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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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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門閥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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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22 14:38:1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二十九節 跨國婚介

夜晚的室外,冷的可怕!

哪怕是泥靡,早已經習慣了闐池的寒冬,也感覺有些身體發冷,忍不住的緊了緊衣袍。

踩著地上的枯葉,泥靡緩步的走到了一個臥室之前。

臥室的門是開著的。

里面傳來了一個和煦的聲音:“陳縣丞,請去通知各曹,準備放風,下個月再開公考,錄取至少四百人,充為官吏……”

“諾!”

泥靡聽著,又嘆了口氣。

若在以前,他可能還不理解,一個漢朝官吏意味著什么?

但現在他已經知道了。

那代表著一個識字,讀過書,而且有著不俗能力的精英!

這樣的精英,若出現在烏孫,足可被各大翕候甚至王室爭相追捧,甚至下嫁女兒。

但,漢朝卻可以批量的錄取,批量的生產。

就像他們批量制造武器、生產弩機。

這巨大的鴻溝,幾乎不可能被逾越!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走到門口,露出一個笑容:“張侍中,您還未睡啊……”

笑容燦爛,神色親密里帶著一絲絲的討好。

就像……

烏孫王國的翕候們,朝見他的時候。

不知不覺,連泥靡也沒有想到,他已經自動將自己的地位,擺到了漢朝的下屬、附庸的位置上。

張越抬頭,就看到了泥靡,頗有些意外。

揮手對陳萬年道:“縣丞先去忙,一會吾再與縣丞商議……”

“諾……”陳萬年松了口氣,感激的看了一眼那個烏孫使者,恭身退下,走到門口時還不忘掩上房門。然后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在這位張侍中麾下,什么都好。

無論是政務還是其他事情,都能被安排的井井有條。

只要按照指示去做就可以了。

唯一的問題,就是……這位侍中官是工作狂。

沒有什么休息觀念。

常常忙到三更,累的他連喘息的機會也沒有!

好在,這位不常回新豐,很多時候都在長安,只是偶爾回來,主持大局,視察工作,檢查政務。

而且,新豐的體系,各司其職,各安其道。

他這個縣丞,只要按照這位上司的指示,督促各級官員去做事,檢查和監督結果就可以了。

不然,陳萬年懷疑自己可能等不到升官發財,光宗耀祖的那天,就要累死。

房中,張越已經收拾好了一客席,將泥靡請到其上,坐下來,然后笑著問道:“貴使深夜來此,可是有事?”

泥靡看著張越,想了想,道:“外使來漢,也有月余了……”

“親眼目睹了貴國的繁榮鼎盛與強大,心中滿是敬仰與崇拜……”

“前時,外使朝覲貴國天子陛下,獻上國書,向貴國求娶公主,請求貴國賜給官吏、工匠,指導鄙國……又請求貴國天子準許鄙國與貴國榷市,以皮毛換鐵器、大黃、絲綢……”

“奈何,貴國似乎忘記了此事……”

“外使心生不安,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錯了?還請貴官指教……”

張越聽著,呵呵的笑了笑,心道:“終于忍耐不住了啊……”

對于烏孫的安排,張越的態度是一致的。

那就是,將其發展成為一個在文化和制度上親漢,經濟上嚴重依賴的類附庸國。

最后將之吞并。

這是東西結合的政策。

古代中國,靠著儒家文明圈,通過文化影響和意識形態統治世界。

而近代的西方,依靠拉攏殖民地上層和對殖民地的經濟進行單一規劃而統治。

兩者各有利弊。

而張越打算將之綜合一下。

文化與經濟雙管齊下,進行一次實驗。

反正,就算失敗對于漢家也沒有什么損失。

所以,微微的沉吟片刻,張越就笑著道:“使者不要多想……”

“我國天子,對于貴國,是非常看重的……”

當然,看重的是一個親漢的烏孫,而不是親匈奴的。

“不過呢……”張越話鋒一轉,笑瞇瞇的道:“因為,漢與烏孫,在風俗習慣和傳統上,存在著一些差異,所以,為了貴國未來著想,我國天子另有安排……”

“在目前來說,貴國的一些請求,略有不合理……”

“還請貴官明示……”泥靡趕緊問道。

“我國推崇孝道,講究人倫……”張越笑著道:“貴使應該是知道的……”

“且我主圣天子,為天下主,有保民之責……”

“故而,貴國請求賜給官吏、工匠,有悖我國公序良俗……”

泥靡聽著,陷入了沉默。

漢朝不肯給工匠、官吏?

這讓他感覺手腳冰涼,那是烏孫唯一可以強大的機會了。

張越看著眼前的這個烏孫小昆莫的神色,笑著道:“貴使無須懊惱……”

“我主圣天子,感念貴國昆莫長久以來對漢友善之心,故而格外開恩,愿意接納貴國的學子,來漢學習……”

“甚至還特地恩準,許可貴國,可以每年派遣五人,入讀長安太學……”

“這可是天大的恩義!”張越看著泥靡,深情的道:“即使是滇與夜郎這樣的漢家藩國,也才得這樣的名額……”

泥靡聞言,猛然抬頭,不敢相信的看著張越:“貴官所言可是真的?”

漢太學!

那可是泥靡覬覦已久的地方了!

他知道,那是漢朝的最高學府,云集了漢朝最優秀的年輕人。

可以接觸到很多即使是漢朝人也無法接觸的知識!

而且,這些派來漢朝學習的,都是烏孫人。

在忠誠上肯定沒有問題!

“當然是真的……”張越輕笑著道:“不過,有一件事情,好叫貴使知道……”

“太學的學費比較貴……”

“不知道,需要多少?”泥靡問道。

“一人大約一千金吧……”張越臉不紅心不跳的給出了一個天價。

留學生嘛,學費肯定是本國學生的數倍!

這可是后世的先進經驗了!

各大主要國家,在留學服務貿易上,真的是賺的盤滿缽滿!

像是米帝,每年對外服務貿易里,留學一項的順差就高達上百億美元!

正是靠著這樣龐大的順差,米帝的大學,才能置辦得起那許多高大上的研究院。

也才能發的起,那么多的獎學金,來吸引全球的精英。

如今,張越不過是稍作借鑒。

泥靡聽著,卻是嚇了一跳:“一千金?!”

烏孫雖然有著絲綢貿易的利潤分成,但,其實黃金積蓄也就那么幾萬金。

這一個人一年一千金,五個人豈不就是五千金了?

那里供得起?

張越見著,笑了起來,道:“當然,考慮貴國的經濟水平,我主圣天子,愿意接受貴國以物資償付……”

“皮毛、牲畜、馬匹皆可以抵充……”

“其價值可以平賈計價……”

泥靡聽著,卻是低下頭,陷入了沉默之中。

皮毛牲畜馬匹,那是比黃金還值錢的東西!

烏孫人不可能接受,每年用數以千計的牲畜來給少數幾個貴族做學費的。

特別是,這些貴族僅限于烏孫王室的時候,那些翕候肯定不會同意。

下面的奴才,更是會鬧翻天!

張越見著,自然早知如此。

找游牧民族,讓他們拿牲畜抵賬,就和黃世仁要拿喜兒抵賬一般。

那是要他們的命!

張越輕聲道:“若貴國不愿意以這些方式支付學費,本官還有一個辦法……”

“本官認識我國的幾位大賈……”

“都是些急公近義,慷慨大方的君子……”

“袁公廣國,更是外號關中及時雨,最是肯幫朋友的忙……”

“而不瞞貴使,我國關東各郡,近來男女比例有些失調,許多年輕男子,因為種種原因,年已二十三,卻未有成親……”

泥靡聽著,不太明白張越的意思。

就聽著張越道:“袁公廣國,對此甚為憂慮,曾發愿,愿以全部身家,作為天下丈夫保媒之費……”

“而本官聽說啊,貴國與康居、龜茲、姑墨、溫宿等國相鄰……”

“這些王國,以出善女子而聞名,可惜這些女子,深受諸國貴族欺壓,常常生活不得意……”

“所以,本官覺得,或許本官可以去與袁公廣國商量……”

“若是貴國可以居中保媒,將一些優秀、年輕女子,介紹與我國丈夫……”

“成功一例,可得五金……”

“袁公廣國,在樓蘭、陽關,皆有商鋪,只需貴國將這些可憐的女子,送至樓蘭、陽關,便可以了……”

“如此,這些可憐的女子,可以得脫虎口,而我國丈夫不至于孤枕難眠,貴國學子也能安然入學,可謂是一舉三得,功德無量啊!”

泥靡聽著目瞪口呆。

把人口買賣,說的這么清新脫俗,打扮的如此光鮮亮麗的人,他還是第一次碰到。

不過……

張越的話,也是讓他難以按耐。

草原上,人命是不值錢的。

烏蘇每次出門打草谷,不砍死個千八百個,拖回來幾千奴隸,都不好意思出門見人。

但,擄回來的奴隸,能夠活過第一年的太少了。

無論匈奴還是烏孫,奴隸的價值都是按羊算。

好一點的能抵三頭羊,差一點的一頭羊都不如。

而漢朝人現在開的價格,遠遠超過了烏孫的奴隸價格。

甚至溢出了許多!

眼珠子微微一轉,泥靡問道:“全是五金一人?”

“當然是有級別的……”

“不同女子,保媒的費用,也是各自不同嘛……”張越輕聲笑著,如同惡魔一般。“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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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22 14:38:3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三十節 義無反顧的長孫

于是,張越很快就和泥靡初步敲定了這場跨國婚介,烏孫方面的基本酬勞。

首先,就是女方的基本資質。

年紀二十五以下,無殘疾、健康、五官端正。

然后,在此基礎上,分出不同檔次。

十四到十八,是一個檔次,十八到二十又是一個檔次,二十到二十五也是一個檔次。

每個檔次,媒人酬勞相差一金。

也就是分別為七、六、五。

此外,根據相貌、膚色和其他特殊情況,媒金可以相應增加。

最高,能達到五百金。

最后,還有一個補充條款。

那就是,若烏孫保媒的價值超過了應支付的留學生學費。

那么,烏孫可以向漢室要求,以官價購買任何烏孫想要的商品。

包括軍械!

張越甚至是拍著胸膛保證,保媒費用,可以突破漢家法律的限制。

甚至可以準許,烏孫用這些資金,購買到少府制造的鋼制武器!

這讓泥靡喜出望外!

鋼制武器,還是敞開供應,按照漢室的官價購買?

這……

簡直是賺大了啊!

幾乎是立刻,泥靡的眼睛就紅了起來。

烏孫,地處天山以北,蔥嶺以南,周圍的鄰居,不要太多。

只是呢……

都窮!

也就一個康居,可以補貼一下生活。

沒辦法,西域就是匈奴的后花園。

特別是匈奴為了與漢爭霸,在西域設置了日逐王和僮仆都尉后,匈奴對西域各國的壓榨就更加厲害了。

基本上,大部分西域王國,每年都需要朝貢匈奴。

而在朝貢了之后,其本身的財富就要大大縮水。

烏孫人若是去搶這些國家,恐怕所得還不如出兵的費用。

故而,烏孫其實也很無奈。

只好打著‘保護漢朝商旅’的旗號,去康居那里打點秋風,順便從漢朝那邊拿些好處。

而現在……

完全不同了!

這個世界上的硬通貨很少,數來數去,也就那么幾樣。

黃金、珠玉、皮毛、奶酪、鐵器、絲綢。

而其中大半,都掌握在漢朝手里。

特別是鐵器!

已知世界,唯獨漢朝擁有大量生產、制造高質量鐵器的技術和能力。

現在,泥靡知道,從此又多了一樣,可以由烏孫掌握的硬通貨了——女人!

西域或者蔥嶺以西,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

高鼻深目、黑發褐目、金發碧眼、甚至是深色人種。

應有盡有!

對烏孫人來說,他們現在只需要做一件事情。

派出騎兵,殺出去,就能帶回用黃金計價的女人。

而且,這可是一個長期穩定的貿易。

說不定,在扣掉了種種對漢貿易的支出后,烏孫還能有賺頭呢!

只是想到這里,泥靡的眼神就變得堅定無比起來。

這買賣,必須做!

張越看著泥靡的神色,不動聲色的坐了下來,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內心深處的激動,卻是難以掩飾的。

孔子說:始作俑者,其無后乎?

后世西方的殖民者,最初就是靠著挑動黑人王國的戰爭,而從事奴隸貿易。

一開始,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黑奴,是被和他們同樣膚色,但立場不同的同胞所抓起來的。

最初,那些捕奴的黑人王國,也是很強盛的。

甚至還有人,曾留學西方,與西班牙、葡萄牙之類的強國政要甚至是王國,有著密切聯系,乃至于建立了盟友關系。

但最終……

這些王國,都亡于西方。

曾經的奴隸主、勝利者,淪為階下囚,變成奴隸。

所以,張越知道,只要烏孫人上了這條船,開始了血腥的貿易。

那么,他們就無法停止前進的腳步。

直到最后,他們會將自己的國民,也親手送到漢室來。

因為……

在如今這個時代,除了諸夏民族,有著自己的認同,知道手足同胞的意思。

其他文明/王國/民族,壓根就沒有建立起什么認同。

匈奴的孿鞮氏和烏孫的王室,從來都沒有覺得,自己的牧民和奴隸,和他們是一個群體的。

對于這些奴隸主來說,大約本國的牧民和外國的農民,都是一個地位吧。

不大可能,有厚此薄彼的心理。

所以,張越現在就像一個熬湯的廚師。

他一點都不急,等著這鍋湯,熬出香味,熬出味道。

翌日,清晨,張越帶著昨夜與烏孫商談的‘好消息’,找到劉進,將事情報告了一番。

劉進聽著,目瞪口呆。

他從未想到,居然還能有這種操作?

漢家用著太學的名額,輕輕松松敲來五千金的收入?

更夸張的是……

烏孫人還愿意送妹子來抵學費?

唯一的問題是——這似乎不是很人道啊……

劉進當然知道,烏孫人會用什么手段來當這個‘媒人’。

左右不過是劫掠他國。

這讓劉進感覺有些不舒服。

雖然,他現在差不多已經接受了張越的‘殿下乃中國長孫,非夷狄長孫’‘春秋內諸夏外夷狄’的理念。

然而,心里面,依然對那些殘暴的可怕事情,有著抗拒。

畢竟,他的書沒有白讀。

惻隱之心,更是人皆有之的事情。

他已經能想象到,烏孫人會窮盡手段的攻打那些毫無防備的王國和人民,殺死他們的戰士,燒毀他們的城鎮,擄走他們的女人,讓他們父女分離,夫妻離散,家破人亡。

而這一切,只是為了將五個烏孫貴族送到漢室,入讀太學。

只是為了,從漢家換得鐵器、絲綢。

“張卿……”劉進沉默良久,終于開口道:“如此,豈非太學的每一冊書籍之上,都將沾滿鮮血?”

“若太學諸生得知,豈能安坐?”

太學生,是一群充滿理想,熱血沸騰的年輕人。

他們堅持的道義,在他們看來,重于泰山。

若他們知道,那五個烏孫留學生,是帶著無窮罪孽與血債來的長安求學。

這些烏孫人怕是會被太學生們打死!

張越聽著,微微一笑,拜道:“殿下,臣聞陛下曾訓曰:蓋有非常之功,必用非常之人!如今,家上已受命為治河都護府都護,整修天下水利,建不世之功業!”

“然則,家上手中,并無激勵人民、鼓舞士氣之良策啊!”

“司馬法曰:軍賞不逾月,欲民速得為之善利也!”

“諺語也曰: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而家上目前,并無此賞!”

修渠道也好,建運河也罷。

都是繁重、辛苦和枯燥的事情。

征調的民夫,雖然都有工錢,國家也管伙食。

但……

關東郡國的官員,一個個都是貪婪入骨,雁過拔毛的主。

這些渣渣,連正常的田稅、口賦,也敢玩出無數花樣來。

在民夫們的工錢與伙食上下手,是一定的事情!

偏偏,太子據這個人心慈手軟,未必肯狠下心腸來。

所以……

張越幾乎能想象的到,那些劉據視線不及的地方,肯定會出大新聞。

若治河都護府出了大新聞,甚至發生了民變。

張越跑得掉嗎?

跑不掉的!

始作俑者,必受其咎。

說不定,為了推卸責任,天子、太子,都會讓他來背鍋。

將責任往張越腦袋上推!

而且,這個幾率非常高!

因為,正常的統治者,都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所以,張越也只好給劉據打補丁,盡可能做好后勤工作嘍。

劉進聽著,卻是不明所以。

他根本就想不到張越這么遠,也不知道張越是在擔心自己要背鍋。

他輕聲問道:“卿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殿下……”張越長身拜道:“成家立業,乃是中國人民之根本欲望也……”

別說是現在了,再過兩千年,也是如此。

為了結婚,買個房子,六個錢包都翻了個底朝天!

無數人淪為房奴,而更多的人,則欲做房奴而不可得!

甚至艷羨著房奴的生活,以成為房奴為奮斗目標……

由此可以想見,這一傳統的力量,有多么強大!

至于現在……

百分之九十九的漢人,都是以成家立業為終極目標!

而很遺憾……

后世結婚,男性除了要給彩禮,還得有房有車。

如今,也差不多。

除了聘禮,女方家庭還會考察男方的家庭條件、財產情況。

雖然要求沒有后世那么夸張,但也是有著一些基本的條件的。

譬如說,男方至少得有一個宅院……

不然,嫁女兒給你,跟著你餐風露宿咩?

然后,就是起碼得有一塊屬于男方的土地,而且,面積起碼要有三十畝。

不然,男方就得掌握一門有前途的技術。

譬如說,冶鐵、木工、泥瓦、醫術。

否則的話……

多數人就只能孑然一身,渡過這一世。

或者,娶一個帶著嫁妝和孩子的寡婦……

特別是底層的余子們,尤其如此!

很多地方的家庭,除了長子娶親了之外,其他兒子,都是單身。

這使得社會混亂,盜匪叢生,治安糜爛。

沒辦法,你不能指望一個連老婆也沒有,這輩子都沒吃飽過肚子,不懂得人間溫暖的人遵守法律。

但……

有了烏孫這個媒人,一切都將改變!

就以那五個烏孫留學生的學費來看,就是起碼一千個異域女子。

張越相信,烏孫人為了利益最大化,肯定會盡可能的將價值更高的女性送來。

譬如二十歲以下,含苞待放的異域少女。

而將這些可憐的人,作為給治河民工中的佼佼者的獎賞。

張越相信,如此一來,必可大大激發民夫的工作積極性,消弭怨氣,讓他們更有忍耐力。

畢竟,能去治河修渠的,肯定都是沒有老婆和家庭的余子。

現在,天上掉下一個金發碧眼,前凸后翹的妹子。

只要認真勞作,就可以在工程結束后,將之領回家。

為了這個妹子,張越相信,關東的人民,肯定會積極起來的。

當然,話是不能直白的說出來的。

那太赤裸裸,一點都不符合諸夏民族的語境和道德標準。

所以,張越只好盡可能的用著婉轉的話,對劉進道:“殿下有所不知,彼之夷狄,不識王化,無有仁義,其俗賤女子,惡婦人……”

張越摻著后世阿三的一些習俗和西方的燒死女巫活動,簡單的對劉進做了一個介紹。

什么女子出嫁給男子,若沒給夠嫁妝,就要燒死。

什么村寨里若有疫病,就懷疑有女子在作怪,也是燒死。

什么女子八歲起,便要承擔一家的全部活計,而男人們則在大樹下曬太陽。

總之是有多慘就講多慘。

說的劉進潺然淚下,惻隱之心,更是無法按捺。

“張卿……”劉進嘆著氣道:“夷狄,果然如此嗎?”

“殿下……”張越拜道:“夷狄譬如禽獸,非臣一人所言也……”

當前漢室的輿論界,不分左右,不論今文、古文,對夷狄的態度,都是一樣的。

唯一的區別,不過是一派主張,夷狄什么的,不要去管,讓他們自生自滅就好了。

另外一派,則高舉春秋大義的旗幟,主張誅震夷狄,甚至更激進的教化夷狄。

兩派拉鋸之下,各種思想混雜,種種駭人聽聞的言論,讓人為之咋舌。

穿越之初,張越不明所以,以為公羊學派才是對四夷、匈奴最狠的那個。

但現在,他已經知道了。

公羊思想,其實是比較溫和的!

最極端的是谷梁、左傳、思孟,這幫被孟子思想影響的人。

公羊還只覺得‘夷狄譬如禽獸’——主張夷狄與禽獸相似,但不是不可救藥,經過教育是可以挽救,讓他們重新做人的。

谷梁、左傳,已經是覺得‘夷狄非中和氣所生,王道不能化’。

直接開除了四夷的‘人’籍,連搶救的資格也沒有!

其他弭兵啊、莫如和親便之類的想法,其實只是這一思潮帶來的表層問題。

真正深刻的是,潛藏在這些人心里的,對四夷極端蔑視和歧視的心態。

這一點,后來元成之交的儒生們,已經生動的演繹了無數次。

劉進當然也被灌輸過類似的想法。

所以聽著張越的話,點點頭,道:“卿之言,甚是!”

他接受的教育里,夷狄這個群體,沒有禮教,沒有道德,沒有仁義,茹毛飲血,父子同廬而居,甚至有著收繼婚這樣的恐怖傳統。

完全悖于倫理,不可想象,無法理解!

簡直就是一個辣雞堆!

更何況,他其實只是一個宅男。

也就最近幾個月,跟著張越,見了些基層的情況,懂了些民生疾苦。

至于那遠方異域之事?

他又沒見過,還不是張越說什么就信什么?

就聽著張越道:“殿下,可還記得當初,臣與殿下,巡視新豐,所見所聞?”

“那民間老農的余子們的情況,可還記得?”

劉進聽著,立刻就回憶起了當初的見聞。

那時,新豐的農民,便是自耕農,也是窮困潦倒。

很多人家徒四壁,別說娶妻了,便是吃飯都很困難。

劉進見過,一家四兄弟,擠在一件破破爛爛的房子里,圍著篝火,烤著田鼠的情況。

他們中的老大,已經三十歲了。

最小的弟弟,才十八歲。

每一個人都是衣衫襤褸,面黃肌瘦!

正是目睹了這些人民的慘狀,劉進現在才會如此堅決的支持張越!

因為,這數月來,新豐的變化,他是看在眼里。

這次回來,劉進特地帶人重新去走了一趟當初的旅途。

重新看到了那四兄弟的屋舍。

現在,這四兄弟,重建了新屋。

家門口,拴著一頭牛和一匹馬。

屋子里,甚至看到了兩個粗衣麻布的女人身影。

劉進找人打聽,得知這家人的老大,在三個月前,被新豐工坊園招錄去做工,靠著勤勞踏實,被作坊主賞識,任為管事,月俸有五百錢,所以一下子就有媒人來講親,最終娶了一個喪夫的寡婦。

對方雖然帶了孩子,但也帶來了嫁妝。

老大成親后,老二不久也娶了媳婦。

因為,這家的老二善于耕田,吃苦耐勞,機靈懂事,跟著縣里的農稷官學習,掌握了維修和組裝曲轅犁、耬車、水車的技術,成為村里為數不多的技術人員,還錄入了縣里的斗食官序列,成為了一個臨時工。

所以,村里的一個地主,將自己的女兒,嫁了給他。

便是老三、老四,如今,也都說了親事。

一家人的日子,過的紅紅火火。

這讓劉進聽了以后,感慨萬千,內心之中,更是無比堅定。

如今,聽著張越提起此時,想起當初的見聞。

劉進低下頭來,他很清楚,關中都是這個樣子。

關東的貧民,恐怕情況只會更差。

內心的同情和憐憫,更是瞬間爆發出來。

是啊,夷狄的女子可憐。

諸夏的平民們,也很可憐。

烏孫人若是將那些可憐女子,送來漢家,讓官府做主,與那些無妻男子婚配。

功德無量啊!

而張越最后的話,則徹底擊垮了劉進的心防。

“殿下,如此,則可一舉多得!”

“夷狄之可憐婦人,可得中國丈夫之愛惜,而中國丈夫不至于孤枕獨眠,殿下更可以借此助家上一臂之力,使家上治河之事,順通無阻!”

只這一句話,便讓劉進站起身來,放下了所以包袱,道:“此事,孤會親自奏疏長安,上報皇祖父與父君……”

“若得準許,孤將親自與那烏孫使者面談!”

為了父親,也為了中國的余子和西域各國可憐的女子。

劉進再無顧忌。

此刻,他甚至生出了一種義無反顧的心理。

“孤所作所為,皆為天下……”

“萬方有罪,皆歸孤身吧……”

不得不說,這位長孫殿下,有時候真的是讓人很感動。

張越聽著,長身而拜:“臣謹奉命!”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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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一節 見賢思齊趙充國

建章宮,溫室殿。

剛剛下過小雨,天氣冷的有些讓人發抖。

幾個宮人,圍著一個爐火,勉力取暖。

趙充國快步走過帷幕之間的回廊,眼角的余光,瞥到了這些三三兩兩的聚攏在一起烤火的人,沒有作聲。

今年冬天,這些小巧的鐵皮爐子,就開始在長安內外,風行起來。

幾塊蜂窩煤,就能讓人烤上一整天,又暖和又安逸,還可以用來燒水熱飯。

更緊要的是廉價。

蜂窩煤兩個才賣一錢,長安城內,幾乎人人都消費得起!

不像往年,一家若是要取暖,木炭一項的花費,就是三百錢往上走。

而似那種小爐子,更是這股全新風潮里的寵兒。

據說,最開始是新豐那邊推出來的產品。

體型很小,最多也就能放下兩塊蜂窩煤的樣子。

但,便宜、皮實!

市面上售價,也就二十錢到三十錢左右。

而且,輕便易用,甚至可以提著到處走。

所以,一下子就暢銷了起來。

然后,引來八方山寨,甚至有些無錢的窮漢,自己動手,打制一個,居然也可以提著到處跑。

“那位張侍中,還真是有些奇謀妙想……”趙充國在心里想著,腳下的步子,卻是忍不住快了起來。

進了內殿,一位天子身邊的近臣,立刻迎上前來,說道:“趙侍中,您可來了……陛下,已在等候多時呢!”

趙充國認得這人,知道他是現在這宮中資歷最老,權勢最大的黃門侍郎領內廷謁者令郭穰。

數月前,一場風波,令這宮廷宦官勢力洗牌。

此人,成為了那場風波中的幸存者,由之一飛沖天。

據說,那場風波的始作俑者,也是那位張子重……

“還真是那里都有他……”趙充國心里嘆著,不得不佩服那位同僚的能耐。

一個人能到處搞新聞,不是大事。

但若他能每次都搞一個大新聞,然后全身而退,這就是本事了。

嘴上,趙充國卻是笑著拱手行禮,問道:“郭令吏,卻是不知,陛下何故詔我?還望令吏提點……”

說著,便塞了一枚麟趾金到郭穰手里。

郭穰摸著麟趾金,臉上露出笑容,輕聲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新豐那邊長孫殿下急奏,向陛下稟報了一件事情……”

“陛下,有些拿不準,所以請侍中來詢問一二……”

“何事?”趙充國面色嚴肅起來。

他是現役軍人!

哪怕如今拜為侍中,也依然兼著假玉門校尉的職務。

這等這次長安鍍金完成,就可以回到玉門關,然后成為一個獨當一面的將軍。

所以,天子找他咨詢事務,肯定和軍事有關。

而西域那邊,最近可真是風起云涌,好戲連連!

雖然,自冬十月后,居延方面的信使就漸漸稀疏。

但也保持了五日一報的密度。

所以,雖然在長安,趙充國也能及時掌握前方的情報雖然大多數都是過時的情報,有些甚至是發生在秋天的事情。

就聽著郭穰道:“張侍中和烏孫使者,談了一個新條件,陛下聞而甚喜,只是,因西域路遠,故而想咨詢侍中,西域之事……”

趙充國聽著,臉上難掩失望之色。

他還以為……

有仗打了呢!

不過……

他還是勉強露出笑容,對郭穰拜道:“謝過令吏!”

在郭穰引領下,趙充國來到了天子的寢殿中。

“臣充國恭問圣安……”和往常一般,規規矩矩的叩首頓拜,然后抬頭。

趙充國這才發現,原來,天子不止召見了他一人。

天子還同時召來了如今還未啟程動身南下的太子劉據,趙充國立刻明白,事情比想象的要大。

因為……

太子劉據,素來和軍方尿不到一個壺里。

特別是邊塞軍人,對這位儲君的觀感,真的是好的有限!

誰叫,這位殿下自成年以來,多次呼吁和親,甚至力主推動漢匈和談!

關鍵是,差點被他真的談成功了!

漢軍自什長以上,可沒有一個人稀罕什么勞什子和平。

便是士兵們,大約也不喜歡。

沒了戰爭,這上上下下幾十萬人馬,做什么?

刀槍入庫,馬放南山?

若是如此,那大家伙從小就刻苦磨礪武藝,打熬身體,甘冒奇險,背井離鄉,在居延一帶又是圖啥?

所以,邊塞軍人,真的很難對主和派的太子,有什么好感。

甚至連忠誠心,也是淺薄的很。

越上層,越是如此。

到了將軍一級,平日喝酒喝醉了,對著長安方向大罵豎子的,也不是一個兩個了。

趙充國知道,貳師將軍李廣利對類似事情,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鼓勵、默許的。

整個邊塞都知道,只是沒人說破罷了。

在心里微微想了想,趙充國忽然想起了方才郭穰告訴自己的話。

“陛下聞而甚喜……”

在心里微微琢磨了一會,他便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做了。

而天子的聲音,也從上方傳來:“趙卿平身……賜座……”

“臣謝陛下隆恩……”趙充國爬起來,然后裝作剛剛看到劉據的樣子,趕忙上前拜道:“臣見過家上,家上千秋……”

“卿免禮……”劉據矜持的緊了緊衣領,然后就看向了自己的父親。

趙充國在一個宦官的帶領下,坐到下首的席位上。

立刻,就有著侍女,奉上一些零食。

主要是紅棗、杏仁一類的干果,此外,還有著一小碟的魚醬。

這是最近才出現在宮廷供應上的東西,據說是大司農一力推動的結果。

不過,趙充國之所以關注這些魚醬,卻是因為,大司農在上個月正式開始在給居延的軍需物資里,配備魚干、魚膠。

數量雖然不多,但居延方面非常感興趣,貳師將軍據說已經派人回朝,想要大司農加大供應。

聽說,這是因為這兩種物資,在野戰部隊廣受好評。

據說,魚干的效果,不下于肉干。

騎兵帶上一袋,足可堅持數日。

而那魚膠就更了不得了!

已經化身萬能產品,無論是戰車修補,還是弩機修復、粘黏鞋履,效果都好的出奇。

哪怕是在嚴冬季節,這些海魚煉的魚膠,效果也不打折扣,比過去用的鹿膠、牛膠、驢膠好多了。

更關鍵的是便宜!

而這些……

“似乎也是那位張侍中的手筆……”趙充國在心里呢喃著。

海官船隊北上,便是那位在背后慫恿的。

卻想不到,這一北上,不僅僅發現了全新的超級漁場,有著近乎捕不完的魚群。

更皆是大魚!

肉多、皮厚,吃起來味道也很棒!

想到這里,趙充國就忍不住低下頭來。

坊間說,那位號稱張蚩尤。

但趙充國看來,哪里是什么張蚩尤?

這怕是張烏鰂吧……

這么多手,什么地方都能見到他的影子。

心里面雖然吐槽著,趙充國卻忍不住拿著刀叉,叉起一塊魚醬,往嘴里送。

仔細嚼了嚼,味道好像有些甜。

便聽著天子問道:“卿久在玉門,想必熟知西域之事……”

“朕聞西域諸國,有陋俗,惡婦人……不知道愛卿可有聽說?”天子輕笑著,笑容燦爛。

趙充國趕緊放下刀叉,咽下嘴里的魚醬,答道:“回稟陛下,臣略有所聞……”

“哦……”天子聽著,笑著點點頭。

一側的太子,看上去也是神色肅然。

趙充國心有疑惑,但也是不敢多問,只是低著頭,一副恭聽圣訓的樣子。

良久,他聽到天子道:“朕久聞胡人之俗,多惡、陋之習,奈何朕德薄,無以致遠方,不能教化六合,使王化遠播……”

趙充國立刻拜道:“臣死罪,未能盡力為陛下驅逐匈奴,拯救萬民……”

“卿何罪之有?”天子道:“快快起來!”

“太子……”天子卻是扭頭看向一側的太子:“如今,太子還有何顧慮?”

“兒臣沒有了!”太子起身,對著天子恭身拜道:“救人于水火之中,乃是大德!”

“湯武網開三面,致有天下!”

“兒臣不才,請父皇準長孫之請,令父皇之德,亦可澤于四海之外,六合之中的夷狄,譬如湯武,澤被天下!”

趙充國在一旁看著,雖然依舊云里霧里,但差不多摸到一些脈絡了。

太子拜辭后,趙充國本來也想走,他實在是太好奇,新豐那位又玩了怎樣的花活?

打算去學習學習。

孔子不是說了嗎?

見賢思齊。

遇到君子,就要請教和學習。

這樣才能貼近君子的境界,提升自我。

而趙充國現在深感自己還有很多不足,特別是與那位張烏鰂相比,大大不如,需要仔細學習,認真領會。

可惜,天子卻是留下了他。

“卿來長安,也有兩月了吧?”天子問著。

“托陛下洪福,如今已是七十二日……”趙充國低頭答道。

“卿在長安,住的如何?可還習慣?”天子又問。

“陛下厚愛,臣在長安,如在家宅,倍感親切!”趙充國立刻答道。

天子聽著非常滿意,起身上前,伸出手來,撘在趙充國身上,這讓趙充國真的是感動不已,就差當場淚奔。

對于大臣而言,能與天子如此近距離接觸,這說明了天子對自己的信任,已經達到了親信的地步。

毫無疑問,這是人臣的最高追求!

“卿久在玉門關,對西域諸國,應該是了解通透……”天子輕聲道:“便與朕仔細介紹一下西域各國的情況吧……”

趙充國聽著,更是陷入亢奮的情緒之中。

漢家經營西域,雖然始于博望侯張騫,但,數十年來國家對西域的關注,根本不夠!

旁的不說,長安的三公九卿,幾個知道西域有多大?有多少國家?

邊塞將領,屢屢發回各色情報,可惜,卻都不受重視。

國家的戰略目標,只有一個匈奴!

頂多,還能關注一下大宛、樓蘭、烏孫這樣的王國。

至于其他人?

抱歉……

即使是天子,其實也不關心除烏孫外的西域各國。

但現在,這是什么情況?

但……

趙充國知道,這是好事。

意味著國家將會把資源向西域方向傾斜,而不是死死的盯著浚稽山方向。

作為從前線回來的軍人,趙充國始終認為,西域才是破局的關鍵。

浚稽山……

實在不適合作為突破方向。

因為,當地山高林密,河谷眾多,大軍行進非常艱難,也不利展開。

西域就不一樣了。

突破蒲類海后,直趨天山,只要拿下天山,整個西域就敞開在漢軍兵鋒面前,予取予求。

三個時辰后,趙充國才走出溫室殿。

此刻,他滿臉驚愕。

天子不僅僅聽了他仔細介紹的西域情況,還多次向他提問。

這讓趙充國,真的是興奮不已。

以為國家,打算重啟天山會戰,將戰略重心重新傾斜。

可是……

在將要辭別的時候,趙充國卻從天子口中,聽到了一些訊息。

“張子重和烏孫人達成了一項協議……”

“以允許烏孫遣使來漢太學學習的條件,換取烏孫貢漢女子……”

這個事情,讓趙充國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事情,肯定是好事!

作為假玉門校尉,身處漢與西域貿易的最前線之一。

趙充國在玉門關見過各色胡姬。

邊塞漢軍將士,也有許多娶了胡姬為妻為妾者。

這些胡姬,在趙充國看來,都是勤勞、肯做,能吃苦,善于持家的女子。

雖然,不如諸夏女子血統尊貴,習俗相近。

但……

這些胡姬有一個優勢好生養!

許多娶了胡姬的將士,基本沒有遇到過難產。

若能引進胡姬,賜給中國平民,趙充國知道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情。

但問題是……

“張烏鰂……”

“還真沒說錯呢……”趙充國砸吧了一下舌頭:“連這樣的辦法和主意都想的出來……”

“難怪,其年紀輕輕,便深得圣眷,更有長孫信重……”

他抬起頭,望向前方,輕聲道:“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

“誠哉斯言……”

“俺是得找時間去新豐,當面請教了……”

“如何才能練得出這樣的本領和智慧……”

說到這里,趙充國就舔了舔舌頭,內心充滿了期待。

事實證明,帶兵打仗的將軍,每一個能成功的,都是集瘋狂、冷靜、大膽、謹慎、貪婪、小心、殘暴、有義等無數矛盾于一體的人。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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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二節 技術壁壘的狂想

冬天變得越來越冷。

早晨的時候,甚至下了小雪。

推開門,冷空氣迎面襲來,張越下意識的拉緊了衣服。

“侍中,兵法考卷,已經批閱完成了……”胡建走到張越身邊,輕聲道:“成績喜人啊……”

“總分五十,超過四十分者,幾近七成……”

張越聽著,毫不意外。

在新豐這數月,張越不止是打造了一個有力的官僚隊伍。

還將他在南陵時的習慣也帶了過來。

在各鄉的鄉官邑里,都建了圖書館,準許官吏借閱、抄錄。

圖書館的藏書,自然有著《孫子兵法十三章》《戰爭論》這樣的張越‘大作’。

而此番的兵法考試題目,也是以這兩部兵書為主。

這就是一個篩子。

篩選人才是次要目的,首先目的是為了篩除那些與張越八字不合,脾氣不對的人。

剩下的,自然都是腦殘粉。

所以,題目是很簡單的……

大部分都是填空、選擇題。

只要認真看過《孫子兵法十三章》《戰爭論》,基本都是隨隨便便四十分甚至滿分。

“待算術和文法考試后,就開始面試吧……”張越吩咐道:“此番,從官吏中只選拔兩個屯長、十位隊率和二十名什長……”

“只選三十二人?”胡建眉毛微微皺起來,感到有些棘手。

“嗯……”張越點點頭,道:“這亦是無奈……”

保安曲太受歡迎了。

如今,已經有十幾位將軍甚至是列侯,向張越投書或者親自拜謁,暗示著要給他們的子弟留一個位置。

然后,就是天子那邊,也會從期門郎、羽林衛里,選派將官來此。

所以,中高級的軍官,能留給新豐的也就是三十二個人選。

這已經是張越所能做的極限的。

“胡軍正可以去透個氣,若是果然愿意為國效力,沙場盡忠者,可以選擇從伍長做起……”張越輕聲說道:“本官這里,可以給一個承諾,成軍之后,若是表現出色,可以優先提拔……”

伍長是軍隊里最底層的軍官。

甚至,只是一個名為軍官,實為士兵的高級步兵。

權力委實小的可憐。

便是軍餉,也只是比一般的士兵,每月多個三五十錢而已。

只有到了什長,才有一定的自主權,可以發布命令,可以指揮屬下。

過去的漢軍,伍長一直都是由士兵們推舉,連任命的環節都省卻了。

換而言之,其實都是臨時工,而且沒有編制。

只是稱作伍長,說的好聽罷了。

一般的人,還真不稀罕。

特別是如今在考的這些人,大約是瞧不上一個小小的伍長的。

但也沒有辦法。

一個曲,哪怕是野戰曲,編制也太小了。

但若要擴充為校尉部,新豐又不夠格。

除非明年,全面掌握周圍三縣,成為一個四縣之地的試驗田,才可以有資格上稟天子,請求組建一個校尉部。

胡建聽著,默不作聲的點點頭。

張越卻是看向太上皇廟外的行宮方向,忽然出聲:“殿下還在與烏孫使者商談?”

“回稟侍中……”胡建低頭答道:“自今日早上,殿下召見使者后,便一直在密談,據說相談甚歡……”

“哦……”張越笑了一聲,點點頭。

自前日劉進將張越和烏孫人談出來的條件上稟長安天子后,天子很快就給了批復,將這個事情交給劉進和張越‘便宜行事’。

太子劉據甚至派了他身邊如今最得力的親信大臣家令王來新豐,跟隨劉進處置此事。

王可不簡單!

此人,張越聽說過。

據說是關中有名的干吏,曾任為右扶風,政績斐然。

因郁夷之災,進入太子據的視線,然后由其族弟王沂舉薦給太子。

一經任用,立刻就給太子系帶來了一股新風。

特別是在李禹一案后,王就迅速崛起,如今已是太子據的左膀右臂。

此人,久經地方,是積年干吏。

做事風格,以沉穩踏實有名。

此人來新豐,幾乎等于告訴張越,太子據對此事的重視程度已經高到了一定級別。

微微想了想,左右現在無事,張越便帶著胡建,叫上了桑鈞,去了工坊園視察。

首先看了鐵模的生產情況,一切井井有條,張越看的非常滿意。

最近,靠著生產鐵模,新豐工商署銷售額,已經幾近千萬。

僅此一項,產生的收入,就足以讓人興奮。

各個作坊,更是加班加點。

而生產鐵模,使得工坊園誕生了許多精于切削作業的工匠。

這是很重要的技術積累和原始沉淀。

張越看著,非常滿意。

但表面上卻故作不喜,引得陪同眾人忐忑不安。

等到桑鈞忍不住開口的時候,張越就道:“我聞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而作坊之中,切削、銑膛,皆以銼刀、石磨手工而作!此非良策也,故不喜!”

然后,就下了懸賞。

“有能制可切削、銑膛之器者,賞百金,征為工商吏!”

眾人聽著,都是紛紛頓首。

心里面,自然立刻上心。

這也是中國式政治的微妙之處。

上有所好,下有所效。

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

后世的4v,就曾上演過很多好戲。

某個綠黨政客,點贊香蕉皮沾醬油后,一堆人跟風,鼓吹什么這樣的吃法才是正宗、環保、完美。

而在封建時代,為了拍達官貴人的馬屁,上上下下的人,真的是什么辦法都用的出來。

更不提,張越所說的器械,落在那些隨行的作坊主耳中,簡直是天籟一般。

這種既可以拍馬逢迎,還能賺錢的事情。

誰不上心?

當下,立刻便有人將這個事情提到了自家的重點工程上面。

張越卻是看了看周遭眾人的神色,便再不提此事。

他知道,很快自己便可以看到成果!

因為……原始的機床,其實技術含量不高。

只是隔著一層窗戶紙,捅破后便沒有什么障礙。

實在不行,張越還可以讓丁緩出手,‘指導’一二。

而機械制造,只要開始,就沒有回頭路。

特別是在工坊園的這樣一個特殊環境中,逐利的資本,會瘋狂的開展技術競賽。

看完鐵模生產,張越就又在丁緩的陪同下,來到了工坊園的核心,少府作坊的實驗場所。

一個多月前,張越曾在這里,看到了人類歷史上第一臺水力鍛錘。

那臺水力鍛錘,只是從目前關中廣泛存在的水錐,放大而來的版本。

靠著積蓄的水力,帶動鍛錘,就像小孩子玩的蹺蹺板。

利用重力和地心引力,作為動能來源。

即使如此,當時依然震撼了烏孫人,讓他們目瞪口呆。

但現在……

若烏孫人再來此地,他們恐怕就不是震撼了。

而是驚懼了!

因為,如今的水力鍛錘,已經是發展到第二代了。

第一代,只是驗證機,作為技術驗證存在。

所以,結構簡單,技術含量很低。

在驗證了,水力完全可以成為機械動能來源,提供日夜不休的力量后。

丁緩帶人,改進了鍛錘系統。

首先是更換了錘頭,從石錘變成了鐵錘。

然后是改進了動力系統,從原先的蹺蹺板,簡單的利用水力和重力來做功的結構,改成以數個巨大木制葉輪來帶動的動力系統。

最后,就是增加了限制鍛錘高度的石墻。

使得鍛錘可以快速的捶打,節省了時間,更少了浪費。

不過,這還只是第二代。

更先進的鍛錘系統,已經在設計中。

張越看完,非常滿意,深感自己的那本小冊子沒白給!

要換了他來做這個事情,且不說沒有時間。

便是有,怕也沒有這么快。

更不可能,像丁緩這般,能培養出大量的技術工匠如今,少府作坊里,已經有上百位工匠,學會了制造類似的鍛錘系統。

若是張越的話,很可能他造是造出來了。

但,下面的人依然是兩眼一抹黑,不知底細。

說到底,他對技術其實不懂。

所能做的,也只是照著回溯的圖紙加工、制造。

而沒有能力,用當世通俗的語言,講解出來,更沒法像丁緩這樣的大匠般,可以手把手的教導,甚至耳提面授,指點不足。

“丁令吏……”張越將丁緩叫到身邊,看著他,勉勵道:“待下一代鍛錘問世,本官必為明公向天子請功!”

“未來,便是如梧候一般,也是可以的!”

梧候陽去疾是漢家工匠的偶像,魯班一樣的人物。

因為他是目前唯一一個靠著技術,被拜為列侯的工匠!

丁緩聞言,卻是拜道:“下官不敢獨居全功,皆是侍中教導有方、殿下厚遇之勞……”

他很清楚,沒有這位張侍中,就不可能有今天。

旁的不說,沒有這位的圖紙,就是現在的這個鍛錘系統,他也起碼需要十年才能制造出來,更不提更復雜、更精密的下一代了。

再說……

他也不想出風頭……

列侯?

以前可能是他的目標。

但現在,他只想復興父祖的學派,對于功名利祿,反而不怎么上心了。

張越看著他,輕聲道:“列侯之封,明公當得起!”

只要下一代的水力鍛錘問世。

那么漢家的鍛錘機械,就可以達到十五世紀、十六世紀的歐陸水準。

具備生產板甲和火炮的能力!

板甲這種東西,張越不是很看重。

火炮,才是他的目標!

因為,經過他在空間里的不斷試驗、配比。

如今,已經差不多摸索出了當前時代技術條件下,人工所能配置的最優火藥配方。

不僅僅解決了顆粒火藥的問題,還記錄了所有的實驗數據。

只要鍛造和加工技術解決,火炮就可以發出怒吼!

其實,以現在來說,青銅炮也是能玩得起來的。

秦代巔峰造極的青銅鑄造技術,現在依然保留著。

目前漢室,制造青銅炮不存在問題。

畢竟,秦始皇連十二金人都玩得起來。

早期的簡單火炮,自也鑄造的起來。

但問題是,張越不想讓火器現在就出生。

那會嚇壞小朋友的,也可能會出現技術擴散的風險。

但技術繼續進步的話……

若是發展出拿破侖時代的火器水平……

送一門火炮給羅馬,羅馬的學者和工匠,能復制的出來嗎?

恐怕,他們甚至連如何加工這樣的火炮,也是不知道。

甚至連炮門上的材料,也生產不出來!

技術的絕對優勢,足以鑄起最好的防御。

就像現在的鍛錘機械,等發展到下一代,請一個匈奴人來這里看。

他看得懂嗎?

看懂了,回去能制造嗎?

這就是技術壁壘的力量。

悄無聲息,無影無形,但比長城還堅固。

出了工坊園,張越的心情非常愉悅。

便連身邊的隨從,也都知道,今天張蚩尤很開心。

“侍中公因何而喜?”胡建忍不住問道。

“為中國喜!”張越很開心,就忍不住多說了一句:“為子孫喜!”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未來的某一天。

當歐陸的蠻子們,終于通過不懈努力,打破了萬惡的東方帝國的技術封鎖,制造出了第一艘鐵甲艦,讓其下水的時候。

舉國歡騰,無數人淚流滿面。

而這時,在他們的頭頂,數百公里上的地球軌道上,一顆漢家制造的衛星忽然啟動了搭載的高速相機,拍下了這一幕。

遠方,數十萬公里外,一架航天器,恰好降落在月球表面,一個航天員舉著一面旗幟,將之插到月球表面。

地球上,一片歡騰。

大漢天子罕見的出現在屏幕上,對全國發表講話。

當天晚上,所有帝國子民,都在關注這件大事。

以至于新聞聯播的全部版面都為其占據。

而在同時,帝國的情報部門,得到了從衛星發回來的照片。

“哦……”

“真是不容易呢……”

“總算能生產出帝國一百年前淘汰的鐵甲艦……”

一個情報官員看著衛星照片,調侃著,然后告訴旁邊的一個工作人員:“通知大鴻臚,可以向羅馬解禁相關機械……”

“準許安息屬國,三十年前向我主圣天子提出的軍購申請,將封存的xx艦隊,出售與它!”

這一幕,雖然只是幻想和憧憬。

但張越卻很想將它實現,讓其變為現實。

若是這樣……

“死也無憾啊……”張越輕聲說著。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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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三節 搶親

兩天后,批閱工作完成。

一份八十人的名單,被送到了張越面前。

他需要從中選出三十二人,然后逐一任命。

這對其他人,或許是一個艱難的選擇。

但對張越來說,卻是簡單至極。

他已經背熟了新豐上上下下,兩衙一署(縣衙、縣尉、工商署)三鄉一城,所有有秩以上的官吏名字、籍貫、履歷和政績。

甚至能記得很多人的身高、口音、個性。

所以選起來,速度非常快。

只是一個時辰的功夫便將名單確定下來,然后交給陳萬年,由后者送去給劉進用印。

于是,當天下午,這份名單,就被張貼在了縣衙外面的露布上公示。

這也是張越主政新豐以來最先被確定的規矩了。

事無大小,只要是縣衙的決定,都要先公示、宣傳,使人民知道,然后再執行。

所以,有些儒生不喜歡甚至憎恨新豐的政治,也是能夠理解的。

畢竟,民可使使之,不可使由之。

這種不愚民的路子,在主流的思想派系里,只有黃老余孽才玩的出來!

在這些人心里,泥腿子越蠢越好,越無知越容易統治。

百姓都懂法了,都知道政策了。

要老爺們何用?

不過,這少許雜音,張越是直接無視的。

新豐縣內,更是沒有什么人理會。

相反……

公告一張貼,立刻引來無數人圍觀。

“這是保安曲的錄用名單啊……”有人驚呼著,立刻吸引來更多的關注。

很快,一輛輛豪華馬車駛來。

公侯勛貴,濟濟一堂。

更有著大腹便便,衣錦服華的巨賈。

“主公,名單一共是三十二人……”

“兩位屯長,十位隊率,二十位什長……”

家臣們湊到自家主人耳畔,竊竊私語。

“去查清楚,無有婚配者的名字……”只是瞬間這些大人物,紛紛下了命令。

漢室百年,已經告訴了所有人。

劉氏的游戲規則,就是武勛第一!

軍功之外,盡皆浮云而已!

黃金萬金,土地萬頃,奴仆萬人,不及斬首百級的猛將。

因為前者,一個不小心,就要掉腦袋。

而后者,只要不造反,不得罪天子。

便是犯罪,也可以抵罪!

軍功是家族最好的基石,猛將是興盛的根本所在。

最好的例子,就是貳師將軍李廣利!

當初,李夫人有三兄弟。

長兄李廣利,從弟李延年、幼弟李季。

最初,李廣利算哪根蔥?

李氏外戚集團,真正的大人物,是協律都尉李延年。

李延年生時,權傾朝野,聞名天下。

是漢室最有名的音律家,更是知名的大文豪。

論起名聲、地位,李廣利拍馬也不及。

便是李季,也是侍中領尚書事,位在霍光之上。

彼時的李廣利,卻在居延吃沙子,曬得皮膚黝黑、滿臉絡腮胡子。

但,李延年、李季,一朝失寵,全家被誅。

獨獨有軍功的李廣利,毛都沒有掉一根。

反而日益強盛,權柄日重。

現在更是能決定丞相人選!

看到這一事實后,便是傻子也知道,軍功是漢室最硬的硬通貨。

更不提,漢家本就有尚武的傳統。

吟詩作賦,算什么大丈夫?

北闕城樓下獻俘的才是英雄!

連司馬相如這樣的大文豪,都要去西南夷鍍金,開疆拓土,才能被人稱頌。

低著頭,穿過一排低矮的屋舍。

前方就是家了。

不知道為何,王啟年忽然心情緊張起來。

輕輕推開門,院子里母親正在漿洗衣物。

堆磊起來的衣物,足足有兩三個一人高。

王啟年嘆了口氣,走上前去,跪下來道:“母親,您什么時候又去工坊園找活了?兒子不是打過招呼了嗎?不讓工坊園給您衣物……”

“我兒回來了……”一直埋首在水池旁,拍打和搓揉衣物的婦人抬起頭,呵呵的笑了笑:“俺這不是閑著嘛……就想著,給吾兒賺點家底,也好說門親事……”

王啟年聽著,苦笑了一聲,道:“大人!兒子如今已經是新豐工商署的吏員……秩比有兩百石,月俸八百錢……”

這確是他的驕傲。

“啊呀,一個月八百月俸,能存多少啊……”

“現如今,新豐城內的閨女出嫁,聘禮都是一萬錢起……”

婦人絮絮叨叨的說著:“而且,吾兒既然是官了,那也得置辦一個大些的宅子才成!”

王啟年聽著,沉默起來。

他幼年喪父,全靠著母親一手拉扯、養大,又費盡心機,送去讀書學藝,才有的今天。

但也因此,耗盡了父親留下的大部分財產。

在王啟年的記憶里,母親一直就是這樣。

總是想盡辦法的賺錢,總是窮盡一切的省錢。

一切都只為了自己能有一個好的生活。

深深嘆了口氣,王啟年對著自己的母親重重磕頭,拜道:“啟稟母親,兒臣日前參加了縣中的軍伍選拔,僥幸獲選,被拔為隊率……”

“往后,月俸就不是八百錢了,而是四千錢!”

漢家野戰部隊的軍餉,素來很高。

哪怕是非戰時,屯駐關中的野戰部隊,軍餉也是比照著居延邊塞的障塞守備部隊計算的。

目前,替人在居延服役一年,其責庸價為兩萬九千錢,基本上與戍卒軍餉持平。

這還只是戍卒!

軍官的軍餉,向上不斷打滾,幾乎是肯定的。

也就是新豐因為名義是‘郡兵’,不敢真的比照野戰部隊的軍餉配置。

不然,隊率的月俸只會更高!

王母聽著,卻沒有高興,反而低頭幽幽的抽泣起來:“俺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學乃父……不要學乃父……安安生生在新豐做個官吏,娶妻生子,平平淡淡渡過這一生,便是俺對汝最大的期盼了……”

王啟年連忙磕頭:“兒子不孝,讓大人擔憂了……”

他父親在他九歲的時候,帶著家里的弓箭和佩劍,跟著縣中的十幾個好友,一起投軍,跟著貳師將軍遠征大宛。

結果再也沒有歸來。

連尸骨,都埋在了大宛的山谷里。

這是他永遠的痛!

他依然記得父親離別那日的場景,夕陽西下,馳道巍巍。

父親的歌聲,仿佛一直回蕩在耳畔。

“豈曰無衣?王于興師,修我戈矛……”

待他年歲漸長,讀書懂事,便早在心中下定決心,一定要去迎回父親骸骨,葬到他生前最喜愛的渭河邊。

而欲如此,就必須從軍,立下功勛!

故而,他一直瞞著母親,悄悄的練習武藝、騎術。

特別是今年新豐公考,他考上之后,當了工商署的官吏,便有了更多時間和自由來充實自我。

不僅僅將工商署內所藏的兵書,背的滾瓜爛熟。

更進了撞球隊,不斷的通過運動,加強自身。

今次,新豐保安曲選拔軍官,他瞞著母親,悄悄報名。

結果是一舉入選,甚至被選為隊率這樣的中堅。

“汝啊……”王母哭著道:“那沙場征伐,兵兇戰危,汝因何要去冒險啊……”

“若是有個萬一,俺如何活啊……”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喧嘩聲。

篤篤篤!

緊接著,有人敲起了門。

“王家嬸嬸,可是在家?”一個腦袋,探了進來,然后就看到了王啟年,他立刻怪叫一聲,聲音仿佛見了腐肉的豺狼:“王家大郎在家!!!!”

頃刻間,便是一片雞飛狗跳。

門外似乎上演起了爭打的戲碼。

王家那扇木門,連三個呼吸都沒能堅持,就已經被人重重撞倒。

王啟年和自己的母親,抬起頭,看向大門處。

只見,十余個穿著青衫,帶著布幘,似乎是大戶人家家臣、家仆一類的男子,正扭打成一團。

每一個人都想搶先,但每一個人都不愿意讓別人先走。

于是,便打成了一團。

嘴中的威脅與恐嚇,更是不斷的飚出來。

“哪來的破落戶,也敢于奉安君搶佳婿?”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一拳打到一個欲搶在他前面的男子。

但他還未來得及高興,便被身后的兩人拉住腰帶,然后按在地上。

“區區封君,也敢覬覦英雄?”這兩人冷哼著,舉起一枚信物:“隴右錢家看上的乘龍之虛,也是小小封君可以搶的?”

“錢家算個p?”冷不丁,有人從角落里殺出來:“可敢與吾家主公爭鋒?”

“汝又是誰?”

“哼!”來人高傲無比的冷哼一聲,舉起一柄佩劍:“吾家主公……姓司馬……”

“當朝輕車將軍是也……”

王啟年母子看的目瞪口呆,聽著驚駭莫名。

“諸君……”王啟年大著膽子,將母親護在身后,然后拔出佩劍,看著眾人問道:“不知道諸君此來為何?”

“閣下便是王公子諱啟年?”聽著王啟年的話,原本在爭斗不休,誰也不服誰的十幾人忽然停手,然后一個個瞬間將衣服整理好,宛如君子一般,拱手問道。

“正是……”王啟年疑惑著:“未知諸君,有何貴干?”

但內心的心防也算是放了下來。

那些人聽著王啟年的話,然后上上下下的將王啟年打量了一番。

接著,每一個人眼中,都是流露出怪異的神色。

錯非王家的門戶雖然倒塌了。

但門檻還在,忌憚漢律的鉗制,沒人敢在沒有主人的邀請下,擅闖進來。

不然的話,這些人恐怕早就撲將上來,將王啟年給撕成碎片了。

“王公子……”那自稱奉安君家臣的男子,擦了擦身上的灰塵,第一個開口,拜道:“我主奉安君嚴公,久慕公子威名,以為當世豪杰……”

“聞說公子至今未婚,甚憾之!”

“欲以女妻之,以侍公子枕席,好叫豪杰不寂寞……”

“未知公子意下如何?”

此人話音未落,那兩位自號‘隴右錢氏’的人,立刻譏諷:“嚴家的嫡女,早就嫁光了吧?”

“區區庶女旁系,蒲柳之姿,如何能配王公子這樣的豪杰?那豈非是明珠蒙塵?”

兩人看著王啟年,長身拜道:“好叫公子知曉,吾主錢公,為漢材官都尉,世代軍功為家,聞公子豪杰,甚是傾慕……”

“恰好我主膝下有嫡女,年方二八,自幼家教森嚴,賢淑得體,正是公子這般豪杰的良配……”

“若是公子不棄,吾主愿以田宅五百畝,錢五十萬、奴仆十人,并嫁滕妾八人為嫁妝……”

王啟年聽著,目瞪口呆。

而他身后的老母,更是不明所以。

無論是奉安君、隴右錢氏,甚至是那上官將軍。

都是過去他們家聽都沒有聽過,恐怕連接觸都不可能的貴人家族。

但現在,這一個個卻都爭相上門,要嫁女兒?

特別是那錢家,連嫡女都拿出來了!

這是什么情況?

正疑惑不解著,就聽著那自稱是輕車將軍上官氏家臣的人道:“王公子……夫人,可否許吾等入內一敘……”

王啟年看了看自己母親,思慮一番,最終拱手道:“不敢,還請諸公入內……”

“寒舍簡陋,怠慢之處還望海涵……”

眾人卻是早就在等他這句話。

王啟年話音剛落,所有人立刻就一擁而入。

最當先的便是那剛才還文縐縐,一副謙卑禮讓模樣的上官家的家臣。

他帶著人,沖入王家大門,然后對著王啟年就撲了上去。

“公子,我家主公已在新豐,準備了新房……”

“今日吉日,良辰將近,還請公子莫要耽誤……”

新豐縣城內,類似的情況,接連上演。

軍功貴族們,爭相搶婿。

一時間,一片雞飛狗跳。

新豐城內百姓更是看的目瞪口呆。

將軍、封君、列侯,紛紛出手。

看準了,直接下手,手快有,手慢無。

其果決和迅速,讓人吃驚,也讓百姓們深受震撼。

對于漢人來說,富貴,是永恒的追求。

而今日,新豐縣中百姓士人,共同見證了一個‘雞犬升天’的盛況。

所有被列在保安曲的軍官名單上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只要是沒有婚配的,都是天上掉下一個泰山,不由分說,就要嫁女送嫁妝。

根本不容反對。

而且……

泰山們,都是漢家聞名遐邇,勢力頗大的軍功家族。

真正的權勢人家。

往常,一般的士大夫,連這些人的家門都進不去。

而這些家族也素來不和士大夫文官聯姻。

現在……

這些人,卻舍得將自家的嫡女,嫁給新豐的寒門,區區的什長、隊率、屯長。

不止是那些沒有婚配的人。

便是有了妻子家室的人,也一下子被人塞了一堆妹子。

也是此時,新豐百姓,都覺悟了。

“食必粱肉,學必武藝啊!”

“欲求富貴,非得武勛!”

各家大人,更是紛紛教訓起自家的孩子。

白天縣衙公布的三十二人名單,成為了‘別人家的孩子’。

長輩們,開始用這些人來激勵子弟。

一碗碗雞湯,被人熬了出來。

而新豐官場,更是深受震動。

事實以無比深刻、直白、簡單的方法,告訴了每一個人。

讀書救不了人生!

武勛才能改變人生!

富貴出自軍功,而源于遠方。

要想富,讀兵書,要想貴,當軍人。

書呆子是沒有前途的!

到第二日,一首歌謠,在新豐縣城的大街小巷,不脛而走。

無數孩子一邊拿著木制小弓玩耍,一邊唱著:“勸君不要買良田,軍中自有千鐘粟,安居不用架高堂,軍中自有黃金屋,娶妻莫恨無良人,軍中自有顏如玉,丈夫欲遂生平志,發奮騎射讀武經,他年北擒單于日,封侯拜相在當時……”

這首歌謠,因為太形象,也很容易被人理解。

于是,很快就傳遍新豐,并向著周圍泛濫。

不過半月,整個關中就已經人盡皆知。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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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四節 傳奇

不知不覺,已是冬十二月。.

鵝毛大雪,飄落在新豐境內,只一個晚上,便將整個世界變成了銀裝素裹的壯麗山河。

踩著厚厚的積雪,張越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這五十六名軍官。

新豐保安曲的什長、隊率和屯長們。

未來,張越遠征時,要如臂指使的軍隊中堅。

冷兵器時代的戰爭,張越沒有經歷過。

只在一些電影里見過,但那些畫面,也都是一閃而過,帶有藝術加工的夸張和虛構。

倒是游戲里,更逼真一些。

無論是全戰還是騎砍,都揭示過一些東西。

不過,那基本都是西方歐陸的戰斗方式,而不是東方中國的作戰方法。

東方戰爭,是怎么打的?

宋襄公后,就再沒有人會傻乎乎的約定作戰地點、區域和時間了。

戰國的數百年戰火,更是徹底毀滅了舊貴族們文質彬彬的君子戰爭。

如今的戰爭,講的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追求的是勝利,盡可能的殺死敵人,保全自己。

張越看過霍去病的手書,也讀過蘭臺的漢軍出征報告簡牘。

心里面,多多少少,對當代戰爭有所了解。

“立正!”

“敬禮!”

一身甲胄的胡建,帶著常遠等參謀,見著張越到來,立刻大聲下令。

瞬間,五十六名將官,齊刷刷的昂首挺胸,立正向前,同時舉起右手,擊打胸口。

這是張越專門設計的軍禮,用于軍中。

為的是避免繁文縟節,大家拜來拜去,也是為了樹立權威,培養軍官的條件反射。

軍隊,特別是中低級的軍官。

最不需要的,就是有自己的想法。

打仗不是搞藝術創作。

可以天馬行空,可以腦洞大開。

打仗,需要的是執行命令、遵守紀律,千軍萬馬,宛如一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若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還要將軍做什么?

這一點,是行之于任何時代,都可以稱得上真理的軍隊紀律。

像三哥那樣,自作主張,在港口玩導彈,然后把自己炸了的聰明人在任何軍隊里,都是要剔除的毒瘤。

而這些日子來,張越讓胡建等人,在此訓練的主要內容。

就是軍規軍紀。

屬于保安曲的軍規軍紀。

有后世的隊列訓練、坐姿、站姿、跑步等內容。

更有內務整理,讓這些軍官每日早晚疊豆腐塊。

還有一些力量訓練、體能訓練。

以增加他們的體脂、體能和意志力。

連續十余日的訓練,讓這些從各處抽調或者考核選拔的軍官,終于開始具備了一絲后世近代軍人的氣質。

“稍息……”張越回了一個軍禮,然后踏步向前,對胡建道:“軍正,下發操典大綱!”

“諾!”胡建立正以軍禮答道。

然后,便帶著人,將早就抄錄好的五十六分訓練操典,分發了下去。

保安曲這支部隊,在張越看來是種子。

不僅僅將承接一個名為騎射的騎兵新時代,也將在未來,結束騎兵的霸權。

將世界引入一個新時代。

用全新的殺戮方式,來主宰戰爭。

故而,在一開始,張越對這些軍官的訓練方向,就是朝著近代的軍隊方向去的。

鐵一般的紀律、沒有思想的服從,以及高素質的文化修養、數學知識儲備。

五十六份冊子,很快就下發給了所有軍官。

每一個人都拿到了一套。

“爾等,盡快背熟、記牢其中內容……”張越朗聲道:“保安曲的兵員,將在未來半月募齊……”

“半個月后,所有不能熟記其中內容,不能準確運用其中知識者……”

“皆黷!”

“諾!”眾人聽著,齊聲答道。

“善!”張越揮手道:“那解散吧!”

“諾!”眾將昂首道,然后便整齊轉身,筆直列隊,在各自屯長的率領下回營。

保安曲現下的編制,分為四個作戰屯。

每屯轄兩隊十什,加上屯長,再加上屯長的副官,一共是十四人。

以甲乙丙丁,各自為編。

經過了這十幾日的磨合,各屯上下,也都熟稔了起來。

回到營房,王啟年將發給自己的小冊子,拿在手里,正要閱讀。

就聽到了屯長的聲音:“全體集合!”

他立刻起身,重新整理好自己的甲胄,然后用著極為標準的步伐,走向營房的主帳。

只是十個呼吸的時間,所有人就全部到齊了。

每一個人都按照著各自官階,準確、整齊排列。

這是保安曲的規矩。

上級聚將,十息之內必須妝容整齊、準時到達。

衣冠不整者、不準時者和未能按照規定,站在規定地方的,統統觸犯軍法。

最低的懲罰也是十鞭!

嚴重者,將要開除軍籍,退還原籍!

這些日子來的訓練,已經清清楚楚的告訴了每一個人。

在這保安曲內,服從命令和遵守軍紀,是何等重要!

最初數日,保安曲內,甚至有屯長被當眾責罰,更是好幾個什長被退回原籍,然后換來替補的在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翹首以盼,在排隊,在等這營中有人犯錯。

起初,王啟年也犯了錯誤,被人狠狠的架在了轅門上,抽了十鞭子。

至今,背上依然火辣辣的疼。

這疼,讓他牢牢記住了自己的錯誤。

從此不敢再犯。

在軍帳門口,一個年輕將官,拿著名冊,走上前來,一一點名。

“陳選……”

“到……”

“張路……”

“到……”

“王啟年……”這將官叫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微微露出了笑容。

“到!”王啟年趕緊答應,然后昂著頭,看著那人。

因為,那是他的大舅子。

漢輕車將軍司馬安的長子司馬敬,現在的保安曲甲屯司馬屯長的副手。

十余日前,王啟年被司馬家硬架著到了新房。

本以為,自己要娶的是什么無鹽氏。

但婚宴上,見到的卻是一個婀娜美麗的少女。

當時,王啟年心里便什么想法都沒有了。

規規矩矩的,派人請來母親,然后拜堂、結白首之盟,定同穴之約。

想著這些,王啟年就看著周遭的同袍。

一位位隊率、什長。

幾乎都是隴右系的子弟或者娶了隴右貴女的人。

這也是漢軍的傳統。

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

比起冷冰冰的軍法、軍規和呆板的軍賞條例。

更能激勵士卒用死,凝聚士氣的,肯定是鄉黨、兄弟、袍澤之情。

從前,王啟年還不知道,但娶了上官家的女兒后,在妻子的教導下,便已經明白。

司馬敬規規矩矩的將名點完,然后轉身,對著軍帳稟報:“啟稟屯長,甲屯將官,計有隊率兩人、什長十人,屯司馬一人,今皆以到齊,請屯長示下!”

“辛苦司馬了……”帳中傳來屯長的聲音:“諸君請進吧……”

于是,眾人跟著司馬敬,走入軍帳中。

一入帳中,作為前隊隊率,王啟年便帶著自己的什長們,站到了左側,與后隊隊率陳選所率的伍長們相對而立。

每一個人都對應另外一個人。

一絲一毫,都沒有差錯。

這是十幾日來無數次重復訓練的成果。

“諸君請安坐……”屯長的聲音傳入耳中:“俺這里正好有些濁酒,君等可自飲之!”

“諾!”王啟年和對面的陳選高聲應命。

然后就是各自的什長們。

然后大家,各自有序的后退,坐到位置上。

人人昂首挺胸,看向端坐在上首的屯長。

屯長是一個典型的粗獷丈夫,看上去三十來歲,滿臉的髯須,皮膚有些粗糙,在臉頰上有著一道深深的刀疤,看上去有些猙獰。

但也因此,變得很有威勢。

王啟年知道,屯長很有來頭!

是天子親自點的將,從長水校尉那邊空降來的。

據說曾與匈奴人,在浚稽山血戰,手下的人命起碼在兩位數以上。

“軍候下發的操典冊,大家都帶在身上吧……”屯長輕聲問道。

“回稟屯長,末將等都帶來了……”王啟年立刻起身答道。

對面的陳選也道:“末將等也都帶著……”

“善……”屯長站起身來,手里拿著那本剛剛發下來的冊子,道:“軍候是霍冠軍、孫吳一般的人物,吾等有幸能在軍候麾下,是祖宗有德,才有的機會,君等不可懈怠,一定要認真學習、研究……”

“這可是天大的好機會,尋常人幾輩子也未必能碰到的好事!”

王啟年聽著,重重的點頭。

冊子雖然還沒看,但軍候的名聲,哪個不知道?

一本《孫子兵法十三章》,讓天下兵法大家俯首。

近乎人人都說使孫武復生,不過如此。

如今有機會能在這樣的名將麾下學習,哪怕只是學個皮毛,怕也能受益終身,福澤子孫。

“俺和乙屯的黃屯長打了個賭……”

“十日之后,兩屯比較操典,敗者從此要稱勝者為兄……”

“直至下次比較……”

屯長呵呵的看著眾人,問道:“君等是想要當大兄還是仲弟?”

“自是大兄!”王啟年大聲說道。

其他人也都是群情激憤,紛紛道:“當然是得吾輩為兄……”

更有甚者,有什長道:“北地之人,不通文法,如何是我隴右將門的對手?”

那乙屯,正是北地系將官的地盤。

而漢軍內部,山頭林立。

北地系和隴右系,是其中最大的幾個山頭之一。

往年各自地圖炮,人身攻擊,是稀松尋常的事情。

如今,在這保安曲中,自也不能例外。

屯長看著眾人的情緒高昂,滿意的點點頭,道:“吾輩丈夫正該如此!”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軍中若要進步,就要爭奪他人的資糧,一步強、步步強!”

“但也不可輕敵!”屯長忽然話鋒一轉:“那黃德良,可非什么善茬……”

“當初在浚稽山,其隨趙侍中,從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

“連匈奴的骨都侯,都有一個栽在他手里!”

“當然……”屯長看著眾人的神色,猛然驕傲的道:“俺也非是等閑!”

“當初,俺跟著續公,屠了那扶樂國……”屯長頗為自傲的道:“俺一個人,便手刃了扶樂國那個奸相,將這反漢賤種的腦袋,掛到了玉門關的城樓上,迄今依然在那吹風……”

眾人聽著,都是肅然起敬。

王啟年更是瞪大了眼睛。

直到此刻,他才終于明天,自家的屯長的來頭。

承文候續公的部將啊!

承文候續相如,是如今漢家的英雄,備受推崇的豪杰。

這位英雄,生平做的最大的事情,便是兩年前,也就是太始三年,帶著二十多騎,滅了西域的扶樂國。

一將帥二十騎而亡一國。

雖然有借了烏孫兵的緣故,但烏孫人也只是提供方便,并未直接參戰。

此役,續相如一馬當先,帶著部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襲了扶樂國的首都,奪門而入。

然后一路殺到王宮。

雖然西域小國眾多,最小的國家可能就是千把人。

但那扶樂國,卻是萬人之國。

有起碼上千的士兵,但在續相如的二十騎面前,該國的軍隊、貴族,都如牛羊一般,只能束手就擒。

只花了四個時辰,續相如便占領了整個扶樂國。

控制了王宮、城門和府庫。

然后,大搖大擺的押著扶樂王和他的妃嬪、大臣、貴族、財富和人口,回到了玉門關。

僅僅是其帶入玉門關的戰俘就是兩千五百人。

這還只是計算壯丁的數字。

婦孺老弱,未在其中。

二十人打一萬,而亡其國,擄其王,殺其相,俘其人口,更關鍵的是完整的帶回了漢境。

這就是一個活著的傳奇啊!

而現在,傳奇之一,就在面前。

“難怪俺聽著屯長的名字耳熟……”

“原來是他!”

“續公的左膀右臂上官問!”

王啟年激動的想著,感覺與有榮焉。

在坊間的傳說中,這位上官公,當初只是一個玉門關的戍卒,聞說西域扶樂國國王受其奸相蠱惑,隔絕絲路,虐殺漢商,于是奮而罵道:“賊子,安敢輕漢,必殺之!”

便跟著續相如,一路奇襲數千里,在烏孫人掩護下,殺進扶樂國,殺了那個奸相。

真的是大丈夫當如是哉!

王啟年曾經為這位上官公的壯舉而陶醉,卻從未想到,有朝一日,可為其麾下之將。

而隨著上官問坦露自己的事跡和壯舉,整個甲屯,士氣高漲。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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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六節 泥靡歸國

中軍營房中,一場會議正在召開。

“本將曾在天子面前立下過軍令狀……”

“必致‘細柳營’,以報陛下!”

“明歲春三月,陛下或將親臨新豐觀兵,屆時……”張越輕聲笑了笑,看著眼前的胡建等人,已不必多說了。

胡建聽著,上前拜道:“末將必盡心竭力,輔佐軍候!”

“末將等亦如是!”常遠等人連忙跟著拜道。

但心中,卻都是忐忑不安。

天下哪個不知太宗觀兵細柳的故事?

如今,細柳營雖早已經消散在歷史的長河中,但……

卻也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可以與之相比的。

那可是一支橫壓一世的鐵軍!

其強盛之時,群雄俯首,無敵于世。

如今,保安曲要用不過四個月的時間來達到或者接近細柳營的程度?

每一個人的內心都是忐忑的。

漢之細柳營,便是宋之岳家軍、明之戚家軍一般的地位。

誰叫當年太宗那一句評價,太過犀利了些?嗟呼!此真將軍矣!曩者霸上、棘門軍,若兒戲爾,其將固可襲而虜也。至于亞夫,可得而犯邪?

于是,在世人眼中,細柳營就成為了標桿。

甚至成為不可企及的鐵軍!

不過……

望著自信滿滿的張越,胡建等人,忽然也有了信心。

立軍令狀的人,都有自信,他們如何會怕?

再說,他們都已經看過甚至是背熟了《操典大綱》,對其上的內容,可以說滾瓜爛熟,閉著眼睛也能背出來。

而《操典大綱》,在他們看來,簡直就是神書!

不止是事無巨細,安排了軍隊的事務和規矩。

更詳細羅列了訓練的要點、標準和規范。

若是認真按照《操典大綱》的要求來做,還真有可能在不過四個月的時間內,將保安曲練成一支像細柳營般紀律森嚴,軍紀嚴格,令行禁止的鐵軍。

張越看著眾人的神色,輕聲道:“今日,本將與諸公,要商議的便是這保安曲四屯,各自的訓練傾向與規范……”

“甲屯、乙屯,以騎射為主,當以迅捷、靈敏、有力為要,更要操練馬術……”

張越仔細的叮囑了一番,自己回溯到的一些騎兵的零碎知識。

聽到胡建等人耳中,卻是暮鼓晨鐘一般的要點。

看著張越的眼神,更加熾熱起來。

“丙屯,以我之見,當是步兵屯……”張越輕聲說著:“為甲乙兩屯之掩護,平時或騎馬,或乘戰車跟隨騎兵行動……”

無論是冷兵器時代,還是火器時代,或者后世的信息化戰爭。

所謂戰爭,從來都不是靠著單一兵種決勝的。

騎兵沒有步兵的掩護和遮蔽,就跟裝甲集群傻乎乎的沖鋒一樣是送菜。

克制騎兵的手段和辦法,有太多太多了。

就像后世的坦克一般,裝甲再厚、速度再快,又能擋幾發rpg?

又能擋幾顆路邊boom?

沒有步兵隨同作戰,坦克就是靶子。

騎兵也是一樣。

步兵和各種遠程投射武器的威脅,始終如附骨之疽,揮之不去。

況且,無論是現在還是未來。

若要攻陷敵城,消滅敵國。

靠的,從來不是飛機大炮,騎兵長弓,而是拿著各種武器,沖鋒上前,白刃廝殺的步兵。

要決勝,也要依靠步兵。

這一點張越很清楚。

至于步兵能不能跟上騎兵?

這一點,不需要懷疑!

在事實上,自漢匈開戰以來,除了少數時候以外,步兵的行軍速度,遠遠高于騎兵。

為了節省馬力保護戰馬,很多騎兵,甚至是龜速行軍。

這是馬這種生物的生理特質決定的。

這種偶蹄類生物,需要大量的進食時間和反芻時間。

一天中,它們最少需要十個小時來完成這些基本工作。

不然……

張越回溯的知識里,有偶爾看到過的二戰美軍騎兵操典規范。

按照美軍的規范,在訓練有素、情況良好和日間道路三種都存在的情況下,騎兵部隊行進速度為十公里每小時。

每天至多行進五十六公里。

且,若非必要,每周需要修整兩天……

即使是在緊急情況下,每周也需要修整一天……

這還是二戰的美軍,有著工業化的后勤設施,充沛的補給。

西元前的話,騎兵的行軍速度,每天能有三十公里嗎?

張越對此是深表懷疑。

更不提,騎兵走三天就要休息一兩天這種事情。

所以,在漢匈戰爭中,經常出現,漢軍步兵都跟匈奴人交火了。

騎兵還在幾百里外的地方磨磨蹭蹭。

也就只有霍去病,靠著因糧于敵,大膽突襲,以戰養戰,才能如同旋風一般,席卷世界,打出了冷兵器時代的閃電戰效果。

但……

匈奴人吃了霍去病那么大的虧后,怎么可能再傻到,在腹地脆弱的草場,留下大量的戰馬,等著漢軍來騎?

現在,匈奴人早就學乖了。

他們現在將戰馬、婦孺老弱,集中安置。

而且,就算能找到機會,復制霍去病的成功,也會因為幕北的道路和沙漠,而功虧一簣。

故而……

在行軍速度上,步兵是遠超騎兵的。

距離越遠,時間越長,優勢越大。

騎兵能超越步兵的,只是在戰時的突襲和靈活的出擊上。

所以,保安曲必須配屬步兵,來作為騎兵的補充和后盾,并在騎兵獲勝后,作為尖刀,奪取最后的勝利果實。

不過,步兵訓練,這種事情就不需要張越插手了。

秦漢的諸夏步兵,已經發展到了當前時代技術的巔峰與極限。

戰國數百年的戰爭,更是積累了無數經驗和心得。

張越要做的,只是捋順條例,加以規范和總結。

所以,微微的提了幾句,張越就放下這個話題,將丙屯的事情交給胡建親自去抓。

“至于那丁屯……”張越輕聲道:“本將將親自直領、直率……”

胡建等人聽著,點頭道:“遵將令……”

“只是……”胡建好奇的問道:“末將聽說,仿佛丁屯的操典,都與其他三屯有所不同……”

“不知道軍候,是何打算?”

“丁屯……”張越輕聲笑道:“本將的打算,乃是將之作為保安曲和未來大軍的救護屯培養的……”

“其將士士卒,不以殺戮為要,而專精于救死扶傷……”

“故而,本將要直領、直率!”

近現代軍隊,野戰醫院的成立,使得傷兵的救治率大大上升。

這不僅僅挽救了無數人的生命,更確保了軍隊的戰斗力。

作為穿越者,張越自然知道,野戰醫院和野戰救護水平,意味著什么?

不夸張的說,一個合格的野戰醫院,起到的作用,說不定比飛機大炮還要給力!

胡建聽著,卻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張越,然后拜道:“軍候愛兵如子,末將欽佩……”

常遠等人也都拜道:“軍候高義!”

他們自然都知道,眼前這位侍中、軍候的能耐。

數月前,長安的傷寒都被其懾服了。

更不提,他還是漢家有名的養生專家,岐黃大家!

便是天子,也多賴其所獻的養生之法!

這樣的人物,親自直領和訓練,一支精于醫治、救助的救護隊。

那該有多大效果?

對于軍心士氣,恐怕更將起到難以估量的作用!

胡建等人互相看了看,每一個人都清楚,此事只要傳將出去,丁屯就要成為最大的香餑餑。

會有無數人哭著喊著,也要擠進去。

哪怕是當一個卒子!

沒辦法……

人的名,樹的影,概莫如是!

近乎在同時。

長安城,宣室殿外。

烏孫正使泥靡,已經向漢天子拜辭完畢,正在走下臺階。

他已經必須踏上歸途了。

沒辦法,他必須在春天冰雪消融前,回到烏孫。

不然,匈奴人肯定會找他的麻煩的。

“使者此歸,毋當牢記天子諄諄教誨……”大鴻臚戴仁親自送著泥靡,一邊走一邊道:“天子對貴國與貴使,可是期待良多啊!”

“不敢!”泥靡輕聲答道:“貴國陛下,是我國之叔伯……”

現在泥靡已經差不多摸清楚了漢朝君臣的喜好。

反正,自從新豐歸來后,他在拜謁漢天子時,以‘小國外侄,恭問中國皇帝叔伯’作為開頭。

立刻就得到了那位漢天子的喜悅和賞賜。

那位陛下,甚至賜給了他黃金五百金,絲綢五百匹。

如今陛辭歸國,更是送上了許多的禮物。

果不其然,身旁這位送別的漢朝大人物,聽著他的話,也是眉飛色舞,笑的嘴都合不攏了。

“貴使真乃知禮也!”戴仁笑瞇瞇的道:“烏孫有貴使這樣的君子,興盛可期也!”

泥靡聽著,更加謙卑起來,道:“小使此番有幸,能朝貴國天子,深感榮幸……可恨不能長久侍奉,沾染圣安……”

“貴使若是愿意,可以隨時來漢……”戴仁立刻道:“天子與吾,隨時歡迎……”

泥靡聽著,連忙拱手答謝。

此番出使,對他的影響和觸動,近乎是天翻地覆一般。

他抬起頭,看著這巍峨的漢家宮闕與輝煌的長安城,微微吐了口氣。

漢朝……

他永遠不會忘記在此的見聞的。

“小使會盡快送來子弟來漢學習……”泥靡道:“還請貴官屆時多多照顧……”

“好說……”戴仁笑著道:“吾主圣天子,早有旨意,貴國學生,當敬若貴賓……”

那可是一個一千金的存在啊!

行走的黃金啊!

誰不用心?

再說,此事現在已經被太子系,視為重中之重的頭等大事了。

所以,未來來漢的烏孫學生們,只要不觸犯漢律,完全可以在長安城里享受等同漢家士子的待遇。

泥靡聽著,笑了一聲。

回國后,他立刻就會找借口,帶兵去康居!

康居人口多,足有數十萬之眾。

隨便搶搶,都能滿足需要了。

“對了……”泥靡忽然回頭,對戴仁道:“請貴國替小使,向貴國侍中張子重道別……”

“使者放心……”戴仁笑著道。

泥靡聽著點點頭,他抬頭,看向遠方。

心中閃現起這些日子來的見聞,同時盤算起此番出使的得失。

“漢朝,我會再來的!”他在心中發誓。

下次他來的時候,就不再是以烏孫使者的身份了。

而是烏孫昆莫的身份!

此番漢朝之行,他收獲極多。

僅僅是與漢朝達成的那些協議,就足夠他回國后,聲威大震。

無論是與漢榷市,還是得到漢朝準許可以派遣子弟來漢留學,都是他的政治資本。

但……

泥靡同樣明白,危險無處不在。

這個龐大的強盛帝國,哪怕只是打個噴嚏,全世界都要震動。

匈奴人也不知道能攔這個帝國幾時。

一旦匈奴戰敗,漢朝必將君臨天下,統治一切!

所以,泥靡知道自己要生存,要保持自己的權勢與富貴,就必須與漢保持親密關系。

特別是現在,在還有匈奴威脅的情況下,盡可能多的讓漢朝知道自己的乖巧和恭順。

不然……

未來一旦匈奴戰敗,漢朝人涌入西域。

到時候萬一漢朝人覺得,元貴靡那個家伙比自己更合適當烏孫昆莫,那該如何是好?

打是打不過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打得過!

所以……

泥靡知道,從現在開始,他必須和元貴靡比賽了。

他必須付出比元貴靡更多的努力,表現的更加溫順。

至少,要讓漢朝君臣知道,他是聽話的、懂事的,不會惹麻煩的。

而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多來漢,多接近和結交漢朝人。

這是引弓之民的天性。

見強而伏,遇弱則欺。

對于強者,引弓之民從來不啻五體投地,甚至為奴為婢,甘為鷹犬爪牙。

只要這個強者,肯賞它們點殘羹剩飯,便是賣肝賣腎,也是肯跟著干的。

當然,若有朝一日,這個強者表現出弱勢。

那反手撕咬一口,甚至弒主,也是合情合理,天經地義。

作為大鴻臚,戴仁是四夷專家。

他自然清楚、明白的知道這些。

所以,他只是微笑著,靜靜的看著泥靡。

心里面無數個念頭此起彼伏,對漢家的大鴻臚來說,策劃戰爭、推動戰爭,和鼓動戰爭才是他們的本職工作。

“貴使……”戴仁忽然道:“西域有國曰:龜茲,素來對漢不敬……”

泥靡聽著,猛然抬頭,他知道,這是投名狀。

而龜茲是匈奴保護的國家。

當代龜茲王的王后,就是孿氏的居次。

而且,龜茲國力在西域也算雄厚,比車師和樓蘭還要強一些。

“貴官放心!”泥靡看著戴仁,道:“小使回國后,會好好‘勸勸’龜茲王的……”

直接攻打龜茲,肯定不行。

但殺幾個龜茲商人,把他們的腦袋送來漢朝,卻是可以的。

戴仁聽著,呵呵的笑了起來:“那本官就敬候貴使佳音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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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七節 民兵

進入十二月后,整個關中,連續下了好幾場大雪。

氣溫更是直線跌落,便是白天,也是冷的厲害。

新豐的渠道建設,已經停止了。

不過,在停工前,全縣貫通了十四條大小渠道,另外還有七條已經接近竣工,五條已經動工的渠道。

總里程,超過了三百余里。

預計到明年冬天,全縣將實現渠道村村通!

在西元前,這簡直是一個奇跡。

臨渭鄉的白馬里,也接入了一條渠道。

這條渠道,引來十余里外的渭河之水,灌入白馬里,然后從村西流向鄰村的土地。

哪怕如今是冬季,大雪綿綿。

石頭和夯土筑成的渠道里,也依然有著潺潺冰河水在靜靜流淌。

一些魚兒,誤入渠道。

很快就被巡視察看宿麥的農夫發現,然后抓了起來,用一根草繩串起來。

“正好給俺家大郎加餐!”這農夫欣喜的看著手上的那七八條小魚,臉上樂得合不攏嘴。

“徐十二……”

正打算回家,猛然身后傳來一聲呼喝,農夫忍不住回頭。

便看到一個瘸著一條腿,穿著華服的中年男子,在朝他招手。

“王家長兄……”農夫見了此人,連忙堆起笑容,迎上前去:“不知道大兄有何吩咐?”

言語之間,頗有些討好的意思。

沒有辦法,別看這個人瘸了腿,但他卻依然是白馬里有數的富裕人家。

除了另外一戶做生意的趙家外,最有錢有勢的就是他了。

王家有三兄弟,此人是老大,早年在邊塞被匈奴人射中膝蓋,落下殘疾,不得不退役回家榮養。

而他另外兩個弟弟,則留在軍中服役。

如今據說都已經當了官,管著不少人。

瘸了條腿的男人,沒有要身邊跟著的奴仆攙扶,而是托著傷腿,迎上前來,對農夫道:“十二啊,俺家今天殺了牛和羊,俺念著十二家今年遭了災,歉收了粟米,所以就給你帶了些牛肉和羊肉來……”

說著他便揮揮手,身后的仆役立刻從一輛被推著鹿車上,取來兩包用草繩和麻繩包起來的肉,交到農夫手上。

“拿回去給家里的大郎和四郎補補身子吧!”

“這如何使得?”叫徐十二的農夫趕忙推卻:“俺還欠大兄幾千錢呢!”

“怎好意思再拿大兄家的東西?”

“若被族老知道,還不得教訓俺不識禮數?”

“哎!”瘸腿男人親自將肉硬塞到徐十二手里,慷慨的道:“些許個銅錢,算的了什么?”

“十二啊,你和俺都是打小長大的,豈能不知俺?”

“你家大郎,今年二十了吧……”

“這馬上,縣衙就要點兵,校閱,依俺看,肯定是可以入選的!”

“俺的二郎,也到了年紀呢!”

“到時候,到了保安曲,說不定還要靠你家大郎幫襯……”

徐十二聽著,終于收下了肉,道:“承蒙大兄看得起,俺回去后,定教訓大郎,叫他若是有幸得選,一定記住大兄家對俺家的關照!”

瘸腿男人一聽,笑的合不攏嘴了,嘴上連忙道:“這哪里使得?這哪里使得!往后,若是十二家大郎,與俺大郎同為袍澤,互相幫襯、關照便是……”

說著,又讓人多拿了一包肉來,塞給徐十二:“這里還有些牛肝和羊肚,十二拿回去給家里的妻子也補補……”

“多謝大兄!”徐十二趕忙拜謝。

瘸腿男子,卻是笑呵呵的道:“俺還要去給十四家和老李家去送些肉,就不陪十二了……”

“大兄慢走!”徐十二連忙拜別。

看著徐十二漸漸走遠,瘸腿男子,勉力抬起腳,一瘸一拐的繼續上路。

但他身邊的奴仆們,卻都是有些看不懂了。

今天一早,主人就叫醒了家里人,將前幾日剛剛買回家的牛羊宰殺了。

然后,就將肉都分別包起來,帶著大家上路。

本以為是要將肉送去給鄉里的親戚和鄉官邑的官人。

哪知,卻是給村里的農戶。

還如此的客氣!

簡直是看不懂了。

“主公……”一個奴婢大著膽子,上前問道:“您何必與這些窮酸客氣?還將這樣好的肉送給他們?”

“你懂什么?”瘸腿男人冷笑一聲:“俺大郎,學了十年武藝,如今正是要大有作為的時候,豈能小氣、吝嗇?”

“俺舊年在軍中,聽一個投軍的學問人說過,這帶兵打仗,最是講究施恩于下了!”

“幾百年前,有個叫吳子的人,甚至能給士卒吸濃!”

“為了大郎,未來出息,俺送點肉,又算什么?”

摸著腿上的傷患處,他想起了當年受傷的時候。

為了救他性命,營里的隊率,背起他走了幾十里路,回到居延城里,然后如同照顧兄弟一般為他治傷。

而現在,那位當初的隊率,已經是大漢的將軍了!

即使如此,前些年老上官回京的時候,也未忘了他。

特地帶人來臨渭鄉看他,還給他留了許多禮物。

仁義啊!

想著老上官,瘸腿男人知道,自家要發達,也須得如此不可!

想要別人給你賣命,你不拿出點仁義,別人怎么可能服氣?

那北地、隴右的將門,為什么厲害?

就是因為其鄉黨子弟肯給他們賣命,打仗的時候,拼死沖殺,奮勇向前!

徐十二提著三包還帶著溫熱的肉,興沖沖的回到家里。

對著正在廚房忙碌的妻子喊道:“女弟,你看俺帶了什么回來了?”

妻子興沖沖的跑來,見到他提著的肉包,眼睛一亮,問道:“十二,你哪來的肉?”

“亭里的王家大兄送的……”徐十二笑著道:“快拿起煮了,給大郎和四郎補補!”

“王瘸子?”妻子皺起眉毛:“他會這般好心?”

“還不是看俺家大郎威武,想要結個善緣?”徐十二笑呵呵的道:“快些去煮吧,大郎快要回來嘍!”

話音剛落,遠方的道路上,就傳來了雄壯的歌聲。

“披鐵甲兮,垮長刀,與子征戰兮,路漫長……”

夫妻倆立刻顧不得說話了,趕忙出門。

就見遠方的道路上,一支三百余人的隊伍,列著隊列,整齊的前進。

當他們來到白馬里的路口時,便停了下來。

數十個白馬里的兒郎們,向著領隊的官吏道別一聲,然后歡呼著走回家。

這是結束了上午的軍事訓練后,解散的民兵們。

自冬十一月后,新豐全縣,就開始了組織民兵訓練。

官府甚至派來了禁軍的軍人來訓練這些農夫之子。

教導他們使用各色武器,軍中規矩、口令。

而對大多數的新豐農民來說,這是他們家庭唯一的晉升途徑。

若能學的武藝,投軍入伍,吃上劉家的皇糧。

全家都有了保障!

若是幸運,遇上戰爭,斬首歸來,那就更是可以光宗耀祖!

至不濟,便是郡兵,也比單純的種地強多了。

至少,當兵吃糧,還能拿軍餉。

一刻鐘后,在徐十二夫婦的期盼中,一個高大的年輕男子,踩著草鞋,進了家門。

正是徐十二的長子徐大。

“阿父!”

“阿娘!”

“哎!”徐十二笑著答道:“大郎回來了,快進屋暖和暖和……”

就連一直在家里烤火的幼子和兩個女兒,也都聞聲出門,圍著徐大,轉悠起來,簇擁著他進了家門。

“大兄,今天在鄉官邑,學了什么?”才十二歲的幼子,更是興奮不已的問著。

“俺今天學了騎馬!”徐大非常驕傲的炫耀著:“四郎,你是不知道,那馬可大了!俺花了許多力氣,才騎的了!”

然后,他就見到了自己母親,拿著肉去煮。

便對徐十二問道:“阿父,這肉是哪里來的?”

“村里的王大兄送的……”徐十二笑道:“那王家看我家大郎威武,所以要結個善緣……”

“呵!”徐大咧著嘴,笑了起來:“王瘸子這個善緣結的好,不枉俺今天教他家大郎射箭!”

“我兒竟能教人射箭?”徐十二聽著,立刻高興起來。

“那不!”

“不瞞阿父,俺如今射術,便是鄉官邑里,也算有數了!”

“縣里派來的教官,都對俺青眼有加,說是要向縣里推舉!”

徐十二聽著,真的是驕傲不已。

縣城軍營內。

張越正在教導著乙屯的軍官們,如何制作石膏,并進行簡單的戰場骨折救護。

在冷兵器時代,大半的戰場傷害,都源于各類骨折。

而多數殘疾,是骨折善后不良引起的。

至于那些嚴重的內外傷……

其實是救不活的。

所以,張越將乙屯的救護技能,向著廣泛存在,并且容易救治的各類傷患引導。

譬如骨折、箭傷、感染、戰場緊急止血、包扎之類的事情。

而這骨折救護,是最容易模擬和演練的。

連個模特都不需要,拿個假人,便可以學習。

經過數天訓練,乙屯的十幾個軍官,基本都已經學會了簡單的戰場骨傷處置情況。

看著這些年輕的軍官們,漸漸的熟練起來。

張越也是非常欣喜。

“侍中公……”這時候陳萬年捧著一疊公文,走進軍營,道:“此乃各地鄉亭冬訓情況的報告……”

張越接過來,拿在手中看了看,然后交給陳萬年,道:“通知各鄉,開始按照預定計劃,進行冬演!”

“諾!”陳萬年領命拜道:“下官這便去通知……”

正要離去,可走到一半的時候,陳萬年似乎想起了什么,回頭道:“侍中公,長安大鴻臚派人來新豐,傳了一條口信……”

“嗯?”

“烏孫使者,已于三日前陛辭歸國,臨行前,使者托大鴻臚向侍中問好……”

“知道了!”張越點點頭。

烏孫人歸國了?

那就歸國了吧!

終究只是一著閑棋而已。

想著烏孫人,張越想到了另外一個事情,便問道:“護羌校尉范明友若是回京,請立刻告知我!”

數月前,范明友和張越聯袂向天子請求,以‘故茲候稽谷姑有功天下,如今絕嗣,甚憾!請陛下憐憫,復其國,以慰忠臣神靈’。

有了張越求情,天子自然欣然應允,同意了茲候國的復國。

不過……

稽谷姑死于太初元年,迄今十一二年。

當時,稽谷姑又是絕嗣。

所以,要找一個合適的承嗣者,還真有些難度。

至少,在長安是找不到了。

只能是讓范明友回湟水,去尋找和這位茲候血統相近的親戚來繼承他的爵位和封國,同時供奉他的神靈。

算了算時間,范明友也該回來了。

而范明友此行,可不僅僅只是帶回一個列侯繼承人那么簡單。

更肩負著,重新延續和鞏固舊日盟約的重任。

當初,霍去病讓小月氏各部,到湟水游牧。

雙方可是共同有約。

漢將湟水,交給小月氏各部,各部必須隨時響應大漢帝國的號召。

遇到戰爭,必須出兵出糧,協同漢軍作戰。

更得為漢扎緊籬笆,不可讓羌人有穿過湟水,襲擾河西的可能。

如今,這條盟約的約束力量,已經漸漸松弛。

原本忠誠的湟中義從,漸漸的不那么忠誠了。

故而,張越和范明友商定。

他此次回去,除了尋找一個稽谷姑的后人,同時曉瑜湟中義從各部外。

更要調查這些年來,義從各部的變化、實力情況以及各部首領的態度。

為未來徹底解決湟中義從問題奠定情報基礎。

張越不打算,繼續掩蓋湟中各部的問題。

也不想當個裱糊匠,將問題留給子孫后代。

畢竟,若湟中義從們三心二意,那么,羌人就有機會搞一次aaaal了。

張越可不想,未來自己在前面打的好好的,結果后院起火,羌人們沖進河西到處燒殺搶掠搞破壞。

陳萬年聽著,連忙恭身道:“下官知道了,一有范校尉的消息,便會立刻稟報侍中!”

“嗯!”張越點點頭:“縣丞去忙吧!”

“諾!”

“下官告辭!”陳萬年恭身再拜,輕輕退出軍營。

帳中,張越看向那些因為陳萬年到來而放慢了手腳的軍官們,輕笑了一聲:“汝等再將右臂骨折處置三十次!”

戰場上恍惚,可是會要命的!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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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七節 動員(1)

翌日,太陽終于升起。

不過,氣溫卻并未回升,反而更冷了些。

來自縣衙的命令,貼到了各鄉亭的露布上。

“縣衙點兵嘍!”無數人喧囂著:“縣衙點兵嘍!”

全縣立刻陷入了狂熱之中。

這寒冷的隆冬,竟因此變得溫暖起來。

旋即,家家戶戶,旦有男丁,年紀在二十歲以上,身高不低于七尺者,都進入了動員。

一個個農夫之子、地主之子、商人之子、工匠之子,甚至士大夫之子,都拿起了刀劍,背著行囊,在鄉亭官吏的指揮下,開始集結。

第一個完成集結的,是新豐縣縣城。

上午午時,整個縣城的七閭五里,三百五十名男子,便已經在縣衙官員的率領下,列隊于城外。

全部是年紀在二十到二十五歲,身高七尺以上的青壯!

劉進見著,也是嘖嘖稱奇。

“張卿,孤讀兵書,聞兵法有曰:選兵務四十以下,擇其有力、敏捷之士……”

“卿之選兵,卻是以年二十至二十五……”

“也未免太過苛刻了些……”

張越聽著,呵呵的笑了笑,答道:“殿下所看兵書,應該是六韜吧……”

劉進點點頭。

“那是太公與武王對奏!”張越解釋道:“其與今,足有八百年之久!”

“中國用兵,早已過了戰車和步卒的時代了……”

“如今中國精兵,必用良家子,加以訓練,方能有成!”

“當年,李少卿奉詔,選丹陽壯士五千,于酒泉、張掖訓練,歷時五年,方成精銳!”

李陵能用八千打匈奴全國的精兵,當然不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

而是他一點一滴,含辛茹苦,好不容易訓練出來的軍隊。

這樣一支訓練有素,進退有據,配合默契,技戰術熟練的軍隊,打匈奴那些沒有規矩和章法,亂糟糟的部族聯軍,當然是跟爸爸打兒子一樣。

只是可惜,因為沒有戰馬,缺乏靈活,而被匈奴圍殲。

這樣的精銳,當然不可能是用些三十歲的中年人練出來的。

肯定是用年輕人!

劉進聽著微微點頭,然后看著城樓下列隊的民兵們。

一個小小的新豐縣城,居然能動員出三百五十名年紀在二十到二十五,身高七尺以上的民兵。

這本身就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他微微感慨道:“孤曾聞,天下兵源漸少,國家不得已只能募兵……”

“如今觀新豐征兵,卻是如此雄壯……”

張越聽著,笑道:“殿下有所不知,不是國家無兵,而是百姓窮困!”

“若都如新豐,可足食足業,人人皆有恒產,中國之大,天子一聲令下,帶甲百萬、千萬,不過彈指一揮之事!”

后世工業化國家的動員能力,就姑且不談了。

就是秦代,國家的動員體制全面爆發的時候,所產生的能量,也足以讓一切封建王朝震撼。

秦人在長平之戰,舉國動員。

連婦孺、孩子、老人,也被投入戰爭和生產中。

講老實話,現在的新豐,也遠未能達到秦代的程度。

劉進聽著,暗暗點頭。

足兵足食,富民安業,則天下升平!

這確實是真理。

也是他親眼所見的事實!

“報!”

這時,胡建身著甲胄,快步走上城樓,稟報道:“殿下、軍候,榆社游徼報告,榆社動員完成,全鄉計有應募之民,四百八十五人,皆以整戈待發!”

“請殿下、軍候示下!”

張越聽著點點頭,看向劉進,道:“請殿下下令!”

“命其待命!”劉進輕聲下令,言語之中卻是有些激動。

不久,來自臨渭、驪鄉的使者,也都來報告。

各鄉的動員完成。

臨渭動員后,共有民兵四百一十五人。

而驪鄉最夸張,竟然有五百三十四人。

這樣,加上新豐城,整個新豐縣居然動員出年紀在二十歲到二十五歲之間,身高七尺以上的青壯男丁幾近一千四百人!

簡直是夸張!

劉進都有些忍不住的抽了口氣,對張越道:“竟有如此多好丈夫?孤誠未料到!”

張越也沒有想到,新豐的青壯比例,居然這么高。

不過,仔細想想,似乎也合理。

西元前的時代,普通人的壽命有限的很。

若是全國統計的話,恐怕平均壽命也就三十歲,可能更低!

人均壽命如此,自然青壯比例更高。

老齡化社會,那是工業化完成才有的擔憂。

屬于幸福的煩惱。

封建社會,老齡化什么的,不存在的!

當然了,新豐能動員出這么多青壯,與新豐最近半年的經濟發展、就業穩定,是離不開關系的。

人民若是連肚子都吃不飽,穿不暖,那里有空閑來應募?

更別提像現在這樣,冒著嚴寒,進行越野演練了。

就算人民肯,官府沒有資源,也組織不起這樣有效充分的動員。

“這皆是殿下與陛下福澤新豐百姓的功勞!”張越對劉進拜道:“經此一事,天下將皆知殿下的仁厚與功德!”

這次民兵動員,是新豐最好的宣傳材料。

更是最佳的廣告!

從此以后,除非新豐出了什么大丑聞。

不然,在這樣實打實的數據面前,誰還能詆毀新豐的成績?

便是關東的腐儒,在這樣實打實的政績面前,也將找不到借口非議。

因為,諸夏民族,是最講實際的民族。

別看儒生們,一直把仁義道德掛在嘴邊。

但實際上,身體卻不由自主的往法家的富國強兵上去靠。

連慫趙的王安石變法,也是打著‘富國強兵’的旗號。

而且,其實,富國強兵和仁義道德,沒有沖突。

能富國能強兵的,誰敢說他不仁義?不道德?

孔子不也說過足兵足食,民信之矣?

劉進聽著,忍不住飄飄然起來。

他望著城樓下的民兵隊列,大手一揮,慨然下令:“張卿,請令各鄉民兵,即刻開始演練!”

“諾!”張越恭身拜道:“臣謹遵令!”

便對胡建道:“傳令,鳴鼓,令各鄉按照預定計劃開始進軍!”

于是,時隔一百五十年,絕跡已久的秦代耕戰體系下的總體戰動員模式的一部分,在新豐悄然復活。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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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八節 動員(2)

隨著劉進一聲令下,城樓下列隊的民兵,開始行動了起來。

整支隊伍,迅速的列成五個隊列,排著漢軍最標準的行軍隊形,漸次出發,踏上了遠行之旅。

按照計劃,他們將穿越大半個新豐,抵達渭河河畔,然后折返新豐縣城,在城樓下接受長孫殿下的檢閱。

這也是自戰國以來,民兵演練的主要內容。

數百年的經驗、教訓與無數人智慧的結晶。

看著這些民兵遠去,張越忽然想起了,自己在石渠閣里看過的《六韜》和《孫臏兵法》。

嘴角微微的翹起來。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在戰國時代,兵家的大能,就已經在撰寫類似近代的步兵、騎兵操典了。

六韜的《均兵》講兵力配屬,《軍用》講多兵種合成作戰,《林戰》講野戰和特殊地形作戰部署,《疾戰》講遭遇戰。

而除了對戰術的闡述,各篇之間,都有著訓練規范要求和隊列規范以及戰時條例。

最夸張的,則是《孫臏兵法》的《篡兵篇》,著重講的就是選兵。

而《六韜》則專門分了數個大章節,來詳細闡述練兵規范、戰術條例以及編制組織原則。

這也就難怪,當代的軍功貴族們,將這些兵書當成禁臠,輕易不讓外人閱讀。

不過……

到了張越手里,他毫不客氣,毫不猶豫的將這些巨著的精華部分,加以簡練,然后用通俗語言寫進了《操典大綱》。

而《孫臏兵法》《六韜》這樣的兵家巨著,現在,新豐各鄉的鄉官邑里都可以借閱到。

作為穿越者,張越無比清楚:知識,只有傳播開來,才有力量。

被封鎖和禁錮的知識,再牛逼,也不可能對世界產生任何作用。

就像現在,知識開始傳播,被更多人知道。

于是,連新豐這樣的小縣,也可以組織起媲美邊郡的民兵演練,能玩的了烽火逐塞。

在劉進下令后,大約半個時辰。

臨渭鄉的游徼楊可便得到了命令。

于是,楊可便帶著集結在鄉官邑前的民兵隊伍,便分成八個隊列,有序出發。

臨渭鄉民兵,此番接到的預演,乃是模擬驪鄉遭受盜匪侵擾,臨渭鄉民兵緊急集合,前往支援,在完成任務后,回到新豐縣城,接受長孫殿下校閱。

臨渭鄉的民兵,訓練有素,在整個新豐三鄉一城里,除了榆社外,無人能及。

此刻,道路上,八支隊伍,井然有序,次第交替掩護前進,頗有章法。

各部民兵,更是分為多個兵種。

有走在前后披甲持盾的甲盾兵,也有拿著弓弩,帶著箭矢,走在中間弓弩手,更有著拿著長戟,散在左右的長戟兵。

甚至,還有一些帶著工具的工匠,混雜在隊伍里。

這些都是前任臨渭鄉的薔夫兼游徼,同時也是楊可的前上司兼師兄王吉主政臨渭時留下的遺產。

“甲士萬人,強弩六千,戟盾二千,矛盾二千。修正攻具,砥礪兵器巧手三百人。此舉兵軍用之大數也!”楊可望著整個隊伍,由衷的感慨道:“太公練兵之法,王兄用之,毫無生澀,吾不如也!”

不過,跟著王吉鍛煉了大半年,楊可也磨礪了出來了。

上個月,他回太學,與師兄弟們敘舊。

結果……

原本無論才學還是見識,都遠勝于他的幾位師兄,在他眼中,忽然變得笨拙與呆板起來。

便是那些曾經被視為偶像的博士先生們,在他看來,也一下子褪去了光環。

不止是感覺如此,實際也是如此。

在太學,他將自己在這臨渭做事的心得,結合《春秋》之義,侃侃而談。

聽得過去的師長和師兄們,都是若有所思。

便連董師,也難得的夸獎了自己,說‘楊生為我太學棟梁也!’。

但其實……

楊可知道,自己在新豐,算不得什么人物。

不過是事情做多了,書也看的夠多。

曾經埋首只讀《春秋》,如今卻涉獵了兵家、法家、黃老、陰陽,更讀了許多的數學、歷史、地理之作。

也看到了民間疾苦,知道了農民艱難,心里有所觸動。

于是,說話做事,便有了底氣。

舉例舉義,都有了背景。

自己更是有了屬于自己的見解與認知。

不再空泛而談,不再人云亦云,也不再知其然不知所以然。

心里想著這些,楊可便抬頭望向前方:“明年太學又將有二十余位師兄弟,將來新豐實習……”

“吾得努力了,不可落于人后!”

太學的師兄弟們的才華、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他們一來,競爭就又會激烈起來。

能否在競爭中脫穎而出,關系未來的成就。

像是如今,在新豐頗有名聲的貢禹、王吉、曾勝、楊望之等人。

據說連天子也聽說了他們的名字。

在民間和輿論的風評,也都是非常不錯。

于是,一下子便少奮斗了至少二十年。

拉平與那些勛貴列侯子弟的差距,有了未來出將入相的資格!

楊可心中在盤算著自己的得失時。

散開的隊列里,徐大拿著長戟,走在第一排。

他也在想著自己的盤算。

作為農夫之子,徐大過去一直懵懵懂懂,只知道耕地除草,并沒有人生抱負和理想。

直到,他開始被鄉里的官吏,拉去鄉官邑接受訓練。

第一次接觸長戟、弓弩。

他便被深深震撼,感覺到了來自靈魂的戰栗。

“大丈夫,當提刀萬里,建功立業!”心中想著教官們曾經說過的話,徐大便拿緊了長戟,昂首向前。

遠方的道路旁,一句句贊嘆,傳入耳中。

“好丈夫,真個威武!不愧是臨渭鄉的丈夫!”

更有著鄉里的小娘們的竊竊私語聲。

“要是能嫁這樣的威武丈夫便好了……”

徐大循聲看過去,見到了鄉里有名的士紳之家王氏的幾個小娘,也都站在路邊,一雙雙大眼睛水靈靈的盯著自己,他不由得抬高了頭,將手里的長戟拿的更穩。

這一刻,徐大感覺自己仿佛是家里養的那只大公雞一樣。

在拼命的張開雞冠,露出鮮紅漂亮的冠頭,向著鄰居家的那只母雞炫耀、求歡。

咯咯咯……喔喔喔……

心中甚至還響起了大公雞追逐母雞的叫聲。

徐大感覺自己的耳朵,紅了起來,很燙很燙,心中非常害羞。

“俺要是能選入保安曲,便讓阿父去王家提親……”徐大想著:“不知道王家會不會同意?”

眼角的余光,瞥著那幾個小娘的模樣。

鵝黃色的襦裙,白白的皮膚,還有鼓脹脹的胸脯,小小的嘴,因為寒冷而微微發紅的臉蛋……

這一刻,徐大感覺自己找到了人生的奮斗目標。

“俺定要入選保安曲!”

他舉著長戟,大步向前。

與此同時,隊列之中,不知道是誰,唱起來關中傳唱無數年的古老歌謠:“肅肅兔,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臣……”

很快便成為大合唱。

徐大也挺起胸膛,加入其中:“肅肅兔,施于中逵,赳赳武夫,公侯好仇……”

歌聲悠揚,聲聞數十里。

一路高唱著戰歌,四百余人沿著馳道,列隊向前,很快便走到了臨渭鄉的鄉界。

迎面,開來一支隊伍。

數百人的陣列,同樣嚴整有序。

而且……

比起臨渭鄉的民兵,這些人更多了些殺氣和不可一世的氣勢。

遠遠的,他們的歌聲也傳了過來。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歌聲蒼茫,雄壯而威武。

透著層層殺機,流露著自身的驕傲。

徐大被這歌聲震得腳下的步履,都有些松弛了。

“榆社?”楊可騎著馬,走在前面,聽到歌聲,眉頭一皺。

在關中地界,敢唱這首秦代戰歌,而不怕被人穿小鞋的,也就是榆社的人了。

誰叫,榆社是帝鄉呢?

高帝的子弟兵們,便是唱‘大秦萬年’,也沒人能說什么。

遠方,榆社的隊列,正面走來。

當前的長戟,舉得如林一般茂密。

齊聲的歌唱,傳入耳中。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一面旗幟,在雪地迎風而來。

其上‘五星出東方利中國’的大字,映入耳中。

楊可臉色一變,當即揮手,大聲下令:“臨渭丈夫今何在?安可叫那榆社匹夫搶了威風?”

便大聲唱道:“四夷既護,諸夏康兮!國家康寧,樂無央兮!”

冠軍景恒侯霍去病當年跨過弓盧水時所做的戰歌,頓時響了起來。

臨渭鄉的民兵們,見到楊可高歌,不由得士氣大振,紛紛高唱起來:“載戢干戈,弓矢藏兮,麒麟來臻,鳳凰翔兮!”

于是,兩支隊伍,在馳道上,一邊飆歌,一邊交錯而過。

彼此都是瞪著眼睛,舉著兵器,咬緊了牙關,誰也不服誰。

貢禹騎在馬上,看著從自己眼前而過的臨渭鄉民兵,嘴角微微一笑:“王兄調教的好丈夫,果然不凡!”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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