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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迷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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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要離刺荊軻】 我要做門閥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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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2 08:04:3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五十九節 聰明的女人

楊孫氏和往常一般,一身素白孝衣穿在身上。

她心里清楚,這肯定會給她招來許多不必要的矚目。

就像現在……

幾乎所有縣衙的官員,都忍不住的瞥著眼睛,看著她的身體。

這世上的男人就是這樣。

越禁忌,越想要。

但,她不得不如此。

不得不用身上的這身衣服來警告其他的別有用心之人——老娘我可是‘義婦’。

這個身份很有用!

劉氏天子雖然狠毒,但,對倫理道德的保護,非常強烈!

歷代天子都會揪著些由頭處死一批膽大妄為的貴族,來震懾天下,宣揚教化。

當今天子更是出了名的狠辣。

連宗室弟子都殺了十幾個,諸侯王也處死了好幾個。

所以,靠著這身明知道會吸引無數蜂蝶的孝衣,她奇跡般的在群狼環伺之中,保全了自身與亡夫的家族。

這還真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奇跡。

只是……

她此刻卻是內心忐忑不安。

因為,她馬上就要見到,接近權力核心的男人。

那位坊間有著無數傳說的張蚩尤。

有關他的傳說,長安城中數之不盡。

有人說他是三頭六臂,眉心開有一眼,兵主眷顧之人。

生來就是要給天下帶來刀兵和災禍的災星。

證據就是,自他興起,因他而死者,數之不盡。

君子、義商、忠良,都因他而亡。

其人更是天生神力,身高丈八,滿臉猙獰橫肉,單手能舉千斤之鼎,西楚霸王也不如也!

上林苑獸圈之中,徒手碎長戟的故事,更是傳遍關中,衍生出種種傳聞。

所以,在一部分長安人看來,這位侍中,乃是最是兇神惡煞之人。

于是,今年冬十月,許多人家在自家的大門側,用著鎏金銘文,寫下了文字。

其名曰:兵主座下張蚩尤在此,群邪退避。

但在另外一些傳說中,這位張子重張侍中,卻是儒雅清靜的溫潤君子。

胸藏萬卷書,心有凌云志。

乃是欲宣圣賢之教,澤于天下,使萬民受益,佐劉氏王天下的當代賢臣名士。

道理和理由,也是無數。

而在楊家作坊的管事和家臣們嘴中,這位侍中公卻又是另外一副形象。

他近乎無所不會,無所不能。

任何事情,到了他手中,立刻迎刃而解。

更讓人想不到的是,這位侍中官對于工商業沒有什么歧視。

甚至,很喜歡技術和工匠。

經常能看到他帶著官吏,在作坊里巡視、檢查和指導。

工坊園能有今日繁榮,七成功勞在這位侍中身上。

證據就是,現在工坊園中大部分的盈利產品,皆是出自他手。

無論是曲轅犁還是耬車,不管是水車還是磨坊。

他甚至還懂管理和銷售。

在他治下,一切都是井井有條。

各個作坊,只需要按照規定的生產進度進行生產和改進技術就可以了。

因其之故,楊氏作坊在五個月內,連本帶利,賺進了兩千多萬!

這可是純利!

心中想著這些事情,楊孫氏就感覺有些迷茫了。

到底,哪一個才是那位侍中官?

是睚眥必報、辣手無情的猙獰屠夫,當代蚩尤?

還是謙謙君子,如顏如玉?

或者是善百工之事,于技巧之法所不精通的名匠?

在忐忑的等候中,門外終于傳來聲音。

“侍中公……”

無數官僚,紛紛停下手里的動作,站起身來,恭身向外。

在一片恭敬聲中,一個年輕的官員,帶著十幾個隨從,從院子里走來。

楊孫氏連忙起身,站到一旁。

帶著人,走進客廳之中,張越一眼就看到了那位盈盈側立一旁的婦人。

“難怪坊間有傳言,霍光與此女有曖昧……”張越在她身上掃了一眼后,心中就想著。

因為這女人,真的是很有味道。

俗話說,要想俏,一身孝。

這女人身上,便穿著一身素白的孝服。

即使是經歷過后世無數沖擊的張越,也忍不住在她身上多看了兩眼。

沒辦法!

孔子曰:食色性也!

男人對美女的追求,就和植物的趨光性一樣,是本能。

更是潛藏在基因深處,無法斬斷的本性。

而漢室的審美,與后世的審美,出奇的相似。

身材要婀娜多姿,屁股要翹,臉蛋要尖,熊要大,腰還得細!

這一點,都不需要考古發現,只需要知道漢宮飛燕的故事,便可以明白了。

而這個女人,就是標準意義上的漢代美人。

僅僅只是粗略的看了兩眼,張越便記住了她那纖細的幾乎可以盈盈一握的細腰和飽滿欲裂的胸脯。

雖然臉上蒙著一層細細的絲紗,看不起臉蛋的模樣,但只看輪廓,便已足夠!

在張越看來,她臉上的面紗,蒙了還不如不蒙呢!

因為這是在裸的挑起男性的好奇心。

封建社會的男人,可沒幾個會有什么憐香惜玉的心理。

即使有,他們所謂的憐香惜玉,也不是后世理解的憐香惜玉。

這就讓張越比較好奇了:這個女人做這樣的打扮,是覺得她背靠霍光,所以有恃無恐?

還是……故意為之?

不過,這個念頭只在心里停了一秒鐘,就消失的干干凈凈。

“與我何干呢?”張越心里輕笑著。

因為他知道,這個女人就算再漂亮,他也不可能與之產生親密關系。

道理很簡單。

她和霍光有曖昧傳聞。

哪怕只是傳聞,也足夠危險。

以己度人,張越知道,自己要是發現,有一個和自己傳緋聞的妹子,且曾靠著與自己的曖昧關系得益的妹子,在外面和別的男人勾勾搭搭,恐怕會跳起來提起斧頭將這奸夫統統剁成碎片!

即使其實自己與對方半毛錢關系也沒有!

概因——士可殺不可辱!

在羞恥心和自尊心極大的漢室,面子比很多東西都要重要!

在有些時候和有些人心里,甚至重于泰山!

正如太史公所言:人固有一死,或輕于鴻毛,或重于泰山。

而為尊嚴而戰,重于泰山!

所以,張越很快就無視了對方身體的吸引力。

“讓夫人久候,是本官的不是……”張越輕輕拱手一禮:“還請夫人海涵!”

“侍中言重了!”對方盈盈一禮,微微恭身,聲音聽起來非常甜美,只是稍微帶著些拒人千里之外的味道:“侍中公日理萬機,能夠在百忙之中,拔冗一會妾身,妾身已是感激不盡……”

“夫人客氣!”張越扭頭對身邊的屬官吩咐:“請夫人上座……”

“侍中先坐……”對方輕笑著。

于是,張越也不跟她客套,大馬金刀的坐到上首。

然后便看向那幾位跟在這女子身后的隨從。

這些人感受到張越的關注,紛紛低下頭來,不敢正視張越的視線。

讓張越見著,感覺很有意思。

而張越在打量著對方的同時,楊孫氏也在仔細觀察著他。

面紗下,那雙清明的美眸,根本不肯放過任何細節。

“真是如顏如玉,如切如磋之君子……”楊孫氏在心里贊嘆著。

不要以為,只有男人才能加入外貌協會。

女子入會的人數,自古以來便數不勝數。

只是,在男權社會,她們被壓制了,沒有機會表態。

但一旦有機會……

你便能發現,女人開起后宮來,不比男人弱。

不說后世那些包養小鮮肉的富婆。

單單就是劉家的公主帝姬們,幾乎人人都養過面首。甚至,當著自己的丈夫的面,與小白臉的也大有人在。

連綠帽子這個典故,都是劉家的帝姬們玩出來的!

楊孫氏當然不是那種狂野的女人。

一直以來,也是謹小慎微,如履薄冰的維系著自己和家族的安全。

所以,她也只是贊嘆了一聲,便明智的將注意力集中到了其他方面。

她仔細觀察著對面這位侍中官的神色與坐姿,悄悄的思慮著自己應該用怎樣的口吻來說話。

只是……

她卻忽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因為,以她的觀察,面前的這個侍中官,很顯然是一個極為自傲與自負的男子。

這從他進門后,便沒有和其他男人一樣,將眼睛釘在自己身上,便可以看得出來。

雖然,在最開始,楊孫氏明確看到了他眼里的覬覦與驚喜。

那種仿佛發現了獵物一樣的眼神,很難掩飾!

但,他迅速的就改變了態度。

就和那位霍都尉一樣……

這讓楊孫氏,既是松了一口氣,又是糾起了心臟。

因為……

當一個男人,特別是手握大權的男人,將他的注意力從上挪開。

后果恐怕比他單純的只想要一夕之歡還要恐怖!

前者,或許只是想要人。

但后者的話……

需要付出的代價,就不止是身子了。

但……

這世道便是如此。

微微的垂頭,楊孫氏輕輕咬著自己的嘴唇,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然后輕身離席,來到廳中,盈盈一拜,道:“妾身聞說,侍中公胸懷凌云大志,妾身傾慕不已!”

“妾雖女子,但也愿為侍中大志,獻綿薄之力……”

“此番來見,特地帶來妾身家族祖傳的典冊與圖錄,以獻侍中……”

一出口,就是王炸!

連張越也是驚得站了起來,眼中閃過一絲欣賞之色!

厲害!

厲害啊!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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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節 張越的實驗

楊孫氏如此乖巧,張越當然是很開心了。

當然,嘴上還是很謙虛的。

“夫人真是深明大義”張越微微恭(身shēn)作揖“毅代新豐黎庶,謝過夫人”

“只是”張越抬起頭來,道“昔者,子貢贖人而孔子以為禍,子路救溺得牛,仲尼贊之”

“先師之教,概行善者必得賞,行義者必有償”

“夫人行義,新豐必有所報”張越昂起頭來,看著眼前的女子,輕聲問道“未知夫人想要怎樣的償報”

正所謂以德報德,以怨報怨。

大復仇思想的核心,就在于公平。

恩義必償,仇怨必報

在事實上來說,公羊學派推崇的理想社會,便是如此。

欠我的,全要給我吐出來,我欠的,分文償盡。

這不止是公平,更是信義,更是樸素的等價交換

但可惜

儒生們最擅長的就是把經念歪,到得后世,居然搞出了什么以德報怨這樣的說法。

孔子若是知道,怕已在墳墓里打滾,孟子若是得知,恐怕已是墓中泣血。

楊孫氏聽著張越的話,卻是一下子惶恐了起來。

實在是,她從未遇到過類似張越這樣的官員。

往常,她所見官吏貴族,不是覬覦著她的財富,便是覬覦著她的(身shēn)體。

至于什么道義、道德。

士大夫貴族們,或許相互之間會講。

但絕不會與她這樣的商賈講。

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

當代的貴族們,根本不會和商人客氣

所以,楊孫氏原本的打算,只是交出家族的技術和圖錄,再搭上一些錢財,買個平安,再買張虎皮而已。

哪里想的到,居然能有這樣的餡餅砸下來

這就好比,有一天狐貍抓到了一只受傷的兔子。

結果這狐貍卻問兔子你為我拔掉了家里的雜草,現在,你想要什么報酬說出來吧,本大爺滿足你

簡直是難以置信

微微的凝神,楊孫氏就恭(身shēn)拜道“妾(身shēn)鄉野之女,市籍之人,委實不敢望償報”

“哎”張越揮斷她的話,道“若行義者無償,則世間將無人行義若行善者無報,則何人行善”

“美風俗,興教化,如何做起”

抬腳踱了兩步,他似乎想起了一個事(情qíng),道“不若這樣”

“夫人,本官便將新豐城擴建工程,交于夫人”

張越笑著道“新豐官署,會盡快做出一個工程設計要求,交于夫人,夫人看后,給一個合理的報價便行”

“此外,本官特許,貴家可以參與今后新豐的基礎建設、官署擴建及道路修繕”

這就讓楊孫氏更是驚駭莫名。

這已經不是餡餅了,而是一塊肥(肉肉)

不止是肥(肉肉),且是最美味的牛(肉肉)

工程營造,素來是利潤最豐厚的事(情qíng)

旁的不說,僅僅只是規規矩矩的做事,利潤就能達到一半以上。

更不提,還可以在人工上大賺特賺

用自家的奴婢,去工地上做工。

奴婢們賺到的錢,還能進別人的口袋

而且賺不賺錢,還只是其次。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東西是錢無法買到的。

便如這工程營造,過去一直是官府手里的(禁jìn)臠。

尋常人連觸碰,都是不可得。

用不用你家的奴婢,用多少,也全是官府說了算。

但,若工程的主持和建設大權,在自家手中

楊孫氏只是想著這個事(情qíng),就已然亢奮的難以自持。

她終究也是知道,這個事(情qíng),誰說了算

“未知侍中公,對妾(身shēn)和楊氏,有何要求”她幾乎是顫抖著(身shēn)子,問出了這個問題。

張越哈哈一笑,道“夫人,先回去等候官署的公文,報價后再談此事吧”

古代中國,工業和資本沒法發展起來的原因。

無論是前世還是當代,張越都曾思考過許多次。

歷史書上,宋明都曾萌發過資本主義萌芽。

但,萌芽卻一直沒有長大。

甚至連葉子也沒有多生一片。

有人將這個問題,推給外族入寇。

但張越知道,那只是原因之一,或者只是一部分原因。

歸根結底,還是中國乃是大一統的集權國家。

大一統的集權國家,就意味著政府的責任是無限制的。

天子受命于天,擁有一切,主宰一切,同時也負責一切,承擔一切。

所以,天下雨了,皇帝失德的鍋,天沒下雨,還是皇帝失德的鍋。

類似西方的資本土壤,在中國根本就不存在。

羊吃人

你吃一個看看

怕不是馬上就要被洶涌的輿論和人民的怒火所吞沒

夏桀自命為太陽神,但他的人民,依然前仆后繼,高呼時(日rì)皆喪,予及汝皆亡。

哪怕是同歸于盡,也要拉夏桀下馬。

宗周時,厲王橫征暴斂,甚至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然后就被國人驅逐,周公召公共和執政。

對諸夏民族來說,是不可能做到像后世的西方農奴一樣逆來順受的。

兩千年的封建史,就是一部反抗史。

農民無年不反,起義無處不在。

任何暴政,都無法在這片土地上長久。

即使后世的統治者們,強力打壓,(禁jìn)錮人民的思想,甚至引入佛教,宣揚今生忍耐,來世福報。

也不過是延緩了危機的到來。

當人民的忍耐到達閾值,一切邪說歪理,統統崩毀。

蒙元只許百姓,五戶擁有一把菜刀,都被起義軍給撕成了碎片。

何況如今乃是漢室。

民心士氣最為激烈和高昂的漢代

所以,張越知道,自己必須另辟蹊蹺,走一條全新的道路。

一條西方人沒有走的道路。

這路上,必定是充滿荊棘和挑戰,密布著險阻與艱難。

要不是他有著空間,他絕對沒有信心和膽量,踏上這樣的險途。

而楊氏,就是一個試驗品。

一只小白鼠,張越希望,從楊氏(身shēn)上,看到一些希望,找到未來道路的方向。

但,楊孫氏顯然不知道這個事(情qíng)。

她喜歡莫名,她高興非常。

以至于,哪怕是張越都看到了她面紗下的臉蛋,微微有些泛紅了。

“你高興就好”張越心里輕笑著。

而楊孫氏則盈盈一拜“侍中公放心,妾(身shēn)定然會給一個合理報價”

不賺錢,甚至虧本,她都要拿下這個工程。

只要邁出這一步,她和楊氏,或許就能從玩物與寵物,更進一步,變成某個人或者某個勢力的專屬玩物和寵物。

就像秦代的寡婦清

成為能夠主宰自己人生的人。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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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一節 穩打穩扎

收下楊孫氏帶來的簡牘和圖錄后,張越立刻叫來丁緩。

然后兩人便投入了如饑似渴的研究之中。

一連三日,都是宅在縣衙官署之中,埋頭研究和整理。

“不愧是梧齊候啊!”將所有圖錄與簡牘整理完畢,丁緩也是忍不住贊嘆。

那位已故百年的大匠,漢室唯一一個靠著技術拜為列侯的技術官僚。

真的是給丁緩帶來了無數驚喜!

旁的不說,這些簡牘和圖錄,都是非常詳細的技術資料。

大到城市營造,小到道路修筑。

事無巨細,都有著圖畫和文字描述。

不止是工程上,器械上的東西也很多。

特別是其中描述的一種坩爐,讓丁緩真是見獵心喜!

這種以俗世女子用以畫眉之石為原料,佐以黏土、陶瓦和骨粉等,便可以燒制出據說能融金銷鐵的冶煉爐。

而這種冶煉爐,恰恰是如今工坊園亟需的!

因為,若要提高鋼鐵產量,便需要可以耐高溫的坩爐。

而目前,新豐工坊園的坩爐,已經無法滿足日益增多的鋼鐵需求。

僅此一項,便是價值千金!

“這非是梧齊候一人之功!”張越輕聲道:“這些圖錄與文字,多半乃是秦少府百年的心血與結晶!”

秦代少府,是戰國諸夏文明技術之集大成者。

更是秦帝國戰爭機器的重要組成部分。

其創造的技術成就和積累的技術資料,數之不盡。

旁的不說,秦人曾創造性的在青銅劍上鍍鉻,而這一技術,在后世是在二十世紀才由德國人完成。

而秦始皇兵馬俑,更是世界八大奇跡之一。

可惜……

項羽一把大火,不僅僅燒光了秦朝輝煌壯麗的宮闕城池。

更燒光了數不清的圖書和文檔。

整個秦代兩百年文明發展,被付之一炬。

以至于今日,秦人曾經可以大規模熟練運用的許多技術,竟是黑科技一般的東西。

“傳說當年瓚候曾經從秦宮廢墟之中,挖掘出上千萬片竹簡……”

“涵蓋文、兵、百工及律法……”

“如今看來,這百工之術,落到了梧齊候手中……”

張越猜測著當年的情況。

梧齊候陽成延生前乃是蕭何的左膀右臂,協助他修建未央宮、長樂宮和長安城的少府令。

更仿照秦代舊制,建立起了漢少府的體系。

今天漢少府的所有機構,都留有這位梧齊候當年的智慧。

物勒工名與流水線生產,也是因他之故,而存續下來。

所以,其死后謚曰齊,取謚法中‘資輔共就曰齊’之意,意思就是好幫手、好助手、好輔助。

可惜,縱然是陽成延,也有私心。

為子孫留下了,許多秘法和圖錄。

其中,有他本人的發明創造。

但也有來自秦代的先人結晶。

這便讓張越有些吐槽了。

后世武俠小說里,動輒就是某某門派,壟斷某個神功秘法,傳子不傳女。

結果是一代不如一代,呈幾何下跌。

便如天龍中,段譽還能玩六脈神劍,到了射雕,一陽指便成為了絕學。

雖是小說家言,但卻也反應了古代技術的發展史。

諸夏民族,不乏能工巧匠,但總是出現技術退化。

這個鍋,或許儒家得接。

但,廣大技術工匠,捂著技術,想要給子孫當傳家秘法,可能也要背一部分。

一念及此,張越就道:“丁令吏,請令吏將諸般技術圖錄,都整理出來……分門別類,建冊抄錄……”

“再去將工坊園內的各項技術,也都分類,著于文字、圖畫……”

“將這些種種,皆編為書,號《天工開物》……立為工坊園匠人必讀之書!”

丁緩聽著,先是一楞,旋即就深深拜道:“侍中大義,下官謹為天下匠人謝之!”

對于墨家來說,推廣技術,是他們的使命!

因墨家有尚同、尚賢的理念。

自墨翟以來,便是苦心積慮,要傳播文化、思想和技術。

使之造福天下!

可惜,當墨翟之時,沒有紙張更沒有印刷術。

而且,列國紛爭,天下戰亂不休,根本沒有合適的條件來完成這些理想。

縱然后來,墨家投身秦國,為秦賓,受到歷代秦王的扶持。

但秦王們只想讓墨家士子為他們征戰天下,打造戰爭利器。

兼愛非攻、尚同尚賢?

你們高興就好!

張越卻是笑了笑,道:“待將來有機會,本官還要去北平文侯后人手里,取來文候遺藏!”

“如此,或能補全秦代遺失的諸般技術……”

北平文侯張蒼,漢室最有名的丞相之一。

偉大的數學家、工程學家和政治家。

以張越所知,這位漢家丞相,也掌握了一部分的秦代遺藏。

在過去,張越并未將這些東西放在心里。

因為他覺得,自己有著金大腿,這等落后技術,不足為奇。

等他將來種田種起來,生產力一發展,秦代的黑科技又算的了什么?

但,現在他卻不敢這么想了。

因為,工坊園的發展,告訴了他,任何技術進步,都不可能一蹴而就。

特別是在如今這個時代,一切都需要從頭開始發展。

旁的不說,單單就是秦人玩過的木軌馬車。

若沒有這些楊孫氏提供的資料和圖錄,他從頭開始設計、實驗和建造,恐怕不知道要浪費多少時間。

單單就是一個木軌的防腐處理技術,他恐怕就要琢磨許久,甚至還要經過反復的失敗,才會想到,得給木軌做防腐處理,防止蛀蟲腐化和風化。

此外,路基怎么鋪?也是很有講究的。

便連木軌之間間距多少?距離多遠,設置一個用于更換馬匹的驛站?也都是有著無數學問和道理。

而這些,現在都有了數據和技術指導。

至少省卻張越數年之功!

軌道馬車如此,其他技術也是一樣。

搞生產建設,從來都不能靠腦洞。

只能穩打穩扎,只能依靠不斷的實踐來摸索。

就像后世,鷹醬的航母上用的蒸汽彈射器和阻攔索,技術原理和設計結構,恐怕隨便一搜都能找到。

但除了鷹醬之外,幾個國家能造的出來?

就算造出來了,誰又有鷹醬的豐富經驗?

出了故障,搞得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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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二節 中產之謀(1)

長安,嵩街,楊府。

數十名楊府雇傭的文書、賬房,正在緊張的計算著各項成本。

噼里啪啦的算盤聲,連院子里都聽得清楚。

楊孫氏則坐在院子里,靜靜等候著結果。

終于,算盤聲停歇下來。

楊敘帶著幾個文士,走到楊孫氏面前,恭身拜道:“母親,已經算出來了……”

“總計成本,大約是兩千四百萬錢……”

楊孫氏聽著,面紗下的眉頭微微皺起來,一雙鳳眸中帶著些嗔怒:“這么多啊……”

兩千四百萬錢!

實在是太多了!

她有些擔心,這個報價要是被送到那位侍中官的案幾上,會不會引起對方的震怒?

“回稟母親,張侍中要建的,乃是一個足足寬三里,長四里余的新城……雖說城墻不必修建……但道路、排水渠,卻都是要錢……”

“此外,舊城區的房屋拆遷、排水渠、引水渠改造,還有道路拓寬……”

“都是要無數的資金……”

“兒子算的,全部都只是成本,連人工都未折算……”

楊敘低著頭,小聲的回答。

也是直到此刻,楊敘才知道,為何國家會將一切城池與要塞的建設事情都抓在手里。

實在是這些工程太耗錢了!

磚瓦、木料、伙食、工具、牲畜和各類工程器械,每一樣都是要錢。

就目前這個報價,已經是將所有開支都壓縮到極限的結果。

再省錢怕是要出問題!

而漢室工程質量出問題……

那是會死全家的!

楊孫氏卻是充耳未聞,只是說道:“這樣啊……那便向新豐報價一千四百萬吧……”

這個事情,楊孫氏從未想過賺錢。

從一開始,她便是抱著虧本的念頭在推動。

因為她很清楚和權貴官府打交道,不能算得失!

有些時候,虧就是賺,失就是得!

“這……”楊敘低著頭,終究還是點頭:“那兒子這便派人去通知新豐……”

“不!”楊孫氏看著他,嚴肅的道:“敘兒你親自去!”

楊孫氏很清楚,這是關乎家族生死存亡的戰斗!

每一個細節都必須做到完美,不然,若是此事被人截胡,楊氏家族恐怕撐不過半年。

數月前,那曾在整個長安城都是威風八面,連花街柳巷,也被其變為自家產業的周氏頃刻間灰飛煙滅的慘狀,可還就在眼前,才過去不過兩三個月而已!

這幾日來,楊孫氏每夜都夢到周氏的妻女的哀求聲,夢見她曾相處得極好的那幾位周氏夫人當日的凄慘模樣。

睜開眼睛,便發現自己全身都在發抖,整個人都蜷縮在床榻的角落里。

“一千四百萬錢?”張越看著楊家回報的報價單,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什么時候,建城這么便宜了?

要知道,當今天子當初為了修鳳凰闕,可是花了足足數萬萬的資金,征調了數千民夫,還動員了長安的隧營參與營造。

但隨即他便醒悟了過來。

這楊家是變著法的向他行賄呢!

“本官可不占這個便宜!”張越將手里的白紙,回遞給楊敘,道:“貴家的好意,本官心領了!但這工程之事,不可兒戲……”

不過呢,這楊氏的舉動,讓他想起了另外一個事情。

如今,新豐財政比較緊張。

工商署的現金流看上去很大,截留的貨款,加起來差不多都有一萬萬了。

但是……

這些錢總歸不是自己的。

遲早要還給工坊主們。

用它們來進行產業升級和改造,作坊主們可能還不會有閑話。

若是拿去大興木土,怕是會有些問題。

張越知道,在任何時候,信譽都是最值錢的東西。

特別是官府,倘若沒有信譽,那失去的可就不是錢了。

而是人心!

就像那從唐代開始萌芽的交子貨幣,從唐到宋,一直都是好好的。

然而,等到蒙元開始發行寶鈔。

一下子就變得分文不值。

張越將來,還想玩貨幣改革呢。

可不想在公信力有什么污點。

但……作為穿越者,張越知道,要善用資本的力量!

想到這里,張越忽然將那楊氏報價的白紙收回來,嘿嘿的對著楊敘笑了起來。

笑的楊敘只覺得頭皮發麻,背脊發涼。

“楊君……”張越朝他招招手。

楊敘連忙走上前去,恭敬的低頭:“小子恭聞訓示……”

“貴家的報價,明顯低了……”

“磚、瓦、木料、器械與人工,全部都低了!”

“貴家若以此報價,怕是要虧個底朝天……”

楊敘聽著,知道瞞不過這位張蚩尤,只好笑著道:“為國效命,為侍中盡力,這是楊氏的福氣……”

“這可不行!”張越笑著道:“若人人如此,天下豈不是要亂套了?”

“我嘗聞:道生法。法者,引得失以繩,而明曲直者也。故執道者,生法而弗敢犯也,法立而弗敢廢也。故能自引以繩,然后見知天下而不惑矣!”

“今吾為執道者,負陛下重托,長孫之信,不敢壞先帝法,當世俗!”

“這樣,君子回去告訴貴主母,就說,貴家的報價,新豐接了……”

楊敘聽著,異樣的抬起頭,有些不是很懂這個張蚩尤繞了這么一大圈,到底要做什么?

但他不敢出聲,只能靜靜的聽著。

就聽著張越道:“不過,只是工程造價……也就是貴家負責營造和興建……”

“其他材料與人工,新豐自負之!”

張越摩挲著雙手,興奮了起來。

在任何時代,中產階級的數量,都決定了國力的強弱和國家的未來前途。

就像后世米帝,其貧困基數指標,居然是個人年收入低于一萬一千七百美元,家庭收入低于兩萬四千二百五十美元!

這樣的貧困線,放在其他地方,高收入或許不一定,中產是妥妥的了。

而米帝的中產是多少?

答案是年收入五萬到八萬美元的個人或者年收入十萬美元的家庭。

就是靠著這樣可怕的中產階級,米帝養起了十二個航母戰隊,制霸地球,擁有無視其他任何國家和勢力的體量。

而在漢室,也有中產階級的說法。

那是太宗時,出現的典故。

太宗欲建一個亭子,結果一算報價,居然要一百金,立刻就不修了。

留下那句名揚千古的話:百金,中民十家之產,吾奉先帝宮室,常恐羞之,何以為臺?

所以,在漢室中產階級的家庭總訾產,應該不低于十萬錢。

年收入的話,至少得不少于兩萬五千錢。

而新豐縣現在有多少人能達到這一標準?

答案是不過一千戶家庭可以勉強達到!

這其中,還有兩百多戶地主、貴族、富商。

沒辦法,西元前就是這樣,人民能賺錢的地方太少了。

大多數人只能從土地的產出里得到收入。

運氣好又勤奮的話,不過是能靠著畜牧業和打獵,能多賺一些。

也就是新豐工坊園開張后,新豐的富余勞動力,終于有了去處,人民的收入開始增加。

但增加幅度也不大。

因為,大多數工坊園里做工的工人,都是學徒。

哪怕是待遇最好的作坊里的學徒,在學徒期間,也是沒有工錢的,作坊不過是管他們的食宿和衣服,逢年過節給個紅包。

就是這樣,也已經是很有良心了。

一開始,有些作坊主,甚至黑心的讓學徒們食宿自理。

還是張越讓桑鈞強勢介入后,才改正過來。

所以,人民的收入太低這個事情,一直讓張越很頭疼。

人民收入低,就意味著消費欲望低,消費低就是內需低。

沒有內需的話,未來工坊園的產品賣給誰?

這種現在普遍老百姓一年也未必買得起一件新衣服的日子,張越不想再忍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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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三節 中產之謀(2)

作為一個前公務員,張越太知道,內需的重要性了!

內需是國家國力的象征,是帝國爭霸的基礎!

強勁的內需國家,足以左右世界。

而內需,來源于人民的消費。

要制造內需,需要做很多事情。

譬如提供就業、建設基礎設施以促進就業,然后就是金融、服務和貿易要發達。

不過,在西元前的話,很多事情都可以省略。

張越只需要做一個事情。

那就是給人民提供一個有收入的工作!

不管是什么工作!

就像前些時候,大修渠道,抽調的民夫在完成自己應服的徭役期限后,若是表現出色,就可以被留下來進行有償服務。

這立刻就讓新豐的中產家庭數量,暫時多了幾百家。

雖然,在工程完工后就跌落了下去。

但,這些民工在服役期間賺到的工錢,使得他們的家庭,在這個冬天,過上了舒適的生活。

也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新豐的消費市場。

但這遠遠不夠!

臨時性的工程,很難誕生一批長期的穩固中產。

只有穩定的市場需求,才能造就穩定的中產家庭。

而在目前情況下,新豐的百姓,想要在短時間內靠著自己的雙手,達到中產。

很難很難!

除非未來,新豐工坊園的學徒們出師,成為一個被承認的有技術的工匠。

那時或許新豐會爆發出一個中產潮。

但在目前來說,短時間內,是看不到的。

因為……

逐利的商人們,很可能會在未來,在這些學徒可以出師后,選擇裁掉他們,招收新的學徒。

除非能掌握技術的人,大部分學徒,可能都會是這樣的命運。

這是張越無法容忍的。

但卻又是極有可能上演的現實。

資本的血腥和黑暗,沒有經歷過的人,恐怕是無法想象的。

哪怕是后世,血汗工廠還少嗎?

將工人當成生產資料的事情,難道已經消失了?

它就在我們身邊,就在你的左右。

只是換了個名稱,重新打扮過了,吃相和樣子,稍微好了一些。

但本質沒有變過。

所以,張越也沒有辦法去奢求逐利的資本,能夠改變本性。

他只能另辟蹊蹺,另找道路。

就如現在,他想到的辦法。

用小作坊,小手工業來代替,增強以家庭為單位的小型生產方式。

不過,這些小作坊和家庭為單位的生產方式,是不可能競爭得過那些大作坊,更不用提未來的機器了。

所以……

張越得給這些小作坊來制定一條科技樹。

一條適合他們的科技樹。

一條可以在短時間內規避被大型作坊擊垮或者消滅的產品線。

而磚瓦業,再合適不過了。

在沒有大規模機械化生產前,手工就是磚瓦業的核心。

更妙的是,它的投資很小。

手工燒磚,要得了多少成本呢?

恐怕除了煤炭外,便是力氣了!

除此之外,家具也是大有可為的事業。

因為即使在后世,農村的單人家具制造業,也是很火紅的。

而新豐城的擴建和改造,就是最佳的時機!

借助這個機會,說不定可以扶持出幾百戶穩定的新興中產。

并探索這條道路的可行性!

這樣想著,張越便丟下還在發呆的楊敘,自己跑去準備做計劃書了。

這就讓楊敘有些難以適從,但卻又沒有辦法,只好在原地等候。

沒辦法很顯然張蚩尤最大!

張越跑回自己的臥室,找來紙筆,開始寫起了計劃書。

很久沒有寫了,有些生疏。

不過很快,他就進入了狀態。

畢竟,他曾經連續十余年與計劃書和各類報表打交道。

“首先是磚窯……”

張越拿起毛筆,在紙上繪制起簡單的磚窯結構。

這很簡單!

后世九十年代的農村,土磚窯到處都是,還出過許多人命大部分都是因為窯主想看磚窯的燃燒情況,在沒有做好防護的情況下,貿然爬上去。

結果,看似已經熄滅的磚窯,其實還在不斷燃燒,并釋放致命的一氧化碳……

所以,只需要告誡和禁止人們,在磚窯點火后三到四日間不要上窯就可以了。

至于磚窯的設計,根本不需要費勁。

只需要找一個山體墻面,挖空部分,然后就可以以其為窯了。

張越甚至都不需要回溯,就輕松的畫好了基本的結構示意圖。

然后,就是手工成型紅磚的工具了。

一對木模和一個用于分離的線鋸,都是很簡單的東西。

這樣一個家庭甚至單人就可以運作的磚窯就可以上馬了。

這樣的磚窯,一次可以燒制起碼數千塊建筑用紅磚。

以一塊紅磚,賣個一錢來計算,便是數千錢的收入。

一個家庭一年怎么說也可以燒制四窯吧,這就是差不多兩萬錢了。

無限接近漢家的中產標準!

而且,這種小磚窯,還可以進行產業升級。

變成陶器作坊或者瓷窯。

對西元前的漢室來說,是最合適不過的家庭項目了。

而且,對就業很有促進效果!

一個小磚窯,若是運作起來,隨著產業規模擴大,肯定要雇傭工人。

但磚窯全是體力活,所以工錢不能低!

屆時,說不定就會發生磚窯到工坊園里搶人的事情,由之倒逼工坊園為了留人而向工人讓步。

當然,這只是一個構想。

張越也不敢將希望寄托在這個事情上面。

所以……

他還得搞一個,能夠讓未來的工坊園學徒們,也可以輕易上手的項目。

仔細想了想,工坊園里的工人的優勢。

毋庸置疑,張越知道,這些工人最大的優勢,就是他們在工坊園中被培養成為了合格的產業工人。

懂生產,懂秩序,懂紀律!

所以……

他們最適合做承接工坊園的初級產品的事情。

而工坊園的未來發展方向,是密集型流水線協作生產。

隨著工坊園的發展,很多薄利和無利可圖的事情,就會進行生產轉移。

就像后世地球發生過的產業轉移。

所以……

各類木制結構的零件和鑄鐵件的打磨,都是大有可為的!

當然,這是以后才需要考慮的問題。

當前問題,還是在于如何利用資本來運作新豐新城區建設。

拿著筆,張越輕輕的敲了敲案幾。

作為前公務員,張越壓根就沒有想過,從新豐財政里拿錢來建設新城區。

商業開發這種事情,不需要財政拿錢出來!

“舊城區的棚戶拆遷后,空出來的地方,完全可以拿來招商引資嘛……”張越心里想著,就在紙上寫了起來。

上次為了招商,工坊園入駐的作坊,都是新豐官衙提供的土地,甚至連道路建設和其他相應的配套措施,也都是官衙出的錢。

那時候是為了引來鳳凰,所以必須出血!

但現在嘛……

整個關中,誰不知道,工坊園是日進斗金,躺著賺錢的地方?

所以,新豐終于有了靠著賣地賺錢的資本!

想到這里,張越也是忍不住鞠了一把淚。

容易嗎?

太不容易了啊!

想著自己想方設法的拉政策,找資源,處心積慮的推出各項優惠政策。

終于到了能夠收獲的季節了。

若不好好的運作一把,如何對得住自己的辛苦?

于是,便奮筆疾書,從后世抄來許多先進經驗,然后改一改,以符合當前的現狀。

隨之,便列出了十幾個開發項目。

除了工坊園,還將隆重推出購物區、美食街和商業娛樂區。

論起賺錢,當世還真沒幾個人能比穿越者的點子多。

特別是那商業娛樂區,張越打算在城外的輝渠牧場附近,找一個空地,建設一個撞球場。

然后搞撞球比賽,通過比賽來賣賭球。

這肯定是一個日進斗金的項目!

而且,撞球場還不止可以賭球。

未來還可以拓展出賽馬業、馬球業。

這就是要明擺著和長安城的花街柳巷搶生意了。

以張越所知,那花街柳巷里的皮肉生意,其實只是微利項目,不過是平民的娛樂之所。

但小老百姓兜里有幾個錢?

如何能與那些不惜一擲千金的紈绔們比?

所以,花街柳巷中,真正的賺錢行當,乃是每隔五天定期出現的各類博戲。

通過斗雞、狗斗、蹴鞠等等賭博項目來賺長安紈绔子們的錢。

但……

斗雞走狗和蹴鞠,如何能有撞球、賽馬刺激?

更不提,張越還可以賣噱頭。

組織什么僰奴舞蹈表演、西域胡姬表演、魔術表演來熱場。

唯一的疑慮是,這玩意新豐官署不適合出面組織那會被輿論噴死的!

一個玩物喪志的帽子扣上來,就很難洗脫了。

但是……

可以找公孫遺啊!

他是守少府,給天子撈錢天經地義。

而當今天子……

只要有小錢錢,才不在乎別人怎么說呢!

想著天子,張越就放下筆來。

他知道,是時候回一趟長安了。

回去做什么?

一是匯報工作情況,對領導,要做到常匯報、常服務。

不要怕麻煩,也不要怕領導會覺得你麻煩。

因為領導們最喜歡的就是下屬懂事和聽話了。

這是張越十幾年公務員生涯的經驗心得,百試不爽,幾乎從未遭遇失敗。

二則是得回去送錢了。

這次,張越從袁、田、楊那里打來的秋風,得孝敬一半上去。

此外,新豐工坊園里的利潤,也得送一半回去。

五銖錢是個好東西。

好東西,當然要分享!

不然天子憑什么給新豐保駕護航?憑什么給他張子重撐腰?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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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四節 拍馬大策(1)

等張越忙完手頭的工作,才發現,楊敘一直在偏廳傻傻的等候。

這讓張越心里面有些滿意。

對官府來說,商人最重要的資質便是聽話。

不聽話的家伙,再有能耐也留不得!

對吧?

“楊君……真是抱歉……”張越向楊敘致歉道:“本官忽然有事,竟將君忘在此處……萬分慚愧……”

楊敘當然不敢受張越的歉意。

趕忙拜道:“不敢!侍中心憂天下,小子素來仰慕……何況小子也沒有等多久……”

“楊君海涵!”張越笑道:“這樣,楊君便先回去,稟報貴主母,新豐的決定……”

“諾!”楊敘還能說什么?

打發走楊敘,張越便讓人去將桑鈞叫來。

沒多久,桑鈞就奉命來到了張越面前:“侍中,您喚下官?”

“桑令吏,工商署到現在,盈利有多少了?”張越徑直問道。

桑鈞聽著,在心里微微想了想,就答道:“回稟侍中公,工商署自建成以來,奉長孫殿下及侍中之命,總領新豐工商事務,只是,因工坊園承諾免稅三年,故而,迄今未得一錢商稅……”

張越聽著點點頭,漢室的那點商稅,其實在張越看來,低的嚇死人。

漢代商稅,主要分為礦稅、財產稅和車船稅三種。

新豐沒有什么上規模的礦產,所以,其實能收的也就是財產稅和車船稅。

財產稅,又稱緡錢。

緡錢分為兩種,一種是純粹的經商貿易,自己沒有產業支撐的,譬如高利貸啊行商啊,國家的稅率是兩千錢取一算。

第二種則是有實體產業的各類手工作坊、市集的商鋪,其稅率為優惠的四千錢取一算。

漢代一算為一百二十錢。

換而言之,大漢帝國的商稅標準核定為千分之三和千分之六。

至于車船稅,其實也很低。

首先,車船稅有豁免對象。

北地騎士、三老和高帝功臣之后免征。

然后才分為兩個不同征收對象,針對商人擁有的車馬、五丈以上船舶,分別征稅兩算和一算。

當代馬車,最便宜的也要七千錢一輛,五丈以上的船舶最便宜的也價值五千錢。

換而言之,這個稅率甚至還低于算緡。

就這樣,商人們還叫苦連天,撒潑打滾,不肯納稅,引來告緡,于是一拍兩散。

就這一點,便讓張越有足夠的理由,對那些商賈鄙視。

典型的不作死就不會死!

事實也證明了,商人這個群體屬于小受。

記打不記吃。

被楊可玩壞了后,就全部老實了。

后來桑弘羊玩平準均輸,連個屁都不敢放。

所以啊,對商人不能客氣!

要學米帝,敢偷稅漏稅?

牢底坐穿,家底罰光!

千萬不能嬌慣,嬌慣了他們就會學明朝,搞五人墓碑記,或者干脆跟晉商們一起投敵賣國,爭當帶路黨。

當然,守法遵紀,按章納稅的商人,要鼓勵,要獎勵,要給他們一個安穩的發展環境。

這也是張越在新豐一直在做的事情。

資本這東西,是一把雙刃劍。

用得好了,那就是東印度公司,是帝國的支柱,是架海紫金梁。

用的不好……

東西方都有很多類似例子。

明朝的晉商、滿清的江浙商人還有歐陸的荷蘭商人、猶太人,都是名載史冊,善于在關鍵時刻捅自己的宿主一刀,然后華麗轉型的傳奇!

回到新豐這里,工坊園的三年免稅政策,你也就應該明白,其實只是免掉了一些雞肋一樣的稅收。

就算征收,一年撐死了也就百來萬……

但就是這么點錢,商人們趨之若虞。

工坊園里,除了少數是來抱大腿或者是被他們背后的人指使著來給張越一個面子的外,剩下的都是沖著免稅政策來的。

來了新豐后,發現官府居然還提供用地、協助招商和安排生產、給訂單。

更提供三通一平后,才驚呼出聲,紛紛加大投資。

于是,就發展出了今天的工坊園。

而此刻桑鈞心中想著過去數月的事情,內心感佩不已。

不止是他,現在,整個大司農和少府,都已經注意到了新豐工坊園的飛速發展和未來潛力。

讓許多知情者,私底下給這位新豐的主政侍中官又加了一個別號:張陶朱!

這點石為金,化腐朽為神奇的本領。

幾可與當年的陶朱公相提并論了!

微微抬頭,看著這位父兄口中的‘當代陶朱公’,桑鈞低著頭繼續匯報:“不過,賴陛下神靈,長孫殿下寬宏,侍中神武,工商署卻是盈利頗多!”

“自八月以來,工商署結余利潤,已達兩千八百萬之巨!”

這還是在扣掉了押解給少府和大司農的分成后所得。

沒辦法!

工坊園的產品太賺錢了!

就以曲轅犁來說,一直就是有價無市!

其他耬車、鐮刀、鋤頭、鐵鍬、燈臺等產品,則是出貨量巨大。

而工商署作為唯一指定銷售單位,當然是賺的盤滿缽滿。

這讓桑鈞每次算賬,都是喜滋滋的,美的不得了!

漢家的大司農,每歲收入不過四十萬萬而已!

這可是整個大司農的收入!

包括了田稅、商稅、礦稅和鹽鐵、平準、均輸、海官、假田的收入。

而他主政下的新豐工商署,在不過四個月內,賺進兩千八百萬!

銷售總額達到了三萬萬之巨!

雖然,其實,這些都是紙面上的。

概因新豐欠了許多債。

總計為一萬萬兩千萬的債務,每年利息就需要一千兩百萬。

此外,還要替新豐百姓墊付假農具、假水車和假牲畜的錢。

所以,其實賬面上是虧空。

但……

只要自己不說,張侍中也不說,誰知道呢?

而他在這工商署的履歷,自然也是瞬間變得漂亮至極!

等到明年夏七月,工商署成立一周年的時候。

他有信心,將工商署的利潤刷到一萬萬!

到時候,他就可以化身為漢家最懂工商和最會賺錢的官員之一。

這是天大的優勢!

將來靠著這政績,平步青云,易如反掌,接班老父親,更是沒有問題!

只是想著這帝國史無前例的父子大司農,桑鈞就已經是興奮的只想引頸高歌!

當然,在張越面前,他還是低著頭,謙虛不已。

因為他明白,其實,工商署的署長叫桑鈞和張鈞、李鈞,差別不大。

一切都是面前這位侍中官的設計、指導和制定的規章、提拔的人才、安排的渠道下進行的。

他這個署長,充其量,也只是張規桑隨,不過是循規蹈矩而已。

要說優勢,不過是他是大司農桑弘羊的兒子。

能拿到許多資源,能讓大司農愿意,在新豐試點,將工商收稅和鹽鐵專營的權力下放。

但……

也就是這樣了。

即使換一個人,不姓桑的官員。

大司農難道還能頂得住來自天子的壓力?敢不開新豐開這個后門?

張越卻是聽著桑鈞的報告,滿意的點點頭。

兩千八百萬利潤?

很不錯!

非常不錯!

與他心里預估的數字,相差不遠。

所以,他也就沒有提出要看全部賬薄了。

“桑令吏,如今工商署內有多少黃金儲備?”張越看向桑鈞問道。

“回稟侍中公,目前加上預扣貨款,工商署黃金儲備約在五千金上下?此外還有一百余枚麟趾金……”桑鈞認真的想了想后報告。

“不錯!”張越笑道:“勞煩令吏去工商署取來黃金兩千金和全部麟趾金……”

“具體的手續和公文,本官隨后會派人送來……”

要給天子送錢,當然不能送五銖錢了……

太重了!

兩千多萬個五銖錢,堆磊起來,小山一樣,起碼重達十幾噸,怕是要數十輛馬車才能裝得下。

所以,還是黃金好。

易于運輸和攜帶,而且價值更高!

給天子送禮,當然,得選黃金!

“諾!”桑鈞低頭領命,也不問原因,便去執行命令。

這也是張越最欣賞他的地方了。

作為掌握新豐錢袋子的桑鈞,能力不錯,經濟學常識也不錯。

更難得的是,他很聰明。

和他父親一樣聰明,從來都是埋頭賺錢,不問其他。

這樣有能力會賺錢的聰明人,若不能升官,誰還能升官?

“對了……”張越忽然叫住桑鈞,道:“煩請桑令吏去通知下陳縣丞和縣衙有司的司曹,來本官這里……”

“諾……”

很快,陳萬年便帶著縣衙的主要部門官吏,來到了張越面前。

“侍中公,未知侍中喚下官等前來,有何吩咐?”見面后,陳萬年帶著下屬們行禮后,便問道。

“如今已是十二月中旬……”張越看著他們,輕輕握著拳頭,道:“再過不到二十天,便是當今圣上,御極臨朝四十七周年之日……”

“當此普天同慶之圣日來臨之際……吾等身為臣子,安能無動于衷?”

“必有所獻,以賀陛下御極臨朝之吉日,以表吾等臣民,對圣天子恩澤之孺慕之情!”

“未知諸公,可有能教本官者?”

張越說完,就深深一拜。

說起來,這個慶賀天子登基御極臨朝四十七周年紀念日的噱頭還是張越炒作起來的呢。

為此,拉了許多人,一起搞了一個‘大漢一統天下寰宇圖’的工程。

很是刷了一波聲望,拉了一波朋友。

但……

僅僅是這樣,遠遠不夠!

張越和新豐,也要有表示,也要新意。

當今天子的脾氣,張越還不知道?

馬屁不要怕肉麻!

只要拍對地方,再肉麻這位陛下也是甘之如飴。

然后你在他心里地位,自然蹭蹭蹭的上漲。

反之……

恐怕他心里就要起疑慮了。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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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五節 拍馬大策(2)

當今天子,這位后世歷史書上的漢世宗孝武皇帝。

以張越這七八個月的接觸來看,其實是一個內心敏感的老正太。

為什么這么說呢?

看他做過的事情就知道了。

自即位以來,他內心就住著一個孩子。

四十七年來,從未有變。

從建元新政至今,這位陛下就有著兩個面孔。

他既是一個聰明的君王,知兵善戰的鐵血無情帝王,也是一個內心敏感,情感泛濫的男孩。

看他做的那些詩賦吧……

秋風辭里感春秋傷悲月,瓠子歌中卻是壯懷激烈,而西極天馬歌里,卻充滿了浪漫主義情懷,等到思奉車子候歌與李夫人賦,則又是另外一番情感。

細膩、真摯,充滿了悲情與思念。

所以,哄這位陛下,不需要太高級的手段。

將他當成小孩子一樣哄就好了。

只是需要注意方法、方式。

不能真的跟哄小孩子一般,得用些高級手段,將細節處理好,便能令龍顏大悅。

只是……

這些事情,也就只有張越才能清晰知道,并內心明了。

因為他是穿越者,也是侍中官。

穿越者對歷史史料熟悉,知道當世很多人不知道的秘密,熟悉歷史脈絡。

而侍中官,親近天子,日夜侍奉帷幄,可以親眼看到皇帝,并知道皇帝的性格、喜好。

更別提張越還是當今天子最信任的侍中,是他的養生專家兼長生不死顧問。

而其他人……

則都只能管中窺豹。

最多見識到這位陛下的一面。

特別是陳萬年等人,他們連天子都沒有見過幾次,如何知道這位陛下的喜好?

所以,張越一問,他們就有些坐蠟了。

陳萬年等人尷尬的互相看了看。

他們當然也想這樣的事情里出力,貢獻自己的微薄力量,以加入帝國馬屁軍團為榮。

可惜……

拍馬這種事情,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一個不小心,馬屁沒拍好,那就是死全家!

“下官等愚鈍,請侍中示下……”陳萬年趕忙拜道。

其他人也都紛紛道:“下官等唯侍中是從!”

張越看著,自然也知道是這樣。他微微躊躇片刻,道:“太宗皇帝曾詔曰:天生蒸民,為之置君以養治之……”

“當今圣上,臨朝以來,便矢志于此,欲上參三王,下配五帝,于是夙興夜寐,勤勞天下,憂苦萬民,本官為侍中,侍奉帷幄,曾多次見圣上,雞鳴既起,至子時仍在批閱奏折……”

“此堯舜所不及,湯武、周文、成康所不能之事!”

“詩云:愷悌君子,民之父母!當今圣上,勤政愛民,操勞天下,以天下人為子民,以天下事為己任,本官以為,天下臣民,若知如此,必頌曰:父母生我以軀,養以成;天子保我桑梓,安我家小,亦父母也!”

“故本官以為,當今圣上,當為天下臣民之父母君上,當為諸夏之君父,萬民之王,不世之圣人哉!”

張越說道這里,擦了擦有些濕潤的眼角,看向眾人,問道:“君等以為呢?”

陳萬年哪里還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做?

立刻便夸張的拜道:“侍中所言極是,下官能生在如此圣君治下,縱然是為陛下去死,也是心甘情愿!”

其他人也都紛紛道:“陛下圣德,垂于,治隆天下,誠如侍中之言,乃天下臣民之父母君上,乃諸夏之君父,萬民之王,不世之圣人!”

“下官等思及君恩,只覺如山如海,如天如地,感激涕零,竟不知如何表述……”

“善!”張越欣慰的點點頭,心里贊了一句‘孺子可教’,便道:“既然諸君與本官,皆以為當今圣上乃是天下臣民之父母君上,乃諸夏之君父,萬民之王,不世之圣人……”

“那么,當此圣上御極臨朝四十七周年圣日來臨之際……”

“新豐父老,安能無所表述?”

“侍中的意思是?”陳萬年抬起頭,看著張越試探性的問道:“使新豐進貢……”

張越搖搖頭,朝貢送禮?

乃至于發明祥瑞?

那都是別人玩爛的,沒有意思的把戲。

根本配不上張越的逼格!

“陛下富有四海,又心懷萬民,豈會在意俗世珠玉銅臭之器?”張越不屑的搖頭道:“事君若事父!侍奉天子,當以誠為心,以孝為意!”

“還請侍中指教……”陳萬年立刻就拜道,小眼睛更是眨個不停。

概因全關中都知道,侍中張子重,乃是馬屁小王子。

他總能找到,讓天子龍顏大悅的辦法。

而,這可是很難得的技能。

哪怕只是學到皮毛,對他來說,也是受益無窮的事情。

他可是官迷!

做夢都想升官!

張越呵呵的笑了兩聲,道:“何不發動全縣父老,無論老幼婦孺,皆于一布之中,為陛下拜賀,表達傾慕、孺慕之情?”

萬民傘或者說萬人送別、哭別。

這樣的事情,在后世或許已經被玩爛了。

但在如今……

卻還是很新鮮的沒有前例的事情。

更是最容易觸碰到那位陛下g點的事情。

你想啊,當今天子都當了四十七年皇帝了,已經垂垂老矣,白發蒼蒼。

在這個年紀,他最關心什么?

除了益壽延年和長生久視外?

當然是身后名,當然是歷史定位和評價!

歷史上的巫蠱之禍,劉據集團全體撲街,未嘗不是劉據讓這位陛下感覺到自己身后名有危險,自家政績有危險的緣故。

都不用去看別人,就看看后世米帝的特皇登基后,奧黑的臉色就能知道,對于政治人物而言,身后名和自家政績有多么重要了。

所以,張越在此時,發動整個新豐百姓,無論老幼,都在萬民書上簽字,齊聲頌揚這位陛下的文成武德,高呼天子萬歲萬萬歲。

這位陛下,怕是得和二樣,激動的小鹿亂撞,無法自已。

陳萬年等人聽完張越的話,就已經是這個樣子。

他們看著張越,眼中滿是崇拜,紛紛恭身道:“侍中英明,下官等謹遵侍中命令!”

一個個都抬起頭,像懷春少女一樣,眼巴巴的看著張越,想要在此事中撈一點功勞!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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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六節 張越的最終野望

打發走官吏們,張越便坐在塌上,托著腮幫子,思考起來。

仔仔細細的將自己的思路,捋了一遍,確認沒有問題,才站起身來。

萬民歌頌書這玩意,確實很肉麻。

但是……

其中卻包含了一些張越本人的野心。

天子為天下人父母、為諸夏保護者,這樣一個設定,便是他野心所在。

乃是化家為國的前置步驟!

這些日子來,張越一直在思考,為何以諸夏民族之勤勞勇敢、堅韌不拔、聰明智慧,卻多次陷入亡國滅種的危機邊緣。

他思來想去,最終發現一個事實——賊在未央宮!

就像黃羲之說的,皇帝才是一切罪惡的罪魁禍首!

無可比擬的君權,才是一切災禍的源頭!

是家天下,導致了危機!

何為家天下?

一姓之私,凌于國家、民族之上!

具體到漢代,就是宗廟重于君,而君重于天下萬物!

就是天子不能有錯,錯的必然是世界!

這樣的設定,休說是穿越者了,便是當代的士大夫,也是不能接受的!

呂不韋曾說: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

但很顯然,這樣的說法,太過露骨,很容易引起君王的敵視。

他的道統,于是幾乎斷絕。

最后的徒子徒孫,也就是余孽們,聚集在淮南王劉安身邊,匯聚黃老、墨、法等失意者,欲要做最后的掙扎。

可惜,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碰上了劉安這個文青,一切圖謀盡為灰灰。

更連累了諸子百家各派精英數千人卷入其中,或殺或放。

董仲舒于是另辟蹊蹺,發明君權神授,天人感應,欲以一顆包著糖衣的毒藥,來毒死至高無上的君權。

然而歷史證明,董仲舒的圖謀最終失敗。

不僅僅失敗,更異化為讖諱思想,好好的儒家,一度開始跳大神。

五胡亂華后,衣冠南渡,南朝的士大夫們,面對破滅的江山和理想,終于厭棄當時的儒家,轉而開始談玄論道,逃避問題。

回顧著漢儒們的失敗與成功。

張越很清楚的知道,皇帝們只要不蠢,就會在面對類似董仲舒這樣的圖謀的時候,選擇吃掉糖衣,丟掉毒藥。

概因,這便是人性!

人性自私,人性自利。

有背叛階級的個人,絕無背叛階級本身的階級。

“所以,我才要選擇這條路啊……”

“烈火烹油,火上加柴,讓祂燃燒,燒到極限!”

張越喃喃自語著。

物極必反,否極泰來,這是顛破不變的道理。

讓君權燃燒起來,讓祂化為烈焰。

那個皇帝能拒絕有人幫自己造勢和神化呢?

但……

誰又知道,這柴禾中隱藏的東西?這油脂里混雜的物質?

當火焰升騰而起,一旦劉氏天子們相信了這些設定,認定了這些事情。

十年、二十年后,天下人就都會相信,皇帝是他們的保護者,也是他們的救星,更是他們的‘父母’。

于是,君權在極盛之時,必然走入拐點。

概因,這是人心所向。

當所有人,包括皇帝自己在內,都認為自己有責任有義務,為天下臣民提供保護,提供庇護,提供福利的時候。

皇權還能高高在上嗎?

祂還能一言以決天下事嗎?

不能了!

再也不能了!

祂只能屈于現實,對人民妥協。

概因彼時人民的要求,已經越來越多。

欲壑難填!

皇帝能滿足一次、兩次、三次,能滿足四次、五次嗎?

到時候……

張越嘿嘿的笑起來。

天下人和皇帝,就都會從古老的智慧中去尋找答案。

垂拱而治,共和的理念,就會開始進入視線。

只是,這條路和工業的道路一般,充滿荊棘與艱難險阻。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張越默念著這后世的名言,提起腳來,走向太上皇行宮。

他已經堅定了決心,誓要走到底!

這不僅僅是他的本心,實在無法接受這樣的社會。

更因他知,這是諸夏民族亙古以來的追求,歷代先王和先賢們,孜孜以求的世界。

他希望有一天,諸夏人民,人人皆知:從來就沒有什么救世主,也不要指望神仙皇帝。

能創造歷史的,唯有人民!

能改變世界的,也唯有人民!

君王?

當一個吉祥物好了,就和后世的滾滾一樣,時間到了,就出來溜達溜達,讓人民看個新鮮、熱鬧。

當人民需要他們的時候,便結個婚啊,娶個妃子啊,生個白白胖胖的小子啊,全國直播,三十六臺高清無碼攝像機三百六十度無死角覆蓋。

宮門口,八千八百個娛樂記者就位,每一個人都快過香港記者。

只是,這個事情,他只能埋在心里,藏在骨髓中。

不能告訴任何人,也不敢吐露半個字。

這讓張越感覺到寂寞孤獨,更感到空虛。

他知道,再這樣下去,他會瘋掉的。

所以……

“等保安曲練成,形成戰斗力,我必須去找個地方,好好打一場!”張越告訴自己。

只有殺戮和征服,唯有鐵與血,方能讓他充實起來。

這一點,早在當初遇刺時,他便知道了。

沒辦法,這個西元前的時代,目前的條件下,他也就只能靠著這樣的事情來解悶,來排解內心的孤獨與寂寞。

這樣想著,太上皇的行宮,便出現在眼簾。

張越拾階而上,步入宮中。

在宮內院子里玩耍的趙柔娘和南信,聞聲看到他,便高興的跳了過來。

“小叔叔……”趙柔娘撲到張越懷里,使勁的蹭了蹭:“你可算來了,柔娘都等了好久了……”

南信緊隨其后,也撲了上來,疊在趙柔娘身上,乖巧的依偎到張越的臂膀里:“張侍中,張侍中,南信要舉高高……”

“好!”張越愛憐的摸了摸兩個小丫頭的小腦袋,道:“就舉高高!”

于是便一手一個,將這兩個小丫頭,抱到身上,高高的舉起來。

“嘻嘻嘻……”

“哇哈哈哈……”

銀鈴般的笑聲,回蕩在宮闕中。

張越終于感到,內心平靜,幸福而充實。

聽到花園中的笑聲和嬉鬧聲,劉進也從宮里出來,見到張越就笑了起來。

年輕的漢家長孫,笑的燦爛、和煦,充滿了陽光。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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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2 08:06:4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六十七節 劉進的轉變

將兩個小丫頭,好不容易哄睡著。

張越便與劉進坐在行宮的花園中,曬著暖暖的太陽,說起了話。

“殿下,臣打算這兩日回一趟長安……”

“卿回長安?”劉進聽著,問道:“可是要送南信小姨與當利君?”

“這只是其中之一……”張越趴在竹子編成的躺椅上,翻了個身子,道:“除此之外,臣還要就新豐今年的事情,向陛下做一個簡短的匯報……”

“然后還需要去拜見趙老將軍……”

“哦……”劉進想了起來,貌似,他還兼著‘大漢一統天下寰宇圖’的編纂領導工作呢!

雖然,他其實早已經沒有過問這些事情了。

張越要不說,他都快忘記了!

“那需要孤也回去一趟嗎?”劉進問道。

“殿下倒是不急……”張越道:“可以等到下旬再回長安……”

“也是!”劉進點點頭。

這個時間點,他可不想回長安去觸霉頭!

因為,每年這個時候,天下諸侯王的使者,都要齊聚長安,為賀新年做準備。

而為表隆重,這些所謂的使者,一般都是諸侯王子,甚至世子。

這些家伙,一個塞一個的極品!

從前他就唯恐避之不及。

現在更是視若蛇鼠,能不見面,便不見面。

“殿下……”張越忽然道:“為賀陛下登基御極臨朝稱制四十七周年之圣日,臣已經吩咐新豐各級官吏,發動人民,為陛下慶賀……”

劉進聽著,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甚至是尷尬。

但終究,卻也沒有反對,只是道:“卿拿主意就好了!”

只是心中,卻是羞愧不已。

這倒不是他羞愧于自己在孝道上落伍……

而是,他覺得,自己的皇祖父,根本就無福消受這樣的‘禮物’。

萬民慶賀天子?

那可是太宗孝文皇帝,也不曾有的事情。

太宗孝文皇帝都沒有的待遇,自家的祖父能有?

打死他也不信啊!

只是……

“張侍中為了孤,真的是鞠躬盡瘁啊……”劉進望著張越,內心感慨著,頗為慚愧。

很顯然,他將這個事情理解為張越為了幫他上位,而施展的手段。

是為了盡快將他這個長孫的頭銜變為太孫,確定名分。

想到這里,劉進便內心感激,看著張越,道:“只是辛苦愛卿了……”

“談不上辛苦……”張越也沒有鬧明白,但這并不妨礙他假裝明白,笑著道:“殿下沒有責怪臣自作主張,臣便已經很知足了……”

這卻是更讓劉進自責了。

在他的印象里,張子重乃是嫉惡如仇,一身正義的真正士子!

更是博才多學,堪稱儒門未來領袖的精英。

卻為了他,而不惜名聲受損。

甚至于,不惜讓世人輕慢。

什么叫忠臣?

這就是啊!

一時間,劉進腦海中浮現了無數他曾在書中看過的歷代名臣故事。

伍子胥、管仲、子產……

想著這些名臣的事跡,又念著他們晚年,苦苦勸諫,而君王卻不聽,最終導致悲劇的收場。

他就在心里暗暗道:“孤決不可學那齊恒、夫差……”

張越卻哪里知道這些?

他看著劉進,總覺得這位長孫殿下好像有些異常……但也不好詢問,于是,便明智的閉上眼睛,假寐起來。

這么好的太陽,不多曬曬,怎么對得住自己?

可惜,這落在劉進眼里,反而印證了他的猜想。

成為了張越為了他嘔心瀝血,不惜所有,卻不肯與他分說的證明。

于是,劉進垂下眼簾,心中道:“孤不能再逃避了……”

曾經,他一直在逃避。

逃避著權力也逃避著自身的訴求。

因為,他不愿意去與父親劉據直面。

更不想為了一個太孫的名頭,鬧得雞犬不寧,父子離心。

所以,哪怕是其父親自找他談話,想要為他造勢,為他上位太孫鋪路,也被拒絕。

因為他知道,太孫那個位子。

在祖父還在世的時候,他若坐上去,那對父親的影響,只能用難以預估來形容。

天無二日,地無二主。

一個國家,出現了兩個合法繼承人時,總有一個要失意。

即使是父子,縱然是手足,也難免如此。

但如今,他卻終于主動下定決心,直面這些一直以來逃避的事情。

不止是為了他自己。

也是為了在他身邊的人。

由是,他輕聲對張越說道:“張卿,不如孤與卿一同回去吧……”

“孤正好,也想要去給皇祖父和皇祖母問安了……”

“殿下……”張越幾乎被嚇了一跳:“您……”

劉進的性子,張越知道。

這位長孫殿下什么都好,就是太看重感情和親情,舍不得傷害任何人。

哪怕是石家和衛氏的爛事,現在他都已經了然于胸,但他卻沒有告訴自己的祖父和祖母。

只是選擇了遠離。

所以,在面對大朝議后,洶涌而來的朝野追捧和獻媚。

這位長孫殿下,選擇了逃離,跑來了新豐,避開了朝野的爭相效忠和靠攏。

這個決定不能說錯。

只是,終究讓張越有些遺憾。

皇長孫和皇太孫,那是兩個身份。

縱然劉進現在距離太孫的寶座,不過一步之遙,終究也是夜長夢多。

只有坐上去了,才算名正言順。

而劉進從長孫變太孫,對新豐的發展的推動力,自然是有著莫大的推動力!

旁的不說,就是下面的官員,看到領導是皇太孫,那起碼士氣和工作積極性就要加一個buff。

而新豐的政策和其他制度,推動起來,也會順利無比。

特別是,那些新納入新豐系統的地方。

臨潼、萬年、鴻門的地主士紳、貴族官員,都不再將成為障礙。

每一個人都會傾盡所有的來協助和輔助張越,以期能夠成功擠進太孫的身邊,成為一個潛邸之臣,買一張未來的船票。

這是人心,也是人性!

劉進看著張越愕然的模樣,輕聲一笑,道:“孤想明白了……”

他從躺椅上站起來,面向前方:“孤曾聞……”他扭頭看著張越,低聲道:“國者,天下之大器,重任也!”

張越聽著,瞪大眼睛,那是荀子的名言!

而荀子是漢代儒生最不愿意提起的一個人。

因為荀子不僅僅是儒生中的異類,他的主張,從實踐和身體力行出發,這叫習慣了平時傷春秋悲明月,臨了一死報君王的儒生哪里肯接受?

就連公羊學派,也是對荀子頗有微詞。

更因為,荀子代表著儒家曾經的一個黑歷史,一個過往的恥辱,一個不愿被提起的傷疤!

荀子入秦,代表著儒家主動向法家靠攏,向大佬求饒,向強權低頭。

荀子之后,秦博士之中,開始出現儒生。

秦始皇勒石自頌的那些碑文,封禪泰山的祭文,秦二世的詔書和命令……

大半都是儒生們草擬的。

連孔家的人,也給秦始皇和秦二世服務過。

這些事情,如今是秘而不宣,全天下都以為,儒生是秦政的受害者。

焚書坑儒的悲慘和悲劇,更是被儒生們渲染的人盡皆知。

這就讓張越很是給儒家點了一個贊。

這一手顛倒黑白,錯亂時空和自我加戲,讓張越都目瞪口呆。

甚至懷疑后世的猶太人乃是從儒家偷師的。

這種將自己打扮成白蓮花的招數,簡直是太漂亮了!

也正是因此,荀子在漢季成為了一個類似禁忌的存在。

特別是自太宗以來,盡管,當時的儒生基本都是靠荀子遺澤,才能存活和復興的(現在的儒家主流各派系,都可以追溯到荀子身上,很多古文學派的ppt創業者,都是打著荀子的旗號在活動。)然后,他們也只談到這里而已,對于荀子的思想和荀子的理論,從來閉口不談。

所以,劉進忽然開口,吐出荀子名言,張越才感到震驚。

因為,這意味著,這位長孫殿下,開始將自己讀書的涉獵范圍擴大。

不再局限在谷梁和法家、黃老學派的部分典籍內,反而開始向著那些被人故意遺忘和淡忘的領域進發。

這可真的是……

很牛逼了!

別以為這是什么簡單的事情。

事實上,在封建社會,百分之九十的皇室子弟,都是被文官們有意隱瞞和封鎖了起來的。

魯哀公還只是說:寡人生于深宮,長于婦人之手,寡人未嘗知哀也,未嘗知憂也,未嘗知勞也,未嘗知懼也,未嘗知危也。

但,后世帝王,卻有很多連魯哀公都不如。

譬如著名的何不食肉糜。

以及更經典的……飛機難道不是一個人坐的嗎?為什么有這么多人?

而劉進卻突破了封鎖,主動找到了荀子的書來看。

這對于皇室成員來說,毋庸置疑是非常牛逼的表現。

他至少證明了,他從此具備了不被人操縱,擁有自我思考和自我判斷的能力。

這很重要!

最起碼,能夠避免崇禎的錯誤。

這給了張越一個大驚喜!

他原本就在計劃著,在什么時候,悄悄的將幾本荀子的書,塞到劉進的案幾上呢。

現在看來,卻是不需要他費這個功夫了。

便聽著劉進說道:“孤曾在建章宮中盟誓……”

“要為天下帶來太平,為往圣繼承衣缽……”說到這里,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張越。

雖然現在,人人都說,長孫有大志,乃是真正的仁圣君子。

許多士大夫和百姓,更是將他視為希望。

但只有他知道,那是自己剽竊自眼前這位大臣的東西。

想著當初,因為沖動而發的誓言,再著臣子貴族和人民,因此對他產生的期盼和希望。

劉進便微微昂起頭來,挺起胸膛,道:“如今大任在即,孤安敢退避?”

他對張越伸出手來:“卿可愿佐孤,踐此社稷大任?”

張越雖然有些疑惑,不知道劉進是受了什么刺激,居然肯主動爭取自己的地位和權力。

但,他豈能不知道此事的好處和帶來的影響?

立刻就是翻身拜道:“臣愿竭盡一切,輔佐殿下,為天地立心,為萬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為往圣繼絕學!”

“矢志于此,雖九死其猶未悔!”

雖說,張越知道,皇帝是賊。

但在現在的情況來看,無論是他,還是這個帝國,都還離不開一個開明專制的君王,也需要一個開明專制的君王。

直到生產力發展到一定階段,直到帝國庶民和工商的力量,足以左右國事。

那是才是君王垂拱,市民工商共和之時。

而開明專制,沒有比劉進更合適的人選了!

劉進看著張越,伸出手來,將張越拉起來,道:“孤得卿佐,如湯武之得伊尹,若武丁之得傅說,若文王之遇太公……”

“孤必不負卿,不負天下!”劉進認真的道,他從未如現在這般認真過!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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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2 08:06:5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百六十八節 論兵湟水(1)

長安城郊,上林苑中的獵場內。

數十名騎士,策馬奔走,追逐著獵物。

霍光彎弓搭箭,猛然發力,射中遠處一只奔逃不及的麋鹿。

他頓時就爽朗的大笑起來,隨行的衛兵,則立刻上前,為他拖來那只被獵獲的獵物。

看著那只被射穿整個頸部,血流不止,還在呦呦叫著的麋鹿,霍光笑了一聲,將弓矢交給身旁的一個年輕將官,道:“云兒,為父這箭術如何?”

霍云笑著道:“父親神威依舊,兒子拜服!”

“呵!”霍光卻是苦笑一聲,道:“終究不如大兄!”

當初,他曾追隨乃兄霍去病,游獵上林苑,親眼見過兄長神威。

那當真是百發百中,例無虛發!

追隨著兄長,霍光有些意興闌珊,嘆了口氣。

霍云看著,也是低下頭來,他很清楚,自己的父親,凡事都喜歡和已故的伯父,漢冠軍景恒侯聯系在一起。

可惜,世事弄人,這二十余年,都被困在這長安。

長劍空利,寶刀閑置。

故而,一直有所郁悶。

“父親,兒子聽說,范家大郎,近日已經回京了……”霍云忽然道:“還帶回了羌人的異動之事……”

“然也!”霍光點頭道:“明友前次回京后,返回令居塞,便親自率軍,深入湟水與諸湟中義從首領會談,又渡過湟水,深入羌地,召集羌寨親漢者頭人……”

“已是清楚,那羌人中的兩大勢力,牢姐羌與封養羌,多有異動,且湟中義從中也有與之勾結之輩!”

“明友書奏陛下:臥榻之側,豈容夷狄酣睡?且春秋有‘大戎未至預先御之’之義,故王師當先發制人,懲戒羌氐,彰顯天威,安定河西四郡!”

“陛下讀之,以為然,已是欲于明歲或者后歲夏秋之際,用兵湟水,彰顯漢家兵威!”

此事,也是建章宮中目前最大的新聞了。

天子連續三天,召見了在京大將、軍功列侯。

更命少府,制作了湟水一帶的沙盤,進行前期部署和推演。

更直接的證據,則來自于天子給大司農下達的命令隴西、北地兩郡囤積的軍糧,向令居轉運。

更令少府,準備制作醋布三千匹,干糧十萬石,以備軍需。

而對于漢家貴族們來說,這無疑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許多人,已經是為了這個事情,爭得頭破血流。

衛家的公子哥們,也卷入其中。

沒辦法,在世人印象里,沒有比羌人更容易對付的對手了。

元鼎中,將軍李息只是帶著郡兵,就砍光了總數高達十五萬的羌人叛軍。

故而,人人都以為,自己只要帶上精銳野戰軍過去,那肯定是砍瓜切菜一樣簡單。

雖然說,這物以稀為貴。

羌人首級,在軍功計價是最不值錢的。

連匈奴人的馬仔,西域的車師、蒲類諸國和龜茲人的首級都比羌人值錢。

五個羌人腦袋,才能頂一個匈奴首級。

但羌人人數眾多啊!

而且,坊間傳聞,羌人軍中,男女混雜,一仗打下來,除了能得斬首,還能得女人為奴。

羌人女奴雖然在漢境,也是屬于最不值錢的。

但,勝在量多!

而且就算賣不出去,也可以當成獎賞,賜給家里的奴婢!

是故,如今長安城里是群情激憤。

人人奮勇爭先,都欲搶那出征湟水的事情。

特別是在衛家也摻和進來了以后,就更是如此了!

沒辦法,連衛家都覺得可以撈一把的事情,誰還會有顧忌?

這就好比,后世的學校里,老師在黑板上寫了一道題目,結果連班里倒數第一的同學都在躍躍欲試。

其他人還用說嘛?

霍云聽著,也是如此。

他小心翼翼的看著乃父,問道:“父親何不……”

霍光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傻兒子,沒有說話。

他若愿意領兵,哪里還輪得到李廣利逞威?

但……

他不能,也不敢!

只是,這些事情,他無法跟霍云說。

霍云看著乃父的神色,知道自己的父親的意思,但他依然不甘心,道:“父親,我霍氏乃是以軍功立家……”

“先伯父,冠軍景恒侯,神威赫赫,天下敬仰,但兒子卻以為,父親大人胸中韜略,不下先伯父!”

“若大人領兵,料來定是……”

霍光聽著,卻是搖頭打斷了霍云的話,道:“豎子無知,胡亂議論先人長輩,回去后跪祠堂反省三日!”

霍云這時才知,自己馬屁拍到了馬腿上。

連忙低頭拜道:“兒子莽撞,請大人恕罪!”

心里面也是有些懊悔,暗恨自己口不擇言,居然犯了老爹的忌諱!

但他也是沒有辦法,自他母親霍顯上位,正式成為了霍氏大婦,本來這小子憑母貴,該是他上位為霍家嫡子。

然而哪成想,這都幾個月了,霍光也沒有表示過要扶他上位,確定名分。

便想著在乃父面前,好好表現,以符合父親的期望。

哪成想,卻是碰到了乃父的忌諱。

這下好了!

霍云悶悶不樂的策馬離開。

霍光卻是看著這個兒子的背影,搖了搖頭,心里暗道:“終究是不堪大任啊!”

這個傻兒子也不想想,他霍光想要領兵出征,何須撿便宜?

再說……

那羌人是那么好對付的嗎?

若果真如此,現在西海的諸羌,應該被盡數征服了才是!

“不過……”霍光心中想著:“我卻是可以用此事來好好操縱一番……”

作為奉車都尉,霍光明白,其實這個事情,完全是他的女婿范明友和那位張子重聯手炒作起來的。

其用意,當然是為了撈軍功嘍!

以他的觀察,天子也是樂意如此。

畢竟,如今漢軍只有一個領袖李廣利。

那對漢室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再扶持一個與李廣利比肩的大將,自然也是題中應有之義。

只是,上一個備選李陵被人陰了,才讓李廣利跋扈至今。

如今,漢家又有了新選擇。

無論于公于私,天子都不會選擇別人了。

而此事乃是好事!

特別是對霍光而言,乃是最好不過的事情了。

“我得去找金日談談……”霍光輕輕一夾馬肚子,策馬向前。

時事造就英雄,英雄又會影響時代,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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