吃朝食了,今日俺給阿父和夫君做了張公餅……”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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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九節 讓人震驚的新豐(3)

老農聽到婦人的聲音,立刻就笑了起來,對老人道:“尊客,那是老漢囡囡來送飯了……”

“哦……”老人點點頭,笑著拱拱手道:“就不打擾老大兄了……”

說著就要在弟子的攙扶下離開,但鬼使神差,卻讓他在轉身的這一刻,看見了那婦人籃子里裝著的一塊塊食物。

“那是何物?”老人忍不住問了一句。

那種圓形的,看上去白里透黃的食物,他前所未見。

老農聽著,笑呵呵的答道:“此乃侍中公教我等所做之‘餅’也,鄉亭中號‘張公餅’,乃是以麥子磨粉合水上灶烙得,松軟可口,遠勝它物……尊客要不要嘗一個?”

“麥子磨粉?”老人深吸了一口氣,對老農拱手道:“敢情老大兄,賜我一個……”

片刻后,一張還帶著余溫,冒著香氣的所謂‘張公餅’,就到了老人手里。

這張餅摸著有些硬,但掰開來,里面卻有著許多蜂窩狀的結構,老人輕輕掰下一小塊,放進嘴里。

俄而,不知為何,他竟熱淚盈眶起來。

“董師啊!”老人顫抖著手,將剩下的餅都塞進袖子里,仔細的珍藏起來:“弟子要將此餅獻給您的神靈!”

老師生前,無數次呼吁朝廷重視宿麥,重視宿麥!

甚至多番上書天子,乃至于去信給三輔大臣,強調宿麥的益處與好處。

可是……

別說當官的了,百姓也不信啊!

麥飯粗糙難吃,別說老人小孩,就是成年人也難以下咽,其口感甚至還不如豆羹。

故而長期以來,天下百姓,將麥子作為雜糧,種在山坡與荒地上,根本不怎么關心。

以至于有一段時間,老人也心生懷疑,覺得是不是老師錯了?

但在現在……

老人知道,老師是對的!

看似粗糙的麥子,竟然別有乾坤……

“改制、更化、宿麥……”老人感覺自己的心在顫抖。

因為他發現,似乎老師生前的追求與主張,都是可以連貫的。

看似不起眼的宿麥,卻蘊藏著莫大的玄機。

改變了做法后,原本口感最差的麥子,卻能做出比粟米口感還要好幾倍的食物——更緊要的是香甜可口,哪怕是他這樣牙齒都掉的差不讀的老人,也可下咽!

也是在這一刻,老人知道,自己必須端正態度,仔細探查新豐了。

或許,可能……

那個張子重沒有撒謊,他確實有把握,建立小康社會,打開通向太平世界的道路!

若是如此……

老人抬起頭,他知道,自己應該怎么做了——不惜一切,拿出所有,為他保駕護航!

一個時辰后,老人傻傻的站在了渭河旁的一個堤壩上看著一輛巨大的水車,緩緩轉動,將水從渭河汲上渠道。

清澈的水,立刻流向了遠方,去滋潤和灌溉附近的千畝土地。

但更讓他挪不開眼睛的是——水車下連著一個小木屋。

隨著水車的輪轉,木屋內也傳來了嘎吱嘎吱的聲音。

木屋門口,有著農民,正扛著一袋袋麥、豆在排隊。

“這就是麥粉研磨之地……”老人心里感慨著:“真是精巧至極,發前人之所未有啊……”

“老師……”一直攙扶著他的車夫,終于忍不住了,問道:“弟子等隨老師,于新豐鄉亭村舍之中,察其治,觀其法,實在有些不解……愿請老師示下……”

“這新豐之治,究竟是儒家仁政,還是法家暴政?仰或者是黃老無為之術?”

過去一個時辰,所有人都感覺,自己的三觀被人洗禮了。

就像有人拿著一個鐵錘,狠狠的錘在了他們的頭頂上。

一方面,他們所過村亭,百姓安居樂業,亭里秩序井然。

甚至在道路和村亭內外,都有著亭長或者鄉中士紳們組成的巡邏民兵,持刀狹弓,往來巡視。

而村里村外,隨處可見各種被刷在墻上,釘在路邊的文字。

有的殺氣騰騰,充滿了威脅、恐嚇。

想什么‘一人不舉,牽牛扒屋,全家流放’之類的文字,都屬于很溫柔的說法了。

一些極端的文字,甚至賭咒發誓,‘誰不舉,誰與我為仇’一副要殺人的沖動

但在另外一方面,又到處顯現著溫情脈脈的一面。

以他們所見,哪怕是亭里中最窮的人家的臉上,也充斥和洋溢著幸福、安逸和對未來充滿向往的神色。

而村亭里的所見所聞,更是一會讓他們膽戰心驚,一會讓他們欣喜若狂,一會又讓他們沉思不已。

這新豐簡直是一個怪胎!

它既像當年法家治下的秦國。

官府的觸角,直接延伸對農戶家庭,定點定口,所有百姓全部都被告知,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誰犯法,誰受罰,沒有情面可講,沒有道理可分辨。

官府甚至規定了,各類人群每月可以購糧的上限。

憑身份戶籍,以竹符買糧。

簡單而粗暴,清楚而直接。

但它又像極了無數人日思夜想,憧憬的未來世界的雛形。

這里,人民安居樂業,哪怕現在關中減產,但百姓也沒有驚慌。

最貧窮的人民,受到了官府的扶持,家訾在一萬以下,有兩個或者兩個兒子的家庭,都被準許‘假田’,租稅更是低到三成!

更有農稷官指導百姓耕作,教他們用各種耕具。

官府甚至將各種農具租借給百姓使用。

像那種犁具、和三腳播種器,全部是由官府租給百姓使用的。

各種奇技淫巧、機變械飾之事,隨處可見。

讓人恍恍惚惚,有些不知今夕何年,今歲何時的錯覺。

“吾也不知……”老人聽著弟子的疑問,也是嘆了口氣,但有一個事情,已經很清楚了——新豐正在發生變化,新豐的一切,似乎都是新的。

新的技術、新的農村,新的食物,新的耕作方法。

這與公羊學派長久以來的追求不謀而合。

托古改制,更化天下,維新制度,為漢制法。

但每一個人都在心里敲著鼓,有著疑問。

這是孔子追求的王道樂土嗎?

這是通向董子向往的太平世界的道路嗎?

但有一點,很顯然——現在的新豐的道路是正確的。

假如他們確實能做到他們承諾和保證的那樣。

那么……

老人知道,即使這不是孔子追求的王道樂土,天下人也會將它看成是王道樂土。

天大地大,實用最大!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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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5 09:51:4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二十節 飛速發展的工坊園(1)

新豐城中,此時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在城東靠近護城河的地方,一個巨大的怪物,正在拔地而起。

假如從空中俯瞰的話,你會發現,這里已經完完全全的變成了一個有組織有血肉的工廠!

是的!

工廠!

雖然,技術粗糙,幾乎所有工作都需要手工完成。

但是,卻已經是一個符合工廠定義的基地了。

一個個作坊之中,無數人揮汗如雨,將一個個木制、鐵制的零件制作成型,然后再由人檢驗,裝車送往下一個作坊繼續下一道工序。

分工合作與緊密配合,使得此地,變成了一個源源不斷生產著各種器物的工廠。

更重要的是,在核心區域,那個龐大的工坊之中,上千名這個時代最好的工匠,運用著自己的智慧與經驗和技術,將生鐵液化,幾臺改良自‘七輪扇’的器械,在人力的推動下,將風吹進坩爐之下,使得火焰熊熊燃燒,冶煉溫度不斷升高。

由是,本來只能小規模手工生產的炒鋼,現在可以成批煉成了。

雖然這個規模還很小,五個坩爐,每日只能產出不到千斤(漢斤,約合240250KG)的精鐵與鋼。

但卻已經可以供應上曲轅犁的需求了。

張越行走在其中,心里也是充滿了自豪與驕傲。

雖然現在這個工坊園,其實還遠未成形。

就連作為主體的少府工坊,也只完工了三分之一,將將能讓少府考工室和東園署里調來的熟練‘炒鋼法’的大匠能有地方炒鋼。

所謂炒鋼術,應該是漢室發明的一種新型的手工冶煉技巧。

后世就曾出土過,約是漢太宗在位時期的炒鋼術制成的寶劍,那些寶劍出土后,雖然在地下歷經兩千多年,但依舊鋒利無比,輕輕一揮就能刺破十幾層的紙皮。

而炒鋼術的原理,對于后人來說,簡單到能算作常識了。

其主要辦法,就是將生鐵在坩爐之中高溫液化,不斷攪拌,并加入精礦粉,使得生鐵中的雜質氧化,從而得到鋼。

當然,為了保密,這些工匠,就將配方與技術神秘化,稱之曰‘藥’。

但在穿越者面前,一切遮掩和障眼法,都失去了作用。

現在,炒鋼術的所有技術要求和操作程序,都已經變成了文字,被貼在工坊的墻壁上,連學徒也能學習并且實地操作。

這些經過張越提煉和完善的程序,自然比起那些工匠為了藏私而神秘化的程序更簡單明了。

這也使得鋼鐵與熟鐵、精鐵產量大增。

原先,一個熟練大匠一天最多能練幾十斤。

現在,是成百上千的練。

唯一的限制是坩爐不足與原料。

坩爐好辦,已經有十幾座全新的冶煉坩爐在建設中了。

就是生鐵原料的問題,讓張越有些頭疼。

新豐本身沒有鐵礦,所有原料都需要從長安轉運。

這導致成本大增。

好在,現在的少府卿是公孫遺,管著調撥資源的是成源,倒不用擔心被人掐脖子。

只是終究有些難受。

“現在每日可產曲轅犁多少具?耬車多少?水車多少?”張越問著陪同他視察的丁緩。

這些日子來,丁緩在工坊園內,發揮了無可替代的作用,若非是他坐鎮,此地的生產秩序與生產速度,斷然不可能這么好,這么快。

無數匠人,聽說是丁緩坐鎮后,立刻就心服口服,甘愿聽令。

而工坊之中,無論出了什么問題和困難,丁緩總能想到辦法解決。

這些天,僅僅是張越所知,丁緩就已經為各個工坊,解決了數十個生產上遇到的技術問題。

“回稟侍中公,如今工坊之中,每日能作曲轅犁七具,耬車十三具,水車五輛……”丁緩笑著道:“此外,還有其他鋤頭、鐮刀、耙等工具各數百……”

張越聽著點點頭,現在這個工坊園之中,來自少府的匠人,已經達到了三百多人,還在陸陸續續的不斷增加中。

其他商賈派來的匠人、學徒、奴婢工,幾近百人。

而產量卻只有這么點,張越有些尷尬。

更尷尬的是成本。

現在一具曲轅犁,在這里被生產出來,其成本已經接近五千錢了。

耬車成本也逼近了三千錢。

更夸張的是水車。

現在,一架水車帶磨坊的制造成本已經幾乎達到兩萬錢!若算上組裝費用,起碼是兩萬三千錢。

如此昂貴的器具,根本不是農民能用的起的。

但沒有水車,百姓的生產用水問題,特別是旱季用水就無法解決。

所以,張越干脆就將水車建設納入了新豐的基礎建設開支中。

反正對穿越者來說,國家承擔重大公共設施和基礎設施建設的責任,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不然百姓憑什么給你交稅服役?

而這個決定,也讓他一下子成為了新豐百姓眼里‘有史以來最好的縣尊’。

只是,水車的產量限制,使得安裝速度很慢。

到現在,各鄉都開始補種冬小麥了。

但全縣卻只安裝了不到十臺——絕大部分都被他裝在了新豐的外圍鄉亭。

目的呢,也很簡單,做宣傳用的。

讓其他人看看,特別是鄰縣的人好好看,好好學。

最好倒逼著鄰近幾個縣的官僚,不得不來新豐考察、取經和學習。

張越就可以趁這個機會,將爪子伸到周邊。

而曲轅犁和耬車的事情,就比較為難了。

成本五千的曲轅犁,起碼也要賣個一萬錢,才能有收益,至于成本三千的耬車,換成商人賣的話,至少六千錢。

但別說一萬錢、六千錢了。

大部分平民百姓,連一千錢也未必拿得出手。

倒是各鄉的地主豪強貴族們紛紛表示,這個價錢很公道。

若是能優先供給他們,他們甚至可以加點價錢。

但,若這些曲轅犁與耬車,只賣給地主豪強貴族的話……

張越敢保證,不用三年,新豐的貧富差距就會大到令人畏懼。

好在,他是穿越者。

農民沒有錢?

不要緊!

縣衙買下來,再租給你好了。

一具曲轅犁,每天給一百錢租金,一具耬車每日給六十錢租金,若是客戶還需要租賃耕牛挽馬,那便只需要再加五十錢就可以打包帶走。

由是,哪怕是再窮的百姓,也能用得起這些昂貴的新農具了。

唯一的問題是——產量太少,供應不上。

現在新豐全縣的曲轅犁加起來才二十來套,耬車也僅得三十具。

沒有辦法,張越只好想方設法的進行調度、分配,同時,督促工坊全力生產。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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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5 09:51:5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二十一節 飛速發展的工坊園(2)

丁緩站在旁邊,卻是有些欽佩甚至是崇拜般的看著張越,作為墨家孤兒(丁緩內心的自嘲),他很清楚,當世之人雖然重視技術,但其實只是重視技術帶來的財富,而非技術本身。

更從未有什么人會去想要用技術造福天下和人民。

然而,眼前的這個侍中官卻想到了,還做到了!

要不是他平日里,都是拿著春秋大義當口頭禪,丁緩幾乎都快懷疑,這個侍中官是某位墨家鉅子的傳人了。

微微放下內心的感嘆,丁緩道:“侍中公,最近諸工坊主,都在和下官交涉……他們……”

丁緩輕聲道:“都想得到所有的曲轅犁和耬車的制造技術,希望可以獨立完成制造……”

張越聽著笑了一聲。

自從曲轅犁與耬車在這里問世,并且開始投入實用,證明了其巨大潛力后。

幾乎所有的商人,都有些呼吸急促。

曲轅犁與耬車,在他們看來是真正的賺錢利器!

哪怕是按照新豐現在的官價,一臺曲轅犁一萬錢,一臺耬車六千錢。

也是一倍之利!

更別提,其實這些全新農具,根本就是供不應求的。

現在,新豐的地主豪強們,甚至已經喊出了‘縣衙隨便開價,俺們絕不還價’的口號。

任誰都知道,這是真正的大殺器!

以曲轅犁來說,一日之內深耕五十畝之地,耬車也可以在一天播種數十畝。

效率是從前的數倍,更緊要的是——深耕后的土地,肯定比原先更好。

可是,張越卻牢牢的把握住了所有曲轅犁與耬車。

每一具出產的農具,都被登記在冊,還有編號。

無論地主豪強貴族官僚,和百姓一般,都要排隊交替使用。

這使得地主豪強們,頓時感覺有些牙疼。

他們當然希望,自己能得到并且擁有這樣的利器。

只是官府不賣只租,如之奈何。

而商人們看到這個趨勢,自然希望自己能得到獨立生產、銷售的權力,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能打下手‘賺點辛苦錢’。

只是,張越暫時并不想讓他們染指曲轅犁和耬車的核心技術。

最起碼,在新豐這里日產曲轅犁過百之前,他們別想。

張越還想靠著這個刷聲望呢!

只是,商賈嘛……

唯利是圖是本能,若不給點甜棗,張越也擔心可能會挫傷投資商的投資熱情。

將來新豐事業,需要商賈資本的地方還多著呢!

畢竟,他很清楚。

隨著新豐的農業畝產增加和人口增長,未來,人比地多的問題一定會凸顯出來。

人均土地保有量,必定會不斷下降。

而唯一能大量吸納人口的,其實也就是工坊了。

準確的來說是手工業。

所以,也是時候,給這些商人一個甜棗,讓他們在新豐嘗到甜頭了。

但該給哪一個呢?

張越在心里盤點了一下現在回溯和擁有的那些黑科技與發財點子。

“這個產品得是能賺錢,同時,還可以大規模生產,并且需要大量勞動力……”張越在心里盤算著,列出了條件。

這很好解釋。

不能賺錢,或者不能迅速的賺錢的話,商人們就不會開心。

而倘若不能大規模生產,并形成密集型產業,則不利于新豐的轉型,更不利于促進就業。

就業率不足,富裕人口就可能會去當游俠、做贅婿,最終變成社會不安定的因素。

“最好還得與吃有關……”張越想著,很快就知道自己應該選什么了。

對于現在的天下來說,天大地大,吃飽肚子最大。

也只有人民溫飽了,才會出現更加偉大璀璨和光輝的文明。

當然,張越不會法術,不可能無中生有。

但變廢為寶,卻是可以!

譬如說……

“煩請丁公去轉告諸位明公,就說過幾日我必將有所答復,只是請諸公加快工匠及作坊生產的擴大!”張越對丁緩說道。

現在新豐的工坊園還是太小了!

少府的工匠加上商賈的匠人、學徒、奴工,總數將將過千。

完全不足以讓此地成為一個未來規模化手工業的孵化園。

更別提什么工業技術孵化了。

“諾!”丁緩聞言,雖然有些失望,但還是點頭應是,在他看來,這個侍中官什么都好,就是對人對事太客氣了,一點也不像傳說的張蚩尤的形象。

繼續在工坊園之中視察了一會,張越看著各處作坊里熱火朝天的工作情況,心情也終于愉悅了起來。

現在,這個工坊園雖然還只是一個雛形。

就連四面的隔離墻也還沒有建起來,只是修了一個地基。

大小作坊開始運作的,也只有十來家。

但是,張越相信,到了明年,此地就會變成一個有著數千工人奴婢的超級復合手工業園區。

生產制造各種器皿、工具。

年產值怎么著也得有個幾萬萬。

哪怕減半收稅,新豐光是在工商稅收上就可以拿到上千萬收入。

可能比從前在田稅、算賦以及人頭稅上所得的總和還要多!

未來再點亮紡織業與瓷器的科技樹的話,新豐一縣就能干趴京兆尹其他所有縣的財稅收入。

這個世界,只要有錢,真的是可以為所欲為!

就在這時,忽然,張越聽到了陳萬年急促的聲音:“侍中公!侍中公……”

張越回過頭去,循聲看著,卻見陳萬年一路小跑,氣喘吁吁的跑到了面前,將一張拜帖恭敬的遞給張越,道:“侍中公,貴客求見!”

“貴客?”張越聞言一楞,然后接過那拜帖,打開來一看,臉色一楞,隨即道:“真是貴客啊!”

只見拜帖上用著隸書公整的寫著:故梁相、故《春秋》博士、故太學祭酒領光祿大夫事,蘭陵野人牛馬走褚大敬問侍中足下:聞說侍中,有古賢之風,行春秋之義,仆聞而心喜,冒昧求見,愿得賜見!

只是看著這拜帖上那一長串的頭銜,張越就知道,這是個大boss!

更別提,他還有更多頭銜不在拜帖上。

董仲舒的首徒,故廣川學苑山長、公羊學派迄今唯三在世的董仲舒衣缽弟子,同時也是最年長的公羊大儒。

第一位公羊春秋博士。

公羊學派經世派的領頭羊。

頭銜越多,自然越可怕!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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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5 09:52:0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二十二節 大戎未至預先御之

張越拿著拜帖,感覺有些頭疼。

最近兩天,他接到了下面鄉亭的不少報告。

有許多自稱長安人或者關中人的士大夫,乘著車馬,在新豐鄉亭之中轉悠。

一個個神神秘秘,總喜歡問東問西。

張越一聽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無非就是那些跟著諸王一起回京的各派人物,開始來新豐踩點了。

但他卻怎么都沒有想到,居然能惹出褚大。

褚大之名,可能在后世不彰。

甚至連他的徒子徒孫也比他有名!

譬如給太史公‘完本’史記的褚少孫,就是褚大的堂侄孫。

但是……

在現在,卻只能用如雷貫耳,威名赫赫來形容了。

第一任廣川學苑山長,第一任官方《公羊(春chūn)秋》博士,第一任太學祭酒領光祿大夫事。

可以說,他見證了公羊學派的崛起與鼎盛,是活著的歷史見證人。

更別提,他還是現在公羊學派內部經世派的領袖人物。

什么叫經世派?

就是仕派,也就是推崇當官做事的派系。

與另外一系,贏公的治學派,并為公羊霸權的兩個支柱。

更緊要的是,這位老先生,還是激進派的人。

公羊學派的激進派都是些什么人呢?

簡單的介紹一下吧。

當年匈奴遣王子入質長安,時任衛尉卿殷忠(漢書作段仲),公然在朝堂上宣稱:夷狄者,非中和氣所生,非禮儀所能化,不能臣也!

等到漢匈議和徹底失敗,他更得意洋洋的說:吾早知如此矣,夷狄無信,人面獸心,《(春chūn)秋》與夷狄戰,皆不言戰,如是而已!

這還不算什么。

吾丘壽王更過分,第一個說出‘夷狄禽獸,非人也’的就是他了。

在這些激進派眼里,所謂夷狄,只是兩條腿走路的禽獸。

別說給他們優待和人權了。

這些渣渣連被教化與拯救的資格也沒有!

在張越回溯的歷史中,王莽篡漢后就是信了這些家伙的邪。

將所有夷狄國王,統統貶為候,還沒收了他們的王印符璽。

搞得匈奴人特別不滿,為了這個事(情qíng)和王莽打了一仗。

相比較而言,這位褚大褚先生,其實還算是一個溫和派了。

他倒沒有那么極端,只是主張詩經先王之義‘夷狄是膺,荊舒是懲’,現在呢荊舒已中國,而夷狄依舊野蠻。

所以應該按照先王的大義,狠狠的膺懲、教育。

故而這位先生的(性性)格,也是暴躁的很。

當年,曾經懟天懟地懟空氣,是董仲舒諸門徒之中,戰斗力排名前五的人。

排在他面前的,也不過是吾丘壽王、殷忠等人而已。

而很不幸的是,現在吾丘壽王與殷忠都已經作古,故而他就是現在公羊學派戰力no1。

張越現在真是有些擔心,萬一要是這位老先生,在新豐發現了什么他看不順眼的事(情qíng),跑來懟自己那就麻煩了。

且不說,這位老先生還是他的長輩,是師兄。

單單就是他門下的弟子門徒們的戰斗力,就根本不是谷梁和左傳那幫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書呆子能比的。

“先生現在在何處?”張越收起拜帖問道。

“長孫(殿diàn)下聞先生來,已經恭迎入行宮了……”陳萬年也是苦笑著,有些忐忑。

褚大耶!

公羊學派碩果僅存的大佬,真正的扛把子人物。

這樣的大佬到了新豐,哪怕是掉了一根毛,怕也是要引發軒然大波的。

人家的弟子中,光是兩千石就有二三十人了!

其中甚至包括了脾氣暴躁的那幾位邊塞太守。

張越聽著,忙對(身shēn)后的丁緩道:“丁公且先行,本官先去拜見褚先生……”

一刻鐘后,張越就帶著人,來到了新豐縣縣衙旁的太上皇廟行宮中。

張越一進門,負責為劉進看守宮門的一個宦官就迎上來,拜道:“侍中公,請隨奴婢來……”

“褚先生現在何在?”張越點點頭問道。

“先生正在正(殿diàn)與(殿diàn)下談話……”那宦官答道。

“哦……”張越問道:“褚先生的心(情qíng)怎么樣?”

“還好……與(殿diàn)下有說有笑……”宦官低聲答道:“奴婢聽說,褚先生剛剛去過了枌榆社的鄉亭……”

“哦……”張越聽著,在心里也算有個底了。

很快,他就在宦官引領下,來到了行宮正(殿diàn)。

那宦官立刻知(情qíng)知趣的恭(身shēn)退下(漢季士大夫們特別討厭宦官,不近刑人,更是(春chūn)秋各派的主張,一般來說士大夫們與公卿王侯談話的時候,是不能有宦官存在的)

張越整理一下衣冠,便提著綬帶,拾階而上。

立刻就有著侍從官迎上前來,同時有贊禮官開始唱誦:“侍中領新豐事毅覲見(殿diàn)下!”

宮門被推開來,在兩個侍從官引領下,張越步入(殿diàn)堂之中,來到劉進面前,恭(身shēn)拜道:“臣張毅拜見(殿diàn)下……”

就聽劉進道:“張卿來的正好,正要與(愛ài)卿引薦……”

就見劉進也有些畏懼和尊敬的對著左側端坐的一人道:“這位便是故梁相、故太學祭酒領光祿大夫事——褚公!”

張越連忙轉(身shēn)拜道:“末學后進,見過先生!”

便聽著一個略帶關東口音的蒼老男聲道:“侍中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張越再拜道:“聞先生光臨新豐,晚輩榮幸之至,愿請先生不吝賜教!”這才慢慢起(身shēn),看向那位天下知名的大儒。

褚大已經很老了。

在張越看來,他差不多有十歲,(身shēn)形枯瘦,但眼睛卻依舊炯炯有神。

作為董仲舒門下的首徒、大弟子。

論學問,他可能不如贏公,論名氣不如吾丘壽王,論才敢不及呂步舒,論官位與權勢不及殷忠。

但論起在公羊學派內部的地位與影響力,他可以稱得上董仲舒之下的第一人。

當年的廣川學苑,后來的太學,都是他在主持和教學。

在元光之后,他就已經得到了董仲舒的許可,可以設帳教學。

數十年來,門下弟子、門徒,入室者都有數百人,門外旁聽的記名弟子,更是不知道多少。

可謂是桃李滿天下。

當年,他甚至將要拜為御史大夫,成為繼公孫弘后又一位以學術而至三公的大儒。

據說蘭臺當時連拜封詔書都寫好了。

只是可惜遇到了兒寬,才導致其與御史大夫失之交臂。

也正因此,令他深感恥辱,由是將研究方向從純學術調轉到治世方面。

二十年來,培養了無數能臣循吏。

包括蜀郡太守張寬、河內太守夏侯敬等有名的大臣,據說都在他門下聽講、授業。

這樣的大佬,到了新豐,張越要說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

但好在,他還有些底牌和籌碼。

“侍中言重了……”褚大卻是仔細端量著張越,上上下下的打量著這個未來的‘小師弟’。

其實,一開始他聽說董越要拿這么個小年輕,做董師的再傳弟子,他是反對的。

這不是開玩笑嘛?

他甚至寫信給師弟贏公,有些責備董越,說他‘廢先師之禮,阿世之容,曲學以進業’。

這也正常。

公羊學派講究的是‘人臣無將,將而誅’。

(身shēn)為臣子、人子、弟子,不可以有絲毫的謀逆、欺師滅祖的念頭。

哪怕只是起這個念頭,在心里想也不行。

董越的行為,在他看來,起初確實有些符合‘人子無將’的標準了。

他甚至打算號召門徒們‘鳴鼓而擊之’。

但現在……

他卻已經沒有這個念頭了。

在新豐的所見所聞,讓他瞠目結舌,又震撼萬分。

既感覺歡喜鼓舞,但卻又有些說不出來的味道。

他見到了新豐的種種器械,有能(日rì)耕數十畝地的犁具,也有能一(日rì)汲水千桶的水車,甚至他還見到了新豐的官吏和百姓,將人畜糞便尿液,收集起來,裝入一個個罐子里,藏到地窖密封,也見到有人從地窖之中取出那些散發著異味的罐子,將它們播撒到田地之中。

據說,如此就可以令地力不失。

這些都是先王、先師所沒有的手段,但卻出現在新豐。

不僅如此,新豐上上下下,都透著詭異。

官府明文(禁jìn)止和處罰任何溺嬰行為,甚至不憚用嚴刑酷法恐嚇。

更規定了百姓每月可以購糧的上限。

這些新豐制度,你要說它不好吧?

卻又暗合公羊學派長久以來的呼吁與主張‘改制維新,更化制法’。

與董師在世時的追求是符合的。

新王新氣象,新代新制度。

可是……

董師說的是托古改制。

新豐這里,卻是打著先王的旗號,在玩自己的。

那些器械、制度、律令,那一條是三代就有的?那一個是先王所見過的?

帶著這些疑慮,褚大問道:“老朽在來前,曾在新豐枌榆社鄉亭,有所見聞……”

“敢問侍中,那些器械與制度、律法,是侍中所為?”

“然……”張越微微恭(身shēn)道:“不敢瞞先生,此皆晚輩所令……”

“晚輩曾在天子面前立下了軍令狀,以三年之功,令新豐初治,令民皆有五十畝之地,兩畝之宅,種兩桑、半畝葵,五十本蔥、家養二母彘、十雞!”張越昂著頭,略帶驕傲的道:“(欲yù)踐此大業,不得不行非常之法!”

“況,為漢制法,士大夫之責,人臣之本也!”張越振振有詞,一副真理在我手中的模樣。

褚大聽著,感覺好像似乎是這么個道理?

但又感覺好像那里不對勁?

沒辦法,他人老了,思維與反應能力,遠不及當初。

還是一個端坐在他旁邊的儒生,悄悄的提醒:“老師,為漢制法,當以仁為本,以義為綱……”

褚大聞言,立刻就反應了過來,對張越道:“可是,老朽所見,新豐律令制度,無一字言仁義……”

是的,公羊學派對于漢律漢法最大的不滿也在于此。

所有條款,都是從秦律繼承過來的。

雖然搞了(春chūn)秋決獄,原心定罪。

但是……

沒有一條律法說,行仁義者賞、壞仁義者罰。

相反,律法只告訴人民,你做這個事(情qíng)會受到什么懲罰?

完完全全的就是法家的制度,黃老學派的思維。

而新豐這里也差不多。

反正,他沒有見到什么‘導之以禮、風之以樂、行之以義’的規定。

倒是對于百姓違法,規定的很清楚。

動輒就是連坐,開口就是‘牽牛扒屋’‘全家流放’。

張越自然早有準備,他微微一笑道:“先生,行仁義,未必要宣之于口,行仁義當付諸實際!”

他負著手,道:“當今天下士大夫,人人皆以仁義宣之于口,卻不肯行之于道,以為口諾仁義,則天下治也!”

“何其繆也!”

“此非所謂臨淵羨魚?既臨淵羨魚,何不退而結網?”

“所謂仁義者,難道不是令民安居樂業,使百姓富足安康,無受饑寒?”

“呃……”褚大本來就不是很善于辯論,加之年紀大了,一下子就有些跟不上張越的思路,更別提現在張越拿著的是董仲舒的理論在說事。

當年董仲舒就是這么勸當今改元易朔的。

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

況且,張越說的也沒錯。

天下士大夫,特別是儒家各派,包括公羊學派在內的很多人。

都是嘴上講仁義,背地里男盜女娼。

故而,久假而不歸的詛咒,蔓延在上上下下的人(身shēn)上。

當然,張越也知道,要搞定褚大不是這么簡單的事(情qíng)。

必須出殺手锏!

他微微作揖,搶在褚大(身shēn)邊的弟子再次提醒他之前,拜道:“先生,晚輩聞公羊(春chūn)秋曰:莊公十八年夏,追戎狄于濟西,(春chūn)秋大之,大其為中國追戎狄!”

“故晚輩以為,大戎未至預御之,圣人之教,夫子之道,(春chūn)秋之義也!”

“既可用之于中國預夷狄,也可以用之于治政理國,大災未至預先御之,大患將起預先御之,皆如此而已!”

“新豐士民,有不舉其子之陋俗,關中減產,生民有饑寒之苦!”

“晚輩便以嚴法,示民以水火之害,民知水火為害,則無溺亡、火傷之事!”

褚大聽著,卻是感覺有些腦子不夠用了。

但是……

對方說的似乎很有道理啊!

尤其是特別投他的胃口。

大戎未至預先御之,這是公羊學派激進派的核心主張,地位和襄公復九世之仇(春chūn)秋大之一樣。

這個理論的意思是什么呢?

因為(春chūn)秋主張抵制不義之戰,但漢室為了消滅和擊敗匈奴,卻必須得到西域。

怎么辦?

吾丘壽王就從(春chūn)秋里翻出了這條記載來,告訴天下人——漢家經略西域,并未是不義之戰。

而是大義!

什么大義?

為中國預防戰爭!

就像魯莊公當年,帶著魯國大兵,一路北上,追著戎狄打到了濟西一樣。

雖然(春chūn)秋并沒有記載,當時戎狄有侵略魯國甚至任何一個諸夏王侯的領土的記載。

但是呢,莊公當年是發現了戎狄有要入侵中國的打算,于是毅然決然,發起了自衛反擊戰。

痛打了妄圖侵略諸夏,傷害諸夏的戎狄。

這是王者的行為,更是大義。

所以夫子大之,(春chūn)秋大之。

所以呢,漢軍無論是遠征大宛也好,經略西域也罷,一下子就找到了大義理論。

漢室歷次對西域的征發,也都是打著這個旗號在打的。

俺們真的不是侵略!

只是自衛反擊而已。

至于你說,明明別人沒有侵略漢室,哪來的自衛反擊?

那大宛國國王無禮,殺害漢使,那樓蘭、姑師王劫掠漢商、截斷絲路。

這就是有意要與大漢為敵,與諸夏為敵。

他們現在是沒有主動攻擊大漢疆土,但(日rì)后一定會!

所以為了子孫后代打算,我們先下手為強,自衛反擊。

現在張越將這個理論改了改,用在了新豐的改制上,倒也能自圓其說。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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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三節 再獲名臣

褚大微微扶著胡須,看了看張越。

感覺還算滿意。

其實,他也知道,這個年輕人大約是在假春秋之義,為己之政張目。

但這有什么關系呢?

當年,張湯玩春秋決獄,公孫弘也搞了一波緣飾儒術。

最終,他們的作為,是壯大了春秋,是弘揚了春秋大義!

更別提在現在,這個年輕人的作為,其實很合他胃口。

推廣宿麥——雖然搞了奇技淫巧,弄了許多器械。

但不要緊,出發點是好的嘛。

董師在世未能完成的事業,自己努力大半輩子,而不能做成的事情,他可以做到。

此外,那三世說也很符合他的心意。

“春秋原心……”褚大輕聲道:“既然侍中所作所為,乃為建小康,致太平,那么以老朽之見,暫時權變是可以的……”

張越聽著,卻是滿心歡喜,心里頭甚至忍不住手舞足蹈了。

褚大的這句話,簡單的概括一下,其實就是‘不管黑貓白貓,抓到老鼠就是好貓’。

只要能最終建小康,興太平,那么,暫時的使用法家之術、黃老之政,是可以的。

換而言之,其實就是褚大愿意為張越在新豐的行為背書。

這可就了不得了!

眾所周知的,褚大與現在另一位在世的董仲舒門徒,公羊學派的治學派領袖贏公情同父子——據說當年贏公求學于廣川,連生活費和筆墨都是褚大提供的。

也就是說,褚大是可以影響贏公的。

這可了不得啊!

贏公的門徒們都是些什么人?

張越閉著眼睛都能背出來——孟卿、眭弘、蓋寬饒……

這些可都是戰斗力能飚出銀河系的理想主義分子。

是漢季真正的大V,每一個人都擁有著足可影響天下的能力。

也是張越一直以來,想要爭取團結的派系。

若能讓這些家伙,認同了自己的理念……

那還有什么事情做不成?

要知道,這些人可不是什么水太涼,頭皮癢。

他們每一個人都有著為了理想與信念,可以至死不渝,粉身碎骨的膽量和毅力。

比方說蓋寬饒,宣帝不聽他的,他就拔刀在北闕城樓下自殺了。

血濺了宣帝一臉,黏糊糊的。

換而言之,若能得到他們的支持。

張越就可以吊著古文學派猛抽了。

只是,想讓他們認同,有些難啊……

張越想到這里,就笑瞇瞇的對褚大拜道:“先生,晚輩曾與長孫殿下及太學諸子,商議過在新豐行官社制度的可能……”

“哦……”褚大聞言,眼睛立刻就亮了起來。

他左右的隨從,更是一個個立刻呼吸急促,難以自抑的握緊了拳頭。

官社制度與井田制一樣,是所有儒生的G點(不分派系和立場)。

特別是在現在,沒有王莽改制失敗的當今。

對于天下儒生來說,誰要是不想搞官社制度,重建井田制,那他就一定沒有良心!

當然,這個井田制,不是后世理解的那個井田制。

而是一個社會生產資料一切公有的儒家理想設計之中的‘天下為公’的大同世界。

只是,在現在這個私有制盛行的時代,幾乎所有人都只是說說而已。

并沒有那個膽量付諸實踐。

于是,一聽張越說起,褚大等人哪里還按捺得住?

“結果如何?”褚大緊張的問道。

“晚輩與殿下及太學諸子,已經打算在年后,就在新豐鄉先試點……”張越輕聲道:“制度與條例也已經整理好了……”

褚大聽了,猛的咽下一口口水。

官社制度啊!

雖然不是井田制,但也是先王之制啊!

詩經之中,有無數篇幅都曾描述了宗周官社制度下,官民和樂無憂的場面。

對于信奉著‘王者之跡熄而詩亡,詩亡而后春秋誅’的公羊學者來說,再沒有比恢復和重整先王的官社制度與井田制度更讓他們激動和興奮的東西了——因為這意味,這個世道可能從‘禮崩樂壞的亂世’重回到‘有王者被德的治世’,大家再也不用擔心可能要受春秋之誅了,王者治世,德被天下,澤及鳥獸,哪怕有錯誤也可以被其大德所拯救。

當初,張越就是靠著這一手,忽悠了貢禹等太學生。

現在故技重施,效果依舊好到爆炸。

根本就沒有人能抵抗的住這樣的誘惑!

“那……”褚大激動的問道:“侍中能否與老朽講一講,這將要執行的官社之制?”

而他的門徒弟子們,更都是豎起耳朵,臨襟正坐,嚴肅無比。

沒辦法,張越和他治下的新豐是現在唯一一個要恢復并且重現先王制度的地方。

披著先王之制的皮,只要不出問題,那簡直是鬼神辟易。

哪怕是谷梁、左傳等學派,恐怕也不敢在這個問題上挑錯。

也就是張越現在太年輕,聲望還不夠,政績也不多,逼格也不顯。

若他今年已經四五十歲,享譽天下,聞名遐邇。

更有著實錘政績和實實在在的作為做依托。

那么只要他打起‘重建先王官社制度’的旗號,那就一定是八方豪杰來投,天下響應、聲援。

不過也正是如此,他才敢搞。

不然皇帝分分鐘就能教他做人。

即使如此,這也是在有劉進坐鎮,且得到了當今同意后才敢搞的。

不然,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

張越理了理自己的衣冠,看了看劉進,在得到對方同意后,就將計劃中的新豐鄉官社制度,對褚大等人做了一番介紹。

聽得褚大等人心情激動,難以自抑。

設置鄉彈單,由百姓推舉年五十以上,有德行者充任。

建立鄉學,給與鄉亭一定的公有財產和生產資料。

組織百姓,進行集體勞動和共同訓練。

每一項都撓到了他們的G點,甚至覺得,與古書之中記載的先王制度,也相差不遠了。

當然,對他們來說,其實最好是連井田制也一起復活。

而且,只在一個鄉搞試點,太小家子氣了!

要搞就全新豐一起來嘛。

不過,有總比沒有好!

褚大聽完,勉強按捺住自己內心的激動與興奮,對張越與劉進道:“殿下與侍中,為天下先,作先王之制,老朽為天下謝之!”

說著他就嘆息著,道:“老朽今年已經七十有九,行將就木,怕是見不到這先王之制,重現人間的時候了……”

“不過……若殿下與侍中不棄,老朽門下有兩個劣徒,或許能為殿下、侍中牛馬走,效犬馬之勞!”

他扭頭讀自己身后說道:“遂啊、舍啊,爾等上前來……”

兩個一直端坐在褚大身后的年輕儒生聞言立刻出列,恭身拜在殿中,對張越與劉進,長身頓首。

他們兩個看上去非常年輕。

最大的那個甚至才二十四五歲,小的更是似乎不到二十。

“山陽末學龔遂……”年紀稍微大一點的儒生,抬著頭說道:“拜見長孫殿下、侍中公……”

“楚人韓舍……”年紀小一點的儒生則有些忐忑的拜道:“拜見長孫殿下、侍中公……”

他們臉上都閃爍著激動與振奮,甚至帶著些紅潤:“愿為殿下牛馬走,愿為侍中前驅!”

褚大也是滿臉欣賞的看著這兩個年輕的門徒,這兩人算是他近年來最欣賞和最得意的弟子了。

尤其是后者,剛剛拜入門下不到一個月,就被他看中,從室外提到室內,成為了入室弟子。

他看著這兩個年輕人,對劉進與張越道:“此二人,皆機敏之人,向為老朽所愛,或能助殿下與侍中一臂之力!”

張越卻是要歡喜瘋了!

這是人在家里坐,天上掉餡餅嗎?

旁的不說,若那龔遂真是史書上那位龔遂。

那就賺大發了啊!

這可是能被漢書列入循吏傳之中的人物!

張越現在在新豐搞得‘人人都種蔬菜養雞鴨豬狗’運動,就是抄襲此人未來在勃海郡的施政綱領。

至于那位韓舍,既然是能與龔遂一起出來的,恐怕才干也不低。

畢竟,歷史上被埋沒的英才與早逝的豪杰,不知道有多少。

“殿下!”張越立刻對劉進拜道:“殿下得人,臣為殿下賀之!”

劉進這才反應過來,立刻起身,扶起兩人,笑道:“孤何德何能,竟能得二君之佐?幸甚!幸甚!”

龔遂與韓舍,卻是激動的都快忍不住跳舞了。

這次他們跟隨著老師來長安,一進長安就參與了士子大串聯,那可真是熱血沸騰啊。

也是他們第一次見到和認識到了大義的力量。

這心氣還沒有平復過來,又將參與到新豐的官社制度的建設中。

這可是踐行春秋大義與先王之道的最好機會!

更別提,還能一出仕就輔佐長孫殿下!

他們兩人現在只覺得,自己真是太幸運了!

長孫殿下的名聲,哪怕在蘭陵他們也是有所耳聞的。

知道長安有賢長孫,少有大志,欲要‘為生民立命,為天地立心,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真真是最佳輔佐對象和理想中的君王模板。

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士大夫,做夢都想要為長孫殿下門下大臣。

這樣的機會,卻落到了自己的頭上?

這簡直和做夢一樣!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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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四節 驚天大案(1)

將褚大一行,親自送出新豐城門。#雜ㄨ志ㄨ蟲#

張越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然后就回頭看著看上去都還很粉嫩的龔遂與韓舍,微微舔了舔嘴唇。

現在自己手下,已經是星光璀璨,無比耀眼了吧。

貢禹、王吉、龔遂、胡建、陳萬年……

若再算上與自己交好的張安世、丙吉、雋不疑、張賀……

以及還算關系過得去的金日磾、霍光。

大半個昭宣名臣,都已經集結了。

不過……

貌似還缺大將啊!

張越托著腮幫子,想了想。

現在,趙充國、范明友現在都已經自成一體。

而常惠在匈奴,辛慶忌、鄭吉還沒有出生。

至于甘延壽、陳湯,恐怕連祖父都沒有出生……

可是,沒有大將輔佐是不行的啊。

衛青、霍去病的赫赫武勛,也不是一個人打下來的。

“或許,該在新豐培養一些未來的武將了……”張越在心里想著,決定將此事提上日程。

辦武校,教授兵法,他是有優勢的。

旁的不說,現在這個天下,誰敢與他比軍事知識理論?

他腦子里可不僅僅有孫子兵法、孫臏兵法、司馬鑲且兵法、太公兵法,這些當世已經是瑰寶之中的奇珍,價值千金的寶貝。

甚至還有著一部分的《紀效新書》《太宗李公對問》的內容。

逼急了,把排隊槍斃的戰術也搞出來,也不是不可能。

旁的不說,他現在可是一直在空間里搞些轟轟轟的誓言。

也再沒有比空間更好的實驗地方了。

現在,他不僅僅已經差不多將黑火藥的最佳配方和制造工藝流程給搞清楚了。

還在進一步的實驗顆粒化黑火藥。

只是現在的技術還不行,主要是基礎工藝和基礎材料不合格。

哪怕搞出來黑火藥,也沒有用武之地。

再說了,張越一直覺得黑火藥的殺傷力太少。

他打算一口吃個胖子,未來點亮了化學科技樹,搞出苦味酸,或許更好。

當然,實在不行,只要技術跟上來了,也可以暫時玩玩鉛彈和霰彈。

三千桿燧發槍或許不能平推世界,但差不多可以滅亡匈奴了。

想想看,未來某日,匈奴人騎著戰馬,揮舞著青銅武器,一窩蜂的沖過來。

然后他們發現,自己的眼前一片硝煙。

這就好玩了!

只是……

想要玩排隊槍斃,哪怕是小規模的排隊槍斃。

張越算了算,最理想的情況下,直線加速,也需要差不多二十年來積累技術和科技人才、工匠。

至于什么虎蹲炮或者突火槍一類的玩意。

張越沒興趣搞,也不想搞。

逼格低、作戰效果不強不說。

還容易外泄,被人學走。

這火槍與火炮,要上就上高精科技含量的。

起碼也得是十八世紀的槍械與大炮。

這樣,就算別人得了一件去,他能復制出來嗎?

不能!

在西元前玩排隊槍斃?

只是想想這個前景,張越就開始傻笑了。

回到縣衙,將龔遂和韓舍交給陳萬年去調、教。

張越自己則關上門,進了空間。

如今,空間之中已經空蕩蕩的,除了棉花、芋頭、魔芋、杜仲等作物依舊在生長外,曾經霸占空間大片面積的粟米與小麥,都已經消失無蹤。

特別是小麥,幾乎全部被張越拿了出去,作為麥種,發放給了租賃公田的百姓們。

總計差不多是七十三石的麥種,將將夠新豐那八千畝公田的種子。

當然,張越也留下了差不多半石的麥種,作為種子,繼續種在了空間中。

只是他已經不想再用玉果催熟,也不需要用玉果催熟了。

可能種完這一批,再等著公田的麥子成熟,對照一下,若發現沒有退化的話,他以后都不會大規模的在空間栽種麥子了。

他打算將目標從口糧上調轉,調整培育方向。

以經濟作物為主了。

畢竟,即使他在空間培育出了堪比后世雜交麥種甚至轉基因麥種產量的麥種。

沒有化肥,沒有農藥,更沒有規模化的機械。

這一切也是白搭,甚至說不定,適應性還沒有一般麥子好。

適合的才是最好的。

未來,他最多再培育出一種高產、抗旱抗澇的水稻,就會將注意力徹底轉移到其他作物身上了。

譬如說含油量高的豆類作物、棉花、含糖量高的甜菜以及淀粉含量高的根莖類、杜仲等作物。

在空間里轉悠里一圈,看著那些生長發育都很不錯的各色作物。

張越滿意的退出了空間。

剛剛出來,沒有多久,張越就聽到了一陣腳步聲。

張越連忙整理一下形容,將門打開,就見到胡建急匆匆的走來,見了張越就拜道:“侍中出大事了!”

“嗯?”張越皺著眉頭,問道:“怎么了?”

“剛剛得到消息,長安發生了刺殺士子的事情!”胡建從懷里取出一份公文,交給張越,道:“這是京兆尹、執金吾、京輔都尉以及司隸校尉聯名發來的追捕公文!”

張越聞言,也是神色一凜,立刻接過來,在手里打開來一看,就見公文上蓋滿了各種公文,除了京兆尹、執金吾、京輔都尉以及司隸校尉的官印外,甚至還有衛尉、廷尉以及光祿勛的聯署。

公文上更是殺氣騰騰,簡單直白的寫道:京兆尹己衍、執金吾領衛尉事莽、京輔都尉善、司隸校尉永敢告縣道有司:不法之徒藐視王法,竄亂之人背棄圣道,亡命之賊勃亂社稷!經查:長安賊常遜、茂陵賊鐘武等,賊亂長安,謀殺士子郭循、鄭會等五人,窮兇極惡!著各縣有司,嚴查之,敢匿者與賊同罪!

公文之后,附有被通緝的幾個罪犯的籍貫、相貌、身高以及特征。

張越快速的看完,將公文收起來,對胡建道:“請告陳萬年等有司,嚴格執行長安案卷,發動鄉亭,嚴查所有過往行人、商旅,令各亭組織民兵巡邏!”

想了想,他還覺得有些不保險,接著道:“再去請人通知長孫殿下那邊,加強戒備,同時去人去城外,告知輝渠長老,請輝渠牧民備甲策馬,巡邏馳道!”

毋庸置疑,張越知道,一場風暴已經來臨了!

那常遜、鐘武,張越不知道是哪里冒出來的愣頭青。

但是……

在長安謀殺士子?

還是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

他們有一百條命都不夠死!

也更別指望能逃亡!

天羅地網已經鋪下,他們就算插翅也飛不出去!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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