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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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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門閥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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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0 08:23:0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零五節 危機

公孫賀之死,自然很快就傳到了新豐。

只是……

半分漣漪也沒有掀起。

甚至連劉進,都沒有感慨。

因為,和其他地方一樣,新豐縣今歲的秋收也減產減得厲害。

“枌榆社平均畝產只得兩石出頭……臨渭鄉也差不多……新豐鄉與驪鄉,僅得一石七斗……”看著趙過報告上來的各鄉亭產出。

張越的眉頭緊鎖。

粟米是如今北方地區的主糧。

作為主糧,粟米的產量哪怕只是下跌一斗,都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損失。

更何況,現在整個關中的粟米產量全鄉暴跌。

新豐這里還算好的,岐山原一帶七八個縣,聽說平均畝產只得一石甚至連一石也沒有。

不用去想,一場饑荒已經迫在眉睫了。

而作為新豐縣縣令,張越首先需要負責的是新豐的糧食供給安全。

他拿著一卷竹簡,仔細的看著上面的數字。

這是他計算了一整天后,對于本次減產給新豐帶來的損失和打擊的評估。

從這上面的計算結果來看,情況很不妙。

這次新豐減產了接近三分之一的產量。

換而言之,哪怕百姓本身不需要繳納田稅、口賦,但其口糧安全也無法滿足。

當農民的糧食安全無法保證時,會發生什么事情呢?

史書上早已經說得明明白白,仔仔細細。

高帝時‘關中石米五千,人相食’。

元封六年關東大災‘赤地千里,流民百萬,白骨露於野’。

可能后世之人很難想象這樣的情況,一次減產風波,就能讓成千上萬的家庭破產、流亡甚至毀滅。

但事實就是如此。

小農經濟下脆弱的自耕農經濟,受不得半點風吹雨打。

就像現在,雖然表面上來看,只是關中地區減產,關東和隴右北地并未受到影響。

但是……

就是這樣的區域性自然災害,而且只是減產。

卻可以對整個中下層的農民,造成毀滅性打擊。

因為,糧食價格一定會暴漲!

一旦糧價高企,小農經濟就崩盤了。

為什么崩盤?

因為農民手里的資金,一直以來就很少。

在事實上來說,自耕農與中小地主手里的現金一直短缺。

而百姓自家產的糧食,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情況下,除了繳納賦稅后,就是作為口糧的。

現在一下子就減少了三分之一以上的可用糧食。

換言之他們需要再購買三分之一的糧食來滿足全家的消費。

奸商們是一定不會放過這次盛宴的。

于是,糧價立刻就會坐過山車。

用屁股去猜,張越都能猜到,若不找到辦法解決這個龐大的糧食缺口。

糧價輕輕松松就能過千!

甚至飆到兩千、三千。

商人、大地主與豪強貴族,將輕輕松松的完成對整個關中中下層的收割。

而這也成為了張越的考驗。

建小康、興太平,大話已經放出去了。

但若是一開始,就遇到一場雪崩般的災難……

呵呵……

唯一讓張越感到慶幸的是,暫時來說,天子那邊他還不需要擔心。

因為,現在天子已經接受了他的那套‘多難興邦’‘天災是上天的考驗’的理論。

但這個危機一定要想辦法渡過!

而且不僅僅是新豐。

他必須想到一個辦法,緩解甚至消除這次減產對關中帶來的傷害。

“危機,危機……”張越拿著書簡,站起身來:“既是危險也是機遇啊!”

他很清楚,若可以順利的渡過這一關。

那么,他的理論才算真真正正,能被人接受。

諸夏民族是這個地球上最具實用精神的民族。

連宗教信仰,也講究實用。

哪怕是老爺爺老奶奶們去上香,也是進廟就拜,逢廟就燒。

也不管自己剛剛才拜完菩薩,現在又來給老君進香是不是不太虔誠?

靈則信,信則靈的思維,自古就是主流。

同樣的,對于政治制度與理念,諸夏民族也是如此。

是驢子是馬,總要拉出來溜溜。

你行你上,不行少嗶嗶。

在張越之前兩三百年,商君擼起袖子告訴秦人:我行!

然后商鞅變法,秦國大治,由是商君之制行于秦國百余年,使之并吞六國,一統天下!

換言之,若他能找到辦法,減緩或者消弭這場災難。

至少在關中,他將乘風而起,直上九萬里。

這樣想著,張越就推開房門。

外面,縣中的官吏,都已經聚集了起來,看到張越出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過來。

“張卿……”劉進第一個開口:“可有對策了?”

張越微微一笑,道:“殿下勿憂,此事只是磨礪而已,臣已差不多有辦法了……”

劉進一聽,心頭大石落地,這次全關中的減產,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雖然,夏季持續的旱災讓人們在心里面對于關中今年收成減少有所預估。

但一下子減產這么多,甚至一夜回到戰國時代,卻是始料未及的事情。

劉進可是聽說了,大司農都要瘋掉了!

因為根據大司農的計算結果,關中明年秋收前,糧食缺口在八百萬石以上!

而從關東轉輸漕糧進京,哪怕大司農的均輸署日夜不休,全部累死也運不了這么多進關。

更別提,敖倉根本就沒有這么多存糧。

除非去齊魯吳楚調運。

但齊魯吳楚不產粟米啊,人家產的是水稻!

更別提從齊魯吳楚運糧到長安,那個成本高的恐怕能讓大司農上吊。

更可怕的是——幾乎是一夜之間,整個關中所有的糧商全部開始惜售。

在長安城里,糧價一日七變,已經有士民買不起糧了。

京兆尹與負責長安城治安的執金吾都已經想要自殺了。

一旦糧價高企,以長安城的人口規模來說,怕是立刻就要局勢糜爛。

吃不飽肚子的人們,就會用自己的雙手去創造糧食。

如今,聽到張越說他找到對策了。

莫名的不止是劉進,幾乎所有人都感覺心頭一安,精神更是為之一振!

“不知愛卿有什么辦法?”劉進眼巴巴的望著張越,極為誠懇的問道。

在新豐越久,他見過的人民、目睹過的百姓疾苦就越多,他也就越同情那些樸實、忠厚、誠懇、勤勉的百姓。

他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揮汗如雨,躬耕于田野之中,辛辛苦苦所得卻幾乎為零。

他們不該再受苦難與折磨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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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0 08:23:1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零六節 對策(1)

張越看著劉進,再看著其他官吏們,道:“首先,要開展自救!”

“人必自助而后人助之,而后天助之!”張越抬出這句易經的名言,道:“臣將即刻組織新豐全縣士民,開展生產自救,首先就是要立刻補種冬小麥,這樣明年夏四月就可以收獲了!”

西元前的時代,是以粟米為主糧的小農經濟社會。

這是弊端,也是好處。

倘若地力足夠,一歲可以兩收——秋八月后播種冬小麥,在夏四月收獲,隨即播種粟米。

只是可惜……

“侍中公……”對于農業事務非常熟悉的趙過有些忍不住問道:“若如此,臣下擔心,恐怕地力不足啊!”

在如今這個時代,別說化肥工業了,大多數百姓連漚肥的技術都沒有掌握。

甚至連人畜糞便可以肥田的知識,在現在來說,都屬于少數人掌握的獨門秘訣。但在穿越者眼中,這些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地力之事,汝等無慮也!”張越從懷里掏出一疊帛書交給趙過,吩咐道:“按此帛書之言,召集全縣農稷官,學習、領悟,然后分到鄉亭,教導百姓使用!”

“此外,今歲天旱,渭河水位下降,組織百姓,自河灘之中挖淤泥,以肥其田!”

趙過接過那帛書,看了看,有些摸不著頭腦。

甚至根本看不懂!

他有些按耐不住,問道:“侍中公,這帛書所言,當真有用?”

“自然有用!”張越聽著,呵呵的笑道。

在新世紀后,各地都追求生態環保,全球都在追求生態循環經濟,可持續發展。

故而很多農莊都開始運用各種生態技術。

改開前,由于缺乏物質和條件,而被勞動人民發明創造的各種土技術立刻被人從各種故紙堆里翻出來,抖了抖土,就大行其道。

而作為一個公務員,張越就算沒吃過豬肉,總歸見過豬跑。

他去過無數次農家樂,聽說過無數店主們自吹自擂的各種生態化肥技術。

雖然當時只是聽著一樂,隨后就拋在腦后,甚至忘得一干二凈。

但,有著回溯后,只要他想,且有‘肥料’在手,瑾瑜木們就可以幫他找回這些遺忘的記憶,甚至固化下來。

在遇到減產后張越就進了一次空間,然后回溯了十七八種土化肥的制備技術,從中挑選出了幾個在現在技術條件下也能大規模生產制備的土化肥技術。

譬如說用新鮮牛糞、馬糞,按照十比一的比例,摻入石膏粉,再以一千比一的比例加入黃豆粉,在地窖蔭涼處密封三日,再按照三比一的比例兌水。

按照農家樂的店主們說,這是土氨水,肥效一般來說不比工業氨肥差。

還可以用人尿與熟石膏粉按照十比一配比,再與水以二比一摻雜,混合攪拌,密封十日,就能得到土硫酸銨。

其他還有土復合肥啊,土硝酸二氫鉀,都是些在目前的條件下可以就地取材,制備得來的好東西。

這些辦法,都是經過了實踐,切實可行的。

而且其原理都是科學的。

只是,趙過卻還是有些猶豫,他看著張越,拜道:“侍中,帛書所言的方法,是不是……臣下倒是無所謂,只是若是傳出去,臣下擔心,會惹來外人閑話……”

這是事實!

谷梁學派和一些古文經學的士大夫們,連老百姓架個桔槔自救都要嚷嚷機變械飾。

新豐要是按照張越的辦法去搞。

有沒有效果姑且放一邊。

那些渣渣怕是要跳起來,各種污言穢語都來了。

張越聽著卻是冷笑一聲:“嘴巴長在別人身上,我還管的了別人的非議?”

“且夫,人命關天,若顧忌羽毛而不肯做事,吾輩與彼輩有何區別?”

“再者……”張越理了理冠帽:“本官還會怕了他們不成?”

上一個嘰嘰歪歪機變械飾的家伙,現在恐怕已經涼了有一兩個月!

在這個事情上,誰敢跳出來干擾張越的行動,張越一點也不介意讓他知道為什么自己的綽號叫‘張蚩尤’。

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貓咩?

更別提,這個事情只要成功。

那就是萬家生佛,全天下都將受益無窮!

到那個時候……呵呵!

“趙都尉只管放手去做!”劉進在旁邊道:“任何問題,孤都會為卿撐著的!”

在這個時刻,劉進第一次表現出了作為劉邦、劉恒、劉啟子孫的霸氣。

他握著劍,道:“若有人膽敢阻擾卿的行動,孤授權給卿,先斬后奏!”

現在關中數百萬農民,正面臨著家破人亡,生死存亡的危機。

在這個時候,張越提出了一個可行方案,拿出了解決辦法。

誰敢在這個事情上使壞,誰就是和劉氏為敵!

老劉家可從來不怕殺人!

特別是殺士大夫官僚貴族,從來不怕!

他皇祖父這一生,親自下詔殺掉的列侯公卿加起來沒有一百個也有九十九個了。

至于那些大臣所殺和自己自殺的貴族士大夫(兩千石以上官吏或封君以上貴族),加起來一萬人怎么著都有了。

連下獄處死或者被逼自殺的丞相,現在都能湊夠一桌麻將了,若算上三公九卿,恐怕可以一起玩德州……

對于劉氏而言,殺人算什么?

劉氏懼怕的從來不是官僚地主貴族,而是農民,成千上萬的農民!

特別是現在遭災的是關中,是老劉家的老巢,是劉氏統治的基本盤。

哪怕是劉進,現在也知道,在這個問題上,來不得寬厚仁慈。

誰敢跳腳,就斬掉他的雙腳,剁掉他的雙手!

聽著劉進的宣言,包括張越在內,所有人都紛紛拜道:“殿下英明!”

趙過更是頓首拜道:“臣謹受命!”

劉進卻是上前扶起張越與眾人,問道:“卿請繼續……”

張越看著劉進,微微恭身道:“補種冬小麥,只能解決遠慮,無以解今憂……”

劉進聽著點點頭,哪怕現在種下去小麥,也要到明年夏四月才能收獲。

而從現在開始到夏四月,可還有著足足八九個月!

在這段時間里,百姓的生活問題和糧食供給一定要想辦法解決!

但……

怎么解決?

劉進深深的看著張越,他很清楚,這個世界可能只有他能找到辦法了!

因為,其他人,其他機構,都已經束手無策。

畢竟,關中的糧食缺口是八百萬石!

不是八萬,更不是八十萬石。

數量如此眾多的糧食,堆在一起,恐怕比太行山還要高,攤開來,甚至可以堆滿長安城的每一個房間。

而雒陽敖倉,作為漢家最大的戰略儲備糧倉。

最多的時候,也不過儲備粟米四百萬石,麥豆三百萬石,稻米兩百萬石而已。

而上一次敖倉有這么多糧食的時候,還要追溯到元光元年。

若找不到糧食,一切都是白搭。

百姓只要餓著肚子,就會開始賣兒賣女賣自己,最后,整個關中的小農經濟將崩潰。

國家更將失去數十萬甚至上百萬的納稅人口與服役人口。

“臣以為,非常之事,必用非常之法!”張越低頭道:“欲解決糧荒,臣以為,必須從三個方面著手!”

“其一為開源,必須想盡辦法,為百姓準備和找到一切可以食用的糧食!”

“水里游的,天上飛的,山林爬的,地里長的,只要能夠果腹之物,都要尋找,并且收集起來!”

“最重要的是要找到能大量獲取的,易給百姓廣泛食用的糧食來源……”

“而臣已經從前代賢人與大臣的記載中找到了一種可以大量獲取的食物來源!”

“何物?”劉進立刻就激動了起來。

“臣聞西南夷群山之間,有大量蹲鴟(芋頭)、蒻頭(魔芋),太宗時卓氏遷至臨邛,便以蹲鴟、蒻頭為食物,招攬工人,開山冶鐵,富可敵國!”張越說道:“臣偶從司馬相如公著述中得知此事……”

“當然,那蹲鴟與蒻頭,生吃有毒,雖然毒性不高,卻也有些壞處!”

“故臣會命人制造有些器械,用以加工,以蹲鴟為粉,做各種粉條,以蒻頭為豆腐,做蒻頭豆腐!”

“此外,還有各種大豆類,皆可以加工為豆腐等豆制品……”

“小麥等雜糧也全數磨粉,為面粉……”

“如此算下來,以臣之見,若利用得當,至少可得糧食四百萬,乃至于五百萬石!”

劉進聽著卻是不住的點頭。

在這個方面他是相信張越的。

因為,張越曾經確實化腐朽為神奇,將本來口感差、根本沒有什么人愿意吃的麥子,磨成粉,做成了種種美食。

現在,未央宮、長樂宮、建章宮里,都開設了磨粉的磨坊,日夜磨麥供給宮廷,連長安的貴族們也都愛上了各種麥制品。

而張越又言之鑿鑿,說起了西南夷和蜀郡的蒻頭、蹲鴟之物。

若這些東西,果然也能如小麥一般,變成種種美味佳肴,再加上補種冬小麥的行動。

那么這次減產帶來的危險,恐怕就能化險為夷了。

但張越卻知道,找到糧食,帶回關中,只是一個開始。

真正艱難的挑戰和危險是怎么將這些食物分配給真正需要的人?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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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5 09:39:0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零七節 對策(2)

“其二,則是要節源……”張越看著眾人,繼續說道:“而欲要節源,則不可不制定計劃!”

“陳縣丞……”張越扭頭看向陳萬年問道:“如今百姓之家,其夫婦一月之食幾何?少年與總角之童,一月之食幾何?老人一月之食幾何?”

陳萬年聞言,拜道:“回稟侍中公,案《倉律》之法,隸臣妾其從事公,隸臣月禾兩石,隸妾月禾一石半,嬰兒勿母者,月禾半石……”

“此雖為少府卿所御官奴婢供給標準,但臣下以為,或可為是……”

劉進聽著,也道:“孤近日讀書,聞李悝曾曰:食,人月一石半,五人終歲九十石,與陳縣丞所言無差!”

“那就以始傅男子每人每月需糧兩石,未始傅者一石,始傅婦人一石半,未婚女子一石,少年、童子、嬰兒各以半石,年六十以上老者,月需一石為標準好了!”張越聽著說道。

他對陳萬年吩咐道:“請縣丞傳本官告令,宣告全縣:因秋收歉收之故,即日起,新豐全境禁粟米、大豆、小麥收購、銷售,民需買賣者,需由鄉吏公正,其平賈糧價,統一額定為一百錢一石!”

“命令全縣有司,即刻組織民兵,巡查過往商旅,有敢私返糧食出境者以犯令論處,罰沒一百倍!”

“命令有司,即刻按全縣在冊編戶齊民之人,按戶發給竹符,其一在縣道,一在民眾,每人每月,限制購糧,其購糧數如法,其以壯丁每月兩石、婦人每月一石半,少年、童子每月半石,年六十以上老人每月一石,其價平為一百錢每石!”

“令官吏曉瑜父老:私賣糧食或夾帶糧食出境者,是害我新豐之賊!”張越抽出自己腰間那柄佩劍——霍去病的驃姚劍:“人人可得而誅之!”

要解決糧食供需問題,就只能上限購與配給制度!

限購與配給制度,在后世各大主要國家的戰時制度。

一戰、二戰,都曾風行全球。

而如今,為了預防糧價高漲,從而害民,導致百姓大量破產,張越沒有辦法,只能祭出這一殺招了。

張越話音剛落,所有人都驚訝萬分的看著他。

“侍中公……”陳萬年動了嘴,想要勸勸。

張越卻是揮手道:“還不聽命行事?”

自然,張越知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明白,這樣做的阻力,究竟有多大!

旁的不說,他這么一做,在這個時代,等于開了一個超級嘲諷。

貴族豪強商賈,恐怕都要恨他入骨!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

張越的舉動,何止是殺人父母?

怕是比刨了他們祖墳還要夸張。

從他宣布的這一刻開始,他在事實上就已經向那些企圖借此良機大賺一筆的人宣戰了。

想想看,若這個制度最終被推行到整個關中。

那么,那些本來可以獲利十倍百倍甚至數百倍的糧商、地主豪強與貴族,一下子就可能要面臨無利可圖的尷尬局面。

以國家的力量,限制糧食交易,再以國家的力量,強制恒定糧食價格,最后又用配給制堵住了最后一個漏洞。

他們還有什么辦法?

張越已經能夠預期到未來了。

這些渣渣,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發起對他的攻仵。

甚至就連公羊學派內部,恐怕也會有人非議。

稍有行差踏錯,他最好的結果也只是一個王安石。

但,這卻是現在唯一可行的辦法,也是唯一能解決問題的辦法。

其他辦法,都不會有作用!

“吾輩士大夫,既食漢祿,自當盡忠職守!”張越負著手,稍微的裝了一x:“當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若為天下之事,若為太平之業……吾輩何惜此身?!”

眾人聽著,都是感動不已。

尤其是貢禹、王吉,甚至就連剛剛入伙的解延年與丁緩,都是感覺鼻子一酸,內心大受震動。

幾乎所有人,在這一刻都被深深折服了。

“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侍中情操之高,德行之盛,吾深服之!”解延年立刻就拜道。

就連丁緩也恭身道:“有幸能為侍中麾下任事,丁某何其幸也!此生必誓死相隨!”

王吉與貢禹等太學精英就更別提了。

他們甚至感覺,在這一刻,他們就是春秋記載的那些大事之中的當事人。

心里面有一個聲音在吶喊——是要做萬世的大丈夫,還是要做茍活的賊臣、小人?

自然,他們的選擇必定是——大丈夫!

嘩啦啦,一下子,十幾個太學生紛紛拜服:“侍中大義,義之所在,千萬人而吾等誓死相隨!”

對于公羊學派的士大夫,特別是理想主義者來們說,為義而死,死得其所,為義而戰,光榮無比!

數十年來,一代代公羊士大夫,就是這樣慷慨激昂的踏上戰場,進入仕途,轟轟烈烈的迎接著無數他們可以應付或者不能應付的敵人與問題。

死?算什么?

對于他們來說,死一點也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蒙春秋之誅,受萬世鞭笞。

真正可怕的是,到老那一天,子孫問自己:大人仕漢數十年,可有行義之舉?卻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至于劉進就更是激動的臉色都潮紅了起來,對張越道:“愛卿放心,有孤在,必不會令卿受半分損傷……”

只是瞬間,整個新豐的主要官員與成員的士氣就max。

在這一刻,所有人都覺得,天下興亡在此一舉,事業成敗在此一戰。

熱血立刻就充盈全身,至于那些可能的阻攔和阻力,如今已經微不足道,甚至不值一提了。

子路先生,面對蒯聵的亂軍時,就從容整理衣冠,坦然赴死。

張越見著,在心里感慨萬千。

有理想存在的時代,就是如此的美好!

哪怕現在的漢室,論物質條件與財富,連后世的一個指頭都比不上。

但,在這個物質匱乏,生產力低下的時代,卻有著無數的滿懷熱血與激情的年輕人。

有著這樣的年輕人,有著這樣的士大夫階級,什么事情搞不定?什么敵人打不贏?

張越看著眾人,伸出手來:“諸君,讓吾等去做一番大事業吧!”

于是數十只手伸了出來,人人拱手而拜,長身作揖:“固所愿爾,敢不從命!”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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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節 對策(3)

激昂之后,眾人回歸現實。

“卿的第三策為何?”劉進有些急切的問道。

先前兩策,開源節流,總結起來就是,如何在物資匱乏的時候,盡可能找到可用物資以及如何將有限的物資,最大化利用。

這兩個策略一出,讓劉進真是拍案擊節,心頭感覺去了一塊巨石。

由是對于最后的一個辦法,更加好奇起來。

“這第三策嘛……”張越笑著,看向丁緩,道:“卻要著落在丁公身上了!”

丁緩到了新豐也有七八天了,如今已經被任命為‘魯班尉’,出任新豐魯班署的長官,秩比四百石,已經得到了天子的認可,特別下了制書予以確認。

這魯班署和工商署一般這是一個張越自己發明創造的機構。

其實你可以將它理解為‘工業技術發展委員會’。

目前來說,這魯班署還只是一個光桿司令。

但張越已經開始準備將‘工坊園’的事務交給丁緩去負責,主要是讓其負責少府的那個工坊的技術主導和生產安排。

這個事情,讓丁緩欣喜若狂。

百五十年前,墨家在秦國,干的就是這個活計!

如今,也算是重操舊業。

雖然先師們的制度和傳統都已經丟的差不多了,然而,不需要太多時間學習,丁緩很快就知道該怎么去做了。

當然,魯班署與工商署的設置,也讓外界一些一直在盯著新豐的家伙,頗有微詞。

說什么‘新豐改易祖制’巴拉巴拉的。

只是,這些家伙也就是私底下嘴上嚷嚷,根本不敢公開質疑。

因為,現在誰敢在新豐的事情上嘰嘰歪歪,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落到‘意圖破壞漢家致太平’的坑里面。

那可是獲罪于天,無可禱也!

更別提,這些家伙的非議聲音,聽在公羊學派的士大夫耳里,簡直就是韶樂,就是贊美,就是頌揚與褒獎!

對于公羊學派來說,維新改制就是建小康興太平的必須程序。

董仲舒生前呼吁最多的和最掛念的就是改制之事。

對于公羊而言,他們恨不得將整個國家從上到下全部改一遍。

特別是對于那些激進派和少壯派而言,張越的舉動簡直就是天籟之音啊!

在他們看來,董子生前,倡議了數十年,卻依然原地踏步的改制之事,現在好不容易在新豐重新開始了。

倘若有人敢在這個時候,跳出來搞鬼。

那么,這些激進派恐怕做夢都能笑醒!

一萬個大噴子早已經就緒,憋足了勁。

這就給了張越在新豐極大的活動自由和施政自由。

張越看著丁緩,鄭重的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如今關中減產嚴重,人民嗷嗷待哺,亟需丁公率領諸工匠,及時打造出各種新式的器械與農具!”

張越從懷里取出另一疊帛書,交到丁緩手中,囑托道:“還需要丁公,督促工匠,組織人手,盡快的將這其中的器物趕造出來!”

丁緩接過那疊帛書,打開來一看,頓時就是眼前一亮。

在這一刻,丁緩甚至懷疑,眼前這個侍中官,是一個披著儒皮的墨者!

因為,這帛書上所繪的種種器皿,只是看著,就已經是賞心悅目了。

特別是其中的一件依附在水車之上的器械,簡直是完美無缺!

若此物真的能如這帛書上所繪制和描述的一般,可以借助水車之力,研磨谷物、舂米、磨粉,甚至將大豆加工成豆漿。

乃至于……

以水力紡織……

再看另一件,那就更是讓丁緩挪不開眼睛了。

按帛書所言,此物名為耬車,耬車丁緩知道,在戰國時期就有了,可以用來播種。

但……

那些耬車基本造價昂貴,而且使用不便,一般百姓既不需要,也用不起。

但這種全新的耬車,卻讓他眼前一亮。

這種耬車,幾乎全是木制,有三條用于播種的空心耬腳。

更關鍵的是——它可以用牛馬驢橐他牽引。

這意味著,這種全新的器械一天就能播種上百畝!

而在之前,無論是撒播式還是點播式等傳統耕作方法,一個農民一天只能播種最多十幾畝!

緊接著,丁緩又看到了一種全新的犁具。

與現存的所有犁具都不一樣!

在丁緩看來,這種犁具簡直是藝術品!

結構完美!造型完美!設計完美!

讓他看的如癡如醉!

更關鍵的是——所有的器具,幾乎全部都有著分解的零件示意圖。

就像樓車被分割成為了五個不同的部分,而名為曲轅犁的犁具更是被分成了十四個不同的可組裝零件。

看著手上的圖畫,丁緩鄭重的對張越拜道:“侍中公,請給下官三日時間,三日內下官必定拿出成品出來!”

張越聞言,點頭道:“拜托丁公了!”

帛書上所繪的是張越回溯而來的數種后世農械。

有水力磨坊,也有耬車、曲轅犁和風車(不是西方的風車而是中國農村里的那種扇風車),更有一些簡單但實用的加工工具,譬如游標卡尺、鉚釘一類的小東西。

尤其是鉚釘,張越對這個小東西在漢室的應用前景與發展前景,很有信心。

若能將之進行標準化規模化生產,它恐怕能改變世界!

將器械之事拜托了丁緩,張越重又看向貢禹、王吉等人,拜道:“器械之利,可以令民眾自救,但欲成大事,還需有人心之利!”

“爭取民心士氣,關乎吾輩大業成敗,長安聯絡之事,就拜托諸君了!”

宣傳的陣地,我們不去占領,就會被敵人占領。

張越知道,要打贏這場戰爭,除了需要天時地利,還需要人和。

必須搶在長安城里的古文各派還沒有反應過來前,搶先打響在宣傳領域的戰爭!

向將道德高地全部搶過來再說。

這樣,哪怕地主貴族們想要反攻倒算,卻也將無力可借,至少在輿論上,他們會失去力量。

貢禹等人聞言,相互看了看,全部拜道:“請侍中公放心,長安輿論之事,就交給吾等了!”

現在長安城里,古文學派的學者和巨頭們是挺多的。

但是,論論戰、辯論和嘴炮,公羊學派還沒有怕過誰。

哪怕這些渣渣綁在一起,也不是公羊一合之敵。

貢禹等人很清楚,張越囑托他們的意義何在!?

外部的敵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內部的人拖后腿!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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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節 悲喜兩重天

長安,夜幕徐徐降臨,這個宏偉的城市與往常一般,立刻就進入了兩個世界。

一個寂靜、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一道道姍欄落下,一重重門鎖把上。

四分之三個長安城由此進入了沉默與孤獨之中。

而另一個世界,則是燈火闌珊,恍若白晝,一個個舞女長袖聯袂,在鼓瑟之中,一壇壇美酒被迅速消耗。

毋庸置疑,這個世界屬于戚里、尚冠里以及環繞這兩個勛貴住宅區的重重豪宅。

在這里,歌舞升平,在這里,紙醉金迷。

盡管剛剛有一個丞相自殺,一個太仆下獄。

但,幾乎沒有什么人受到影響。

歌照唱,舞照跳。

甚至,很多人的心情還很不錯。

“岐山原一帶八縣之地,編戶齊民將近六萬戶,三四十萬人口!”一個微胖的貴族,舉著酒樽,陶醉不已的道:“而當地畝產只得一石!只得一石!”

在坐賓客聽著也都是雙目赤紅,呼吸急促。

任誰都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岐山原地區,方圓數百里,三四十萬人口,只能得到最多三百萬石粟米!

平均分配到每一個人的身上,不到八石!不到八石!

若再扣除掉當地豪強大地主的產量,底層泥腿子可分配口糧,人均只有不到五石,甚至更少!

這么點糧食,這些農民連今年冬天都撐不過!

更不提,他們還需要繳納田稅與口賦。

由是,哪怕是他們再節省,再有計劃。

最多在冬十二月,他們就要斷糧!

到那個時候,嘿嘿……

恐怕一石糧食就能換到十畝地!

再加十石,就能買下一家人!

盛宴啊,空前的盛宴!

僅僅只是岐山原,就可以讓他們賺到百倍之利!

“可恨那張子重!”有人忽然說道:“錯非此人橫生枝節,竟驚動家上親自救災,不然……”

岐山原一帶,本來注定要顆粒無收。

偏偏那張子重橫插一手,驚動了天子,壞了大家的發財大計!

只是想著這個事情,很多就感到心痛的無法呼吸。

“哎!”端坐在上首的主人翁卻是舉起酒樽,起身道:“侍中公忠心王事,也不能說有錯……且現在的情況也可以了……反倒是岐山原顆粒無收,要大大不妙!”

聽著他的話,眾人連忙舉樽拜道:“君候英明,君候英明!”

想想也確實是這個理,倘若岐山原顆粒無收,那么勢必會引起天子龍顏大怒。

到那個時候,說不定,會出什么幺蛾子。

就像元封六年那次大災,天子忽然出手,開放上林苑和北軍軍營用以安置災民。

一下子就讓很多人算盤落空。

還是現在這樣好,岐山原雖然遭災,但災害的規模被控制的恰到好處。

只是歉收而非絕收。

這給了上上下下,無數人動手的機會。

“對了……”主人翁忽然想起了什么,問道:“今日長安米價如何了?”

“至傍晚關市,已經漲到了百五十錢一石!”立刻有家臣報告。

“漲的真慢!”主人翁聽著,有些不是很滿意,吩咐道:“告訴下面的人,明日只許賣最多一百石粟米,多賣一斗,吾就拔了他的皮!”

那家臣聽著,微微一楞。

昨日傍晚的時候,長安米價,粳米(沒有舂過的米)還只要一百二十錢一石。

一天漲了三十錢,卻還不滿足?

但他卻也沒有多想,立刻點頭道:“諾!”

而其他賓客,也都是紛紛點點。

現在的米價還是太低了!

必須盡快把米價提上去!

一百五十錢一石的米,有什么好賣的?

要不是顧忌京兆尹和執金吾,甚至是御史們干預,他們現在連一粒米也不想往外賣了。

因為每一個人都知道,現在的米價,只是起點。

現在每往外賣一石米,就是在虧本!

而且是血虧!

這些糧食,留在手里,每多一天,其利潤就能往上翻好幾成。

只要留到十二月,甚至留到春三月。

一石米甚至可以賣到一兩千錢!

當然,五銖錢是可愛,但眾人的目標卻并非是五銖錢。

而是人口、土地。

這次減產,保守估計,可以讓長安貴族豪強們,將上百萬畝的土地和數十萬甚至上百萬的人口,變成自己的盤中餐。

順手還可以將其他階級,特別是中小地主階級幾代人的財富與積蓄,洗劫一空!

在這樣巨大的利益面前,現在,長安勛貴大臣們,除了少數人,都在蠢蠢欲動。

甚至還有九卿悄悄的參與了進來。

“來來來,喝酒,喝酒!”主人翁舉起酒樽,心情無比愉悅。

他甚至感覺這段時間,是他有生以來最幸福的時光了。

眾人聞言,齊齊舉杯:“恭祝君候福壽無疆,富貴萬代!”

而就在這個燈火闌珊,金碧輝煌的豪宅五百步遠,一片漆黑的,被重重門鎖關閉起來的閭里中。

簡陋的房子里,沒有點起油燈。

孩子們擠在一張破舊的席子上,摸著自己的肚子,低低的呢喃著:“阿父,阿父,我餓……”

李二咬著嘴唇,站在屋里,摸著手里的一個罐子。

這里面裝著一千四百多個五銖錢。

是他幾個月來,在長安城里辛辛苦苦賺到的工錢,也是全家人最后的積蓄。

“今天米價漲到了一百五十錢啊……”李二喃喃的低語著。

這個價格大大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讓他不敢買。

“希望明天米價可以跌一點……一百四十錢一石,我就全買了……”他嘆了口氣,走到家里的米缸前,看了看里面的存米,只有一點點了,最多兩斗米,哪怕自己不吃,哪怕全部煮成稀飯,也不夠家里三個孩子的吃食啊。

所以他知道,明天自己必須買到米。

買到填飽孩子們肚子的米,而他,或許可以再多找幾份工。

李二是個木匠,靠著手藝,養活家人,在這長安城里小心翼翼的經營和保護著自己的生活與家庭。

像他這樣的小工匠,只要有活,就能讓家人過上遠比農民更安逸和富足的生活。

可是,這幾天來,米價暴漲,讓他措手不及。

要知道,往年這個時節,因為關中收獲,新米上市,米價都會跌落的。

故而他也沒有買太多米在家里面。

哪成想,等到的不是豐收,而是歉收。

米價一下子就暴漲起來。

讓他難以適應。

“或許天子會插手吧……”李二在心里想著,他看向未央宮的方向,在這一刻,他從未像現在這樣祈禱未央宮與建章宮的主人站出來,為他撐腰,至少讓他能買到比較便宜的米,讓一家人都能繼續生存下來。

而在此時,四分之三個長安城中,類似李二這樣的人,數之不盡。

作為城市居民和依靠手藝或者技術、小買賣與傭工為生的二十萬人口,都與李二一般,在高漲的米價面前無所適從。

暴漲的糧價,首先傷害和摧毀的是這些雖然手里有一點資金,但卻沒有任何保障的小民、中產之家。

只是,暴風已經刮了起來。

并且愈演愈烈!

第二天,李二帶著滿臉惆悵,兩手空空的回到了家里。

他的妻子見了,立刻迎上前去,問道:“怎么了?當家的,你不是去買米了嗎?”

“今天米價漲到了兩百錢一石了……”李二目光呆滯的看著自己的妻子:“而且根本買不到……”

妻子聽了,手里的飯勺掉到了地上。

“兩百錢一石……還買不到?”她立刻感覺天崩地裂,眼前一片昏暗。

無邊的絕望與無邊的苦楚,浮上心頭。

兩百錢一石?

像她家這樣的家庭,一個月起碼要吃掉八石米!

這還是拼命節省和買了許多葵菜一起煮著吃的緣故。

若是全煮粟米飯,恐怕十石也打不住。

若按照這個價格,僅僅是在糧食方面,家里每個月就要開支兩千錢以上!

而她與丈夫,哪怕累死也賺不到這么多錢!

怎么辦?

婦人想不到任何辦法,一屁股癱坐到地上,低低的抽泣起來。

家里的三個孩子,聽到母親哭泣,立刻走出來,圍在母親身邊,哭著道:“阿媽,阿媽,我們不餓,我們不餓……阿媽不哭,阿媽不哭……”

望著懂事的孩子們,李二感覺鼻子一算,眼睛有些發紅。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仰天長嘆,有生以來,他第一次流下了眼淚。

他知道,作為丈夫,作為父親,他必須養活自己的家人!

也必須保護好這個自己十幾年來,費盡心血才經營起來的家庭。

可是,現在的情況卻是有錢也買不到米。

更何況,他手里的錢,根本不足以買到那么貴的米來給家人吃。

思來想去,李二發現,似乎只有一個辦法,能喂飽自己的妻子與孩子們了。

上林苑!

準確的說是上林苑里野獸!

只是,這個事情有風險。

偷獵禁苑野獸,一旦被發覺,那是要殺頭的!

可是……

除了這個辦法,他想不到其他可以找到食物的方法。

看著悲傷的妻子與抽泣的孩子們。

李二一咬牙,就出門而去。

想要盜獵禁苑野獸,必須要找人一起行動。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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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節 崩壞的世界(1)

李二剛剛出門,走到大街上,就發現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原本寬敞的大道,已經變得水泄不通。

前方的路口上,似乎有人擺了一個高臺,正有人在臺上宣講著。

李二好奇的湊過去,立刻就發現,在臺上宣講的,居然是一位頭戴進賢冠,身著華服,腰配玉飾的貴公子。

“如今關中減產,米價日高,有司不能坐視不理!”李二湊上去的時候,正好聽到那個貴公子在大聲宣講:“昔者董子曰:治亂興廢在于己,非天降命不可得反,故今有司不作為,是廢陛下之圣德,壞社稷之治也!”

貴公子在高臺上,大聲疾呼著,甚至說著說著,就開始噴了起來。

什么京兆伊‘瀆職,坐視百姓陷于水火,必蒙春秋之誅’,什么長安有司‘營營茍且,無有作為,非人臣也!’

讓李二聽著,忍不住擊節稱贊,圍觀百姓更是歡呼雀躍。

只是……

隨著圍觀人群的增多,官吏也開始聚集過來。

李二甚至看到,有執金吾的兵馬,在遠處開始駐謁。

這讓李二開始為這個貴公子擔憂起來。

斗城之中,官吏猛如虎。

特別是現在,諸王入朝,為了粉飾太平和維系盛世假象,前不久京兆尹有司甚至開始清理了一遍長安的乞丐、流民,將他們統統抓了起來。

只是比較奇怪的是——那些平日里如狼似虎,兇惡無比的官吏,現在卻都只是遠遠的看著。

甚至連在人們內心中以為是‘虎狼之吏’的執金吾兵馬,也不敢太過靠前,只能遠遠警備。

“什么情況?”李二內心疑慮不已。

在平日里,別說是像現在這個貴公子這樣的聚眾行為,便是老百姓哥幾個想要在一起商量點事情,被官吏發現都會被呵斥一頓。

至于像現在這樣被人指著鼻子罵,恐怕早就開始動手抓人了。

但李二那里知道,根本就不是這些官吏不想抓人。

而是因為,那位在高臺上宣講的貴公子不是別人,正是現任京兆尹于己衍的幼子于安。

衙內在臺上宣講,誰敢動手?

不要飯碗了嗎?

于安卻是越說越興奮,特別是當他看到圍觀群眾們紛紛為他喝彩、鼓掌后,臉色都有些潮紅了。

他高舉雙手,道:“諸君,諸位大漢臣民,今關中遭災,士民陷于水火之中,關中米價一日五漲,前日粳米一石才不過百二十錢,今日卻漲到了兩百錢!”

“商賈為富不仁,奸商囤積居奇,肆意炒高糧價,市集官吏視若無睹,而各市擅權狼狽為奸,與之為虎作倀!”

“孔子曰: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吾于安今日在此,以春秋之義,士人之心,向諸君痛斥此輩之人的無恥齷齪!”

“將來之史書,此輩之人,必蒙春秋之誅,受萬世之鞭笞!”

李二聽著,只感覺自己心里面想要說的話,都被這個貴公子說出來了。

于是拼命的用力喊道:“公子高義,公子高義!”

“請公子為吾等小民上書言之!”

一下刻,數百人拱手作揖,齊聲拜道:“請公子為吾等小民上書言之!”

于安見此情況,更是意氣風發,感覺世界真理與大義在自己手中,于是當仁不讓的拜道:“父老厚望,小子便是粉身碎骨也要辦到!”

他起身挽起袖子,然后將冠帽理正,大呼一聲:“小子這就去公車署上書天子!”

便提著劍,大搖大擺的向著公車署方向走去。

他的身后,他的家臣、奴仆還有下人,十幾人紛紛跟上。

而李二等人更是身不由己的跟上了這個貴公子的腳步,向著公車署而去。

事實上,在這一刻,這一幕發生在幾乎整個長安的市井街道上。

數百名年輕的貴族公子、太學生甚至還有隨諸侯王來朝的王公子弟,都紛紛現身街頭巷尾,口畫春秋大義,然后帶著數以萬計的人群,來到了公車署。

浩浩蕩蕩的人群,從四面八方匯集。

很快,就嚇壞了整個長安朝堂的三公九卿們。

“怎么回事?”剛剛兼任衛尉卿的執金吾王莽聞訊,甚至連鞋子都顧不得穿,就光著腳跑出了官邸,然后站在官邸的閣樓上傻傻的看著這龐大的人群。

“父親,此春秋之義,義之所在,雖千萬人而吾往也!”在王莽身旁,他的兒子王旭口直心快的道:“父親大人不當驚訝,應當立刻入宮,向陛下奏報此事……”

“嗯?”王莽嚇了一跳,傻傻的看著自己的這個兒子。

他有兩子,長子忽現在擔任蘭臺尚書,性格有些傻傻呆呆的,屬于榆木腦袋。

也就這個次子稍微機靈點,懂得變通。

但王莽現在發現,似乎這個次子也是一個傻子啊。

“汝知此事?”王莽看著幼子,認真的問道。

“回稟大人,豈止兒子一人知此事乎?”王旭正色的道:“在朝九卿諸子,一個不少,基本都有所知……”

“京兆尹子于安、光祿勛子韓爽及駙馬都尉子金喚……”王旭指著公車署前的人群:“諾!都在其中!”

王旭有些遺憾的道:“本來兒子也想參與到這樣的義舉之中,為天下奉獻,只是大兄說,非得兒子在父親身旁,以做勸慰不可……”

王莽聽了,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連王忽也參與其中???

“父親大人……”就聽著王旭拜道:“今關中減產,生民有陷水火之危,百姓有倒懸之急,大人既為九卿,為漢大臣,當秉公直言,仗義而行!”

“奸商、豪強、蠹蟲欲以百姓為食,行碩鼠之事,假大人聞而不動,知而不言,兒子恐大人將蒙春秋之誅,陷于不義不忠之境……”

王莽聽著,此刻內心之中,仿佛有十萬頭草泥馬狂奔而過。

上次長安士子們鼓噪廢奴,到處抨擊和痛斥蓄奴者。

甚至還有人跑去市井,將奴婢市里的奴婢買下來,再釋放。

其中不乏公卿子弟參與其中。

王莽當時以為,只是年輕人頭腦發熱,一時熱血而已。

現在看來,情況恐怕不是這么簡單。

其實,豈止王莽,現在大半個長安城的貴族豪強甚至商賈,都是心里mmp。

原本,他們已經做好了準備,迎接一場盛宴。

結果,他們發現,首先跳出來阻止他們的,不是想象中的朝堂、官員和天子。

而是他們的親人。

他們的兒子!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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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一節 崩壞的世界(2)

“你說什么?”光祿勛按道候韓說,本來正翹著二郎腿,端坐在閣樓之中,聽著剛剛買到的兩個僰奴唱著小曲。

這些僰國人訓練的歌姬,以身段柔弱、舞姿曼妙和歌聲清婉,而備受長安貴族士大夫喜愛。

更緊要的是,僰國人特別有職業操守。

所有被他們賣到長安的歌姬,在進入買主之手前,必定還是處子。

這些特質,使得僰奴的價格水漲船高。

如今一個極品僰奴,常常作價數百金。

作為著名的雙性戀,韓說素來男女皆愛,攻守兼備。

只是近來,他諸事不順,所以買到這兩個奴婢后,也沒有心情享受,也就近段時間才有心情享用。

但哪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

此刻,一個年輕的貴公子,正跪在韓說面前,苦苦哀求著。

“父親為漢九卿,吾家又世受國恩,如今,關中減產,生民為之困急,大人為何還有心情沉迷歌舞美色之中?”這個貴公子看上去最多也就十七八歲,生得白白凈凈,極為俊朗,他叫韓文。

乃是韓說諸子之中,最喜歡的一個。

要不是祖宗制度,只有嫡長子才能繼位,韓說都想立他為世子了。

但現在,韓說的臉色,卻脹成了豬肝色。

“嗯?”韓說鐵青著臉,不敢相信的看著自己的愛子。

為了讓這個愛子接受最好的教育,韓說為他重金禮聘名師,及長又給與了他許多金錢,讓他結交士族貴卿子弟,好為他將來謀劃。

這些年來,韓說也聽說了,韓文與韓旭這兩個兒子,與太學的太學生們走的很近。

平日在家里也經常規勸自己‘要忠君用事、為民請命’。

但韓說一直當他們在放屁。

不過也因此更加疼愛和寵溺。

因為,在這兩個兒子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的當年。

看到了他年輕時候的風采。

只是……

我年輕時候,有這樣天真過嗎?

百姓困苦,天下危急,與我何干?

“汝到底要說什么?”韓說揮手讓僰奴退下,然后好整以暇的問道。

“兒子以為,父親大人,當即刻入宮,將關中民生艱苦之事,面奏天子,請陛下下詔,賑濟災民,撫慰群生,如此父親將有大功于天下也!”韓文恭身磕頭拜道:“春秋之義,行仁最大,還望大人深思之!”

韓說聽著,嗤之以鼻。

可能早三十年,他還會相信什么大義、仁政與致太平。

當年,他以校尉隨衛青出擊匈奴,也曾風餐露宿,與士兵同甘共苦,為橫海將軍出擊東越時,也曾懷有過‘致君堯舜上’的心理。

只是……

這么多年下來,他早看穿了。

所謂天下,天下人,他救不了。

而所謂的仁義,更只是一個幌子。

這世道,英雄豪杰不得好死,齷齪小人、昏聵無能之人長命百歲!

旁的不說,兒寬兒仲文,不就活活累死在御史大夫職位上了嗎?

反倒是樣樣不如兒仲文的石慶活到了八十歲,在家里壽終正寢。而更可怕的是——兒仲文生前拼死拼活,事無巨細,都要過問,只為了讓關中百姓負擔輕一點。

結果他一死,他生前的善政,變成了害民的惡政。

從那以后,韓說就再也不相信什么仁義道德與是非黑白了。

只是,看著眼前這個傻兒子,韓說又有些說不出口。

想了想,韓說起身道:“汝知道,這一次關中減產,有多少人在盯著嗎?”

“為父只是一個小小的光祿勛,那里有能力影響這樣的大事?”

“大人,兒子自是多少知道一些……”韓文恭身拜道。

事實上他何止知道,甚至可以說很清楚了。

他雖然年輕,但也不傻,有眼睛有耳朵。

能看到聽到很多事情。

只是……

韓文看著自己的父親,深深恭身:“大人豈不聞,孟子曰: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孔子曰:德不孤,必有鄰!”

“今關中減產,百姓陷于水火之中,社稷有倒懸之危,凡仁人志士、英雄豪杰,無不為之揪心!撥亂反正,春秋之訓也,行仁政,興善政,建小康,致太平,天下之望也!”

“如今,天下士人已經決心,闡發春秋之義,解此大禍,與民休息,與天下希望,更乃明示天下人:吾輩士大夫非只能口畫之人,更可行而踐之也!”

“父親可知,就在此刻,在京九卿之中,有五卿之子,在公車署外,率萬民上書?”

“父親可知,就在此時,有數百士子,一腔熱血,激蕩于宮闕之外?”

“父親可知,不止長安士人也參與其中,更有昌邑、燕國及廣陵國大臣、王孫子弟百余人,也參與其中?”

說到這里,韓文就磕頭道:“大人,兒子聞之,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周公曰:復哉!復哉!故周雖有幽厲之衰,卻也有宣王中興!殷商雖有九世之亂,也能有盤庚中興!”

“今漢室前有文景之遺德,后有賢長孫之望,三代之后,新王可期!”

“大人豈能因一時蠅頭小利,私人恩怨,而致國家大事于不顧?”

“兒子惶恐,其望大人明察之!”韓文說著重重頓首。

韓說卻是瞬間懵逼了,他看著韓文問道:“你仲兄呢?”

“仲兄此刻正在北闕之下公車署,與天下人同在,與大義同在!”韓文昂首挺胸,一臉驕傲。

韓說看著,感覺一口鮮血堵在喉嚨里。

感情,他這邊忙著撈錢,這兩個蠢兒子卻在忙著壞他的事情!

想要揚起巴掌,打他一個鼻青臉腫,但最終卻無奈的放下了手。

因為……

看著眼前的這個兒子,他想起了自己當年。

當年……

自己也是如此崇拜的看著大兄韓嫣,以他為驕傲,為榜樣。

可是……

韓嫣大兄,天縱奇才,文韜武略,無人能及。

然而,他沒有死在他夢想的沙場上,沒有倒在沖鋒的路上。

卻死在了江都易王劉非與王太后的陰謀里!

“傻兒呦!”韓說癡癡的道:“癡兒呦!”

大約這就是韓家的宿命吧。

一代一個輪回。

一代一次詛咒。

乃祖韓頹當,一生矢志北伐匈奴,復仇雪恥,卻老死病榻。

乃父韓孺卻完全忘記了祖父的遺志,以斗雞走狗為樂,但卻生下了矢志要擒單于于長安的長子韓嫣。

現在又輪到了他的兒子們,滿腔熱血,欲要做一番大事業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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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二節 各自的抉擇

“也罷!”韓說嘆了一口氣:“吾這就入宮……”

韓文聽著,大喜過望,連忙拜道:“父親大義!”

只是……

他卻不知道,這其實是韓說被逼無奈,不得不做出來的決定。

他是光祿勛,是九卿。

若韓文說的不錯,現在,三公九卿都已經被綁在火上烤了。

數百士子加上上萬民眾,公車上書,天子肯定被驚動了。

而這種民眾的呼聲,歷代以來,未央宮都一定會給出正面回應。

身為光祿勛,他若不趕快進宮,去向天子向天下人表明自己的心跡,那他便是坐實了狼心狗肺。

“小兒輩胡鬧……”韓說在心里搖了搖頭。

關中此番減產,哪怕商人地主豪強有良心,不捂著糧食惜售。

以關中現在的糧食存量,也根本支撐不住百姓的需求與供給。

故而……

“終歸只是胡鬧罷了……”韓說搖了搖頭。

這個局面,是無解的!

因為,現在的關中早非秦代,是帝國糧倉!

事實上,從先帝后元年開始,關中就從糧食出口地,變成了糧食進口地。

自那以后關中每歲都需要從關東轉輸漕糧進京。

一開始,每年只有二三十萬石。

但在去年,哪怕是關中豐收,但大司農均輸署依然從關東轉運漕糧三百萬石入京。

想想看,關中本就缺糧,現在又歉收。

除非皇帝會法術,可以騰挪,無中生有,變出糧食來。

而且是變出數百萬石糧食。

不然這個局面就是無解的。

而皇帝會法術嗎?

這樣想著,韓說就挺直了胸膛,走到前院,吩咐道:“備車,我要馬上入宮陛見天子!”

演戲而已,誰不會?

在天子面前,痛哭流涕,表現出一副以天下為己任,以社稷為重的樣子,他早已經熟練于此了。

而這樣做,既可以博得一個好名聲,也能同時撈錢。

何樂而不為。

而在此時,整個長安城里,無數公卿貴族,甚至富商,都遇到了和韓說一樣的麻煩。

這些家伙不是發現自己的兒子跑去了公車署,參與上書。

就是在家里,苦苦規勸著自己。

許多人瞬間懵逼,感覺整個世界都在崩潰。

然后,他們又發現,輿論的形勢,對他們很不利很不利。

很多原本與他們合作的胥吏與市集的市吏、擅權立刻見風使舵,說什么也不肯再幫忙了。

特別是那些擅權們,紛紛寫信告訴他們——糧價是絕對不能再漲了!

哪怕是那些家里沒有遇到這種事情的人,現在也感覺無比惶恐。

無數人發現,似乎事情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他們要是再按照原定計劃開始設局,那就等于自投羅網,自己主動往槍口上撞了。

他們要是再一意孤行,劉家就肯定敢跺他們的腦袋,拿他們的尸體來取悅百姓與士林輿論。

當今又不是沒有做過這種事情。

元鼎年中,楊可主持告緡,弄死了天下數萬家商賈,然后當今還覺得不過癮,便發動酌金罷候,直接打落掉一百五十個列侯家族,讓他們候冠落地。

惹毛了當今,再來一次告緡,再搞一次酌金罷候。

這誰hold的住?

一時間,人人自危,惶恐不已。

不過,聰明人畢竟很多。

很快有人就發現了——似乎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嘛。

關中沒有糧食,這是事實。

大司農、少府卿,哪怕使出一百零八般武藝,用盡所有手段,也不可能填上多達八百萬石糧食缺口。

故而……

只是縮一下頭,蟄伏幾天而已。

忍忍就好了!

當然,有聰明的,自也有傻瓜和冥頑不靈的人。

而且這些人還不少。

尤其是世代在長安經營子錢的那幾家。

所謂子錢,就是高利貸,九出十三歸的那種。

漢家子錢商人們,曾經一度繁榮昌盛。

先帝時,吳楚七國反叛,杰出的西元前金融家無鹽氏借貸了五千金給條候周亞夫當軍費。

等平定了叛亂后,無鹽氏連本帶利,賺回了全部本息,據說高達五萬金。

由是,無鹽氏一度成為了天下首富。

然后……

就沒有然后了。

先帝晚年的時候,讓寵臣周仁,將這個家族從長安城抹去。

無鹽氏的土地、黃金、奴婢、產業,統統沒收。

由是,隨即誕生了一個新的子錢巨頭——周氏家族。

一直到現在,周氏都掌握著長安九市中的槐市的好幾家店鋪,他甚至躲過了告緡案,存續至今,成為了長安城最大的子錢商人。

現在,周氏當代家主周聞就握著拳頭,對著自己的家臣與下人咆哮著:“米價不漲?不可能!明天繼續漲價!哪怕是天子來了,也不能不漲價!”

雖然說,哪怕米價保持在現在的水平,他周氏的買賣,也能大賺特賺。

兩百錢一石的粟米,這長安城里幾個泥腿子吃的起?

吃不起就只能借錢,借他的錢!

而借了他的錢的人,最終只能變成他的奴婢。

幾十年來,周氏靠著左手借錢,右手買賣奴婢,賺下了無數身家。

而這次關中減產,在周聞看來,更是五十年一遇的機會!

米價漲得越高,他的賺頭就越大。

這長安城里,二十多萬居民,統統都將成為他的潛在客戶!

只是想想,長安米價要被迫停滯,他就心痛的無法呼吸。

“這些士大夫,真是反了啊!”周聞咬著牙齒罵道。

那些公卿子弟,他收拾不了,也不敢收拾。

但庶民家的孩子和太學里的傻瓜,他卻是可以讓他們知道一下厲害的。

“去叫鐘武和常遜來!”周聞揮手下令。

鐘武與常遜是他養的兩個游俠頭子,兩人手底下各豢養有百余亡命之徒,充當他的打手與狗腿子。

十幾年來,這兩人及其手下,為他家事業保駕護航、催債、收債立下了汗馬功勞。

在周聞看來,現在又該是這兩人出手的時候了。

必須要死人,一定要死人!

對的!

周聞在心里對自己說,等弄死幾個不識趣的太學生和士子,那些文弱書生,大約就會知道害怕,就不敢鼓噪這個事情了。

這樣,自己就能繼續賺大錢了。

大不了,到時候丟幾個替死鬼交差。

這長安城中,五萬錢一條命,有的是人愿意拿命換錢!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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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5 09:40:3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一十三節 好大喜功

將時間回撥十個時辰,延和元年秋八月甲午(初四)。

建章宮玉堂殿中,守少府卿公孫遺亦步亦趨的在上官桀的引領下,步入殿中,看著臥躺在塌上閉目養神接受御醫按摩的天子,深深一拜:“臣守少府卿公孫遺恭問陛下安……”

“朕躬安……”天子聞言,施施然起身,端坐在御榻上,對公孫遺揮手道:“卿請坐!”

對于九卿,他向來很尊重。

尤其是大司農與少府卿,因為這兩個九卿管著他的錢袋子。

“臣躬謝陛下!”公孫遺再拜,然后被一個侍從引領坐到殿中一側的席位上。

“今關中各地減產,少府有什么對策?”天子輕聲問著。

在昨日他已經咨詢過大司農的桑弘羊了,桑弘羊告訴他,在冬十月黃河開始封凍前,均輸署哪怕全員不休,也最多將一百萬石粟米與一百萬石麥豆運到關中官倉。

而漢室另一個與關中連通的糧倉蜀郡的成都平原,今年雖然豐收,但由于還需要支撐鍵為郡、夜郎與滇國一線的漢郡。

故而最多只能在年內運八十萬石糧食入關。

不是蜀郡沒有糧食,而是從蜀郡運糧入關,耗費太高!

由是,兩兩相加,只得兩百八十萬石各種糧食。

別說填補窟窿了,勉強只能維系宮中開度與水衡都尉、太常卿、北軍的耗費。

除非,減少軍糧,同時從隴右、北地、太原調糧。

但是,若從北方調糧,那么居延的軍隊就不得不后撤,甚至不得不撤出輪臺。

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故而,他只能將主意,打到少府卿頭上了。

公孫遺聽著,卻是戰戰兢兢。

在來之前,他已經問過了少府卿六丞和各有司。

結果讓他觸目驚心。

龐大的少府卿,非但拿不出糧食來。

還一個勁的在需求糧食。

考工室、東西織室、東園署還有負責宮給的御府、湯官各署,紛紛哭窮。

一個個言之鑿鑿。

反正,就是要糧沒有,要命一條。

“臣死罪!”公孫遺俯首拜道:“無有能佐陛下者,望陛下加罪!”

“少府卿真的沒有辦法了嗎?”天子悠悠嘆著,這幾日,糧食問題讓他有些精力憔悴,原本好不容易通過養生養好的身體,又有些要撐不住了,心情更是無比煩躁。

公孫遺聽著,頭都不敢抬了,緊緊的趴在地上,道:“臣死罪!”

“死罪!死罪……”天子起身,提著綬帶,道:“一天到晚就知道敷衍朕……”

“朕要爾等九卿有何用?!”

和士大夫們只管向皇帝伸手一樣,漢室君王們,素來也只管向大臣伸手。

反正,給不出就是你們的錯,你們的罪。

皇帝我是已經盡力了。

公孫遺嚇得屁滾尿流,身子都有些發抖:“臣無能……”

“卿恐怕不是無能,而是有能力,卻不敢做事吧!”天子冷笑著。

公孫遺更加惶恐了,連忙拜道:“是臣有罪!”

天子搖搖頭,道:“朕也不為難少府,這樣,從現在開始,少府卿每個月給朕擠出十萬石糧食來……”

“這……”公孫遺躊躇片刻,只能拜道:“臣奉詔!”

但心里面卻是愁的頭發都要掉了。

關中減產同樣讓少府深受打擊與損失。

很多少府控制的莊園,也同樣遭遇了歉收。

更嚴重的是,由于元鼎中水衡都尉的獨立,使得少府卿失去了對上林苑的控制權。

沒有了上林苑的產出,少府的支度就變得捉襟見肘。

“此外……”天子踱著腳步,吩咐道:“傳朕的命令給水衡都尉衙門:自明日起,全面開放上林苑,除皇宮別館與禁苑外,其余諸禁一律解除,令有司招募百姓,入苑中捕獵野獸,人稅十錢!”

“命令少府昆明池令,組織水兵,于昆明池捕魚,與販市井!”

“布告關中各縣:凡民訾算五千及五千以下者,許其入上林苑,假以官田,它如元封故事!”

“臣謹受命!”公孫遺立刻頓首拜道:“陛下圣恩,必能感動關中士民……”

天子卻是嘆了口氣,道:“此不過杯水車薪,聊勝于無而已!”

對于劉氏來說,上林苑是一個好地方。

這個皇室林苑不僅僅是皇室的游樂園,士大夫貴族的游獵場。

更是劉家的一個保險庫。

上林苑周回三百里,其中有三十六苑、十二宮、三十五觀,各種珍奇異獸、皇室產業與莊園林立其中。

已故的大文豪司馬相如就曾經贊道:終始灞浐、出入涇渭。灃鎬澇潏,紆馀委蛇,經營乎其內。蕩蕩乎八川,分流相背而異態。東西南北,馳騖往來!

將這個宏偉的皇室林苑的壯麗描述的栩栩如生。

但對于漢家王朝來說,這個龐大的林苑,存在的目的,除了給自己享樂外,就是作為備災備荒的基地。

這也是先秦時代,諸夏民族王室的遺風。

所謂:國有郊牧,畺有寓望,藪有圃草,囿有林池,所以御災也。

漢興百年,上林苑在無數次自然災害和戰爭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元封六年,關東大災,于是開放上林苑,假田于民。

太始元年,關中流民興起,于是詔下水衡都尉,令天下訾算五千以下者,遷于上林苑牧鹿,日收五錢,不到三年,這些本來窮的叮當響的破產百姓與農民,就重新恢復了經濟能力,紛紛回鄉購地置業。

而這個政策,卻一直保留了下來。

迄今,上林苑中鹿群依舊龐大。

水衡都尉每年靠著鹿租收入千萬。

對于漢室來說,遇到自然災害,就開放上林苑和昆明池,許民取用其中的自然資源,甚至準許民眾假田上林苑,這是條件反射一樣的本能。

但……

現在關中全面減產,特別是岐山原一帶,畝產不過一石。

天子知道,哪怕開放上林苑的所有地區,殺光里面的所有野獸,捕光昆明池的所有魚類。

也只是杯水車薪,根本不足以紓解災情。

充其量,也不過是能暫時穩住民心而已。

一旦災情爆發,百姓斷糧,百萬規模的饑民,連草根樹皮都能啃光!

“或許,朕該詔張子重回京問一問……”天子在心里想著:“或許他能有奇謀妙策……”

這樣想著,他就眼前一亮。

對啊,那張子重可是神君指引的小留候。

留候當年佐高帝,休說現在這樣的局面,哪怕是再艱難的事情也能想到辦法!

于是,天子轉頭對一直站在旁邊的上官桀吩咐道:“給朕制書,去傳召張子重回京顧問……”

“諾!”上官桀恭身一拜,就要領命而去。

卻有一個尚書郎,捧著一份書簡,疾步入宮,拜道:“陛下,長孫殿下、侍中領新豐事張子重急奏……”

天子聞言,臉上露出喜色,立刻道:“快快呈上來!”

心里面更是歡喜不已,心說:“果真是神君之指引者,朕有所想,其自來也!果非天命乎?”

上官桀卻是傻了,呆呆的問道:“陛下,臣是否還需要傳召張侍中?”

“且待朕先看完奏疏……”天子卻是不急了,捧著書簡說道。

在他看來,這個張子重既然在這個時候上書,一定是有辦法了。

既然如此,為何要去新豐召回呢?

他可是很清楚,若是被人知曉,那張子重找到了辦法,解決了問題。

旁的不說,這朝堂上下三公九卿,誰人不是臉上火辣辣?

恐怕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暗中嫉恨,甚至是敵視了。

所以,先看看奏疏上說的是什么,再做決定也不遲。

這樣想著,天子就翻開了奏疏,然后,整個臉立刻就喜笑顏開,心情一下子就愉悅了起來。

“果然不愧是朕的小留候,神君所指引之人!”天子在心里面欣喜萬分。

然后扭頭對上官桀招了招手,道:“朕有個事情,讓卿去做……”

上官桀聞言,立刻上前,恭身道:“陛下請吩咐!”

天子笑著招了招手:“附耳過來!”

就在上官桀耳畔耳語幾句,上官桀聽得目瞪口呆,還能有這種操作?

“此事出朕口,入卿耳,不可令第三人知,若敢泄此秘……”天子卻是盯著上官桀,道:“族!”

上官桀聽著,戰戰兢兢,只能硬著頭皮拜道:“臣謹奉詔!”

沒辦法!

你是皇帝你說了算!

只是這種事情,真的能做到?

上官桀在心里面給自己打了一個大大的疑問。

天子卻是跟個小孩子得到了心儀的玩具一樣,興奮的樂不可支,對公孫遺招了招手,道:“卿近前來……”

公孫遺不明所以,湊上前去,拜道:“陛下有何圣命?”

“朕命卿持節,去北軍大營,召見北軍護軍使任安……”天子笑著道:“卿將朕的命令告知任安:以朕之命,即刻發動北軍六校尉,枕戈待旦,聽候召喚!”

“然后再即刻以八百里加急,傳朕旨意給蜀郡太守張寬、漢中太守歐陽訓,命令蜀郡郡兵與漢中郡兵立刻動員,望臨邛一帶機動,下詔給鍵為郡、武都郡、夜郎、僰、莋諸國,發其兵至牂牁江,候朕旨意!”

公孫遺聽著卻是震驚不已,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恭身拜道:“臣謹受命!”

心里面卻是疑竇重重。

在如今,西南夷諸國,都早已經臣服于漢室王師的刀劍之下(他們一度很跳,但后來在元鼎五年的時候,被王師親切的感化了一番,從此就變得很乖巧了),尤其是僰國、夜郎國和滇國,現在爭相以給漢朝爸爸做事為榮。

若天子令下,這些小國恐怕會爭相恐后的出兵,以邀漢寵,獲得一次入朝長安,朝覲受封的機會。

但,漢室卻早已經把重心移向了西域,基本放棄了對西南夷的開發。

只在西南方向,留下了鍵為郡、武都郡作為支點。

畢竟,西南群山,山高路遠,國家開發費錢費力,還沒有什么好處。

哪像西域,既能屯田,也能做買賣,還能打匈奴,一舉三得。

如今,漢天子重新召喚西南諸國大小君長,這些家伙怕是能歡喜的瘋掉。

唯一的問題是,召喚這些家伙,漢家怕是要大出血了。

畢竟,作為宗主國,召喚小弟干活,也不能不給酬勞。

當今這位更是出了名的大方慷慨。

恐怕少府的內庫,恐怕要支出一大筆賞賜了。

天子卻是根本不管這些,他現在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他一直想要向天下人證明自己,證明他的文治武功與感召已經遠邁父祖,功比三代。

只是……

幾十年了,一直未來如愿。

哪怕封禪泰山,巡幸天下,受到無數人歡呼與擁戴。

但他心里面明白,那只是用錢買來的歡呼與擁戴,不是發自內心的。

但這次的事情,若是成功……

那他就是那畫衣服而民不犯的圣王了!

想著圣王的形象與功績,他便已經激動的無法自抑了!

好大喜功是他的缺點。

但也是他的優點。

就像現在!。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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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5 09:41:1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一十四節 詔命

站在北闕城頭上,望著城樓下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邊際的人群,天子笑的像個十八歲的青年。

“上官卿!”他得意的撫著胡須,對上官桀贊道:“愛卿做的不錯!”

上官桀連忙恭身,拜道:“全靠陛下圣明,高瞻遠矚,明見萬里,臣只是按令而行,實在不敢居功……”

天子聽著笑的更開心了。

“北闕城樓下,現在怕是有一兩萬人了吧……”他微微抬頭打量著北闕城樓下的人群,就見到無數士民百姓,全都頓首拜伏,口稱天子圣德,他就得意的撫著胡須。

“民心可用啊!”他輕輕笑著。

有了這樣的民意基礎和輿論基礎……

此刻,這位天子感覺到了一種來此血脈深處的呼喚與渴望……

上次砍死長安貴族們是什么時候來著?

哦,對了,好像是元鼎五年,酌金罷候。

那次可砍的真爽啊!

占據了道德制高點后,他一日之內連發七道詔命,訓斥列侯們‘欺君罔上,背棄宗廟’‘朕心實痛之!’。

于是,將一百五十個列侯家族,打落塵埃。

瞬間,世界清靜了。

那些營營茍且之輩,尸位素餐之人,統統被干掉了!

再也沒有人敢對他的政策嘰嘰歪歪,也再也沒有什么力量他阻擋他的意志了。

可惜,自那以后二十幾年,直到現在,他再也找不到理由和借口,愉快的砍一波列侯貴族了。

這些渣渣學精了,學會了應付,懂得了阿諛奉承。

再想向元鼎五年那樣,清理一次漢室貴族階級,已經漸漸不可能。

想不到,想不到啊!

天子摩挲著雙手,興奮愉悅的有些心曠神怡。

前些時候,干掉了公孫賀家族,從公孫賀與公孫敬聲府邸之中,前后炒出了黃金累計三萬余金,錢以數萬萬計,奴婢兩三千之眾,宅邸三十余處,莊園二十余座,沒收土地超過五萬畝(雖然遍布在關中、葛繹縣和河東)。

這一口吃下去,少府卿滿足的打了一個飽嗝。

也讓漢室自元封元年后,再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財政充沛’。

若能借這個機會,再抄個十幾二十個列侯貴族勛臣的家伙,抓幾個富商宰了……

譬如說,茂陵袁廣漢據說就很富裕啊。

號稱天下首富?

據說家訾無算,閉著眼睛都能掏出幾千金……

甚至還在北邙山下起了所謂的袁園,聽說比之建章宮的天梁宮也不遑多讓……

若抄了他家,那他的錢,不就是朕的錢嗎?他的園林不就是朕的園林了?

想到這里,天子就興奮的有些難以自抑。

不過,很快他就想起了一件事情。

貌似那袁廣漢的兒子,是小留候的門徒,還是迄今為止唯一的弟子門生……

而且好像那袁廣漢拿了不少錢出來,聽事是一萬萬之多,用以購買了新豐的債券……

好吧……

“算你運氣好,算汝識相知趣……”天子在心里有些惋惜。

那可是一頭大肥豬,宰了的話,說不定能讓漢軍再發動一次余吾水會戰。

可惜了,可惜了!

他雖然沒有什么節草,但也是講規矩和吃相的。

哪怕先帝收拾鄧通,不也要先找到對方的罪證,宣告天下嗎?

想著先帝,他就忽然想到了……

似乎好像大概,先帝留了一個大禮包給自己呢。

當年,郎中令周仁抄了無鹽氏的家,然后其子就從仕而商,靠著討好王太后,在長安城里發達了起來。

貌似有很多錢?

這樣想著,天子就再次興奮起來了。

至于這周氏是否犯罪?其罪是否該死?

這就不重要了。

自秦以來,商人的地位,就是年豬肥羊。

皇權若沒有理由就加罪貴族士大夫,可能還會有人說閑話,抱不平。

查抄商賈,卻是人人點贊。

儒法各派,不管是古文學派還是今文學派,提起商賈,都是殺氣騰騰,恨不得殺光他們。

再說了,這個世界還有沒有原罪的商人嗎?

只要去查,總能查到對方該死的罪證。

這樣想著,天子的心情愉悅的猶如春天一般和煦。

能找到肥豬宰,確實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

上官桀站在旁邊,卻感覺有些毛骨悚然,總覺得這位陛下的笑容與神情,有些太過恐怖,讓他感到有些戰戰兢兢,仿佛站在萬丈懸崖之邊。

好在這時,一個有些微胖的官吏拯救了上官桀。他捧著一份書簡,氣喘吁吁的爬上城樓,然后匍匐著拜道:“微臣公車署令王臨,拜見陛下,吾皇萬壽無疆!”

“起來吧……”心情非常好的天子,連語氣都變得溫柔無比,讓王臨聽著簡直激動的跟吃了仙丹一樣。

“陛下,此乃長安士民,以公車上書,敬獻陛下之書……”王臨捧著那書簡,匍匐著上前。

天子微微一笑,接過書簡,打開來看了一眼,臉上立刻就喜形于色。

天子深深的看了一眼上官桀,投以一個‘做的不錯’的眼神,然后就道:“來人!”

張安世立刻就領著兩個錄書尚書走了出來,拜道:“臣尚書令安世,敬聽圣命!”

天子提起綬帶,看向城樓下的人群,緩緩說道:“朕聞昔在帝堯,其訓曰:咨!爾舜,天之歷數在爾躬,允執其中,四海窮困,天祿永終!湯武之祭天,其誓曰:萬方有罪,罪在朕躬,朕躬有罪,無以萬方!嗟呼!先王之訓誓,何其美哉!”

隨著他的口述,幾乎所有人的神色都變了。

自元光元年,這位陛下罷黷百家獨尊儒術后,這還是第一次這位陛下在詔書命令中,先引用《尚書》而非《春秋》的名言。

而這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變化。

這意味著他的理念與目標甚至是執政思路都開始了變化。

但天子卻沒有管這些,只是負著手道:“今關中夏災,減產甚重,黎庶陷于水火,百姓有倒懸之危!士大夫公卿,明稟朕意,宣化百姓,上書于公車署,朕聞書而落淚,黎庶之苦,生民之難,何其多艱也?”

“而奸商惡紳,囤積居奇,壞社稷之制,亂先王之法,毀先帝之德!”

“其令有司嚴查各市擅權、市吏瀆職之事,凡糧價過百錢一石者,皆案‘狡猾不道,壞律法’事處!”

詔書一下,整個世界都歡騰了起來。

百錢一石的糧價,無數人手舞足蹈。

但很多有心人卻都注意到了這次詔命全新的用詞和結構,許多人都在暗地里揣測,這位陛下是不是想做什么?

尤其是古文學派的士大夫們,興奮的難以自抑。

天子棄春秋而用尚書之言……

這對不少人來說,都是一個極好的信號。

很多人甚至高興的徹夜難眠。

自元光迄今,三十幾年了,公羊學派就像一座大山,壓在大家頭頂上。

那些公羊學派的士大夫,動不動就‘春秋之誅’,揮舞著春秋和手里的刀劍,到處教人做人。

跟這幫肌肉男,是打也打不過,嘴炮也嘴炮不過。

若君權開始不喜公羊,轉而扶持其他學派……

這可真是天籟之音啊!

于是,就連這些原本可能會跳起來反對和鼓噪輿論的古文學派的士大夫們,在面對這樣的明顯的‘與民爭利’的詔命時,也出奇的保持了沉默。

嗯……

可不能在這樣的時候跳出來招人嫌。

況且,現在受損的也不是他們啊,是長安的商人地主豪強貴族而已。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只是他們忘記了,就在百年前,淮陰候韓信明修賤道,暗度陳倉,忽然出秦嶺,打了項羽一個措手不及,一個月內拿下了關中,獲得了這塊王業霸土之地。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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