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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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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假面的盛宴]王府寵妾(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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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7 12:02: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章

  那女子見瑤娘在看自己,望了過來。

  瑤娘不敢多看,忙垂下頭。

  而此時,晉王妃已經帶頭走上前去了,領著三人拜下。

  「臣妾等拜見皇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這些規矩來之前就有人教過瑤娘,她跟在後面一一照做著。

  「快起。」

  有宮女上前扶起晉王妃,魏皇后笑得一臉和藹對晉王妃招了招手:「到本宮身邊來,本宮見你似乎清減了不少。」

  「是啊,臣妾見著也是,五弟妹你怎麼瘦成這樣了?」永王妃道。

  你怎麼瘦成這樣了?

  隨著這句話的同時,晉王妃腦海裡也有個同樣的聲音在迴響著。只是當年那個聲音與此時相比,多了幾分爽朗,而少了幾分慵懶。

  她有些恍然看著眼前這名已為人婦人母的女子,看著她那如畫般的眉眼,近乎貪婪的看著。直到魏皇后又叫了她一聲,「晉王家的,可是永王家的有什麼不對?」旋即,魏皇后恍然一笑:「也是,本宮忘了你倆在閨中之時是手帕交。」

  晉王妃忙回過神來,道:「臣妾失儀了。臣妾身子不爭氣,入京之前剛病了一場,讓母后和四皇嫂擔憂了。」

  是的,她是她的皇嫂,而她是她的弟妹,早已不再是當初那般了。

  晉王妃徐徐吐出一口氣,斂住腦海中千頭萬緒的雜亂,微笑的對永王妃道:「四皇嫂,多年不見,風采不減。」

  永王妃眼神中冒出一絲奇異的光,灑然笑著:「五弟妹誇讚了。」

  「行了,知道你倆感情好,也總不能把我們都給忘了吧?」安王妃在一旁笑著道,與旁邊坐著的幾個妯娌相視而笑。

  晉王妃有些羞窘的樣子,忙斂衽施禮:「見過各位嫂子。」

  安王妃與代王妃及太子妃都笑了起來,而序齒比晉王妃低的魯王妃、慶王妃.、吳王妃也紛紛起身,給晉王妃這個嫂子行禮,一口一個五嫂,十分熱絡。

  至於像徐側妃這樣的側妃,自家王妃向誰行禮,就跟在後面行禮,反正也沒人關注,不過是個陪襯。

  一通禮行下來,瑤娘發現這裡就屬她最小,是個侍妾,其他再不濟也是個側妃。更是縮在後面,寄望大家都不要發現自己。

  可怎麼可能呢?

  一來,這殿中就她一個大肚子;二來,在到之前大家就聽說了,素來清心寡慾不近女色的晉王,終於有子嗣了,是他的一個寵妾誕下的,而如今那寵妾又懷了一胎。

  晉王寡冷之名,是京城裡出了名。

  眾藩王每隔一年半載都會受詔入京一趟,每次匯聚京師晉王都會被人提了又提沒有子嗣之事。今年終於破了天荒,可不是讓人側目不已。

  這廂一通過場走完,大家都將目光投注在瑤娘身上。

  魏皇后率先開了口:「晉王家的,這就是晉王的那個侍妾?」

  晉王妃點頭道:「回母后的話,正是,此女姓蘇。」

  魏皇后頷首,對瑤娘招手:「過來本宮看看。」

  於是瑤娘就過去了。

  魏皇后十分和藹可親,見她到了身前,就拉著她的手就問了一些問題。

  例如多大了?懷了幾個月了?懷相可好?喜歡吃甜口,還是喜歡吃辣口?

  瑤娘本來還有些緊張的,一聽到魏皇后這問話,頓時不緊張了。

  她原本以為皇后娘娘母儀天下,高高在上,誰曾想竟與那上了年紀的婆子並無不同。但凡碰到有人懷了胎,那些年紀大些的婦人都是這種套路,瑤娘也就照著平時那邊一一答著。

  魏皇后笑著對大家道:「倒是個老實本分的。」

  眾人只笑不語,都知道魏皇后說的是場面話,就看此女能勾著晉王連著懷上兩胎,她就不是個老實本分的,沒看見旁邊晉王府的另兩位側妃臉色都不怎麼好麼。

  雖不是一家人,但在座的都是一府的女主人,哪家府上都少不了一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你說不值一提吧,確實就如同那貓兒狗兒似的。可若真是不值得一提,這貓兒狗兒啊的就登堂入室了,來和主人搶飯碗了。

  瞧瞧眼前這個不就是,虧得老五媳婦能忍得住,還親自帶出來!

  「你這挺著肚子也不甚方便,來人啊,給蘇夫人看個座兒。」

  魏皇后說完,便有宮女搬了個棉墩子上來,擱在晉王妃身側靠下一點的位置。

  一時間,其他府上的幾位側妃,甚至徐側妃柳側妃都對瑤娘投以欽羨的目光。

  在這殿中,除了魏皇后,也只有幾位王妃有座,其他人俱是站著呢。

  瑤娘也知曉自己風頭有些過了,可即是皇后賞座,自然沒有拒絕的。忙誠惶誠恐對魏皇后謝了恩,方才在晉王妃旁邊垂頭坐下。

  這些說起來複雜,其實也不過發生在片刻之間。從瑤娘進來後的一言一行中,眾人也得出了一個上不得檯面、小家子氣的評價。

  之後,自是一番閒話家常。魏皇后問著各府上一些瑣碎事,而幾位王妃俱都恭恭敬敬的答著。

  問到晉王府上,沒少有人拿饒有興味的眼神去看晉王妃。目光俱是帶笑的,也是和善的,可就是因為如此,才格外讓人覺得難堪。

  「聽人說,晉王府有了庶長子,孩子今兒沒帶進宮?」

  「回母后的話,小寶被殿下帶去乾清宮了。」

  而與此同時,晉王正抱著小寶往乾清宮行去。

  福成倒是想接過來,可小寶緊緊地抱著晉王不讓,於是宮裡今兒出了個奇景——

  冷若冰山似的晉王,懷裡抱著個不大的奶娃子,都進了宮還不願意撒手。也不過一會兒的時間,這一消息便傳遍整個皇宮,大家都說晉王有兒子了。

  晉王到乾清宮時,太子、代王、安王、永王都在,甚至連年紀小些的魯王和慶王也在。

  得到召見的晉王甫一踏入門,就引來眾人的矚目。

  永王與晉王年紀相仿,他長相偏斯文,有一雙趙家男人標誌的丹鳳眼,渾身充斥著儒雅的氣質,從容平淡,明明沒笑也像似嘴角含笑。

  「五弟也真是的,本王知曉你日夜都想著兒子,這好不容易得了一個,自是愛若珍寶。可堂堂一個親王,入宮覲見,手裡還抱個奶娃子,就有些有辱威儀了。」永王口氣平淡中夾雜著親熱,狀似當哥哥的對當弟弟的嗔怪,實則到底是怎樣,彼此心裡都有數。

  永王總是鍥而不捨的給晉王下絆子,從兩人還在京時,關係就不甚融洽。

  其實何止是不融洽,應該是死敵才是。只是當著弘景帝的面,自是不能這般表現。

  晉王沒有理他,看了小寶一眼,小寶才鬆了手,晉王將他放在地上,方對御案後的弘景帝行禮。

  「兒臣拜見父皇。」

  弘景帝頷首抬手,晉王就勢站起。

  「老四,你就別埋汰老五了,你要體諒他一片慈父之心,畢竟第一次當爹,你讓他多當幾次,他大概就能處之平常。」說話的是二皇子安王,他三十多歲的年紀,生得身材敦實,四方臉,狹長目,乍一看去是兄弟幾個中最不起眼的,可任誰也不敢輕忽他。

  安王是兄弟幾個中最老謀深算,也是最愛攪合渾水的一個,不經意間就被他坑了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五哥!」慶王有些激動的看著晉王,他現年二十有四,剛分封就藩沒幾年。當年在京中時,與晉王的關係就很親近,如今兄弟也有一年多沒見了。「五哥,這是你兒子?多大了?看這個頭不矮,長得可真像你。」

  比起對其他人,晉王對慶王的態度明顯和緩:「剛一歲一個多月。」

  「嘿,一歲竟這麼大的個頭,還能站得這麼穩當。五哥你該不會是騙弟弟的吧?弟弟又不是沒當過爹,我家宏哥兒一歲的時候還讓奶娘抱著呢。小傢伙會說話不,來叫聲皇叔。」

  其他人也就罷了,對於慶王,小寶可是熟悉得很。

  且今日來,他本就沒打算藏著掩著,自然不吝顯擺一二。當即脆生生的叫了聲『叔』。

  他沒敢叫皇叔,可也把慶王給驚喜的,當即一把抱起來,對著晉王,對著太子安王等,對著弘景帝道:「這小傢伙可真聰明,竟會叫叔了。」

  只有晉王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小寶還沒叫過他爹。

  弘景帝有些意外,孫子也不是沒有過,最大的孫子如今已經大婚了。可他還沒見過哪個奶娃子能叫人這麼早的,且並不是無意識地跟著牙牙學語。老七他以前沒見過,能在老七說讓叫人,準確無誤的叫出來,還叫得這麼清晰,實屬罕見。

  本來只是打算看看,只要確認是趙家的子嗣,這個名分自然是要給的。可如今弘景帝卻是多了幾分興趣,這種興趣對如今的他極為難得,弘景帝上了年紀,而政務還是一日一日的繁瑣,他早已失去了像當年那樣,抱著皇太孫教他識字練書的興致。

  每年都會有兒子抱著孫子、孫女,甚至是重孫重孫女來拜見他,弘景帝頂多是走馬觀花地走了過場,該賞的賞,該賜的賜,可再多就是沒有了。很多孫兒孫女,他甚至連名字都分不清。可今日他想再看看這孩子,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讓人出乎意料。

  「老七,把孩子抱來朕看看。」

  弘景帝的聲音讓所有人都為之側目,慶王自是聽從聖諭打算把小寶抱過去,可小寶卻是推推他吸引他的注意力。慶王低頭看看懷裡的小娃子,還有些不解其意,晉王卻在旁邊道:「他想下地。」

  晉王雖然不說,但比人想像中更懂得小寶的姿態語言。所以方才他是抱著小寶一路走過來的,因為小寶想讓他抱,而他也想抱小寶。

  慶王猶猶豫豫將小寶放下來,大抵是從沒幹過這種事,有些笨手笨腳的。

  小寶一著地,就推推慶王的胳膊讓他鬆手,然後便邁著小步子往弘景帝那邊去了。他走得很穩當,一步一步踏得很實,他今日穿得十分喜慶,一身大紅色薄裌襖夾褲,只在胸口處繡了五蝠獻壽的花樣,光溜溜的腦袋,就頭頂上留了個小桃子。

  粉粉嫩嫩,白白胖胖,簡直像似年畫裡出來的抱鯉童子。

  弘景帝不自覺勾起唇角,低頭看著那個小娃子邁著小步子走到自己跟前兒。一直走到他腿邊,很大膽地伸手拽了拽他的龍袍,然後伸出小胖手。

  這是要抱呢。

  「這小東西膽子可真大,竟要朕抱他。」

  弘景帝嘴裡這麼說,臉上卻是帶笑的,而其他人也只能跟著陪笑,至於各人心中如何想,那就不知道了。

  弘景帝將小寶抱起來,放在膝蓋上讓他坐著。

  小寶伸出手,像似想去拽一把弘景帝的鬍鬚,卻又不知為何收回了手,而是改為拽他衣襟上盤著的一顆五爪盤龍玉扣,拽住了就不丟手了。邊上太監總管李德安就想湊上前去說好話,讓這小祖宗鬆手,卻被弘景帝揮退了。

  「你叫什麼名兒?」

  「寶兒,娘的寶兒。」小寶奶聲奶氣的,似乎因為第一次一下子說三個字,還有些磕磕絆絆的。

  同時響起的是晉王的聲音:「回父皇的話,孩子還沒有正經兒名,只有小名,叫小寶。」

  弘景帝沒有理晉王,反倒垂首與小寶說話:「娘取的名字,叫寶兒?」

  「不,小、小寶。」

  小寶說道,還是拽著那枚玉扣,「爺,要!」

  「哎喲,都知道叫皇爺爺了。」弘景帝笑了起來,「好好好,就憑你這個爺,朕也給你。走,朕帶你進去,讓奴才們取了給你好不好。」

  小寶當即抱著弘景帝的脖子,就不撒手了。

  眼看著弘景帝親自抱著那孩子的身影,消失在簾子後面,在場眾人面色各異,但看得出夾雜著幾分不是滋味。只有慶王十分為晉王高興:「五哥,你這兒子不得了,真是不得了。」

  除了不得了,一時之間,慶王也不知道怎麼形容。

  晉王也覺得小寶不得了,非常不得了,他以為他就只會說一個字,所以不會叫爹,他也就沒逼著孩子。

  瞧瞧現在,不光會叫叔,還會叫爺,還一副很懂事的模樣知道討賞。所以這小崽子是故意不叫他的,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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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7 23:51:1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一章

  殿中氣氛怪異,除了慶王一張笑臉,大抵沒人能笑得出來。

  倒還有一個人,正是安王,不過他卻是皮笑肉不笑的。

  「老五沒看出來,你這兒子倒是教的很不錯。」

  「二哥謬讚,這孩子剛找回來沒多久,一直是他娘教著。」

  兒子剛認回來的事,從始至終晉王就沒想過要瞞。在皇家就是這樣,你越是瞞,越是有人想挖出來,越是會有人渾水摸魚攪風攪雨,還不如索性攤到明面上。

  「這麼說來,倒是你那個妾不同尋常,竟能把兒子教得如今機靈。」

  「二哥又繆讚了,她……」晉王頓了下,不知為何眼前出現小寶對著弘景帝奶聲奶氣說『寶兒,娘的寶兒』的場面,又想起她每次抱著小寶,親暱的喊著娘的寶兒,小寶肯定是跟她學的。當即軟了眉梢,「她不過是小門小戶出生,倒是當不得二哥如此誇讚。」

  這連著兩聲謬讚,看似謙虛,無不是在譏諷安王沒話找話說。安王的面色變得有些難看起來,可這種話根本讓他找不出晉王對他有任何不敬之意,只能冷笑一下,默不作聲。

  旁人其他幾個人眼神晦闇莫名,倒是太子似乎根本沒感覺到這些機鋒,大搖大擺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又叫著讓太監奉茶。

  進來幾個小太監奉茶奉果子,為首乃是李德全的乾兒子小孟子,他弓著腰,陪著笑臉:「幾位殿下坐一會兒,喝些茶。聖上那邊大抵要耽誤一陣子。」

  安王幾個當然知道要耽誤一陣子,俱是因為晉王家的小崽子。可弘景帝沒說走,他們也不能走,只能都在旁邊依次落座,但臉色都不怎麼好看,腦子裡總是會忍不住猜測弘景帝到底抱晉王的兒子幹甚去了。

  只有晉王明白,不過他只是垂眸啜茶,也沒說什麼。

  太子沒吃早膳,正餓得慌,坐下後吃了幾塊兒糕點,又喝了盞茶,精神也來了。他睜著被肥肉擠得很小的眼睛,環視了幾個弟弟一眼,笑眯眯地道:「父皇這老了老,竟起了含飴弄孫的興致,想當年也就是祚兒能有這福氣。」

  祚兒就是皇太孫,大名叫趙祚,即是長子又是嫡長孫,也是這趙氏皇族的頭一份,打小就受弘景帝的寵愛。

  趙祚三歲識字,五歲習武,啟蒙之時可都是弘景帝手把手教的。而太子說這話,即有顯擺的嫌疑,又有挑唆的意思。

  不過太子素來不是個有腦子的,他這幾個皇弟也都習慣了,若不是皇長孫及魏皇后和弘景帝多年的夫妻情分在後面撐著,恐怕他這太子之位早就坐不穩當。

  一時間,整個殿中也就太子誇誇其談的聲音響著,其他人都是默不作聲地喝茶。

  *

  而另一頭坤寧宮裡,經過一番閒話家常,方才被帶去偏殿的孩子們也被領了過來。

  俱是年紀小的,最大的是安王府的三公子,今年七歲,其他都是四五歲、兩三歲的樣子,有的連路都還走不穩當,後面得跟個人看著。

  但看得出規矩都很好,進來後就先行禮叫人。瑤娘在一旁看得眉眼直笑,因為有個才兩歲多的小人兒跟人行禮,差點沒摔個跟頭。這個小妞妞是慶王家的,也是慶王和慶王妃第一個女兒,小名叫珠珠。

  她忍不住想著兒子被晉王抱走了,是不是也是這般跟大人行禮,有沒有也因為穿得太多而摔倒。只要一想到那個畫面,她就會有種忍俊不住。

  「蘇夫人在笑什麼?」耳邊響起一個微微有些沙啞的女聲,瑤娘的耳尖忍不住抖了一下,抬眼就看見永王妃正看著自己。

  那濃豔而線條完美的眼輪廓,眼長而眼角微微上翹,仿若濃墨勾勒似的精緻。瞳孔極黑,晶瑩剔透的,乍一看去似乎會反光,帶著一種奇異的光芒。

  瑤娘怔了一下,道:「妾身沒有,妾身只是看幾位小郡王和小郡主都十分可愛。」

  永王妃哦了一聲,明明音調簡單,瑤娘卻總有一種想面紅耳赤的衝動。幸好在她臉紅之前,永王妃就扭過了頭。

  又坐了會兒,魏皇后揮退了她們,不過卻是不能走的,中午留了宴。

  正值陽春三月,百花盛開的時候,安王妃提議,帶著大家去了御花園。

  御花園裡奇花異草,亭台樓榭,美不勝收,眾人專門擇了一處水榭坐著說話。小孩子們則讓宮女太監看著,在水榭外的空地處玩耍。

  這水榭佔地極大,一面臨著湖,另一面則是臨著花園。裡面有幾個房間,專門作為歇腳之用。瑤娘特意選了一間房進去歇著,雖然進宮後她都是坐多站少,到底月份有些大了,挺著個大肚子也是十分累的。

  她半靠在一張軟榻上,玉蟬幫她揉腿揉腰,力道不輕不重,不知不覺中她就睡著了。

  見瑤娘睡著後,玉蟬才收回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晉王妃沒什麼話想和安王妃她們說,藉口去淨房後再出來,就出了水榭在花園裡漫步著。

  不遠處隱隱傳來小孩子們的嬉笑聲和玩鬧時,頭頂上是照得人暖洋洋的陽光,她突然有一種被太陽光刺得眼睛發脹發酸的感覺,想哭卻沒有眼淚。

  「你,還好吧?」是永王妃。

  晉王妃有些猝不及防,下意識想去掩住臉,卻被她一把拉住。

  「你怎麼了?可是他對你不好?」

  她的眼神關切而又專注,就好像很多年前那樣。那時候的她孤傲而又冷漠,沒有玩伴,沒有可以說話的對象。一次花宴上,她被某家姑娘譏諷家裡有個堪比主母的姨娘,彼時玉蘭姨娘又生了一個兒子,她娘為此事傷心欲絕,她空有憤怒卻無計可施,忍不住就和對方吵了起來,並動了手。

  可惜她身子弱,又只有一人,而對方卻是姐妹兩個。她被人推倒在地,悲憤交加,而她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她是那麼果斷、勇敢,身上帶著一種只有話本小說裡俠女的仗義與豪氣。

  一身紅衫,美得像似火焰。

  她衝上去啪啪給了那姐妹二人各一巴掌,並威脅她們不準備把這事告訴別人,不然見她們一次打她們一次。那姐妹二人嚇得敗走,她才知道她是誰,安慶侯府家的嫡女何婉懿,一個頑劣名聲在外的女孩兒。

  那年她十三,她也十三。

  自那以後,她多了一個手帕交。

  晉王妃收回發散的思緒,緩緩回過神來,她垂眸笑了笑,道:「我怎麼,就是被太陽晃了眼。」

  永王妃鬆了一口氣,有些猶豫道:「那你這些年可還好?」

  似乎這句話問出,接下來的話就容易出口了,永王妃的口氣中帶著一種惆悵,「這些年我一直想見你,可惜苦無機會。每次入京之時,我想這次肯定能碰見你,可總不見你來。」

  「我身子不好,經不得長途跋涉,所以極少出門。這次若不是父皇萬壽,我可能還是不會入京。」

  「也是,我倒是忘了你身子不好了。」

  晉王妃淡笑一下:「是啊,畢竟多年不見,會忘也屬正常。」她看了永王妃一眼,旋即垂下眼眸:「不知四皇嫂可還有事?如果是沒事的話,我要回去了。」她的眼睛放在對方一直拉著她的手上。

  像似被燙了一下,永王妃鬆開了手,明豔的臉上有一抹尷尬。

  「我沒有什麼事,就是見你一人站在這兒……」

  「那我先走了。」她低著頭,就想離開。

  可還沒等她邁出去,就又被永王妃拉住了。拉扯之間,她對上了對方的眼,那雙眼睛裡寫滿了痛苦、掙扎、愧疚,她一時之間竟忘了挪眼。

  「燕茹,我一直很擔心你,如果那次我們可以忍住……其實我也沒想到事情竟會那麼湊巧,讓他倆撞了個正著……你知不知道,這些年我過得很辛苦,我家的情況你是知道的……我沒有辦法,只能去逢迎討好他,去做一個合格的王妃……我以為你懂我,我以為你也能,可我萬萬沒想到……你知不知道,這些年我聽說你一直未能有孕,心裡很替你著急,咱們這樣的身份,注定必須為某些東西活著,必須得去屈從,必須……」

  「你別說了!」晉王妃突然大喝一聲,打住了永王妃語無倫次的說辭。

  她深吸一口氣,看似在看對方的眼睛,實則目光並沒有焦距。

  「我很好,我這樣很好。我的身子你是知道的,我並不是為了你,也不是為了什麼,只是沒辦法。」她笑了一下,「所以你不用解釋,也不用愧疚,更不用自責。」

  「我得走了。」

  說著,她轉身離去,步履有些急。

  「那我們還是朋友嗎?」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她停了一下,良久才點點頭。

  「那就好。」她聽到她鬆了一口氣的聲音,於是步子更急了。

  *

  中午,在坤寧宮用了宴。

  宴罷,剛出坤寧宮,就看見晉王抱著小寶往這邊走來。

  並無贅言,一行人出了宮門回晉王府。

  晉王似乎飲了酒,沒有騎馬,而是和瑤娘同乘一輛車,路上跟瑤娘說擇日聖旨就下來了。

  這話沒頭沒尾的,瑤娘一時間聽得有些愣神,旋即才明白過來是冊封她為側妃的聖旨。

  若是心裡不高興肯定是假的,這事他就只跟她提過一次,沒想到悶不吭聲這麼快就給辦了。

  「謝謝殿下了。」

  晉王哼了哼,看模樣有些不高興。

  瑤娘有些詫異他這種反應,她不禁聯想到是不是因為封側妃這事,讓晉王在聖上面前受訓斥了。

  可認真去看晉王的樣子,卻發現他眼神落在小寶身上。

  小寶人小,也沒什麼力氣,一般坐馬車,都會讓大人抱在懷裡,抑或是給他找個鬆軟的地處讓他靠坐著。此時他就坐在一個臨從晉州出來前,瑤娘專門給他做的大靠枕上。

  那靠枕十分鬆軟,又寬又大,他窩在裡面,宛如一張專門為他打製的小床。他本是懶洋洋地半靠在上面,手裡拽著車窗簾子玩,實則豎著耳朵聽晉王和瑤娘說話。

  晉王看過來,他頓了一下,然後又繼續若無其事地玩了起來。

  直到瑤娘問道:「殿下,你怎麼那麼看小寶?」

  晉王冷笑了一聲,瑤娘不知所以然。

  「你去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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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7 23:51: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二章

  這話直接把瑤娘給說懵了,看看晉王,又去看小寶。

  原來方才在乾清宮裡,弘景帝將小寶抱進去後, 就命貼身太監檢查了他耳根後的紅痣。確認無誤後,也來了閒情逸致,竟就坐在那裡和小寶說起話來。

  一個有意套話, 一個故意裝憨,倒也相得益彰。

  總而言之,只憑小寶隻字片語, 再加上之前晉王的所言。弘景帝就拼湊出一個孩子娘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其實想想也是, 當年他兒子做了對不起人家姑娘的事,人家一個大姑娘家家的,懷上孩子男人卻沒了,關鍵是根本不知道去哪兒找對方。

  一個人含辛茹苦把孩子生下來,還被家裡人趕了出來,一個婦人帶著個奶娃,艱辛可想可知。

  「你娘倒是個命苦的人。罷了,朕就不追究之前你父王為一個煙花柳地出來的女人捏造虛假身世一事了。個小兔崽子,長大了翅膀硬了, 殊不知老子還是老子……」

  弘景帝哪裡知道,晉王若是真想瞞他,在別處也就罷,在晉州卻是沒有不可能。之所以會做一半留一半,不過是處在他這個位置上的一種故意罷了。

  大乾朝歷經四朝,從建朝初始,就行使的是一種中央集權的手段。

  太祖皇帝登基後,為了加強統治,將自己所有的兒子俱分藩各地。這些封藩大致分兩種,一種是處於邊塞要地,分別授以兵權,節制沿邊兵馬,防禦韃靼。還有一種則是駐於內地各省,監督地方官吏。

  怕諸藩王勢大,威脅君主集權統治,太祖皇帝又特意申明諸王『惟列爵而不臨民,分藩而不錫土』。其實用白話了講,也就是藩王只有監督權,卻並不掌軍政大權。

  但這種對封地處於邊塞要地的塞王卻是並不通用,因為既然節制兵馬,必然手握兵權。例如諸皇子中,代王簡、永王霆,晉王堂,都屬塞王,手中分別按地處不同掌握了數十萬不等的大軍。

  其中又以晉州地處要塞,兵力最為雄厚。

  天家無父子,這句話在歷朝歷代都通用,適當的露出一些破綻,不過是一種讓當政者放心的手段罷了。

  也許弘景帝也明白這些,不過是一種心照不宣。

  再出來時,小寶還是由弘景帝抱著,手裡卻多了枚玉扣。怕他誤食,李德全還專門命宮女編了一條紅繩穿在上面,懸掛在小寶脖子上。

  之後弘景帝賞了宴,宴上小寶又大出了一遍風頭,恐怕現在整個紫禁城都知道,晉王家有個兒子年紀小小,天縱奇才,十分得弘景帝另眼相看。

  聽完晉王三言兩句述說完過程,瑤娘伸手撥了撥小寶面前懸掛著玉扣:「我就說這東西是哪兒來的,倒是沒細看。」

  小寶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小屁股,靠枕太軟,他差點沒翻倒過去,幸好手裡還有車窗簾子。可小寶卻任由自己倒在那裡,好不容易爬起來,他似乎有點懵,見爹娘都看著自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這一哭,瑤娘頓時忘了兒子為什麼不叫爹的事,摟著小寶哄了起來。

  一面哄,一面嗔著晉王:「你幹嘛凶他,他這麼小一點兒,哪裡懂什麼。照你說的那樣,我寶兒不成了個小精怪了。小孩子就是這樣的,也許過兩天他就會叫爹了。」

  晉王冷笑不已,盯著那個慣會裝相的小崽子。

  這小子就是個小精怪。

  可惜小精怪這會兒趴在娘懷裡正舒服著,才沒有空搭理他。

  東宮,不過前後腳的功夫,皇太孫趙祚就收到了乾清宮那邊的消息。

  聽說五皇叔晉王家出了個了不得的孩子,十分得皇祖父喜愛,竟讓皇祖父抱於膝上餵食。趙祚只是淡淡一笑,並未多言。

  他生得挺拔修長,文質彬彬,身上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尊貴氣質。明明也不過才十八,卻一點也不像這個年紀的毛頭小子,反而胸有成竹,處境不變,運籌帷幄絲毫不下朝堂那些老謀深算的老臣。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趙祚這樣的才算是真正的含著金湯匙出身。

  生下來時,爹是太子,娘是太子妃,祖父是當今弘景帝。由於他天資聰慧,打小就十分得弘景帝喜愛。及至後來,隨著皇太孫越發耀眼的同時,連親爹太子的光芒都被他佔去了大半。

  照目前這種發展趨勢,大家並不懷疑若干時候老皇帝殯天之時,恐怕這皇位會越過太子直接交給皇太孫。

  「老奴只當這晉王也是卓爾不群的人物,沒想到與安王殿下下等人並無不同,每次入京就挖空了心思想討好陛下,用來用去都是老一套,只會拿個小兒來討好人。殊不知就那愚笨無知的小兒,哪有當年太孫的聰明伶俐天縱奇才,讓老奴來看定是下面人虛誇了。」

  換做以前趙祚聽到這話,多少會露幾分笑顏,今日卻攏起了劍眉。

  他日前連二連三在晉王手中吃虧,連帶皇祖父那裡也對自己甚為不滿,他可不認為晉王手段就僅此而已。本就對晉王入京忌憚不已,此時聽到身邊奴才說出這種話來,譏諷晉王的同時,不就是在譏諷自己。

  這種心態很玄妙,趙祚正打算說些什麼,這時從門外又進來一人。

  卻是來傳話的,說是太子招太孫過去說話。

  趙祚眉頭皺得更緊,心想莫是他那好爹又喝醉了。

  去了,果不其然,太子喝得大醉淋漓,太子妃正在一旁與他喝醒酒湯。

  「殿下,你先把這碗醒酒湯喝了。」太子妃吳氏好言相勸著,鬢亂釵斜,顯然是和太子糾纏多時了。

  「喝什麼喝?難道你也以為我醉了?孤可沒醉,孤好得很,孤還能跟孤那些好皇弟們再喝幾個回合。」太子歪歪斜斜地坐在黃花梨透雕山水圖羅漢床上,太子妃吳氏欺身要服侍他喝醒酒湯,被他推得往外一倒。

  醒酒湯灑了一身不說,太子妃也差點沒摔出去,還是趙祚在後面扶了他母妃一把。

  吳氏滿臉憔悴,又隱隱帶著一種焦慮,對趙祚道:「祚兒,你看看你父親吧,他喝成這般,想必要不了明兒個,就會被闔宮上下知道,又鬧出什麼笑話來,惹來你皇祖父訓斥。」

  趙祚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母妃,你先回去,父親這裡兒子看著就是。」

  「他若是罵你,你別理他,實在不行就交給太監們看護,讓他們把嘴閉牢。」

  趙祚點點頭,「兒子知道,您先回去收拾。」

  太子妃嘆了一口氣,就走了。

  出了正殿,太子妃被宮女擁簇著往右側行去,迎面卻撞上一個禁軍侍衛打扮的人。

  她下意識低下頭,對方看了她一眼,往側面避了避,兩人交錯而過。

  等太子妃離開後,趙祚收起臉上的淺笑,眉梢眼角都顯出一種很明顯的厭惡。

  「把這裡收拾乾淨,讓喬良娣來服侍他。」

  角落裡站著一個太監,低低應了句是。

  太子卻突然罵了起來:「……你敢瞧不起老子,有什麼瞧不起老子的,你可是老子生的……」

  趙祚望過去,他本以為莫是太子又借酒裝瘋,細看過去才發現他眼睛已經閉上了,只是嘴裡說酒話……

  瞧瞧,多大怨氣,做夢還不忘罵他。

  可他,真真是十分瞧不起他呢。

  窩囊廢一個!除了酗酒撒潑,拿女人出氣,大抵也不會什麼!

  「你怎麼就是不叫爹呢?他今日都氣了一整天了。」

  沐了浴後,母子對坐在榻上說話。

  小寶正低著頭玩小木馬,聽到這話他抬頭就對瑤娘露出一個燦爛的笑。

  見到這笑,瑤娘頓時不知道說什麼了。

  也許小寶就是不會叫爹,這個年紀的娃兒叫人都是沒有順序的,有的先叫爹,有的先叫娘,有的爹娘都不叫,先叫爺爺奶奶的。而晉王所言,小寶聰明伶俐之事,孩子肯定是聰明的,但聰明成那樣,說不定只是孩子下意識而為,又或是大人們腦補似的誇大。

  瑤娘只能這麼歸咎,才能說服自己為何小寶不會叫爹。

  「那娘教你好不好?要不還不知道他會氣多少日子。」

  換成平常小寶都會老老實實坐著,可今日他似乎對小木馬十分感興趣,抱著就滾到了一邊。

  晉王從外面進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面。

  瑤娘看見他有些驚喜,下午那會兒從宮裡回來,晉王就氣走了。她想著他今兒不會來的,指不定躲在哪裡生悶氣,抑或是來也是半夜了。

  「殿下。」

  晉王點點頭,便往浴間去了。

  「你就叫他一聲吧?」

  小寶抱著小木馬就滾到床裡角,瑤娘只能無奈搖頭。

  不過小寶很快就笑不出來了,因為晉王從浴間裡出來後,就將紅翡叫了過來。

  他親自動手將小寶抱起,遞給紅翡。

  看著兒子詫異的小眼神,他冷笑一聲:「你都多大了,還跟娘睡,自己去睡。」又對紅翡說:「夫人月份大了,以後讓他自己單獨睡,免得不小心踢傷了夫人。」

  紅翡連連點頭,以前她們就擔心這事,但夫人說不會,小公子也從沒踢過夫人,所以這事就一直擱著。

  「畢竟他還小,也不懂事。」這話貌似是在對瑤娘說,實則晉王的眼睛卻是看著小寶。

  你不是還小麼,不是不懂事麼,那就自己睡吧。

  瑤娘反應不過來這種套路,坐在旁邊也沒吱聲。

  小寶瞪著晉王,眼神澄亮。

  突然,他哇的一聲就哭了,手腳亂踢亂舞,「娘,娘……」

  哭得可傷心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怎麼了。這下瑤娘可坐不住了,對晉王道:「他也不是日日跟我睡,就是偶爾一晚上,你就讓他留下吧。孩子今兒進了宮,見了那麼多人,說不定晚上會做夢……」

  說著,她就伸出手去抱小寶。

  小寶抱住娘的胳膊就不哭了,等小腳丫挨上榻,三步兩步就躲到瑤娘身後去了,環著她的脖子,從後面看晉王。

  但嘴裡還是咕噥著喊娘,聲音又親熱又眷念。

  瑤娘以為兒子還傷心難過著,反手環著他,「不哭,娘帶你睡。」又去看晉王,眼神乞求而討好:「殿下……」

  晉王額上的青筋亂跳,臉皮緊繃,冷哼一聲,揮手讓紅翡她們下去了。

  見此,瑤娘忙高興地轉身將小寶放下,母子兩人快樂得像小老鼠一般,一面交替著只有彼此懂的眼神,一面往裡面去了。在床榻裡側躺好,瑤娘還拍拍小寶,讓他不要鬧騰,乖乖睡覺。

  見母子兩個蠢得都裝睡,晉王被氣笑了,在外側躺下。

  屋裡很安靜,暈黃的燈光透過床帳子投射進來,只有一點點光亮。

  過了一會兒,他感覺到一個人偎了過來。明明大腹便便,有些蠢笨,還是鍥而不捨。他心裡還是有點氣,到底忍不下心,將她抱了過來。

  「殿下,你別生氣,小寶還小……」她偎在那兒,聲音小小的道:「從明天開始我就教他,小寶那麼聰明,肯定學得很快……」

  晉王哼了哼,沒有說話。

  「……也不知道肚裡的這個是男娃娃還是女娃娃……」

  最好是個女娃娃,他才不想要臭小子了!

  突然,晉王想到了一件事,小聲道:「明兒你要去寧國公府一趟。」

  瑤娘正是昏昏欲睡,聽到後下意識問:「寧國公府?」

  昏暗中,晉王眼神複雜:「是本王的外祖家。」頓了下,他又道:「對本王很重要的人。」

  瑤娘聽出了點兒意思,問:「殿下不去?」

  「我不去。」他有多久沒見到外祖、外祖母、舅舅他們了?只是為了那可笑的避諱。

  她點點頭,沒有再去問為什麼不去這種話……

  床裡角,以為睡著的小寶,眼睛其實是睜著的,閃過一抹複雜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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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7 23:51: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三章

  這趟去寧國公府,除了瑤娘和小寶,還有晉王妃,徐側妃和柳側妃卻是不去的。

  晉王妃乃是晉王正妻,晉王閤家回京,理所當然要去拜見外祖。若是晉王不去,自然需得晉王妃去。而瑤娘去,則因為她是小寶的親娘,晉王有後,理所應當帶著曾外孫去拜見曾外祖父。

  寧國公府位於鐵獅子胡同,在內城的東北角,距離晉王府沒多遠。坐車走了一刻鐘的時間,就到地方了。

  寧國公府的門庭擁有屬於國公府的氣派,卻是有些清冷。瑤娘等人到時,大門依舊緊閉著,直到有人去敲了門,東腳門才從裡面打開。

  從裡面迎出來一些人,領頭的是個管家模樣的人。

  不過這管家卻有些怪異,不但臉上有道三寸來長的疤,走路也一瘸一拐的。

  「公爺和夫人都在裡面等著,二老爺和二夫人還有大夫人都在。」

  晉王妃臉上帶著矜持的笑,點點頭,便帶著人往裡去了。

  一路行來,更覺這府裡冷清,路上沒見著幾個下人。瑤娘雖是出身小門小戶,但也知道這種情況對一個國公府來說,實屬罕見。

  想起晉王昨兒怪怪的口氣,她心想莫是這其中有什麼事。

  到了正院『靜心居』,庭院甚是闊朗,迎面是一排五間上房。廊下站著四個身穿綠色比甲的丫頭,俱是低頭屏息垂手侍立。等到眾人近前,便有一人進去通報,而另三個先是曲膝行禮,之後便擁了上來,口裡說著公爺夫人等候多時了,一面將眾人往裡引去。

  堂中坐著幾個人。

  首位上坐的正是寧國公和寧國公夫人。

  寧國公鬚髮皆白,但面目剛毅,看得出年輕的時候是個鐵血般的人物。就是現在人上了年紀,皮肉都有些鬆弛,但雙目依舊炯炯有神,老當益壯。

  而寧國公夫人同樣歲數不小了,滿頭銀絲,帶著佛頭青鑲祖母綠的抹額,耳朵上同樣戴的是祖母綠的耳墜。一身石青色萬字不斷頭團花褙子,雪青色的馬面裙。圓臉細目,雖是滿臉褶紋,但臉上皮膚卻白皙細膩,看得出是個和善的老人。

  左手下方坐著一對中年夫婦,男子大約有三十多歲的模樣,穿灰色直裰,濃眉虎目,獅鼻闊口,眸光內斂。看容貌和寧國公像了七成,更像是年紀時候的寧國公。

  而他身邊坐著的那個婦人,明顯是他的妻子,生得豐肌如雪,秀眉細目,穿一身薑黃色妝花褙子,體面但卻素淨。

  倒是坐著他們對面的一個四十多歲圓胖婦人,打扮十分扎眼。穿著遍地金妝花褙子,靛藍馬面裙,頭上插著全套的赤金鑲紅寶頭面,一副富貴之氣迎面撲來。

  其實這婦人打扮並不突兀,恰恰合了這國公府的身份,只是一屋子人中就她打扮鮮亮,也因此讓人一眼過去就看見了她。

  瑤娘心裡想著,這大抵就是晉王的外祖父外祖母,以及二舅、二舅母,和寡居的大舅母了。

  今日早起時,晉王就與她說了寧國公府大概的情況,但只是簡言幾句,並未多做闡述。

  果然,晉王妃在前頭領著她行禮時,口中是這般稱呼著。

  「趕緊起來,不要拜,這麼大月份了,別屈著肚裡的孩子了。」輪到瑤娘行禮時,寧國公夫人伸手就要去扶她。

  沈二夫人面上閃過一抹尷尬,忙走上前去:「當拜當拜,拜爹娘就行了。至於我和你二舅就省了,就當是我們替娘給心疼了。」

  她一面說,一面向寧國公夫人使眼色,寧國公夫人這才反應過來,前面晉王妃都拜了,如今一個小小的侍妾不讓拜,不是擺明了區別對待。

  也是寧國公夫人早年一直在邊關,尋常也沒有這般注意規矩什麼的,她只是單純想著瑤娘月份不小了,話才會脫口而出。

  說話間,瑤娘已經拜了下去。不光拜了寧國公和寧國公夫人,也順勢拜了沈二爺和沈二夫人。因為沈大夫人一直坐在邊上,而沈二夫人站了起來,所以是最後拜沈大夫人的。

  沈大夫人四平八穩地受了這一禮,待瑤娘直起身時,才挑眉道:「這就對了,不能說長輩不讓你行禮,就心安理得的當做沒這回事。」

  說完,又笑盈盈的去對寧國公夫人道:「娘,您也是,燕茹都拜了,你不讓她拜。總不能一個沒懷上,一個懷上了,就這麼區別對待吧。」

  這話說得就有些尷尬了,也不知這沈大夫人是怎麼想的,這種話竟然拿出來說。

  寧國公夫人被臊得老臉通紅,想說什麼,欲言又止。

  沈二夫人忙在旁邊打圓場:「大嫂,娘就是見瑤娘月份大了,怕她動了胎氣。」又對晉王妃解釋:「燕茹,你可千萬別誤會。」

  可這種情況本就尷尬,根本不是一句兩句話能緩解的。

  瑤娘也十分尷尬,有一種眾矢之的的錯覺。

  幸好沈大夫人未再語出驚人,又有沈二夫人從中打圓場,而晉王妃也未表示有任何介懷的樣子,這茬才算是過了。

  沈二夫人把小寶接了過來,湊到寧國公夫人身邊給她看:「娘,您看長得多像殿下小時候?」

  寧國公夫人上了年紀,身子骨倒是康健,就是眼睛有些不行了。她看了好一會兒,才看清了,眼睛頓時紅了起來,嘴裡喃喃著:「像,真像!」

  與其說小寶像晉王,不如說更像德妃,像寧國公夫人唯一的掌上明珠德妃沈鸞。

  寧國公夫人一生只誕下兩子一女,老大戰死,而沈鸞更是命苦,年紀輕輕就沒了,如今只剩了最小的沈二爺。

  想起往事,寧國公夫人就嗚嗚哭了起來。而一直沒說話的寧國公,皺眉看了她一眼,粗著嗓子道:「哭什麼!」

  最後才添了句,「眼睛都不行了,還哭!」

  寧國公夫人與其說是老眼昏花,不如說眼睛都是哭壞的。

  「娘,快別嚇著了孩子。」沈二夫人也在旁邊勸道。

  寧國公夫人忙用帕子拭淚,一面道:「不哭了,不哭了,別嚇著了我小寶。」見小寶伸出小手去摸她的臉,面色和藹,滿臉帶笑地去哄他:「小寶也知道心疼曾外祖母,知道給曾外祖母擦眼淚了。」

  沈大夫人嗤了一聲,站起來,誰也沒跟說話,就走了。

  場面頓時又是一片尷尬,寧國公夫人先是怔忪,而後無力地嘆了口氣。

  沈二夫人道:「娘,您該服藥了,兒媳婦扶您進去服藥吧。」

  寧國公夫人擺擺手:「不過是吃個藥,還用得著你陪。你留下來陪燕茹說話,讓瑤娘陪我進去,把小寶帶上,免得擾了你們說話。」

  沈二夫人知道這是寧國公夫人有話對瑤娘說,也未多說什麼,而是轉身拉著晉王妃,讓她去自己院子說話。

  晉王妃隨著沈二夫人走了,瑤娘則搬著寧國公夫人去了內室。至於寧國公和沈二爺,他們男人自有去處。

  寧國公夫人讓丫鬟扶坐在紫檀木透雕蓮塘荷花羅漢床上,指了指對面位置,讓瑤娘也坐下。

  有丫鬟奉來茶和果子盤,一個穿藍衫子的丫頭搬著寧國公夫人的腿,放在腳踏上,讓她可以舒服點。至於小寶,還是坐在寧國公夫人的懷裡,手裡拿了塊兒糕點,小口小口咬著。

  「這孩子長得真壯實,虧得你將他養得好。我也聽說了,堂兒那孩子虧待了你,讓你們母子流落在外多時。」

  瑤娘有些窘,低著頭小聲道:「不算虧待,殿下也不是故意的。」

  「你不怨他就好,堂兒那孩子不容易。」寧國公夫人嘆了口氣,說了幾句德妃早逝,而沈家人一直在邊關,沒辦法照顧,幼小的晉王是如何一個人在宮裡長大的事。

  「那地方是個吃人的地方,吃了我鸞兒。可當初沈家人都在邊關,又是外臣,也是心有餘力不足,幸好堂兒這孩子爭氣。」

  瑤娘只是默默地聽,她還不知道晉王的經歷竟是如此複雜。在她的思想裡,皇子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都是無所不能的,萬萬沒想到還有這般往事。

  「你大舅母,你別怪她。她心裡有怨。這股怨氣一直存在她心中,所以她腦子容易不清楚,其實以前她是個好性格的,平時也不像這樣。」

  瑤娘連連點頭,她從不是個喜歡和人計較的性子,再說沈大夫人也是長輩,她跟她也計較不來。這寧國公府也不是日日來,所以她根本沒放在心上。

  寧國公夫人雖是老眼昏花,但看得出瑤娘是個嫻靜的性子,拍了拍她的手:「你不怪她就好,她其實不是針對堂兒的,就是……」

  剩下的話,寧國公夫人未再說,瑤娘心中好奇,卻也不敢多問。

  其實小寶明白是怎麼回事,只是這事就扯得有些遠了。

  寧國公乃是兩朝老將,征戰沙場多年,南征北戰,為朝廷立過無數汗馬功勞。

  沈家一門俱是忠烈,常年駐守邊關,抵禦北方而來的韃靼一族。

  功高則蓋主,這是歷朝歷代都少不了會有的事情。為了降低當今的忌憚之心,沈家唯一的掌上明珠被送進了宮,而沈家一門更是謹言慎行,生怕會招來了猜忌。

  可猜忌依舊存在,若不是怕沈家人反彈,怕邊關動亂,引狼入室,弘景帝大抵早就收拾了沈家。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晉王長大成人,從晉王開始顯露出色的軍事天賦後,弘景帝就打上了主意。而這主意就在沈家人的有意成全,與弘景帝的刻意為之中,按部就班地進行著。

  晉王的封地刻意設在了晉州,晉王分封就藩那一刻,就是沈家人解甲歸田之時。

  可彼時沈家的人已經差不多快死完了,沈家本就男丁稀少,寧國公的哥哥和兩個兒子戰死沙場,寧國公的弟弟和獨子戰死沙場。寧國公的長子,也就是世子沈珩,戰死沙場。

  僅剩了沈二爺一人,還是因為打小寧國公夫人就拘著不讓他習武。

  沈家人用一門鮮血換來寧國公這個世襲罔替的帽子,而沈家在邊關經營多年的舊部則全部交到了晉王手中。

  這也是為何諸藩王中,以晉王兵力最為雄厚的主要原因所在。也是為何沈大夫人滿腹怨氣,總想找茬的緣故之一。

  在她眼裡,姓趙的都是一群王八蛋,老的坑死了她丈夫,小的拿了她丈夫的東西。

  而小寶之所以會知道這些,也是因為上輩子屢屢見到沈大夫人在宮中橫行,還想把自己的外甥女塞給他父皇做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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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7 23:51:5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四章

  寧國公和沈二爺出了靜心居,父子倆沿著甬道往前走去。

  這甬道兩側各種了一排高大挺拔的梧桐樹,雖不若夏日那般碧綠油潤,但依舊遮天蔽日,給人的感覺很是陰涼。

  「堂兒這趟入京,我估摸著太子一系肯定會對他動手。皇太孫不是有容人之量的人,又有先前那事,你讓沈劍暗中盯著些。如若實在不行,就給他們找些事做。這次,我總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寧國公征戰沙場多年,幾次險死還生,都是靠著敏銳的嗅覺。他即這般說了,沈二爺自然不會置若罔聞。

  「兒子會命人盯著。」

  寧國公點點頭,花白的濃眉擰得死緊,又道:「你讓你媳婦和老大媳婦說說,她若是還這般混不吝的不懂事,動不動給你娘氣受,我就將她送回王家去。」

  「爹……」沈二爺有些詫異。

  沈大夫人這般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指不定哪會兒抽瘋就會誰的面子也不給胡言亂語。之所以會造成這般情形,自然是沈家人慣的。

  寧國公是體恤沈大爺沒了,留下大房孤兒寡母一房人,平時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沈二爺更多的是看大哥的面子,沈大爺比他大了將近十歲,對他是亦兄亦父的存在。

  尤其在他心中,沈家的一切本就該是大哥的。大哥沒了,才會輪到他,他曾在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待大嫂好,待大房的那幾個孩子宛如親生,才會命自己媳婦事事多忍讓。府裡有什麼好物,從來是先緊著爹娘,然後便是大房,最後才會輪到二房。

  二房的幾個孩子沒少說大房的孩子給他們臉色看,他從來都是先訓自家孩子,只是大房如今越來越過分了,大嫂也越來越不成樣子。

  不得不說,寧國公說出這話,沈二爺心裡是鬆了一口氣的。因為他不知道再這麼鬧下去,他還能忍受多久。

  「泰哥兒那孩子越來越不像話了,打從明兒開始讓他去我那院子,我日日看著他練武,交代門房,不准再讓他出府!你也不准再替他瞞著!」

  「爹,我……」

  「我知道你怎麼想的,可當初這世子位是陛下給你的,就該你受著。若是,若是泰哥兒成樣子,你爹我可能心裡都會替你大哥不值,關鍵他不是那塊料。早年你大哥為了穩住聖心,讓你大嫂帶著幾個孩子留在京中,可你瞧瞧她把那倆孩子教成什麼樣了?!一個走雞鬥狗,遊手好閒,一個膽小如鼠,連句話都說不順暢……咱沈家再經不得風雨,就剩下這幾棵苗了……」

  看著父親唏噓的樣子,想著他已是花甲之年,還替家裡擔憂著,沈二爺越發覺得自己沒出息。文不成武不就,什麼也擔不起,以前有大哥在,如今大哥不在,還讓父親日日勞心。

  「你是個懂事的,也是個好的,爹相信你能帶著沈家繼續走下去,直到……」剩下的話,寧國公並未再說。

  沈二爺默不作聲,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

  中午在靜心居擺了席面,沈大夫人負氣而走,寧國公親自發話不叫她,於是也沒人敢去叫她。

  沈大夫人在大房的院子裡發了脾氣,罵完了貓罵鳥又把下人罵了一遍,才氣呼呼進了屋子。

  「如今他們是越來越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了!」

  聽到這話,窗下大炕上坐著的沈三姑娘無奈地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大房一共五個孩子,三女兩子。大姑娘二姑娘早已出嫁,如今孩子都很大了。老三是個哥兒,也是沈家的長子嫡孫,現年十七,名叫沈泰。其實在沈泰前頭,還有個哥兒,只是才幾個月就夭折了。

  沈泰下面是沈三姑娘,現年十四,最下面有個小兒子,卻是沈大爺一個妾室所出,今年十二。

  沈三姑娘生得白白淨淨,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白玉蘭,她長得並不像沈大夫人,而是隨了沈家人的好相貌。

  「娘,你別多想了,家裡沒人不把我們放在眼裡。」沈三姑娘本是不想說話,可見親娘氣成這樣,不勸勸也是不行的。

  沈大夫人正想說什麼,旁邊圈椅上坐著的沈泰說話了,「他們本就沒把我們放在眼裡,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這話不禁讓沈三姑娘蹙了蹙眉:「大哥,你就別火上澆油了,我沒覺得有人不待見我們。祖父祖母二叔二嬸都待我們很好,甚至二房那幾個弟弟妹妹也待我們恭敬有加,你說這話就不覺得虧心得慌,非要鬧得閤家不得安寧,你才痛快?!」

  沈泰豎起了眉頭,往地上呸了一口道:「跟你哥跳是不是?你是被豬油昧了心吧。這本該就是咱們家的,本該是我的位置,如今變成了二叔的。聖上給他,他就該受著?識趣的他就應該讓出來。可你看他讓出來沒?還不是厚顏無恥地受下了。祖父人老糊塗了,我可沒糊塗,別想三瓜兩棗就把我收買了!」

  沈三姑娘有些嫌惡地看著她大哥往地上呸得那口唾沫,一陣悲哀上了心頭。

  她爹也算是英雄一個,卻養了個這樣的兒子,可這怨誰呢?怨她娘?她從小養在親娘身邊,是眼睜睜看著沈大夫人一個人帶著幾個孩子,在京裡是多麼的艱難辛苦。

  其實不怨祖父不向著大房,關鍵是大哥太不爭氣,而桐哥兒又被她娘養廢了。

  「好了好了,吵什麼吵!你平時不落家,一回家就和你妹妹吵。趕緊滾,別在這裡礙你娘的眼!」沈大夫人突然呵斥道。

  「當我願意跟她吵?!」沈泰咕噥了一句,又舔著臉笑了起來,「娘,我沒銀子花了,你給我點兒唄。」

  兒子今日破天荒地杵在她這院子裡,沈大夫人就知道沒好事,果不其然。

  「你成日裡手中的銀子都花到哪兒去了?天天管你娘要銀子,當你娘是座金山銀山!」口裡這麼罵著,沈大夫人還是使著丫頭去房裡拿銀子。一見此,沈三姑娘忙道:「娘,你別給他銀子,大哥天天在外面爛賭!」

  沈大夫人皺起眉,看著兒子:「你在外面和人賭錢?」

  沈泰瞪了妹妹一眼,才道:「娘,你別聽這丫頭亂說,我就是和朋友交際。每次出去,總是人花錢也不是事兒,我總得回請兩次,才不落了我寧國公府的名頭啊。」

  「你祖父不讓家裡人在外面招風頭。」

  沈泰不耐煩地道:「他人老糊塗了,你也糊塗了?我不結交些朋友,以後怎麼在外面辦事?陛下他裝傻不給咱家的人差事,咱家就這麼一直杵著?指望著這頂空帽子度日,這寧國公的爵位一年才多少俸祿,哪夠家裡嚼用,沒見著最近府裡在縮減用度……」

  見丫頭捧了銀子出來,他奪過來就揣進懷裡,還咕噥了兩句嫌棄銀子太少只有兩百兩,還沒等沈大夫人說話,他就一溜煙跑了。

  沈三姑娘氣急敗壞地看著他的背影,又去看沈大夫人:「娘,你慣著他就是!」

  「行了,你哥說得沒錯,你就是個小丫頭片子,別沒事管大人的事。」自己的兒子自己清楚,沈大夫人當然知道兒子在外面幹什麼,還不是想走路子將這寧國公世子的帽子弄到大房頭上來。

  一聽這話,沈三姑娘也來了氣,扔了手中的書,就走了。

  *

  如今月份漸大,身子也越來越笨重,可瑤娘卻不敢學著之前懶散,而是開始增大了活動量。

  每日飯後,她都要走一走,一來消食,二來也是強身。

  在靜心居用罷了宴,寧國公夫人便去午休了。晉王妃和瑤娘要留到用了晚飯才會走,所以沈二夫人給她們準備了房間,讓她們休息。

  瑤娘還記著今日活動量不夠,便帶著玉蟬來到後花園。

  寧國公府看似清冷,但這園子打理的不錯,本就是春暖花開之時,園子裡也是一片蔥鬱,合乎節氣的花兒都開了,時不時有蝴蝶翩翩,在花蕊上輕點採蜜。

  瑤娘就著陰涼地在園中漫步著,隨著一陣清風拂來,芬芳滿鼻。

  她不禁深吸了一口氣,又吐出一口氣,頓時有一種身輕如燕感。她和玉蟬漫步在這小道間,時不時低聲說著話,這時迎面走過來一名青年。

  這青年往這裡走來,掂著手裡的東西,嘴裡唸唸有詞,神態吊兒郎當,頗有幾分浪蕩子的意味。

  瑤娘下意識抬頭看去,正想往旁邊讓一讓,這人突然停下腳步,繞到瑤娘身前。

  「喲,倒是沒發現,這府裡還能有個這麼漂亮的姑娘。」這人長相倒是不差,可惜神態令人討厭,眼神令人作嘔。

  玉蟬斥道:「大膽,你是哪兒的人?」

  此人答非所問:「這小臉白的,給公子我摸摸看,滑不滑,嫩不嫩……」一面嘴裡不乾不淨,他一面就動手動腳起來。

  瑤娘下意識要躲,對方這才發現瑤娘是個大肚子的,正想說什麼,卻被玉蟬從旁邊一個手刀砍暈了。

  瑤娘被嚇了一跳,壓著嗓子道:「玉蟬,你怎麼把他打暈了,這可怎麼辦?他肯定是府裡哪個院子的主子。」

  這人衣衫體面,一看就不是個下人。

  「夫人別怕,沒事的。奴婢把他丟進草叢裡,等他自己醒了想必也不會聲張。」

  「可這會不會給殿下找麻煩?」瑤娘還記得之前晉王說沈家人對他來說是比較重要的人的事。

  「不會的。」玉蟬說著,就將地上這人拉起來,往草叢裡拖去。

  瑤娘還是第一次發現,玉蟬的力氣竟然這麼大。

  將這人放好,主僕二人就匆匆忙忙離開了。瑤娘回到房裡,甚至打算好,若是等下事情鬧開了,她就只咬死了一直在屋裡休息沒出去過。

  幸好這人一直到她們走的時候,也沒有出現。

  ……

  沈泰在草叢裡睡了近兩刻鐘,才幽幽醒來。

  醒來後發現脖子特別疼,他晃了晃腦袋,自然想起之前的事。

  他自然不是個傻的,如若他沒料錯,那女人就是晉王的小妾了,真沒想到那晉王竟如此好的福氣,竟弄了這麼個尤物在身邊。

  這樣的事,沈泰自然不會聲張,只是嘴裡罵著晦氣就離開了。

  果然也是晦氣,之後他去賭坊,連個泡都沒泛起,銀子就輸光了。正當他打算離開,身邊擠過來一個人。

  「這位兄弟,見你手氣不好,可是需要借些銀子用用?」

  沈泰也不是第一次來賭坊,自然知道賭坊裡有借印子錢的。寧國公府不缺他吃喝,平日裡他也花不了什麼銀子,就是自打沾了賭後,才發現銀子十分緊缺,卻也從沒想過要借印子錢。

  他不是個蠢的,知道這印子錢多大的害處。

  可明白歸明白,他的心卻是蠢蠢欲動了起來。是因為他把打算請人去吃酒的銀子花了,也是賭紅了眼想翻本。

  「你知道我是誰,就敢借我印子錢?」

  「大名鼎鼎的寧國公大公子,不知道您是誰,小的也找不上您啊!」

  沈泰最是喜歡人們這麼吹捧他,哼了一聲,吊起眼角:「也算你眼中有點東西,我先不借多了,先押兩把翻個本再說。」

  此人也未多做置喙,當即從懷裡抽了五百兩銀票給他。

  問題是沈泰今兒晚上一直運氣不好,其實也不是不好,中間也好過一陣子,可惜他生了貪念,想起以前自己在這裡輸掉的銀子,就想一把撈個大的。哪知贏的銀子全部倒了出去,又管那人借了五千兩紋銀。

  這個數目已經完全超過沈泰能動用的數目了,沈大夫人就算再寵他,也不會一下子給他五千兩。

  沈泰面容一片死灰,可事已至此,只等他籌到銀子再還就是。

  他口裡罵罵咧咧就往外面走,卻被那人一把拽住。

  「沈大公子,我家主子有事找你聊聊,是時這五千兩不但不用還了,你想了許久的那事也能有個說法。」

  不知怎的,沈泰就想起寧國公府世子位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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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7 23:52:1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五章

  瑤娘回去後,晉王已經在院子裡等著了。

  還沒用晚膳,福成正在叫丫頭們擺膳。瑤娘心裡有事,在國公府也沒用幾口,回來匆匆進裡間收拾了一番,就出來打算再陪晉王吃點。

  「怎麼了?」

  瑤娘猶豫了一下,夾了片菜葉餵進旁邊坐著的小寶嘴裡。其實小寶之前在國公府就吃飽了,但娘餵他的,他還是張開了嘴,吃下。

  晉王眉心微蹙,瞥了一眼小寶,又去看瑤娘一臉糾結的樣子。

  「我今兒在國公府碰到件事兒……」她猶猶豫豫就把碰到登徒子的事給說了。

  聽完後,晉王眉心蹙得更緊。

  「我也不認識他,也不知會不會給殿下惹來麻煩……」

  小寶盯著晉王看,打算如若他敢再給他娘丁點臉色看,他就延緩叫他爹。其實瑤娘把事情說完後,小寶就猜到那人是誰了。

  那個叫沈泰的人,簡直就是沈家的蠹蟲。反正小寶知道這個人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只是沈大夫人嘴上總掛著的人名。

  而從沈二爺和沈二夫人隻字片語中,以及父皇置之不理卻明顯避讓的態度,小寶猜測這人是不是死在父皇手裡了,抑或是死因與他父皇有關,所以沈大夫人才會以此為勢,達到想拿捏他父皇的意圖。

  可上輩子他娘應該是沒有入京的,自然不存在今日這檔子事。沈泰沒有蠢到明面去犯他父皇的忌諱,那到底是什麼事惹來他的怒火,亦或是沈泰做了什麼事,讓他父皇龍顏大怒,甚至罔顧已逝大舅爺的面子,也不惜殺了對方?

  小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記得自己小時候是沒見過曾外祖父的,只有曾外祖母。曾外祖母是個很慈祥的老人,卻是垮了身子,纏綿病榻多年,才撒手而去。

  他曾隨父皇一同去祭拜過曾外祖父,若是他沒記錯的話,那碑上所刻的卒亡時間應該就在最近。可今日從曾外祖父的精神面貌來看,並不像是行將就死之人。

  小寶覺得自己洞悉了什麼,可腦子裡總有一根線串不起來,他努力去想上輩子的這個時候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腦海裡突然閃現上輩子聽到的一段秘聞,小寶渾身有一種如遭雷擊的冰涼感。

  上輩子他父皇並不是名正言順登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而是打著清君側的旗子攻入京師,而所清的這個人正是庶人趙佑霆,也就是現在的永王。

  小寶知道的事太少太少了,上輩子發生這一切的時候他不過是個奶娃,而當初這些事情,都隨著那一場動亂泯滅於世。

  上輩子晉安帝的名聲並不好,民間總有傳聞說他冷血暴戾誅殺圈禁了眾多兄弟,才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甚至屢屢有文人含沙射影撰時文斥罵。

  晉安朝曾發生兩次大規模的文字獄,其中牽連之人甚多,屍橫遍野,無數朝臣紛紛落馬。自那以後再無人敢議論此事,而晉安帝也得了一個殘酷暴戾的名聲,一時間朝堂民間噤若寒蟬。

  等小寶懂事之後,還是機緣巧合之下,才知道這件事情的。其實與其說是機緣巧合,不如說是有人故意為之。那一場事後安親王被遭貶斥,小寶才清楚是有人刻意打著想矇蔽他的念頭,企圖傷害到他父皇。

  打從入京以來,以小寶所見所得,太子依舊是太子,太子一系地位並未動搖,皇祖父的身子也並無大礙,那到底是什麼事致使在這弘景三十二年裡出了這麼大的變故?

  小寶覺得這弘景三十二年裡發生的事太多——

  這一年裡,他娘中毒身亡,他壞了身子;這一年裡,曾外祖父逝世,皇祖父逝世,太子太孫都死了;這一年裡,永王獨攬朝權,企圖登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這一年裡,他父皇揮師南下,並在次年登基為帝。

  小寶總有一種感覺,發生這一切的契機早在之前就開始了,而真正會起動亂的應該是此時。因為只有這麼才能解釋的通,而背後一切的主使真是永王,他肯定會選在這個時候動手——

  弘景帝萬壽,眾王齊聚京師。

  而他父皇是從晉州揮師南下,那麼應該是他父皇在這一場對仗中吃了虧,並離開京城,才會在之後冒天下之大不韙,打著清君側的旗子攻入京城。

  難道說父皇之所以會在這場中吃虧,是和曾外祖父去世有關?

  而就在小寶憂國憂民的之時,另一邊因不知名原因陷入沉思,以至於讓瑤娘誤會了的晉王,正在做事後補救。

  「真不會招來什麼麻煩,你別多想。」

  「他應該是你的親戚吧,會不會是大舅母家的兒子,大舅母對我不是太友善,我怕……」

  說漏了嘴的瑤娘,得到的是晉王冷眼。

  「這事你之前怎麼不說?」

  被盯得有些心慌有些委屈的瑤娘,支支吾吾:「我沒覺得有什麼,可之後又出了這事,我……」

  「她到底對你怎麼個不友善?」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說了幾句不好聽的話。」在晉王微眯而顯得有些危險的眼神下,瑤娘老老實實就將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後來外祖母跟我說,讓我別怪大舅母,說是她心中有怨氣。不過我也不懂這個,長輩說了,我聽著就是。」

  晉王眼中閃過一抹複雜:「你別理她,她這人拎不清。本王說沈家的人很重要,也不是指的她,更不是讓你去受氣的。」說著,晉王也繼續不下去了,還不是他的說法讓瑤娘給誤會了。

  真是個傻姑娘,他說重要,她就忍著氣不說。若是換做別人,別說已經生下了晉王府的長子,就憑肚子裡揣的這個,也能小題大做大鬧一場不吃下這個啞巴虧。

  終歸咎底,她還是不想讓他夾在中間難受吧,畢竟那是他的外祖家。

  心頓時軟了下來,也有些不忿,自己女人孩子白受氣,還不能找回來。更有一種恨鐵不成鋼,她怎麼就這麼軟,就不會學學別人。更遷怒了晉王妃,讓她去是當死人的,憑著她的手段,她有千百種方法讓對方怎麼把話說出來,怎麼把話嚥下去,還讓人找不出錯,挑不出理,而她竟敢就在邊上看著。

  所以就如同福成當初所想,心偏了就是偏了,怎麼都有的挑。

  心偏了的晉王,語氣帶著不忿:「你怎麼就這麼笨,她說你,你就還回去。天不會塌,塌了還有本王這個比你高的在上面撐著。」

  「她是長輩,再說了,說兩句也不當什麼,畢竟是長輩。」

  「長輩還有為老不尊的,那你也受著?」晉王斜睨她。

  瑤娘濃密的睫羽撲扇撲扇的,偷偷從下面瞧他:「那殿下的意思是不用受著了?」

  「嗯,不用受著。」

  瑤娘忍不住就歪了過去,靠著他身上:「那以後誰說我,我都不受著,只給殿下說。」

  瞧著她嬌嬌的小摸樣,晉王眉梢忍不住翹了一下,又翹了一下,卻還是一副高深莫測的高高在上:「嗯,就只給本王說。」

  「別人說我,我就懟她。」

  「懟!只能本王說,誰都不能說!」

  回過神來的小寶好無奈,他覺得方才自己的渾身顫慄,對比這種場面就是一種笑話,感覺好像白操心了。

  *

  而與此同時,思懿院裡,晉王妃心情並不好。

  認真說來,她今兒一天心情都不怎麼好。

  去拜訪寧國公府,是她這個做王妃做正妻的分內之事,可主角竟不是她,而是蘇瑤娘。

  寧國公夫人確實是一時疏忽,可恰恰是一時疏忽才能反應人真實的心態。在沈家那群人眼裡,大抵一個蘇瑤娘能抵無數個她。

  一個沒懷上,一個懷上了,就這麼區別對待?沈大夫人所說的話明顯就是挑撥離間,卻宛如一根刺扎入晉王妃的心裡。

  她不禁想起近些年來,她娘對玉蘭那賤人越來越退讓的態度。終歸咎底還是有影響的,這就是有兒子和沒兒子的區別,若是她娘長壽,注定會在玉蘭姨娘兩個兒子手下討飯吃,所以才會軟了態度。

  難道說,哪一日她也要淪落到這種地步?

  蘇瑤娘現在老實,是因為她知道這時候該老實,以後還能不能老實是未知。想當年玉蘭姨娘剛進門時,也是這般老實的,漸漸就變了張面孔。

  「夫人,今兒南川侯府送來了邀貼,邀您明日去參加喫茶。」

  南川侯府如今的世子夫人,是晉陽侯府陳家二房的嫡次女陳淼冉,也是晉王妃的親表妹。兩人未出嫁之時,來往還算頻繁。這趟大抵也是知道晉王妃回來了,才會下了邀貼。

  「明日我去。」

  一夜無話。

  翌日,晉王妃便去了晉陽侯府。

  世子夫人站在正房門前迎她,晉王妃見她挺著個大肚子,很是詫異:「瞧你這肚子不小,幾個月了?」

  「快八個月了,不是月份大了,這趟你回來,怎麼也是我上門去找你。」

  二人不過是這麼一來一往,相視一笑,早年表姐妹的情分就都回來了。晉王妃還沒出嫁之時,沒幾個朋友,唯一還算親近的除了何婉懿,就是這個表妹了。

  兩人相攜往裡走去,在堂間坐下。

  陳淼冉讓丫鬟領來自己的兒女,她是個有福氣的人,與晉王妃前後腳出嫁,已誕下一子一女,如今肚裡還揣了一個。

  「世子找太醫來看過,說是個男胎。若真是男娃娃就好了,我的心也算能安穩了些。」

  「你生了濤哥兒和涵姐兒,還有晉陽侯府和徐國公府在背後撐著,有什麼心不安穩的?」晉王妃不以為然道。

  陳淼冉屏退左右,才面色有些哀怨地小聲道:「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世子雖愛重我,可架不住上面還有個婆婆。你是不知,我嫁過來的第二年,她就把世子身邊兩個丫頭開了臉。我跟她鬧了一場,差點小產,雖是消停了下來,可沒多久又故態復萌,且說了我再鬧就是善妒。如今兩個妾中有人生了個兒子,這日後還不定會有幾個妾,幾個庶子庶女,我多生幾個嫡子,也免得那些貓貓狗狗生了什麼不該有的心思。」

  這是一般貴婦都會有的想法,若是心思良善的,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若是心思惡毒的,指不定手下多了幾條無辜的嬰靈。

  晉王妃並不意外表妹會這麼想,只是多少覺得有些氣堵氣悶,覺得托生為女子真是人世間最大的苦事。

  「對了,晉王府的事我也聽說了。按理說這話不該我講,可到底咱倆是親親的表姐妹,我也是替你憂心。你若實在身子不能,不如將那人的孩子抱養一個過來,這樣以後也能有個依靠,且孩子養在你手裡,也不用擔心她會敢動了越過你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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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7 23:52: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六章

  聽到這話,晉王妃心中一片苦澀,宛如喝了黃連水。

  她知道這話肯定是她娘和姨母說了,姨母藉著冉姐兒來勸她,可問題是——

  她什麼也不能說。

  晉王妃佯裝無事的一臉笑,睇著表妹:「你老實交代,是不是我娘去找姨母說了什麼?」

  陳淼冉面上露出一絲不自在,也沒想騙表姐,解釋道:「姨母也是擔心你。」

  晉王妃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們都擔心我,可這事真不是我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她複雜地看了對方一眼,「不怕跟你說實話,殿下為她請封側妃了,不日就會下來聖旨。人家一個正兒八經聖上欽封的側妃,若無站得住腳跟的理由,我怎麼也不能抱了人家的孩子來養。」

  再說了,晉王也不會同意。

  一聽這話,陳淼冉急了,「那你就坐視著,也不管管?我聽我娘說,她不過是個小門小戶的出身,怎麼就能封了側妃。茹姐姐,我看你還是想個法子吧,我覺得此女沒這麼簡單,說不定又是一個玉蘭……」

  接下來的話,在看到晉王妃微蹙起的眉心,戛然而止。

  「茹姐姐,我不是故意提她的。我只是……唉,如果實在不行,不如將身邊丫頭開了臉,到時候生下個一兒半女,到時候你抱過來也可。」

  晉王妃實在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了,這會讓她想起自己尷尬的處境。

  不管是她娘,還是姨母和冉姐兒,都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是當年那事沒被晉王撞破。

  可惜,沒有如果。

  「好了,不說這個了,你若找我來喫茶就是說這個,我可走了。」她作勢就要起。

  陳淼冉也知道此事不可操之過急,忙一把拉住她:「我就是多年不見,想你罷了。你可不能走,咱們坐在一起好好說會兒話,你說不說這個了,咱就不說了。」

  之後,表姐妹二人略過這茬,聊些其他別的,倒也笑語聲聲。

  見外面陽光明媚,不冷也不熱,兩人索性便換了地方說話,去了後花園。

  聊了會兒,陳淼冉要去淨房,便匆匆暫離。晉王妃坐在涼亭中,一面啜著茶,一面想著自己的心事。

  「燕茹……」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晉王妃下意識轉過頭,就見永王妃站在她身後。

  「你怎麼在這兒!」

  晉王妃的反應讓永王妃很受傷,她面上閃過一抹黯淡,遲疑道:「我去看伯母了,伯母說讓我勸勸你……」

  剩下的話不用聽,晉王妃知道怎麼回事,她娘定是見自己曾和何婉懿好,才會動了心思讓她來勸自己。

  她娘真是用心良苦,即託了姨母和表妹,又託了何婉懿。

  可惜,她不孝了。

  「勸什麼?她們不清楚,難道你也不清楚?」晉王妃心情很煩躁,臉上忍不住帶了一抹譏諷:「我沒有你那麼本事,做不到厚著臉皮舔著上。」

  晉王妃還從未對永王妃如此這般冷言冷語過,話說出來,她自己怔住了,而永王妃更是心傷不已。

  「說到底,你還是在怨我……」

  「你別提那事的行不行?」晉王妃聲音有些大,嚇住了她自己,也嚇住了永王妃。她深吸了一口氣:「你別當我是傻子,紫玉把胡鳴玉毒死的事,別告訴我不是你做的。」

  「紫玉?紫玉怎麼了?」

  晉王妃去端詳永王妃的表情,確實充滿了茫然和驚疑。

  難道不是她,那會是誰?

  「胡鳴玉又是誰?燕茹,是不是紫玉做錯了什麼事,若是的話,你不用顧忌我的顏面。當初我將她送給你,就是你的人了。其實你也知道紫玉是做什麼用的,自打那次你讓我再也不要去找你,我就再未和紫玉聯繫過。」

  永王妃看著她的眼睛,從來總是含著笑的眼,前所未有的鄭重。

  「我若是說謊的話,讓我天打五雷轟。你知道,我是最怕打雷的,我不會扯這種謊。」

  是啊,她最是怕打雷。據說是小時候被庶妹陷害,關在一間無人的屋子裡整整一夜,而恰巧那日是個雷雨夜。

  還記得一次,兩人一同遊湖,突然下起雨來,明明她從來以保護者的姿態自居,那次卻是嚇得抓住她的衣袖不丟手。

  其實晉王妃也不信永王妃會有如此大的能量,她不過是個婦道人家而已,怎麼可能千里之外指揮紫玉對胡鳴玉下手,更何況她也沒有下手的必要。

  她記憶中的何婉懿,爽朗、直率、敢作敢為,從不是喜歡做那些陰私骯髒的事。而她卻不同,她的心泡在骯髒的水裡太久太久,所以她以己度人,用自己的思想去揣測了別人。

  其實更重要的是,為了洗清自己,她不是也給對方扣了一頂莫須有的帽子。將胡鳴玉的死,栽贓給了她,栽贓給了永王府。

  因為晉王和永王一直都是死對頭,只要能將兩者牽上關係,她定然會安然無事,說不定還能在晉王面前立上一功。

  瞧瞧,她就這麼個卑劣的人。

  她徐徐吐了一口氣:「我相信不是你做的,你走吧。」

  「燕茹,你曾說過我們還是朋友的。」

  晉王妃面上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我確實說過,只是我覺得我們並不適合見面。」

  「你若是怕他會知道,我們偷偷見面就是。這趟我就怕會給你找來麻煩,所以特意託了冉姐兒幫忙。再說了,我們不可能永遠待在京城,待父皇萬壽節過後,自此也就天南地北各自一方了。」永王妃滿臉苦笑。

  望著她那一臉艱澀的樣子,一時之間晉王妃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而永王妃真怕就自此再不見面了,難得絮叨起來:「伯母和冉姐兒說的話,你最好能聽進去。我知道你最厭惡什麼,最噁心什麼,難道你以後還想過伯母那樣的日子不成?」

  說著,她深吸一口氣:「這事若你不好出手,我來幫你,就當、就當我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

  永王妃的話有些太出乎晉王妃的意料,她一時竟有些反應不過來,「什麼幫我,你想做什麼?」

  「她若被封了側妃,你勢必抱不走她的孩子。再加上晉王對你心中有齟齬,你不可能說服他這事。如今之計只有一條路可走,若那女人出了什麼事,兩個失去了親娘的孩子,你作為王妃總能養一個。」

  「你——」

  「是不是覺得這樣的我很陌生?」永王妃苦笑一聲,轉身看向亭外。「其實我變了許多,你知道這種高門大宅都是表面光鮮,內裡骯髒的。我被他撞見那樣的事,又怎麼可能當做無事……起初我只想要個孩子,可後來發現,我有了孩子,我得給護著他,給他應有的一切,所以我爭我搶我和她們鬥。燕茹,我知道你怨我,甚至恨我,但請不要鄙視我……」

  話說到最後,永王妃的聲音近乎嚀喃,晉王妃需要花很大力氣才能聽清楚。

  她突然有一種站不住的感覺,倉皇道:「我得走了,我沒有怪過你!」

  說完,她就匆匆忙忙走了。

  而永王妃一直沒有回頭,只是嘴角徐徐勾起一抹笑。

  *

  永王妃回了永王府,問了下人永王在內書房。

  她到了書房外,就見小門子一臉賊頭賊腦地在外面站著,一見她連禮都不行,就往裡面竄。

  永王妃噙著笑就進去了,推開門就見永王衣衫不整,而旁邊站著個衣襟凌亂的丫鬟。

  這丫鬟小臉瑩白,掐一把就能滴出水似的嫩。

  她皺起眉,還未等她說話,永王就揮了揮手,「都滾下去。」

  待人走後,永王妃才走近了。

  一眼就望見那書案上的水漬,嫌惡地皺了皺眉:「合則你讓我出去辦事,你在這裡逍遙快活!」

  永王笑得一派斯文從容:「本王哪裡在逍遙快活,不過是這丫頭不長眼色,打翻了茶盞罷了。再說,你院子裡養的那些小丫頭,本王可沒跟你去吃這種飛醋。」

  永王妃哼了一聲,沒說話,在一旁坐了下來。

  「怎麼,那事可是辦好了?」永王來到她身邊坐下。

  想起之前的事,永王妃的眉尖兒擰了一下,而後笑得盎然自信:「雖是沒有明話,但也是差不多了,我瞭解她,她會答應的。」

  一聽事情辦成了,永王也來了閒情逸致,好奇問道:「怎麼,沒跟你那老情人幽會,這麼早就回了來。」

  這種話最是讓永王妃不待見,她輕佻起眉,眸光流傳地睇了他一眼:「你當我是你?!」

  「本王怎麼了?」永王伸手去拉她,將她拉坐在膝上,在她耳尖上輕嗅著:「本王最心悅的可從來是自己的王妃。」他的聲音近乎嚀喃,說話的同時,大掌也順著衣擺下面鑽了進去,輕輕在裡頭磨蹭著。

  永王妃微微閉了閉目,伸手去按他的手,卻並不堅決。

  「你突然回來,本王上不上下不下的,你得補給本王。」

  永王妃嫌惡地蹙了下眉心,旋即就被快感淹沒了。

  *

  小寶突然就會叫爹了。

  事情發生的很突然,不過是瑤娘為了想培養晉王和小寶之前的感情,強行拉郎配將兩人湊在一起玩耍。

  英明神武的晉王陪兒子玩球,玩據說是小寶百玩不厭扔球球的小遊戲。也就是一個小布球,你扔過來,我扔過去的那種。

  這個據說,自然是據瑤娘說。

  小寶也玩得很開心,突然從嘴裡蹦了個爹,然後包括晉王在內,所有人都驚呆了。

  瑤娘很開心,拉著晉王語無倫次道:「殿下,小寶會叫爹了……」

  呃……

  晉王呆滯了一瞬,想像一下自己該是什麼反應,可奇異的是他竟沒有什麼驚奇感。

  只有一個念頭——這臭小子總算願意叫他爹了。

  是的,時至至今晉王依舊堅持的認為,小寶並不是不會叫,只是不願叫而已。他有一種很奇詭的感覺,覺得兒子似乎什麼都懂,他不禁想起那次突然翻湧而來的殺意,還有曾經種種的嫌惡之舉。

  這小子是在報復自己。

  可這種感覺又不確定,十分複雜。

  晉王正出神著,突然瑤娘將小寶抱過來,讓他站好後,拉著他,指指晉王的臉頰。

  「親爹爹一下。」

  這是瑤娘最近總玩的遊戲,哄騙兒子親自己,小寶有時候會親一下,有時候不會。每次親了娘娘的小寶,總是會害羞的紅了小臉蛋,還會捂眼睛,瑤娘每每被逗得樂不可支,於是下一次後還有更下一次。

  如今又來逼著兒子親晉王了。

  晉王呆滯臉,小寶也沒比他好哪兒去。

  雖然他願意叫爹了,但並不代表他願意親他,他可不是個小孩子,是個大人。

  可想著自己接下來要辦的事,他又有些猶豫,他迫切地需要和晉王親近,提升親密度,也許親爹爹會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為了辦大事的小寶決定豁出去了,他閉著眼睛就往晉王臉上撞去,晉王被撞了正著。

  似乎這一步開始,接下來就沒什麼難的了,小寶順勢一把抱住晉王的頸子,嫩生生地叫了一聲:「爹。」

  這聲爹讓三人都有一種倉促的熱淚盈眶感,只是父子倆會掩飾,所以看不顯。而瑤娘卻是忍不住拿起袖子拭眼淚。

  晉王板著臉,聲音怪怪地嗯了一聲。

  -------------------------------------

  小寶:我只是暫時叫你爹而已。

  晉王:暫時?你小子討打

  小寶:誰叫你當初說我是貨郎小崽子來著?我爹是貨郎!我是貨郎家的小崽子。

  貨郎晉:「……」

  裁判員娘:今天的天氣真晴朗,處處好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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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7 23:52: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七章

  小寶抱著晉王的脖子,就不撒手了。

  哪怕晉王要走,也不撒手,無論瑤娘怎麼勸都不管用,這小傢伙似乎打定主要要纏死爹爹。

  尤其他笑得天真爛漫,只露出四顆小米牙,哪怕心硬如晉王,也不忍心用強力將兒子拽下來。

  其實他也很享受這種感覺,尤其在見多了小寶從來只喜歡黏著瑤娘的場景之後,這樣的小寶,似乎將他心中的那股郁氣都補了回來。

  劉大先生他們已經來了,福成催了兩次,等著晉王過去議事。

  福成拿了撥浪鼓,又拿了小木馬,在邊上哄著小寶,小寶只是望著他,還是不撒手。

  晉王站起來,「他既不下來,就不下來。」又對瑤娘說:「我晚點回來。」然後便脖子上掛一隻小樹懶,往外行去。

  一路上,引來無數人紛紛側目,想看卻又不敢多看,那場景別提多彆扭了。

  晉王素來是個不在乎旁人目光的性子,這一次也難免有些窘迫。到了前院書房,裡面已經坐了許多人,俱是晉王這一次帶來的心腹手下。

  一見晉王這般模樣出現,泰然自若如劉大先生,手中的羽扇也不小心滑落了,又匆忙撿了回來。

  直到福成在旁邊各種做眼色,眾人才恢復鎮定紛紛低頭,而晉王也在書案後坐了下來。

  他拍了小寶屁股一下,「坐好了。」

  也是奇了,小寶竟聽得懂也似鬆開手,老老實實在他膝蓋上坐好,眼神好奇地在下面幾個人臉上瞅來瞅去。

  黑先生笑眯眯地道:「殿下,你這娃娃腦殼瞧模樣聰明的很。」

  黑先生不愧是黑先生,一出口就是一口蜀地話。晉王與他相處多年,自是明白他的意思,這是在誇小寶聰明。

  劉大先生也點點頭:「此子像似個早慧的,以後前途定不可限量。」

  而其他也都紛紛一派正經地說著各種誇讚小寶的話,即是臉皮厚如小寶,也忍不住臊紅了臉。怕露出太多情緒,惹來人注意,便轉頭將臉埋在晉王懷裡。

  「好了,說正事。」晉王清清嗓子道。

  議事很快就開始了。

  而說的大多都是各方藩王異動以及去了什麼府說了什麼話之類,這些所謂的異動,不過是隻字片語的瑣碎之言,俱是晉王府各處埋下的釘子探子收集上來的情報。極其瑣碎,而這些幕僚及晉王所做的事就是眾觀全局,從其中挑出有用的東西,串聯起來,並得到有用的信息。

  像劉大先生與黑先生及李茂天,平日在晉王府就是管著這些情報的分析與分類,交叉進行磋談之後,將有用的東西呈交給晉王。晉王偶爾也會讓下面把情報遞上來,閒暇之餘看看。

  這不同於戰場上兩軍對陣,敵強敵弱一目瞭然,即使兩軍對壘,還會有各種詐敵之計,更何況是這種相隔萬里之遙對峙。且敵暗我明,誰也不知道誰會對誰做出什麼來,畢竟敵人太多。

  就好比這次,能察覺出幾處都有異動,可無論怎麼挖都挖不出對方到底想做什麼。

  「讓人盯緊了安王,他最是喜歡渾水摸魚,他和周家人……還有代王,他一直置身事外,但本王不信他沒什麼想法,畢竟他可是同為嫡出。永王那裡著重盯梢,本王總有種感覺這次他會鬧場事出來,另外……」

  屋中一片寂靜,只有晉王富有磁性的嗓音盤旋著。

  這時,有個奶娃子的聲音驀地響起:「曾、曾外祖……」

  奶聲奶氣的,萌音滿滿的,晉王一面繼續說著,一面拍了拍他。以為是小寶不聽話,聽到大人說話,自己也想說。

  「……皇太孫那裡,暫時不要正面,能避則避,不爭一時長短……」

  「曾外祖父……」好不容等小寶把這四個字掰扯清楚,卻迎來晉王輕兜了他一下小屁股,繼續說話。

  福成則蹲在晉王腿邊,小聲問他:「小主子是不是悶了,老福抱你出去玩好不好?」

  小寶瞪著福成那張老臉,心裡鬱悶極了,哼了一聲,轉過頭去。

  他動了幾下,就要扒在書案上玩,晉王也就任他玩。他拽著書案上的宣紙,晉王一面和下屬說話,一面用眼角餘光看著他。拽來了宣紙,小寶又去拽筆洗,怕弄濕了他的衣裳,晉王抬手從書案上拿了個小號的鎮紙放在他面前。

  小寶鬱悶地拿手指戳了兩下,依舊伸著手要去夠東西,下面劉大先生幾個就見晉王一本正經,與以往別無不同。

  淡定、冰冷、漠然,狹長的眼古井無波,絲毫沒有波瀾。甚至所穿的衣裳,也是慣穿的玄色,就是面前多了個奶娃子。

  一個穿著鴨蛋青色棉質裌襖夾褲的奶娃子,白白胖胖,眉目清秀,一看長大就跟爹一樣是個美男子。

  這奶娃子有些調皮,像一隻小烏龜似的在書案上掙扎著,手腳並用。他似乎想拿某樣東西,他的小臉有點紅,因為太使勁兒。

  其實已經有人看出他想拿旁邊硯台上擱著的狼毫筆,甚至有一種想走過去遞給他的衝動。福成也看出來了,不過他卻是怕小寶弄污了自己衣裳,甚至是晉王衣裳,所以他很體貼地上前一步,將硯台端了開,徹底絕了小寶的念想。

  啊!

  小寶發出一陣憤怒的喊叫,福成壓低著嗓門道:「我的小爺,這可不好玩兒,老奴給你拿只乾淨的。」忙在筆架上拿了一根毫毛細軟的狼毫筆遞給他。

  可是他就想要上面有墨的!

  小寶一陣無力感。

  他本是想藉著親近父皇,以達到多聽到些消息的目的,畢竟他娘是個內宅婦人,每天就是在內宅中打轉,對外面的事情不知道,也不會知道。

  哪知來了之後,聽到父皇和幾個幕僚說話,他更是確定自己之前的想法,在皇祖父萬壽節前後定然會發生一些事,而他覺得別人要想對他父皇下手,絕不會正面硬碰硬,而是會選擇相對薄弱的一環。

  他娘是其一,寧國公府那邊也是其一。

  小寶甚至聽到了晉王吩咐安排精銳把他和他娘住的那座院子盯死了,卻唯獨沒聽見關於寧國公府的安排。

  是父皇覺得寧國公那邊自有安排,還是出於對曾外祖父以及二舅爺的信心?可要知道,什麼時候都是自己最親近最不會懷疑的親人背叛最可怕。

  所以他慌了,顧不得遮掩自己的來歷,想出口示警。

  可沒有人聽他的,只當他是牙牙學語,而小寶礙於身體所限,根本沒辦法說太長的話,甚至一些話根本說不清楚,所以他才動了拿筆去寫。

  經過一番努力,卻被福成給破壞了,他格外灰心喪氣,同時也意識到自己的想法還是太莽撞。且不提他現在能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手去寫字,寫得像鬼畫符似的,誰能認出來。

  看來,他還得另想辦法。

  小寶逕自想著自己的心事,而對於外人來說,卻是忍俊不住地想笑。

  一個奶娃娃灰心喪氣的沮喪樣,那小摸樣別提多可愛了。若不是此時場景不允許,恐怕下面那幾個自詡老謀深算的幕僚,也會失態地上來抱抱他,哄哄他。

  怎麼以前沒覺得奶娃娃有這麼可愛?

  劉大先生和李茂天都是當過爹的人,遙記那時候兒子這麼大的時候自己在做什麼?好像很忙碌,即使偶爾賦閒在家,也只會覺得臭小子哭聲真吵,魔音穿耳。

  晉王瞥了福成一眼,隱隱有些譴責。

  福成覺得好冤枉,殿下,我可是為您著想,若是小主子不懂事拿著毛筆亂畫,將您臉上畫幾道墨印子,您的一世英名——

  接下來的時間裡,小寶一直很安靜也很聽話,像似在認真聽大人們說話,又像似神遊太虛。

  晉王有些不能習慣,看了福成一眼。福成起先不明所以,很快反應過來,讓人端了碟小寶最愛吃的小米糕。晉王從碟中捻起一塊兒,默默遞給他。

  小寶接了過來,心中又氣又想笑的,一口一口咬著小米糕。

  吃了兩塊兒,水也來了。

  晉王是會餵奶娃子喝水的,在峽谷時那會兒練過幾次,不過那時候是別人家的崽,現在是自家的崽,明顯手腳放輕多了。

  修長的手掌端得穩穩的,半斜著小茶杯餵小寶喝水,小寶咕嚕咕嚕喝了兩口,用小手去推。他就把茶杯撂在一旁,從袖中掏出一塊兒帕子給他拭了拭嘴角。

  抬頭見下面人都看著自己,晉王面色波瀾不驚,道:「繼續……」

  這一場持續了近一個半時辰,本是還有些事沒議完,但見小寶蔫耷耷的,晉王也沒心思再議了。

  吩咐下去晚上再議,晉王便抱著小寶回後院了。

  晉王妃回來後,就聽見晉王今日抱著小寶去前院的事,時下講究的是抱孫不抱子,再沒見過哪個大男人是抱個奶娃子不撒手的。

  在宮裡那趟還能理解,晉王大抵是想體現父子情深,刻意做給弘景帝看。可這如今是在自家府邸,用得著演給誰看?那不作他想,定是喜歡到不行,才會如此這般對待。

  晉王妃本就心神不寧,一聽見這事,心中更不是滋味。

  向晉王妃稟報的是周媽媽,如今這事在府裡傳遍了,簡直當做奇聞在論。不多下人們可不會說晉王這般不成體統,只會說蘇夫人得寵,連帶生得小公子也得殿下喜愛,抑或是就憑殿下對小公子這態度,蘇夫人一輩子不愁了。

  這為何不愁,自是不用言喻,王妃多年未能有孕。要能有,早該有了,如今蘇夫人頭一份,又生得是大公子,肚子裡說不定還揣了個二公子。

  趁著這幾年功夫,父子處出感情來,別說王妃不能生,就算能生,到那時候黃花菜也涼了。這偌大的晉王府以後指不定誰當家。

  周媽媽不停地在晉王妃面前叨叨,擱在以前,晉王妃哪怕裝個樣子,也能裝過去。可這次她卻裝不下去了,斥道:「媽媽,怎麼外面說得這話你也信。不定是徐月茹或是柳側妃故意放出的流言蜚語,就想激了本妃和姓蘇的鬥!」

  周媽媽格外不讚同:「不管這是不是有人故意挑唆,可這事總是真的,紅兒親眼看見了,回來跟奴婢講的。王妃,您再這麼不爭下去,日後……」

  「行了,別說了,下去!」

  「王妃……」

  「下去。紫煙,讓她下去!」

  這還是晉王妃第一次這般對周媽媽翻臉,她格外不能接受,老臉上死灰一片,嘴唇翕張了下,默默地和紫煙下去了。

  「娘娘,媽媽也是太過擔憂您了。」紫菡在邊上道。

  換做以前,這幾個紫從來不會插這種嘴,可今日卻是說了這話。這麼說來,她們都覺得事態已經嚴重到自己必須做點什麼?

  晉王妃滿心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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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7 23:52: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八章

  晉王將小寶抱回來,瑤娘能看得出兒子有些不高興。

  「怎麼了?可是他調皮了?」

  「他可能睏了。」晉王找了個他以為可能的說法。

  可讓瑤娘來看實在不像是睏了,不過她也知道晉王不會背地裡虐待小寶,只當小寶是被悶著了。

  「讓你不跟你爹去,你非要去。你爹是做大事的人,那些事肯定非常無聊,自己把自己悶著了吧。」她撫著兒子的小腦袋笑道。

  於是,做大事的晉王和被自己悶著的小寶,很無奈地接受了瑤娘這種說法。

  小寶還想努力一把:「曾、曾外祖父……」

  瑤娘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晉王補充道:「他今兒說了幾次曾外祖父,你教的?」

  確實是瑤娘教的,不過她就只教了一遍,尋思小寶學不會來著,哪知那日去寧國公府,小寶表現得超級棒,可把寧國公和寧國公夫人喜的,一曾天臉上笑容都沒落下。

  「曾、外祖父……」

  「你是不是想曾外祖父了?還是想去寧國公府?」所以說還是當娘的瞭解兒子。

  小寶竟有一種感激涕零的錯覺,忙點頭,說了個是,又道:「去、去!」

  「你想去找曾外祖父?」

  「去,曾外祖……」

  瑤娘有些詫異,不禁和晉王對視一眼,對小寶說:「現在不能去,天都快黑了。」

  「明兒去!」

  這小子還真是成精了!

  瑤娘有些發愁地對晉王道:「這可怎麼辦?」

  她沒有騙小孩子的習慣,且兒子這麼聰明,瑤娘也不想騙他。可去寧國公府,也不是她能做主的。

  晉王沉吟一下:「離父皇萬壽還有半個多月的時間,這陣子也沒事,想去不是不可,只是你如今身子不便……」

  「去,去曾外祖……」小寶繼續說。

  「明日本王讓福成帶他去。」

  瑤娘點點頭,一副要說悄悄話的模樣,晉王順時隨俗彎下腰。

  瑤娘悄悄道:「說不定他明兒就忘了。」

  真的嗎?

  晉王看著那邊眼睛灼灼發亮的小寶,再望望近在咫尺的瑩白小臉,覺得十分質疑。

  很明顯小寶的記性十分好,第二日他依舊沒有忘記,醒來後便叫著要去曾外祖父家。於是福成今日換了差事,不用跟在晉王身邊了,而是陪小寶去寧國公府。

  這還是小寶第一次離開自己單獨出門,瑤娘十分不放心,準備了兩身衣裳,還帶了好幾種小寶喜歡吃的小糕點,並一再交代福成小寶想拉尿是什麼樣子。

  福成在旁邊連著點頭記,小寶耳根子都紅了。為了掩飾,他爬遠了去拿自己的小木馬,佯裝要把小木馬也帶上。

  終於收拾停當準備出門,剛好晉王今日要進宮,便將小寶帶上了車。自打入了京後,晉王就改坐車了,而不是騎馬。

  走到半路,福成帶著小寶換車,折道往寧國公府去了。

  小寶不在,瑤娘覺得格外無聊,趁著天氣好讓紅綢幾個將屋子徹底打掃了一遍,該拿出去曬的東西,都抱出去曬一曬。

  忙一忙,也中午了,用罷午膳,瑤娘去午睡。睡起來後時間還很早,又陷入無聊之中。以前瑤娘從沒有這種感覺,逗逗兒子,和幾個丫頭說說話,時間總是過得極快,今日卻是感覺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太陽落了山,小寶還是沒見回來,瑤娘有些急了,讓人去問晉王回來沒,哪知晉王也還沒回來。事後才知道晉王被人絆住了,也不知道期間發生了什麼事,幾個皇子竟結伴找了處酒樓喝酒。

  一直到天擦黑,小寶才回來,問了福成才知道,今兒小寶在寧國公府玩得特別開心。正確應該是說在寧國公所住的虎踞堂,小寶似乎特別喜歡那個地方,滿院子撒歡,可把寧國公高興的,晚飯都多用了一碗。

  也不知這一老一少是怎麼商量的,總而言之小寶明日還要去。

  聽完後,瑤娘心中頗不是滋味,自己這是被兒子拋棄了?有一種雛鳥即將離巢,和母鳥分開的錯覺。

  小寶似乎能看出瑤娘心裡的不妥帖,又是撒嬌又是賣憨,總算讓瑤娘暫時不去想這事了。

  其實這也是小寶考慮後的不得已而為之,他娘有這麼多人看著,暫時出不了什麼事。可寧國公府那邊不同,那裡算是燈下黑。

  冥冥之中,小寶總有一種那個沈泰要壞事的感覺。

  *

  太虛樓,一如既往的賓客盈滿。

  不過今日二樓卻是整整一樓都被人包下了。

  不管是提前訂下的,還是有人來問,俱都是沒有空餘的雅間。

  二樓最大的那間雅間裡,坐著幾個男人,看似推杯交盞,笑容滿面,實則暗中廝殺已經不知道進行了多少回。

  也是今兒湊巧了,晉王進宮,在乾清宮碰見了安王幾人。

  這才知道,弘景帝並不只是宣了他,而是這趟入京的幾個皇子都來了。一如早年訓教幾個兒子那般,弘景帝問了問各自封地的事宜,有褒揚的,有貶斥的。訓斥的自然是魯王,這個聲名狼藉的六子。

  魯王頂著一張大臭臉,站在下面不敢怒也不敢言。

  弘景帝訓完之後,又聊了聊想當年。似乎人上了年紀就喜歡這樣,總是喜歡說些往事。這往事中有自己的回憶和兒子們的共同回憶,有各自小時候的事,似乎誰也沒漏下,卻也驚不起任何波瀾,因為實在太乏善可陳。

  幼年之時的缺失,見身邊的太監宮女,永遠比親爹見得更多。等懂了事開始唸書,這些個皇子們因為各自出身的不同,不可避免的分了許多派系。生在皇家首要第一件事,從來不是兄友弟恭,而是你不能讓人越過去。

  有年長一些的皇子,例如太子例如安王例如代王,比下面幾個弟弟大許多,早就爭得你死我活。可還沒爭出個結果,下面比自己出息的皇弟們就一個一個都冒了出來。

  當然也不是沒兄友弟恭,可那不過是表面上的,就好比現在誰都知道在演戲,就弘景帝站在上頭恍然不自知。

  也許不是不知,只是不願知。

  天家無父子,明明縱觀史書與各朝各代,都在講訴著同樣的故事。可總是有人不願意相信,總覺得自己也許是那個例外。

  既然要演,自然要演全套,離開之前安王提出要請幾個弟弟去喝酒。即是有那不想去的,也不得不去了,也因此才有太虛樓一聚。

  安王仗著這裡自己年紀最長,接二連三的勸酒,看似與幾個弟弟親近,實則沒少說些看似平淡無奇,其實都是些挑唆之言。

  明明是在喝酒,可臉上的笑卻越來越冷,有的禁不住拱火的,早就是一肚子氣。

  魯王扔了酒盞,站起來:「合則二哥今兒喊我們來喝酒是來挑事的?沒意思,不喝了!」說完,他就揚長而去了。

  安王想拉他都沒拉住,也沒料到魯王會如此明言,格外顯得尷尬,解釋道:「這老六如今脾氣越來越大,連點長幼尊卑都沒有,合則我找你們來喝酒,還是我的錯不成?」

  永王笑著道:「當然不是二哥的錯,老六年紀越大,脾氣越擰,別說我們幾個做哥哥的,連父皇的話大抵也聽不了幾句。」

  代王站了起來,「既然老六都走了,這席也就散了吧,時候也不早了,弟弟先回府了。」

  晉王也站了起來,言簡意明:「謝二哥這酒,我也不多留了。」

  晉王即要走,慶王自然不會再留:「那弟弟我也告辭了。」

  這人忽地一下走了七七八八,安王再好的脾氣,也禁不住有些惱了。他看著永王,眼神惡狠狠:「老四,你別說你也要走。」

  永王笑得一派斯文,安撫地拍了拍安王,「行了二哥,您的心意盡到了,兄弟們也都知道。就剩我們這酒還怎麼喝?留待後日,哪天我做東請了你上我府裡。」

  你想請,關鍵人敢去才成,誰不怕誰背地害人。這場若不是在弘景帝面前,又是都來了,恐怕安王這個做二哥的面子都不好使。

  永王施施然走了,只剩下安王和年輕的吳王。吳王是在場中年紀最小的,他娘不過是個宮女出身,還是生了吳王之後,才晉封的嬪。所以他打小就是個沒主見的,從不輕易得罪人。

  沒主見歸沒主見,也知道這種場合不易再留,忙站起身作了個揖,又賠了禮,匆匆忙忙離開。

  只留下安王一個人,先是冷笑不止,而後意味深長。

  他的一個手下從外面走進來,「殿下,這麼好的機會……」

  安王瞪他一眼,「你這是在害老子,還是給老子出主意?前面從我這兒走,後面出了事,沒死的會把本王給活吞了。」甭管是不是他下手,別人都會給他扣個殘害手足的大帽子。

  「那現在……」

  「讓人跟在他們後面,一直把人送回府。」

  所以說別看喝頓酒,其實安王是吃力不討好。沒出事則已,出了事就是他的鍋。不過他也料想沒人那麼蠢,會在這種情況下動手。他所謂的派人護送,不過是做個樣子,撇清自身罷了。

  而他這趟目的不過是想打探彼此的虛實,順道在弘景帝面前表現一下做兄長的風範罷了。可惜他這幾個弟弟個個都不是吃素的,根本沒讓他打探出什麼來,甚至連脾氣暴躁的魯王,也是不顯山不露水。

  *

  自打那日起,小寶就日日不綴往寧國公府去。

  一日不讓去就鬧,關鍵寧國公喜歡這小子,一個鬧著去,一個留著不讓走,最後小寶竟是在虎踞堂住了下來。

  為此,瑤娘還傷心了一會兒,覺得兒大不由娘,小寶不喜歡自己了。

  幸好幾個丫鬟懂事知事,圍著一通哄,紅翡甚至教瑤娘打起葉子牌。沉迷於葉子牌的瑤娘頓時把兒子給忘到腦勺後了,每日除了一日三餐另加兩頓點心,以及必要的活動身子骨,竟是天天拿著金瓜子和幾個小丫頭打牌。

  輸多贏少,而她玩得很開心。

  見此,晉王總算鬆了口氣,扭頭賞了小順子一枚玉扳指。

  這主意是小順子給晉王出的,福成最近跟在小寶身邊,小順子這個歷來打下手的總算是熬出了頭,也能跟在晉王身邊人五人六地被人叫著順爺,雙手抄在袖子裡指揮下面辦事了。

  深深領會到福成做奴才之精髓道理的小順子,自然以主子的一切為行為標準。不光得懂眼色知眼色,還要會辦事,瞧瞧不過是個小小的葉子牌,哄了蘇夫人開心,殿下自然高興。

  主子們高興了,下人的差事就好辦了。

  這當頭上面的聖旨下來了,冊封蘇瑤娘為晉王側妃,從一品,食俸八百。與此同時,為晉王長子賜名的聖旨也同時而至,小寶被賜名為『琛』。

  琛,寶也。

  大抵也是小寶那日『寶兒,娘的寶兒』之言,讓弘景帝賜下此名。

  自此,小寶總算是有名兒了,趙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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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琛:音同嗔,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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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此時大名趙琛,乳名還叫小寶的奶娃,正在虎踞堂裡四處遊蕩。

  寧國公乃是武將出身,這虎踞堂佔地最為寬闊的不是正房那一排房子,而是位於正房之後的演武場。

  其實寧國公府還有比之更大的演武場,這個只是作為寧國公私人之用。裡面沙袋、梅花樁等各式械物齊備,更有十八般兵器,樣樣俱全。

  寧國公最擅長的兵器是弓和戟,據他自稱最盛時可拉動兩石三斗的硬弓。即使現在已是老邁之年,也能拉動軍中制式長弓,百步穿楊,例不虛發。

  甚至給小寶演練過,小寶眼睛都看直了。

  初見小寶之時,寧國公便說了,小寶是個練武的好苗子。之後見奶娃子親近自己,寧國公也是欣喜不已。他一生中只有兩子,長子根骨好,啟蒙早,是他手把手打熬的基礎。幼子被老婆子護著不讓教,不過沈二爺也確實是天生的根骨不佳。

  如今見到個好苗子,寧國公真是如獲至寶,恨不得小寶現在就能長到五歲,自己親自教他。

  上輩子小寶擅於揣測人心,自然懂得什麼叫做投其所好。他佯裝對這些刀槍棍棒很感興趣,寧國公就對他另眼相看。可相處幾日,寧國公於武藝之上的熱忱,已經深深感染了他。拿著寧國公童心大發為他專門做的小木刀,小寶突然有種感覺,上輩子他礙於身體只能習文。既然上天給了他再來一次的機會,這輩子不如習武。

  「你大舅爺爺和二舅爺,小時候玩的刀槍棍棒都是曾外祖做給他們的。明兒我再給你做一把小弓,曾外祖的弓箭做得可是一等一的好,當年你高祖說,即想習弓,當得瞭解弓性,從一塊彈木到弓弦,都影響這把弓的射程。威力最大當屬牛角弓,這種弓製作複雜……」

  一個願意講,一個願意聽,一老一小的感情也就處得越好。而與之相比,沈泰卻是宛如置身無底煉獄之中。

  他從小生於京中,雖是知道沈家的光耀歷史與家族傳承,卻從沒有切身體會。他與沈大夫人在京城,沈大爺倒也時時來信督促他練習武藝,甚至找了不少武藝師傅給他。可先有沈大夫人心疼兒子,後有沈泰貪玩吃不了苦,又沒有人盯著,這所謂的武藝自然就是個花架子,蒙不知事的外行人還行,面對內行卻是怎麼也矇混不過關的。

  之前,晉王就藩後,沈家人回到京城。寧國公和沈二爺忙於府外之事,根本顧不上他,也是心疼他失父,弘景帝又將世子位給了沈二爺,不忍心嚴加管教。

  他素是吃喝玩樂遊手好閒慣了,突然被寧國公這般訓練,每日清晨天不亮就起,不練夠沒飯吃,可不是叫苦連天。沈大夫人雖是疼兒子,但怕公公,去靜心居鬧了兩場,被寧國公親自出面訓斥了一頓,就再也不敢冒頭了。

  小寶走著逛著,就來到了演武場。

  空曠的大廳,地面鋪著平整的黑磚,臨著四周牆角擺著許多兵器架子,上面插著各式兵器。

  小寶人小個頭矮,只能摸摸架子的基座,即是如此也讓他有種熱血沸騰的感覺。他身邊亦步亦趨跟著福成,而這演武場中還有一人,正是沈泰。

  沈泰正在不遠處被幾個僕役看著扎馬步。

  沈泰腳步虛晃,冷汗直流,渾身上下無一不疼,偏偏不遠處還有個礙眼的小東西,心中更是煩躁。

  這幾日沈泰沒少見寧國公抱著小寶親熱的說話,擱他眼裡自是成了明明自己才是親孫子,為什麼反倒還沒別人家的孩子親。他甚至懷疑起自己爹是不是老頭子親生的,不然為何他爹死了,二叔卻活著,明明該是他的世子位,卻偏偏給了二叔。

  腦海一片空白之際,他突然想起那日那人說的話。

  沈泰雖不知那人是誰,但知曉定是個了不得的貴人,不然怎麼可能許諾將寧國公的位置給他,可——

  他腳步一個虛晃,往後踉蹌了下,還沒站穩,就被從後面來的竹板敲站直了。扭頭看去,一個面無表情的中年僕役,手持著一根兩尺來長的細長竹片,冷冷地盯著他。

  「孫少爺,站直了,欲先攻其事,必先利其器,這練武也是一樣。想要擁有一身好武藝,首先要下苦功的就是這馬步。」

  這幾日,沈泰不知道挨了多少回這竹板,也是此人雞賊,即讓他感覺到疼,卻偏偏能不留任何痕跡,他想找由頭裝病都不能。

  沈泰疼得渾身汗毛顫慄,感覺像似骨頭裂了開。他下意識伸手去摸,可手還沒伸出去,就被人又打了一下。他慘嚎一聲,手腳上的皮肉直抖索,剛巧看見小寶正在往這裡看,便罵道:「看你娘xx,個小毛崽子,輪得到你看爺的笑話。」

  要不是自己還小,小寶真想上去給他洗洗嘴。

  福成正打算說什麼,一個炸雷似的聲音驀地響起:「你個小王八蛋,滿口污言穢語,自己不中用,竟跟個小孩子撒氣……是你爹沒教好你,你爹如今不在了,我替他教!」

  卻是寧國公,他鬚髮怒張地瞪著沈泰,看似幾欲噬人,眼中卻寫滿了恨鐵不成鋼與一種傷懷。

  「每日再加一個時辰,不練完不准回去!」寧國公喝道。

  「祖父!」

  可惜寧國公理都沒理他,走過來抱起小寶就走了。

  寧國公將小寶抱回正房,在臨窗的炕上坐下。

  他面色怔忪,老臉上寫滿了疲憊。

  小寶坐在一旁,想出言勸點什麼,可惜他即不能說,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過了會兒,寧國公回過神來,看著小寶,嘆笑著:「小寶擔心曾外祖了?曾外祖沒事,你沈泰表叔其實本性不壞,就是被人給寵壞了。」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像對大人說話那般,對小寶道:「他心中不平,曾外祖知道。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們這些做臣子的,不受也得受著……聖上好手段啊,一個世子的破位置就把我沈家攪合的祖孫離心,叔侄不和,就剩這兩房人了,還宛如仇人一般……」

  說著,他笑了起來,可讓小寶來看,說是笑其實更像似哭。

  小寶伸手拍了拍寧國公的手背,見他這一本正經的模樣,寧國公被他給逗笑了,伸手磨蹭了下他的小腦袋:「曾外祖說你聰明,你還真是個小機靈鬼。」

  小寶有些不好意思地用小胖手揉了揉鼻子和臉,更是把寧國公逗得哈哈大笑,什麼憂愁煩惱都沒了。

  「走,曾外祖帶你去看看我藏的兵書去!」

  *

  翌日,沈泰來求見寧國公。

  他進了屋裡,就撲通一聲跪在寧國公面前,哭得泣不成聲向寧國公認錯。

  寧國公面色複雜,良久才道:「罷罷罷,你即知錯,祖父也不是不能原諒。只是你需得知,身為我沈家兒郎,注定比旁人承擔得更多。你是我沈家長孫,下面還有幾個弟弟,當得做好當兄長的表率,讓他們以你為榮。」

  沈泰伏在地上,哭道:「祖父,孫兒知道錯了,孫兒以後再不敢犯,定好好習武,不讓祖父失望。」

  「起來吧。」

  沈泰不敢起,旁邊一個老僕在寧國公示意後,過去將他扶了起來。

  之後寧國公又與他講訴了一番為人處事的道理,才讓沈泰離開。等他走之後,便吩咐人將他每日練武的時間縮短了。

  其實寧國公真沒指望沈泰能練成什麼樣,他現在練武也晚了,可練武能磨人性子,他希望孫子的性子能更沉穩一些。

  畢竟是長孫。

  而經過這一場祖孫交心,沈泰似乎真的變了。

  以前每日都得人在後面催著攆著,嘴裡諸多抱怨,這兩日抱怨聲沒了,人也勤勉起來。明明每天累得半死,得讓僕役抬著回去,卻再也沒見他臉上寫滿了嫌惡和憎恨。也和寧國公親近許多,每日都會前來請寧國公指點習武之上的問題,以及兵法上的不解。

  寧國公臉上笑容越來越多,小寶甚至不免懷疑,難道上輩子曾外祖的死,與沈泰並無關係,而是他想岔了?

  這日,沈泰又如同之前那樣向寧國公請教,祖孫二人在書房裡,相談甚歡。

  雖然沈泰有些朽木不可雕,寧國公卻依舊教得高興,學不學的好,與願不願意學是兩碼事。

  小寶也在,他坐在臨窗下的羅漢床上,旁邊檻窗上臥了隻狸花貓。這隻狸花貓是寧國公夫人的愛寵,整個國公府撒歡子四處跑,時不時總來虎踞堂,小寶總能見著它。

  沈泰看了眼沐浴在陽光下的奶娃和貓,忍不住對寧國公道:「祖父,小寶也不懂這些,會不會悶得慌,若不讓下人抱他出去玩吧?」

  寧國公看了小寶一眼,「一個奶娃子也能分你心?小寶很乖,又不吵不鬧,你來跟祖父說說這段話是什麼意思……」

  沈泰似是被人了洞悉心事,不好意思搔搔腦袋,垂首去看書案上的兵書,磕磕絆絆將寧國公指的那段話的含義說了出來。

  說完後,他有些忐忑地看著寧國公。

  寧國公看著孫兒的臉,心中嘆了口氣,「比以往長進了不少。你先看著,祖父去趟恭房。」他拍了拍沈泰的肩膀,便起身走了出去。

  書房裡安靜下來,只有兩個人一隻貓。

  其中還有一個人是個奶娃,貓也是不知事的。

  一直垂著頭看書的沈泰突然動了一下,小寶眼角餘光看了過來,就見他從懷裡掏出一包什麼東西。

  狸花貓也看了過來,喵了一聲。

  這聲貓叫將沈泰嚇得就是一抖,他手忙腳亂將紙包中的東西倒進旁邊的茶盞裡,同時瞪著小寶和狸花貓,壓低著嗓門道:「看什麼看,再看挖掉你們眼睛!」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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